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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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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志第二十 刑法  传曰:‘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刑之不可犯,不若礼之不可逾,则昊岁比于牺年,宜有降矣。若夫穹圆肇判,宵貌攸分,流形播其喜怒,禀气彰其善恶,则有自然之理焉。念室后刑,衢樽先惠,将以屏除灾害,引导休和,取譬琴瑟,不忘衔策,拟阳秋之成化,若尧舜之为心也。郊原布肃,轩皇有辔野之师;雷电扬威,高辛有触山之务。陈乎兵甲而肆诸市朝,具严天刑,以惩乱首,论其本意,盖有不得已而用之者焉。是以丹浦兴仁,羽山咸服。而世属侥幸,事关攸蠹,政失礼微,狱成刑起,则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及周氏龚行,却收锋刃,祖述生成,宪章尧禹,政有膏露,威兼礼乐,或观辞以明其趣,或倾耳以照其微,或彰善以激其情,或除恶以崇其本。至夫取威定霸,一匡九合,寓言成康,不由凝网,此所谓酌其遗美,而爱民治国者焉。若乃化蔑彝伦,道睽明慎,则夏癸之虔刘百姓,商辛之毒痡四海,卫鞅之无所自容,韩非之不胜其虐,与夫甘棠流咏,未或同归。秦文初造参夷,始皇加之抽胁,囹圄如市,悲哀盈路。汉王以三章之法以吊之,文帝以刑厝之道以临之,于时百姓欣然,将逢交泰。而犴逐情迁,科随意往,献琼杯于阙下,徙青衣于蜀路,覆醢裁刑,倾宗致狱。况乃数囚于京兆之夜,五日于长安之市,北阙相引、中都继及者,亦往往而有焉。而将亡之国,典刑咸弃,刊章以急其宪,适意以宽其网,桓灵之季,不其然欤!魏明帝时,宫室盛兴,而期会迫急,有稽限者,帝亲召问,言犹在口,身首已分。王肃抗疏曰:‘陛下之所行刑,皆宜死之人也。然众庶不知,将为仓卒,愿陛下下之于吏而暴其罪。均其死也,不污宫掖,不为搢绅惊惋,不为远近所疑。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王重之。孟轲云:“杀一不辜而取天下者,仁者不为也。”’
世祖武皇帝接三统之微,酌千年之范,乃命有司,大明刑宪。于时诏书颁新法于天下,海内同轨,人甚安之。条纲虽设,称为简惠,仰昭天眷,下济民心,道有法而无败,德俟刑而久立。及晋图南徙,百有二年,仰止前规,挹其流润,江左无外,蛮陬来格。孝武时,会稽王道子倾弄朝权,其所树之党,货官私狱,烈祖惛迷,不闻司败,晋之纲纪大乱焉。
传曰:‘三皇设言而民不违,五帝画象而民知禁’,则书所谓:‘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者也。然则犯黥者皂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膑者墨其体,犯宫者杂其屦,大辟之罪,殊刑之极,布其衣裾而无领缘,投之于市,与众弃之。舜命皋陶曰:‘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方乎前载,事既参倍。夏后氏之王天下也,则五刑之属三千。殷因于夏,有所损益。周人以三典刑邦国,以五听察民情,左嘉右肺,事均镕造,而五刑之属犹有二千五百焉。乃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刺曰讯群臣,再刺曰讯群吏,三刺曰讯万民;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蠢愚。司马法:或起甲兵以征不义,废贡职则讨,不朝会则诛,乱嫡庶则絷,变礼刑则放。
传曰:‘殷周之质,不胜其文。’及昭后徂征,穆王斯耄,爰制刑辟,以诘四方,奸宄弘多,乱离斯永,则所谓‘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者也。古者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锯,薄刑用鞭扑。自兹厥后,狙诈弥繁。武皇帝并以为往宪犹疑,不可经国,乃命车骑将军、守尚书令、鲁公征求英俊,刊律定篇云尔。
汉自王莽篡位之后,旧章不存。光武中兴,留心庶狱,常临朝听讼,躬决疑事。是时承离乱之后,法网弛纵,罪名既轻,无以惩肃。梁统乃上疏曰:
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尽四年,轻殊死者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皆减死罪一等,著为常法。自是以后,人轻犯法,吏易杀人,吏民俱失,至于不羁。
臣愚以为刑罚不苟务轻,务其中也。君人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理务。爱人故当为除害,理务亦当为去乱。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杀之诛,三王有大辟刻肌之刑,所以为除残去乱也。故孔子称‘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财正辞,禁人为非曰义’。高帝受命,制约令,定法律,传之后世,可常施行。文帝宽惠温克,遭世康平,因时施恩,省去肉刑,除相坐之法,他皆率由旧章,天下几致升平。武帝值中国隆盛,财力有余,出兵命将,征伐远方,军役数兴,百姓罢弊,豪桀犯禁,奸吏弄法,故设遁匿之科,著知纵之律。宣帝聦明正直,履道握要,以御海内,臣下奉宪,不失绳墨。元帝法律,少所改更,天下称安。孝成、孝哀,承平继体,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等猥以数年之间,亏除先帝旧约,穿令断律,凡百余事,或不便于政,或不厌人心。臣谨表取其尤妨政事、害善良者,傅奏如左。
伏惟陛下苞五常,履九德,推时拨乱,博施济时,而反因循季世末节,衰微轨迹,诚非所以还初反本,据元更始也。愿陛下宣诏有司,悉举初元、建平之所穿凿,考其轻重,察其化俗,足以知政教所处,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定不易之典,施之无穷,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议,以为隆刑峻法,非明王急务,不可开许。统复上言曰:‘有司猥以臣所上不可施行。今臣所言,非曰严刑。窃谓高帝以后,至于宣帝,其所施行,考合经传,比方今事,非隆刑峻法。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意。’帝令尚书问状,统又对,极言政刑宜改。议竟不从。及明帝即位,常临听讼观录洛阳诸狱。帝性既明察,能得下奸,故尚书奏决罚近于苛碎。
至章帝时,尚书陈宠上疏曰:‘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不滥。故唐尧著典曰“流宥五刑,眚灾肆赦”。帝舜命皋陶以“五宅三居,惟明克允”。文王重易六爻,而列丛棘之听;周公作立政,戒成王勿误乎庶狱。陛下即位,率由此义,而有司执事,未悉奉承。断狱者急于榜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繁于诈欺放滥之文,违本离实,棰楚为奸,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夫为政也,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故子贡非臧孙之猛法,而美郑侨之仁政。方今圣德充塞,假于上下,宜因此时,隆先圣之务,荡涤烦苛,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广至德也。’帝纳宠言,决罪行刑,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禁绝钻钻诸酷痛旧制,解祅恶之禁,除文致之请,谳五十余事,定着于令。是后狱法和平。
永元六年,宠又代郭躬为廷尉,复校律令,刑法溢于甫刑者,奏除之,曰:‘臣闻礼经三百,威仪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礼即入刑,相为表里者也。今律令,犯罪应死刑者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赎罪。春秋保乾图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汉兴以来,三百二年,宪令稍增,科条无限。又律有三家,说各驳异。刑法繁多,宜令三公、廷尉集平律令,应经合义可施行者,大辟二百,耐罪、赎罪二千八百,合为三千,与礼相应。其余千九百八十九事,悉可详除。使百姓改易视听,以成大化,致刑措之美,传之无穷。’未及施行,会宠抵罪,遂寝。宠子忠。忠后复为尚书,略依宠意,奏上三十三条,为决事比,以省请谳之弊。又上除蚕室刑,解赃吏三世禁锢,狂易杀人得减重论,母子兄弟相代死听赦所代者,事皆施行。虽时有蠲革,而旧律繁芜,未经纂集。
献帝建安元年,应劭又删定律令,以为汉议,表奏之曰:‘夫国之大事,莫尚载籍也。载籍也者,决嫌疑,明是非,赏刑之宜,允执厥中,俾后之人永有鉴焉。故胶东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议,数遣廷尉张汤亲至陋巷,问其得失,于是作春秋折狱二百三十二事,动以经对,言之详矣。逆臣董卓,荡覆王室,典宪焚燎,靡有孑遗,开辟以来,莫或兹酷。今大驾东迈,巡省许都,拔出险难,其命惟新。臣窃不自揆,辄撰具律本章句、尚书旧事、廷尉板令、决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诏书及春秋折狱,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复重,为之节文。又集议驳三十篇,以类相从,凡八十二事。其见汉书二十五,汉记四,皆删叙润色,以全本体。其二十六,博采古今瑰玮之士,德义可观。其二十七,臣所创造。左氏云:“虽有姬姜,不弃憔悴;虽有丝麻,不弃菅蒯。”盖所以代匮也。是用敢露顽才,厕于明哲之末,虽未足纲纪国体,宣洽时雍,庶几观察,增阐圣德。惟因万机之余暇,游意省览。’献帝善之,于是旧事存焉。
是时天下将乱,百姓有土崩之势,刑罚不足以惩恶,于是名儒大才故辽东太守崔寔、大司农郑玄、大鸿胪陈纪之徒,咸以为宜复行肉刑。汉朝既不议其事,故无所用矣。及魏武帝匡辅汉室,尚书令荀彧博访百官,复欲申之,而少府孔融议以为:‘古者敦厖,善否区别,吏端刑清政简,一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也。纣斮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世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虽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罹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陈汤之都赖,魏尚之临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及魏国建,陈纪子群时为御史中丞,魏武帝下令又欲复之,使群申其父论。群深陈其便。时锺繇为相国,亦赞成之,而奉常王脩不同其议。魏武帝亦难以藩国改汉朝之制,遂寝不行。于是乃定甲子科,犯釱左右趾者易以木械,是时乏铁,故易以木焉。又嫌汉律太重,故令依律论者听得科半,使从半减也。
魏文帝受禅,又议肉刑。详议未定,会有军事,复寝。时有大女刘朱,挝子妇酷暴,前后三妇自杀,论朱减死输作尚方,因是下怨毒杀人减死之令。魏明帝改士庶罚金之令,男听以罚金,妇人加笞还从鞭督之例,以其形体裸露故也。
是时承用秦汉旧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师李悝。悝撰次诸国法,着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盗贼须劾捕,故著网捕二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减。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受之以相秦。汉承秦制,萧何定律,除参夷连坐之罪,增部主见知之条,益事律兴、厩、户三篇,合为九篇。叔孙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张汤越宫律二十七篇,赵禹朝律六篇,合六十篇。又汉时决事,集为令甲以下三百余篇,及司徒鲍公撰嫁娶辞讼决为法比都目,凡九百六卷。世有增损,率皆集类为篇,结事为章。一章之中或事过数十,事类虽同,轻重乖异。而通条连句,上下相蒙,虽大体异篇,实相采入。盗律有贼伤之例,贼律有盗章之文,兴律有上狱之法,厩律有逮捕之事,若此之比,错糅无常。后人生意,各为章句。叔孙宣、郭令卿、马融、郑玄诸儒章句十有余家,家数十万言。凡断罪所当由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二千二百余言,言数益繁,览者益难。天子于是下诏,但用郑氏章句,不得杂用余家。
卫觊又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悬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然而律文烦广,事比众多,离本依末,决狱之吏如廷尉狱吏范洪受囚绢二丈,附轻法论之,狱吏刘象受属偏考囚张茂物故,附重法论之。洪、象虽皆弃市,而轻枉者相继。是时太傅锺繇又上疏求复肉刑,诏下其奏,司徒王朗议又不同。时议者百余人,与朗同者多。帝以吴蜀未平,又寝。
其后,天子又下诏改定刑制,命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给事黄门侍郎韩逊、议郎庾嶷、中郎黄休、荀诜等删约旧科,傍采汉律,定为魏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余篇。其序略曰:
旧律所难知者,由于六篇篇少故也。篇少则文荒,文荒则事寡,事寡则罪漏。是以后人稍增,更与本体相离。今制新律,宜都总事类,多其篇条。
旧律因秦法经,就增三篇,而具律不移,因在第六。罪条例既不在始,又不在终,非篇章之义。故集罪例以为刑名,冠于律首。
盗律有劫略、恐猲、和卖买人,科有持质,皆非盗事,故分以为劫略律。贼律有欺谩、诈伪、逾封、矫制,囚律有诈伪生死,令丙有诈自复免,事类众多,故分为诈律。贼律有贼伐树木、杀伤人畜产及诸亡印,金布律有毁伤亡失县官财物,故分为毁亡律。囚律有告劾、传覆,厩律有告反逮受,科有登闻道辞,故分为告劾律。囚律有系囚、鞫狱、断狱之法,兴律有上狱之事,科有考事报谳,宜别为篇,故分为系讯、断狱律。盗律有受所监受财枉法,杂律有假借不廉,令乙有呵人受钱,科有使者验赂,其事相类,故分为请赇律。盗律有勃辱强贼,兴律有擅兴徭役,具律有出卖呈,科有擅作修舍事,故分为兴擅律。兴律有乏徭稽留,贼律有储峙不办,厩律有乏军之兴,及旧典有奉诏不谨、不承用诏书,汉氏施行有小愆之反不如令,辄劾以不承用诏书乏军要斩,又减以丁酉诏书,丁酉诏书,汉文所下,不宜复以为法,故别为之留律。秦世旧有厩置、乘传、副车、食厨,汉初承秦不改,后以费广稍省,故后汉但设骑置而无车马,而律犹著其文,则为虚设,故除厩律,取其可用合科者,以为邮驿令。其告反逮验,别入告劾律。上言变事,以为变事令,以惊事告急,与兴律烽燧及科令者,以为惊事律。盗律有还赃畀主,金布律有罚赎入责以呈黄金为价,科有平庸坐赃事,以为偿赃律。律之初制,无免坐之文,张汤、赵禹始作监临部主、见知故纵之例。其见知而故不举劾,各与同罪,失不举劾,各以赎论,其不见不知,不坐也,是以文约而例通。科之为制,每条有违科,不觉不知,从坐之免,不复分别,而免坐繁多,宜总为免例,以省科文,故更制定其由例,以为免坐律。诸律令中有其教制,本条无从坐之文者,皆从此取法也。凡所定增十三篇,就故五篇,合十八篇,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矣。
改汉旧律不行于魏者皆除之,更依古义制为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赎刑十一,罚金六,杂抵罪七,凡三十七名,以为律首。又改贼律,但以言语及犯宗庙园陵,谓之大逆无道,要斩,家属从坐,不及祖父母、孙。至于谋反大逆,临时捕之,或污潴,或枭菹,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所以严绝恶迹也。贼鬬杀人,以劾而亡,许依古义,听子弟得追杀之。会赦及过误相杀,不得报仇,所以止杀害也。正杀继母,与亲母同,防继假之隙也。除异子之科,使父子无异财也。欧兄姊加至五岁刑,以明教化也。囚徒诬告人反,罪及亲属,异于善人,所以累之使省刑息诬也。改投书弃市之科,所以轻刑也。正篡囚弃市之罪,断凶强为义之踪也。二岁刑以上,除以家人乞鞫之制,省所烦狱也。改诸郡不得自择伏日,所以齐风俗也。
斯皆魏世所改,其大略如是。其后正始之间,天下无事,于是征西将军夏侯玄、河南尹李胜、中领军曹羲、尚书丁谧又追议肉刑,卒不能决。其文甚多,不载。
及景帝辅政,是时魏法,犯大逆者诛及已出之女。毌丘俭之诛,其子甸妻荀氏应坐死,其族兄𫖮与景帝姻,通表魏帝,以匄其命。诏听离婚。荀氏所生女芝,为颍川太守刘子元妻,亦坐死,以怀妊系狱。荀氏辞诣司隶校尉何曾乞恩,求没为官婢,以赎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咸上议曰:‘夫司寇作典,建三等之制;甫侯修刑,通轻重之法。叔世多变,秦立重辟,汉又修之。大魏承秦汉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诚欲殄丑类之族也。然则法贵得中,刑慎过制。臣以为女人有三从之义,无自专之道,出适他族,还丧父母,降其服纪,所以明外成之节,异在室之恩。而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党见诛,又有随姓之戮。一人之身,内外受辟。今女既嫁,则为异姓之妻;如或产育,则为他族之母,此为元恶之所忽,戮无辜之所重。于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于情则伤孝子之心。男不得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蠲明法制之本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从父母之诛;既醮之妇,从夫家之罚。宜改旧科,以为永制。’于是有诏改定律令。
文帝为晋王,患前代律令本注烦杂,陈群、刘邵虽经改革,而科网本密,又叔孙、郭、马、杜诸儒章句,但取郑氏,又为偏党,未可承用。于是令贾充定法律,令与太傅郑冲、司徒荀觊、中书监荀勗、中军将军羊祜、中护军王业、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预、散骑侍郎裴楷、颍川太守周雄、齐相郭颀、骑都尉成公绥、尚书郎柳轨及吏部令史荣邵等十四人典其事,就汉九章增十一篇,仍其族类,正其体号,改旧律为刑名、法例,辨囚律为告劾、系讯、断狱,分盗律为请赇、诈伪、水火、毁亡,因事类为卫宫、违制,撰周官为诸侯律,合二十篇,六百二十条,二万七千六百五十七言。蠲其苛秽,存其清约,事从中典,归于益时。其余未宜除者,若军事、田农、酤酒,未得皆从人心,权设其法,太平当除,故不入律,悉以为令。施行制度,以此设教,违令有罪则入律。其常事品式章程,各还其府,为故事。减枭斩族诛从坐之条,除谋反适养母出女嫁皆不复还坐父母弃市,省禁固相告之条,去捕亡、亡没为官奴婢之制。轻过误老少女人,当罚金杖罚者,皆令半之。重奸伯叔母之令,弃市。淫寡女,三岁刑。崇嫁娶之要,一以下娉为正,不理私约。峻礼教之防,准五服以制罪也。凡律令合二千九百二十六条,十二万六千三百言,六十卷,故事三十卷。泰始三年,事毕,表上。武帝诏曰:‘昔萧何以定律令受封,叔孙通制仪为奉常,赐金五百斤,弟子百人皆为郎。夫立功立事,古今之所重,宜加禄赏,其详考差叙。辄如诏简异弟子百人,随才品用,赏帛万余匹。’武帝亲自临讲,使裴楷执读。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班新律。
其后,明法掾张裴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于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终于诸侯者,所以毕其政也。王政布于上,诸侯奉于下,礼乐抚于中,故有三才之义焉,其相须而成,若一体焉。
刑名所以经略罪法之轻重,正加减之等差,明发众篇之多义,补其章条之不足,较举上下纲领。其犯盗贼、诈伪、请赇者,则求罪于此,作役、水火、畜养、守备之细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讯为之心舌,捕系为之手足,断狱为之定罪,名例齐其制。自始及终,往而不穷,变动无常,周流四极,上下无方,不离于法律之中也。
其知而犯之谓之故,意以为然谓之失,违忠欺上谓之谩,背信藏巧谓之诈,亏礼废节谓之不敬,两讼相趣谓之鬬,两和相害谓之戏,无变斩击谓之贼,不意误犯谓之过失,逆节绝理谓之不道,陵上僭贵谓之恶逆,将害未发谓之戕,唱首先言谓之造意,二人对议谓之谋,制众建计谓之率,不和谓之强,攻恶谓之略,三人谓之群,取非其物谓之盗,货财之利谓之赃:凡二十者,律义之较名也。
夫律者,当慎其变,审其理。若不承用诏书,无故失之刑,当从赎。谋反之同伍,实不知情,当从刑。此故失之变也。卑与尊鬬,皆为贼。鬬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为戏,戏之重也。向人室庐道径射,不得为过,失之禁也。都城人众中走马杀人,当为贼,贼之似也。过失似贼,戏似鬬,鬬而杀伤傍人,又似误,盗伤缚守似强盗,呵人取财似受赇,囚辞所连似告劾,诸勿听理似故纵,持质似恐猲。如此之比,皆为无常之格也。
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意善功恶,以金赎之。故律制,生罪不过十四等,死刑不过三,徒加不过六,囚加不过五,累作不过十一岁,累笞不过千二百,刑等不过一岁,金等不过四两。月赎不计日,日作不拘月,岁数不疑闰。不以加至死,并死不复加。不可累者,故有并数;不可并数,乃累其加。以加论者,但得其加;与加同者,连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论。以人得罪与人同,以法得罪与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齐其防;亲疏公私,不可常其教。礼乐崇于上,故降其刑;刑法闲于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叙,仁义明,九族亲,王道平也。
律有事状相似而罪名相涉者,若加威势下手取财为强盗,不自知亡为缚守,将中有恶言为恐猲,不以罪名呵为呵人,以罪名呵为受赇,劫召其财为持质。此六者,以威势得财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与为受求,所监求而后取为盗赃,输入呵受为留难,敛人财物积藏于官为擅赋,加欧击之为戮辱。诸如此类,皆为以威势得财而罪相似者也。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机;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则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内怖而色夺。论罪者务本其心,审其情,精其事,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然后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夺,捧手似谢,拟手似诉,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鬬,矜庄似威,怡悦似福,喜怒忧欢,貌在声色。奸真猛弱,候在视息。出口有言当为告,下手有禁当为贼,喜子杀怒子当为戏,怒子杀喜子当为贼。诸如此类,自非至精不能极其理也。
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杀伤人,他皆勿论,即诬告谋反者反坐。十岁,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谒杀之。贼燔人庐舍积聚,盗赃五匹以上,弃市;即燔官府积聚盗,亦当与同。欧人教令者与同罪,即令人欧其父母,不可与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遗物强取强乞之类,无还赃法随例畀之文。法律中诸不敬,违仪失式,及犯罪为公为私,赃入身不入身,皆随事轻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
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奥,不可以一体守也。或计过以配罪,或化略以循常,或随事以尽情,或趣舍以从时,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轻而就下。公私废避之宜,除削重轻之变,皆所以临时观衅,使用法执诠者幽于未制之中,采其根牙之微,致之于机格之上,称轻重于豪铢,考辈类于参伍,然后乃可以理直刑正。
夫奉圣典者若操刀执绳,刀妄加则伤物,绳妄弹则侵直。枭首者恶之长,斩刑者罪之大,弃市者死之下,髡作者刑之威,赎罚者误之诫。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宝君子而逼小人,故为敕慎之经,皆拟周易有变通之体焉。欲令提纲而大道清,举略而王法齐,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通天下之志唯忠也,断天下之疑唯文也,切天下之情唯远也,弥天下之务唯大也,变无常体唯理也,非天下之贤圣,孰能与于斯!
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财之谓之格。刑杀者是冬震曜之象,髡罪者似秋雕落之变,赎失者是春阳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辄相依准,法律之义焉。
是时侍中卢珽、中书侍郎张华又表:‘抄新律诸死罪条目,悬之亭传,以示兆庶。’有诏从之。
及刘颂为廷尉,频表宜复肉刑,不见省,又上言曰:
臣昔上行肉刑,从来积年,遂寝不论。臣窃以为议者拘孝文之小仁,而轻违圣王之典刑,未详之甚,莫过于此。
今死刑重,故非命者众;生刑轻,故罪不禁奸。所以然者,肉刑不用之所致也。今为徒者,类性元恶不轨之族也,去家悬远,作役山谷,饥寒切身,志不聊生,虽有廉士介者,苟虑不首死,则皆为盗贼,岂况本性奸凶无赖之徒乎!又令徒富者输财,解日归家,乃无役之人也。贫者起为奸盗,又不制之虏也。不刑,则罪无所禁;不制,则群恶横肆。为法若此,近不尽善也。是以徒亡日属,贼盗日烦,亡之数者至有十数,得辄加刑,日益一岁,此为终身之徒也。自顾反善无期,而灾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势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古者用刑以止刑,今反于此。诸重犯亡者,发过三寸辄重髡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岁,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积多,系囚猥畜。议者曰囚不可不赦,复从而赦之,此为刑不制罪,法不胜奸。下知法之不胜,相聚而谋为不轨,月异而岁不同。故自顷年以来,奸恶陵暴,所在充斥。议者不深思此故,而曰肉刑于名忤听,忤听孰与贼盗不禁?
圣王之制肉刑,远有深理,其事可得而言,非徒惩其畏剥割之痛而不为也,乃去其为恶之具,使夫奸人无用复肆其志,止奸绝本,理之尽也。亡者刖足,无所用复亡。盗者截手,无所用复盗。淫者割其势,理亦如之。除恶塞源,莫善于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后,便各归家,父母妻子,共相养恤,不流离于涂路。有今之困,创愈可役,上准古制,随宜业作,虽已刑残,不为虚弃,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
今宜取死刑之限轻,及三犯逃亡淫盗,悉以肉刑代之。其三岁刑以下,已自杖罚遣,又宜制其罚数,使有常限,不得减此。其有宜重者,又任之官长。应四五岁刑者,皆髡笞,笞至一百,稍行,使各有差,悉不复居作。然后刑不复生刑,徒不复生徒,而残体为戮,终身作诫。人见其痛,畏而不犯,必数倍于今。且为恶者随发被刑,去其为恶之具,此为诸已刑者皆良士也,岂与全其为奸之手足,而蹴居必死之穷地同哉!而犹曰肉刑不可用,臣窃以为不识务之甚也。
臣昔常侍左右,数闻明诏,谓肉刑宜用,事便于政。愿陛下信独见之断,使夫能者得奉圣虑,行之于今。比填沟壑,冀见太平。周礼三赦三宥,施于老幼悼耄,黔黎不属逮者,此非为恶之所出,故刑法逆舍而宥之。至于自非此族,犯罪则必刑而无赦,此政之理也。暨至后世,以时崄多难,因赦解结,权以行之,又不以宽罪人也。至今恒以罪积狱繁,赦以散之,是以赦愈数而狱愈塞,如此不已,将至不胜。原其所由,肉刑不用之故也。今行肉刑,非徒不积,且为恶无具则奸息。去此二端,狱不得繁,故无取于数赦,于政体胜矣。
疏上,又不见省。
至惠帝之世,政出群下,每有疑狱,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狱讼繁滋。尚书裴𬱟表陈之曰:
夫天下之事多涂,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扰,赖恒制而后定。先王知其所以然也,是以辨方分职,为之准局。准局既立,各掌其务,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常,群吏安业也。旧宫掖陵庙有水火毁伤之变,然后尚书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于郎令史而已。刑罚所加,各有常刑。
去元康四年,大风之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宇。于时以严诏所谴,莫敢据正。然内外之意,佥谓事轻责重,有违于常。会五年二月有大风,主者惩惧前事。臣新拜尚书始三日,本曹尚书有疾,权令兼出,按行兰台。主者乃瞻望阿栋之间,求索瓦之不正者,得栋上瓦小邪十五处。或是始瓦时邪,盖不足言,风起仓卒,台官更往,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书未至之顷,便竞相禁止。臣以权兼暂出,出还便罢,不复得穷其事。而本曹据执,却问无已。臣时具加解遣,而主者畏咎,不从臣言,禁止太常,复兴刑狱。
昔汉氏有盗庙玉环者,文帝欲族诛,释之但处以死刑,曰:‘若侵长陵一抔土,何以复加?’文帝从之。大晋垂制,深惟经远,山陵不封,园邑不饰,墓而不坟,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陈草,使齐乎中原矣。虽陵兆尊严,唯毁发然后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践犯损,失尽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
去八年,奴听教加诬周龙烧草,廷尉遂奏族龙,一门八口并命。会龙狱翻,然后得免。考之情理,准之前训,所处实重。今年八月,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虽知事小,而案劾难测,搔扰驱驰,各竞免负,于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烧屋三间半。署在庙北,隔道在重墙之内,又即已灭,频为诏旨所问。主者以诏旨使问频繁,便责尚书不即案行,辄禁止,尚书免,皆在法外。
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诚不能皆得循常也。至于此等,皆为过当,每相逼迫,不复以理,上替圣朝画一之德,下损崇礼大臣之望。臣愚以为犯陵上草木,不应乃用同产异刑之制。按行奏劾,应有定准,相承务重,体例遂亏。或因余事,得容浅深。
𬱟虽有此表,曲议犹不止。时刘颂为三公尚书,又上疏曰:
自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臣今备掌刑断,职思其忧,谨具启闻。
臣窃伏惟陛下为政,每尽善,故事求曲当,则例不得直;尽善,故法不得全。何则?夫法者,固以尽理为法,而上求尽善,则诸下牵文就意,以赴主之所许,是以法不得全。刑书征文,征文必有乖于情听之断,而上安于曲当,故执平者因文可引,则生二端。是法多门,令不一,则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伪者因法之多门,以售其情,所欲浅深,苟断不一,则居上者难以检下,于是事同议异,狱犴不平,有伤于法。
古人有言:‘人主详,其政荒;人主期,其事理。’详匪他,尽善则法伤,故其政荒也。期者轻重之当,虽不厌情,苟入于文,则循而行之,故其事理也。夫善用法者,忍违情不厌听之断,轻重虽不允人心,经于凡览,若不可行,法乃得直。又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大臣释滞,若公孙弘断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天下万事,自非斯格重为,故不近似此类,不得出以意妄议,其余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人主轨斯格以责群下,大臣小吏各守其局,则法一矣。
古人有言:‘善为政者,看人设教。’看人设教,制法之谓也。又曰‘随时之宜’,当务之谓也。然则看人随时,在大量也,而制其法。法轨既定则行之,行之信如四时,执之坚如金石,群吏岂得在成制之内,复称随时之宜,傍引看人设教,以乱政典哉!何则?始制之初,固已看人而随时矣。今若设法未尽当,则宜改之。若谓已善,不得尽以为制,而使奉用之司公得出入以差轻重也。夫人君所与天下共者,法也。已令四海,不可以不信以为教,方求天下之不慢,不可绳以不信之法。且先识有言,人至愚而不可欺也。不谓平时背法意断,不胜百姓愿也。
上古议事以制,不为刑辟。夏殷及周,书法象魏。三代之君齐圣,然咸弃曲当之妙鉴,而任征文之直准,非圣有殊,所遇异也。今论时敦朴,不及中古,而执平者欲适情之所安,自托于议事以制。臣窃以为听言则美,论理则违。然天下至大,事务众杂,时有不得悉循文如令。故臣谓宜立格为限,使主者守文,死生以之,不敢错思于成制之外,以差轻重,则法恒全。事无正据,名例不及,大臣论当,以释不滞,则事无阂。至如非常之断,出法赏罚,若汉祖戮楚臣之私己,封赵氏之无功,唯人主专之,非奉职之臣所得拟议。然后情求傍请之迹绝,似是而非之奏塞,此盖齐法之大准也。主者小吏,处事无常。何则?无情则法徒克,有情则挠法。积克似无私,然乃所以得其私,又恒所岨以卫其身。断当恒克,世谓尽公,时一曲法,迺所不疑。故人君不善倚深似公之断,而责守文如令之奏,然后得为有检,此又平法之一端也。
夫出法权制,指施一事,厌情合听,可适耳目,诚有临时当意之快,胜于征文不允人心也。然起为经制,终年施用,恒得一而失十。故小有所得者,必大有所失;近有所漏者,必远有所苞。故谙事识体者,善权轻重,不以小害大,不以近妨远。忍曲当之近适,以全简直之大准。不牵于凡听之所安,必守征文以正例。每临其事,恒御此心以决断,此又法之大概也。
又律法断罪,皆当以法律令正文,若无正文,依附名例断之,其正文名例所不及,皆勿论。法吏以上,所执不同,得为异义。如律之文,守法之官,唯当奉用律令。至于法律之内,所见不同,迺得为异议也。今限法曹郎令史,意有不同为驳,唯得论释法律,以正所断,不得援求诸外,论随时之宜,以明法官守局之分。
诏下其事,侍中、太宰、汝南王亮奏以为:‘夫礼以训世,而法以整俗,理化之本,事实由之。若断不断,常轻重随意,则王宪不一,人无所错矣。故观人设教,在上之举;守文直法,臣吏之节也。臣以去太康八年,随事异议。周悬象魏之书,汉咏画一之法,诚以法与时共,义不可二。今法素定,而法为议,则有所开长,以为宜如颂所启,为永久之制。’于是门下属三公曰:‘昔先王议事以制,自中古以来,执法断事,既以立法,诚不宜复求法外小善也。若常以善夺法,则人逐善而不忌法,其害甚于无法也。案启事,欲令法令断一,事无二门,郎令史已下,应复出法驳案,随事以闻也。’
及于江左,元帝为丞相时,朝廷草创,议断不循法律,人立异议,高下无状。主簿熊远奏曰:‘礼以崇善,法以闲非,故礼有常典,法有常防,人知恶而无邪心。是以周建象魏之制,汉创画一之法,故能阐弘大道,以至刑厝。律令之作,由来尚矣。经贤智,历夷险,随时斟酌,最为周备。自军兴以来,法度陵替,至于处事不用律令,竞作属命,人立异议,曲适物情,亏伤大例。府立节度,复不奉用,临事改制,朝作夕改,至于主者不敢任法,每辄关咨,委之大官,非为政之体。若本曹处事不合法令,监司当以法弹违,不得动用开塞,以坏成事。按法盖粗术,非妙道也,矫割物情,以成法耳。若每随物情,辄改法制,此为以情坏法。法之不一,是谓多门,开人事之路,广私请之端,非先王立法之本意也。凡为驳议者,若违律令节度,当合经传及前比故事,不得任情以破成法。愚谓宜令录事更立条制,诸立议者皆当引律令经传,不得直以情言,无所依准,以亏旧典也。若开塞随宜,权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专用。主者唯当征文据法,以事为断耳。’
是时帝以权宜从事,尚未能从。而河东卫展为晋王大理,考擿故事有不合情者,又上书曰:‘今施行诏书,有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问子所在。近主者所称庚寅诏书,举家逃亡家长斩。若长是逃亡之主,斩之虽重犹可。设子孙犯事,将考祖父逃亡,逃亡是子孙,而父祖婴其酷。伤顺破教,如此者众。相隐之道离,则君臣之义废;君臣之义废,则犯上之奸生矣。秦网密文峻,汉兴,扫除烦苛,风移俗易,几于刑厝。大人革命,不得不荡其秽匿,通其圮滞。今诏书宜除者多,有便于当今,著为正条,则法差简易。’元帝令曰:‘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是以明罚敕法,先王所慎。自元康已来,事故荐臻,法禁滋漫。大理所上,宜朝堂会议,蠲除诏书不可用者,此孤所虚心者也。’
及帝即位,展为廷尉,又上言:‘古者肉刑,事经前圣,汉文除之,增加大辟。今人户雕荒,百不遗一,而刑法峻重,非句践养胎之义也。愚谓宜复古施行,以隆太平之化。’诏内外通议。于是骠骑将军王导、太常贺循、侍中纪瞻、中书郎庾亮、大将军咨议参军梅陶、散骑郎张嶷等议,以:‘肉刑之典,由来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圣哲明王所未曾改也。岂是汉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时萧曹已没,绛灌之徒不能正其义。逮班固深论其事,以为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轻,生刑纵于上,死刑怨于下,轻重失当,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过怒也,非以残人也,所以救奸,所以当罪。今盗者窃人之财,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无杀害也,则加之以刑。刑之则止,而加之斩戮,戮过其罪,死不可生,纵虐于此,岁以巨计。此迺仁人君子所不忍闻,而况行之于政乎!若乃惑其名而不练其实,恶其生而趣其死,此畏水投舟,避坎蹈井,愚夫之不若,何取于政哉!今大晋中兴,遵复古典,率由旧章,起千载之滞义,拯百残之遗黎,使皇典废而复存,黔首死而更生,至义畅于三代之际,遗风播乎百世之后,生肉枯骨,惠侔造化,岂不休哉!惑者乃曰,死犹不惩,而况于刑?然人者冥也,其至愚矣,虽加斩戮,忽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为改。若刑诸市朝,朝夕鉴戒,刑者咏为恶之永痛,恶者睹残刖之长废,故足惧也。然后知先王之轻刑以御物,显诫以惩愚,其理远矣。’
尚书令刁协、尚书薛兼等议,以为:‘圣上悼残荒之遗黎,伤犯死之繁众,欲行刖以代死刑,使犯死之徒得存性命,则率土蒙更生之泽,兆庶必怀恩以反化也。今中兴祚隆,大命惟新,诚宜设宽法以育人。然惧群小愚蔽,习翫所见而忽异闻,或未能咸服。愚谓行刑之时,先明申法令,乐刑者刖,甘死者杀,则心必服矣。古典刑不上大夫,今士人有犯者,谓宜如旧,不在刑例,则进退为允。’
尚书周𫖮、郎曹彦、中书郎桓彝等议,以为:‘复肉刑以代死,诚是圣王之至德,哀矜之弘私。然窃以为刑罚轻重,随时而作。时人少罪而易威,则从轻而宽之;时人多罪而难威,则宜化刑而济之。肉刑平世所应立,非救弊之宜也。方今圣化草创,人有余奸,习恶之徒,为非未已,截头绞颈,尚不能禁,而乃更断足劓鼻,轻其刑罚,使欲为恶者轻犯宽刑,蹈罪更众,是为轻其刑以诱人于罪,残其身以加楚酷也。昔之畏死刑以为善人者,今皆犯轻刑而残其身,畏重之常人,反为犯轻而致囚,此则何异断刖常人以为恩仁邪!受刑者转广,而为非者日多,踊贵屦贱,有鼻者丑也。徒有轻刑之名,而实开长恶之源。不如以杀止杀,重以全轻,权小停之。须圣化渐著,兆庶易威之日,徐施行也。’
议奏,元帝犹欲从展所上,大将军王敦以为:‘百姓习俗日久,忽复肉刑,必骇远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惨酷之声,以闻天下。’于是乃止。
咸康之世,庾冰好为纠察,近于繁细,后益矫违,复存宽纵,疏密自由,律令无用矣。
至安帝元兴末,桓玄辅政,又议欲复肉刑斩左右趾之法,以轻死刑,命百官议。蔡廓上议曰:‘建邦立法,弘教穆化,必随时置制,德刑兼施。长贞一以闲其邪,教禁以检其慢,洒湛露以流润,厉严霜以肃威,虽复质文迭用,而斯道莫革。肉刑之设,肇自哲王。盖由曩世风淳,人多惇谨,图像既陈,则机心直戢,刑人在涂,则不逞改操,故能胜残去杀,化隆无为。季末浇伪,设网弥密,利巧之怀日滋,耻畏之情转寡。终身剧役,不足止其奸,况乎黥劓,岂能反于善。徒有酸惨之声,而无济俗之益。至于弃市之条,实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杀,考律同归,轻重均科,减降路塞,锺陈以之抗言,元皇所为留愍。今英辅翼赞,道邈伊周,诚宜明慎用刑,爱人弘育,申哀矜以革滥,移大辟于支体,全性命之至重,恢繁息于将来。’而孔琳之议不同,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时论多与琳之同,故遂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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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一‧列传第一 后妃上  夫乾坤定位,男女流形,伉俪之义同归,贵贱之名异等。若乃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床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爰自敻古,是谓元妃;降及中年,乃称王后。四人并列,光于帝喾之宫;二妃同降,著彼有虞之典。夏商以上,六宫之制,其详靡得而闻焉。姬刘以降,五翟之规,其事可略而言矣。周礼,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王者内政。故婚义曰:‘天子之与后,如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由斯而谈,其所从来远矣。故能母仪天宇,助宣王化,德均载物,比大坤维,宗庙歆其荐羞,穹壤俟其交泰。是以哲王垂宪,尤重造舟之礼;诗人立言,先奖葛覃之训。后烛流景,所以裁其宴私;房乐希声,是用节其容止。履端正本,抑斯之谓欤!若乃娉纳有方,防闲有礼,肃尊仪而修四德,体柔范而弘六义,阴教洽于宫闱,淑誉腾于区域。则玄云入户,上帝锡母萌之符;黄神降征,坤灵赞寿丘之道,终能鼎祚惟永,胤嗣克昌。至若俪极亏闲,凭天作孽,倒裳衣于衽席,感朓侧于弦望。则龙漦结衅,宗周鞠为黍苗;燕尾挻灾,隆汉坠其枌社矣。自曹刘内主,位以色登,甄卫之家,荣非德举。淫荒挺性,蔑西郊之礼容;婉娈含辞,作南国之奇态。诐谒由斯外人,秽德于是内宣。椒掖播晨牝之风,兰殿绝河雎之响。永言彤史,大练之范逾微;缅视青蒲,脱珥之猷替矣。晋承其末,与世污隆,宣皇创基,功弘而道屈;穆后一善,𪟝侔于十乱。洎乎世祖,始亲选良家,既而帝掩纨扇,躬行请托。后采长白,实彰妒忌之情;贾纳短青,竟践覆亡之辙。得失遗迹,焕在绨缃,兴灭所由,义同画一。故列其本事,以为后妃传云。
宣穆张皇后
宣穆张皇后讳春华,河内平皋人也。父汪,魏粟邑令;母河内山氏,司徒涛之从祖姑也。后少有德行,智识过人,生景帝、文帝、平原王干、南阳公主。
宣帝初辞魏武之命,托以风痹,尝暴书,遇暴雨,不觉自起收之。家惟有一婢见之,后乃恐事泄致祸,遂手杀之以灭口,而亲自执爨。帝由是重之。其后柏夫人有宠,后罕得进见。帝尝卧疾,后往省病。帝曰:‘老物可憎,何烦出也!’后惭恚不食,将自杀,诸子亦不食。帝惊而致谢,后乃止。帝退而谓人曰:‘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
魏正始八年崩,时年五十九,葬洛阳高原陵,追赠广平县君。咸熙元年,追号宣穆妃。及武帝受禅,追尊为皇后。
景怀夏侯皇后
景怀夏侯皇后讳徽,字媛容,沛国谯人也。父尚,魏征南大将军;母曹氏,魏德阳乡主。
后雅有识度,帝每有所为,必豫筹画。魏明帝世,宣帝居上将之重,诸子并有雄才大略。后知帝非魏之纯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龙二年,遂以鸩崩,时年二十四,葬峻平陵。武帝登阼,初未追崇,弘训太后每以为言,泰始二年始加号谥。后无男,生五女。
景献羊皇后
景献羊皇后讳徽瑜,泰山南城人。父茞,上党太守;后母陈留蔡氏,汉左中郎将邕之女也。
后聦敏有才行。景怀皇后崩,景帝更娶镇北将军濮阳吴质女,见黜,复纳后,无子。武帝受禅,居弘训宫,号弘训太后。泰始九年,追赠蔡氏济阳县君,谥曰穆。咸宁四年,太后崩,时年六十五,祔葬峻平陵。
文明王皇后
文明王皇后讳元姬,东海郯人也。父肃,魏中领军、兰陵侯。
后年八岁,诵诗论,尤善丧服;苟有文义,目所一见,必贯于心。年九岁,遇母疾,扶侍不舍左右,衣不解带者久之。每先意候指,动中所适,由是父母令摄家事,每尽其理。祖朗甚爱异之,曰:‘兴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为男矣!’年十二,朗薨,后哀戚哭泣,发于自然,其父益加敬异。
既笄,归于文帝,生武帝及辽东悼王定国、齐献王攸、城阳哀王兆、广汉殇王广德、京兆公主。后事舅姑尽妇道,谦冲接下,嫔御有序。及居父丧,身不胜衣,言与泪俱。时锺会以才能见任,后每言于帝曰:‘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宠过必乱,不可大任。’会后果反。
武帝受禅,尊为皇太后,宫曰崇化。初置宫卿,重选其职,以太常诸葛绪为卫尉,太仆刘原为太仆,宗正曹楷为少府。后虽处尊位,不忘素业,躬执纺绩,器服无文,御浣濯之衣,食不参味。而敦睦九族,垂心万物,言必典礼,浸润不行。
帝以后母羊氏未崇谥号,泰始三年下诏曰:‘昔汉文追崇灵文之号,武、宣有平原、博平之封,咸所以奉尊尊之敬,广亲亲之恩也。故卫将军、兰陵景侯夫人羊氏,含章体顺,仁德醇备,内承世胄,出嫔大国,三从之行,率礼无违。仍遭不造,频丧统嗣,抚育众胤,克成家道。母仪之教,光于邦族,诞启圣明,祚流万国。而早世殂陨,不遇休宠。皇太后孝思蒸蒸,永慕罔极。朕感存遗训,追远伤怀。其封夫人为县君,依德纪谥,主者详如旧典。’于是使使持节谒者何融追谥为平阳靖君。
四年,后崩,时年五十二,合葬崇阳陵。将迁祔,帝手疏后德行,命史官为哀策曰:
明明先后,兴我晋道。晖章淑问,以翼皇考。迈德宣猷,大业有造。贻庆孤蒙,堂构是保。庶资复顾,永享难老。奄然登遐,弃我何早!沈哀罔诉,如何穹昊。呜呼哀哉!
