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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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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二‧列傳第六十九  張起巖
張起巖字夢臣。其先章丘人,五季避地禹城。高祖迪,以元帥右監軍權濟南府事,徙家濟南。當金之季,張榮據有章丘、鄒平、濟陽、長山、辛市、蒲臺、新城、淄州之地,歲丙戌,歸於太祖,始終能效忠節,迪與其子福,實先後羽翼之。福仕為濟南路軍民鎮撫兵鈐轄,權府事,生東昌錄事判官鐸,鐸生四川行省儒學副提舉範,範生起巖。初,其母丘氏有娠,見長蛇數丈入榻下,已忽不見,乃驚而誕起巖。
幼從其父學,年弱冠,以察舉為福山縣學教諭,值縣官捕蝗,移攝縣事,久之,聽斷明允,其民相率曰:「若得張教諭為真縣尹,吾屬何患焉。」政成,遷安丘。中延祐乙卯進士,首選,除同知登州事,特旨改集賢修撰,轉國子博士,升國子監丞,進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丁內艱,服除選為監察御史。中書參政楊廷玉以墨敗,臺臣奉旨就廟堂逮之下吏。丞相倒剌沙疾其摧辱同列,悉誣臺臣罔上,欲置之重辟。起巖以新除留臺,抗章論曰:「臺臣按劾百官,論列朝政,職使然也。今以奉職獲戾,風紀解體,正直結舌,忠良寒心,殊非盛世事。且世皇建臺閣,廣言路,維持治體,陛下即位詔旨,動法祖宗。今臺臣坐譴,公論杜塞,何謂法祖宗耶!」章三上,不報。起巖廷爭愈急,帝感悟,事乃得釋,猶皆坐罷免還鄉里。遷中書右司員外郎,進左司郎中,兼經筵官,拜太子右贊善。丁外艱,服除,改燕王府司馬,拜禮部尚書。
文宗親郊,起巖充大禮使,導帝陟降,步武有節,衣前後襜如,陪位百官,望之如古圖畫中所睹。帝甚嘉之,賜賚優渥。轉參議中書省事。寧宗崩,燕南俄起大獄,有妄男子上變,言部使者謀不軌,按問皆虛,法司謂:「唐律,告叛者不反坐。」起巖奮謂同列曰:「方今嗣君未立,人情危疑,不亟誅此人,以杜奸謀,慮妨大計。」趣有司具獄,都人肅然,大事尋定。中書方列坐銓選,起巖薦一士可用,丞相不悅,起巖即攝衣而起,丞相以為忤己。遷翰林侍講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修三朝實錄,加同知經筵事。
御史臺奏除浙西廉訪使,不允。已而擢陝西行臺侍御史。將行,復留為侍講學士。拜江南行臺侍御史,召入中臺,為侍御史。轉燕南廉訪使。搏擊豪強,不少容貸,貧民賴以吐氣。滹沱河水為真定害,起巖論封河神為侯爵,而移文責之,復修其隄防,瀹其湮鬱,水患遂息。陞江南行臺御史中丞,拜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知經筵事。右丞相別里怯不花,為臺臣所糾,去位。未幾再入相,諷詞臣言臺章之非,起巖執不可,聞者壯之。俄拜御史中丞,論事剴直,無所顧忌,與上官多不合。
詔修遼、金、宋三史,復命入翰林為承旨,充緫裁官,積階至榮祿大夫。起巖熟於金源典故,宋儒道學源委,尤多究心,史官有露才自是者,每立言未當,起巖據理竄定,深厚醇雅,理致自足。史成,年始六十有五,遂上疏乞骸骨以歸,後四年卒。諡曰文穆。
起巖面如紫瓊,美髯方頤,而眉目清揚可觀,望而知為雅量君子。及其臨政決議,意所背鄉,屹若泰山,不可回奪。或時面折人,面頸發赤,不少恕,廟堂憚之。識者謂其外和中剛,不受人籠絡,如歐陽修,名聞四裔。安南修貢,其陪臣致其世子之辭,必候起巖起居。性孝友,少處窮約,下帷教授,躬致米百里外,以養父母;撫弟如石,教之宦學,無不備至。舉親族弗克葬者二十餘喪,且買田以給其祭。凡獲俸賜,必與故人賓客共之。卒之日,廩無餘粟,家無餘財。
先是,至元乙酉三月乙亥,太史奏文昌星明,文運將興。時世祖行幸上京,明日丙子,皇孫降生於儒州。是夜,起巖亦生。其後皇孫踐祚,是為仁宗,始詔設科取士,及廷試,起巖遂為第一人,論者以為非偶然也。起巖博學有文,善篆、隸,有華峰漫稿、華峰類稿、金陵集各若干卷,藏于家。子二人:琳,琛。
歐陽玄
歐陽玄字原功,其先家廬陵,與文忠公修同所自出。至曾大父新,始遷居瀏陽,故玄為瀏陽人。幼岐嶷,母李氏,親授孝經、論語、小學諸書,八歲能成誦,始從鄉先生張貫之學,日記數千言,即知屬文。十歲,有黃冠師注目視玄,謂貫之曰:「是兒神氣凝遠,目光射人,異日當以文章冠世,廊廟之器也。」言訖而去,亟追與語,已失所之。部使者行縣,玄以諸生見,命賦梅花詩,立成十首,晚歸,增至百首,見者駭異之。年十四,益從宋故老習為詞章,下筆輒成章,每試庠序,輒占高等。弱冠,下帷數年,人莫見其面,經史百家,靡不研究,伊、洛諸儒源委,尤為淹貫。
延祐元年,詔設科取士,玄以尚書與貢。明年,賜進士出身,授岳州路平江州同知。調太平路蕪湖縣尹。縣多疑獄,久不決,玄察其情,皆為平翻。豪右不法,虐其驅奴,玄斷之從良。貢賦徵發及時,民樂趨事,教化大行,飛蝗獨不入境。改武岡縣尹。縣控制溪洞,蠻獠雜居,撫字稍乖,輒弄兵犯順。玄至踰月,赤水、太清兩洞聚衆相攻殺,官曹相顧失色,計無從出。玄即日單騎從二人,徑抵其地諭之。至則死傷滿道,戰鬪未已。獠人熟玄名,棄兵仗,羅拜馬首曰:「
我曹非不畏法,緣訴某事於縣,縣官不為直,反以徭役橫斂掊克之,情有弗堪,乃發憤就死耳。不意煩我清廉官自來。」玄喻以禍福,歸為理其訟,獠人遂安。
召為國子博士,陞國子監丞。致和元年,遷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時當兵興,玄領印攝院事,日直內廷,參決機務,凡遠近調發,制詔書檄。既而改元天曆,郊廟、建后、立儲、肆赦之文,皆經撰述。復條時政數十事,實封以聞,多推行之。明年,初置奎章閣學士院,又置藝文監隸焉,皆選清望官居之。文宗親署玄為藝文少監,奉詔纂修經世大典,陞太監、檢校書籍事。
元統元年,改僉太常禮儀院事,拜翰林直學士,編修四朝實錄,俄兼國子祭酒,召赴中都議事,陞侍講學士,復兼國子祭酒。重紀至元五年,足患風痹,乞南歸以便醫藥,帝不允。拜翰林學士,未幾,懇辭去位,帝復不允,免其行朝賀禮。至正改元,更張朝政,事有不便者,集議廷中,玄極言無隱,科目之復,沮者尤衆,玄尤力爭之。未幾南歸,復起為翰林學士,以疾未行。
詔修遼、金、宋三史,召為緫裁官,發凡舉例,俾論撰者有所據依;史官中有悻悻露才、論議不公者,玄不以口舌爭,俟其呈藁,援筆竄定之,統系自正。至於論、贊、表、奏,皆玄屬筆。五年,帝以玄歷仕累朝,且有修三史功,諭旨丞相,超授爵秩,遂擬拜翰林學士承旨。及入奏,上稱快者再三。已而乞致仕,帝復不允。御史臺奏除福建廉訪使,行次浙西,疾復作,乃上休致之請,作南山隱居,優游山水之間,有終焉之志。復拜翰林學士承旨,玄屢力辭,不獲命。奉敕定國律,尋乞致仕,陳情懇切,乃特授湖廣行中書省右丞致仕,賜白玉束帶,給俸賜以終其身。將行,帝復降旨不允,仍前翰林學士承旨,進階光祿大夫。
十四年,汝潁盜起,蔓延南北,州縣幾無完城。玄獻招捕之策千餘言,鑿鑿可行,當時不能用。十七年春,乞致仕,以中原道梗,欲由蜀還鄉,帝復不允。時將大赦天下,宣赴內府。玄久病,不能步履,丞相傳旨,肩輿至延春閣下,實異數也。是歲十二月戊戌,卒於崇教里之寓舍,年八十五。中書以聞,帝賜賻甚厚,贈崇仁昭德推忠守正功臣、大司徒、柱國,追封楚國公,諡曰文。