厥初生民,树之惠康。帝迁明德,顾予先皇。天立厥配,我皇是光。作邦作对,德音无疆。愍予不吊,天笃降殃。日没明夷,中年陨丧。茕茕在疚,永怀摧伤。寻惟景行,于穆不已。海岱降灵,世荷繁祉。永锡祚胤,笃生文母。诞膺纯和,淑慎容止。质直不渝,体兹孝友。诗书是悦,礼籍是纪。三从无违,中馈允理。追惟先后,劳谦是尚。爰初在室,竭力致养。嫔于大邦,皇基是相。谧静隆化,帝业以创。内叙嫔御,外协时望。履信居顺,德行洽畅。密勿无荒,劬劳克让。崇俭抑华,冲素是放。虽享崇高,欢嘉未飨。胡宁弃之,我将曷仰?咨余不造,大罚荐臻。皇考背世,始逾三年。仰奉慈亲,冀无后艰。凶灾仍集,何辜于天。呜呼哀哉!
灵轜夙驾,设祖中闱。辒辌动轸,既往不追。哀哀皇妣,永潜灵晖。进攀梓宫,顾援素旗。屏营穷痛,谁告谁依?诉情赠策,以舒伤悲。尚或有闻,顾予孤遗。呜呼哀哉!
其后帝追慕不已,复下诏曰:‘外曾祖母故司徒王朗夫人杨氏,舅氏尊属,郑、刘二从母,先后至爱。每惟圣善,敦睦遗旨,渭阳之感,永怀靡及。其封杨夫人及从母为乡君,邑各五百户。’太康七年,追赠继祖母夏侯氏为荥阳乡君。
武元杨皇后
武元杨皇后讳艳,字琼芝,弘农华阴人也。父文宗,见外戚传;母天水赵氏,早卒。后依舅家,舅妻仁爱,亲乳养后,遣他人乳其子。及长,又随后母段氏,依其家。
后少聦慧,善书,姿质美丽,闲于女工。有善相者尝相后,当极贵,文帝闻而为世子聘焉。甚被宠遇,生毗陵悼王轨、惠帝、秦献王柬,平阳、新丰、阳平公主。武帝即位,立为皇后。有司奏依汉故事,皇后、太子各食汤沐邑四十县,而帝以非古典,不许。后追怀舅氏之恩,显官赵俊,纳俊兄虞女粲于后宫为夫人。
帝以皇太子不堪奉大统,密以语后。后曰:‘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初,贾充妻郭氏使赂后,求以女为太子妃。及议太子婚,帝欲娶卫瓘女。然后盛称贾后有淑德,又密使太子太傅荀𫖮进言,上乃听之。泰始中,帝博选良家以充后宫,先下书禁天下嫁娶,使宦者乘使车,给驺骑,驰传州郡,召充选者使后拣择。后性妒,惟取洁白长大,其端正美丽者并不见留。时卞藩女有美色,帝掩扇谓后曰:‘卞氏女佳。’后曰:‘藩三世后族,其女不可枉以卑位。’帝乃止。司徒李胤、镇军大将军胡奋、廷尉诸葛冲、太仆臧权、侍中冯荪、秘书郎左思及世族子女并充三夫人九嫔之列。司、冀、兖、豫四州二千石将吏家,补良人以下。名家盛族子女,多败衣瘁貌以避之。
及后有疾,见帝素幸胡夫人,恐后立之,虑太子不安。临终,枕帝膝曰:‘叔父骏女男胤有德色,愿陛下以备六宫。’因悲泣,帝流涕许之。泰始十年,崩于明光殿,绝于帝膝,时年三十七。诏曰:‘皇后逮事先后,常冀能终始永奉宗庙,一旦殂陨,痛悼伤怀。每自以夙丧二亲,于家门之情特隆。又有心欲改葬父祖,以顷者务崇俭约,初不有言,近垂困,说此意,情亦愍之。其使领前军将军骏等自克改葬之宜,至时,主者供给葬事。赐谥母赵氏为县君,以继母段氏为乡君。传不云乎,“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且使亡者有知,尚或嘉之。’
于是有司卜吉,窀穸有期,乃命史臣作哀策叙怀。其词曰:
天地配序,成化两仪。王假有家,道在伉俪。姜嫄佐喾,二妃兴妫。仰希古昔,冀亦同规。今胡不然,景命夙亏。呜呼哀哉!
我应图箓,统临万方。正位于内,实在嫔嫱。天作之合,骏发之祥。河岳降灵,启祚华阳。奕世丰衍,朱绋斯煌。缵女惟行,受命溥将。来翼家邦,宪度是常。缉熙阴教,德声显扬。昔我先妣,晖曜休光。后承前训,奉述遗芳。宜嗣徽音,继序无荒。如何不吊,背世陨丧。望齐无主,长去烝尝。追怀永悼,率土摧伤。呜呼哀哉!
陵兆既窆,将迁幽都。宵陈夙驾,元妃其徂。宫闱遏密,阶庭空虚。设祖布绋,告驾启涂。服翚褕狄,寄象容车。金路晻蔼,裳帐不舒。千乘动轸,六骥踌躇。铭旌树表,翣柳云敷。祁祁同轨,岌岌烝徒。孰不云怀,哀感万夫。宁神虞卜,安体玄庐。土房陶簋,齐制遂初。依行纪谥,声被八区。虽背明光,亦归皇姑。没而不朽,世德作谟。呜呼哀哉!
乃葬于峻阳陵。
武悼杨皇后左贵嫔胡贵嫔诸葛夫人
武悼杨皇后讳芷,字季兰,小字男胤,元后从妹。父骏,别有传。以咸宁二年立为皇后。婉嫕有妇德,美映椒房,甚有宠。生渤海殇王,早薨,遂无子。太康九年,后率内外夫人命妇躬桑于西郊,赐帛各有差。
太子妃贾氏妒忌,帝将废之。后言于帝曰:‘贾公闾有勋社稷,犹当数世宥之。贾妃亲是其女,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后又数诫厉妃,妃不知后之助己,因以致恨,谓后构之于帝,忿怨弥深。及帝崩,尊为皇太后。贾后凶悖,忌后父骏执权,遂诬骏为乱,使楚王玮与东安王繇称诏诛骏。内外隔塞,后题帛为书,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赏’,贾后因宣言太后同逆。
骏既死,诏使后军将军荀悝送后于永宁宫。特全后母高都君庞氏之命,听就后居止。贾后讽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阴渐奸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要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鲁侯绝文姜,春秋所许,盖以奉顺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虽怀无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诏。可宣敕王公于朝堂会议。’诏曰:‘此大事,更详之。’有司又奏:‘骏藉外戚之资,居冢宰之任,陛下既居谅暗,委以重权,至乃阴图凶逆,布树私党。皇太后内为唇齿,协同逆谋,祸衅既彰,背捍诏命,阻兵负众,血刃宫省,而复流书募众,以奖凶党,上背祖宗之灵,下绝亿兆之望。昔文姜与乱,春秋所贬,吕宗叛戾,高后降配,宜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中书监张华等以为‘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者也,今党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孝成赵皇后故事,曰武帝皇后,处之离宫,以全贵终之恩。’尚书令、下邳王晃等议曰:‘皇太后与骏潜谋,欲危社稷,不可复奉承宗庙,配合先帝。宜贬尊号,废诣金墉城。’于是有司奏:‘请从晃等议,废太后为庶人。遣使者以太牢告于郊庙,以奉承祖宗之命,称万国之望。至于诸所供奉,可顺圣恩,务从丰厚。’诏不许。有司又固请,乃可之。又奏:‘杨骏造乱,家属应诛,诏原其妻庞命,以慰太后之心。今太后废为庶人,请以庞付廷尉行刑。’诏曰:‘听庞与庶人相随。’有司希贾后旨,固请,乃从之。庞临刑,太后抱持号叫,截发稽颡,上表诣贾后称妾,请全母命,不见省。初,太后尚有侍御十余人,贾后夺之,绝膳而崩,时年三十四,在位十五年。贾后又信妖巫,谓太后必诉冤先帝,乃覆而殡之,施诸厌劾符书药物。
永嘉元年,追复尊号,别立庙,神主不配武帝。至成帝咸康七年,下诏使内外详议。卫将军虞潭议曰:‘世祖武皇帝光有四海,元皇后应干作配。元后既崩,悼后继作,至杨骏肆逆,祸延天母。孝怀皇帝追复号谥,岂不以鲧殛禹兴,义在不替者乎!又太宁二年,臣忝宗正,帝谱泯弃,罔所循按。时博咨旧齿,以定昭穆,与故骠骑将军华恒、尚书荀崧、侍中荀邃因旧谱参论撰次,尊号之重,一无改替。今圣上孝思,祗肃禋祀,询及群司,将以恢定大礼。臣辄思详,伏见惠皇帝起居注、群臣议奏,列骏作逆谋,危社稷,引鲁之文姜,汉之吕后。臣窃以文姜虽庄公之母,实为父仇;吕后宠树私戚,几危刘氏,按此二事异于今日。昔汉章帝窦后杀和帝之母,和帝即位尽诛诸窦。当时议者欲贬窦后,及后之亡,欲不以礼葬。和帝以奉事十年,义不可违,臣子之道,务从丰厚,仁明之称,表于往代。又见故尚书仆射裴𬱟议悼后故事,称继母虽出,追服无改。是以孝怀皇帝尊崇号谥,还葬峻陵。此则母子道全,而废事荡革也。于时祭于弘训之宫,未入太庙。盖是事之未尽,非义典也。若以悼后复位为宜,则应配食世祖;若以复之为非,则谱谥宜阙,未有位号居正,而偏祠别室者也。若以孝怀皇帝私隆母子之道,特为立庙者,此苟崇私情,有亏国典,则国谱帝讳,皆宜除弃,匪徒不得同祀于世祖之庙也。’会稽王昱、中书监庾冰、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尚书谢广、光禄勋留擢、丹杨尹殷融、护军将军冯怀、散骑常侍邓逸等咸从潭议,由是太后配食武帝。
左贵嫔名芬。兄思,别有传。
芬少好学,善缀文,名亚于思,武帝闻而纳之。泰始八年,拜修仪。受诏作愁思之文,因为离思赋曰:
生蓬户之侧陋兮,不闲习于文符。不见图画之妙像兮,不闻先哲之典谟。既愚陋而寡识兮,谬忝厕于紫庐。非草苗之所处兮,恒怵惕以忧惧。怀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终之万虑。嗟隐忧之沉积兮,独郁结而靡诉。意惨愦而无聊兮,思缠绵以增慕。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风骚骚而四起兮,霜皑皑而依庭。日晻暧而无光兮,气懰栗以洌清。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
昔伯瑜之婉娈兮,每彩衣以娱亲。悼今日之乖隔兮,奄与家为参辰。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莫因。仰行云以歔欷兮,涕流射而沾巾。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伤于离别。彼城阙之作诗兮,亦以日而喻月。况骨肉之相于兮,永缅邈而两绝。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
乱曰: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惨怆愁悲,梦想魂归,见所思兮。惊寤号咷,心不自聊,泣涟洏兮。援笔舒情,涕泪增零,诉斯诗兮。
后为贵嫔,姿陋无宠,以才德见礼。体羸多患,常居薄室,帝每游华林,辄回辇过之。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左右侍听,莫不称美。
及元杨皇后崩,芬献诔曰:
惟泰始十年秋七月丙寅,晋元皇后杨氏崩,呜呼哀哉!昔有莘适殷,姜姒归周,宣德中闱,徽音永流。樊卫二姬,匡齐翼楚;马邓两妃,亦毗汉主。峨峨元后,光嫔晋宇。伉俪圣皇,比踪往古。遭命不永,背阳即阴。六宫号咷,四海恸心。嗟余鄙妾,衔恩特深。追慕三良,甘心自沈。何用存思?不忘德音。何用纪述?托辞翰林。乃作诔曰:
赫赫元后,出自有杨。奕世朱轮,燿彼华阳。惟岳降神,显兹祯祥。笃生英媛,休有烈光。含灵握文,异于庶姜。和畅春日,操厉秋霜。疾彼攸遂,敦此义方。率由四教,匪怠匪荒。行周六亲,徽音显扬。显扬伊何?京室是臧。乃娉乃纳,聿嫔圣皇。正位闺阈,惟德是将。鸣珮有节,发言有章。仰观列图,俯览篇籍。顾问女史,咨询竹帛。思媚皇姑,虔恭朝夕。允釐中馈,执事有恪。
于礼斯劳,于敬斯勤。虽曰齐圣,迈德日新。日新伊何,克广弘仁。终温且惠,帝妹是亲。经纬六宫,罔不弥纶。群妾惟仰,譬彼北辰。亦既青阳,鸣鸠告时。躬执桑曲,率导媵姬。修成蚕蔟,分茧理丝。女工是察,祭服是治。祗奉宗庙,永言孝思。于彼六行,靡不蹈之。皇英佐舜,涂山翼禹。惟卫惟樊,二霸是辅。明明我后,异世同矩。亦能有乱,谋及天府。内敷阴教,外毗阳化。绸缪庶正,密勿夙夜。恩从风翔,泽随雨播。中外禔福,遐迩咏歌。
天祚贞吉,克昌克繁。则百斯庆,育圣育贤。教逾妊姒,训迈姜嫄。堂堂太子,惟国之元。济济南阳,为屏为藩。本支菴蔼,四海荫焉。微斯皇妣,孰兹克臻。曰干盖聦,曰圣允诚。积善之堂,五福所并。宜享高年,匪陨匪倾。如彭之齿,如聃之龄。云胡不造,于兹祸殃。寝疾弥留,寤寐不康。巫咸骋术,和鹊奏方。祈祷无应,尝药无良。形神将离,载昏载荒。奄忽崩殂,湮精灭光。哀哀太子,南阳繁昌。攀援不寐,擗踊摧伤。呜呼哀哉!阖宫号咷,宇内震惊。奔者填衢,赴者塞庭。哀恸雷骇,流泪雨零。歔欷不已,若丧所生。
惟帝与后,契阔在昔。比翼白屋,双飞紫阁。悼后伤后,早即窀穸。言斯既及,涕泗陨落。追惟我后,实聦实哲。通于性命,达于俭节。送终之礼,比素上世。襚无珍宝,唅无明月。潜辉梓宫,永背昭晰。臣妾哀号,同此断绝。庭宇遏密,幽室增阴。空设帏帐,虚置衣衾。人亦有言,神道难寻。悠悠精爽,岂浮岂沈。丰奠日陈,冀魂之临。孰云元后,不闻其音。
乃议景行,景行已溢。乃考龟筮,龟筮袭吉。爰定宅兆,克成玄室。魂之往矣,于以令日。仲秋之晨,启明始出。星陈夙驾,灵舆结驷。其舆伊何?金根玉箱。其驷伊何?二骆双黄。习习容车,朱服丹章。隐隐轜轩,弁绖穗裳。华毂曜野,素盖被原。方相仡仡,旌旐翻翻。挽童引歌,白骥鸣辕。观者夹涂,士女涕涟。千乘万骑,迄彼峻山。峻山峨峨,曾阜重阿。弘高显敞,据洛背河。左瞻皇姑,右睇帝家。推存揆亡,明神所嘉。诸姑姊妹,娣姒媵御。追送尘轨,号咷衢路。王侯卿士,云会星布。群官庶僚,缟盖无数。咨嗟通夜,东方云曙。百祇奉迎,我后安厝。中外俱临,同哀并慕。涕如连云,泪如湛露。扃闿既阖,窈窈冥冥。有夜无昼,曷用其明。不封不树,山阪同形。
昔后之崩,大火西流。寒往暑过,今亦孟秋。自我衔恤,儵忽一周。衣服将变,痛心若抽。逼彼礼制,惟以增忧。去此素衣,结恋灵丘。有始有终,天地之经。自非三光,谁能不零。存播令德,没图丹青。先哲之志,以此为荣。温温元后,实宣慈焉。抚育群生,恩惠滋焉。遗爱不已,永见思焉。悬名日月,垂万春焉。呜呼庶妾,感四时焉。言思言慕,涕涟洏焉。
咸宁二年,纳悼后,芬于座受诏作颂,其辞曰:
峨峨华岳,峻极泰清。巨灵导流,河渎是经。惟渎之神,惟岳之灵。锺于杨族,载育盛明。穆穆我后,应期挺生。含聦履喆,岐嶷夙成。如兰之茂,如玉之荣。越在幼冲,休有令名。飞声八极,翕习紫庭。超妊邈姒,比德皇英。京室是嘉,备礼致娉。令月吉辰,百僚奉迎。周生归韩,诗人是咏。我后戾止,车服晖映。登位太微,明德日盛。群黎欣戴,函夏同庆。
翼翼圣皇,叡喆孔纯。愍兹狂戾,阐惠播仁。蠲衅涤秽,与时惟新。沛然洪赦,恩诏遐震。后之践阼,囹圄虚陈。万国齐欢,六合同欣。坤神抃舞,天人载悦。兴瑞降祥,表精日月。和气烟煴,三光朗烈。既获嘉时,寻播甘雪。玄云晻蔼,灵液霏霏。既储既积,待阳而晞。曣𬀪沾濡,柔润中畿。长享丰年,福禄永绥。
及帝女万年公主薨,帝痛悼不已,诏芬为诔,其文甚丽。帝重芬词藻,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颂,以是屡获恩赐焉。答兄思诗、书及杂赋颂数十篇,并行于世。
胡贵嫔名芳。父奋,别有传。
泰始九年,帝多简良家子女以充内职,自择其美者以绛纱系臂。而芳既入选,下殿号泣。左右止之曰:‘陛下闻声。’芳曰:‘死且不畏,何畏陛下!’帝遣洛阳令司马肇策拜芳为贵嫔。帝每有顾问,不饰言辞,率尔而答,进退方雅。时帝多内宠,平吴之后复纳孙皓宫人数千,自此掖庭殆将万人。而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然芳最蒙爱幸,殆有专房之宠焉,侍御服饰亚于皇后。帝尝与之摴蒱,争矢,遂伤上指。帝怒曰:‘此固将种也!’芳对曰:‘北伐公孙,西距诸葛,非将种而何?’帝甚有惭色。芳生武安公主。
诸葛夫人名婉,琅邪阳都人也。父冲,字茂长,廷尉卿。婉以泰始九年春入宫,帝临轩,使使持节、洛阳令司马肇拜为夫人。
兄铨,字德林,散骑常侍。铨弟玫,字仁林,侍中、御史中丞。玫妇弟周穆,清河王覃之舅也。永嘉初,穆与玫劝东海王越废怀帝,立覃,越不许。重言之,越怒,遂斩玫及穆。临刑,玫谓穆曰:‘我语卿何道?’穆曰:‘今日复何所说。’时人方知谋出于穆,非玫之意。
惠贾皇后
惠贾皇后讳南风,平阳人也,小名时。父充,别有传。初,武帝欲为太子取卫瓘女,元后纳贾郭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元后固请,荀𫖮、荀勗并称充女之贤,乃定婚。始欲聘后妹午,午年十二,小太子一岁,短小未胜衣。更娶南风,时年十五,大太子二岁。泰始八年二月辛卯,册拜太子妃。妒忌多权诈,太子畏而惑之,嫔御罕有进幸者。
帝常疑太子不慧,且朝臣和峤等多以为言,故欲试之。尽召东宫大小官属,为设宴会,而密封疑事,使太子决之,停信待反。妃大惧,倩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而答诏引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妃大喜,语泓:‘便为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泓素有小才,具草,令太子自写。帝省之,甚悦。先示太子少傅卫瓘,瓘大踧踖,众人乃知瓘先有毁言,殿上皆称万岁。充密遣语妃云:‘卫瓘老奴,几破汝家。’
妃性酷虐,尝手杀数人。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帝闻之,大怒,已修金墉城,将废之。充华赵粲从容言曰:‘贾妃年少,妒是妇人之情耳,长自当差。愿陛下察之。’其后杨珧亦为之言曰:‘陛下忘贾公闾耶?’荀勗深救之,故得不废。惠帝即位,立为皇后,生河东、临海、始平公主、哀献皇女。
后暴戾日甚。侍中贾模,后之族兄,右卫郭彰,后之从舅,并以才望居位,与楚王玮、东安公繇分掌朝政。后母广城君养孙贾谧干预国事,权侔人主。繇密欲废后,贾氏惮之。及太宰亮、卫瓘等表繇徙带方,夺楚王中候,后知玮怨之,乃使帝作密诏令玮诛瓘、亮,以报宿憾。模知后凶暴,恐祸及己,乃与裴𬱟、王衍谋废之,衍悔而谋寝。
后遂荒淫放恣,与太医令程据等乱彰内外。洛南有盗尉部小吏,端丽美容止,既给冢役,忽有非常衣服,众咸疑其窃盗,尉嫌而辩之。贾后疏亲欲求盗物,往听对辞。小吏云:‘先行逢一老妪,说家有疾病,师卜云宜得城南少年厌之,欲暂相烦,必有重报。于是随去,上车下帷,内簏箱中,行可十余里,过六七门限,开簏箱,忽见楼阙好屋。问此是何处,云是天上,即以香汤见浴,好衣美食将入。见一妇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后有疵。见留数夕,共寝欢宴,临出赠此众物。’听者闻其形状,知是贾后,惭笑而去,尉亦解意。时他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后爱之,得全而出。及河东公主有疾,师巫以为宜施宽令,乃称诏大赦天下。
初,后诈有身,内稿物为产具,遂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托谅暗所生,故弗显。遂谋废太子,以所养代立。时洛中谣曰:‘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后母广城君以后无子,甚敬重愍怀,每劝厉后,使加慈爱。贾谧恃贵骄纵,不能推崇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及广城君病笃,占术谓不宜封广城,乃改封宜城。后出侍疾十余日,太子常往宜城第,将医出入,恂恂尽礼。宜城临终执后手,令尽意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及午必乱汝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忆吾言。’后不能遵之,遂专制天下,威服内外。更与粲、午专为奸谋,诬害太子,众恶彰著。初,诛杨骏及汝南王亮、太保卫瓘、楚王玮等,皆临机专断,宦人董猛参预其事。猛,武帝时为寺人监,侍东宫,得亲信于后,预诛杨骏,封武安侯,猛三兄皆为亭侯,天下咸怨。
及太子废黜,赵王伦、孙秀等因众怨谋欲废后。后数遣宫婢微服于人间视听,其谋颇泄。后甚惧,遂害太子,以绝众望。赵王伦乃率兵入宫,使翊军校尉齐王冏入殿废后。后与冏母有隙,故伦使之。后惊曰:‘卿何为来!’冏曰:‘有诏收后。’后曰:‘诏当从我出,何诏也?’后至上阁,遥呼帝曰:‘陛下有妇,使人废之,亦行自废。’又问冏曰:‘起事者谁?’冏曰:‘梁、赵。’后曰:‘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至宫西,见谧尸,再举声而哭遽止。伦乃矫诏遣尚书刘弘等持节赍金屑酒赐后死。后在位十一年。赵粲、贾午、韩寿、董猛等皆伏诛。
临海公主先封清河,洛阳之乱,为人所略,传卖吴兴钱温。温以送女,女遇主甚酷。元帝镇建邺,主诣县自言。元帝诛温及女,改封临海,宗正曹统尚之。
惠羊皇后谢夫人
惠羊皇后讳献容,泰山南城人。祖瑾,父玄之,并见外戚传。贾后既废,孙秀议立后。后外祖孙旗与秀合族,又诸子自结于秀,故以太安元年立为皇后。将入宫,衣中有火。
成都王颖伐长沙王乂,以讨玄之为名。乂败,颖奏废后为庶人,处金墉城。陈眕等唱伐成都王,大赦,复后位。张方入洛,又废后。方逼迁大驾幸长安,留台复后位。永兴初,张方又废后。河间王颙矫诏,以后屡为奸人所立,遣尚书田淑敕留台赐后死。诏书累至,司隶校尉刘暾与尚书仆射荀藩、河南尹周馥驰上奏曰:‘奉被手诏,伏读惶悴。臣按古今书籍,亡国破家,毁丧宗祊,皆由犯众违人之所致也。陛下迁幸,旧京廓然,众庶悠悠,罔所依倚。家有跂踵之心,人想銮舆之声,思望大德,释兵归农。而兵缠不解,处处互起,岂非善者不至,人情猜隔故耶!今上官巳犯阙称兵,焚烧宫省,百姓諠骇,宜镇之以静。而大使卒至,赫然执药,当诣金墉,内外震动,谓非圣意。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宫,门禁峻密,若绝天地,无缘得与奸人构乱。众无智愚,皆谓不然,刑书猥至,罪不值辜,人心一愤,易致兴动。夫杀一人而天下喜悦者,宗庙社稷之福也。今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臣惧凶竖乘间,妄生变故。臣忝司京辇,观察众心,实以深忧,宜当含忍。不胜所见,谨密启闻。愿陛下更深与太宰参详,勿令远近疑惑,取谤天下。’颙见表大怒,乃遣陈颜、吕朗东收暾。暾奔青州,后遂得免。帝还洛,迎后复位。后洛阳令何乔又废后。及张方首至,其日复后位。
会帝崩,后虑太弟立为嫂叔,不得称太后,催前太子清河王覃入,将立之,不果。怀帝即位,尊后为惠帝皇后,居弘训宫。洛阳败,没于刘曜。曜僭位,以为皇后。因问曰:‘吾何如司马家儿?’后曰:‘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贵为帝王,而妻子辱于凡庶之手。遣妾尔时实不思生,何图复有今日。妾生于高门,常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丈夫耳。’曜甚爱宠之,生曜二子而死,伪谥献文皇后。
谢夫人名玖。家本贫贱,父以屠羊为业。玖清惠贞正而有淑姿,选入后庭为才人。
惠帝在东宫,将纳妃。武帝虑太子尚幼,未知帷房之事,乃遣往东宫侍寝,由是得幸有身。贾后妒忌之,玖求还西宫,遂生愍怀太子,年三四岁,惠帝不知也。入朝,见愍怀与诸皇子共戏,执其手,武帝曰:‘是汝儿也。’及立为太子,拜玖为淑媛。贾后不听太子与玖相见,处之一室。及愍怀遇酷,玖亦被害焉。永康初,诏改葬太子,因赠玖夫人印绶,葬显平陵。
怀王皇太后
怀王皇太后讳媛姬,不知所出。初入武帝宫,拜中才人,早卒。怀帝即位,追尊曰皇太后。
元夏侯太妃
元夏侯太妃名光姬,沛国谯人也。祖威,兖州刺史。父庄,字仲容,淮南太守、清明亭侯。
妃生自华宗,幼而明慧。琅邪武王为世子觐纳焉,生元帝。及恭王薨,元帝嗣立,称王太妃。永嘉元年,薨于江左,葬琅邪国。初有谶云‘铜马入海建邺期’,太妃小字铜环,而元帝中兴于江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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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二‧列传第二 后妃下  元敬虞皇后 荀豫章君
元敬虞皇后讳孟母,济阳外黄人也。父豫,见外戚传。帝为琅邪王,纳后为妃,无子。永嘉六年薨,时年三十五。
帝为晋王,追尊为王后。有司奏王后应别立庙。令曰:‘今宗庙未成,不宜更兴作,便修饰陵上屋以为庙。’太兴三年,册曰:‘皇帝咨前琅邪王妃虞氏:朕祗顺昊天成命,用陟帝位。悼妃夙徂,徽音潜翳,御于家邦,靡所仪刑,阴教有亏,用伤于怀。追号制谥,先王之典。今遣使持节兼太尉万胜奉册赠皇后玺绶,祀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乃祔于太庙,葬建平陵。
太宁中,明帝追怀母养之恩,赠豫妻王氏为 48b5.gif 阳县君,从母散骑常侍新野王罕妻为平阳乡君。
豫章君荀氏,元帝宫人也。初有宠,生明帝及琅邪王裒,由是为虞后所忌。自以位卑,每怀怨望,为帝所谴,渐见疏薄。及明帝即位,封建安君,别立第宅。太宁元年,帝迎还台内,供奉隆厚。及成帝立,尊重同于太后。咸康元年薨。诏曰:‘朕少遭悯凶,慈训无禀,抚育之勤,建安君之仁也。一旦薨殂,实思报复,永惟平昔,感痛哀摧。其赠豫章郡君,别立庙于京都。’
明穆庾皇后
明穆庾皇后讳文君,颍川鄢陵人也。父琛,见外戚传。后性仁慈,美姿仪。元帝闻之,聘为太子妃,以德行见重。
明帝即位,立为皇后。册曰:‘妃庾氏昔承明命,作嫔东宫,虔恭中馈,思媚轨则。履信思顺,以成肃雝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朕夙罹不造,茕茕在疚。群公卿士,稽之往代,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及成帝即位,尊后曰皇太后。群臣奏:天子幼冲,宜依汉和熹皇后故事。辞让数四,不得已而临朝摄万机。后兄中书令亮管诏命,公卿奏事称皇太后陛下。咸和元年,有司奏请追赠后父及夫人毌丘氏,后陈让不许,三请不从。
及苏峻作逆,京都倾覆,后见逼辱,遂以忧崩,时年三十二。后即位凡六年。其后帝孝思罔极,赠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毌丘氏安陵县君,从母荀氏永宁县君,何氏建安县君。亮表陈先志,让而不受。
成恭杜皇后周太妃
成恭杜皇后讳陵阳,京兆人,镇南将军预之曾孙也。父乂,见外戚传。成帝以后奕世名德,咸康二年备礼拜为皇后,即日入宫。帝御太极前殿,群臣毕贺,昼漏尽,悬籥,百官乃罢。后少有姿色,然长犹无齿,有来求婚者辄中止。及帝纳采之日,一夜齿尽生。改宣城陵阳县为广阳县。七年三月,后崩,年二十一。外官五日一临,内官旦一入,葬讫止。后在位六年,无子。
先是,三吴女子相与簪白花,望之如素柰,传言天公织女死,为之著服,至是而后崩。帝下诏曰:‘吉凶典仪,诚宜备设;然丰约之度,亦当随时,况重壤之下,而崇饰无用邪!今山陵之事,一从节俭,陵中唯洁扫而已,不得施涂车刍灵。’有司奏造凶门柏历及调挽郎,皆不许。又禁远近遣使。明年元会,有司奏废乐。诏废管弦,奏金石如故。
孝武帝立,宁康二年,以后母裴氏为广德县君。裴氏名穆,长水校尉绰孙,太傅主簿遐女,太尉王夷甫外孙。中表之美,高于当世。遐随东海王越遇害,无子。唯穆渡江,遂享荣庆,立第南掖门外,世所谓杜姥宅云。
章太妃周氏以选入成帝宫,有宠,生哀帝及海西公。始拜为贵人。哀帝即位,诏有司议贵人位号,太尉桓温议宜称夫人,尚书仆射江虨议应曰太夫人。诏崇为皇太妃,仪服与太后同。又诏‘朝臣不为太妃敬,合礼典不’。太常江逌议‘位号不极,不应尽敬’。兴宁元年薨。帝欲服重,江虨启应缌麻三月。诏欲降为期年,虨又启‘厌屈私情,所以上严祖考’,帝从之。
康献褚皇后
康献褚皇后讳蒜子,河南阳翟人也。父裒,见外戚传。后聦明有器识,少以名家入为琅邪王妃。及康帝即位,立为皇后,封母谢氏为寻阳乡君。
及穆帝即位,尊后曰皇太后。时帝幼冲,未亲国政。领司徒蔡谟等上奏曰:‘嗣皇诞哲岐嶷,继承天统,率土宅心,兆庶蒙赖。陛下体兹坤道,训隆文母。昔涂山光夏,简狄熙殷,实由宣哲,以隆休祚。伏惟陛下德侔二妫,淑美关雎,临朝摄政,以宁天下。今社稷危急,兆庶悬命,臣等章惶,一日万机,事运之期,天禄所钟,非复冲虚高让之日。汉和熹、顺烈,并亦临朝,近明穆故事,以为先制。臣等不胜悲怖,谨伏地上请。乞陛下上顺祖宗,下念臣吏,推公弘道,以协天人,则万邦承庆,群黎更生。’太后诏曰:‘帝幼冲,当赖群公卿士将顺匡救,以酬先帝礼贤之意,且是旧德世济之美,则莫重之命不坠,祖宗之基有奉,是其所以欲正位于内而已。所奏恳到,形于翰墨,执省未究,以悲以惧。先后允恭谦抑,思顺坤道,所以不距群情,固为国计。岂敢执守冲暗,以违先旨。辄敬从所奏。’于是临朝称制。有司奏,谢夫人既封,荀、卞二夫人亦应追赠,皆后之前母也。太后不许。太常殷融议依郑玄义,卫将军裒在宫庭则尽臣敬,太后归宁之日自如家人之礼。太后诏曰:‘典礼诚所未详,如所奏,是情所不能安也,更详之。’征西将军翼、南中郎尚议谓‘父尊尽于一家,君敬重于天下,郑玄义合情礼之中’。太后从之。自后朝臣皆敬裒焉。