玄性度雍容,含弘縝密,處己儉約,為政廉平,歷官四十餘年,在朝之日,殆四之三。三任成均,而兩為祭酒,六入翰林,而三拜承旨。修實錄、大典、三史,皆大製作。屢主文衡,兩知貢舉及讀卷官,凡宗廟朝廷雄文大冊、播告萬方制誥,多出玄手。金繒上尊之賜,幾無虛歲。海內名山大川,釋、老之宮,王公貴人墓隧之碑,得玄文辭以為榮。片言隻字,流傳人間,咸知寶重。文章道德,卓然名世。羽儀斯文,贊衛治具,與有功焉。玄無子,以從子達老後,復先玄卒。有圭齋文集若干卷傳于世。
許有壬
許有壬字可用,其先世居潁,後徙湯陰。有壬幼穎悟,讀書一目五行,嘗閱衡州淨居院碑,文近千言,一覽輒背誦無遺。年二十,暢師文薦入翰林,不報,授開寧路學正,陞教授,未上,辟山北廉訪司書吏。擢延祐二年進士第,授同知遼州事。會關中有警,鄰州聽民出避,棄孩嬰滿道上,有壬獨率弓箭手,閉城門以守,卒獲無虞。州有追逮,不許胥隸足跡至村疃,唯給信牌,令執里役者呼之,民安而事集。右族貪虐者懲之,冤獄雖有成案,皆平翻而釋其罪,州遂大治。
  六年己未,除山北廉訪司經歷。至治元年,遷吏部主事。二年,轉江南行臺監察御史,行部廣東,以貪墨劾罷廉訪副使哈只蔡衍。至江西,會廉訪使苗好謙監焚昏鈔,檢視鈔者日至百餘人,好謙恐其有弊,痛鞭之。人畏罪,率剔真為偽,以迎其意。筦庫吏而下,榜掠無全膚,迄莫能償。有壬覆視之,率真物也,遂釋之。凡勢官豪民,人畏之如虎狼者,有壬悉擒治以法,部內肅然。
召拜監察御史,三年八月,英宗暴崩於南坡,賊臣鐵失遣使者自上京至,封府庫,收百官印,有壬知事急,即往告御史中丞董守庸,守庸謂宮禁事,非子所當問。有壬即疏守庸及經歷朶爾只班、監察御史郭也先忽都,阿附鐵失之罪以俟。十月,鐵失伏誅。泰定帝發上都,御史大夫紐澤先還京師,有壬即袖疏上之。及帝至,復上章言:「帖木迭兒之子瑣南,與聞大逆,乞賜典刑。其兄弟勿令出入宮禁。中書平章政事王毅、右丞高昉,橫罹奪爵,而四川行省平章政事趙世延,受禍尤慘,皆請雪冤復職。」繼上正始十事:一曰輔翼太子,宜先訓導;二曰遴選長官,宜先培養;三曰通籍宮禁,宜別貴賤;四曰欲謹兵權,宜削兼領;五曰武備廢弛,宜加修飭;六曰賊臣妻妾,宜禁勢官徵索;七曰前赦權以止變,宜再詔以正名;八曰帖木迭兒諸子,宜籍沒以懲惡;九曰考驗經費,以減民賦;十曰撙節浮蠹,以紓國用。帝多從之。
泰定元年,初立詹事院,選為中議,改中書左司員外郎。京畿饑,有壬請賑之。同列讓曰:「子言固善,其如虧國何!」有壬曰:「不然。民,本也,不虧民,顧豈虧國邪!」卒白於丞相,發糧四十萬斛濟之,民賴以活者甚衆。國學舊法,每以積分次第貢以出官,執政用監丞張起巖議,欲廢之,而以推擇德行為務。有壬折之曰:「積分雖未盡善,然可得博學能文之士,若曰惟德行之擇,其名固佳,恐皆厚貌深情,專意外飾,或懵不能識丁矣。」議久不決。三年六月,陞右司郎中,其事遂行,已而復寢。獲盜例有賞,論者多疑其偽,有淹四十餘年者,群訴於馬首,有壬曰:「盜賊方熾,求疵太甚,緩急何以使人!但經部使者覆覈者,皆予官。」俄移左司郎中,每遇公議,有壬屢爭事得失,汛掃積滯,幾無留牘。都事宋本退語人曰:「此貞觀、開元間議事也。」明年,丁父憂。
天曆三年,擢兩淮都轉運鹽司使。先是,鹽法壞,廷議非有壬不能集事,故有是命。有壬詢究弊端,立法而通融之,國課遂登。至順二年二月,召參議中書省事,未幾,以丁母憂去。元統元年,復以參議召,明年甲戌,拜治書侍御史,轉奎章閣學士院侍書學士,仍治臺事。會福達魯花赤完卜,藉丞相勢,宿衛東宮,其行頗淫穢,御史劾之,完卜藏御史大夫家,有壬捕而遣之。九月,拜中書參知政事、知經筵事。帝詔群臣議上皇太后尊號為太皇太后,有壬曰:「皇上於皇太后,母子也,若加太皇太后,則為孫矣,非禮也。」衆弗之從,有壬曰:「今制,封贈祖父母,降於父母一等,蓋推恩之法,近重而遠輕,今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是推而遠之,乃反輕矣,豈所謂尊之者邪!」弗之聽。
中書平章政事徹理帖木兒挾私憾,奏罷進士科,有壬廷爭甚苦不能奪,遂稱疾在告,帝強起之,拜侍御史。會汝寧棒胡反,大臣有忌漢官者,取賊所造旗幟及偽宣敕,班地上,問曰:「此欲何為耶?」意漢官諱言反,將以罪中之。有壬曰:「此曹建年號,稱李老君太子,部署士卒,以敵官軍,其反狀甚明,尚何言!」其語遂塞。廷議欲行古劓法,立行樞密院,禁漢人、南人勿學蒙古、畏吾兒字書,有壬皆爭止之。
重紀至元初,長蘆韓公溥因家藏兵器,遂起大獄,株連臺若省,多以贓敗,獨無有壬名,由是忌者益甚。有壬度不可留,遂歸彰德,已而南遊湘、漢間。至元六年,召入中書,仍為參知政事。明年,改元至正,有壬極論帝當親祠太廟,母后虛位,徽政院當罷,改元命相當合為一詔,冗職當沙汰,錢糧當裁節,如此之類,不一而足。人皆韙之。轉中書左丞。二年,囊加慶善八及孛羅帖木兒獻議,開西山金口導渾河,踰京城,達通州,以通漕運。丞相脫脫主之甚力,有壬曰:「渾河之水,湍悍易決,而足以為害,淤淺易塞,而不可行舟;況地勢高下,甚有不同,徒勞民費財耳。」不聽,後卒如有壬言。
先是,有壬之父熙載仕長沙日,設義學,訓諸生。既歿,而諸生思之,為立東岡書院,朝廷賜額設官,以為育才之地。南臺監察御史木八剌沙,緣睚眥怨,言書院不當立,并搆浮辭,誣衊有壬,并其二弟有儀、有孚,有壬遂稱病歸。四年,改江浙行省左丞,辭。六年,召為翰林學士,既上,又辭。監察御史累章辨其誣。俄拜浙西廉訪使,未上,復以翰林學士承旨召,仍知經筵事。明年夏,授御史中丞,賜白玉束帶及御衣一襲,未幾,復以病歸。監察御史荅蘭不花銜有壬,時短長之,奏劾甚力,事尋白。
十二年,盜起河南,聲撼河朔間,有壬畫備禦之策十五條,以授郡將,民藉以安。十三年,起拜河南行省左丞,朝廷遣將出征,環河南境,連營以百數,一切芻餉,皆仰給之,有壬從容集事,若平時然。十五年,遷集賢大學士,尋改樞密副使,復拜中書左丞。時以言為諱,有壬力言朝廷務行姑息之政,賞重罰輕,故將士貪掠子女玉帛而無鬪志,遂倡招降之策,言多不載。有僧名開,自高郵來,言張士誠乞降,衆幸事且成,皆大喜,有壬獨疑其妄,呼僧詰之,果語塞不能對。轉集賢大學士,兼太子左諭德,階至光祿大夫,有壬前朝舊德,太子頗敬禮之。一日入見,方臂鷙禽以為樂,遽呼左右屏去。十七年,以老病,力乞致其事,久之始得請,給俸賜以終其身。二十四年九月二十一日卒,年七十八。
有壬歷事七朝,垂五十年,遇國家大事,無不盡言,皆一根至理,而曲盡人情。當權臣恣睢之時,稍忤意,輒誅竄隨之,有壬絕不為巧避計,事有不便,明辨力諍,不知有死生利害,君子多之。有壬善筆札,工辭章,歐陽玄序其文,謂其雄渾閎雋,湧如層瀾,迫而求之,則淵靚深實,蓋深許之也。所著有至正集若干卷。諡曰文忠。子一人,曰楨。
宋本
宋本字誠夫,大都人。自幼穎拔異群兒,既成童,聚經史窮日夜讀之,句探字索,必通貫乃已。嘗從父禎官江陵,江陵王奎文,明性命義理之學,本往質所得,造詣日深。善為古文,辭必己出,峻潔刻厲,多微辭。年四十,始還燕。
至治元年,策天下士于廷,本為第一人,賜進士及第,授翰林修撰。泰定元年春,除監察御史,首言:「逆賊鐵失等雖伏誅,其黨樞密副使阿散,身親弒逆,以告變得不死,竄嶺南,乞早正天討。」國制,範黃金為太廟神主,仁宗室盜竟竊去,本言:「在法,民間失盜,捕之違期不獲猶治罪,太常失典守,及在京應捕官,皆當罷去。」又言:「中書宰執,日趨禁中,固寵苟安,兼旬不至中堂,壅滯機務,乞戒飭臣僚,自非入宿衛日,必詣所署治事。」皆不報。