帝既冠,太后诏曰:‘昔遭不造,帝在幼冲,皇绪之微,眇若赘旒。百辟卿士率遵前朝,劝喻摄政。以社稷之重,先代成义,僶俛敬从,弗遑固守。仰凭七庙之灵,俯仗群后之力,帝加元服,礼成德备,当阳亲览,临御万国。今归事反政,一依旧典。’于是居崇德宫,手诏群公曰:‘昔以皇帝幼冲,从群后之议,既以暗弱,又频丁极艰,衔恤历祀,沈忧在疚。司徒亲尊德重,训救其弊,王室之不坏,实公是凭。帝既备兹冠礼,而四海未一,五胡叛逆,豺狼当路,费役日兴,百姓困苦。愿诸君子思量远算,戮力一心,辅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归别宫,以终余齿。仰惟家国,故以一言托怀。’
及哀帝、海西公之世,太后复临朝称制。桓温之废海西公也,太后方在佛屋烧香,内侍启云‘外有急奏’,太后乃出。尚倚户前视奏数行,乃曰‘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笔答奏云:‘未亡人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温始呈诏草,虑太后意异,悚动流汗,见于颜色。及诏出,温大喜。
简文帝即位,尊后为崇德太后。及帝崩,孝武帝幼冲,桓温又薨。群臣启曰:‘王室多故,祸艰仍臻,国忧始周,复丧元辅,天下惘然,若无攸济。主上虽圣资奇茂,固天诞纵。而春秋尚富,如在谅暗,蒸蒸之思,未遑庶事。伏惟陛下德应坤厚,宣慈圣善,遭家多艰,临朝亲览。光大之美,化洽在昔,讴歌流咏,播溢无外。虽有莘熙殷,妊姒隆周,未足以喻。是以五谋克从,人鬼同心,仰望来苏,悬心日月。夫随时之义,周易所尚,宁固社稷,大人之任。伏愿陛下抚综万机,釐和政道,以慰祖宗,以安兆庶。不胜忧国喁喁至诚。’太后诏曰:‘王室不幸,仍有艰屯。览省启事,感增悲叹。内外诸君,并以主上春秋冲富,加蒸蒸之慕,未能亲览,号令宜有所由。苟可安社稷,利天下,亦岂有所执,辄敬从所启。但暗昧之阙,望尽弼谐之道。’于是太后复临朝。帝既冠,乃诏曰:‘皇帝婚冠礼备,遐迩宅心,宜当阳亲览,缉熙惟始。今归政事,率由旧典。’于是复称崇德太后。
太元九年,崩于显阳殿,年六十一,在位凡四十年。太后于帝为从嫂,朝议疑其服。太学博士徐藻议曰:‘资父事君而敬同。又礼云“其夫属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则夫属君道,妻亦后道矣。服后以齐,母之义也。鲁讥逆祀,以明尊卑。今上躬奉康、穆、哀皇及靖后之祀,致敬同于所天,岂可敬之以君道,而服废于本亲。谓应齐衰期。’从之。
穆章何皇后
穆章何皇后讳法倪,庐江灊人也。父准,见外戚传。以名家膺选。升平元年八月,下玺书曰:‘皇帝咨前太尉参军何琦:混元资始,肇经人伦,爰及夫妇,以奉天地宗庙社稷。谋于公卿,咸以宜率由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彪之、宗正综,以礼纳采。’琦答曰:‘前太尉参军、都乡侯粪土臣何琦稽首顿首再拜。皇帝嘉命,访婚陋族,备数采择。臣从祖弟故散骑侍郎准之遗女,未闲教训,衣履若如人。钦承旧章,肃奉典制。’又使兼太保、武陵王晞,兼太尉、中领军洽,持节奉册立为皇后。
后无子。哀帝即位,称穆皇后,居永安宫。桓玄篡位,移后入司徒府。路经太庙,后停舆恸哭,哀感路人。玄闻而怒曰:‘天下禅代常理,何预何氏女子事耶!’乃降后为零陵县君。与安帝俱西,至巴陵。及刘裕建义,殷仲文奉后还京都,下令曰:‘戎车屡警,黎元阻饥。而膳御丰靡,岂与百姓同其俭约。减损供给,勿令游过。’后时以远还,欲奉拜陵庙。有司以寇难未平,奏停。元兴三年崩,年六十六,在位凡四十八年。
哀靖王皇后
哀靖王皇后讳穆之,太原晋阳人也。司徒左长史濛之女也。后初为琅邪王妃。哀帝即位,立为皇后,追赠母爰氏为安国乡君。后在位三年,无子。兴宁二年崩。
废帝孝庾皇后
废帝孝庾皇后讳道怜,颍川鄢陵人也。父冰,自有传。初为东海王妃。及帝即位,立为皇后。太和六年崩,葬于敬平陵。帝废为海西公,追贬后曰海西公夫人。太元十一年,海西公薨于吴,又以后合葬于吴陵。
简文宣郑太后
简文宣郑太后讳阿春,河南荥阳人也。世为冠族。祖合,临济令。父恺,字祖元,安丰太守。
后少孤,无兄弟,唯姊妹四人,后最长。先适渤海田氏,生一男而寡,依于舅濮阳吴氏。元帝为丞相,敬后先崩,将纳吴氏女为夫人。后及吴氏女并游后园,或见之,言于帝曰:‘郑氏女虽嫠,贤于吴氏远矣。’建武元年,纳为琅邪王夫人,甚有宠。后虽贵幸,而恒有忧色。帝问其故,对曰:‘妾有妹,中者已适长沙王褒,余二妹未有所适,恐姊为人妾,无复求者。’帝因从容谓刘隗曰:‘郑氏二妹,卿可为求佳对,使不失旧。’隗举其从子佣娶第三者,以小者适汉中李氏,皆得旧门。帝召王褒为尚书郎,以悦后意。后生琅邪悼王、简文帝、寻阳公主。帝称尊号,后虽为夫人,诏太子及东海、武陵王皆母事之。帝崩,后称建平国夫人。
咸和元年薨,简文帝时为琅邪王,制服重。有司以王出继,宜降所生,国臣不能匡正,奏免国相诸葛颐。王上疏曰:‘亡母生临臣国,没留国第,臣虽出后,亦无所厌,则私情得叙。昔敬后崩,孝王已出继,亦还服重。此则明比,臣所宪章也。’明穆皇后不夺其志,乃徙琅邪王为会稽王,追号后曰会稽太妃。及简文帝即位,未及追尊。临崩,封皇子道子为琅邪王,领会稽国,奉太妃祀。
太元十九年,孝武帝下诏曰:‘会稽太妃文母之德,徽音有融,诞载圣明,光延于晋。先帝追尊圣善,朝议不一,道以疑屈。朕述遵先志,常惕于心。今仰奉遗旨,依阳秋二汉孝怀皇帝故事,上太妃尊号曰简文太后。’于是立庙于太庙路西,陵曰嘉平。时群臣希旨,多谓郑太后应配食于元帝者。帝以问太子前率徐邈,邈曰:‘臣案阳秋之义,母以子贵。鲁隐尊桓母,别考仲子之宫而不配食于惠庙。又平素之时,不伉俪于先帝,至于子孙,岂可为祖考立配?其崇尊尽礼,由于臣子,故得称太后,陵庙备典。若乃祔葬配食,则义所不可。’从之。
简文顺王皇后
简文顺王皇后讳简姬,太原晋阳人也。父遐,见外戚传。后以冠族,初为会稽王妃,生子道生,为世子。永和四年,母子并失帝意,俱被幽废,后遂以忧薨。咸安二年,孝武帝即位,追尊曰顺皇后,合葬高平陵,追赠后父遐特进、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
孝武文李太后
孝武文李太后讳陵容,本出微贱。始简文帝为会稽王,有三子,俱夭。自道生废黜,献王早世,其后诸姬绝孕将十年。帝令卜者扈谦筮之,曰:‘后房中有一女,当育二贵男,其一终盛晋室。’时徐贵人生新安公主,以德美见宠。帝常冀之有娠,而弥年无子。会有道士许迈者,朝臣时望多称其得道。帝从容问焉,答曰:‘迈是好山水人,本无道术,斯事岂所能判!但殿下德厚庆深,宜隆奕世之绪,当从扈谦之言,以存广接之道。’帝然之,更加采纳。又数年无子,乃令善相者召诸爱妾而示之,皆云非其人,又悉以诸婢媵示焉。时后为宫人,在织坊中,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既至,相者惊云:‘此其人也。’帝以大计,召之侍寝。后数梦两龙枕膝,日月入怀,意以为吉祥,向侪类说之,帝闻而异焉,遂生孝武帝及会稽文孝王、鄱阳长公主。
及孝武帝初即位,尊为淑妃。太元三年,进为贵人。九年,又进为夫人。十二年,加为皇太妃,仪服一同太后。十九年,会稽王道子启:‘母以子贵,庆厚礼崇。伏惟皇太妃纯德光大,休祐攸锺,启嘉祚于圣明,嗣徽音于上列。虽幽显同谋,而称谓未尽,非所以仰述圣心,允答天人。宜崇正名号,详案旧典。’八月辛巳,帝临轩,遣兼太保刘耽尊为皇太后,称崇训宫。安帝即位,尊为太皇太后。
隆安四年,崩于含章殿。朝议疑其服制,左仆射何澄、右仆射王雅、尚书车胤、孔安国、祠部郎徐广等议曰:‘太皇太后名位允正,体同皇极,理制备尽,情礼兼申。阳秋之义,母以子贵,既称夫人,礼服从正。故成风显夫人之号,文公服三年之丧。子于父母之所生,体尊义重。且礼祖不厌孙,固宜追服无屈,而缘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则疑斯从重,谓应同于为祖母后齐衰三年。’从之。皇后及百官皆服齐衰期,永安皇后一举哀。于是设庐于西堂,凶仪施于神兽门,葬修平陵,神主祔于宣太后庙。
孝武定王皇后
孝武定王皇后讳法慧,哀靖皇后之侄也。父蕴,见外戚传。
初,帝将纳后,访于公卿。于时蕴子恭以弱冠见仆射谢安,安深敬重之。既而谓人曰:‘昔毛嘉耻于魏朝,杨骏几倾晋室。若帝纳后,有父者,唯荫望如王蕴乃可。’既而访蕴女,容德淑令,乃举以应选。宁康三年,中军将军桓冲等奏曰:‘臣闻天地之道,盖相须而化成;帝后之德,必相协而政隆。然后品物流形,彝伦攸叙,灵根长固,本枝百世。天人同致,莫不由此。是以涂山作俪,而夏族以熙;妊姒配周,而姬祚以昌。今长秋将建,宜时简择。伏闻试守晋陵太守王蕴女,天性柔顺,四业允备。且盛德之胄,美善先积。臣等参议,可以配德乾元,恭承宗庙,徽音六宫,母仪天下。’于是帝始纳焉。封蕴妻刘氏为乐平乡君。
后性嗜酒骄妒,帝深患之。乃召蕴于东堂,具说后过状,令加训诫。蕴免冠谢焉。后于是少自改饰。太元五年崩,年二十一,葬隆平陵。
安德陈太后
安德陈太后讳归女,松滋浔阳人也。父广,以倡进,仕至平昌太守。后以美色能歌弹,入宫为淑媛,生安、恭二帝。太元十五年薨,赠夫人。追崇曰皇太后,神主祔于宣太后庙,陵曰熙平。
安僖王皇后
安僖王皇后讳神爱,琅邪临沂人也。父献之,见别传;母新安愍公主。后以太元二十一年纳为太子妃。及安帝即位,立为皇后。无子。义熙八年崩于徽音殿,时年二十九,葬休平陵。
恭思褚皇后
恭思褚皇后讳灵媛,河南阳翟人,义兴太守爽之女也。后初为琅邪王妃。元熙元年,立为皇后,生海盐、富阳公主。及帝禅位于宋,降为零陵王妃。宋元嘉十三年崩,时年五十三,祔葬冲平陵。
史臣曰:方祇体安,俪乾仪而合德;圆舒循晷,配羲曜以齐明。故知阳烁阴凝,万物假其陶铸;火炎水润,六气由其调理。取譬贤淑,作伉文思,灵根式固,实资于此。宣穆阅礼,偶德潜鳞,翊天造之艰虞,嗣涂山之逸响,宝运归其后胤,盖有母仪之助焉。武元杨氏预闻朝政,明不逮远,爱溺私情,深杜卫瓘之言,不晓张泓之诈,运其阴沴,韬映乾明,晋道中微,基于是矣。惠皇禀质,王纵其嚚,识暗鸣蛙,智昏文蛤。南风肆狡,扇祸稽天。初践椒宫,逞枭心于长乐;方观梓树,颁鸩羽于离明。褒后灭周,方之盖小;妹妃倾夏,曾何足喻。中原陷于鸣镝,其兆彰于此焉。昔者高宗谅暗,总百官于元老;成王冲眇,托万机于上公。太后御宸,谅知非古。而明穆、康献,仍世临朝,时属委裘,躬行负扆。各免华阳之衅,竟蹑和熹之踪,保陵迟以克终,所幸实为多矣。
赞曰:二妃光舜,三母翼周。末升夷癸,褒进亡幽。家邦兴灭,职此之由。穆后沈断,忘情执爨。故劔辞恩,池蒲起叹。崇化繁祉,肇基商乱。二杨继宠,福极灾生。南风炽虐,国丧身倾。献容幸乱,居辱疑荣。援笔废主,持尺威帝。契阔终罹,殷忧以毙。芬实窈窕,芳菲婉嫕。吕妾变嬴,黄姬化芈。石文远著,金行潜徙。妇德倾城,迷朱夺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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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三‧列传第三  王祥 郑冲 何曾 石苞
王祥 弟览
王祥字休征,琅邪临沂人,汉谏议大夫吉之后也。祖仁,青州刺史。父融,公府辟不就。
祥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祥愈恭谨。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汤药必亲尝。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母又思黄雀炙,复有黄雀数十飞入其幕,复以供母。乡里惊叹,以为孝感所致焉。有丹柰结实,母命守之,每风雨,祥辄抱树而泣。其笃孝纯至如此。
汉末遭乱,扶母携弟览避地庐江,隐居三十余年,不应州郡之命。母终,居丧毁瘁,杖而后起。徐州刺史吕虔檄为别驾,祥年垂耳顺,固辞不受。览劝之,为具车牛,祥乃应召,虔委以州事。于时寇盗充斥,祥率励兵士,频讨破之。州界清静,政化大行。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举秀才,除温令,累迁大司农。高贵乡公即位,与定策功,封关内侯,拜光禄勋,转司隶校尉。从讨毌丘俭,增邑四百户,迁太常,封万岁亭侯。天子幸太学,命祥为三老。祥南面几杖,以师道自居。天子北面乞言,祥陈明王圣帝君臣政化之要以训之,闻者莫不砥砺。
及高贵乡公之弑也,朝臣举哀,祥号哭曰‘老臣无状’,涕泪交流,众有愧色。顷之,拜司空,转太尉,加侍中。五等建,封睢陵侯,邑一千六百户。
及武帝为晋王,祥与荀𫖮往谒。𫖮谓祥曰:‘相王尊重,何侯既已尽敬,今便当拜也。’祥曰:‘相国诚为尊贵,然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阶而已,班例大同,安有天子三司而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吾不为也。’及入,𫖮遂拜,而祥独长揖。帝曰:‘今日方知君见顾之重矣!’
武帝践阼,拜太保,进爵为公,加置七官之职。帝新受命,虚己以求谠言。祥与何曾、郑冲等耆艾笃老,希复朝见,帝遣侍中任恺咨问得失,及政化所先。祥以年老疲耄,累乞逊位,帝不许。御史中丞侯史光以祥久疾,阙朝会礼,请免祥官。诏曰:‘太保元老高行,朕所毗倚以隆政道者也。前后逊让,不从所执,此非有司所得议也。’遂寝光奏。祥固乞骸骨,诏听以睢陵公就第,位同保傅,在三司之右,禄赐如前。诏曰:‘古之致仕,不事王侯。今虽以国公留居京邑,不宜复苦以朝请。其赐几杖,不朝,大事皆咨访之。赐安车驷马,第一区,钱百万,绢五百匹,床帐簟褥,以舍人六人为睢陵公舍人,置官骑二十人。以公子骑都尉肇为给事中,使常优游定省。又以太保高洁清素,家无宅宇,其权留本府,须所赐第成乃出。’
及疾笃,著遗令训子孙曰:‘夫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吾年八十有五,启手何恨。不有遗言,使尔无述。吾生值季末,登庸历试,无毗佐之勋,没无以报。气绝但洗手足,不须沐浴,勿缠尸,皆澣故衣,随时所服。所赐山玄玉佩、卫氏玉玦、绶笥皆勿以敛。西芒上土自坚贞,勿用甓石,勿起坟陇。穿深二丈,椁取容棺。勿作前堂、布几筵、置书箱镜奁之具,棺前但可施床榻而已。糒脯各一盘,玄酒一杯,为朝夕奠。家人大小不须送丧,大小祥乃设特牲。无违余命!高柴泣血三年,夫子谓之愚。闵子除丧出见,援琴切切而哀,仲尼谓之孝。故哭泣之哀,日月降杀,饮食之宜,自有制度。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立身之本。颜子所以为命,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其子皆奉而行之。
泰始五年薨,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帛百匹。时文明皇太后崩始逾月。其后诏曰:‘为睢陵公发哀,事乃至今。虽每为之感伤,要未得特叙哀情。今便哭之。’明年,策谥曰元。
祥之薨,奔赴者非朝廷之贤,则亲亲故吏而已,门无杂吊之宾。族孙戎叹曰:‘太保可谓清达矣!’又称:‘祥在正始,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致清远,将非以德掩其言乎!’祥有五子:肇、夏、馥、烈、芬。
肇孽庶,夏早卒,馥嗣爵。咸宁初,以祥家甚贫俭,赐绢三百匹,拜馥上洛太守,卒谥曰孝。子根嗣,散骑郎。肇仕至始平太守。肇子俊,守太子舍人,封永世侯。俊子遐,郁林太守。烈、芬并幼知名,为祥所爱。二子亦同时而亡。将死,烈欲还葬旧土,芬欲留葬京邑。祥流涕曰:‘不忘故乡,仁也;不恋本土,达也。惟仁与达,吾二子有焉。’
览字玄通。母朱,遇祥无道。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至于成童,每谏其母,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朱患之,乃止。祥丧父之后,渐有时誉。朱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疑其有毒,争而不与。朱遽夺反之。自后朱赐祥馔,览辄先尝。朱惧览致毙,遂止。
览孝友恭恪,名亚于祥。及祥仕进,览亦应本郡之召,稍迁司徒西曹掾、清河太守。五等建,封即丘子,邑六百户。泰始末,除弘训少府。职省,转太中大夫,禄赐与卿同。咸宁初,诏曰:‘览少笃至行,服仁履义,贞素之操,长而弥固。其以览为宗正卿。’顷之,以疾上疏乞骸骨。诏听之,以太中大夫归老,赐钱二十万,床帐荐褥,遣殿中医疗疾给药。后转光禄大夫,门施行马。
咸宁四年卒,时年七十三,谥曰贞。有六子:裁、基、会、正、彦、琛。
裁字士初,抚军长史。基字士先,治书御史。会字士和,侍御史。正字士则,尚书郎。彦字士治,中护军。琛字士玮,国子祭酒。
初,吕虔有佩刀,工相之,以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虔谓祥曰:‘苟非其人,刀或为害。卿有公辅之量,故以相与。’祥固辞,强之乃受。祥临薨,以刀授览,曰:‘汝后必兴,足称此刀。’览后奕世多贤才,兴于江左矣。裁子导,别有传。
郑冲
郑冲字文和,荥阳开封人也。起自寒微,卓尔立操,清恬寡欲,耽玩经史,遂博究儒术及百家之言。有姿望,动必循礼,任真自守,不要乡曲之誉,由是州郡久不加礼。
及魏文帝为太子,搜扬侧陋,命冲为文学,累迁尚书郎,出补陈留太守。冲以儒雅为德,莅职无干局之誉,箪食缊袍,不营资产,世以此重之。大将军曹爽引为从事中郎,转散骑常侍、光禄勋。嘉平三年,拜司空。及高贵乡公讲尚书,冲执经亲授,与侍中郑小同俱被赏赐。俄转司徒。常道乡公即位,拜太保,位在三司之上,封寿光侯。冲虽位阶台辅,而不预世事。时文帝辅政,平蜀之后,命贾充、羊祜等分定礼仪、律令,皆先咨于冲,然后施行。
及魏帝告禅,使冲奉策。武帝践阼,拜太傅,进爵为公。顷之,司隶李憙、中丞侯史光奏冲及何曾、荀𫖮等各以疾病,俱应免官。帝不许。冲遂不视事,表乞骸骨。优诏不许,遣使申喻。冲固辞,上貂蝉印绶,诏又不许。泰始六年,诏曰:‘昔汉祖以知人善任,克平宇宙,推述勋劳,归美三俊。遂与功臣剖符作誓,藏之宗庙,副在有司,所以明德庸勋,藩翼王室者也。昔我祖考,遭世多难,揽授英俊,与之断金,遂济时务,克定大业。太傅寿光公郑冲、太保朗陵公何曾、太尉临淮公荀𫖮各尚德依仁,明允笃诚,翼亮先皇,光济帝业。故司空博陵元公王沈、卫将军钜平侯羊祜才兼文武,忠肃居正,朕甚嘉之。书不云乎:“天秩有礼,五服五章哉!”其为寿光、朗陵、临淮、博陵、钜平国置郎中令,假夫人、世子印绶,食本秩三分之一,皆如郡公侯比。’
九年,冲又抗表致仕。诏曰:‘太傅韫德深粹,履行高洁,恬远清虚,确然绝世。艾服王事,六十余载,忠肃在公,虑不及私。遂应众举,历登三事。仍荷保傅之重,绸缪论道之任,光辅奕世,亮兹天工,迪宣谋猷,弘济大烈,可谓朝之俊老,众所具瞻者也。朕昧于政道,庶事未康,挹仰耆训,导扬厥蒙,庶赖显德,缉熙有成。而公屡以年高疾笃,致仕告退。惟从公志,则朕孰与咨谋?譬彼涉川,罔知攸济。是用未许,迄于累载。而高让弥笃,至意难违,览其盛指,俾朕怃然。夫功成弗有,上德所隆,成人之美,君子与焉。岂必遂朕凭赖之心,以枉大雅进止之度哉!今听其所执,以寿光公就第,位同保傅,在三司之右。公宜颐精养神,保卫太和,以究遐福。其赐几杖,不朝。古之哲王,钦祗国老,宪行乞言,以弥缝其阙。若朝有大政,皆就咨之。又赐安车驷马,第一区,钱百万,绢五百匹,床帷簟褥,置舍人六人,官骑二十人。以世子徽为散骑常侍,使常优游定省。禄赐所供,策命仪制,一如旧典而有加焉。’
明年薨。帝于朝堂发哀,追赠太傅,赐秘器,朝服,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谥曰成。咸宁初,有司奏,冲与安平王孚等十二人皆存铭太常,配食于庙。
初,冲与孙邕、曹羲、荀𫖮、何晏共集论语诸家训注之善者,记其姓名,因从其义,有不安者辄改易之,名曰论语集解。成,奏之魏朝,于今传焉。
冲无子,以从子徽为嗣,位至平原内史。徽卒,子简嗣。
何曾 子劭遵
何曾字颖考,陈国阳夏人也。父夔,魏太仆、阳武亭侯。曾少袭爵,好学博闻,与同郡袁侃齐名。魏明帝初为平原侯,曾为文学。及即位,累迁散骑侍郎、汲郡典农中郎将、给事黄门侍郎。上疏曰:‘臣闻为国者以清静为基,而百姓以良吏为本。今海内虚耗,事役众多,诚宜恤养黎元,悦以使人。郡守之权虽轻,犹专任千里,比之于古,则列国之君也。上当奉宣朝恩,以致惠和,下当兴利而除其害。得其人则可安,非其人则为患。故汉宣称曰:“百姓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此诚可谓知政之本也。方今国家大举,新有发调,军师远征,上下劬劳。夫百姓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愚惑之人,能厌目前之小勤,而忘为乱之大祸者,是以郡守益不可不得其人。才虽难备,犹宜粗有威恩,为百姓所信惮者。臣闻诸郡守,有年老或疾病,皆委政丞掾,不恤庶事。或体性疏怠,不以政理为意。在官积年,惠泽不加于人。然于考课之限,罪亦不至诎免。故得经延岁月,而无斥罢之期。臣愚以为可密诏主者,使隐核参访郡守,其有老病不隐亲人物,及宰牧少恩,好修人事,烦挠百姓者,皆可征还,为更选代。’顷之,迁散骑常侍。
及宣帝将伐辽东,曾上疏魏帝曰:‘臣闻先王制法,必全于慎。故建官受任,则置副佐;陈师命将,则立监贰;宣命遣使,则设介副;临敌交刃,又参御右,盖以尽思谋之功,防安危之变也。是以在险当难,则权足相济;陨缺不豫,则才足相代。其为国防,至深至远。及至汉氏,亦循旧章,韩信伐赵,张耳为贰;马援讨越,刘隆副军。前世之迹,著在篇志。今太尉奉辞诛罪,精甲锐锋,步骑数万,道路迥阻,且四千里。虽假天威,有征无战,寇或潜遁,消引日月。命无常期,人非金石,远虑详备,诚宜有副。今北军诸将及太尉所督,皆为僚属,名位不殊,素无定分统御之尊,卒有变急,不相镇摄。存不忘亡,圣达所裁。臣愚以为宜选大臣名将威重宿著者,成其礼秩,遣诣北军,进同谋略,退为副佐。虽有万一不虞之变,军主有储,则无患矣。’帝不从。出补河内太守,在任有威严之称。征拜侍中,母忧去官。
嘉平中,为司隶校尉。抚军校事尹模凭宠作威,奸利盈积,朝野畏惮,莫敢言者。曾奏劾之,朝廷称焉。时曹爽专权,宣帝称疾,曾亦谢病。爽诛,乃起视事。魏帝之废也,曾预其谋焉。
时步兵校尉阮籍负才放诞,居丧无礼。曾面质籍于文帝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曹,不可长也。’因言于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宜摈四裔,无令污染华夏。’帝曰:‘此子羸病若此,君不能为吾忍邪!’曾重引据,辞理甚切。帝虽不从,时人敬惮之。
毌丘俭诛,子甸、妻荀应坐死。其族兄𫖮、族父虞并景帝姻通,共表魏帝以其命。诏听离婚。荀所生女芝为颍川太守刘子元妻,亦坐死,以怀妊系狱。荀辞诣曾乞恩曰:‘芝系在廷尉,顾影知命,计日备法。乞没为官婢,以赎芝命。’曾哀之,腾辞上议。朝廷佥以为当,遂改法。语在刑法志。
曾在司隶积年,迁尚书。正元年中为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假节。将之镇,文帝使武帝、齐王攸辞送数十里。曾盛为宾主,备太牢之馔。侍从吏驺,莫不醉饱。帝既出,又过其子劭。曾先敕劭曰:‘客必过汝,汝当豫严。’劭不冠带,停帝良久,曾深以谴劭。曾见崇重如此。迁征北将军,进封颍昌乡侯。咸熙初,拜司徒,改封朗陵侯。文帝为晋王,曾与高柔、郑冲俱为三公,将入见,曾独致拜尽敬,二人犹揖而已。
武帝袭王位,以曾为晋丞相,加侍中。与裴秀、王沈等劝进。践阼,拜太尉,进爵为公,食邑千八百户。泰始初,诏曰:‘盖谟明弼谐,王躬是保,所以宣崇大训,克咸四海也。侍中、太尉何曾,立德高峻,执心忠亮,博物洽闻,明识弘达,翼佐先皇,勋庸显著。朕纂洪业,首相王室。迪惟前人,施于朕躬。实佐命兴化,光赞政道。夫三司之任,虽左右王事,若乃予违汝弼,匡奖不逮,则存乎保傅。故将明衮职,未如用乂厥辟之重。其以曾为太保,侍中如故。’久之,以本官领司徒。曾固让,不许。遣散骑常侍谕旨,乃视事。进位太傅。
曾以老年,屡乞逊位。诏曰:‘太傅明朗高亮,执心弘毅,可谓旧德老成,国之宗臣者也。而高尚其事,屡辞禄位。朕以寡德,凭赖保佑,省览章表,实用怃然。虽欲成人之美,岂得遂其雅志,而忘翼佐之益哉!又司徒所掌务烦,不可久劳耆艾。其进太宰,侍中如故。朝会劔履乘舆上殿,如汉相国萧何、田千秋、魏太傅锺繇故事。赐钱百万,绢五百匹及八尺床帐簟褥自副。置长史掾属祭酒及员吏,一依旧制。所给亲兵官骑如前。主者依次按礼典,务使优备。’后每召见,敕以常所饮食服物自随,令二子侍从。
咸宁四年薨,时年八十。帝于朝堂素服举哀,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将葬,下礼官议谥。博士秦秀谥为‘缪丑’,帝不从,策谥曰孝。太康末,子劭自表改谥为元。
曾性至孝,闺门整肃,自少及长,无声乐嬖幸之好。年老之后,与妻相见,皆正衣冠,相待如宾。己南向,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毕便出。一岁如此者不过再三焉。初,司隶校尉傅玄著论称曾及荀𫖮曰:‘以文王之道事其亲者,其颍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称曾、闵,今曰荀、何。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命。有能行孝之道,君子之仪表也。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德不遵二夫子之景行者,非乐中正之道也。’又曰:‘荀、何,君子之宗也。’又曰:‘颍昌侯之事亲,其尽孝子之道乎!存尽其和,事尽其敬,亡尽其哀,予于颍昌侯见之矣。’又曰:‘见其亲之党,如见其亲,六十而孺慕,予于颍昌侯见之矣。’
然性奢豪,务在华侈。帷帐车服,穷极绮丽,厨膳滋味,过于王者。每燕见,不食太官所设,帝辄命取其食。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食日万钱,犹曰无下箸处。人以小纸为书者,敕记室勿报。刘毅等数劾奏曾侈忲无度,帝以其重臣,一无所问。
都官从事刘享尝奏曾华侈,以铜钩 264d7.gif 纼车,莹牛蹄角。后曾辟享为椽,或劝勿应。享谓至公之体,不以私憾,遂应辟。曾常因小事加享杖罚。其外宽内忌,亦此类也。时司空贾充权拟人主,曾卑充而附之。及充与庾纯因酒相竞,曾议党充而抑纯,以此为正直所非。二子:遵、劭。劭嗣。
劭字敬祖,少与武帝同年,有总角之好。帝为王太子,以劭为中庶子。及即位,转散骑常侍,甚见亲待。劭雅有姿望,远客朝见,必以劭侍直。每诸方贡献,帝辄赐之,而观其占谢焉。咸宁初,有司奏劭及兄遵等受故鬲令袁毅货,虽经赦宥,宜皆禁止。事下廷尉。诏曰:‘太保与毅有累世之交,遵等所取差薄,一皆置之。’迁侍中尚书。
惠帝即位,初建东宫,太子年幼,欲令亲万机,故盛选六傅,以劭为太子太师,通省尚书事。后转特进,累迁尚书左仆射。
劭博学,善属文,陈说近代事,若指诸掌。永康初,迁司徒。赵王伦篡位,以劭为太宰。及三王交争,劭以轩冕而游其间,无怨之者。而骄奢简贵,亦有父风。衣裘服翫,新故巨积。食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为限。时论以为太官御膳,无以加之。然优游自足,不贪权势。尝语乡人王诠曰:‘仆虽名位过幸,少无可书之事,惟与夏侯长容谏授博士,可传史册耳。’所撰荀粲、王弼传及诸奏议文章并行于世。永宁元年薨,赠司徒,谥曰康。子岐嗣。
劭初亡,袁粲吊岐,岐辞以疾。粲独哭而出曰:‘今年决下婢子品。’王诠谓之曰:‘知死吊死,何必见生!岐前多罪,尔时不下,何公新亡,便下岐品,人谓中正畏强易弱。’粲乃止。
遵字思祖,劭庶兄也。少有干能。起家散骑黄门郎、散骑常侍、侍中,累转大鸿胪。性亦奢忲,役使御府工匠作禁物,又鬻行器,为司隶刘毅所奏,免官。太康初,起为魏郡太守,迁太仆卿,又免官,卒于家。四子,嵩、绥、机、羡。
嵩字泰基,宽弘爱士,博观坟籍,尤善史汉。少历清官,领著作郎。
绥字伯蔚,位至侍中尚书。自以继世名贵,奢侈过度,性既轻物,翰札简傲。城阳王尼见绥书疏,谓人曰:‘伯蔚居乱而矜豪乃尔,岂其免乎!’刘舆、潘滔谮之于东海王越,越遂诛绥。初,曾侍武帝宴,退而告遵等曰:‘国家应天受禅,创业垂统。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兆也。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此子孙之忧也。汝等犹可获没。’指诸孙曰:‘此等必遇乱亡也。’及绥死,嵩哭之曰:‘我祖其大圣乎!’
机为邹平令。性亦矜傲,责乡里谢鲲等拜。或戒之曰:‘礼敬年爵,以德为主。令鲲拜势,惧伤风俗。’机不以为惭。
羡为离狐令。既骄且吝,陵驾人物,乡闾疾之如仇。永嘉之末,何氏灭亡无遗焉。
石苞 子崇 欧阳建 孙铄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旷有智局,容仪伟丽,不修小节。故时人为之语曰:‘石仲容,姣无双。’县召为吏,给农司马。会谒者阳翟郭玄信奉使,求人为御,司马以苞及邓艾给之。行十余里,玄信谓二人曰:‘子后并当至卿相。’苞曰:‘御隶也,何卿相乎﹖’既而又被使到邺,事久不决,乃贩铁于邺市。市长沛国赵元儒名知人,见苞,异之,因与结交。叹苞远量,当至公辅,由是知名。见吏部郎许允,求为小县。允谓苞曰:‘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苞还叹息,不意允之知己乃如此也。
稍迁景帝中护军司马。宜帝闻苞好色薄行,以让景帝,帝答曰:‘苞虽细行不足,而有经国才略,夫贞廉之士,未必能经济世务,是以齐桓忘管仲之奢僭,而录其匡合之大谋;汉高舍陈平之污行,而取其六奇之妙算。苞虽未可以上俦二子,亦今日之选也。’意乃释。徙邺典农中郎将。时魏世王侯多居邺下,尚书丁谧贵倾一时,并较时利。苞奏列其事,由是益见称。历东莱、琅邪太守,所在皆有威惠。迁徐州刺史。
文帝之败于东关也,苞独全军而退。帝指所持节谓苞曰:‘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乃迁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青州诸军事。及诸葛诞举兵淮南,苞统青州诸军,督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吴遣大将朱异、丁奉等来迎,诞等留辎重于都陆,轻兵渡黎水。苞等逆击,大破之。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委输,异等收余众而退。寿春平,拜苞镇东将军,封东光侯、假节。顷之,代王基都督扬州诸军事。苞因入朝。当还,辞高贵乡公,留语尽日。既出,白文帝曰:‘非常主也。’数日而有成济之事。后进位征东大将军,俄迁骠骑将军。
文帝崩,贾充、荀勗议葬礼未定。苞时奔丧,恸哭曰:‘基业如此,而以人臣终乎!’葬礼乃定。后每与陈骞讽魏帝以历数已终,天命有在。及禅位,苞有力焉。武帝践阼,迁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羽葆鼓吹。
自诸葛诞破灭,苞便镇抚淮南,士马强盛,边境多务,苞既勤庶事,又以威德服物。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又闻童谣曰:‘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会荆州刺史胡烈表吴人欲大出为寇,苞亦闻吴师将入,乃筑垒遏水以自固。帝闻之,谓羊祜曰:‘吴人每来,常东西相应,无缘偏尔,岂石苞果有不顺乎﹖’祜深明之,而帝犹疑焉。会苞子乔为尚书郎,上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又敕镇东将军、琅邪王伷自下邳会寿春。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解。及苞诣阙,以公还第。苞自耻受任无效而无怨色。
时邺奚官督郭廙上书理苞。帝诏曰:‘前大司马苞忠允清亮,才经世务,干用之绩,所历可纪。宜掌教典,以赞时政。其以苞为司徒。’有司奏:‘苞前有折挠,不堪其任。以公还第,已为弘厚,不宜擢用。’诏曰:‘吴人轻脆,终无能为。故疆埸之事,但欲完固守备,使不得越逸而已。以苞计划不同,虑敌过甚,故征还更授。昔邓禹挠于关中,而终辅汉室,岂以一眚而掩大德哉!’于是就位。
苞奏:‘州郡农桑未有赏罚之制,宜遣掾属循行,皆当均其土宜,举其殿最,然后黜陟焉。’诏曰:‘农殖者,为政之本,有国之大务也。虽欲安时兴化,不先富而教之,其道无由。而至今四海多事,军国用广,加承征伐之后,屡有水旱之事,仓库不充,百姓无积。古者稼穑树蓺,司徒掌之。今虽登论道,然经国立政,惟时所急,故陶唐之世,稷官为重。今司徒位当其任,乃心王事,有毁家纾国,乾乾匪躬之志。其使司徒督察州郡播殖,将委事任成,垂拱仰办。若宜有所循行者,其增置掾属十人,听取王官更练事业者。’苞在位称为忠勤,帝每委任焉。
泰始八年薨。帝发哀于朝堂,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及葬,给节幢麾、曲盖、追锋车、鼓吹、介士、大车,皆如魏司空陈泰故事,车驾临送于东掖门外。策谥曰武。咸宁初,诏苞等并为王功,列于铭飨。
苞豫为终制曰:‘延陵薄葬,孔子以为达礼;华元厚葬,春秋以为不臣,古之明义也。自今死亡者,皆敛以时服,不得兼重。又不得饭唅,为愚俗所为。又不得设床帐明器也。定窆之后,复土满坎,一不得起坟种树。昔王孙裸葬矫时,其子奉命,君子不讥,况于合礼典者耶﹖’诸子皆奉遵遗令,又断亲戚故吏设祭。有六子:越、乔、统、浚、隽、崇。以统为嗣。
统字弘绪,历位射声校尉、大鸿胪。子顺,为尚书郎。
越字弘伦,早卒。
乔字弘祖,历尚书郎、散骑侍郎。帝既召乔不得,深疑苞反。及苞至,有惭色,谓之曰‘卿子几破卿门’。苞遂废之,终身不听仕。又以有秽行,徙顿丘,与弟崇同被害。二子超、熙亡走得免。成都王颖之起义也,以超为折冲将军,讨孙秀,以功封侯。又为振武将军,征荆州贼李辰。颖与长沙王乂相攻,超常为前锋,迁中护军。陈眕等挟惠帝北伐,超走还邺。颖使超距帝于荡阴,王师败绩,超逼帝幸邺宫。会王浚攻颖于邺,颖以超为右将军以距浚,大败而归。从驾之洛阳,西迁长安。河间王颙以超领北中郎将,使与颖共距东海王越。超于荥阳募兵,右将军王阐与典兵中郎赵则并受超节度,为豫州刺史刘乔继援。范阳王虓逆击斩超,而熙得走免。永嘉中,为太傅越参军。
浚字景伦,清俭有鉴识,敬爱人物。位至黄门侍郎,为当世名士,早卒。
隽字彦伦,少有名誉,议者称为令器。官至阳平太守,早卒。
崇字季伦,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少敏惠,勇而有谋。苞临终,分财物与诸子,独不及崇。其母以为言,苞曰:‘此儿虽小,后自能得。’年二十余,为修武令,有能名。入为散骑郎,迁城阳太守。伐吴有功,封安阳乡侯。在郡虽有职务,好学不倦,以疾自解。顷之,拜黄门郎。
兄统忤扶风王骏,有司承旨奏统,将加重罚,既而见原。以崇不诣阙谢恩,有司欲复加统罪。崇自表曰:‘臣兄统以先父之恩,早被优遇,出入清显,历位尽勤。伏度圣心,有以垂察。近为扶风王骏横所诬谤,司隶中丞等飞笔重奏,劾案深文,累尘天听。臣兄弟跼蹐,忧心如悸。骏戚属尊重,权要赫奕。内外有司,望风承旨。苟有所恶,易于投卵。自统枉劾以来,臣兄弟不敢一言稍自申理。戢舌钳口,惟须刑书。古人称“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诚哉斯言,于今信矣。是以虽董司直绳,不能不深其文,抱枉含谤,不得不输其理。幸赖陛下天听四达,灵鉴昭远,存先父勋德之重,察臣等勉励之志。中诏申料,罪谴澄雪。臣等刻肌碎首,未足上报。臣即以今月十四日,与兄统、浚等诣公车门拜表谢恩。伏度奏御之日,暂经天听。此月二十日,忽被兰台禁止符,以统蒙宥,恩出非常,臣晏然私门,曾不陈谢,复见弹奏,讪辱理尽。臣始闻此,惶惧狼狈,静而思之,固无怪也。苟尊势所驱,何所不至,望奉法之直绳,不可得也。臣以凡才,累荷显重,不能负载析薪,以答万分。一月之中,奏劾频加,曲之与直,非臣所计。所愧不能承奉戚属,自陷于此。不媚于灶,实愧王孙。随巢子称“明君之德,察情为上,察事次之”。所怀具经圣听,伏待罪黜,无所多言。’由是事解。累迁散骑常侍、侍中。
武帝以崇功臣子,有干局,深器重之。元康初,杨骏辅政,大开封赏,多树党援。崇与散骑郎蜀郡何攀共立议,奏于惠帝曰:‘陛下圣德光被,皇灵启祚,正位东宫,二十余年,道化宣流,万国归心。今承洪基,此乃天授。至于班赏行爵,优于泰始革命之初。不安一也。吴会僭逆,几于百年,边境被其荼毒,朝廷为之旰食。先帝决独断之聦,奋神武之略,荡灭逋寇,易于摧枯。然谋臣猛将,犹有致思竭力之效。而今恩泽之封,优于灭吴之功。不安二也。上天眷祐,实在大晋,卜世之数,未知其纪。今之开制,当垂于后。若尊卑无差,有爵必进,数世之后,莫非公侯。不安三也。臣等敢冒陈闻。窃谓泰始之初,及平吴论功。制度名牒,皆悉具存。纵不能远遵古典,尚当依准旧事。’书奏,弗纳。出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加鹰扬将军。崇在南中,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时制,鸩鸟不得过江,为司隶校尉傅祗所纠,诏原之,烧鸩于都街。
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征为大司农,以征书未至擅去官免。顷之,拜太仆,出为征虏将军,假节、监徐州诸军事,镇下邳。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送者倾都,帐饮于此焉。至镇,与徐州刺史高诞争酒相侮,为军司所奏,免官。复拜卫尉,与潘岳谄事贾谧。谧与之亲善,号曰‘二十四友’。广城君每出,崇降车路左,望尘而拜,其卑佞如此。
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以 25e4b.gif 澳釜,崇以蜡代薪。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崇、恺争豪如此。武帝每助恺,尝以珊瑚树赐之,高二尺许,枝柯扶疏,世所罕比。恺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嫉己之宝,声色方厉。崇曰:‘不足多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曜日,如恺比者甚众。恺恍然自失矣。
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每冬,得韭 44d1.gif 韲是𢭏韭根杂以麦苗耳。牛奔不迟,良由驭者逐不及反制之,可听蹁辕则𫘝矣。’于是悉从之,遂争长焉。崇后知之,因杀所告者。
尝与王敦入太学,见颜回、原宪之象,顾而叹曰:‘若与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敦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当身名俱泰,何至瓮牖哉!’其立意类此。
刘舆兄弟少时为王恺所嫉,恺召之宿,因欲坑之。崇素与舆等善,闻当有变,夜驰诣恺,问二刘所在,恺迫卒不得隐。崇径进于后斋索出,同车而去。语曰:‘年少何以轻就人宿!’舆深德之。
及贾谧诛,崇以党与免官。时赵王伦专权,崇甥欧阳建与伦有隙。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时在金谷别馆,方登凉台,临清流,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蕴兰麝,被罗縠,曰:‘在所择。’使者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本受命指索绿珠,不识孰是﹖’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许。秀怒,乃劝伦诛崇、建。崇、建亦潜知其计,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允、齐王冏以图伦、秀。秀觉之,遂矫诏收崇及潘岳、欧阳建等。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崇曰:‘吾不过流徙交、广耳。’及车载诣东市,崇乃叹曰:‘奴辈利吾家财。’收者答曰:‘知财致害,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崇母兄妻子无少长皆被害,死者十五人。崇时年五十二。
初,崇家稻米饭在地,经宿皆化为螺,时人以为族灭之应。有司簿阅崇水碓三十余区,苍头八百余人,他珍宝货贿田宅称是。
及惠帝复阼,诏以卿礼葬之。封崇从孙演为乐陵公。
苞曾孙朴字玄真,为人谨厚,无他材艺,没于胡。石勒以与朴同姓,俱出河北,引朴为宗室,特加优宠,位至司徒。
欧阳建字坚石,世为冀方右族。雅有理思,才藻美赡,擅名北州。时人为之语曰:‘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辟公府,历山阳令、尚书郎、冯翊太守,甚得时誉。及遇祸,莫不悼惜之。年三十余。临命作诗,文甚哀楚。
孙铄字巨邺,河内怀人也。少乐为县吏,太守吴奋转以为主簿。铄自微贱登纲纪,时僚大姓犹不与铄同坐。奋大怒,遂荐铄为司隶都官从事。司隶校尉刘讷甚知赏之。时奋又荐铄于大司马石苞,苞辟为掾。铄将应命,行达许昌,会台已密遣轻军袭苞。于时汝阴王镇许,铄过谒之。王先识铄,以乡里之情私告铄曰:‘无与祸。’铄既出,即驰诣寿春,为苞画计,苞赖而获免。迁尚书郎,在职驳议十有余事,为当时所称。
史臣曰:若夫经为帝师,郑冲于焉无愧;孝为德本,王祥所以当仁;何曾善其亲而及其亲之党者也。夏禹恭俭,殷因损益。牲牢服用,各有品章,诸侯不恒牛,命士不恒豕。御而骄奢,其关乎治政。乘时立制,莫不由之。石崇学乃多闻,情乖寡悔,超四豪而取富,喻五侯而竞爽。春畦靃靡,列于凝沍之晨;锦障逶迤,亘以山川之外。撞钟舞女,流宕忘归,至于金谷含悲,吹楼将坠,所谓高蝉处乎轻阴,不知螳螂袭其后也。
赞曰:郑冲含素,王祥迟暮。百行斯融,双飞天路。何石殊操,芳饪标奇。帝风流靡,崇心载驰。矜奢不极,寇害成赀。邦分身坠,乐往哀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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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四‧列传第四  羊祜 杜预
羊祜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并以清德闻。祖续,仕汉南阳太守。父茞,上党太守。祜,蔡邕外孙,景献皇后同产弟。
祜年十二丧父,孝思过礼,事叔父耽甚谨。尝游汶水之滨,遇父老谓之曰:‘孺子有好相,年未六十,必建大功于天下。’既而去,莫知所在。及长,博学能属文,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善谈论。郡将夏侯威异之,以兄霸之子妻之。举上计吏,州四辟从事、秀才,五府交命,皆不就。太原郭奕见之曰:‘此今日之颜子也。’与王沈俱被曹爽辟。沈劝就征,祜曰:‘委质事人,复何容易。’及爽败,沈以故吏免,因谓祜曰:‘常识卿前语。’祜曰:‘此非始虑所及。’其先识不伐如此。
夏侯霸之降蜀也,姻亲多告绝,祜独安其室,恩礼有加焉。寻遭母忧,长兄发又卒,毁慕寝顿十余年,以道素自居,恂恂若儒者。
文帝为大将军,辟祜,未就,公车征拜中书侍郎,俄迁给事中、黄门郎。时高贵乡公好属文,在位者多献诗赋,汝南和逌以忤意见斥,祜在其间,不得而亲疏,有识尚焉。陈留王立,赐爵关中侯,邑百户。以少帝不愿为侍臣,求出补吏,徙秘书监。及五等建,封钜平子,邑六百户。锺会有宠而忌,祜亦惮之。及会诛,拜相国从事中郎,与荀勗共掌机密。迁中领军,悉统宿卫,入直殿中,执兵之要,事兼内外。
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郡公,邑三千户。固让封不受,乃进本爵为侯,置郎中令,备九官之职,加夫人印绶。泰始初,诏曰:‘夫总齐机衡,允釐六职,朝政之本也。祜执德清劭,忠亮纯茂,经纬文武,謇謇正直,虽处腹心之任,而不总枢机之重,非垂拱无为委任责成之意也。其以祜为尚书右仆射、卫将军,给本营兵。’时王佑、贾充、裴秀皆前朝名望,祜每让,不处其右。
帝将有灭吴之志,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假节,散骑常侍、卫将军如故。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时长吏丧官,后人恶之,多毁坏旧府,祜以死生有命,非由居室,书下征镇,普加禁断。吴石城守去襄阳七百余里,每为边害,祜患之,竟以诡计令吴罢守。于是戍逻减半,分以垦田八百余顷,大获其利。祜之始至也,军无百日之粮,及至季年,有十年之积。诏罢江北都督,置南中郎将,以所统诸军在汉东江夏者皆以益祜。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阁之下,侍卫者不过十数人,而颇以畋渔废政。尝欲夜出,军司徐胤执棨当营门曰:‘将军都督万里,安可轻脱!将军之安危,亦国家之安危也。胤今日若死,此门乃开耳。’祜改容谢之,此后稀出矣。
后加车骑将军,开府如三司之仪。祜上表固让曰:‘臣伏闻恩诏,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来,适十数年,受任外内,每极显重之任。常以智力不可顿进,恩宠不可久谬,夙夜战悚,以荣为忧。臣闻古人之言,德未为人所服而受高爵,则使才臣不进;功未为人所归而荷厚禄,则使劳臣不劝。今臣身托外戚,事连运会,诫在过宠,不患见遗。而猥降发中之诏,加非次之荣。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身辱高位,倾覆寻至,愿守先人弊庐,岂可得哉!违命诚忤天威,曲从即复若此。盖闻古人申于见知,大臣之节,不可则止。臣虽小人,敢缘所蒙,念存斯义。今天下自服化以来,方渐八年,虽侧席求贤,不遗幽贱,然臣不能推有德,达有功,使圣听知胜臣者多,未达者不少。假令有遗德于版筑之下,有隐才于屠钓之间,而朝议用臣不以为非,臣处之不以为愧,所失岂不大哉!臣忝窃虽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等宰辅之高位也。且臣虽所见者狭,据今光禄大夫李憙执节高亮,在公正色;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大夫李胤清亮简素,立身在朝,皆服事华发,以礼终始。虽历位外内之宠,不异寒贱之家,而犹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节,无苟进之志。今道路行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还屯。不尔留连,必于外虞有阙。匹夫之志,有不可夺。’不听。
及还镇,吴西陵督步阐举城来降。吴将陆抗攻之甚急,诏祜迎阐。祜率兵五万出江陵,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抗,不克,阐竟为抗所擒。有司奏:‘祜所统八万余人,贼众不过三万。祜顿兵江陵,使贼备得设。乃遣杨肇偏军入险,兵少粮悬,军人挫衄。背违诏命,无大臣节。可免官,以侯就第。’竟坐贬为平南将军,而免杨肇为庶人。
祜以孟献营武牢而郑人惧,晏弱城东阳而莱子服,乃进据险要,开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夺吴人之资,石城以西,尽为晋有。自是前后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并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略吴二儿为俘者,祜遣送还其家。后吴将夏详、邵𫖮等来降,二儿之父亦率其属与俱。吴将陈尚、潘景来寇,祜追斩之,美其死节而厚加殡敛。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吴将邓香掠夏口,祜募生缚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甚,率部曲而降。祜出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
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尝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鸩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日。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孙皓闻二境交和,以诘抗。抗曰:‘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无伤也。’
祜贞悫无私,疾恶邪佞,荀勗、冯𬘘之徒甚忌之。从甥王衍尝诣祜陈事,辞甚俊辩。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处大位,然败俗伤化,必此人也。’步阐之役,祜以军法将斩王戎,故戎、衍并憾之,每言论多毁祜。时人为之语曰:‘二王当国,羊公无德。’
咸宁初,除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得专辟召。初,祜以伐吴必藉上流之势。又时吴有童谣曰:‘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祜闻之曰:‘此必水军有功,但当思应其名者耳。’会益州刺史王濬征为大司农,祜知其可任,濬又小字阿童,因表留濬监益州诸军事,加龙骧将军,密令修舟楫,为顺流之计。
祜缮甲训卒,广为戎备。至是上疏曰:‘先帝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兆庶有乐安之心。而吴复背信,使边事更兴。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众役无时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勋,成无为之化也。故尧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征,咸以宁静宇宙,戢兵和众者也。蜀平之时,夭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此来十三年,是谓一周,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无礼先强,此乃谓侯之时耳。当今一统,不得与古同谕。夫适道之论,皆未应权,是故谋之虽多,而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存者,谓所敌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轻重不齐,强弱异势,则智士不能谋,而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高山寻云霓,深谷肆无景,束马悬车,然后得济,皆言一夫荷戟,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诚力不足相抗。至刘禅降服,诸营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难,不过劔阁;山川之险,不过岷汉;孙皓之暴,侈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众,多于前世;资储器械,盛于往时。今不于此平吴,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寻干戈,经历盛衰,不可长久,宜当时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吴缘江为国,无有内外,东西数千里,以藩篱自持,所敌者大,无有宁息。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名臣重将不复自信,是以孙秀之徒皆畏逼而至。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固,还保城池,则去长入短。而官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有凭城之心。如此,军不逾时,克可必矣。’帝深纳之。
会秦凉屡败,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而议者多不同,祜叹曰:‘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
其后,诏以泰山之南武阳、牟、南城、梁父、平阳五县为南城郡,封祜为南城侯,置相,与郡公同。祜让曰:‘昔张良请受留万户,汉祖不夺其志。臣受钜平于先帝,敢辱重爵,以速官谤!’固执不拜,帝许之。祜每被登进,常守冲退,至心素著,故特见申于分列之外。是以名德远播,朝野具瞻,搢绅佥议,当居台辅。帝方有兼并之志,仗祜以东南之任,故寝之。祜历职二朝,任典枢要,政事损益,皆咨访焉,势利之求,无所关与。其嘉谋谠议,皆焚其草,故世莫闻。凡所进达,人皆不知所由。或谓祜慎密太过者,祜曰:‘是何言欤!夫入则造膝,出则诡辞,君臣不密之诫,吾惟惧其不及。不能举贤取异,岂得不愧知人之难哉!且拜爵公朝,谢恩私门,吾所不取。’
祜女夫尝劝祜‘有所营置,令有归戴者,可不美乎’﹖祜默然不应,退告诸子曰:‘此可谓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臣树私则背公,是大惑也。汝宜识吾此意。’尝与从弟琇书曰:‘既定边事,当角巾东路,归故里,为容棺之墟。以白士而居重位,何能不以盛满受责乎!疏广是吾师也。’
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湛曰:‘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闻令望,必与此山俱传。至若湛辈,乃当如公言耳。’
祜当讨吴贼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诏封袭关内侯,邑三百户。
会吴人寇弋阳、江夏,略户口,诏遣侍臣移书诘祜不追讨之意,并欲移州复旧之宜,祜曰:‘江夏去襄阳八百里,比知贼问,贼去亦已经日矣。步军方往,安能救之哉!劳师以免责,恐非事宜也。昔魏武帝置都督,类皆与州相近,以兵势好合恶离。疆埸之间,一彼一此,慎守而已,古之善教也。若辄徙州,贼出无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据也。’使者不能诘。
祜寝疾,求入朝。既至洛阳,会景献宫车在殡,哀恸至笃。中诏申谕,扶疾引见,命乘辇入殿,无下拜,甚见优礼。及侍坐,面陈伐吴之计。帝以其病,不宜常入,遣中书令张华问其筹策。祜曰:‘今主上有禅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吴人虐政已甚,可不战而克。混一六合,以兴文教,则主齐尧舜,臣同稷契,为百代之盛轨。如舍之,若孙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而越也,将为后患乎!’华深赞成其计。祜谓华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卧护诸将,祜曰:‘取吴不必须臣自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功名之际,臣所不敢居。若事了,当有所付授,愿审择其人。’
疾渐笃,乃举杜预自代。寻卒,时年五十八。帝素服哭之,甚哀。是日大寒,帝涕泪霑须鬓,皆为冰焉。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其仁德所感如此。赐以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诏曰:‘征南大将军南城侯祜,蹈德冲素,思心清远。始在内职,值登大命,乃心笃诚,左右王事,入综机密,出统方岳。当终显烈,永辅朕躬,而奄忽殂陨,悼之伤怀。其追赠侍中、太傅,持节如故。’
祜立身清俭,被服率素,禄俸所资,皆以赡给九族,赏赐军士,家无余财。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从弟琇等述祜素志,求葬于先人墓次。帝不许,赐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谥曰成。祜丧既引,帝于大司马门南临送。祜甥齐王攸表祜妻不以侯敛之意,帝乃诏曰:‘祜固让历年,志不可夺。身没让存,遗操益厉,此夷叔所以称贤,季子所以全节也。今听复本封,以彰高美。’
初,文帝崩,祜谓傅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自天子达;而汉文除之,毁礼伤义,常以叹息。今主上天纵至孝,有曾闵之性,虽夺其服,实行丧礼。丧礼实行,除服何为邪!若因此革汉魏之薄,而兴先王之法,以敦风俗,垂美百代,不亦善乎!’玄曰:‘汉文以末世浅薄,不能行国君之丧,故因而除之。除之数百年,一旦复古,难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上遂服,不犹善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此为但有父子,无复君臣,三纲之道亏矣。’祜乃止。
祜所著文章及为老子传并行于世。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荆州人为祜讳名,屋室皆以门为称,改户曹为辞曹焉。
祜开府累年,谦让不辟士,始有所命,会卒,不得除署。故参佐刘侩、赵寅、刘弥、孙勃等笺诣预曰:‘昔以谬选,忝备官属,各得与前征南大将军祜参同庶事。祜执德冲虚,操尚清远,德高而体卑,位优而行恭。前膺显命,来抚南夏,既有三司之仪,复加大将军之号。虽居其位,不行其制。至今海内渴伫,群俊望风。涉其门者,贪夫反廉,懦夫立志,虽夷惠之操,无以尚也。自镇此境,政化被乎江汉,潜谋远计,辟国开疆,诸所规摹,皆有轨量。志存公家,以死勤事,始辟四掾,未至而陨。夫举贤报国,台辅之远任也;搜扬侧陋,亦台辅之宿心也;中道而废,亦台辅之私恨也。履谦积稔,晚节不遂,此远近所以为之感痛者也。昔召伯所憩,爱流甘棠;宣子所游,封殖其树。夫思其人,尚及其树,况生存所辟之士,便当随例放弃者乎!乞蒙列上,得依已至掾属。’预表曰:‘祜虽开府而不备僚属,引谦之至,宜见显明。及扶疾辟士,未到而没。家无胤嗣,官无命士,此方之望,隐忧载怀。夫笃终追远,人德归厚,汉祖不惜四千户之封,以慰赵子弟心。请议之。’诏不许。
祜卒二岁而吴平,群臣上寿,帝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因以克定之功,策告祜庙,仍依萧何故事,封其夫人。策曰:‘皇帝使谒者杜宏告故侍中太傅钜平成侯祜:昔吴为不恭,负险称号,郊境不辟,多历年所。祜受任南夏,思静其难,外扬王化,内经庙略,著德推诚,江汉归心,举有成资,谋有全策。昊天不吊,所志不卒,朕用悼恨于厥心。乃班命群帅,致天之讨,兵不逾时,一征而灭,畴昔之规,若合符契。夫赏不失劳,国有彝典,宜增启土宇,以崇前命,而重违公高让之素。今封夫人夏侯氏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又赐帛万匹,谷万斛。’
祜年五岁,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乳母曰:‘汝先无此物。’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主人惊曰:‘此吾亡儿所失物也,云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时人异之,谓李氏子则祜之前身也。又有善相墓者,言祜祖墓所有帝王气,若凿之则无后,祜遂凿之。相者见曰‘犹出折臂三公’,而祜竟堕马折臂,位至公而无子。
帝以祜兄子暨为嗣,暨以父没不得为人后。帝又令暨弟伊为祜后,又不奉诏。帝怒,并收免之。太康二年,以伊弟篇为钜平侯,奉祜嗣。篇历官清慎,有私牛于官舍产犊,及迁而留之。位至散骑常侍,早卒。
孝武太元中,封祜兄玄孙之子法兴为钜平侯,邑五千户。以桓玄党诛,国除。尚书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讼之曰:‘臣闻咎繇亡嗣,臧文以为深叹;伯氏夺邑,管仲所以称仁。功高可百世不泯,滥赏无得崇朝。故太傅、钜平侯羊祜明德通贤,国之宗主,勋参佐命,功成平吴,而后嗣阙然,烝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继,愚谓钜平封宜同酂国。故太尉广陵公准党翼贼伦,祸加淮南,因逆为利,窃飨大邦。值西朝政刑失裁,中兴因而不夺。今王道维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国宜在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菑阳县公,既被横害,乃进茅土,始赠兰陵,又转江夏。中朝名臣,多非理终,瓘功德无殊,而独受偏赏,谓宜罢其郡封,复邑菑阳,则与夺有伦,善恶分矣。’竟寝不报。
祜前母,孔融女,生兄发,官至都督淮北护军。初,发与祜同母兄承俱得病,祜母度不能两存,乃专心养发,故得济,而承竟死。
发长子伦,高阳相。伦弟暨,阳平太守。暨弟伊,初为车骑贾充掾,后历平南将军、都督江北诸军事,镇宛,为张昌所杀,追赠镇南将军。祜伯父秘,官至京兆太守。子祉,魏郡太守。秘孙亮,字长玄,有才能,多计数。与之交者,必伪尽款诚,人皆谓得其心,而殊非其实也。初为太傅杨骏参军,时京兆多盗窃。骏欲更重其法,盗百钱加大辟,请官属会议。亮曰:‘昔楚江乙母失布,以为盗由令尹。公若无欲,盗宜自止,何重法为﹖’骏惭而止。累转大鸿胪。时惠帝在长安,亮与关东连谋,内不自安,奔于并州,为刘元海所害。亮弟陶,为徐州刺史。
杜预 子锡
杜预字元凯,京兆杜陵人也。祖畿,魏尚书仆射。父恕,幽州刺史。预博学多通,明于兴废之道,常言:‘德不可以企及,立功立言可庶几也。’初,其父与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故预久不得调。
文帝嗣立,预尚帝妹高陆公主,起家拜尚书郎,袭祖爵丰乐亭侯。在职四年,转参相府军事。锺会伐蜀,以预为镇西长史。及会反,僚佐并遇害,唯预以智获免,增邑千一百五十户。
与车骑将军贾充等定律令,既成,预为之注解,乃奏之曰:‘法者,盖绳墨之断例,非穷理尽性之书也。故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例直易见,禁简难犯。易见则人知所避,难犯则几于刑厝。刑之本在于简直,故必审名分。审名分者,必忍小理。古之刑书,铭之锺鼎,铸之金石,所以远塞异端,使无淫巧也。今所注皆网罗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执名例以审趣舍,伸绳墨之直,去析薪之理也。’诏班于天下。
泰始中,守河南尹。预以京师王化之始,自近及远,凡所施论,务崇大体。受诏为黜陟之课,其略曰:‘臣闻上古之政,因循自然,虚己委诚,而信顺之道应,神感心通,而天下之理得。逮至淳朴渐散,彰美显恶,设官分职,以颁爵禄,弘宣六典,以详考察。然犹倚明哲之辅,建忠贞之司,使名不得越功而独美,功不得后名而独隐,皆畴咨博询,敷纳以言。及至末世,不能纪远而求于密微,疑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繁,官方愈伪,法令滋章,巧饰弥多。昔汉之刺史,亦岁终奏事,不制算课,而清浊粗举。魏氏考课,即京房之遗意,其文可谓至密。然由于累细以违其体,故历代不能通也。岂若申唐尧之旧,去密就简,则简而易从也。夫宣尽物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去人而任法,则以伤理。今科举优劣,莫若委任达官,各考所统。在官一年以后,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劣者一人为下第,因计偕以名闻。如此六载,主者总集采案,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劣多优少者左迁之。今考课之品,所对不钧,诚有难易。若以难取优,以易而否,主者固当准量轻重,微加降杀,不足复曲以法尽也。己丑诏书以考课难成,听通荐例。荐例之理,即亦取于风声。六年顿荐,黜陟无渐,又非古者三考之意也。今每岁一考,则积优以成陟,累劣以取黜。以士君子之心相处,未有官故六年六黜清能,六进否劣者也。监司将亦随而弹之。若令上下公相容过,此为清议大颓,亦无取于黜陟也。’
司隶校尉石鉴以宿憾奏预,免职。时虏寇陇右,以预为安西军司,给兵三百人,骑百匹。到长安,更除秦州刺史,领东羌校尉、轻车将军、假节。属虏兵强盛,石鉴时为安西将军,使预出兵击之。预以虏乘胜马肥,而官军悬乏,宜并力大运,须春进讨,陈五不可、四不须。鉴大怒,复奏预擅饰城门官舍,稽乏军兴,遣御史槛车征诣廷尉。以预尚主,在八议,以侯赎论。其后陇右之事卒如预策。
是时朝廷皆以预明于筹略,会匈奴帅刘猛举兵反,自并州西及河东、平阳,诏预以散侯定计省闼,俄拜度支尚书。预乃奏立藉田,建安边,论处军国之要。又作人排新器,兴常平仓,定谷价,较盐运,制课调,内以利国外以救边者五十余条,皆纳焉。石鉴自军还,论功不实,为预所纠,遂相仇恨,言论喧哗,并坐免官,以侯兼本职。数年,复拜度支尚书。
元皇后梓宫将迁于峻阳陵。旧制,既葬,帝及群臣即吉。尚书奏,皇太子亦宜释服。预议‘皇太子宜复古典,以谅暗终制’,从之。
预以时历差舛,不应晷度,奏上二元干度历,行于世。预又以孟津渡险,有覆没之患,请建河桥于富平津。议者以为殷周所都,历圣贤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预曰:‘“造舟为梁”,则河桥之谓也。’及桥成,帝从百僚临会,举觞属预曰:‘非君,此桥不立也。’对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得施其微巧。’周庙欹器,至汉东京犹在御坐。汉末丧乱,不复存,形制遂绝。预创意造成,奏上之,帝甚嘉叹焉。咸宁四年秋,大霖雨,蝗虫起。预上疏多陈农要,事在食货志。预在内七年,损益万机,不可胜数,朝野称美,号曰‘杜武库’,言其无所不有也。
时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唯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祜病,举预自代,因以本官假节行平东将军,领征南军司。及祜卒,拜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给追锋车、第二驸马。预既至镇,缮甲兵,耀威武,乃简精锐,袭吴西陵督张政,大破之,以功增封三百六十五户。政,吴之名将也,据要害之地,耻以无备取败,不以所丧之实告于孙皓。预欲间吴边将,乃表还其所获之众于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监刘宪代之。故大军临至,使其将帅移易,以成倾荡之势。
预处分既定,乃启请伐吴之期。帝报待明年方欲大举,预表陈至计曰:‘自闰月以来,贼但敕严,下无兵上。以理势推之,贼之穷计,力不两完,必先护上流,勤保夏口以东,以延视息,无缘多兵西上,空其国都。而陛下过听,便用委弃大计,纵敌患生。此诚国之远图,使举而有败,勿举可也。事为之制,务从完牢。若或有成,则开太平之基,不成,不过费损日月之间,何惜而不一试之!若当须后年,天时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难也。陛下宿议,分命臣等随界分进,其所禁持,东西同符,万安之举,未有倾败之虑。臣心实了,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惟陛下察之。’预旬月之中又上表曰:‘羊祜与朝臣多不同,不先博画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故益令多异。凡事当以利害相较,今此举十有八九利,其一二止于无功耳。其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计不出己,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故守之也。自顷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后难,故轻相同异也。昔汉宣帝议赵充国所上事效之后,诘责诸议者,皆叩头而谢,以塞异端也。自秋已来,讨贼之形颇露。若今中止,孙皓怖而生计,或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人,城不可攻,野无所掠,积大船于夏口,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时帝与中书令张华围棋,而预表适至。华推枰敛手曰:‘陛下圣明神武,朝野清晏,国富兵强,号令如一。吴主荒淫骄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帝乃许之。
预以太康元年正月,陈兵于江陵,遣参军樊显、尹林、邓圭、襄阳太守周奇等率众循江西上,授以节度,旬日之间,累克城邑,皆如预策焉。又遣牙门管定、周旨、伍巢等率奇兵八百,泛舟夜渡,以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夺贼心。吴都督孙歆震恐,与伍延书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吴之男女降者万余口,旨、巢等伏兵乐乡城外。歆遣军出距王濬,大败而还。旨等发伏兵,随歆军而入,歆不觉,直至帐下,虏歆而还。故军中为之谣曰:‘以计代战一当万。’于是进逼江陵。吴督将伍延伪请降而列兵登陴,预攻克之。既平上流,于是沅湘以南,至于交广,吴之州郡皆望风归命,奉送印绶,预仗节称诏而绥抚之。凡所斩及生获吴都督、监军十四,牙门、郡守百二十余人。又因兵威,徙将士屯戍之家以实江北,南郡故地各树之长吏,荆土肃然,吴人赴者如归矣。
王濬先列上得孙歆头,预后生送歆,洛中以为大笑。时众军会议,或曰:‘百年之寇,未可尽克。今向暑,水潦方降,疾疫将起,宜俟来冬,更为大举。’预曰:‘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着手处也。’遂指授群帅,径造秣陵。所过城邑,莫不束手。议者乃以书谢之。
孙皓既平,振旅凯入,以功进爵当阳县侯,增邑并前九千六百户,封子耽为亭侯,千户,赐绢八千匹。
初,攻江陵,吴人知预病瘿,惮其智计,以瓠系狗颈示之。每大树似瘿,辄斫使白,题曰‘杜预颈’。及城平,尽捕杀之。
预既还镇,累陈家世吏职,武非其功,请退。不许。
预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勤于讲武,修立泮宫,江汉怀德,化被万里。攻破山夷,错置屯营,分据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又修邵信臣遗迹,激用滍淯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众庶赖之,号曰‘杜父’。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北无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会,表里山川,实为险固,荆蛮之所恃也。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险,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后世无叛由杜翁,孰识智名与勇功。’
预公家之事,知无不为。凡所兴造,必考度始终,鲜有败事。或讥其意碎者,预曰:‘禹稷之功,期于济世,所庶几也。’
预好为后世名,常言‘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刻石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沈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曰:‘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
预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每任大事,辄居将率之列。结交接物,恭而有礼,问无所隐,诲人不倦,敏于事而慎于言。既立功之后,从容无事,乃耽思经籍,为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又参考众家谱第,谓之释例。又作盟会图、春秋长历,备成一家之学,比老乃成。又撰女记赞。当时论者谓预文义质直,世人未之重,唯秘书监挚虞赏之,曰:‘左丘明本为春秋作传,而左传遂自孤行。释例本为传设,而所发明何但左传,故亦孤行。’时王济解相马,又甚爱之,而和峤颇聚敛,预常称‘济有马癖,峤有钱癖’。武帝闻之,谓预曰:‘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预在镇,数饷遗洛中贵要。或问其故,预曰:‘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
预初在荆州,因宴集,醉卧斋中。外人闻呕吐声,窃窥于户,止见一大蛇垂头而吐。闻者异之。其后征为司隶校尉,加位特进,行次邓县而卒,时年六十三。帝甚嗟悼,追赠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成。预先为遗令曰:‘古不合葬,明于终始之理,同于无有也。中古圣人改而合之,盖以别合无在,更缘生以示教也。自此以来,大人君子或合或否,未能知生,安能知死,故各以己意所欲也。吾往为台郎,尝以公事使过密县之邢山。山上有冢,问耕父,云是郑大夫祭仲,或云子产之冢也,遂率从者祭而观焉。其造冢居山之顶,四望周达,连山体南北之正而邪东北,向新郑城,意不忘本也。其隧道唯塞其后而空其前,不填之,示藏无珍宝,不取于重深也。山多美石不用,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为冢藏,贵不劳工巧,而此石不入世用也。君子尚其有情,小人无利可动,历千载无毁,俭之致也。吾去春入朝,因郭氏丧亡,缘陪陵旧义,自表营洛阳城东首阳之南为将来兆域。而所得地中有小山,上无旧冢。其高显虽未足比邢山,然东奉二陵,西瞻宫阙,南观伊洛,北望夷叔,旷然远览,情之所安也。故遂表树开道,为一定之制。至时皆用洛水圆石,开隧道南向,仪制取法于郑大夫,欲以俭自完耳。棺器小敛之事,皆当称此。’子孙一以遵之。子锡嗣。
锡字世嘏。少有盛名,起家长沙王乂文学,累迁太子中舍人。性亮直忠烈,屡谏愍怀太子,言辞恳切,太子患之。后置针著锡常所坐处毡中,刺之流血。他日,太子问锡:‘向着何事?’锡对:‘醉不知。’太子诘之曰:‘君喜责人,何自作过也。’后转卫将军长史。赵王伦篡位,以为治书御史。孙秀求交于锡,而锡拒之,秀虽衔之,惮其名高,不敢害也。惠帝反政,迁吏部郎、城阳太守,不拜,仍迁尚书左丞。年四十八卒,赠散骑常侍。子乂嗣,在外戚传。
史臣曰:泰始之际,人祇呈贶,羊公起平吴之策,其见天地之心焉。昔齐有黔夫,燕人北门之鬼;赵有李牧,秦王罢东并之势。桑枝不竞,瓜润空惭。垂大信于南服,倾吴人于汉渚,江衢如砥,襁袂同归。而在乎成功弗居,幅巾穷巷,落落焉其有风飙者也。杜预不有生知,用之则习,振长策而攻取,兼儒风而转战。孔门称四,则仰止其三;春秋有五,而独擅其一,不其优欤!夫三年之丧,云无贵贱。轻纤夺于在位,可以兴嗟;既葬释于储君,何其斯酷。徇以苟合,不求其正,以当代之元良,为诸侯之庶子,檀弓习于变礼者也,杜预其有焉。
赞曰:汉池西险,吴江左回。羊公恩信,百万归来。昔之誓旅,怀经罕素。元凯文场,称为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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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五‧列传第五  陈骞 裴秀
陈骞 子舆
陈骞,临淮东阳人也。父矫,魏司徒。矫本广陵刘氏,为外祖陈氏所养,因而改焉。骞沈厚有智谋。初,矫为尚书令,侍中刘晔见幸于魏明帝,谮矫专权。矫忧惧,以问骞。骞曰:‘主上明圣,大人大臣,今若不合意,不过不作公耳。’后帝意果释。骞尚少,为夏侯玄所侮,意色自若,玄以此异之。
起家尚书郎,迁中山、安平太守,并著称绩。征为相国司马、长史、御史中丞,迁尚书,封安国亭侯。蜀贼寇陇右,以尚书持节行征蜀将军,破贼而还。会诸葛诞之乱,复以尚书行安东将军。寿春平,拜使持节、都督淮北诸军事、安东将军,进爵广陵侯。转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又转都督江南诸军事,徙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封郯侯。
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车骑将军,封高平郡公,迁侍中、大将军,出为都督扬州诸军事,余如故,假黄钺。攻拔吴枳里城,破涂中屯戍,赐骞兄子悝爵关中侯。
咸宁初,迁太尉,转大司马。骞因入朝,言于帝曰:‘胡烈、牵弘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将为国耻。愿陛下详之。’时弘为扬州刺史,不承顺骞命。帝以为不协相构,于是征弘,既至,寻复以为凉州刺史。骞窃叹息,以为必败。二人后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丧没,征讨连岁,仅而得定,帝乃悔之。
骞少有度量,含垢匿瑕,所在有绩。与贾充、石苞、裴秀等俱为心膂,而骞智度过之,充等亦自以为不及也。
累处方任,为士庶所怀。既位极人臣,年逾致仕,思欲退身。咸宁三年,求入朝,因乞骸骨。赐羇冕之服,诏曰:‘骞元勋旧德,统乂东夏,方弘远绩,以一吴会,而所苦未除,每表恳切,重劳以方事。今听留京城,以前太尉府为大司马府,增置祭酒二人,帐下司马、官骑、大车、鼓吹皆如前,亲兵百人,厨田十顷,厨园五十亩,厨士十人,器物经用皆留给焉。又给乘舆辇,出入殿中加鼓吹,如汉萧何故事。’骞累称疾辞位,诏曰:‘骞履德论道,朕所咨询。方赖谋猷,以弘庶绩,宜时视事。可遣散骑常侍谕意。’骞辄归第,诏又遣侍中敦谕还府。遂固请,许之,位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赐以几杖,不朝,安车驷马,以高平公还第。帝以其勋旧耆老,礼之甚重。又以骞有疾,听乘舆上殿。
骞素无謇谔之风,然与帝语傲;及见皇太子加敬,时人以为谄。弟稚与其子舆忿争,遂说骞子女秽行,骞表徙弟,以此获讥于世。
元康二年薨,年八十一。加以羇敛,赠太傅,谥曰武。及葬,帝于大司马门临丧,望柩流涕,礼依大司马石苞故事。子舆嗣爵。
舆字显初,拜散骑侍郎、洛阳令,迁黄门侍郎,历将校左军、大司农、侍中。坐与叔父不睦,出为河内太守。舆虽无检正,而有力致。寻卒,子植字弘先嗣,官至散骑常侍。卒,子粹嗣,永嘉中遇害,孝武帝以骞玄孙袭爵。卒,弟子浩之嗣。宋受禅,国除。
裴秀 子𬱟秀 从弟楷 楷子宪
裴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也。祖茂,汉尚书令。父潜,魏尚书令。秀少好学,有风操,八岁能属文。叔父徽有盛名,宾客甚众。秀年十余岁,有诣徽者,出则过秀。然秀母贱,嫡母宣氏不之礼,尝使进馔于客,见者皆为之起。秀母曰:‘微贱如此,当应为小儿故也。’宣氏知之,后遂止。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
渡辽将军毌丘俭尝荐秀于大将军曹爽,曰:‘生而岐嶷,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博学强记,无文不该;孝友著于乡党,高声闻于远近。诚宜弼佐谟明,助和鼎味,毗赞大府,光昭盛化。非徒子奇、甘罗之俦,兼包颜、冉、游、夏之美。’爽乃辟为掾,袭父爵清阳亭侯,迁黄门侍郎。爽诛,以故吏免。顷之,为廷尉正,历文帝安东及卫将军司马,军国之政,多见信纳。迁散骑常侍。
帝之讨诸葛诞也,秀与尚书仆射陈泰、黄门侍郎锺会以行台从,豫参谋略。及诞平,转尚书,进封鲁阳乡侯,增邑千户。常道乡公立,以豫议定策,进爵县侯,增邑七百户,迁尚书仆射。魏咸熙初,厘革宪司。时荀𫖮定礼仪,贾充正法律,而秀改官制焉。秀议五等之爵,自骑督已上六百余人皆封。于是秀封济川侯,地方六十里,邑千四百户,以高苑县济川墟为侯国。
初,文帝未定嗣,而属意舞阳侯攸。武帝惧不得立,问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奇表示之。秀后言于文帝曰:‘中抚军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由是世子乃定。
武帝既即王位,拜尚书令、右光禄大夫,与御史大夫王沉、卫将军贾充俱开府,加给事中。及帝受禅,加左光禄大夫,封钜鹿郡公,邑三千户。
时安远护军郝诩与故人书云:‘与尚书令裴秀相知,望其为益。’有司奏免秀官,诏曰:‘不能使人之不加诸我,此古人所难。交关人事,诩之罪耳,岂尚书令能防乎!其勿有所问。’司隶校尉李复上言,骑都尉刘尚为尚书令裴秀占官稻田,求禁止秀。诏又以秀干翼朝政,有勋绩于王室,不可以小疵掩大德,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
久之,诏曰:‘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极,弼成王事者也。故经国论道,赖之明喆,苟非其人,官不虚备。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远,先帝登庸,赞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业,勋德茂著,配踪元凯。宜正位居体,以康庶绩,其以秀为司空。’
秀儒学洽闻,且留心政事,当禅代之际,总纳言之要,其所裁当,礼无违者。又以职在地官,以禹贡山川地名,从来久远,多有变易。后世说者或强牵引,渐以暗昧。于是甄擿旧文,疑者则阙,古有名而今无者,皆随事注列,作禹贡地域图十八篇,奏之,藏于秘府。其序曰:
图书之设,由来尚矣。自古立象垂制,而赖其用。三代置其官,国史掌厥职。暨汉屠咸阳,丞相萧何尽收秦之图籍。今秘书既无古之地图,又无萧何所得,惟有汉氏舆地及括地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虽有粗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荒外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
大晋龙兴,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于庸蜀,冞入其岨。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访吴蜀地图。蜀土既定,六军所经,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校验图记,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贡山海川流,原隰陂泽,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
制图之体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广轮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体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由之数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夷险之异也。有图象而无分率,则无以审远近之差;有分率而无准望,虽得之于一隅,必失之于他方;有准望而无道里,则施于山海绝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里而无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则径路之数必与远近之实相违,失准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参而考之。然远近之实定于分率,彼此之实定于道里,度数之实定于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虽有峻山钜海之隔,绝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准望之法既正,则曲直远近无所隐其形也。
秀创制朝仪,广陈刑政,朝廷多遵用之,以为故事。在位四载,为当世名公。服寒食散,当饮热酒而饮冷酒,泰始七年薨,时年四十八。诏曰:‘司空经德履哲,体蹈儒雅,佐命翼世,勋业弘茂。方将宣献敷制,为世宗范,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谥曰元。’
初,秀以尚书三十六曹统事准例不明,宜使诸卿任职,未及奏而薨。其友人料其书记,得表草言平吴之事,其词曰:‘孙皓酷虐,不及圣明御世兼弱攻昧,使遗子孙,将遂不能臣;时有否泰,非万安之势也。臣昔虽已屡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笃不起,谨重尸启。愿陛下时共施用。’乃封以上闻。诏报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虽在危困,不忘王室,尽忠忧国。省益伤切,辄当与诸贤共论也。’