踰月,調國子監丞。夏,風烈地震,有旨集百官雜議弭災之道。時宿衛士自北方來者,復遣歸,乃百十為群,剽劫殺人桓州道中。既逮捕,旭滅傑奏釋之。蒙古千戶使京師,宿邸中,適民間朱甲妻女車過邸門,千戶悅之,并從者奪以入,朱泣訴於中書,旭滅傑庇不問。本適與議,本復抗言:「鐵失餘黨未誅,仁廟神主盜未得,桓州盜未治,朱甲冤未伸,刑政失度,民憤天怨,災異之見,職此之由。」辭氣激奮,衆皆聳聽。冬,移兵部員外郎。二年,轉中書左司都事。會議招撫溪洞民,故將李牢山之子嘗假兵部尚書,從諸王帥兵征鬱林州徭民,李在道納妾,留不進,兵敗歸,樞密副使王卜鄰吉台言:「李平徭有功,當遷官。」本言:「李棄軍娶妾,逗撓軍期,宜亟置諸法,況可官邪!」王色沮,乃不敢言。
旭滅傑死,左丞相倒剌沙當國得君,與平章政事烏伯都剌,皆西域人,西域富賈以其國異石名曰者來獻,其估鉅萬,或未酬其直;諸嘗有過,為司憲褫官,或有出其門下者。三年冬,烏伯都剌自禁中出,至政事堂,集宰執僚佐,命左司員外郎胡彝以詔稿示本,乃以星孛地震赦天下,仍命中書酬累朝所獻諸物之直,擢用自英廟至今為憲臺奪官者,本讀竟,白曰:「今警災異,而畏獻物未酬直者憤怨,此有司細故,形諸王言,必貽笑天下。司憲褫有罪者官,世祖成憲也,今上即位,累詔法世祖,今擢用之,是廢成憲而反汗前詔也,後復有邪佞贓穢者,將治之邪?置不問邪?」宰執聞本言,相視嘆息罷去。明日,宣詔竟,本遂稱疾不出。
四年春,遷禮部郎中。天曆元年冬,陞吏部侍郎。二年,改禮部侍郎。是年,文宗開奎章閣,置藝文監,檢校書籍,超大監。至順元年,進奎章閣學士院供奉學士。二年冬,出為河東廉訪副使,將行,擢禮部尚書。三年冬,寧宗崩,順帝未至,皇太后在興聖宮,正旦,議循故事,行朝賀禮,本言:「宜上表興聖宮,廢大明殿朝賀。」衆是而從之。元統元年,兼經筵官,冬,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不拜,復留為奎章閣學士院承制學士,仍兼經筵官。二年夏,轉集賢直學士,兼國子祭酒,兼經筵如故。是年冬十一月二十五日卒,年五十四。階官自承務郎十轉至太中大夫。
本性高抗不屈,持論堅正,制行純白,不可干以私,而篤朋友之義,堅若金鐵,人有片善,稱道不少置,尤以植立斯文自任。知貢舉,取進士滿百人額;為讀卷官,增第一甲為三人。父官南中,貧,賣宅以去,居官清慎自持,饘粥至不給。本未弱冠,聚徒以養親,殆二十年,歷仕通顯,猶僦屋以居。及卒,非賻贈幾不能給棺斂,執紼者近二千人,皆縉紳大夫、門生故吏及國子諸生,未嘗有一雜賓,時人榮之。本所著有至治集四十卷,行于世。諡正獻。
弟褧,字顯夫,登泰定元年進士第,授校書郎,累官至翰林直學士,諡文清。褧嘗為監察御史,於朝廷政事,多所建明。其文學與本齊名,人稱之曰二宋云。
謝端
謝端字敬德,蜀之遂寧人。宋末,蜀士多避兵江陵,因家焉。端幼穎異,五六歲能吟詩,十歲能作賦。弱冠,與尚書宋本同師,明性理,為古文,又同教授江陵城中,以文學齊名,時號謝宋。史杠宣慰荊南,數加延禮,薦之姚燧,燧方以文章大名自負,少所許可,以所為文端,端一讀,即能指擿其用意所在,燧歎獎不已,語人:「後二十年,若謝端者,豈易得哉!」用薦者署校官,不報。
科舉法行,就試河南行省,中其舉,以內艱不會試。延祐五年,乃擢進士乙科。授承事郎、潭州路同知湘陰州事。歲滿,入為國子博士,遷太常博士。盜入太廟,失第八室黃金主,坐罷去。端,禮官,非典守,不當坐,亦不辨。尋除翰林修撰,陞待制,以選為國子司業,遂為翰林直學士,階太中大夫。
端善為政,筮仕湘陰,猾吏束手,不敢舞文法,豪民無賴者遠避去。部使者行部,旁郡滯訟,皆諉端讞,端剖決如流,績譽籍然。其文章嚴謹有法,寧約近瘠,無奢滋駁。居翰林久,至順、元統以來,國家崇號,慈極升祔先朝,加封宣聖考妣,制冊多出其手。預修文宗、明宗、寧宗三朝實錄,及累朝功臣列傳,時稱其有史才。
初,文宗建奎章閣,蒐羅中外才俊置其中,嘗語阿榮曰:「當今文學之士,朕惟未識謝端。」亡何,文宗崩,竟不及用端。端又與趙郡蘇天爵同著正統論,辨金、宋正統甚悉,世多傳之。至元六年卒,年六十二。元世蜀士以文名者,曰虞集,而謝端其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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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三‧列傳第七十  王守誠
王守誠字君實,太原陽曲人。氣宇和粹,性好學,從鄧文原、虞集游,文辭日進。泰定元年,試禮部第一,廷對賜同進士出身,授祕書郎。遷太常博士,續編太常集禮若干卷以進。轉藝林庫使,與著經世大典。拜陝西行臺監察御史。除奎章閣鑒書博士。拜監察御史。僉山東廉訪司事。改戶部員外郎、中書右司郎中。拜禮部尚書。與修遼、金、宋三史,書成,擢參議中書省事。調燕南廉訪使。
至正五年,帝遣使宣撫四方,除守誠河南行省參知政事,與大都留守荅爾麻失里使四川,首薦雲南都元帥述律鐸爾直有文武材。初,四川廉訪使某與行省平章某不相能,誣宣使蘇伯延行賄於平章某,瘐死獄中。至是,伯延親屬有愬。會茶鹽轉運司官亦訟廉訪使累受金,廉訪使倉皇去官,至揚州死。副使而下,皆以事罷。憲史四人、奏差一人,籍其家而竄之,餘皆斥去。
重慶銅梁縣尹張文德,出遇少年執兵刃,疑為盜,擒執之,果拒敵。文德斬其首,得懷中帛旗,書曰南朝趙王。賊黨聞之,遂焚劫雙山。文德捕殺百餘人。重慶府官以私怨使縣吏誣之,乃議文德罪,比不即捕強盜例加四等。遇赦免,猶擬杖一百。守誠至,為直其事。
他如以贓罪誣人,動至數千緡,與夫小民田婚之訟,殆百十計,守誠皆辨析詳讞,辭窮吐實,為之平反。州縣官多取職田者,累十有四人,悉釐正之。因疏言:「仕於蜀者,地僻路遙,俸給之薄,何以自養。請以戶絕及屯田之荒者,召人耕種,收其入以增祿秩。」
宜賓縣尹楊濟亨欲於蟠龍山建憲宗神御殿,儒學提舉謝晉賢請復文翁石室為書院,皆采以上聞成之,風采聳動天下,論功居諸道最。進資政大夫、河南行省左丞。未上,母劉氏歿于京師,聞喪亟歸,遂遘疾,以至正九年正月卒,年五十有四。帝賜鈔萬緡,諡文昭。有文集若干卷。
王思誠
王思誠字致道,兗州嵫陽人。天資過人,七歲,從師授孝經、論語,即能成誦。家本業農,其祖佑,詬家人曰:「兒大不教力田,反教為迂儒邪!」思誠愈自力弗懈。後從汶陽曹元用游,學大進。中至治元年進士第,授管州判官,召為國子助教,改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尋陞應奉翰林文字,再轉為待制。
至正元年,遷奉議大夫、國子司業。二年,拜監察御史,上疏言:「京畿去年秋不雨,冬無雪,方春首月蝗生,黃河水溢。蓋不雨者,陽之亢,水涌者,陰之盛也。嘗聞一婦銜冤,三年大旱,往歲伯顏專擅威福,讎殺不辜,郯王之獄,燕鐵木兒宗黨死者,不可勝數,非直一婦之冤而已,豈不感傷和氣邪!宜雪其罪。敕有司行禱百神,陳牲幣,祭河伯,發卒塞其缺,被災之家,死者給葬具,庶幾可以召陰陽之和,消水旱之變,此應天以實不以文也。」