咸宁初,与石苞等并为王公,配享庙庭。有二子:濬、𬱟。濬嗣位,至散骑常侍,早卒。濬庶子憬不惠,别封高阳亭侯,以濬少弟𬱟嗣。
𬱟字逸民。弘雅有远识,博学稽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见而叹曰:‘𬱟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贾充即𬱟从母夫也,表‘秀有佐命之勋,不幸嫡长丧亡,遗孤稚弱。𬱟才德英茂,足以兴隆国嗣’。诏𬱟袭爵,𬱟固让,不许。太康二年,征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惠帝即位,转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
初,𬱟兄子憬为白衣,𬱟论述世勋,赐爵高阳亭侯。杨骏将诛也,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遇𬱟,问太傅所在。𬱟绐之曰:‘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从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𬱟曰:‘宜至廷尉。’豫从𬱟言,遂委而去。寻而诏𬱟代豫领左军将军,屯万春门。及骏诛,以功当封武昌侯,𬱟请以封憬,帝竟封𬱟次子该。𬱟苦陈憬本承嫡,宜袭钜鹿,先帝恩旨,辞不获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请以封憬。该时尚主,故帝不听。累迁侍中。
时天下暂宁,𬱟奏修国学,刻石写经。皇太子既讲,释奠祀孔子,饮飨射侯,甚有仪序。又令荀藩终父勗之志。铸钟凿磬,以备郊庙朝享礼乐。𬱟通博多闻,兼明医术。荀勗之修律度也,检得古尺,短世所用四分有余。𬱟上言:‘宜改诸度量。若未能悉革,可先改太医权衡。此若差违,遂失神农、岐伯之正。药物轻重,分两乖互,所可伤夭,为害尤深。古寿考而今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乐广尝与𬱟清言,欲以理服之,而𬱟辞论丰博,广笑而不言。时人谓𬱟为言谈之林薮。
𬱟以贾后不悦太子,抗表请增崇太子所生谢淑妃位号,仍启增置后卫率吏,给三千兵,于是东宫宿卫万人。迁尚书,侍中如故,加光禄大夫。每授一职,未尝不殷勤固让,表疏十余上,博引古今成败以为言,览之者莫不寒心。
𬱟深虑贾后乱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议废之而立谢淑妃。华、模皆曰:‘帝自无废黜之意,若吾等专行之,上心不以为是。且诸王方刚,朋党异议,恐祸如发机,身死国危,无益社稷。’𬱟曰:‘诚如公虑。但昏虐之人,无所忌惮,乱可立待,将如之何?’华曰:‘卿二人犹且见信,然勤为左右陈祸福之戒,冀无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优游卒岁。’此谋遂寝。𬱟旦夕劝说从母广城君,令戒喻贾后亲待太子而已。或说𬱟曰:‘幸与中宫内外可得尽言。言若不行,则可辞病屏退。若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乎免矣。’𬱟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迁尚书左仆射,侍中如故。𬱟虽后之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谓之以亲戚进也,惟恐其不居位。俄复使𬱟专任门下事,固让,不听。𬱟上言:‘贾模适亡,复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后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亲无脱者也。然汉二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岂将独贤,实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礼之飨,臣亦不敢闻殊常之诏。’又表云:‘咎繇谟虞,伊尹相商,吕望翊周,萧张佐汉,咸播功化,光格四极。暨于继体,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亦隆中兴。或明扬侧陋,或起自庶族,岂非尚德之举,以臻斯美哉!历观近世,不能慕远,溺于近情,多任后亲,以致不静。昔疏广戒太子以舅氏为官属,前世以为知礼。况朝廷何取于外戚,正复才均,尚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汉世不用冯野王,即其事也。’表上,皆优诏敦譬。
时以陈准子匡、韩蔚子嵩并侍东宫,𬱟谏曰:‘东宫之建,以储皇极。其所与游接,必简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识人理立身之节。东宫实体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从之声,未是光阐遐风之弘理也。’愍怀太子之废也,𬱟与张华苦争不从,语在华传。
𬱟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曰:
夫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资有攸合,所谓宜也。择乎厥宜,所谓情也。识智既授,虽出处异业,默语殊涂,所以宝生存宜,其情一也。众理并而无害,故贵贱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贤人君子,知欲不可绝,而交物有会。观乎往复,稽中定务。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劳而后飨。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乃可济乎!故大建厥极,绥理群生,训物垂范,于是乎在,斯则圣人为政之由也。
若乃淫抗陵肆,则危害萌矣。故欲衍则速患,情佚则怨博,擅恣则兴攻,专利则延寇,可谓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骇乎若兹之衅,而寻艰争所缘。察夫偏质有弊,而睹简损之善,遂阐贵无之议,而建贱有之论。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遗制则必忽防,忽防则必忘礼。礼制弗存,则无以为政矣。众之从上,犹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于所习;习则心服其业,业服则谓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务,分宅百姓,各授四职,能令禀命之者不肃而安,忽然忘异,莫有迁志。况于据在三之尊,怀所隆之情,敦以为训者哉!斯乃昏明所阶,不可不审。
夫盈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过用可节而未可谓无贵也。盖有讲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狎,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烈之用,高浮游之业,埤经实之贤。人情所殉,笃夫名利。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染其众也。是以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而忽容止之表,渎弃长幼之序,混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为弘,士行又亏矣。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而静一守本,无虚无之谓也;损艮之属,盖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为体守本无也。观老子之书虽博有所经,而云‘有生于无’,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若味近以亏业,则沈溺之衅兴;怀末以忘本,则天理之真灭。故动之所交,存亡之会也。夫有非有,于无非无;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是以申纵播之累,而著贵无之文。将以绝所非之盈谬,存大善之中节,收流遁于既过,反澄正于胸怀。宜其以无为辞,而旨在全有,故其辞曰‘以为文不足’。若斯,则是所寄之涂,一方之言也。若谓至理信以无为宗,则偏而害当矣。先贤达识,以非所滞,示之深论。惟班固著难,未足折其情。孙卿、杨雄大体抑之,犹偏有所许。而虚无之言,日以广衍,众家扇起,各列其说。上及造化,下被万事,莫不贵无,所存佥同。情以众固,乃号凡有之理皆义之埤者,薄而鄙焉。辩论人伦及经明之业,遂易门肆。𬱟用矍然,申其所怀,而攻者盈集。或以为一时口言。有客幸过,咸见命著文,擿列虚无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释正,则无家之义弗可夺也。𬱟退而思之,虽君子宅情,无求于显,及其立言,在乎达旨而已。然去圣久远,异同纷纠,苟少有仿佛,可以崇济先典,扶明大业,有益于时,则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静默,及未举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
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生以有为已分,则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审投弦饵之用,非无知之所能览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王衍之徒攻难交至,并莫能屈。又著辩才论,古今精义皆辨释焉,未成而遇祸。
初,赵王伦谄事贾后,𬱟甚恶之。伦数求官,𬱟与张华复固执不许,由是深为伦所怨。伦又潜怀篡逆,欲先除朝望,因废贾后之际遂诛之,时年三十四。二子嵩、该,伦亦欲害之。梁王肜、东海王越称𬱟父秀有勋王室,配食太庙,不宜灭其后嗣,故得不死,徙带方。惠帝反正,追复𬱟本官,改葬以卿礼,谥曰成。以嵩嗣爵,为中书黄门侍郎。该出后从伯 27c19.gif ,为散骑常侍。并为乞活贼陈午所害。
楷字叔则。父徽,魏冀州刺史。楷明悟有识量,弱冠知名,尤精老易,少与王戎齐名。锺会荐之于文帝,辟相国掾,迁尚书郎。贾充改定律令,以楷为定科郎。事毕,诏楷于御前执读,平议当否。楷善宣吐,左右属目,听者忘倦。武帝为抚军,妙选僚采,以楷为参军事。吏部郎缺,文帝问其人于锺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以楷为吏部郎。
楷风神高迈,容仪俊爽,博涉群书,特精理义,时人谓之‘玉人’,又称‘见裴叔则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转中书郎,出入宫省,见者肃然改容。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数多少,而得一,帝不悦。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仪,和其声气,从容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武帝大悦,群臣皆称万岁。俄拜散骑侍郎,累迁散骑常侍、河内太守,入为屯骑校尉、右军将军,转侍中。
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气,与楷志趣各异,不与之交。长水校尉孙季舒尝与崇酣燕,慢傲过度,崇欲表免之。楷闻之,谓崇曰:‘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崇乃止。
楷性宽厚,与物无忤。不持俭素,每游荣贵,辄取其珍玩。虽车马器服,宿昔之间,便以施诸穷乏。尝营别宅,其从兄衍见而悦之,即以宅与衍。梁、赵二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楷岁请二国租钱百万,以散亲族。人或讥之,楷曰:‘损有余以补不足,天之道也。’安于毁誉,其行己任率,皆此类也。
与山涛、和峤并以盛德居位,帝尝问曰:‘朕应天顺时,海内更始,天下风声,何得何失?’楷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时任恺、庾纯亦以充为言,帝乃出充为关中都督。充纳女于太子,乃止。平吴之后,帝方修太平之化,每延公卿,与论政道。楷陈三五之风,次叙汉魏盛衰之迹。帝称善,坐者叹服焉。
楷子瓒娶杨骏女,然楷素轻骏,与之不平。骏既执政,乃转为卫尉,迁太子少师,优游无事,默如也。及骏诛,楷以婚亲收付廷尉,将加法。是日事起仓卒,诛戮纵横,众人为之震恐。楷容色不变,举动自若,索纸笔与亲故书。赖侍中傅祗救护得免,犹坐去官。太保卫瓘、太宰亮称楷贞正不阿附,宜蒙爵土,乃封临海侯,食邑二千户。代楚王玮为北军中候,加散骑常侍。玮怨瓘、亮斥己任楷,楷闻之,不敢拜,转为尚书。
楷长子舆先娶亮女,女适卫瓘子,楷虑内难未已,求出外镇,除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荆州诸军事,垂当发而玮果矫诏诛亮、瓘。玮以楷前夺己中候,又与亮、瓘婚亲,密遣讨楷。楷素知玮有望于己,闻有变,单车入城,匿于妻父王浑家,与亮小子一夜八徙,故得免难。玮既伏诛,以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并管机耍。
楷有渴利疾,不乐处势。王浑为楷请曰:‘楷受先帝拔擢之恩,复蒙陛下宠遇,诚竭节之秋也。然楷性不竞于物,昔为常侍,求出为河内太守;后为侍中,复求出为河南尹;与杨深忧之。光禄勋缺,以为可用。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举其契,无为复令楷入。名骏不平,求为卫尉;及转东宫,班在时类之下,安于淡退,有识有以见其心也。楷今委顿,臣深忧之。光禄勋缺,以为可用。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举其契,无为复令楷入。名臣不多,当见将养,不违其志,要其远济之益。’不听,就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及疾笃,诏遣黄门郎王衍省疾,楷回眸瞩之曰:‘竟未相识。’衍深叹其神俊。
楷有知人之鉴,初在河南,乐广侨居郡界,未知名,楷见而奇之,致之于宰府。尝目夏侯玄云‘肃肃如入宗庙中,但见礼乐器’,锺会‘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傅嘏‘汪翔靡所不见’,山涛‘若登山临下,幽然深远’。
初,楷家炊黍在甑,或变如拳,或作血,或作芜菁子。其年而卒,时年五十五,谥曰元。有五子:舆、瓒、宪、礼、逊。
舆字祖明。少袭父爵,官至散骑侍郎,卒谥曰简。
瓒字国宝,中书郎,风神高迈,见者皆敬之。特为王绥所重,每从其游。绥父戎谓之曰:‘国宝初不来,汝数往,何也?’对曰:‘国宝虽不知绥,绥自知国宝。’杨骏之诛,为乱兵所害。
宪字景思。少而颖悟,好交轻侠。及弱冠,更折节严重,修尚儒学,足不逾阈者数年。陈郡谢鲲、颍川庾敳皆隽朗士也,见而奇之,相谓曰:‘裴宪鲠亮宏达,通机识命,不知其何如父;至于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婴心者,其殆过之。’
初,侍讲东宫,历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越以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浚承制,以宪为尚书。永嘉末,王浚为石勒所破,枣嵩等莫不谢罪军门,贡赂交错,惟宪及荀绰恬然私室。勒素闻其名,召而谓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干宪,拯兹黎元,羇旧咸欢。庆谢交路。二君齐恶傲威,诚信岨绝,防风之戮,将谁归乎?’宪神色侃然,泣而对曰:‘臣等世荷晋荣,恩遇隆重。王浚凶粗丑正,尚晋之遗藩。虽欣圣化,义岨诚心。且武王伐纣,表商容之闾,未闻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厉物,必于刑忍为治者,防风之戮,臣之分也。请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宾礼。勒乃簿王浚官寮亲属,皆赀至巨万,惟宪与荀绰家有书百余,盐米各十数斛而已。勒闻之,谓其长史张宾曰:‘名不虚也。吾不喜得幽州,喜获二子。’署从事中郎,出为长乐太守。及勒僭号,未遑制度,与王波为之撰朝仪,于是宪章文物,拟于王者。勒大悦,署太中大夫,迁司徒。
及季龙之世,弥加礼重。宪有二子:挹、 3c84.gif ,宪亦坐免。未几,复以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宪历官无干绩之称,然在朝玄默,未尝以物务经怀。但以德重名高,动见尊礼。竟卒于石氏,以族人峙子迈为嗣。
楷长兄黎,次兄康,并知名。康子盾,少历显位。永嘉中,为徐州刺史,委任长史司马奥。奥劝盾刑杀立威,大发良人为兵,有不奉法者罪便至死。在任三年,百姓嗟怨。东海王越,盾妹夫也。越既薨,骑督满衡便引所发良人东还。寻而刘元海遣将王桑、赵固向彭城,前锋数骑至下邳,文武不堪苛政,悉皆散走。盾、奥奔淮阴,妻子为贼人所得。奥又诱盾降赵固。固妻盾女,有宠,盾向女涕泣,固遂杀之。
盾弟邵,字道期。元帝为安东将军,以邵为长史,王导为司马,二人相与为深交。征为太子中庶子,复转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扬州江西淮北诸军事、东中郎将,随越出项,而卒于军中。及王导为司空,既拜,叹曰:‘裴道期、刘王乔在,吾不得独登此位’导子仲豫与康同字,导思旧好,乃改为敬豫焉。
楷弟绰,字季舒,器宇宏旷,官至黄门侍郎、长水校尉。绰子遐,善言玄理,音辞清畅,泠然若琴瑟。尝与河南郭象谈论,一坐嗟服。又尝在平东将军周馥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未即饮,司马醉怒,因曳遐堕地。遐徐起还坐,颜色不变,复棋如故。其性虚和如此。东海王越引为主簿,后为越子毗所害。
初,裴、王二族盛于魏晋之世,时人以为八裴方八王、徽比王祥,楷比王衍,康比王绥,绰比王澄,瓒比王敦,遐比王导,𬱟比王戎,邈比王玄云。
史臣曰:周称多士,汉曰得人,取类星象,颉颃符契。时乏名流,多以干翮相许,自家光国,岂陈骞之谓欤!秀则声盖朋僚,称为领袖。楷则机神幼发,目以清通。俱为晋代名臣,良有以也。
赞曰:世既顺才,才膺世至。高平沈敏,蕴兹名器。钜鹿自然,亦云经笥。娲皇炼石,晋图开秘。𬱟有清规,承家来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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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六‧列传第六  卫瓘 张华
卫瓘 子恒 孙璪 玠
卫瓘字伯玉,河东安邑人也。高祖暠,汉明帝时,以儒学自代郡征,至河东安邑卒,因赐所亡地而葬之,子孙遂家焉。父觊,魏尚书。瓘年十岁丧父,至孝过人。性贞静有名理,以明识清允称。袭父爵阌乡侯。弱冠为魏尚书郎。时魏法严苛,母陈氏忧之,瓘自请得徙为通事郎,转中书郎。时权臣专政,瓘优游其间,无所亲疏,甚为傅嘏所重,谓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职称,累迁散骑常侍。陈留王即位,拜侍中,持节慰劳河北。以定议功,增邑户。数岁转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听讼,小大以情。
邓艾、锺会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节监艾、会军事,行镇西军司,给兵千人。蜀既平,艾辄承制封拜。会阴怀异志,因艾专擅,密与瓘俱奏其状。诏使槛车征之,会遣瓘先收艾。会以瓘兵少,欲令艾杀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统诸将,称诏收艾,其余一无所问。若来赴官军,爵赏如先;敢有不出,诛及三族。比至鸡鸣,悉来赴瓘,唯艾帐内在焉。平旦开门,瓘乘使者车,径入至成都殿前。艾卧未起,父子俱被执。艾诸将图欲劫艾,整仗趣瓘营。瓘轻出迎之,伪作表草,将申明艾事,诸将信之而止。
俄而会至,乃悉请诸将胡烈等,因执之,囚益州解舍,遂发兵反。于是士卒思归,内外骚动,人情忧惧。会留瓘谋议,乃书版云‘欲杀胡烈等’,举以示瓘,瓘不许,因相疑贰。瓘如厕,见胡烈故给使,使宣语三军,言会反。会逼瓘定议,经宿不眠,各横刀膝上。在外诸军已潜欲攻会,瓘既不出,未敢先发。会使瓘慰劳诸军。瓘心欲去,且坚其意,曰:‘卿三军主,宜自行。’会曰:‘卿监司,且先行,吾当后出。’瓘便下殿。会悔遣之,使呼瓘。瓘辞眩疾动,诈仆地。比出阁,数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盐汤,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笃。会遣所亲人及医视之,皆言不起,会由是无所惮。及暮,门闭,瓘作檄宣告诸军。诸军并已唱义,陵旦共攻会。会率左右距战,诸将击败之,唯帐下数百人随会绕殿而走,尽杀之。瓘于是部分诸将,群情肃然。
邓艾本营将士复追破槛车出艾,还向成都。瓘自以与会共陷艾,惧为变,又欲专诛会之功,乃遣护军田续至绵竹,夜袭艾于三造亭,斩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续不进,将斩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续,谓之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
事平,朝议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帅之力,二将跋扈,自取灭亡,虽运智谋,而无搴旗之效,固让不受。除使持节、都督关中诸军事、镇西将军,寻迁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东将军,增封菑阳侯,以余爵封弟实开阳亭侯。
泰始初,转征东将军,进爵为公,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加征东大将军、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绩。除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至镇,表立平州,后兼督之。于时幽并东有务桓,西有力微,并为边害。瓘离间二虏,遂致嫌隙,于是务桓降而力微以忧死。朝廷嘉其功,赐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为亭侯。瓘六男无爵,悉让二弟,远近称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镇。
咸宁初,征拜尚书令,加侍中。性严整,以法御下,视尚书若参佐,尚书郎若掾属。瓘学问深博,明习文艺,与尚书郎敦煌索靖俱善草书,时人号为‘一台二妙’。汉末张芝亦善草书,论者谓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
太康初,迁司空,侍中、令如故。为政清简,甚得朝野声誉。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诸生之胄,婚对微素,抗表固辞,不许。又领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骑鼓吹之府。以日蚀,瓘与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逊位,帝不听。
瓘以魏立九品,是权时之制,非经通之道,宜复古乡举里选。与太尉亮等上疏曰:‘昔圣王崇贤,举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让,野无邪行。诚以闾伍之政,足以相检,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虚求,故还修其身。是以崇贤而俗益穆,黜恶而行弥笃。斯则乡举里选者,先王之令典也。自兹以降,此法陵迟。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为一时选用之本耳。其始造也,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足为劝励,犹有乡论余风。中间渐染,遂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人弃德而忽道业,争多少于锥刀之末,伤损风俗,其弊不细。今九域同规,大化方始,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一拟古制,以土断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为正,无复悬客远属异土者。如此,则同乡邻伍,皆为邑里,郡县之宰,即以居长,尽除中正九品之制,使举善进才,各由乡论。然则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与政俱清,化与法并济。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游,即华竞自息,各求于己矣。今除九品,则宜准古制,使朝臣共相举任,于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厉进贤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诚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
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发。后会宴陵云台,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瓘于此不复有言。贾后由是怨瓘。
宣尚公主,数有酒色之过。杨骏素与瓘不平,骏复欲自专权重,宣若离婚,瓘必逊位,于是遂与黄门等毁之,讽帝夺宣公主。瓘惭惧,告老逊位。乃下诏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逊让历年,欲及神志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风,实感吾心。今听其所执,进位太保,以公就第。给亲兵百人,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及大车、官骑、麾盖、鼓吹诸威仪,一如旧典。给厨田十顷、园五十亩、钱百万、绢五百匹;床帐簟褥,主者务令优备,以称吾崇贤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诏不许。帝后知黄门虚构,欲还复主,而宣疾亡。
惠帝即位,复瓘千兵。及杨骏诛,以瓘录尚书事,加绿綟绶,劔履上殿,入朝不趋,给骑司马,与汝南王亮共辅朝政。亮奏遣诸王还藩,与朝臣廷议,无敢应者,唯瓘赞其事,楚王玮由是憾焉。贾后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骋己淫虐;又闻瓘与玮有隙,遂谤瓘与亮欲为伊霍之事,启帝作手诏,使玮免瓘等官。黄门赍诏授玮,玮性轻险,欲骋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矫诏,咸谏曰:‘礼律刑名,台辅大臣,未有此比,且请距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也。’瓘不从,遂与子恒、岳、裔及孙等九人同被害,时年七十二。恒二子璪、玠,时在医家得免。
初,杜预闻瓘杀邓艾,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居总帅,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当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终如预言。初,瓘家人炊饭,堕地尽化为螺,岁余而及祸。太保主簿刘繇等冒难收瓘而葬之。
初,瓘为司空,时帐下督荣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难作,随兵讨瓘,故子孙皆及于祸。
楚王玮之伏诛也,瓘女与国臣书曰:‘先公名谥未显,无异凡人,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愤感慨,故以示意。’于是繇等执黄旛,挝登闻鼓,上言曰:‘初,矫诏者至,公承诏当免,即便奉送章绶,虽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单车从命。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右军以下即承诈伪,违其本文,辄戮宰辅,不复表上,横收公子孙辄皆行刑,贼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见诏书“为楚王所诳误,非本同谋者皆弛遣”。如书之旨,谓里舍人被驱逼赍白杖者耳。律,受教杀人,不得免死。况乎手害功臣,贼杀忠良,虽云非谋,理所不赦。今元恶虽诛,杀贼犹存。臣惧有司未详事实,或有纵漏,不加精尽,使公父子仇贼不灭,冤魂永恨,诉于穹苍,酷痛之臣,悲于明世。臣等身被创痍,殡敛始讫。谨条瓘前在司空时,帐下给使荣晦无情被黜,知瓘家人数、小孙名字。晦后转给右军,其夜晦在门外扬声大呼,宣诏免公还第。及门开,晦前到中门,复读所赍伪诏,手取公章绶貂蝉,催公出第。晦按次录瓘家口及其子孙,皆兵仗将送,著东亭道北围守,一时之间,便皆斩斫。害公子孙,实由于晦。及将人劫盗府库,皆晦所为。考晦一人,众奸皆出。乞验尽情伪,加以族诛。’诏从之。
朝廷以瓘举门无辜受祸,乃追瓘伐蜀勋,封兰陵郡公,增邑三千户,谥曰成,赠假黄钺。
恒字巨山,少辟司空齐王府,转太子舍人、尚书郎、秘书丞、太子庶子、黄门郎。
恒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曰: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效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止戈为武,人言为信也。转注者,以老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以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余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髣彿。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恒窃悦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无别名,谓之字势云。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以垂颖,山岳峨嵯而连冈;虫跂跂其若动,鸟似飞而未扬。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员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那,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隶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可宣。’
昔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及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员,员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所定乃隶字也。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一曰古文,孔氏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二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
邕作篆势曰:‘鸟遗迹,皇颉循。圣作则,制斯文。体有六,篆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龟文鍼列,栉比龙鳞;纾体放尾,长短复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焚缊;扬波振撆,鹰跱鸟震;延颈胁翼,势似陵云。或轻笔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水露绿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员;若行若飞,跂跂翾翾。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骆驿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㧑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郤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观。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喜文德之弘懿,愠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𫖯仰,举大略而论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酒,讨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柎。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柎。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钜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鹄之为选部也,魏武欲为洛阳令,而以为北部尉,故惧而自䌸诣门,署军假司马;在秘书以勤书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魏武帝悬着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今宫殿题署多是鹄篆。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
魏初有锺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锺氏小异,然亦各有巧,今大行于世云。作隶势曰:‘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崇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隆恢廓,或栉比鍼列,或砥平绳直,或 45a4.gif 蜒胶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锺虡设张,庭燎飞烟。崭岩巀嵯,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增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并时,见称于西州,而矜巧自与,众颇惑之。故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崔瑗作草书势曰:‘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跱,志在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 2a45c.gif 2a434.gif 2a46e.gif ,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栗,若据槁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𫄧纠结,若杜伯揵毒缘巇,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 28ef5.gif 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机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髣髴若斯。’
及瓘为楚王玮所构,恒闻变,以何劭,嫂之父也,从墙孔中诣之,以问消息。劭知而不告。恒还经厨下,收人正食,因而遇害。后赠长水校尉,谥兰陵贞世子。二子:璪、玠。
璪字仲宝,袭瓘爵。后东海王越以兰陵益其国,改封江夏郡公,邑八千五百户。怀帝即位,为散骑侍郎。永嘉五年,没于刘聦。元帝以瓘玄孙崇嗣。
玠字叔宝。年五岁,风神秀异。祖父瓘曰:‘此儿有异于众,顾吾年老,不见其成长耳!’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骠骑将军王济,玠之舅也,俊爽有风姿,每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又尝语人曰:‘与玠同游,冏若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及长,好言玄理。其后多病体羸,母恒禁其语。遇有胜日,亲友时请一言,无不咨嗟,以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玠言,辄叹息绝倒。故时人为之语曰:‘卫玠谈道,平子绝倒。’澄及王玄、王济并有盛名,皆出玠下,世云‘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
辟命屡至,皆不就。久之,为太傅西阁祭酒,拜太子洗马。璪为散骑侍郎,内侍怀帝。玠以天下大乱,欲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宝去也。’玠启谕深至,为门户大计,母涕泣从之。临别,玠谓兄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可谓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舆母转至江夏。
玠妻先亡。征南将军山简见之,甚相钦重。简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问贵贱,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以女妻焉。遂进豫章。是时大将军王敦镇豫章,长史谢鲲先雅重玠,相见欣然,言论弥日。敦谓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玠尝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终身不见喜愠之容。
以王敦豪爽不群,而好居物上,恐非国之忠臣,求向建邺。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葬于南昌。谢鲲哭之恸,人问曰:‘子有何恤而致斯哀?’答曰:‘栋梁折矣,不觉哀耳。’咸和中,改茔于江宁。丞相王导教曰:‘卫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后刘惔、谢尚共论中朝人士,或问:‘杜乂可方卫洗马不?’尚曰:‘安得相比,其间可容数人。’惔又云:‘杜乂肤清,叔宝神清。’其为有识者所重若此。于时中兴名士,唯王承及玠为当时第一云。
恒族弟展字道舒,历尚书郎、南阳太守。永嘉中,为江州刺史,累迁晋王大理。诏有考子证父,或鞭父母问子所在,展以为恐伤正教,并奏除之。中兴建,为廷尉,上疏宜复肉刑,语在刑法志。卒,赠光禄大夫。
张华 子祎 韪 刘卞
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也。父平,魏渔阳郡守。华少孤贫,自牧羊,同郡卢钦见而器之。乡人刘放亦奇其才,以女妻焉。华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朗赡多通,图纬方伎之书莫不详览。少自修谨,造次必以礼度。勇于赴义,笃于周急。器识弘旷,时人罕能测之。
初未知名,著鹪鹩赋以自寄。其词曰:
何造化之多端,播群形于万类。惟鹪鹩之微禽,亦摄生而受气,育翩翾之陋体,无玄黄以自贵;毛无施于器用,肉不登乎俎味。鹰鹯过犹戢翼,尚何惧于罿罻!翳荟蒙笼,是焉游集。飞不飘扬,翔不翕集。其居易容,其求易给;巢林不过一枝,每食不过数粒。栖无所滞,游无所盘;匪陋荆棘,匪荣茞兰。动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顺理,与物无患。伊兹禽之无知,而处身之似智。不怀宝以贾害,不饰表以招累。静守性而不矜,动因循而简易。任自然以为资,无诱慕于世伪。
雕鹖介其觜距,鹄鹭轶于云际,鶤鸡窜于幽险,孔翠生乎遐裔,彼晨凫与归雁,又矫翼而增逝,咸美羽而丰肌,故无罪而皆毙;徒衔芦以避缴,终为戮于此世。苍鹰鸷而受绁,鹦鹉慧而入笼,屈猛志以服养,块幽絷于九重;变音声以顺旨,思摧翮而为庸。恋锺岱之林野,慕陇坻之高松。虽蒙幸于今日,未若畴昔之从容。海鸟爰居,避风而至;条支巨爵,逾岭自致;提挈万里,飘飖逼畏。夫惟体大妨物,而形瑰足伟也。
阴阳陶烝,万品一区。巨细舛错,种繁类殊。鹪冥巢于蚊睫,大鹏弥乎天隅,将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普天壤而遐观,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陈留阮籍见之,叹曰:‘王佐之才也!’由是声名始著。
郡守鲜于嗣荐华为太常博士。卢钦言之于文帝,转河南尹丞,未拜,除佐著作郎。顷之,迁长史,兼中书郎。朝议表奏,多见施用,遂即真。晋受禅,拜黄门侍郎,封关内侯。
华强记默识,四海之内,若指诸掌。武帝尝问汉宫室制度及建章千门万户,华应对如流,听者忘倦,画地成图,左右属目。帝甚异之,时人比之子产。数岁,拜中书令,后加散骑常侍。遭母忧,哀毁过礼,中诏勉励,逼令摄事。
初,帝潜与羊祜谋伐吴,而群臣多以为不可,唯华赞成其计。其后,祜疾笃,帝遣华诣祜,问以伐吴之计,语在祜传。及将大举,以华为度支尚书,乃量计运漕,决定庙算。众军既进,而未有克获,贾充等奏诛华以谢天下。帝曰:‘此是吾意,华但与吾同耳。’时大臣皆以为未可轻进,华独坚执,以为必克。及吴灭,诏曰:‘尚书、关内侯张华,前与故太傅羊祜共创大计,遂典掌军事,部分诸方,算定权略,运筹决胜,有谋谟之勋。其进封为广武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一人为亭侯,千五百户,赐绢万匹。’
华名重一世,众所推服,晋史及仪礼宪章并属于华,多所损益,当时诏诰皆所草定,声誉益盛,有台辅之望焉。而荀勗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每伺间隙,欲出华外镇。会帝问华:‘谁可托寄后事者?’对曰:‘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既非上意所在,微为忤旨,间言遂行。乃出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抚纳新旧,戎夏怀之。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于是远夷宾服,四境无虞,频岁丰稔,士马强盛。
朝议欲征华入相,又欲进号仪同。初,华毁征士冯恢于帝,𬘘即恢之弟也,深有宠于帝。𬘘尝侍帝,从容论魏晋事,因曰:‘臣窃谓锺会之衅,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何言邪!’𬘘免冠谢曰:‘臣愚冗瞽言,罪应万死。然臣微意,犹有可申。’帝曰:‘何以言之?’𬘘曰:‘臣以为善御者必识六辔盈缩之势,善政者必审官方控带之宜,故仲由以兼人被抑,冉求以退弱被进,汉高八王以宠过夷灭,光武诸将由抑损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锺会才见有限,而太祖夸奖太过,嘉其谋猷,盛其名器,居以重势,委以大兵,故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辀张跋扈,遂构凶逆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权势,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而生,乱事无由而成矣。’帝曰:‘然。’𬘘稽首曰:‘陛下既已然微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无使如会之徒复致覆丧。’帝曰:‘当今岂有如会者乎?’𬘘曰:‘东方朔有言“谈何容易”,易曰“臣不密则失身”。’帝乃屏左右曰:‘卿极言之。’𬘘曰:‘陛下谋谟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海内莫不闻知,据方镇总戎马之任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默然。顷之,征华为太常。以太庙屋栋折,免官。遂终帝之世,以列侯朝见。
惠帝即位,以华为太子少傅,与王戎、裴楷、和峤俱以德望为杨骏所忌,皆不与朝政。及骏诛后,将废皇太后,会群臣于朝堂,议者皆承望风旨,以为‘春秋绝文姜,今太后自绝于宗庙,亦宜废黜’。惟华议以为‘夫妇之道,父不能得之于子,子不能得之于父,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者也。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贵终之恩’。不从,遂废太后为庶人。
楚王玮受密诏杀太宰汝南王亮、太保卫瓘等,内外兵扰,朝廷大恐,计无所出。华白帝以‘玮矫诏擅害二公,将士仓卒,谓是国家意,故从之耳。今可遣驺虞幡使外军解严,理必风靡’。上从之,玮兵果败。及玮诛,华以首谋有功,拜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固辞开府。
贾谧与后共谋,以华庶族,儒雅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欲倚以朝纲,访以政事。疑而未决,以问裴𬱟,𬱟素重华,深赞其事。华遂尽忠匡辅,弥缝补阙,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为讽。贾后虽凶妒,而知敬重华。久之,论前后忠勋,进封壮武郡公。华十余让,中诏敦譬,乃受。数年,代下邳王晃为司空,领著作。
及贾后谋废太子,左卫率刘卞甚为太子所信遇,每会宴,卞必预焉。屡见贾谧骄傲,太子恨之,形于言色,谧亦不能平。卞以贾后谋问华,华曰:‘不闻。’卞曰:‘卞以寒悴,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乂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其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而可以安乎!’及帝会群臣于式干殿,出太子手书,遍示群臣,莫敢有言者。惟华谏曰:‘此国之大祸。自汉武以来,每废黜正嫡,恒至丧乱。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尚书左仆射裴𬱟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校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内出太子素启事十余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议至日西不决,后知华等意坚,因表乞免为庶人,帝乃可其奏。
初,赵王伦为镇西将军,挠乱关中,氐羌反叛,乃以梁王肜代之。或说华曰:‘赵王贪昧,信用孙秀,所在为乱,而秀变诈,奸人之雄。今可遣梁王斩秀,刈赵之半,以谢关右,不亦可乎!’华从之,肜许诺。秀友人辛冉从西来,言于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为。’故得免死。伦既还,谄事贾后,因求录尚书事,后又求尚书令。华与裴𬱟皆固执不可,由是致怨,伦、秀疾华如仇。武库火,华惧因此变作,列兵固守,然后救之,故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劔、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时华见劔穿屋而飞,莫知所向。
初,华所封壮武郡有桑化为柏,识者以为不祥。又华第舍及监省数有妖怪。少子韪以中台星坼,劝华逊位。华不从,曰:‘天道玄远,惟修德以应之耳。不如静以待之,以俟天命。’及伦、秀将废贾后,秀使司马雅夜告华曰:‘今社稷将危,赵王欲与公共匡朝廷,为霸者之事。’华知秀等必成篡夺,乃距之。雅怒曰:‘刃将加颈,而吐言如此!’不顾而出。华方昼卧,忽梦见屋坏,觉而恶之。是夜难作,诈称诏召华,遂与裴𬱟俱被收。华将死,谓张林曰:‘卿欲害忠臣耶?’林称诏诘之曰:‘卿为宰相,任天下事,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非不谏也。’林曰:‘谏若不从,何不去位?’华不能答。须臾,使者至曰:‘诏斩公。’华曰:‘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爱死,惧王室之难,祸不可测也。’遂害之于前殿马道南,夷三族,朝野莫不悲痛之。时年六十九。
华性好人物,诱进不倦,至于穷贱候门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咨嗟称咏,为之延誉。雅爱书籍,身死之日,家无余财,惟有文史溢于机箧。尝徙居,载书三十乘。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皆资华之本以取正焉。天下奇秘,世所希有者,悉在华所。由是博物洽闻,世无与比。
惠帝中,人有得鸟毛长三丈,以示华。华见,惨然曰:‘此谓海凫毛也,出则天下乱矣。’陆机尝饷华鲊,于时宾客满座,华发器,便曰:‘此龙肉也。’众未之信,华曰:‘试以苦酒濯之,必有异。’既而五色光起。机还问鲊主,果云:‘园中茅积下得一白鱼,质状殊常,以作鲊,过美,故以相献。’武库封闭甚密,其中忽有雉雊。华曰:‘此必蛇化为雉也。’开视,雉侧果有蛇蜕焉。吴郡临平岸崩,出一石鼓,槌之无声。帝以问华,华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则鸣矣。’于是如其言,果声闻数里。
初,吴之未灭也,斗牛之间常有紫气,道术者皆以吴方强盛,未可图也,惟华以为不然。及吴平之后,紫气愈明。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乃要焕宿,屏人曰:‘可共寻天文,知将来吉凶。’因登楼仰观。焕曰:‘仆察之久矣,惟斗牛之间颇有异气。’华曰:‘是何祥也?’焕曰:‘宝劔之精,上彻于天耳。’华曰:‘君言得之。吾少时有相者言,吾年出六十,位登三事,当得宝劔佩之。斯言岂效与!’因问曰:‘在何郡?’焕曰:‘在豫章丰城。’华曰:‘欲屈君为宰,密共寻之,可乎?’焕许之。华大喜,即补焕为丰城令。焕到县,掘狱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劔,并刻题,一曰龙泉,一曰太阿。其夕,斗牛间气不复见焉。焕以南昌西山北岩下土以拭劔,光芒艳发。大盆盛水,置劔其上,视之者精芒炫目。遣使送一劔并土与华,留一自佩。或谓焕曰:‘得两送一,张公岂可欺乎?’焕曰:‘本朝将乱,张公当受其祸。此劔当系徐君墓树耳。灵异之物,终当化去,不永为人服也。’华得劔,宝爱之,常置坐侧。华以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报焕书曰:‘详观劔文,乃干将也,莫邪何复不至?虽然,天生神物,终当合耳。’因以华阴土一斤致焕。焕更以拭劔,倍益精明。华诛,失劔所在。焕卒,子华为州从事,持劔行经延平津,劔忽于腰间跃出堕水。使人没水取之,不见劔,但见两龙各长数丈,蟠萦有文章,没者惧而反。须臾光彩照水,波浪惊沸,于是失劔。华叹曰:‘先君化去之言,张公终合之论,此其验乎!’华之博物多此类,不可详载焉。
后伦、秀伏诛,齐王冏辅政,挚虞致笺于冏曰:‘间于张华没后入中书省,得华先帝时答诏本草。先帝问华可以辅政持重付以后事者,华答:“明德至亲,莫如先王,宜留以为社稷之镇。”其忠良之谋,款诚之言,信于幽冥,没而后彰,与苟且随时者不可同世而论也。议者有责华以愍怀太子之事不抗节廷争。当此之时,谏者必得违命之死。先圣之教,死而无益者,不以责人。故晏婴,齐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难;季札,吴之宗臣,不争逆顺之理。理尽而无所施者,固圣教之所不责也。’冏于是奏曰:‘臣闻兴微继绝,圣王之高政;贬恶嘉善,春秋之美义。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诚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孙秀逆乱,灭佐命之国,诛骨鲠之臣,以斲丧王室;肆其虐戾,功臣之后,多见泯灭。张华、裴𬱟各以见惮取诛于时,解系、解结同以羔羊并被其害,欧阳建等无罪而死,百姓怜之。今陛下更日月之光,布维新之命,然此等诸族未蒙恩理。昔栾郤降在皂隶,而春秋传其违;幽王绝功臣之后,弃贤者子孙,而诗人以为刺。臣备忝在职,思纳愚诚。若合圣意,可令群官通议。’议者各有所执,而多称其冤。壮武国臣竺道又诣长沙王,求复华爵位,依违者久之。
太安二年,诏曰:‘夫爱恶相攻,佞邪丑正,自古而有。故司空、壮武公华竭其忠贞,思翼朝政,谋谟之勋,每事赖之。前以华弼济之功,宜同封建,而华固让至于八九,深陈大制不可得尔,终有颠败危辱之虑,辞义恳诚,足劝远近。华之至心,誓于神明。华以伐吴之勋,受爵于先帝。后封既非国体,又不宜以小功逾前大赏。华之见害,俱以奸逆图乱,滥被枉贼。其复华侍中、中书监、司空、公、广武侯及所没财物与印绶符策,遣使吊祭之。’
初,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人士,见华一面如旧,钦华德范,如师资之礼焉。华诛后,作诔,又为咏德赋以悼之。
华著博物志十篇,及文章并行于世。二子:祎、韪。
祎字彦仲,好学,谦敬有父风,历位散骑常侍。韪儒博,晓天文,散骑侍郎。同时遇害。祎子舆,字公安,袭华爵。避难过江,辟丞相掾、太子舍人。
刘卞字叔龙,东平须昌人也。本兵家子,质直少言。少为县小吏,功曹夜醉如厕,使卞执烛,不从,功曹衔之,以他事补亭子。有祖秀才者,于亭中与刺史笺,久不成,卞教之数言,卓荦有大致。秀才谓县令曰:‘卞,公府掾之精者,卿云何以为亭子?’令即召为门下史,百事疏简,不能周密。令问卞:‘能学不?’答曰:‘愿之。’即使就学。无几,卞兄为太子长兵,既死,兵例须代,功曹请以卞代兄役。令曰:‘祖秀才有言。’遂不听。卞后从令至洛,得入太学,试经为台四品吏。访问令写黄纸一鹿车,卞曰:‘刘卞非为人写黄纸者也。’访问知怒,言于中正,退为尚书令史。或谓卞曰:‘君才简略,堪大不堪小,不如作守舍人。’卞从其言。
后为吏部令史,迁齐王攸司空主簿,转太常丞、司徒左西曹掾、尚书郎,所历皆称职。累迁散骑侍郎,除并州刺史。入为左卫率,知贾后废太子之谋,甚忧之。以计干张华而不见用,益以不平。贾后亲党微服听察外间,颇闻卞言,乃迁卞为轻车将军、雍州刺史。卞知言泄,恐为贾后所诛,乃饮药卒。初,卞之并州,昔同时为须昌小吏者十余人祖饯之,其一人轻卞,卞遣扶出之,人以此少之。
史臣曰:夫忠为令德,学乃国华,譬众星之有礼义,人伦之有冠冕也。卫瓘抚武帝之床,张华距赵伦之命,进谏则伯玉居多,临危则茂先为美。遵乎险辙,理有可言:昏乱方凝,则事睽其趣;松筠无改,则死胜于生,固以赴蹈为期,而不辞乎倾覆者也。俱陷淫网,同嗟承劔,邦家殄瘁,不亦伤哉!
赞曰:贤人委质,道映陵寒。尸禄观败,吾生未安。卫以贾灭,张由赵残。忠于乱世,自古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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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七‧列传第七  宗室
安平献王孚(子邕 邕弟义阳成王望 望子河间平王洪 洪子威 洪弟随穆王整 整弟竟陵王楙 望弟太原成王辅 辅弟翼 翼弟下邳献王晃 晃弟太原烈王瓌 瓌弟高阳元王珪 珪弟常山孝王衡 衡弟沛顺王景)
安平献王孚字叔达,宣帝次弟也。初,孚长兄朗字伯达,宣帝字仲达,孚弟馗字季达,恂字显达,进字惠达,通字雅达,敏字幼达,俱知名,故时号为‘八达’焉。孚温厚廉让,博涉经史。汉末丧乱,与兄弟处危亡之中,箪食瓢饮,而披阅不倦。性通恕,以贞白自立,未尝有怨于人。陈留殷武有名于海内,尝罹罪谴,孚往省之,遂与同处分食,谈者称焉。
魏陈思王植有俊才,清选官属,以孚为文学掾。植负才陵物,孚每切谏,初不合意,后乃谢之。迁太子中庶子。魏武帝崩,太子号哭过甚,孚谏曰:‘大行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之孝乎!’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时群臣初闻帝崩,相聚号哭,无复行列。孚厉声于朝曰:‘今大行晏驾,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海内,而但哭邪!’孚与尚书和洽罢群臣,备禁卫,具丧事,奉太子以即位,是为文帝。
时当选侍中、常侍等官,太子左右旧人颇讽谕主者,便欲就用,不调余人。孚曰:‘虽有尧舜,必有稷契。今嗣君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犹患不得,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遂更他选。转孚为中书郎、给事常侍,宿省内,除黄门侍郎,加骑都尉。
时孙权称藩,请送任子,当遣前将军于禁还,久而不至。天子以问孚,孚曰:‘先王设九服之制,诚以要荒难以德怀,不以诸夏礼责也。陛下承绪,远人率贡。权虽未送任子,于禁不至,犹宜以宽待之。畜养士马,以观其变。不可以嫌疑责让,恐伤怀远之义。自孙策至权,奕世相继,惟强与弱,不在一禁。禁之未至,当有他故耳。’后禁至,果以疾迟留,而任子竟不至。大军临江,责其违言,吴遂绝不贡献。后出为河内典农,赐爵关内侯,转清河太守。
初,魏文帝置度支尚书,专掌军国支计,朝议以征讨未息,动须节量。及明帝嗣位,欲用孚,问左右曰:‘有兄风不?’答云:‘似兄。’天子曰:‘吾得司马懿二人,复何忧哉!’转为度支尚书。孚以为擒敌制胜,宜有备预。每诸葛亮入寇关中,边兵不能制敌,中军奔赴,辄不及事机,宜预选步骑二万,以为二部,为讨贼之备。又以关中连遭贼寇,谷帛不足,遣冀州农丁五千屯于上邽,秋冬习战阵,春夏修田桑。由是关中军国有余,待贼有备矣。后除尚书右仆射,进爵昌平亭侯,迁尚书令。及大将军曹爽擅权,李胜、何晏、邓飏等乱政,孚不视庶事,但正身远害而已。及宣帝诛爽,孚与景帝屯司马门,以功进爵长社县侯,加侍中。
时吴将诸葛恪围新城,以孚进督诸军二十万防御之。孚次寿春,遣毌丘俭、文钦等进讨。诸将欲速击之,孚曰:‘夫攻者,借人之力以为功,且当诈巧,不可力争也。’故稽留月余乃进军,吴师望风而退。
魏明悼后崩,议书铭旌,或欲去姓而书魏,或欲两书。孚以为:‘经典正义,皆不应书。凡帝王皆因本国之名以为天下之号,而与往代相别耳,非为择美名以自光也。天称皇天,则帝称皇帝;地称后土,则后称皇后。此乃所以同天地之大号,流无二之尊名,不待称国号以自表,不俟称氏族以自彰。是以春秋隐公三年经曰“三月庚戌天王崩”,尊而称天,不曰周王者,所以殊乎列国之君也。“八月庚辰宋公和卒”,书国称名,所以异乎天王也。襄公十五年经曰“刘夏逆王后于齐”,不云逆周王后姜氏者,所以异乎列国之夫人也。至乎列国,则曰“夫人姜氏至自齐”,又曰“纪伯姬卒”,书国称姓,此所以异乎天王后也。由此考之,尊称皇帝,赫赫无二,何待于魏乎?尊称皇后,彰以谥号,何待於姓乎?议者欲书魏者,此以为天皇之尊,同于往古列国之君也。或欲书姓者,此以为天皇之后,同于往古之夫人也。乖经典之大义,异乎圣人之明制,非所以垂训将来,为万世不易之式者也。’遂从孚议。
迁司空。代王凌为太尉。及蜀将姜维寇陇右,雍州刺史王经战败,遣孚西镇关中,统诸军事。征西将军陈泰与安西将军邓艾进击维,维退。孚还京师,转太傅。
及高贵乡公遭害,百官莫敢奔赴,孚枕尸于股,哭之恸,曰:‘杀陛下者臣之罪。’奏推主者。会太后令以庶人礼葬,孚与群公上表,乞以王礼葬,从之。孚性至慎。宣帝执政,常自退损。后逢废立之际,未尝预谋。景文二帝以孚属尊,不敢逼。后进封长乐公。
及武帝受禅,陈留王就金墉城,孚拜辞,执王手,流涕歔欷,不能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诏曰:‘太傅勋德弘茂,朕所瞻仰,以光导弘训,镇静宇内,愿奉以不臣之礼。其封为安平王,邑四万户。进拜太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有司奏,诸王未之国者,所置官属,权未有备。帝以孚明德属尊,当宣化树教,为群后作则,遂备置官属焉。又以孚内有亲戚,外有交游,惠下之费,而经用不丰,奉绢二千匹。及元会,诏孚乘舆车上殿,帝于阼阶迎拜。既坐,帝亲奉觞上寿,如家人礼。帝每拜,孚跪而止之。又给以云母辇、青盖车。
孚虽见尊宠,不以为荣,常有忧色。临终,遗令曰:‘有魏贞士河内温县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以素棺单椁,敛以时服。’泰始八年薨,时年九十三。帝于太极东堂举哀三日。诏曰:‘王勋德超世,尊宠无二,期颐在位,朕之所倚。庶永百龄,咨仰训导,奄忽殂陨,哀慕感切。其以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绯练百匹、绢布各五百匹、钱百万、谷千斛以供丧事。诸所施行,皆依汉东平献王苍故事。’其家遵孚遗旨,所给器物,一不施用。帝再临丧,亲拜尽哀。及葬,又幸都亭,望柩而拜,哀动左右。给銮辂轻车,介士武贲百人,吉凶导从二千余人,前后鼓吹,配飨太庙。九子:邕、望、辅、翼、晃、瓌、珪、衡、景。
邕字子魁。初为世子,拜步兵校尉、侍中。先孚卒,追赠辅国将军,谥曰贞。邕子崇为世孙,又早夭。泰始九年,立崇弟平阳亭侯隆为安平王。立四年,咸宁二年薨,谥曰穆。无子,国绝。
义阳成王望字子初,出继伯父朗,宽厚有父风。仕郡上计吏,举孝廉,辟司徒掾,历平阳太守、洛阳典农中郎将。从宣帝讨王凌,以功封永安亭侯。迁护军将军,改封安乐乡侯,加散骑常侍。时魏高贵乡公好才爱士,望与裴秀、王沈、锺会并见亲待,数侍宴筵。公性急,秀等居内职,急有召便至。以望外官,特给追锋车一乘,武贲五人。时景文相继辅政,未尝朝觐,权归晋室。望虽见宠待,每不自安,由是求出,为征西将军、持节、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在任八年,威化明肃。先是蜀将姜维屡寇关中,及望至,广设方略,维不得为寇,关中赖之。进封顺阳侯。征拜卫将军,领中领军,典禁兵。寻加骠骑将军、开府。顷之,代何曾为司徒。
武帝受禅,封义阳王,邑万户,给兵二千人。泰始三年,诏曰:‘夫尚贤庸勋,尊宗茂亲,所以体国经化,式是百辟也。且台司之重,存乎天官,故周建六职,政典为首。司徒、中领军,以明德近属,世济其美;祖考创业,翼佐大命,出典方任,入赞朝政,文德既著,武功宣畅。逮朕嗣位,弼道惟明,宜登上司,兼统军戎,内辅帝室,外隆威重。其进位太尉,中领军如故。置太尉军司一人,参军事六人,骑司马五人。又增置官骑十人,并前三十,假羽葆鼓吹。’
吴将施绩寇江夏,边境骚动。以望统中军步骑二万,出屯龙陂,为二方重镇,假节,加大都督诸军事。会荆州刺史胡烈距绩,破之,望乃班师。俄而吴将丁奉寇芍陂,望又率诸军以赴之,未至而奉退。拜大司马。孙皓率众向寿春,诏望统中军二万,骑三千,据淮北。皓退,军罢。泰始七年薨,时年六十七,赙赠有加。望性俭吝而好聚敛,身亡之后,金帛盈溢,以此获讥。四子:弈、洪、整、楙。
弈至黄门郎,先望卒。整亦早亡。以弈子奇袭爵。奇亦好畜聚,不知纪极,遣三部使到交广商货,为有司所奏,太康九年,诏贬为三纵亭侯。更以章武王威为望嗣。后威诛,复立奇为棘阳王以嗣望。
河间平王洪字孔业,出继叔父昌武亭侯遗。仕魏,历位典农中郎将、原武太守,封襄贲男。武帝受禅,封河间王。立十二年,咸宁二年薨。二子:威、混。威嗣,徙封章武。其后威既继义阳王望,更立混为洪嗣。混历位散骑常侍,薨。
及洛阳陷,混诸子皆没于胡。而小子滔初嗣新蔡王确,亦与其兄俱没。后得南还,与新蔡太妃不协。太兴二年上疏,以兄弟并没在辽东,章武国绝,宜还所生。太妃讼之,事下太常。太常贺循议:‘章武、新蔡俱承一国不绝之统,义不得替其本宗而先后傍亲。按滔既已被命为人后矣,必须无复兄弟,本国永绝,然后得还所生。今兄弟在远,不得言无,道里虽阻,复非绝域。且鲜卑恭命,信使不绝。自宜诏下辽东,依刘群、卢谌等例,发遣令还,继嗣本封。谓滔今未得便委离所后也。’元帝诏曰:‘滔虽出养,自有所生母。新蔡太妃相待甚薄,滔执意如此。如其不听,终当纷纭,更为不可。今便顺其所执,还袭章武。’
滔历位散骑常侍,薨,子休嗣。休与彭城王雄俱奔苏峻。峻平,休已战死。弟珍年八岁,以小弗坐。咸和六年袭爵,位至大宗正。薨,无嗣。河间王钦以子范之继,位至游击将军。薨,子秀嗣。义熙元年,为桂阳太守。秀妻桓振之妹,振作逆,秀不自安,谋反,伏诛,国除。
威字景曜,初嗣洪。咸宁三年,徙封章武。太康九年,嗣义阳王望。威凶暴无操行,谄附赵王伦。元康末,为散骑常侍。伦将篡,使威与黄门郎骆休逼帝夺玺绶,伦以威为中书令。伦败,惠帝反正,曰:‘阿皮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阿皮,威小字也。于是诛威。
随穆王整,兄弈卒,以整为世子。历南中郎将,封清泉侯,先父望薨,追赠冠军将军。武帝以义阳国一县追封为随县王。子迈嗣。太康九年,以义阳之平林益迈为随郡王。
竟陵王楙字孔伟,初封乐陵亭侯,起家参相国军事。武帝受禅,封东平王,邑三千九十七户。入为散骑常侍、尚书。
楙善谄谀,曲事杨骏。及骏诛,依法当死,东安公繇与楙善,故得不坐。寻迁大鸿胪,加侍中。繇欲擅朝政,与汝南王亮不平。亮托以繇讨骏顾望,免繇、楙等官,遣楙就国。楙遂殖财货,奢僭逾制。赵王伦篡位,召还。及义兵起,伦以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事。伦败,楙免官。齐王冏辅政,繇复为仆射,举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成都王颖辅政,进楙为卫将军。
会惠帝北征,即以楙为车骑将军,都督如故,使率众赴邺。荡阴之役,东海王越奔于下邳,楙不纳,越乃还国。帝既西幸,越总兵谋迎大驾,楙甚惧。长史王修说曰:‘东海宗室重望,今将兴义,公宜举徐州以授之,此克让之美也。’楙从之,乃自承制都督兖州刺史、车骑将军,表于天子。时帝在长安,遣使者刘虔即拜焉。
楙虑兖州刺史苟晞不避己,乃给虔兵,使称诏诛晞。晞时已避位,楙在州征求不已,郡县不堪命。范阳王虓遣晞还兖州,徙楙都督青州诸军事。楙不受命,背山东诸侯,与豫州刺史刘乔相结。虓遣将田徽击楙,破之,楙走还国。帝还洛阳,楙乃诣阙。
及怀帝践阼,改封竟陵王,拜光禄大夫。越出牧豫州,留世子毗及其党何伦访察宫省。楙白帝讨越,乃合众袭伦,不克。帝委罪于楙,楙奔窜获免。越薨,乃出。及洛阳倾覆,为乱兵所害。
太原成王辅,魏末为野王太守。武帝受禅,封渤海王,邑五千三百七十九户,泰始二年之国。后为卫尉,出为东中郎将,转南中郎将。咸宁三年,徙为太原王,监并州诸军事。太康四年入朝,五年薨,追赠镇北将军。永平元年,更赠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子弘立,元康中为散骑常侍,后徙封中丘王。三年薨,子铄立。
翼字子世,少历显位,官至武贲中郎将。武帝未受禅而卒,以兄邕之支子承为嗣,封南宫县王。薨,子祐嗣立,承遂无后。
下邳献王晃字子明,魏封武始亭侯,拜黄门侍郎,改封西安男,出为东莞太守。武帝受禅,封下邳王,邑五千一百七十六户,泰始二年就国。
晃孝友贞廉,谦虚下士,甚得宗室之称。后为长水校尉、南中郎将。九年,诏曰:‘南中郎将、下邳王晃清亮中正,体行明洁,才周政理,有文武策识。其以晃为使持节、都督宁益二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益州刺史。’晃以疾不行,更拜尚书,迁右仆射。久之,出为镇东将军、都督青徐二州诸军事。惠帝即位,入为车骑将军,加散骑常侍。将诛杨骏,以晃领护军,屯东掖门。寻守尚书令。迁司空,加侍中,令如故。元康六年薨,追赠太傅。
二子:裒、绰。裒早卒,绰有笃疾,别封良城县王,以太原王辅第三子韡为嗣。官至侍中、尚书,早薨,子韶立。
太原烈王瓌字子泉,魏长乐亭侯,改封贵寿乡侯。历振威将军、秘书监,封固始子。武帝受禅,封太原王,邑五千四百九十六户,泰始二年就国。四年入朝,赐衮冕之服,迁东中郎将。十年薨,诏曰:‘瓌乃心忠笃,智器雅亮。历位文武,有干事之绩。出临封土,夷夏怀附,镇守许都,思谋可纪。不幸早薨,朕甚悼之。今安厝在近,其追赠前将军。’子颙立,徙封河间王,别有传。
高阳元王珪字子璋,少有才望,魏高阳乡侯。历河南令,进封浈阳子,拜给事黄门侍郎。武帝受禅,封高阳王,邑五千五百七十户。历北中郎将、督邺城守诸军事。泰始六年入朝,以父孚年高,乞留供养。拜尚书,迁右仆射。十年薨,诏遣兼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珪有美誉于世,而帝甚悼惜之。无子,诏以太原王辅子缉袭爵。缉立五年,咸宁四年薨,谥曰哀。无子,太康二年诏以太原王瓌世子颙子讼为缉后,封真定县侯。
常山孝王衡字子平,魏封德阳乡侯。进封汝阳子,为驸马都尉。武帝受禅,封常山王,邑三千七百九十户。二年薨,无子,以安平世子邕第四子敦为嗣。
沛顺王景字子文,魏乐安亭侯。历谏议大夫。武帝受禅,封沛王,邑三千四百户。立十一年,咸宁元年薨,子韬立。
彭城穆王权曾孙纮纮子俊
彭城穆王权字子舆,宣帝弟魏鲁相东武城侯馗之子也。初袭封,拜冗从仆射。武帝受禅,封彭城王,邑二千九百户。出为北中郎将、都督邺城守诸军事。泰始中入朝,赐衮冕之服。咸宁元年薨,子元王植立。历位后将军,寻拜国子祭酒、太仆卿、侍中、尚书。出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代淮南王允镇寿春,未发。或云植助允攻赵王伦,遂以忧薨。赠车骑将军,增封万五千户。子康王释立,官至南中郎将、持节、平南将军,分鲁国蕃、薛二县以益其国,凡二万三千户。薨,子雄立,坐奔苏峻伏诛,更以释子纮嗣。
纮字伟德,初封堂邑县公。建兴末,元帝承制,以纮继高密王据。及帝即位,拜散骑侍郎,迁翊军校尉、前将军。雄之诛也,纮入继本宗。拜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寻迁大宗正、秘书监。有风疾,性理不恒。或欲上疏陈事,历示公卿。又杜门让还章印貂蝉,著杜门赋以显其志。由是更拜光禄大夫,领大宗师,常侍如故。后疾甚,驰骋无度,或攻劫军寺,或捍伤官属,丑言悖詈,诽谤上下。又乘车突入端门,至太极殿前。于是御史中丞车灌奏劾,请免纮官,下其国严加防录。成帝诏曰:‘王以明德茂亲,居宗师之重,宜敷道养德,静一其操。而顷游行烦数,冒履风尘。宜令官属已下,各以职奉卫,不得令王复有此劳。内外职司,各慎其局。王可解常侍、光禄、宗师,先所给车牛可录取,赐米布床帐以养疾。’咸康八年薨,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二子:玄、俊。
玄嗣立。会庚戌制不得藏户,玄匿五户,桓温表玄犯禁,收付廷尉。既而宥之,位至中书侍郎。薨,子弘之立,位至散骑常侍。薨,子邵之立。薨,子崇之立。薨,子缉之立。宋受禅,国除。
恭王俊字道度,出嗣高密王略,官至散骑常侍。薨,子敬王纯之立,历临川内史、司农少府卿、太宰右长史。薨,子恢之立。义熙末,以给事中兼太尉,修谒洛阳园陵。宋受禅,国除。
高密文献王泰子孝王略略兄新蔡武哀王腾腾子庄王确略弟南阳王模模子保
高密文献王泰字子舒,彭城穆王权之弟,魏阳亭侯,补阳翟令,迁扶风太守。武帝受禅,封陇西王,邑三千二百户,拜游击将军。出为兖州刺史,加鹰扬将军。迁使持节、都督宁益二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益州刺史,称疾不行。转安北将军,代兄权督邺城守事。迁安西将军、都督关中事。太康初,入为散骑常侍、前将军,领邺城门校尉,以疾去官。后代下邳王晃为尚书左仆射。出为镇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假节,代扶风王骏都督关中军事,以疾还京师。永熙初,代石鉴为司空,寻领太子太保。及杨骏诛,泰领骏营,加侍中,给步兵二千五百人,骑五百匹。泰固辞,乃给千兵百骑。
楚王玮之被收,泰严兵将救之,祭酒丁绥谏曰:‘公为宰相,不可轻动。且夜中仓卒,宜遣人参审定问。’泰从之。玮既诛,乃以泰录尚书事,迁太尉,守尚书令,改封高密王,邑万户。元康九年薨,追赠太傅。
泰性廉静,不近声色。虽为宰辅,食大国之租,服饰肴膳如布衣寒士。任真简率,每朝会,不识者不知其王公也。事亲恭谨,居丧哀戚,谦虚下物,为宗室仪表。当时诸王,惟泰及下邳王晃以节制见称。虽并不能振施,其余莫得比焉。泰四子:越、腾、略、模。越自有传。腾出后叔父,弟略立。
孝王略字元简,孝敬慈顺,小心下士,少有父风。元康初,愍怀太子在东宫,选大臣子弟有名称者以为宾友,略与华恒等并侍左右。历散骑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秘书监,出为安南将军、持节、都督沔南诸军事,迁安北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略逼青州刺史程牧,牧避之,略自领州。永兴初,惤令刘根起兵东莱,诳惑百姓,众以万数,攻略于临淄,略不能距,走保聊城。怀帝即位,迁使持节、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京兆流人王逌与叟人郝洛聚众数千,屯于冠军。略遣参军崔旷率将军皮初、张洛等讨逌,为逌所谲,战败。略更遣左司马曹摅统旷等进逼逌。将大战,旷在后密自退走,摅军无继,战败,死之。略乃赦旷罪,复遣部将韩松又督旷攻逌,逌降。寻进开府,加散骑常侍。永嘉三年薨,追赠侍中、太尉。子据立。薨,无子,以彭城康王子纮为嗣。其后纮归本宗,立纮子俊以奉其祀。
新蔡武哀王腾字元迈,少拜冗从仆射,封东嬴公,历南阳、魏郡太守,所在称职。征为宗正,迁太常,转持节、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惠帝讨成都王颖,六军败绩。腾与安北将军王浚共杀颖所署幽州刺史和演,率众讨颖。颖遣北中郎将王斌距战,浚率鲜卑骑击斌,腾为后系,大破之。颖惧,挟帝归洛阳,进腾位安北将军。永嘉初,迁车骑将军、都督邺城守诸军事,镇邺。又以迎驾之勋,改封新蔡王。
初,腾发并州,次于真定。值大雪,平地数尺,营门前方数丈雪融不积,腾怪而掘之,得玉马,高尺许,表献之。其后公师藩与平阳人汲桑等为群盗,起于清河鄃县,众千余人,寇顿丘。以葬成都王颖为辞,载颖主而行,与张泓故将李丰等将攻邺。腾曰:‘孤在并州七年,胡围城不能克。汲桑小贼,何足忧也。’及丰等至,腾不能守,率轻骑而走,为丰所害。四子:虞、矫、绍、确。虞有勇力,腾之被害,虞逐丰,丰投水而死。是日,虞及矫、绍并钜鹿太守崔曼、车骑长史羊恒、从事中郎蔡克等又为丰余党所害,及诸名家流移依邺者,死亡并尽。初,邺中虽府库虚竭,而腾资用甚饶。性俭啬,无所振惠,临急,乃赐将士米可数升,帛各丈尺,是以人不为用,遂致于祸。及苟晞救邺,桑还平阳。于时盛夏,尸烂坏不可复识,腾及三子骸骨不获。庶子确立。
庄王确字嗣安,历东中郎将、都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永嘉末,为石勒所害。无子,初以章武王混子滔奉其祀,其后复以汝南威王祐子弼为确后。太兴元年薨,无子,又以弼弟邈嗣确,位至侍中。薨,子晃立,拜散骑侍郎。桓温废武陵王,免晃为庶人,徙衡阳。孝武帝立晃弟崇继邈后,为奴所害,子惠立。宋受禅,国除。
南阳王模字元表,少好学,与元帝及范阳王虓俱有称于宗室。初封平昌公。惠帝末,拜冗从仆射,累迁太子庶子、员外散骑常侍。成都王颖奔长安,东海王越以模为北中郎将,镇邺。永兴初,成都王颖故帐下督公师藩、楼权、郝昌等攻邺,模左右谋应之。广平太守丁邵率众救模,范阳王虓又遣兖州刺史苟晞援之,藩等散走。迁镇东大将军,镇许昌。进爵南阳王。永嘉初,转征西大将军、开府、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代河间王颙镇关中。模感丁邵之德,敕国人为邵生立碑。
时关中饥荒,百姓相啖,加以疾疠,盗贼公行。模力不能制,乃铸铜人钟鼎为釜器以易谷,议者非之。东海王越表征模为司空,遣中书监傅祗代之。模谋臣淳于定说模曰:‘关中天府之国,霸王之地。今以不能绥抚而还,既于声望有亏。又公兄弟唱起大事,而并在朝廷,若自强则有专权之罪,弱则受制于人,非公之利也。’模纳其言,不就征。表遣世子保为西中郎将、东羌校尉,镇上邽,秦州刺史裴苞距之。模使帐下都尉陈安率众攻苞,苞奔安定。太守贾疋以郡迎苞,模遣军司谢班伐疋,疋退奔卢水。其年,进位太尉、大都督。
洛京倾覆,模使牙门赵染戍蒲阪,染求冯翊太守不得,怒,率众降于刘聦。聦使其子粲及染攻长安,模使淳于定距之,为染所败。士众离叛,仓库虚竭,军祭酒韦辅曰:‘事急矣,早降可以免。’模从之,遂降于染。染箕踞攘袂数模之罪,送诣粲。粲杀之,以模妃刘氏赐胡张本为妻。子保立。
保字景度,少有文义,好述作。初拜南阳国世子。模遇害,保在上邽。其后贾疋死,裴苞又为张轨所杀,保全有秦州之地,自号大司马,承制置百官。陇右氐羌并从之,凉州刺史张寔遣使贡献。及愍帝即位,以保为右丞相,加侍中、都督陕西诸军事。寻进位相国。
模之败也,都尉陈安归于保,保命统精勇千余人以讨羌,宠遇甚厚。保将张春等疾之,谮安有异志,请除之,保不许。春等辄伏刺客以刺安,安被创,驰还陇城,遣使诣保,贡献不绝。
愍帝之蒙尘也,保自称晋王。时上邽大饥,士众窘困,张春奉保之南安。陈安自号秦州刺史,称藩于刘曜。春复奉保奔桑城,将投于张寔。寔使兵迎保,实御之也。是岁,保病薨,时年二十七。保体质丰伟,尝自称重八百斤。喜睡,痿疾,不能御妇人。无子,张春立宗室司马瞻奉保后。陈安举兵攻春,春走,瞻降于安,安送诣刘曜,曜杀之。安迎保丧,以天子礼葬于上邽,谥曰元。
范阳康王绥 子虓
范阳康王绥字子都,彭城王权季弟也。初为谏议大夫。泰始元年受封,在位十五年。咸宁五年薨,子虓立焉。
虓字武会,少好学驰誉,研考经记,清辩能言论。以宗室选拜散骑常侍,累迁尚书。出为安南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持节,镇许昌,进位征南将军。
河间王颙表立成都王颖为太弟,为王浚所破,挟天子还洛阳。虓与东平王楙、镇东将军周馥等上言曰:‘自愍怀被害,皇储不建,委重前相,辄失臣节。是以前年太宰与臣,永惟社稷之贰,不可久空,所以共启成都王颖,以为国副。受重之后,而弗克负荷。“小人勿用”,而以为腹心。骨肉宜敦,而猜佻荐至。险诐宜远,而谗说殄行。此皆臣等不聦不明,失所宗赖。遂令陛下谬于降授,虽戮臣等,不足以谢天下。今大驾还宫,文武空旷,制度荒破,靡有孑遗。臣等虽劣,足匡王室。而道路之言,谓张方与臣等不同。既惜所在兴异,又以太宰惇德允元,著于具瞻,每当义节,辄为社稷宗盟之先。张方受其指教,为国效节。昔年之举,有死无贰。此即太宰之良将,陛下之忠臣。但以受性强毅,不达变通,遂守前志,已致纷纭。然退思惟,既是其不易之节,且虑事翻之后,为天下所罪,故不即西还耳。原其本事,实无深责。臣闻先代明主,未尝不全护功臣,令福流子孙。自中间以来,陛下功臣初无全者,非独人才皆劣,其于取祸,实由朝廷策之失宜,不相容恕。以一旦之咎,丧其积年之勋,既违周礼议功之典,且使天下之人莫敢复为陛下致节者。臣等此言,岂独为一张方,实为社稷远计,欲令功臣长守富贵。臣愚以为宜委太宰以关右之任,一方事重,及自州郡已下,选举授任,一皆仰成。若朝之大事,废兴损益,每辄畴咨。此则二伯述职,周召分陕之义,陛下复行于今时。遣方还郡,令群后申志,时定王室。所加方官,请悉如旧。此则忠臣义士有劝,功臣必全矣。司徒戎,异姓之贤;司空越,公族之望,并忠国爱主,小心翼翼,宜干机事,委以朝政。安北将军王浚佐命之胤,率身履道,忠亮清正,远近所推。如今日之大举,实有定社稷之勋,此是臣等所以叹息归高也。浚宜特崇重之,以副群望,遂抚幽朔,长为北藩。臣等竭力捍城,藩屏皇家,陛下垂拱,而四海自正。则四祖之业,必隆于今,日月之晖,昧而复曜。乞垂三思,察臣所言。又可以臣表西示太宰。’
又表曰:‘成都王失道,为奸邪所误,论王之身,不宜深责。且先帝遗体,陛下群弟,自元康以来,罪戮相寻,实海内所为匈匈,而臣等所以痛心。今废成都,更封一邑,宜其必许。若废黜寻有祸害,既伤陛下矜慈之恩,又令远近恒谓公族无复骨肉之情,此实臣等内省悲惭,无颜于四海也。乞陛下察臣忠款。’于是虓先率众自许屯于荥阳。
会惠帝西迁,虓与从兄平昌公模、长史冯嵩等刑白马喢血而盟,推东海王越为盟主,虓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将军、持节,领豫州刺史。刘乔不受越等节度,乘虚破许。虓自拔渡河,王浚表虓领冀州刺史,资以兵马。虓入冀州发兵,又南济河,破乔等。河间王颙闻乔败,斩张方,传首于越。越与虓西迎帝,而颙出奔。于是奉天子还都,拜虓为司徒。永兴三年暴疾薨,时年三十七。无子,养模子黎为嗣。黎随模就国,于长安遇害。
济南惠王遂 曾孙勋
济南惠王遂字子伯,宣帝弟魏鸿胪丞恂之子也。仕魏关内侯,进封平昌亭侯,历典军郎将。景元二年,转封武城乡侯、督邺城守诸军事、北中郎将。五等建,封祝阿伯,累迁冠军将军。武帝受禅,封济南王。泰始二年薨。二子:耽、缉。耽嗣立,咸宁三年徙为中山王。是年薨,无子,缉继。成都王颖以缉为建威将军,与石熙等率众距王浚,没于阵,薨。无子,国除。
后遂之曾孙勋字伟长,年十余岁,愍帝末,长安陷,刘曜将令狐泥养为子。及壮,便弓马,能左右射。咸和六年,自关右还,自列云‘是大长秋恂之玄孙,冠军将军济南惠王遂之曾孙,略阳太守瓘之子’,遂拜谒者仆射,以勇闻。
庾翼之镇襄阳,以梁州刺史援桓宣卒,请勋代之。初屯西城,退守武当。时石季龙死,中国乱,雍州诸豪帅驰告勋。勋率众出骆谷,壁于悬钩,去长安二百里,遣部将刘焕攻长安,又拔贺城。于是关中皆杀季龙太守令长以应勋。勋兵少,未能自固,复还梁州。永和中,张琚据陇东,遣使招勋,勋复入长安。初,京兆人杜洪以豪族陵琚,琚以勇侠侮洪,洪知勋惮琚兵强,因说勋曰:‘不杀张琚,关中非国家有也。’勋乃伪请琚,于坐杀之。琚弟走池阳,合众攻勋,频战不利,请和,归梁州。后桓温伐关中,命勋出子午道,而为苻雄所败,退屯于女娲堡。
俄迁征虏将军,监关中军事,领西戎校尉,赐爵通吉亭侯。为政暴酷,至于治中别驾及州之豪右,言语忤意,即于坐枭斩之,或引弓自射。西土患其凶虐。在州常怀据蜀,有僭伪之意。桓温闻之,务相绥怀,以其子康为汉中太守。勋逆谋已成,惮益州刺史周抚,未发。及抚卒,遂拥众入劔阁。梁州别驾雍端、西戎司马隗粹并切谏,勋皆诛之,自号梁益二州牧、成都王。桓温遣朱序讨勋,勋兵溃,为序所获,及息龙子、长史梁惮、司马金壹等送于温,并斩之,传首京师。
谯刚王逊
谯刚王逊字子悌,宣帝弟魏中郎进之子也。仕魏关内侯,改封城阳亭侯,参镇东军事,拜轻车将军、羽林左监。五等建,徙封泾阳男。武帝受禅,封谯王,邑四千四百户。泰始二年薨。二子:随、承。定王随立。薨,子邃立,没于石勒,元帝以承嗣逊。
闵王承字敬才,少笃厚有志行。拜奉车都尉、奉朝请,稍迁广威将军、安夷护军,镇安定。从惠帝还洛阳,拜游击将军。永嘉中,天下渐乱,间行依征南将军山简,会简卒,进至武昌。元帝初镇扬州,承归建康,补军咨祭酒。愍帝征为龙骧将军,不行。元帝为晋王,承制更封承为谯王。太兴初,拜屯骑校尉,加辅国将军,领左军将军。
承居官俭约,家无别室。寻加散骑常侍,辅国、左军如故。王敦有无君之心,表疏轻慢。帝夜召承,以敦表示之,曰:‘王敦顷年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于此,将若之何?’承曰:‘陛下不早裁之,难将作矣。’帝欲树藩屏,会敦表以宣城内史沈充为湘州,帝谓承曰:‘湘州南楚险固,在上流之要,控三州之会,是用武之国也。今以叔父居之,何如?’承曰:‘臣幸托末属,身当宿卫,未有驱驰之劳,频受过厚之遇,夙夜自厉,思报天德。君之所命,惟力是视,敢有辞焉!然湘州蜀寇之余,人物雕尽,若上凭天威,得之所莅,比及三年,请从戎役。若未及此,虽复灰身,亦无益也。’于是诏曰:‘夫王者体天理物,非群才不足济其务。外建贤哲,以树风声,内睦亲亲,以广藩屏。是以太公封齐,伯禽居鲁,此先王之令典,古今之通义也。我晋开基,列国相望,乃授琅邪武王,镇统东夏;汝南文成,总一淮许;扶风、梁王,迭据关右;爰暨东嬴,作司并州。今公族虽寡,不逮曩时,岂得替旧章乎!散骑常侍、左将军、谯王承贞素款亮,志存忠恪,便蕃左右,恭肃弥著。今以承监湘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湘州刺史。’
初,刘隗以王敦威权太盛,终不可制,劝帝出诸心腹,以镇方隅。故先以承为湘州,续用隗及戴若思等,并为州牧。承行达武昌,释戎备见王敦。敦与之宴,欲观其意,谓承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将帅才也。’承曰:‘公未见知耳,铅刀岂不能一割乎!’承以敦欲测其情,故发此言。敦果谓钱凤曰:‘彼不知惧而学壮语,此之不武,何能为也。’听承之镇。时湘土荒残,公私困弊,承躬自俭约,乘苇茭车,而倾心绥抚,甚有能名。敦恐其为己患,诈称北伐,悉召承境内船乘。承知其奸计,分半与之。
敦寻构难,遣参军桓罴说承,以刘隗专宠,今便讨击,请承以为军司,以军期上道。承叹曰:‘吾其死矣!地荒人鲜,势孤援绝。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惟忠与义,夫复何求!’便欲唱义,而众心疑惑。承曰:‘吾受国恩,义无有贰。’府长史虞悝慷慨有志节,谓承曰:‘王敦居分陕之任,而一旦作逆,天地所不容,人神所痛疾。大王宗室藩屏,宁可从其伪邪!便宜电奋,存亡以之。’于是与悝及弟前丞相掾望、建昌太守长沙王循、衡阳太守淮陵刘翼等共盟誓,囚桓罴,驰檄湘州,指期至巴陵。零陵太守尹奉首同义谋,出军营阳。于是一州之内,皆同义举。乃使虞望讨诸不服,斩湘东太守郑澹。澹,敦姐夫也。
敦遣南蛮校尉魏乂、将军李恒、田嵩等甲卒二万以攻承。承且战且守,待救于尹奉、虞望,而城池不固,人情震恐。或劝承南投陶侃,又云可退据零桂。承曰:‘吾举义众,志在死节,宁偷生苟免,为奔败之将乎!事之不济,其令百姓知吾心耳。’
初,安南将军甘卓与承书,劝使固守,当以兵出沔口,断敦归路,则湘围自解。承答书曰:‘季思足下:劳于王事。天纲暂圮,中原丘墟。四海义士,方谋克复,中兴江左,草创始尔,岂图恶逆萌自宠臣。吾以暗短,托宗皇属。仰豫密命,作镇南夏,亲奉中诏,成规在心。伯仁诸贤,扼腕歧路,至止尚浅,凡百茫然。豺狼易惊,遂肆丑毒,闻知骇踊,神气冲越。子来之义,人思自百,不命而至,众过数千。诚足以决一旦之机,摅山海之愤矣。然迫于仓卒,舟楫未备,魏乂、李恒,寻见围逼,是故事与意违,志力未展。猥辱来使,深同大趣;嘉谋英算,发自深衷。执读周复,欣无以量。足下若能卷甲电赴,犹或有济;若其狐疑,求我枯鱼之肆矣。兵闻拙速,未睹工迟。季思足下,勉之勉之!书不尽意,绝笔而已。’
卓军次 4416.gif 口,闻王师败绩,停师不进。乂等攻战日逼,敦又送所得台中人书疏,令乂射以示承。城内知朝廷不守,莫不怅惋。刘翼战死,相持百余日,城遂没。乂槛送承荆州,刺史王廙承敦旨于道中害之,时年五十九。敦平,诏赠车骑将军。子无忌立。