行部至檀州,首言:「采金鐵冶提舉司,設司獄,掌囚之應徒配者,釱趾以舂金礦,舊嘗給衣與食,天曆以來,水壞金冶,因罷其給,齧草飲水,死者三十餘人,瀕死者又數人。夫罪不至死,乃拘囚至於饑死,不若加杖而使速死之愈也。況州縣俱無囚糧,輕重囚不決者,多死獄中,獄吏妄報其病月日用藥次第。請定瘐死多寡罪,著為令。」又言:「至元十六年,開壩河,設壩夫戶八千三百七十有七,車戶五千七十,出車三百九十輛,船戶九百五十,出船一百九十艘,壩夫累歲逃亡,十損四五,而運糧之數,十增八九,船止六十八艘,戶止七百六十有一,車之存者二百六十七輛,戶之存者二千七百五十有五,晝夜奔馳,猶不能給,壩夫戶之存者一千八百三十有二,一夫日運四百餘石,肩背成瘡,憔悴如鬼,甚可哀也。河南、湖廣等處打捕鷹房府,打捕戶尚玉等一萬三千二百二十五戶,阿難荅百姓劉德元等二千三百戶,可以簽補,使勞佚相資。」又言:「燕南、山東,密邇京師,比歲饑饉,群盜縱橫,巡尉弓兵與提調捕盜官,會鄰境以討之,賊南則會于北,賊西則會于東,及與賊會,望風先遁,請立法嚴禁之。」又言:「初開海道,置海仙鶴哨船四十餘艘,往來警邏。今弊船十數,止於劉家港口,以捕盜為名,實不出海,以致寇賊猖獗,宜即萊州洋等處分兵守之,不令泊船島嶼,禁鎮民與梢水為婚,有能捕賊者,以船畀之,獲賊首者,賞以官。仍移江浙、河南行省,列戍江海諸口,以詰海商還者,審非寇賊,始令泊船。下年糧船開洋之前,遣將士乘海仙鶴於二月終旬入海,庶幾海道寧息。」朝廷多是其議。
松州官吏誣構良民以取賂,愬于臺者四十人,選思誠鞫問,思誠密以他事入松州境,執監州以下二十三人,皆罪之。還至三河縣,一囚愬不已,俾其黨異處,使之言,囚曰:「賊向盜某芝麻,某追及,刺之幾死,賊以是圖復讎,今弓手欲捕獲功之數,適中賊計。其贓,實某妻裙也。」以裙示失主,主曰:「非吾物。」其黨詞屈,遂釋之。豐潤縣一囚,年最少,械繫瀕死,疑而問之,曰:「昏暮三人投宿,將詣集場,約同行,未夜半,趣行,至一冢間,見數人如有宿約者,疑之,衆以為盜告,不從,脅以白刃,驅之前,至一民家,衆皆入,獨留戶外,遂潛奔赴縣,未及報而被收。」思誠遂正有司罪,少年獲免。
出僉河南山西道肅政廉訪司事,行部武鄉縣,監縣來迓,思誠私語吏屬曰:「此必贓吏。」未幾,果有愬于道側者,問曰:「得無訴監縣敓汝馬乎?」其人曰:「然。」監縣抵罪。吏屬問思誠先知之故,曰:「衣弊衣,乘駿馬,非詐而何!」陝西行臺言:「欲疏鑿黃河三門,立水陸站以達於關陝。」移牘思誠,會陝西、河南省憲臣及郡縣長吏視之,皆畏險阻,欲以虛辭復命,思誠怒曰:「吾屬自欺,何以責人!何以待朝廷!諸君少留,吾當躬詣其地。」衆惶恐從之,河中灘磧百有餘里,嶕石錯出,路窮,舍騎徒行,攀藤葛以進,衆憊喘汗弗敢言,凡三十里,度其不可,乃作詩歷敘其險,執政采之,遂寢其議。
召修遼、金、宋三史,調祕書監丞。會國子監諸生相率為鬨,復命為司業,思誠召諸生立堂下,黜其首為鬨者五人,罰而降齋者七十人,勤者升,惰者黜,於是更相勉勵。超陞兵部侍郎,監燒燕南昏鈔,忽心悸弗寧,已而母病,事畢,馳還京師侍疾,及丁內憂,扶櫬南歸。甫禫,朝廷行內外通調法,選郡縣守令,起思誠太中大夫、河間路緫管。磁河水頻溢,決鐵燈干。鐵燈干,真定境也,召其邑吏,責而懲之,遂集民丁作堤,晝夜督工,期月而塞,復築夾堤于外,亙十餘里,命瀕河民及弓手,列置草舍於上,擊木以防盜決。是年,民獲耕藝,歲用大稔。乃募民運碎甓,治郭外行道,高五尺,廣倍之,往來者無泥塗之病。南皮民父祖,嘗瀕御河種柳,輸課於官,名曰柳課,後河決,柳俱沒,官猶徵之,凡十餘年,其子孫益貧,不能償,思誠連請于朝除之。郡庭生嘉禾三本,一本九莖,一本十六莖,一本十三莖,莖五六穗,僚屬欲上進,思誠曰:「吾嘗惡人行異政,沽美名。」乃止。所轄景州廣川鎮,漢董仲舒之里也,河間尊福鄉,博士毛萇舊居也,皆請建書院,設山長員。召拜禮部尚書。
十二年,帝以四方民頗失業,命名臣巡行勸課,思誠至河間及山東諸路,召集父老,宣帝德意,莫不感泣,緘進二麥、豌豆,帝嘉之,賜上尊二。召還,遷國子祭酒,俄復為禮部尚書,知貢舉,升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應詔言事:一曰置行省丞相,以專方面;二曰寬內郡徵輸,以固根本;三曰汰冗兵,以省糧運;四曰改祿秩,以養官廉;五曰罷行兵馬司,以便詰捕;六曰復倚郭縣,以正紀綱;七曰設常選,以起淹滯。尋出為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辭以老病,不允,力疾戒行。
十七年春,紅巾陷商州,奪七盤,進據藍田縣,距奉元一舍,思誠會豫王阿剌忒納失里及省院官於安西王月魯帖木兒邸,衆洶懼無言,思誠曰:「陝西重地,天下之重輕繫焉。察罕帖木兒,河南名將,賊素畏之,宜遣使求援,此上策也。」戍將嫉客兵軋己,論久不決,思誠曰:「吾兵弱,旦夕失守,咎將安歸!」乃移書察罕帖木兒曰:「河南為京師之庭戶,陝西實內郡之藩籬,兩省相望,互為唇齒,陝西危,則河南豈能獨安乎?」察罕帖木兒新復陝州,得書大喜,曰:「先生真有為國為民之心,吾寧負越境擅發之罪。」遂提輕兵五千,倍道來援,思誠犒軍于鳳凰山,還定守禦九事,夜宿臺中,未嘗解衣。同官潛送妻子過渭北,思誠止之,分守北門,其屬聞事急,欲圖苟免,思誠從容諭之曰:「吾受國重寄,安定一方,期戮力報效,死之可也。自古皆有死,在遲與速耳。」衆乃安。既而援兵破賊,河南緫兵官果以察罕帖木兒擅調,遣人問之,思誠亟請於朝,宜命察罕帖木兒專守關陝,仍令便宜行事,詔從之。
行樞密院掾史田甲,受賂事覺,匿豫邸,監察御史捕之急,并繫其母,思誠過市中,見之,曰:「嘻!古者,罪人不孥,況其母乎!吾不忍以子而繫其母。」令釋之,不從,思誠因自劾不出,諸御史謁而謝之。初,監察御史有封事,自中丞以下,惟署紙尾,莫敢問其由,事行,始知之,思誠曰:「若是,則上下之分安在!」凡上章,必拆視,不可行者,以臺印封置架閣庫。俄起五省餘丁軍,思誠爭曰:「關中方用兵,困於供給,民多愁怨,復有是役,萬一為變,所繫豈輕耶!」事遂寢。
十七年,召拜通議大夫、國子祭酒,時卧疾,聞命即起,至朝邑,疾復作。十月,卒于旅舍,年六十有七。諡獻肅。
李好文
李好文字惟中,大名之東明人。登至治元年進士第,授大名路濬州判官。入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國子助教。泰定四年,除太常博士。會盜竊太廟神主,好文言:「在禮,神主當以木為之,金玉祭器,宜貯之別室。」又言:「祖宗建國以來,七八十年,每遇大禮,皆臨時取具,博士不過循故事應荅而已。往年有詔為集禮,而乃令各省及各郡縣置局纂修,宜其久不成也。禮樂自朝廷出,郡縣何有哉!」白長院者,選僚屬數人,仍請出架閣文牘,以資採錄,三年,書成,凡五十卷,名曰太常集禮。
遷國子博士。丁內憂,服闋,起為國子監丞,拜監察御史。時復以至元紀元,好文言:「年號襲舊,於古未聞,襲其名而不蹈其實,未見其益。」因言時弊不如至元者十餘事。錄囚河東,有李拜拜者,殺人,而行兇之仗不明,凡十四年不決,好文曰:「豈有不決之獄如是其久乎!」立出之。王傅撒都剌,以足蹋人而死,衆皆曰:「殺人非刃,當杖之。」好文曰:「怙勢殺人,甚於用刃,況因有所求而殺之,其情為尤重。」乃置之死,河東為之震肅。出僉河南、浙東兩道廉訪司事。