烈王无忌字公寿,承之难,以年小获免。咸和中,拜散骑侍郎,累迁屯骑校尉、中书、黄门侍郎。江州刺史褚裒当之镇,无忌及丹杨尹桓景等饯于版桥。时王廙子丹杨丞耆之在坐,无忌志欲复仇,拔刀将手刃之,裒、景命左右救捍获免。御史中丞车灌奏无忌欲专杀人,付廷尉科罪。成帝诏曰:‘王敦作乱,闵王遇祸,寻事原情,今王何责。然公私宪制,亦已有断,王当以体国为大,岂可寻绎由来,以乱朝宪。主者其申明法令,自今已往,有犯必诛。’于是听以赎论。
建元初迁散骑常侍,转御史中丞,出为辅国将军、长沙相,又领江夏相,寻转南郡、河东二郡太守,将军如故。随桓温伐蜀,以勋赐少子愔爵广晋伯,进号前将军。永和六年薨,赠卫将军。二子:恬、愔。恬立。
敬王恬字元愉,少拜散骑侍郎,累迁散骑常侍、黄门郎、御史中丞。值海西废,简文帝登阼,未解严,大司马桓温屯中堂,吹警角,恬奏劾温大不敬,请科罪。温视奏叹曰:‘此儿乃敢弹我,真可畏也。’
恬忠正有干局,在朝惮之。迁右卫将军、司雍秦梁四州大中正,拜尚书,转侍中,领左卫将军,补吴国内史,又领太子詹事。恬既宗室勋望,有才用,孝武帝时深杖之,以为都督兖、青、冀、幽并扬州之晋陵、徐州之南北郡军事,领镇北将军、兖青二州刺史、假节。太元十五年薨,追赠车骑将军。四子:尚之、恢之、允之、休之。尚之立。
忠王尚之字伯道,初拜秘书郎,迁散骑侍郎。恬镇京口,尚之为振威将军、广陵相,父忧去职。服阕,为骠骑咨议参军。宗室之内,世有人物。王国宝之诛也,散骑常侍刘镇之、彭城内史刘涓子、徐州别驾徐放并以同党被收,将加大辟。尚之言于会稽王道子曰:‘刑狱不可广,宜释镇之等。’道子以尚之昆季并居列职,每事仗焉,乃从之。
兖州刺史王恭忌其盛也,与豫州刺史庾楷并称兵,以讨尚之为名,南连荆州刺史殷仲堪、南郡公桓玄等。道子命前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讨恭,尚之距楷。允之与楷子鸿战于当利,鸿败走,斩楷将段方,楷单马奔于桓玄。道子以尚之为建威将军、豫州刺史、假节,一依楷故事,寻进号前将军;允之为吴国内史;恢之骠骑司马、丹杨尹;休之襄城太守。各拥兵马,势倾朝廷。后将军元显执政,亦倚以为援。
元显宠幸张法顺,每宴会,坐起无别。尚之入朝,正色谓元显曰:‘张法顺驱走小人,有何才异,而暴被拔擢。当今圣世,不宜如此。’元显默然。尚之又曰:‘宗室虽多,匡谏者少,王者尚纳刍荛之言,况下官与使君骨肉不远,蒙眷累世,何可坐视得失而不尽言。’因叱法顺令下。举坐失色,尚之言笑自若,元显深衔之。后符下西府,令出勇力二千人。尚之不与,曰:‘西藩滨接荒余,寇虏无常,兵止数千,不足戍卫,无复可分彻者。’元显尤怒。会欲伐桓玄,故无他。
及元显称诏西伐,命尚之为前锋,尚之子文仲为宁远将军、宣城内史。桓玄至姑熟,遣冯该等攻历阳,断洞浦,焚尚之舟舰。尚之率步卒九千阵于浦上,先遣武都太守杨秋屯横江。秋奔于玄军,尚之众溃,逃于涂中十余日。谯国人韩连、丁元等以告玄,玄害之于建康市。玄上疏以闵王不宜绝嗣,乃更封尚之从弟康之为谯县王。安帝反正,追赠尚之卫将军,以休之长子文思为尚之嗣,袭封谯郡王。
文思性凶暴,每违轨度,多杀弗辜。好田猎,烧人坟墓,数为有司所纠,遂与群小谋逆。刘裕闻之,诛其党与,送文思付父休之,令自训厉。后与休之同怨望称兵,为裕所败而死,国除。
恢之字季明,历官骠骑司马、丹杨尹。尚之为桓玄所害,徙恢之等于广州,而于道中害之。安帝反正,追赠抚军将军。
休之字季预。少仕清涂,以平王恭、庾楷功,拜龙骧将军、襄城太守,镇历阳。桓玄攻历阳,休之婴城固守。及尚之战败,休之以五百人出城力战,不捷,乃还城,携子侄奔于慕容超。闻义军起,复还京师。大将军武陵王令曰:‘前龙骧将军休之,才干贞审,功业既成。历阳之战,事在机捷。及至势乖力屈,奉身出奔,犹鸠集义徒,崎岖险阻。既应亲贤之举,宜委分陕之重。可监荆益梁宁秦雍六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假节。’到镇无几,桓振复袭江陵,休之战败,出奔襄阳。宁朔将军张畅之、高平相刘怀肃自沔攻振,走之。休之还镇,御史中丞王桢之奏休之失戍,免官。朝廷以豫州刺史魏咏之代之,征休之还京师,拜后将军、会稽内史。御史中丞阮歆之奏休之与尚书虞啸父犯禁嬉戏,降号征虏将军,寻复为后将军。
及卢循作逆,加督浙江东五郡军事,坐公事免。刘毅诛,复以休之都督荆雍梁秦宁益六州军事、平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以子文思为乱,上疏谢曰:‘文思不能聿修,自贻罪戾,忧惧震惶,惋愧交集。臣御家无方,威训不振,致使子侄愆法,仰负圣朝。悚赧兼怀,胡颜自处,请解所任,归罪阙庭。’不许。
后以文思事怨望,遂结雍州刺史鲁宗之,将共诛执政。时休之次子文宝及兄子文祖并在都,收付廷尉赐死。刘裕亲自征之,密使遗休之治中韩延之书曰:‘文思事意,远近所知。去秋遣康之送还司马君者,推至公之极也。而了无愧心,久绝表疏,此是天地所不容。吾受命西征,止其父子而已。彼土侨旧,为之驱逼,一无所问。往年郗僧施、谢劭、任集之等交构积岁,专为刘毅规谋,所以至此。今卿诸人一时逼迫,本无纤衅。吾虚怀期物,自有由来,今在近路,是诸贤济身之日。若大军相临,交锋接刃,兰艾杂揉,或恐不分。故白此意,并可示同怀诸人。’
延之报曰:‘闻亲率戎马,远履西畿,阖境士庶,莫不恇骇。何者?莫知师出之名故也。辱来疏,始委以谯王前事,良增叹息。司马平西体国忠贞,款怀待物。以君有匡复之勋,家国蒙赖,推德委诚,每事询仰。谯王往以微事见劾,犹自逊位,况以大过,而当默然也!但康之前言,有所不尽,故重使胡道,申白所怀。道未及反,已表奏废之,所不尽者命耳。推寄相与,正当如此,有何不可,便及兵戈。自义旗以来,方伯谁敢不先相咨畴,而径表天子,可谓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刘裕足下,海内之人,谁不见足下此心。而复欲诳国士,“天地所不容”,在彼不在此矣。来言“虚怀期物,自有由来”;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谓“虚怀期物,自有由来”矣!刘藩死于阊阖之门,诸葛弊于左右之手。甘言诧方伯,袭之以轻兵,遂使席上靡款怀之士,阃外无自信诸侯。以是为得算,良可耻也。吾诚鄙劣,尝闻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宁可无授命之臣乎!假令天长丧乱,九流浑浊,当与臧洪游于地下耳。’裕得书叹息,以示诸佐曰:‘事人当应如此!’
宗之闻裕向荆州,自襄阳就休之共屯江陵。使文思及宗之子轨以兵距裕,战于江津。休之大败,遂与宗之俱奔于姚兴。裕平姚泓,休之将奔于魏,未至,道死。
允之字季度,出后叔父愔,袭爵广晋伯,历位辅国将军、吴国宣城谯梁内史。王恭、庾楷、桓玄等内伐也,会稽王道子命允之兄弟距楷,破之。元兴初,与兄恢之同徙广州,于道被害。义军起,追赠太常卿。从弟康之以子文惠袭爵。宋受禅,国除。
韩延之字显宗,南阳赭阳人,魏司徒暨之后也。少以分义称。安帝时为建威将军、荆州治中,转平西府录事参军。以刘裕父名翘字显宗,延之遂字显宗,名儿为翘,以示不臣刘氏。与休之俱奔姚兴。刘裕入关,又奔于魏。
愔字敬王,初封广晋伯。早卒,无子,兄恬以子允之嗣。
高阳王睦
高阳王睦字子友,谯王逊之弟也。魏安平亭侯,历侍御史。武帝受禅,封中山王,邑五千二百户。睦自表乞依六蓼祀皋陶,鄫杞祀相立庙。事下太常,依礼典平议。博士祭酒刘憙等议:‘礼记王制,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而五。是则立始祖之庙,谓嫡统承重,一人得立耳。假令支弟并为诸侯,始封之君不得立庙也。今睦非为正统,若立祖庙,中山不得并也。后世中山乃得为睦立庙,为后世子孙之始祖耳。’诏曰:‘礼文不明,此制度大事,宜令详审,可下礼官博议,乃处当之。’
咸宁三年,睦遣使募徙国内八县受逋逃、私占及变易姓名、诈冒复除者七百余户,冀州刺史杜友奏睦招诱逋亡,不宜君国。有司奏,事在赦前,应原。诏曰:‘中山王所行何乃至此,览奏甚用怃然。广树亲戚,将以上辅王室,下惠百姓也。岂徒荣崇其身,而使民逾典宪乎!此事当大论得失,正臧否所在耳。苟不宜君国,何论于赦令之间耶。其贬睦为县侯。’乃封丹水县侯。
及吴平,太康初诏复爵。有司奏封江阳王,帝曰:‘睦退静思愆,改修其德,今有爵土,不但以赦。江阳险远,其以高阳郡封之。’乃封为高阳王。元康元年,为宗正。薨于位,世子蔚早卒,孙毅立。拜散骑侍郎,永嘉中没于石勒。隆安元年,诏以谯敬王恬次子恢之子文深继毅后。立五年,薨,无嗣,复以高密王纯之子法莲继之。宋受禅,国除。
任城景王陵 弟顺 斌
任城景王陵字子山,宣帝弟魏司隶从事安城亭侯通之子也。初拜议郎。泰始元年,封北海王,邑四千七百户。三年,转封任城王,之国。咸宁五年薨,子济立。拜散骑侍郎、给事中、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随东海王越在项,为石勒所害,二子俱没。有二弟:顺、斌。
顺字子思,初封习阳亭侯。及武帝受禅,顺叹曰:‘事乖唐虞,而假为禅名!’遂悲泣。由是废黜,徙武威姑臧县。虽受罪流放,守意不移而卒。
西河缪王斌字子政,魏中郎。武帝受禅,封陈王,邑千七百一十户。三年,改封西河。咸宁四年薨,子隐立。薨,子孴立。
史臣曰:泰始之初,天下少事,革魏余弊,遵周旧典,并建宗室,以为藩翰。诸父同虞虢之尊,兄弟受鲁卫之祉,以为历纪长久,本支百世。安平风度宏邈,器宇高雅,内弘道义,外阐忠贞。洎高贵薨殂,则枕尸流恸;陈留就国,则拜辞陨涕。语曰‘疾风彰劲草’,献王其有焉。故能位班上列,享年眉寿,清徽至范,为晋宗英,子孙遵业,世笃其庆。高密风监清远,简素寡欲,孝以承亲,忠以奉上,方诸枝庶,实谓国桢。新蔡、南阳,俱莅方岳。值王室多难,中原芜梗,表义甄节,效绩艰危。于时丑类实繁,凶威日逞,势悬众寡,相继沦亡,悲夫!谯闵沈雄壮勇,作镇南服。属奸回肆乱,称兵内侮。怀忠愤发,建义湘州,荆沔响应,群才致力。虽元勋不立,而诚节克彰,垂裕后昆,奕世贞烈,岂不休哉!勋托末属,禀性凶暴。仍荷朝寄,推毂梁岷,遂弃亲背主,负恩放命。凭庸蜀之饶,苞藏不逞;恃江山之固,奸谋日深。是以搢绅切齿,摅积愤之志;义士思奋,厉忘身之节。天道祸淫,应时荡定。昔汲黯犹在,淮南寝谋,周抚若存,凶渠未发,以邪忌正,异代同规。诗云‘自贻伊戚’,其勋之谓矣。习阳凭庆枝叶,守约怀逸,栖情尘外,希踪物表,顾匹夫之独善,贵达节之弘规,言出身播,犹为幸也。
赞曰:安平立节,雅性贞亮。高密含和,宗室之望。新蔡遇祸,忠全元丧。谯闵徇义,力屈志扬。勋自贻戚,名陨身亡。顺不恤忌,流播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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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八‧列传第八  宣五王 文六王
宣五王
宣帝九男,穆张皇后生景帝、文帝、平原王干,伏夫人生汝南文成王亮、琅邪武王伷、清惠亭侯京、扶风武王骏,张夫人生梁王肜,柏夫人生赵王伦。亮及伦别有传。
平原王干
平原王干字子良。少以公子魏时封安阳亭侯,稍迁抚军中郎将,进爵平阳乡侯。五等建,改封定陶伯。武帝践阼,封平原王,邑万一千三百户,给鼓吹、驸马二匹,加侍中之服。咸宁初,遣诸王之国,干有笃疾,性理不恒,而颇清虚静退,简于情欲,故特诏留之。太康末,拜光禄大夫,加侍中,特假金章紫绶,班次三司。惠帝即位,进左光禄大夫,侍中如故,劔履上殿,入朝不趋。
干虽王大国,不事其务,有所调补,必以才能。虽有爵禄,若不在己,秩奉布帛,皆露积腐烂。阴雨则出犊车而内露车,或问其故,对曰:‘露者宜内也。’朝士造之,虽通姓名,必令立车马于门外,或终夕不见。时有得觐,与人物酬接,亦恂恂恭逊,初无阙失。前后爱妾死,既敛,辄不钉棺,置后空室中,数日一发视,或行淫秽,须其尸坏乃葬之。
赵王伦辅政,以干为卫将军。惠帝反正,复为侍中,加太保。齐王冏之平赵王伦也,宗室朝士皆以牛酒劳冏,干独怀百钱,见冏出之,曰:‘赵王逆乱,汝能义举,是汝之功,今以百钱贺汝。虽然,大势难居,不可不慎。’冏既辅政,干诣之,冏出迎拜。干入,踞其床,不命冏坐,语之曰:‘汝勿效白女儿。’其意指伦也。及冏诛,干哭之恸,谓左右曰:‘宗室日衰,唯此儿最可,而复害之,从今殆矣!’
东海王越兴义,至洛阳,往视干,干闭门不通。越驻车良久,干乃使人谢遣,而自于门间窥之。当时莫能测其意,或谓之有疾,或以为晦迹焉。永嘉五年薨,时年八十。会刘聦寇洛,不遑赠谥。有二子,世子广早卒,次子永以太熙中封安德县公,散骑常侍,皆为善士。遇难,合门堙灭。
琅邪王伷 子觐 澹 繇 漼
琅邪武王伷字子将,正始初封南安亭侯。早有才望,起家为宁朔将军,监守邺城,有绥怀之称。累迁散骑常侍,进封东武乡侯,拜右将军、监兖州诸军事、兖州刺史。五等初建,封南皮伯。转征虏将军、假节。武帝践阼,封东莞郡王,邑万六百户。始置二卿,特诏诸王自选令长。伷表让,不许。入为尚书右仆射、抚军将军,出为镇东大将军、假节、徐州诸军事,代卫瓘镇下邳。伷镇御有方,得将士死力,吴人惮之。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封琅邪王,以东莞益其国。
平吴之役,率众数万出涂中,孙皓奉笺送玺绶,诣伷请降。诏曰:‘琅邪王伷督率所统,连据涂中,使贼不得相救。又使琅邪相刘弘等进军逼江,贼震惧,遣使奉伪玺绶。又使长史王恒率诸军渡江,破贼边守,获督蔡机,斩首降附五六万计,诸葛靓、孙奕等皆归命请死。功勋茂著,其封子二人为亭侯,各三千户,赐绢六千匹。’顷之,并督青州诸军事,加侍中之服。进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伷既戚属尊重,加有平吴之功,克己恭俭,无矜满之色,僚吏尽力,百姓怀化。疾笃,赐床帐、衣服、钱帛、秔粱等物,遣侍中问焉。太康四年薨,时年五十七。临终表求葬母太妃陵次,并乞分国封四子,帝许之。子恭王觐立。又封次子澹为武陵王,繇为东安王,漼为淮陵王。
觐字思祖,拜冗从仆射。太熙元年薨,时年三十五。子睿立,是为元帝。中兴初,以皇子裒为琅邪王,奉恭王祀。裒早薨,更以皇子焕为琅邪王。其日薨,复以皇子昱为琅邪王。咸和之初,既徙封会稽,成帝又以康帝为琅邪王。康帝即位,封成帝长子哀帝为琅邪王。哀帝即位,以废帝为琅邪王。废帝即位,以会稽王摄行琅邪国祀。简文帝登阼,琅邪王无嗣。及帝临崩,封少子道子为琅邪王。道子后为会稽王,更以恭帝为琅邪王。帝既即位,琅邪国除。
武陵庄王澹字思弘。初为冗从仆射,后封东武公,邑五千二百户。转前将军、中护军。性忌害,无孝友之行。弟东安王繇有令名,为父母所爱,澹恶之如仇,遂谮繇于汝南王亮,亮素与繇有隙,奏废徙之。赵王伦作乱,以澹为领军将军。澹素与河内郭俶、俶弟侃亲善。酒酣,俶等言张华之冤,澹性酗酒,因并杀之,送首于伦,其酗虐如此。
澹妻郭氏,贾后内妹也。初恃势,无礼于澹母。齐王冏辅政,澹母诸葛太妃表澹不孝,乞还繇,由是澹与妻子徙辽东。其子禧年五岁,不肯随去,曰:‘要当为父求还,无为俱徙。’陈诉历年,太妃薨,繇被害,然后得还。拜光禄大夫、尚书、太子太傅,改封武陵王。永嘉末为石勒所害,子哀王喆立。喆字景林,拜散骑常侍,亦为勒所害。无子,其后元帝立皇子晞为武陵王,以奉澹祀焉。
东安王繇字思玄。初拜东安公,历散骑黄门侍郎,迁散骑常侍。美须髯,性刚毅,有威望,博学多才,事亲孝,居丧尽礼。诛杨骏之际,繇屯云龙门,兼统诸军,以功拜右卫将军,领射声校尉,进封郡王,邑二万户,加侍中,兼典军大将军,领右卫如故。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是日诛赏三百余人,皆自繇出。东夷校尉文俶父钦为繇外祖诸葛诞所杀,繇虑俶为舅家之患,是日亦以非罪诛俶。
繇兄澹屡构繇于汝南王亮,亮不纳。至是以繇专行诛赏,澹因隙谮之,亮惑其说,遂免繇官,以公就第,坐有悖言,废徙带方。永康初,征繇,复封,拜宗正卿,迁尚书,转左仆射。惠帝之讨成都王颖,时繇遭母丧在邺,劝颖解兵而降。及王师败绩,颖怨繇,乃害之。后立琅邪王觐子长乐亭侯浑为东安王,以奉繇祀。寻薨,国除。
淮陵元王漼字思冲。初封广陵公,食邑二千九百户。历左将军、散骑常侍。赵王伦之篡也,三王起义,漼与左卫将军王舆攻杀孙秀,因而废伦。以功进封淮陵王,入为尚书,加侍中,转宗正、光禄大夫。薨,子贞王融立。薨,无子,安帝时立武陵威王孙蕴为淮陵王,以奉元王之祀,位至散骑常侍。薨,无子,以临川王宝子安之为嗣。宋受禅,国除。
清惠亭侯京字子佐,魏末以公子赐爵。年二十四薨,追赠射声校尉,以文帝子机字太玄为嗣。泰始元年,封燕王,邑六千六百六十三户。机之国,咸宁初征为步兵校尉,以渔阳郡益其国,加侍中之服。拜青州都督、镇东将军、假节,以北平、上谷、广甯郡一万三百三十七户增燕国为二万户。薨,无子,齐王冏表以子几嗣。后冏败,国除。
扶风王骏 子畅 歆
扶风武王骏字子臧。幼聦惠,年五六岁能书疏,讽诵经籍,见者奇之。及长,清贞守道,宗室之中最为俊望。魏景初中,封平阳亭侯。齐王芳立,骏年八岁,为散骑常侍侍讲焉。寻迁步兵、屯骑校尉,常侍如故。进爵乡侯,出为平南将军、假节、都督淮北诸军事,改封平寿侯,转安东将军。咸熙初,徙封东牟侯,转安东大将军,镇许昌。
武帝践阼,进封汝阴王,邑万户,都督豫州诸军事。吴将丁奉寇芍陂,骏督诸军距退之。迁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代石苞镇寿春。寻复都督豫州,还镇许昌。迁镇西大将军、使持节、都督雍凉等州诸军事,代汝南王亮镇关中,加衮冕侍中之服。
骏善抚御,有威恩,劝督农桑,与士卒分役,己及僚佐并将帅兵士等人限田十亩,具以表闻。诏遣普下州县,使各务农事。
咸宁初,羌虏树机能等叛,遣众讨之,斩三千余级。进位征西大将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又诏骏遣七千人代凉州守兵。树机能、侯弹勃等欲先劫佃兵,骏命平虏护军文俶督凉、秦、雍诸军各进屯以威之。机能乃遣所领二十部及弹勃面缚军门,各遣入质子。安定、北地、金城诸胡吉轲罗、侯金多及北虏热冏等二十万口又来降。其年入朝,徙封扶风王,以氐户在国界者增封,给羽葆、鼓吹。太康初,进拜骠骑将军,开府、持节、都督如故。
骏有孝行,母伏太妃随兄亮在官,骏常涕泣思慕,若闻有疾,辄忧惧不食,或时委官定省。少好学,能著论,与荀𫖮论仁孝先后,文有可称。及齐王攸出镇,骏表谏恳切,以帝不从,遂发病薨。追赠大司马,加侍中、假黄钺。西土闻其薨也,泣者盈路,百姓为之树碑,长老见碑无不下拜,其遗爱如此。有子十人,畅、歆最知名。
畅字玄舒。改封顺阳王,拜给事中、屯骑校尉、游击将军。永嘉末,刘聦入洛,不知所终。
新野庄王歆字弘舒。武王薨后,兄畅推恩请分国封歆。太康中,诏封新野县公,邑千八百户,仪比县王。歆虽少贵,而谨身履道。母臧太妃薨,居丧过礼,以孝闻。拜散骑常侍。
赵王伦篡位,以为南中郎将。齐王冏举义兵,移檄天下,歆未知所从。嬖人王绥曰:‘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参军孙洵大言于众曰:‘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讨之,大义灭亲,古之明典。’歆从之。乃使洵诣冏,冏迎执其手曰:‘使我得成大节者,新野公也。’冏入洛,歆躬贯甲胄,率所领导冏。以勋进封新野郡王,邑二万户。迁使持节、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歆将之镇,与冏同乘谒陵,因说冏曰:‘成都至亲,同建大勋,今宜留之与辅政。若不能尔,当夺其兵权。’冏不从。俄而冏败,歆惧,自结于成都王颖。
歆为政严刻,蛮夷并怨。及张昌作乱于江夏,歆表请讨之。时长沙王乂执政,与成都王颖有隙,疑歆与颖连谋,不听歆出兵,昌众日盛。时孙洵为从事中郎,谓歆曰:‘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公荷藩屏之任,居推毂之重,拜表辄行,有何不可!而使奸凶滋蔓,祸衅不测,岂维翰王室,镇静方夏之谓乎!’歆将出军,王绥又曰:‘昌等小贼,偏裨自足制之,不烦违帝命,亲矢石也!’乃止。昌至樊城,歆出距之,众溃,为昌所害。追赠骠骑将军。无子,以兄子劭为后,永嘉末没于石勒。
梁王肜
梁孝王肜字子徽。清修恭慎,无他才能,以公子封平乐亭侯。及五等建,改封开平子。武帝践阼,封梁王,邑五千三百五十八户。及之国,迁北中郎将,督邺城守事。
时诸王自选官属,肜以汝阴上计吏张蕃为中大夫。蕃素无行,本名雄,妻刘氏解音乐,为曹爽教伎。蕃又往来何晏所,而恣为奸淫。晏诛,徙河间,乃变名自结于肜。为有司所奏,诏削一县。咸宁中,复以陈国、汝南南顿增封为次国。太康中,代孔洵监豫州军事,加平东将军,镇许昌。顷之,又以本官代下邳王晃监青徐州军事,进号安东将军。
元康初,转征西将军,代秦王柬都督关中军事,领护西戎校尉。加侍中,进督梁州。寻征为卫将军、录尚书事,行太子太保,给千兵百骑。久之,复为征西大将军,代赵王伦镇关中,都督凉、雍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又领西戎校尉,屯好畤,督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等伐氐贼齐万年于六陌。肜与处有隙,促令进军而绝其后,播又不救之,故处见害。朝廷尤之。寻征拜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录尚书事。
肜尝大会,谓参军王铨曰:‘我从兄为尚书令,不能啖大脔。大脔故难。’铨曰:‘公在此独嚼,尚难矣。’肜曰:‘长史大脔为谁?’曰:‘卢播是也。’肜曰:‘是家吏,隐之耳。’铨曰:‘天下咸是家吏,便恐王法不可复行。’肜又曰:‘我在长安,作何等不善!’因指单衣补幰以为清。铨答曰:‘朝野望公举荐贤才,使不仁者远。而位居公辅,以衣补幰,以此为清,无足称也。’肜有惭色。
永康初,共赵王伦废贾后,诏以肜为太宰、守尚书令,增封二万户。赵王伦辅政,有星变,占曰‘不利上相’。孙秀惧伦受灾,乃省司徒为丞相,以授肜,猥加崇进,欲以应之。或曰:‘肜无权,不益也。’肜固让不受。及伦篡位,以肜为阿衡,给武贲百人,轩悬之乐十人。伦灭,诏以肜为太宰,领司徒,又代高密王泰为宗师。
永康二年薨,丧葬依汝南文成王亮故事。博士陈留蔡克议谥曰:‘肜位为宰相,责深任重,属尊亲近,且为宗师,朝所仰望,下所具瞻。而临大节,无不可夺之志;当危事,不能舍生取义;愍怀之废,不闻一言之谏;淮南之难,不能因势辅义;赵王伦篡逆,不能引身去朝。宋有荡氏之乱,华元自以不能居官,曰“君臣之训,我所司也。公室卑而不正,吾罪大矣”!夫以区区之宋,犹有不素餐之臣,而况帝王之朝,而有苟容之相,此而不贬,法将何施!谨案谥法“不勤成名曰灵”,肜见义不为,不可谓勤,宜谥曰灵。’梁国常侍孙霖及肜亲党称枉,台乃下符曰:‘贾氏专权,赵王伦篡逆,皆力制朝野,肜势不得去,而责其不能引身去朝,义何所据?’克重议曰:‘肜为宗臣,而国乱不能匡,主颠不能扶,非所以为相。故春秋讥华元乐举,谓之不臣。且贾氏之酷烈,不甚于吕后,而王陵犹得杜门;赵王伦之无道,不甚于殷纣,而微子犹得去之。近者太尉陈准,异姓之人,加弟徽有射钩之隙,亦得托疾辞位,不涉伪朝。何至于肜亲伦之兄,而独不得去乎?赵盾入谏不从,出亡不远,犹不免于责,况肜不能去位,北面事伪主乎?宜如前议,加其贬责,以广为臣之节,明事君之道。’于是朝廷从克议。肜故吏复追诉不已,故改焉。
无子,以武陵王澹子禧为后,是为怀王。拜征虏将军,与澹俱没于石勒。元帝时,以西阳王羕子悝为肜嗣,早薨,是为殇王。至是怀王子翘自石氏归国得立,是为声王,官至散骑常侍。薨,无子,诏以武陵威王子为翘嗣,历永安太仆,与父晞俱废徙新安。薨,太元中复国,子龢立。薨,子珍之立。桓玄篡位,国臣孔璞奉珍之奔于寿阳,义熙初乃归,累迁左卫将军、太常卿。刘裕伐姚泓,请为咨议参军,为裕所害,国除。
文六王
文帝九男,文明王皇后生武帝、齐献王攸、城阳哀王兆、辽东悼惠王定国、广汉殇王广德,其乐安平王鉴、燕王机、皇子永祚、乐平王延祚不知母氏。燕王机继清惠亭侯,别有传。永祚早亡,无传。
齐王攸 子蕤 赞 寔
齐献王攸字大猷。少而岐嶷。及长,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景帝无子,命攸为嗣。从征王凌,封长乐亭侯。及景帝崩,攸年十岁,哀动左右,大见称叹。袭封舞阳侯。奉景献羊后于别第,事后以孝闻。复历散骑常侍、步兵校尉,时年十八,绥抚营部,甚有威惠。五等建,改封安昌侯,迁卫将军。
居文帝丧,哀毁过礼,杖而后起。左右以稻米干饭杂理中丸进之,攸泣而不受。太后自往勉喻曰:‘若万一加以他疾,将复如何!宜远虑深计,不可专守一志。’常遣人逼进饮食,司马嵇喜又谏曰:‘毁不灭性,圣人之教。且大王地即密亲,任惟元辅。匹夫犹惜其命,以为祖宗,况荷天下之大业,辅帝室之重任,而可尽无极之哀,与颜闵争孝!不可令贤人笑,愚人幸也。’喜躬自进食,攸不得已,为之强饭。喜退,攸谓左右曰:‘嵇司马将令我不忘居丧之节,得存区区之身耳。’
武帝践阼,封齐王。时朝廷草创,而攸总统军事,抚宁内外,莫不景附焉。诏议藩王令自选国内长吏,攸奏议曰:‘昔圣王封建万国,以亲诸侯,轨迹相承,莫之能改。诚以君不世居,则人心偷幸;人无常主,则风俗伪薄。是以先帝深览经远之统,思复先哲之轨,分土画疆,建爵五等,或以进德,或以酬功。伏惟陛下应期创业,树建亲戚,听使藩国自除长吏。而今草创,制度初立,虽庸蜀顺轨,吴犹未宾,宜俟清泰,乃议复古之制。’书比三上,辄报不许。其后国相上长吏缺,典书令请求差选。攸下令曰:‘忝受恩礼,不称惟忧。至于官人叙才,皆朝廷之事,非国所宜裁也。其令自上请之。’时王家人衣食皆出御府,攸表租秩足以自供,求绝之。前后十余上,帝又不许。攸虽未之国,文武官属,下至士卒,分租赋以给之,疾病死丧赐与之。而时有水旱,国内百姓则加振贷,须丰年乃责,十减其二,国内赖之。
迁骠骑将军,开府辟召,礼同三司。降身虚己,待物以信。常叹公府不案吏,然以董御戎政,复有威克之宜,乃下教曰:‘夫先王驭世,明罚敕法,鞭扑作教,以正逋慢。且唐虞之朝,犹须督责。前欲撰次其事,使粗有常。惧烦简之宜,未审其要,故令刘、程二君详定。然思惟之,郑铸刑书,叔向不韪;范宣议制,仲尼讥之。令皆如旧,无所增损。其常节度所不及者,随事处决。诸吏各竭乃心,思同在公古人之节。如有所阙,以赖股肱匡救之规,庶以免负。’于是内外祗肃。时骠骑当罢营兵,兵士数千人恋攸恩德,不肯去,遮京兆主言之,帝乃还攸兵。
攸每朝政大议,悉心陈之。诏以比年饥馑,议所节省。攸奏议曰:‘臣闻先王之教,莫不先正其本。务农重本,国之大纲。当今方隅清穆,武夫释甲,广分休假,以就农业。然守相不能勤心恤公,以尽地利。昔汉宣叹曰:“与朕理天下者,惟良二千石乎!”勤加赏罚,黜陟幽明,于时翕然,用多名守。计今地有余羡,而不农者众,加附业之人复有虚假,通天下谋之,则饥者必不少矣。今宜严敕州郡,检诸虚诈害农之事,督实南亩,上下同奉所务。则天下之谷可复古政,岂患于暂一水旱,便忧饥馁哉!考绩黜陟,毕使严明,畏威怀惠,莫不自厉。又都邑之内,游食滋多,巧伎末业,服饰奢丽,富人兼美,犹有魏之遗弊,染化日浅,靡财害谷,动复万计。宜申明旧法,必禁绝之。使去奢即俭,不夺农时,毕力稼穑,以实仓廪。则荣辱礼节,由之而生,兴化反本,于兹为盛。’
转镇军大将军,加侍中,羽葆、鼓吹,行太子少傅。数年,授太子太傅,献箴于太子曰:‘伊昔上皇,建国立君,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创业恢道,以安人承祀,祚延统重,故援立太子。尊以弘道,固以贰己,储德既立,邦有所恃。夫亲仁者功成,迩佞者国倾,故保相之材,必择贤明。昔在周成,旦奭作傅,外以明德自辅,内以亲亲立固,德以义济,亲则自然。嬴废公族,其崩如山;刘建子弟,汉祚永传。楚以无极作乱,宋以伊戾兴难。张禹佞给,卒危强汉。辅弼不忠,祸及乃躬;匪徒乃躬,乃丧乃邦。无曰父子不间,昔有江充;无曰至亲匪贰,或容潘崇。谀言乱真,谮润离亲,骊姬之谗,晋侯疑申。固亲以道,勿固以恩;修身以敬,勿托以尊。自损者有余,自益者弥昏。庶事不可以不恤,大本不可以不敦。见亡戒危,睹安思存。冢子司义,敢告在阍。’世以为工。
咸宁二年,代贾充为司空,侍中、太傅如故。初,攸特为文帝所宠爱,每见攸,辄抚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几为太子者数矣。及帝寝疾,虑攸不安,为武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故事而泣。临崩,执攸手以授帝。先是太后有疾,既瘳,帝与攸奉觞上寿,攸以太后前疾危笃,因歔欷流涕,帝有愧焉。攸尝侍帝疾,恒有忧戚之容,时人以此称叹之。及太后临崩,亦流涕谓帝曰:‘桃符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遂不起,恐必不能相容。以是属汝,勿忘我言。’
及帝晚年,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攸。中书监荀勗、侍中冯𬘘皆谄谀自进,攸素疾之。勗等以朝望在攸,恐其为嗣,祸必及己,乃从容言于帝曰:‘陛下万岁之后,太子不得立也。’帝曰:‘何故?’勗曰:‘百僚内外皆归心于齐王,太子焉得立乎!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有征矣。’𬘘又言曰:‘陛下遣诸侯之国,成五等之制者,宜先从亲始。亲莫若齐王。’
帝既信勗言,又纳𬘘说,太康三年乃下诏曰:‘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毗朝政,或出御方岳。周之吕望,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侍中、司空、齐王攸,明德清畅,忠允笃诚。以母弟之亲,受台辅之任,佐命立勋,劬劳王室,宜登显位,以称具瞻。其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如故,假节,将本营千人,亲骑帐下司马大车皆如旧,增鼓吹一部,官骑满二十人,置骑司马五人。余主者详案旧制施行。’攸不悦,主簿丁颐曰:‘昔太公封齐,犹表东海;桓公九合,以长五伯。况殿下诞德钦明,恢弼大藩,穆然东轸,莫不得所。何必绛阙,乃弘帝载!’攸曰:‘吾无匡时之用,卿言何多。’
明年,策攸曰:‘於戏!惟命不于常,天既迁有魏之祚。我有晋既受顺天明命,光建群后,越造王国于东土,锡兹青社,用藩翼我邦家。茂哉无怠,以永保宗庙。’又诏下太常,议崇锡之物,以济南郡益齐国。又以攸子寔为北海王。于是备物典策,设轩悬之乐、六佾之舞,黄钺朝车乘舆之副从焉。
攸知勗、𬘘构己,愤怨发疾,乞守先后陵,不许。帝遣御医诊视,诸医希旨,皆言无疾。疾转笃,犹催上道。攸自强入辞,素持容仪,疾虽困,尚自整厉,举止如常,帝益疑无疾。辞出信宿,欧血而薨,时年三十六。帝哭之恸,冯𬘘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今自薨陨,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帝收泪而止。诏丧礼依安平王孚故事,庙设轩悬之乐,配飨太庙。子冏立,别有传。
攸以礼自拘,鲜有过事。就人借书,必手刊其谬,然后反之。加以至性过人,有触其讳者,辄泫然流涕。虽武帝亦敬惮之,每引之同处,必择言而后发。三子:蕤、赞、寔。
蕤字景回,出继辽东王定国。太康初,徙封东莱王。元康中,历步兵、屯骑校尉。蕤性强暴,使酒,数陵侮弟冏,冏以兄故容之。冏起义兵,赵王伦收蕤及弟北海王寔系廷尉,当诛。伦太子中庶子祖纳上疏谏曰:‘罪不相及,恶止其身,此先哲之弘谟,百王之达制也。是故鲧既殛死,禹乃嗣兴;二叔诛放,而邢卫无责。逮乎战国,及至秦汉,明恕之道寝,猜嫌之情用,乃立质任以御众,设从罪以发奸。其所由来,盖三代之弊法耳。蕤、寔,献王之子,明德之胤,宜蒙特宥,以全穆亲之典。’会孙秀死,蕤等悉得免。冏拥众入洛,蕤于路迎之。冏不即见,须符付前顿。蕤恚曰:‘吾坐尔殆死,曾无友于之情!’