六年,帝親享太室,召僉太常禮儀院事。至正元年,除國子祭酒,改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遷河東道廉訪使。三年,郊祀,召為同知太常禮儀院事,帝之親祀也,至寧宗室,遣阿魯問曰:「兄拜弟可乎?」好文與博士劉聞對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帝遂拜。由是每親祀,必命好文攝禮儀使。四年,除江南行臺治書侍御史,未行,改禮部尚書,與修遼、金、宋史,除治書侍御史,仍與史事,俄除參議中書省事,視事十日,以史故,仍為治書。已而復除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時臺臣皆缺,好文獨署臺事。西蜀奉使,以私憾摭拾廉訪使曾文博、僉事兀馬兒、王武事,文博死,兀馬兒誣服,武不屈,以輕侮抵罪。好文曰:「奉使代天子行事,當問民疾苦,黜陟邪正,今行省以下,至於郡縣,未聞舉劾一人,獨風憲之司,無一免者,此豈正大之體乎!」率御史力辨武等之枉,并言奉使不法者十餘事。六年,除翰林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又遷改集賢侍講學士,仍兼祭酒。
九年,出參湖廣行省政事,改湖北道廉訪使,尋召為太常禮儀院使。於是帝以皇太子年漸長,開端本堂,命皇太子入學,以右丞相脫脫、大司徒雅不花知端本堂事,而命好文以翰林學士兼諭德。好文力辭,上書宰相曰:「三代聖王,莫不以教世子為先務,蓋帝王之治本於道,聖賢之道存於經,而傳經期於明道,出治在於為學,關係至重,要在得人。自非德堪範模,則不足以輔成德性。自非學臻閫奧,則不足以啟迪聰明。宜求道德之鴻儒,仰成國家之盛事。而好文天資本下,人望素輕,草野之習,而久與性成,章句之學,而寖以事廢,驟膺重託,負荷誠難。必別加選掄,庶幾國家有得人之助,而好文免妨賢之譏。」丞相以其書聞,帝嘉歎之,而不允其辭。好文言:「欲求二帝三王之道,必由於孔氏,其書則孝經、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乃摘其要略,釋以經義,又取史傳,及先儒論說,有關治體而協經旨者,加以所見,倣真德秀大學衍義之例,為書十一卷,名曰端本堂經訓要義,奉表以進,詔付端本堂,令太子習焉。
好文又集歷代帝王故事,緫百有六篇:一曰聖慧,如漢孝昭、後漢明帝幼敏之類;二曰孝友,如舜、文王及唐玄宗友愛之類;三曰恭儉,如漢文帝却千里馬、罷露臺之類;四曰聖學,如殷宗緝學,及陳、隋諸君不善學之類。以為太子問安餘暇之助。又取古史,自三皇迄金、宋,歷代授受,國祚久速,治亂興廢為書,曰大寶錄。又取前代帝王是非善惡之所當法當戒者為書,名曰大寶龜鑑。皆錄以進焉。久之,陞翰林學士承旨,階榮祿大夫。
十六年,復上書皇太子,其言曰:「臣之所言,即前日所進經典之大意也,殿下宜以所進諸書,參以貞觀政要、大學衍義等篇,果能一一推而行之,則萬幾之政、太平之治,不難致矣。」皇太子深敬禮而嘉納之。後屢引年乞致仕,辭至再三,遂拜光祿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仍以翰林學士承旨一品祿終其身。
孛朮魯翀子遠附
孛朮魯翀字子翬,其先隆安人。金泰和間,定女直姓氏,屬望廣平。祖德,從憲宗南征,因家鄧之順陽,以功封南陽郡侯。父居謙,用翀貴,封南陽郡公。初,居謙辟掾江西,以家自隨,生翀贛江舟中,釜鳴者三,人以為異。翀稍長,即勤學,父歿,家事漸落,翀不恤,而為學益力,乃自順陽復往江西,從新喻蕭克翁學。克翁,宋參政燧之四世孫也,隱居不仕,學行為州里所敬。嘗夜夢大鳥止其所居,翼覆軒外,舉家驚異,出視之,沖天而去。明日,翀至。翀始名思溫,字伯和,克翁為易今名字,以夢故。後復從京兆蕭 2308f.gif 以女妻之。
大德十一年,用薦者,授襄陽縣儒學教諭,陞汴梁路儒學正。會修世皇實錄,燧首以翀薦。至大四年,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延祐二年,擢河東道廉訪司經歷,遷陝西行臺監察御史,賑濟吐蕃,多所建白。五年,拜監察御史。時英皇未出閤,翀言:「宜擇正人以輔導。」帝嘉納之。尋劾奏中書參議元明善,帝初怒,不納,明日,乃命改明善他官,而傳旨慰諭翀。巡按遼陽,有旨給以弓矢環刀。後因為定制。還往淮東覈憲司官聲跡,淮東憲臣,惟尚刑,多置獄具,翀曰:「國家所以立風紀,蓋將肅清天下,初不尚刑也。」取其獄具焚之。時有旨凡以吏進者,例降二等,從七品以上不得用。翀言:「科舉未立,人才多以吏進,若一概屈抑,恐未足盡天下持平之議。請吏進者,宜止於五品。」許之,因著為令。除右司都事,時相鐵木迭兒專事刑戮,以復私憾,翀因避去。
頃之,擢翰林修撰,又改左司都事。於是拜住為左相,使人勞翀曰:「今規模已定,不同往日,宜早至也。」翀強為起。會國子監隸中書,俾翀兼領之。先是,陝西有變,府縣之官多罣罥者,翀白丞相曰:「此輩皆脅從,非同情者。」乃悉加銓敘。帝方獵柳林,駐故東平王安童碑所,因獻駐蹕頌,皆稱旨,命坐,賜飲尚尊。從幸上京,次龍虎臺,拜住命翀傳旨中書,翀領之,行數步,還曰:「命翀傳否?」拜住歎曰:「真謹飭人也。」間謂翀曰:「爾可作宰相否?」翀對曰:「宰相固不敢當,然所學,宰相事也。夫為宰相者,必福德才量四者皆備,乃足當耳。」拜住大悅,以酒觴翀曰:「非公,不聞此言。」迎駕至行在所,翀入見,帝賜之坐。陞右司員外郎,奉旨預修大元通制,書成,翀為之序。
泰定元年,遷國子司業。明年,出為河南行省左右司郎中。丞相曰:「吾得賢佐矣。」翀曰:「世祖立國,成憲具在,慎守足矣。譬若乘舟,非一人之力所能運也。」翀乃開壅除弊,省務為之一新。三年,擢燕南河北道廉訪使,晉州達魯花赤有罪就逮,而奉使宣撫以印帖徵之,欲緩其事,翀發其姦,奉使因遁去。入僉太常禮儀院事,盜竊太廟神主,翀言:「各室宜增設都監員,內外嚴置扃鎖,晝巡夜警,永為定制。」從之。又纂修太常集禮,書成而未上,有旨命翀兼經筵官。
文宗之入也,大臣問以典故,翀所建白近漢文故事,衆皆是之。文宗嘗字呼子翬而不名。命翀與平章政事溫迪罕等十人,商論大事,日夕備顧問,宿直東廡下。文宗虛大位以俟明宗,翀極言:「大兄遠在朔漠,北兵有阻,神器不可久虛,宜攝位以俟其至。」文宗納其言。及文宗親祀天地、社稷、宗廟,翀為禮儀使,詳記行禮節文於笏,遇至尊不敢直書,必識以兩圈,帝偶取笏視,曰:「此為皇帝字乎?」因大笑,以笏還翀。竣事,上天曆大慶詩三章,帝命藏之奎章閣。擢陝西漢中道廉訪使,會立太禧院,除僉太禧宗禋院,兼祗承神御殿事,詔遣使趣之還。迎駕至龍虎臺,帝問:「子翬來何緩?」太禧院使阿榮對曰:「翀體豐肥,不任乘馬,從水道來,是以緩耳。」太禧臣日聚禁中,以便顧問,帝嘗問阿榮曰:「魯子翬飲食何如?」對曰:「與衆人同。」又問:「談論如何?」曰:「翀所談,義理之言也。」從幸上都,嘗奉敕撰碑文,稱旨,帝曰:「候朕還大都,當還汝潤筆貲也。」
遷集賢直學士,兼國子祭酒。諸生素已望翀,至是,私相歡賀。翀以古者教育有業,退必有居。舊制,弟子員初入學,以羊贄,所貳之品與羊等。翀曰:「與其饜口腹,孰若為吾黨燥濕寒暑之虞乎!」命撙集之,得錢二萬緡有奇,作屋四區,以居學者。諸生積分,有六年未及釋褐者,翀至,皆使就試而官之。帝師至京師,有旨朝臣一品以下,皆乘白馬郊迎。大臣俯伏進觴,帝師不為動,惟翀舉觴立進曰:「帝師,釋迦之徒,天下僧人師也。余,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師也。請各不為禮。」帝師笑而起,舉觴卒飲,衆為之慄然。
文宗崩,皇太后聽政,命別不花、塔失海牙、阿兒思蘭、馬祖常、史顯夫及翀六人,商論國政。翀以大位不可久虛,請嗣君即位,早正宸極,以幸天下。帝既即位,大臣以為赦不可頻行,翀曰:「今上以聖子神孫,入繼大統,當新天下耳目。今不赦,豈可收怨於新造之君乎!」皇太后以為宜從翀言,議乃定。遷禮部尚書,階中憲大夫。有大官妻無子而妾有子者,其妻以田盡入于僧寺,其子訟之,翀召其妻詰之曰:「汝為人妻,不以資產遺其子,他日何面目見汝夫於地下!」卒反其田。
元統二年,除江浙行省參知政事。逾年,以遷葬故歸鄉里。明年,召為翰林侍講學士,以疾辭,不上。至元四年卒,年六十。贈通奉大夫、陝西行省參知政事、護軍,追封南陽郡公,諡文靖。
翀狀貌魁梧,不妄言笑。其為學一本於性命道德,而記問宏博,異言僻語,無不淹貫。文章簡奧典雅,深合古法。用是天下學者,仰為表儀。其居國學者久,論者謂自許衡之後,能以師道自任者,惟耶律有尚及翀而已。有文集六十卷。
子遠,字朋道,以翀廕調祕書郎,轉襄陽縣尹,須次居南陽。賊起,遠以忠義自奮,傾財募丁壯,得千餘人,與賊拒戰,俄而賊大至,遠被害死。遠妻雷為賊所執,賊欲妻之,乃詆賊曰:「我魯參政冢婦,縣令嫡妻,夫死不貳,肯從汝狗彘以生乎!」賊醜其言,將辱之,雷號哭大罵,不從,乃見殺。舉家皆被害。
李泂
李泂字溉之,滕州人。生有異質,始從學,即穎悟強記。作為文辭,如宿習者。姚以文章負大名,一見其文,深歎異之,力薦于朝,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未幾,以親老,就養江南。久之,辟中書掾,非其志也。及考除集賢院都事,轉太常博士。拜住為丞相,聞泂名,擢監修國史長史,歷祕書監著作郎、太常禮儀院經歷。泰定初,除翰林待制,以親喪未克葬,辭而歸。
天曆初,復以待制召,於是文宗方開奎章閣,延天下知名士充學士員,泂數進見,奏對稱旨,超遷翰林直學士,俄特授奎章閣承制學士。泂既為帝所知遇,乃著書曰輔治篇以進,文宗嘉納之。朝廷有大議,必使與焉。會詔修經世大典,泂方卧疾,即強起,曰:「此大制作也,吾其可以不預!」力疾同修,書成,既進奏,旋謁告以歸。復除翰林直學士,遣使召之,竟以疾不能起。
泂骨骼清峻,神情開朗,秀眉疏髯,目瑩如電,顏面如冰玉,而唇如渥丹然,峨冠褒衣,望之者疑為神仙中人也。其為文章,奮筆揮灑,迅飛疾動,汩汩滔滔,思態疊出,縱橫奇變,若紛錯而有條理,意之所至,臻極神妙。泂每以李太白自儗,當世亦以是許之。嘗游匡廬、王屋、少室諸山,留連久乃去,人莫測其意也。僑居濟南,有湖山花竹之勝,作亭曰天心水面,文宗嘗敕虞集製文以記之。泂尤善書,自篆、隸、草、真皆精詣,為世所珍愛。卒年五十九。有文集四十卷。
蘇天爵
蘇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歷官嶺北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饑,救荒有惠政,時稱能吏。天爵由國子學生公試,名在第一,釋褐,授從仕郎、大都路薊州判官。丁內外艱,服除,調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國史院典籍官,陞應奉翰林文字。至順元年,預修武宗實錄。二年,陞修撰,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
明年,慮囚于湖北。湖北地僻遠,民獠所雜居,天爵冒瘴毒,遍歷其地。囚有言冤狀者,天爵曰:「憲司歲兩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慮囚者,應故事耳。今聞御史至,當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雖盛暑,猶夜篝燈,治文書無倦。沅陵民文甲無子,育其甥雷乙,後乃生兩子,而出乙,乙俟兩子行賣茶,即舟中取斧,並斮殺之,沈斧水中,而血漬其衣,跡故在。事覺,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獄釋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殺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殺人處甚近,何謂疑獄?」遂復置于理。常德民盧甲、莫乙、汪丙同出傭,而甲誤墮水死,甲弟之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訴甲妻與乙通,而殺其夫。乙不能明,誣服擊之死,斷其首棄草間,屍與仗棄譚氏家溝中。吏往索,果得髑髏,然屍與仗皆無有,而譚誣證曾見一屍,水漂去。天爵曰:「屍與仗縱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譚詰之,則甲未死時,目已瞽,其言曾見一屍水漂去,妄也。天爵語吏曰:「此乃疑獄,況不止三年。」俱釋之。其明於詳讞,大抵此類。
入為監察御史,道改奎章閣授經郎。元統元年,復拜監察御史,在官四閱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禮文、閭閻幽隱,其關乎大體、繫乎得失者,知無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薦舉者百有九人。明年,預修文宗實錄,遷翰林待制,尋除中書右司都事,兼經筵參贊官。後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臺都事。三年,遷禮部侍郎。五年,出為淮東道肅政廉訪使,憲綱大振,一道肅然。入為樞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書,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復為吏部尚書,陞參議中書省事。是時,朝廷更立宰相,庶務多所弛張,而天子圖治之意甚切,天爵知無不言,言無顧忌,夙夜謀畫,須髮盡白。
至正二年,拜湖廣行省參知政事,遷陝西行臺侍御史。四年,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諸生,進為師長,端己悉心,以範學者。明年,出為山東道肅政廉訪使,尋召還集賢,充京畿奉使宣撫,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姦貪,其興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糾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韓之譽,然以忤時相意,竟坐不稱職罷歸。七年,天子察其誣,乃復起為湖北道宣慰使、浙東道廉訪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江浙財賦,居天下十七,事務最煩劇,天爵條分目別,細鉅不遺。
九年,召為大都路都緫管,以疾歸。俄復起為兩浙都轉運使,時鹽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辦課為鈔八十萬錠,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東,詔仍江浙行省參知政事,緫兵于饒、信,所克復者,一路六縣。其方略之密,節制之嚴,雖老帥宿將不能過之。然以憂深病積,遂卒于軍中。年五十九。