及冏辅政,诏以蕤为散骑常侍,加大将军,领后军、侍中、特进,增邑满二万户。又从冏求开府,冏曰:‘武帝子吴、豫章尚未开府,宜且须后。’蕤以是益怨,密表冏专权,与左卫将军王舆谋共废冏。事觉,免为庶人。寻诏曰:‘大司马以经识明断,高谋远略,猥率同盟,安复社稷。自书契所载,周召之美未足比勋,故授公上宰。东莱王蕤潜怀忌妒,包藏祸心,与王舆密谋,图欲谮害。收舆之日,蕤与青衣共载,微服奔走,经宿乃还。奸凶赫然,妖惑外内。又前表冏所言深重,虽管蔡失道,牙庆乱宗,不复过也。春秋之典,大义灭亲,其徙蕤上庸。’后封微阳侯。永宁初,上庸内史陈锺承冏旨害蕤。冏死,诏诛锺,复蕤封,改葬以王礼。
赞字景期,继广汉殇王广德后。年六岁,太康元年薨,谥冲王。
寔字景深,初为长乐亭侯。攸以赞薨,又以寔继广汉殇王后,改封北海王。永宁初为平东将军、假节,加散骑常侍,代齐王冏镇许昌。寻进安南将军、都督豫州军事,增邑满二万户。未发,留为侍中、上军将军,给千兵百骑。
城阳王兆
城阳哀王兆字千秋,年十岁而夭。武帝践阼,诏曰:‘亡弟千秋少聦慧,有夙成之质。不幸早亡,先帝先后特所哀愍。先后欲绍立其后,而竟未遂,每追遗意,情怀感伤。其以皇子景度为千秋后,虽非典礼,亦近世之所行,且以述先后本旨也。’于是追加兆封谥。景度以泰始六年薨,复以第五子宪继哀王后。薨,复以第六子祗为东海王,继哀王后。薨,咸宁初又封第十三子遐为清河王,以继兆后。
辽东王定国
辽东悼惠王定国,年三岁薨。咸宁初追加封谥,齐王攸以长子蕤为嗣。蕤薨,子遵嗣。
广汉王广德
广汉殇王广德,年二岁薨。咸宁初追加封谥,齐王攸以第五子赞绍封。薨,攸更以第二子寔嗣广德。
乐安王鉴
乐安平王鉴字大明,初封临泗亭侯。武帝践阼,封乐安王。帝为鉴及燕王机高选师友,下诏曰:‘乐安王鉴、燕王机并以长大,宜得辅导师友,取明经儒学,有行义节俭,使足严惮。昔韩起与田苏游而好善,宜必得其人。’
泰始中,拜越骑校尉。咸宁初,以齐之梁邹益封,因之国,服侍中之服。元康初,征为散骑常侍、上军大将军,领射声校尉。寻迁使持节、都督豫州军事、安南将军,代清河王遐镇许昌,以疾不行。七年薨,子殇王籍立。薨,无子,齐王冏以子冰绍鉴后。以济阴万一千二百一十九户改为广阳国,立冰为广阳王。冏败,废。
乐平王延祚
乐平王延祚字大思,少有笃疾,不任封爵。太康初,诏曰:‘弟祚早孤无识,情所哀愍。幼得笃疾,日冀其差,今遂废痼,无复后望,意甚伤之。其封为乐平王,使有名号,以慰吾心。’寻薨,无子。
史臣曰:平原性理不恒,世莫之测。及其处乱离之际,属交争之秋,而能远害全身,享兹介福,其愚不可及已!琅邪武功既畅,饰之以温恭,扶风文教克宣,加之以孝行,抑宗室之可称者也。齐王以两献之亲,弘二南之化,道光雅俗,望重台衡,百辟具瞻,万方属意。既而地疑致逼,文雅见疵,𬘘勗陈蔓草之邪谋,武皇深翼子之滞爱。遂乃褫龙章于衮职,徙侯服于下藩,未及戒涂,终于愤恚,惜哉!若使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奉缀衣之命,膺负图之托,光辅嗣君,允釐邦政,求诸冥兆,或废兴之有期,征之人事,庶胜残之可及,何八王之敢力争,五胡之能竞逐哉!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攸实有之;‘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其荀冯之谓也。
赞曰:文宣孙子,或贤或鄙。扶风遗爱,琅邪克己。澹谄凶魁,肜参衅始。干虽静退,性乖恒理。彼美齐献,卓尔不群。自家刑国,纬武经文。木摧于秀,兰烧以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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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三十九‧列传第九  王沈 荀𫖮 荀勗 冯𬘘
王沈 子浚
王沈字处道,太原晋阳人也。祖柔,汉匈奴中郎将。父机,魏东郡太守。沈少孤,养于从叔司空昶,事昶如父,奉继母寡嫂以孝义称。好书,善属文。大将军曹爽辟为掾,累迁中书门下侍郎。及爽诛,以故吏免。后起为治书侍御史,转秘书监。正元中,迁散骑常侍、侍中,典著作。与荀𫖮、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
时魏高贵乡公好学有文才,引沈及裴秀数于东堂讲䜩属文,号沈为文籍先生,秀为儒林丈人。及高贵乡公将攻文帝,召沈及王业告之,沈、业驰白帝,以功封安平侯,邑二千户。沈既不忠于主,甚为众论所非。
寻迁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奋武将军、豫州刺史。至镇,乃下教曰:‘自古贤圣,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论,刍荛有可录之事,负薪有廊庙之语故也。自至镇日,未闻逆耳之言,岂未明虚心,故令言者有疑。其宣下属城及士庶,若能举遗逸于林薮,黜奸佞于州国,陈长吏之可否,说百姓之所患,兴利除害,损益昭然者,给谷五百斛。若达一至之言,说刺史得失,朝政宽猛,令刚柔得适者,给谷千斛。谓余不信,明如皎日。’
主簿陈𫷷、褚 40ae.gif 曰:‘奉省教旨,伏用感叹。劳谦日昃,思闻苦言。愚谓上之所好,下无不应。而近未有极谏之辞,远无传言之箴者,诚得失之事将未有也。今使教命班下,示以赏劝,将恐拘介之士,或惮赏而不言;贪赇之人,将慕利而妄举。苟不合宜,赏不虚行,则远听者未知当否之所在,徒见言之不用,谓设有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须后。’
沈又教曰:‘夫德薄而位厚,功轻而禄重,贪夫之所徇,高士之所不处也。若陈至言于刺史,兴益于本州,达幽隐之贤,去祝𬶍之佞,立德于上,受分于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直言至理,忠也。惠加一州,仁也。功成辞赏,廉也。兼斯而行,仁智之事,何故怀其道而迷其国哉!’褚议。
沈探寻善政,案贾逵以来法制禁令,诸所施行,择善者而从之。又教曰:‘后生不闻先王之教,而望政道日兴,不可得也。文武并用,长久之道也。俗化陵迟,不可不革。革俗之要,实在敦学。昔原伯鲁不悦学,闵马父知其必亡。将吏子弟,优闲家门,若不教之,必致游戏,伤毁风俗矣。’于是九郡之士,咸悦道教,移风易俗。
迁征虏将军、持节、都督江北诸军事。五等初建,封博陵侯,班在次国。平蜀之役,吴人大出,声为救蜀,振荡边境。沈镇御有方,寇闻而退。转镇南将军。武帝即王位,拜御史大夫,守尚书令,加给事中。沈以才望,显名当世,是以创业之事,羊祜、荀勗、裴秀、贾充等,皆与沈咨谋焉。
及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加散骑常侍,统城外诸军事。封博陵郡公,固让不受,乃进爵为县公,邑千八百户。帝方欲委以万机,泰始二年,薨。帝素服举哀,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葬田一顷,谥曰元。明年,帝追思沈勋,诏曰:‘夫表扬往行,所以崇贤垂训,慎终纪远,厚德兴教也。故散骑常侍、骠骑将军、博陵元公沈蹈礼居正,执心清粹,经纶坟典,才识通洽。入历常伯纳言之位,出干监牧方岳之任,内著谋猷,外宣威略。建国设官,首登公辅,兼统中朝,出纳大命,实有翼亮佐世之勋。其赠沈司空公,以宠灵既往,使没而不朽。又前以翼赞之勋,当受郡公之封,而固辞恳至,嘉其让德,不夺其志。可以郡公官属送葬。沈素清俭,不营产业。其使所领兵作屋五十间。’子浚嗣。后沈夫人荀氏卒,将合葬,沈棺榇已毁,更赐东园秘器。咸宁中,复追封沈为郡公。
浚字彭祖。母赵氏妇,良家女也,贫贱,出入沈家,遂生浚,沈初不齿之。年十五,沈薨,无子,亲戚共立浚为嗣,拜驸马都尉。太康初,与诸王侯俱就国。三年来朝,除员外散骑侍郎。元康初,转员外常侍,迁越骑校尉、右军将军。出补河内太守,以郡公不得为二千石,转东中郎将,镇许昌。
及愍怀太子幽于许昌,浚承贾后旨,与黄门孙虑共害太子。迁宁北将军、青州刺史。寻徙宁朔将军、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于时朝廷昏乱,盗贼蜂起,浚为自安之计,结好夷狄,以女妻鲜卑务勿尘,又以一女妻苏恕延。
及赵王伦篡位,三王起义兵,浚拥众挟两端,遏绝檄书,使其境内士庶不得赴义,成都王颖欲讨之而未暇也。伦诛,进号安北将军。及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兴兵内向,害长沙王乂,而浚有不平之心。颖表请幽州刺史石堪为右司马,以右司马和演代堪,密使演杀浚,并其众。演与乌丸单于审登谋之,于是与浚期游蓟城南清泉水上。蓟城内西行有二道,演、浚各从一道。演与浚欲合卤簿,因而图之。值天暴雨,兵器霑湿,不果而还。单于由是与其种人谋曰:‘演图杀浚,事垂克而天卒雨,使不得果,是天助浚也。违天不祥,我不可久与演同。’乃以谋告浚。浚密严兵,与单于围演。演持白幡诣浚降,遂斩之,自领幽州。大营器械,召务勿尘,率胡晋合二万人,进军讨颖。以主簿祁弘为前锋,遇颖将石超于平棘,击败之。浚乘胜遂克邺城,士众暴掠,死者甚多。鲜卑大略妇女,浚命敢有挟藏者斩,于是沈于易水者八千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浚还蓟,声实益盛。东海王越将迎大驾,浚遣祁弘率乌丸突骑为先驱。惠帝旋洛阳,转浚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以燕国增博陵之封。怀帝即位,以浚为司空,领乌丸校尉,务勿尘为大单于。浚又表封务勿尘辽西郡公,其别部大飘滑及其弟渴末别部大屠瓮等皆为亲晋王。
永嘉中,石勒寇冀州,浚遣鲜卑文鸯讨勒,勒走南阳。明年,勒复寇冀州,刺史王斌为勒所害,浚又领冀州。诏进浚为大司马,加侍中、大都督、督幽冀诸军事。使者未及发,会洛京倾覆,浚大树威令,专征伐,遣督护王昌、中山太守阮豹等,率诸军及务勿尘世子疾陆眷、并弟文鸯、从弟末柸,攻石勒于襄国。勒率众来距,昌逆击败之。末柸逐北入其垒门,为勒所获。勒质末柸,遣间使求和,疾陆眷遂以铠马二百五十匹、金银各一簏赎末柸,结盟而退。
其后浚布告天下,称受中诏承制,乃以司空荀藩为太尉,光禄大夫荀组为司隶,大司农华荟为太常,中书令李絙为河南尹。又遣祁弘讨勒,及于广宗。时大雾,弘引军就道,卒与勒遇,为勒所杀。由是刘琨与浚争冀州。琨使宗人刘希还中山合众,代郡、上谷、广甯三郡人皆归于琨。浚患之,遂辍讨勒之师,而与琨相距。浚遣燕相胡矩督护诸军,与疾陆眷并力攻破希。驱略三郡士女出塞,琨不复能争。
浚还,欲讨勒,使枣嵩督诸军屯易水,召疾陆眷,将与之俱攻襄国。浚为政苛暴,将吏又贪残,并广占山泽,引水灌田,渍陷冢墓,调发殷烦,下不堪命,多叛入鲜卑。从事韩咸切谏,浚怒,杀之。疾陆眷自以前后违命,恐浚诛之。勒亦遣使厚赂,疾陆眷等由是不应召。浚怒,以重币诱单于猗卢子右贤王日律孙,令攻疾陆眷,反为所破。
时刘琨大为刘聦所迫,诸避乱游士多归于浚。浚日以强盛,乃设坛告类,建立皇太子,备置众官。浚自领尚书令,以枣嵩、裴宪并为尚书,使其子居王宫,持节,领护匈奴中郎将,以妻舅崔毖为东夷校尉。又使嵩监司冀并兖诸军事、行安北将军,以田徽为兖州,李恽为青州。恽为石勒所杀,以薄盛代之。
浚以父字处道,为‘当涂高’应王者之谶,谋将僭号。胡矩谏浚,盛陈其不可。浚忿之,出矩为魏郡守。前渤海太守刘亮、从子北海太守搏、司空掾高柔并切谏,浚怒,诛之。浚素不平长史燕国王悌,遂因他事杀之。时童谣曰:‘十囊五囊入枣郎。’枣嵩,浚之子婿也。浚闻,责嵩而不能罪之也。又谣曰:‘幽州城门似藏户,中有伏尸王彭祖。’有狐踞府门,翟雉入听事。时燕国霍原,北州名贤,浚以僭位事示之,原不答,浚遂害之。由是士人愤怨,内外无亲。以矜豪日甚,不亲为政,所任多苛刻;加亢旱灾蝗,士卒衰弱。
浚之承制也,参佐皆内叙,唯司马游统外出。统怨,密与石勒通谋。勒乃诈降于浚,许奉浚为主。时百姓内叛,疾陆眷等侵逼。浚喜勒之附己,勒遂为卑辞以事之,献遗珍宝,使驿相继。浚以勒为诚,不复设备。勒乃遣使克日上尊号于浚,浚许之。
勒屯兵易水,督护孙纬疑其诈,驰白浚,而引军逆勒。浚不听,使勒直前。众议皆曰:‘胡贪而无信,必有诈,请距之。’浚怒,欲斩诸言者,众遂不敢复谏。盛张设以待勒。勒至城,便纵兵大掠。浚左右复请讨之,不许。及勒登听事,浚乃走出堂皇,勒众执以见勒。勒遂与浚妻并坐,立浚于前。浚骂曰:‘胡奴调汝公,何凶逆如此!’勒数浚不忠于晋,并责以百姓馁乏,积粟五十万斛而不振给。遂遣五百骑先送浚于襄国,收浚麾下精兵万人,尽杀之。停二日而还,孙纬遮击之,勒仅而得免。勒至襄国,斩浚,而浚竟不为之屈,大骂而死。无子。
太元二年,诏兴灭继绝,封沈从孙道素为博陵公。卒,子崇之嗣。义熙十一年,改封东莞郡公。宋受禅,国除。
荀𫖮
荀𫖮字景倩,颍川人,魏太尉彧之第六子也。幼为姊婿陈群所赏。性至孝,总角知名,博学洽闻,理思周密。魏时以父勋除中郎。宣帝辅政,见𫖮奇之,曰‘荀令君之子也’。擢拜散骑侍郎,累迁侍中。为魏少帝执经,拜骑都尉,赐爵关内侯。难锺会易无互体,又与扶风王骏论仁孝孰先,见称于世。
时曹爽专权,何晏等欲害太常傅嘏,𫖮营救得免。及高贵乡公立,𫖮言于景帝曰:‘今上践阼,权道非常,宜速遣使宣德四方,且察外志。’毌丘俭、文钦果不服,举兵反。𫖮预讨俭等有功,进爵万岁亭侯,邑四百户。文帝辅政,迁尚书。帝征诸葛诞,留𫖮镇守。𫖮甥陈泰卒,𫖮代泰为仆射,领吏部,四辞而后就职。𫖮承泰后,加之淑慎,综核名实,风俗澄正。咸熙中,迁司空,进爵乡侯。
𫖮年逾耳顺,孝养蒸蒸,以母忧去职,毁几灭性,海内称之。文帝奏,宜依汉太傅胡广丧母故事,给司空吉凶导从。及蜀平,兴复五等,命𫖮定礼仪。𫖮上请羊祜、任恺、庾峻、应贞、孔颢共删改旧文,撰定晋礼。
咸熙初,封临淮侯。武帝践阼,进爵为公,食邑一千八百户。又诏曰:‘昔禹命九官,契敷五教,所以弘崇王化,示人轨仪也。朕承洪业,昧于大道,思训五品,以康四海。侍中、司空𫖮,明允笃诚,思心通远,翼亮先皇,遂辅朕躬,实有佐命弼导之勋。宜掌教典,以隆时雍。其以𫖮为司徒。’寻加侍中,迁太尉、都督城外牙门诸军事,置司马亲兵百人。顷之,又诏曰:‘侍中、太尉𫖮,温恭忠允,至行纯备,博古洽闻,耆艾不殆。其以公行太子太傅,侍中、太尉如故。’
时以正德、大豫雅颂未合,命𫖮定乐。事未终,以泰始十年薨。帝为举哀,皇太子临丧,二宫赙赠,礼秩有加。诏曰:‘侍中、太尉、行太子太傅、临淮公𫖮,清纯体道,忠允立朝,历司外内,茂绩既崇,训傅东宫,徽猷弘著,可谓行归于周,有始有卒者矣。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赐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谥曰康。’又诏曰:‘太尉不恤私门,居无馆宇,素丝之志,没而弥显。其赐家钱二百万,使立宅舍。’咸宁初,诏论次功臣,将配飨宗庙。所司奏𫖮等十二人铭功太常,配飨清庙。
𫖮明三礼,知朝廷大仪,而无质直之操,唯阿意苟合于荀勗、贾充之间。初,皇太子将纳妃,𫖮上言贾充女姿德淑茂,可以参选,以此获讥于世。
𫖮无子,以从孙徽嗣。中兴初,以𫖮兄玄孙序为𫖮后,封临淮公。序卒,又绝,孝武帝又封序子恒继𫖮后。恒卒,子龙符嗣。宋受禅,国除。
荀勗 子藩 藩子邃 闿 藩弟组 组子奕
荀勗字公曾,颍川颍阴人,汉司空爽曾孙也。祖棐,射声校尉。父肸,早亡。勗依于舅氏。岐嶷夙成,年十余岁能属文。从外祖魏太傅锺繇曰:‘此儿当及其曾祖。’既长,遂博学,达于从政。仕魏,辟大将军曹爽掾,迁中书通事郎。爽诛,门生故吏无敢往者,勗独临赴,众乃从之。为安阳令,转骠骑从事中郎。勗有遗爱,安阳生为立祠。迁廷尉正,参文帝大将军军事,赐爵关内侯,转从事中郎,领记室。
高贵乡公欲为变时,大将军掾孙佑等守阊阖门。帝弟安阳侯干闻难欲入,佑谓干曰:‘未有入者,可从东掖门。’及干至,帝迟之,干以状白,帝欲族诛佑。勗谏曰:‘孙佑不纳安阳,诚宜深责。然事有逆顺,用刑不可以喜怒为轻重。今成倅刑止其身,佑乃族诛,恐义士私议。’乃免佑为庶人。
时官骑路遗求为刺客入蜀,勗言于帝曰:‘明公以至公宰天下,宜杖正义以伐违贰。而名以刺客除贼,非所谓刑于四海,以德服远也。’帝称善。
及锺会谋反,审问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勗曰:‘会虽受恩,然其性未可许以见得思义,不可不速为之备。’帝即出镇长安,主簿郭奕、参军王深以勗是会从甥,少长舅氏,劝帝斥出之。帝不纳,而使勗陪乘,待之如初。先是,勗启‘伐蜀,宜以卫瓘为监军。’及蜀中乱,赖瓘以济。会平,还洛,与裴秀、羊祜共管机密。
时将发使聘吴,并遣当时文士作书与孙皓,帝用勗所作。皓既报命和亲,帝谓勗曰:‘君前作书,使吴思顺,胜十万之众也。’帝即晋王位,以勗为侍中,封安阳子,邑千户。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勗以羊祜让,乃固辞为侯。拜中书监,加侍中,领著作,与贾充共定律令。
充将镇关右也,勗谓冯𬘘曰:‘贾公远放,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得为妃,则不留而自停矣。’勗与𬘘伺帝间并称‘充女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遂成婚。当时甚为正直者所疾,而获佞媚之讥焉。久之,进位光禄大夫。
既掌乐事,又修律吕,并行于世。初,勗于路逢赵贾人牛铎,识其声。及掌乐,音韵未调,乃曰:‘得赵之牛铎则谐矣。’遂下郡国,悉送牛铎,果得谐者。又尝在帝坐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所炊。’咸未之信。帝遣问膳夫,乃云:‘实用故车脚。’举世伏其明识。
俄领秘书监,与中书令张华依刘向别录,整理记籍。又立书博士,置弟子教习,以锺、胡为法。
咸宁初,与石苞等并为佐命功臣,列于铭飨。及王濬表请伐吴,勗与贾充固谏不可,帝不从,而吴果灭。以专典诏命,论功封子一人为亭侯,邑一千户,赐绢千匹。又封孙显为颍阳亭侯。
及得汲郡冢中古文竹书,诏勗撰次之,以为中经,列在秘书。
时议遣王公之国,帝以问勗,勗对曰:‘诸王公已为都督,而使之国,则废方任。又分割郡县,人心恋本,必用嗷嗷。国皆置军,官兵还当给国,而阙边守。’帝重使勗思之,勗又陈曰:‘如诏准古方伯选才,使军国各随方面为都督,诚如明旨。至于割正封疆,使亲疏不同,诚为佳矣。然分裂旧土,犹惧多所摇动,必使人心忩扰,思惟窃宜如前。若于事不得不时有所转封,而不至分割土域,有所损夺者,可随宜节度。其五等体国经远,实不成制度。然但虚名,其于实事,略与旧郡县乡亭无异。若造次改夺,恐不能不以为恨。今方了其大者,以为五等可须后裁度。凡事虽有久而益善者,若临时或有不解,亦不可忽。’帝以勗言为允,多从其意。
时又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勗议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致画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汉文垂拱,几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并合吏员,县官国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减天下吏员,正始中亦并合郡县,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于本,则宜以省事为先。凡居位者,使务思萧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笃义行,崇敦睦,使昧宠忘本者不得容,而伪行自息,浮华者惧矣。重敬让,尚止足,令贱不妨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则上下相安,远近相信矣。位不可以进趣得,誉不可以朋党求,则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于听矣。去奇技,抑异说,好变旧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诛,则官业有常,人心不迁矣。事留则政稽,政稽则功废。处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职司者而夙夜不懈,则虽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悁以容之。简文案,略细苛,令之所施,必使人易视听。愿之如阳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烦挠,为百吏所黩,二三之命,为百姓所餍,则吏竭其诚,下悦上命矣。设官分职,委事责成。君子心竞而不力争,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则官无异业,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心谓省事之本也。苟无此愆,虽不省吏,天下必谓之省矣。若欲省官,私谓九寺可并于尚书,兰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历代,世之所习,是以久抱愚怀而不敢言。至于省事,实以为善。若直作大例,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及事之兴废,不得皆同。凡发号施令,典而当则安,傥有驳者,或致壅否。凡职所临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长,各裁其中,先条上言之。然后混齐大体,详宜所省,则令下必行,不可摇动。如其不尔,恐适惑人听。比前行所省,皆须臾辄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勗论议损益多此类。
太康中诏曰:‘勗明哲聦达,经识天序,有佐命之功,兼博洽之才。久典内任,著勋弘茂,询事考言,谋猷允诚。宜登大位,毗赞朝政。今以勗为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开府辟召,守中书监、侍中、侯如故。’时太尉贾充、司徒李胤并薨,太子太傅又缺。勗表陈:‘三公保傅,宜得其人。若使杨珧参辅东宫,必当仰称圣意。尚书令卫瓘、吏部尚书山涛皆可为司徒。若以瓘新为令未出者,涛即其人。’帝并从之。
明年秋,诸州郡大水,兖土尤甚。勗陈宜立都水使者。其后门下启通事令史伊羡、赵咸为舍人,对掌文法。诏以问勗,勗曰:‘今天下幸赖陛下圣德,六合为一,望道化隆洽,垂之将来。而门下上称程咸、张恽,下称此等,欲以文法为政,皆愚臣所未达者。昔张释之谏汉文,谓兽圈啬夫不宜见用;邴吉住车,明调和阴阳之本。此二人岂不知小吏之惠,诚重惜大化也。昔魏武帝使中军司荀攸典刑狱,明帝时犹以付内常侍。以臣所闻,明帝时唯有通事刘泰等官,不过与殿中同号耳。又顷言论者皆云省官减事,而求益吏者相寻矣。多云尚书郎太令史不亲文书,乃委付书令史及干,诚吏多则相倚也。增置文法之职,适恐更耗扰台阁,臣窃谓不可。’
时帝素知太子暗弱,恐后乱国,遣勗及和峤往观之。勗还盛称太子之德,而峤云太子如初。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勗。帝将废贾妃,勗与冯𬘘等谏请,故得不废。时议以勗倾国害时,孙资、刘放之匹。然性慎密,每有诏令大事,虽已宣布,然终不言,不欲使人知己豫闻也。族弟良曾劝勗曰:‘公大失物情,有所进益者自可语之,则怀恩多矣。’其婿武统亦说勗‘宜有所营置,令有归戴者’。勗并默然不应,退而语诸子曰:‘人臣不密则失身,树私则背公,是大戒也。汝等亦当宦达人间,宜识吾此意。’久之,以勗守尚书令。
勗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失之,甚罔罔怅恨。或有贺之者,勗曰:‘夺我凤皇池,诸君贺我邪!’及在尚书,课试令史以下,核其才能,有暗于文法,不能决疑处事者,即时遣出。帝尝谓曰:‘魏武帝言“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止;荀公达之退恶,不退不休。”二令君之美,亦望于君也。’居职月余,以母忧上还印绶,帝不许。遣常侍周恢喻旨,勗乃奉诏视职。
勗久管机密,有才思,探得人主微旨,不犯颜迕争,故得始终全其宠禄。太康十年卒,诏赠司徒,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钱五十万、布百匹。遣兼御史持节护丧,谥曰成。勗有十子,其达者辑、藩、组。
辑嗣,官至卫尉。卒,谥曰简。子畯嗣。卒,谥曰烈。无适子,以弟息识为嗣。辑子绰。
绰字彦舒,博学有才能,撰晋后书十五篇,传于世。永嘉末,为司空从事中郎,没于石勒,为勒参军。
藩字大坚。元康中,为黄门侍郎,受诏成父所治锺磬。以从驾讨齐王冏勋,封西华县公。累迁尚书令。永嘉末,转司空,未拜而洛阳陷没,藩出奔密。王浚承制,奉藩为留台太尉。及愍帝为太子,委藩督摄远近。建兴元年薨于开封,年六十九,因葬亡所。谥曰成,追赠太保。藩二子:邃、闿。
邃字道玄,解音乐,善谈论。弱冠辟赵王伦相国掾,迁太子洗马。长沙王乂以为参军。乂败,成都王为皇太弟,精选僚属,以邃为中舍人。邺城不守,随藩在密。元帝召为丞相从事中郎,以道险不就。愍帝就加左将军、陈留相。父忧去职,服阕,袭封。愍帝欲纳邃女,先征为散骑常侍。邃惧西都危逼,故不应命,而东渡江,元帝以为军咨祭酒。太兴初,拜侍中。邃与刁协婚亲,时协执权,欲以邃为吏部尚书,邃深距之。寻而王敦讨协,协党与并及于难,唯邃以疏协获免。敦表为廷尉,以疾不拜。迁太常,转尚书。苏峻作乱,邃与王导、荀崧并侍天子于石头。峻平后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靖。子汪嗣。
闿字道明,亦有名称,京都为之语曰:‘洛中英英荀道明。’大司马、齐王冏辟为掾。冏败,暴尸已三日,莫敢收葬。闿与冏故吏李述、嵇含等露板请葬,朝议听之,论者称焉。为太傅主簿、中书郎。与邃俱渡江,拜丞相军咨祭酒。中兴建,迁右军将军,转少府。明帝尝从容问王廙曰:‘二荀兄弟孰贤?’廙答以闿才明过邃。帝以语庾亮,亮曰:‘邃真粹之地,亦闿所不及。’由是议者莫能定其兄弟优劣。历御史中丞、侍中、尚书,封射阳公。太宁二年卒,追赠卫尉,谥曰定。子达嗣。
组字大章。弱冠,太尉王衍见而称之曰:‘夷雅有才识。’初为司徒左西属,补太子舍人。司徒王浑请为从事中郎,转左长史,历太子中庶子、荥阳太守。
赵王伦为相国,欲收大名,选海内德望之士,以江夏李重及组为左右长史,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伦篡,以组为侍中。及长沙王乂败,惠帝遣组及散骑常侍闾丘冲诣成都王颖,慰劳其军。帝西幸长安,以组为河南尹。迁尚书,转卫尉,赐爵成阳县男,加散骑常侍、中书监。转司隶校尉,加特进、光禄大夫,常侍如故。于时天下已乱,组兄弟贵盛,惧不容于世,虽居大官,并讽议而已。
永嘉末,复以组为侍中,领太子太保。未拜,会刘曜、王弥逼洛阳,组与藩俱出奔。怀帝蒙尘,司空王浚以组为司隶校尉。组与藩移檄天下,以琅邪王为盟主。
愍帝称皇太子,组即太子之舅,又领司隶校尉,行豫州刺史事,与藩并保荥阳之开封。建兴初,诏藩行留台事。俄而藩薨,帝更以组为司空,领尚书左仆射,又兼司隶,复行留台事,州征郡守皆承制行焉。进封临颍县公,加太夫人、世子印绶。明年,进位太尉,领豫州牧、假节。
元帝承制,以组都督司州诸军,加散骑常侍,余如故。顷之,又除尚书令,表让不拜。及西都不守,组乃遣使移檄天下共劝进。帝欲以组为司徒,以问太常贺循。循曰:‘组旧望清重,忠勤显著,迁训五品,实允众望。’于是拜组为司徒。
组逼于石勒,不能自立。太兴初,自许昌率其属数百人渡江,给千兵百骑,组先所领仍皆统摄。顷之,诏组与太保、西阳王羕并录尚书事,各加班劔六十人。永昌初,迁太尉,领太子太保。未拜,薨,年六十五。谥曰元。子奕嗣。
奕字玄欣。少拜太子舍人、驸马都尉,侍讲东宫。出为镇东参军,行扬武将军、新汲令。愍帝为皇太子,召为中舍人,寻拜散骑侍郎,皆不就。随父渡江。元帝践阼,拜中庶子,迁给事黄门郎。父忧去职,服阕,补散骑常侍、侍中。
时将缮宫城,尚书符下陈留王,使出城夫。奕驳曰:‘昔虞宾在位,书称其美;诗咏有客,载在雅颂。今陈留王位在三公之上,坐在太子之右,故答表曰书,赐物曰与。此古今之所崇,体国之高义也。谓宜除夫役。’时尚书张闿、仆射孔愉难奕,以为:‘昔宋不城周,阳秋所讥。特蠲非体,宜应减夫。’奕重驳,以为:‘阳秋之末,文武之道将坠于地,新有子朝之乱,于时诸侯逋替,莫肯率职。宋之于周,实有列国之权。且同已勤王而主之者晋,客而辞役,责之可也。今之陈留,无列国之势,此之作否,何益有无!臣以为宜除,于国职为全。’诏从之。
时又通议元会日,帝应敬司徒王导不。博士郭熙、杜援等以为礼无拜臣之文,谓宜除敬。侍中冯怀议曰:‘天子修礼,莫盛于辟雍。当尔之日,犹拜三老,况今先帝师傅。谓宜尽敬。’事下门下,奕议曰:‘三朝之首,宜明君臣之体,则不应敬。若他日小会,自可尽礼。又至尊与公书手诏则曰“顿首言”,中书为诏则云“敬问”,散骑优册则曰“制命”。今诏文尚异,况大会之与小会,理岂得同!’诏从之。
咸和七年卒,追赠太仆,谥曰定。
冯𬘘
冯𬘘字少胄,安平人也。祖浮,魏司隶校尉。父员,汲郡太守。𬘘少博涉经史,识悟机辩。历仕为魏郡太守,转步兵校尉,徙越骑。得幸于武帝,稍迁左卫将军。承颜悦色,宠爱日隆,贾充、荀勗并与之亲善。充女之为皇太子妃也,𬘘有力焉。及妃之将废,𬘘、勗干没救请,故得不废。伐吴之役,𬘘领汝南太守,以郡兵随王濬入秣陵。迁御史中丞,转侍中。
帝病笃得愈,𬘘与勗见朝野之望,属在齐王攸。攸素薄勗。勗以太子愚劣,恐攸得立,有害于己,乃使𬘘言于帝曰:‘陛下前者疾若不差,太子其废矣。齐王为百姓所归,公卿所仰,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还藩,以安社稷。’帝纳之。及攸薨,朝野悲恨。初,帝友于之情甚笃,既纳𬘘、勗邪说,遂为身后之虑,以固储位。既闻攸殒,哀恸特深。𬘘侍立,因言曰:‘齐王名过于实,今得自终,此乃大晋之福。陛下何乃过哀!’帝收泪而止。
初谋伐吴,𬘘与贾充、荀勗同共苦谏不可。吴平,𬘘内怀惭惧,疾张华如仇。及华外镇,威德大著,朝论当征为尚书令。𬘘从容侍帝,论晋魏故事,因讽帝,言华不可授以重任,帝默然而止。事具华传。
太康七年,𬘘疾,诏以𬘘为散骑常侍,赐钱二十万、床帐一具。寻卒。二子:播、熊。播,大长秋。熊字文罴,中书郎。𬘘兄恢,自有传。
史臣曰:夫立身之道,曰仁与义。动静既形,悔吝斯及。有莘之媵,殊北门之情;渭滨之叟,匪西山之节。汤武有以济其功,夏殷不能讥其志。王沈才经文武,早尸人爵,在魏参席上之珍,居晋为幄中之士,桐宫之谋遽泄,武闱之祸遂臻。是知田光之口,岂燕丹之可绝;豫让之形,非智氏之能变。动静之际,有据蒺藜,仁义之方,求之弥远矣。彭祖谒由捧雉,孕本贸丝,因家乏主,遂登显秩。拥北州之士马,偶东京之糜沸,自可感召诸侯,宣力王室。而乘间伺隙,潜图不轨,放肆獯虏,迁播乘舆。遂使漳滏萧然,黎元涂地。纵贪夫于藏户,戮高士于燕垂,阻越石之内难,邀世龙之外府。恶稔毒痡,坐致焚燎,假手仇敌,方申凶犷,庆封之戮,慢骂何补哉!公曾,慈明之孙;景倩,文若之子,践隆堂而高视,齐逸轨而长骛。孝敬足以承亲,周慎足以事主,刊姬公之旧典,采萧相之遗法。然而援朱均以贰极,煽褒阎而偶震。虽废兴有在,隆替靡常,稽之人事,乃二荀之力也。至于斗粟兴谣,逾里成咏,勗之阶祸,又已甚焉。冯𬘘外骋戚施,内穷狙诈,毙攸安贾,交勗仇张,心滔楚费,过逾晋伍。爰丝献寿,空取慰于仁心,𬘘之陈说,幸收哀于迷虑,投畀之罚无闻,青蝇之诗不作矣。
赞曰:处道文林,胡贰尔心?彭祖凶孽,自贻伊戚。临淮翼翼,孝形于色。安阳英英,匪懈其职。倾齐附鲁,是为蝥贼。𬘘之不臧,交乱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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