天爵為學,博而知要,長於紀載,嘗著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類七十卷。其為文,長於序事,平易溫厚,成一家言,而詩尤得古法,有詩稿七卷、文稿三十卷。於是中原前輩,凋謝殆盡,天爵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晚歲,復以釋經為己任。學者因其所居,稱之為滋溪先生。其他所著文,有松廳章疏五卷、春風亭筆記二卷;遼金紀年、黃河原委,未及脫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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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四‧列傳第七十一  王都中
王都中字元俞,福之福寧州人。父積翁,仕宋為寶章閣學士、福建制置使。至元十三年,宋主納土,乃以全閩八郡圖籍來,入覲世祖於上京,降金虎符,授中奉大夫、刑部尚書、福建道宣慰使,兼提刑按察使,尋除參知政事,行省江西。俄以為國信使,宣諭日本,至其境,遇害于海上。
都中生三歲,即以恩授從仕郎、南劍路順昌縣尹。七歲,從其母葉訴闕下,世祖閔焉,給驛券,俾南還,賜平江田八千畝、宅一區。已而世祖追念其父功不置,特授都中少中大夫、平江路緫管府治中,時年甫十七。僚吏見其年少,頗易視之。都中遇事剖析,動中肯綮,皆 2522d.gif 眙不敢欺。崑山有詭易官田者,事覺,而八年不決,都中為披故牘,洞見底裏,其人乃伏辜。吳江有違拒有司築堤護田之令而歸過於衆人者,都中詢知其故,皆置不問,其人乃無所逃罪。學舍久壞不治,而郡守缺,都中曰:「聖人之道,人所共由,何獨守得為乎?」乃首募大家合錢,新其禮殿。
秩滿,除浙東道宣慰副使。金華有毆殺人者,吏受賕,以為病死。都中摘屬吏覆按,得其情。獄具,縣長吏而下,皆以贓敗。餘姚有豪民張甲,居海濱,為不法,擅制一方,吏無敢涉其境。都中捕繫之,痛繩以法。遷荊湖北道宣慰副使,適歲侵,都中躬履山谷,以拯其饑,民賴以全活者數十萬。武宗詔更鈔法,行銅錢,以都中為通才,除江淮泉貨監。凡天下為監者六,惟江淮所鑄錢號最精。
改郴州路緫管,郴居楚上流,谿洞徭獠往來民間,憚其強猾,莫敢與相貿易,都中煦之以恩,懾之以威,乃皆悅服。郴民染於蠻俗,喜鬪爭,都中乃大治學舍,作籩豆簠簋、笙磬琴瑟之屬,使其民識先王禮樂之器,延宿儒教學其中,以義理開曉之,俗為之變。鄰州茶陵富民覃乙死,無子,惟一小妻,及其贅壻,妻誣其壻拜屍成婚,藏隱玉杯夜明珠,株連八百餘人,奉使宣撫移其獄,諉之都中窮治,悉得其情,而正其罪。州長吏而下,計其贓至十一萬五千餘緡,人以為神明。
遷饒州路緫管。年饑,米價翔踊,都中以官倉之米,定其價為三等,言於行省,以為須糶以下等價,民乃可得食,未報。又於下等價減十之二,使民就糴。時宰怒其專擅,都中曰:「饒去杭幾二千里,比議定往還,非半月不可。人七日不食則死,安能忍死以待乎!」其民亦相與言曰:「公為我輩減米價,公果得罪,我輩當鬻妻子以代公償。」時宰聞之乃罷。郡歲貢金,而金戶貧富不常,都中考得其實,乃更定之。包銀之法,戶不過二兩,而州縣徵之加十倍,都中責之,一以詔書從事。父老或以兩岐之麥、六穗之禾為獻,都中曰:「此聖主之嘉瑞,非臣下所敢當。」遂以聞于朝。以內憂去郡,民生為立祠。
服闋,除兩浙都轉運鹽使,未上,擢海北海南道肅政廉訪使。中書省臣奏國計莫重於鹽筴。乃如前除鹽亭竈戶,三年一比附推排,世祖舊制也。任事者恐斂怨,久不舉行。都中曰:「為臣子者,使皆避謫,何以集事。」乃請于行省,遍歷三十四場,驗其物力高下以損益之。役既平,而課亦足,公私便之。擢福建閩海道肅政廉訪使,俄遷福建道宣慰使都元帥,又改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
天曆初,被省檄,整點七路軍馬,境內晏然。徙廣東道宣慰使都元帥,三易鎮,皆佩元降金虎符。元統初,朝廷以兩淮鹽法久壞,詔命都中以正奉大夫、行戶部尚書、兩淮都轉運鹽使,仍贈襲衣法酒。都中既至,參酌前所行於兩浙者,次第施行之,鹽法遂修。尋拜河南行省參知政事,中道以疾作南歸。於是天子閔其老,詔即其家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至正元年卒。贈昭文館大學士,諡清獻。
都中歷仕四十餘年,所至政譽輒暴著,而治郡之績,雖古循吏無以尚之。當世南人以政事之名聞天下,而位登省憲者,惟都中而已。又其清白之操,得於家傳,所賜田宅之外,不增一疃,不易一椽,廩祿悉以給族姻之貧者,人尤以是多之。幼留京師,及拜許衡,即知所趨嚮。中年,尤致力於根本之學,自號曰本齋。有詩集三卷。
王克敬
王克敬字叔能,大寧人。幼奇穎,嘗戲道旁,丞相完澤見之,謂左右曰:「是兒資貌秀偉,異日必令器也。」大寧朔土,習尚少文,而克敬獨孜孜為儒者事。
既仕,累遷江浙行省照磨,尋陞檢校。徽州民汪俊上變,誣富人反,省臣遣克敬往驗之,克敬察其言不實,中道數為開陳禍福,俊悔,將對簿,竟仰藥以死。調奉議大夫、知順州,以內外艱不上。除江浙行省左右司都事。延祐四年,往四明監倭人互市。先是,往監者懼外夷情叵測,必嚴兵自衛,如待大敵。克敬至,悉去之,撫以恩意,皆帖然無敢譁。有吳人從軍征日本陷於倭者,至是從至中國,訴於克敬,願還本鄉,或恐為禍階。克敬曰:「豈有軍士懷恩德來歸而不之納邪!脫有釁,吾當坐。」事聞,朝廷嘉之。番陽大饑,緫管王都中出廩粟賑之,行省欲罪其擅發,克敬曰:「番陽距此千里,比待命,民且死,彼為仁,而吾屬顧為不仁乎!」都中因得免。
拜監察御史,用故事監吏部選,有履歷當陞者,吏故抑之。問故,吏曰:「有過。」克敬曰:「法,笞四十七以上不陞,今不至是。」吏曰:「責輕罪重。」曰:「失出在刑部,銓曹安知其罪重!」卒陞之。治書侍御史張伯高曰:「往者,監選以減駁為能,今王御史乃論增品級,可為世道賀矣。」尋遷左司都事。時英宗厲精圖治,丞相拜住請更前政不便者,會議中書堂,克敬首言:「江南包銀,民貧有不能輸者,有司以責之役戶,甚無謂也,當罷之。兩浙煎鹽戶牢盆之役,其重者尤害民,當免其它役。」議定以聞,悉從之。
泰定初,出為紹興路緫管,郡中計口受鹽,民困於誅求,乃上言乞減鹽五千引。運司弗從,因歎曰:「使我為運使,當令越民少蘇矣。」行省檄克敬抽分舶貨,拗蕃者例籍其貨,商人以風水為解,有司不聽。克敬曰:「某貨出某國,地有遠近,貨有輕重,冒重險,出萬死,舍近而趨遠,棄重而取輕,豈人情邪!」具以上聞,衆不能奪,商人德之。
擢江西道廉訪司副使,轉兩浙鹽運司使,首減紹興民食鹽五千引。溫州逮犯私鹽者,以一婦人至,怒曰:「豈有逮婦人千百里外,與吏卒雜處者,污教甚矣!自今毋得逮婦人。」建議著為令。
明年,擢湖南道廉訪使,調海道都漕運萬戶。是歲,當天曆之變,海漕舟有後至直沽者,不果輸,復漕而南還,行省欲坐罪督運者,勒其還趨直沽。克敬以謂:「脫其常年而往返若是,信可罪。今蹈萬死,完所漕而還,豈得已哉!」乃請令其計石數,附次年所漕舟達京師,省臣從之。
召為參議中書省事。有以飛語中大臣者,下其事,克敬持古八議之法,謂勳貴可以不議,且罪狀不明而輕罪大臣,何以白天下。宰相傳旨大長公主為皇外姑,賜錢若干;平雲南軍還,賜錢若干;英后入覲,賜錢若干。克敬乞覆奏,宰相怒曰:「參議乃敢格詔命邪!」克敬曰:「用財宜有道,大長公主供饋素優,今賜錢出無名,不當也。自諸軍征討以來,賞格未下,平雲南省獨先受賞,是不均也。英后遠還,徒御衆多,非大錫賚,恩意不能洽,今賜物鮮少,是不周也。」宰相以聞,帝可其議。拜中奉大夫、參知政事,行省遼陽。俄除江南行臺治書侍御史,又遷淮東廉訪使,以正綱紀為己任,不縱貪墨,不阿宗戚,聲譽益著。入為吏部尚書,乘傳至淮安,墜馬,居吳中養疾。
元統初,起為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請罷富民承佃江淮田,從之。松江大姓,有歲漕米萬石獻京師者,其人既死,子孫貧且行乞,有司仍歲徵,弗足則雜置松江田賦中,令民包納。克敬曰:「匹夫妄獻米,徼名爵以榮一身,今身死家破,又已奪其爵,不可使一郡之人均受其害,國用寧乏此耶!」具論免之。江浙大旱,諸民田減租,唯長寧寺田不減,遂移牘中書,以謂不可忽天變而毒疲民。嶺海徭賊竊發,朝廷調戍兵之在行省者往討之,會提調軍馬官缺,故事,漢人不得與軍政,衆莫知所為,克敬抗言:「行省任方面之寄,假令萬一有重於此者,亦將拘法坐視邪!」乃調兵往捕之,軍行給糧有差。事聞于朝,即令江西、湖廣二省給糧亦如之。視事五月,請老,年甫五十九。謂人曰:「穴趾而峻墉,必危;再實之木,必傷其根。無功德而忝富貴,何以異此?故常懷止足之分也。」又曰:「世俗喜言勿認真,此非名言。臨事不認真,豈盡忠之道乎?」故其歷官所至,俱有政績可紀,時稱名卿。
克敬喜讀書,其有所得者,輒抄為書。又有所著詩文奏議傳于世。元統三年卒,年六十一。贈中奉大夫、陝西等處行省參知政事,追封梁郡公,諡文肅。
子時,以文學顯,歷仕中書參知政事,至左丞,以翰林學士承旨致仕。
任速哥
任速哥,渤海人。自幼事父母以孝稱。性倜儻,尤峭直,疏財而尚氣,不尚勢利。義之所在,必亟為之,有古俠士風。而家居恂恂,儒者不能過。初襲父官,為右衛千戶。公卿以其賢,薦于朝。英宗召見,與語奇之。由是出入禁闥,待以心腹,將擇重職處之。未幾,鐵失與倒剌沙搆謀,英宗遇弒,遂引去。自是不復出仕,居常扼腕,或醉歸,慟哭過市,時人目以為狂,莫知其意也。
泰定中,倒剌沙用事,天變數見。速哥乃密與平章政事速速謀曰:「先帝之讎,孤臣朝夕痛心而不能報者,以未有善策也。今吾思之,武宗有子二人,長子周王,正統所屬,然遠居朔方,難以達意。次子懷王,人望所歸,而近在金陵,易於傳命。若能同心推戴,以圖大計,則先帝之讎可雪也。」速速深然之。時燕帖木兒方僉樞密院事,實握兵柄,二人深結納之。冬,乃告以所謀,燕帖木兒初聞之矍然。因徐說之曰:「天下之事,惟順逆兩塗,以順討逆,何患不克。況公國家世臣,與國同休戚,今國難不恤,他日有先我而謀者,禍必及矣。」於是燕帖木兒許之。
致和元年,懷王自金陵遷江陵,俄而泰定帝崩,倒剌沙踰月不立君,物情洶洶,速哥乃與速速從燕帖木兒奉豫王令,率諸豪傑,乘時奮義,以八月四日,執居守省臣,發兵塞居庸諸關,召文武百僚集闕下,諭以翊戴大義,遣使迎懷王於江陵。懷王至京師,群臣請正大統,遂即皇帝位,是為文宗。論功行賞,擢速哥為禮部尚書,速哥辭曰:「臣曩備宿衛,南坡之變,不能勇效一死,以報國士之知。今日之舉,皆諸將相之力,在臣未足贖罪,又曷敢言功乎!」文宗慰勉之,乃拜命。而其他賞賚,一無所受。尋遷長寧寺卿,繼出為安豐路緫管,又入為壽福府緫管,又為都水使者。居官恂恂,無幾微自伐之意。人或詢以翊戴之事,往往遜謝,終無所言,君子尤以是多之。
陳思謙
陳思謙字景讓,其家世見祖祐傳中。思謙少孤,警敏好學,凡名物度數、綱紀本末,考訂詳究,尤深於邵子皇極經世書。文宗天曆初政,收攬賢能,丞相高昌王亦都護舉思謙,時年四十矣。召見興聖宮。明年二月,授典寶監經歷。十一月,改禮部主事,首言:「教坊、儀鳳二司,請併入宣徽,以清禮部之選。其官屬不當與文武臣並列朝會,宜置百官之後、大樂之前。」詔從之。而二司隸禮部如故。
至順元年,拜西行臺監察御史,建明八事:一曰正君道,二曰結人心,三曰崇禮讓,四曰正綱紀,五曰審銓衡,六曰勵孝行,七曰紓民力,八曰修軍政。先是,關陝大饑,民多鬻產流徙,及來歸,皆無地可耕,思謙言:「聽民倍直贖之,使富者收兼入之利,貧者獲已棄之業。」從之。監察御史李擴行部甘肅,金州民劉海延都,其男元元,自稱流民王延祿,非海延都之子,告海延都掠其財。擴聽之,以酷法抑其父。思謙劾擴逆父子之天,壞朝廷之法,遂抵擴罪。
明年二月,遷太禧宗禋院都事。九月,拜監察御史,首陳四事,言:「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創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中論秦、漢以來,上下三千餘年,天下一統者,六百餘年而已。我朝開國,百有餘年,混一六十餘年,土宇人民,三代、漢、唐所未有也。民有千金之產,猶謹守之,以為先人所營,況君臨天下,承祖宗艱難之業,而傳祚萬世者乎!臣愚以興亡懇懇言者,誠以皇上有元之聖主,今日乃皇上盛時圖治之機,茲不可失也。」又言:「戶部賜田,諸怯薛支請,海青獅豹肉食,及局院工糧,好事布施,一切泛支,以至元三十年以前較之,動增數十倍。至順經費,缺二百三十九萬餘錠。宜節無益不急之費,以備軍國之用,苟能三分損一以惠民,夫豈小哉!」又言:「軍站消乏,簽補則無殷實之戶,接濟則無羨餘之財,倘有征行,必括民間之馬,苟能修馬政,亦其一助也。方今西越流沙,北際沙漠,東及遼海,地氣高寒,水甘草美,無非牧養之地,宜設置群牧使司,統領十監,專治馬政,并畜牛羊,數年之後,馬實蕃盛,或給軍以收兵威,或給站以優民力,牛羊之富,又足以給國用,非小補也。」又言:「銓衡之弊,入仕之門太多,黜陟之法太簡,州郡之任太淹,朝省之除太速,欲設三策,以救四弊。一曰,至元三十年以後增設衙門,冗濫不急者,從實減并,其外有選法者,并入中書。二曰,宜參酌古制,設辟舉之科,令三品以下,各舉所知,得才則受賞,失實則受罰。三曰,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蓋使外職識朝廷治體,內官知民間利病。今後歷縣尹有能聲善政者受郎官御史,歷郡守有奇才異績者任憲使尚書,其餘各驗資品通遷,在內者不得三考連任京官,在外者須歷兩任,乃遷內職。績非出類、守不敗官者,則循以年勞,處以常調。凡朝缺官員,須二十月之上,方許遷除。」帝可其奏,命中書議行之。
時有官居喪者,往往奪情起復,思謙言:「三年之喪,謂之達禮,自非金革,不可從權。」遂著於令。有詔起報嚴寺。思謙曰:「兵荒之餘,當罷土木,以紓民力。」帝嘉之曰:「此正得祖宗立臺憲之意。繼此事有當言者,無隱。」賜縑綺旌之。未幾,遷右司都事。
元統二年五月,轉兵部郎中。十一月,改御史臺都事。重紀至元元年五月,出為淮西道廉訪副使,至淮未期月,引疾歸。六月,召為中書省員外郎,上言:「強盜但傷事主者,皆得死罪,而故殺從而加功之人,與鬪而殺人者,例杖一百七下,得不死,與私宰牛馬之罪無異,是視人與牛馬等也,法應加重。因奸殺夫,所奸妻妾同罪,律有明文,今止坐所犯,似失推明。」遂令法曹議,著為定制。
至正元年,轉兵部侍郎。俄丁內艱,服除,召為右司郎中。歲凶,盜賊蜂起,剽掠州邑,思謙力言于執政,當竭府庫以賑貧民,分兵鎮撫中夏,以防後患。五年,參議中書省事。轉刑部尚書,改湖南廉訪使。八年,遷淮東宣慰司都元帥。九年,遷浙西廉訪使、湖廣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辭。
十一年,改淮西廉訪使。廬州盜起,思謙亟命廬州路緫管杭州不花領弓兵捕之,而賊已不可撲滅矣。言于宣讓王帖木兒不花曰:「承平日久,民不知兵,王以帝室之冑,鎮撫淮甸,豈得坐視!思謙願與王戮力殄滅。且王府屬怯薛人等,數亦不少,必有能摧鋒陷陣者,惟王圖之。」王曰:「此吾責也,但鞍馬器械未備,何能禦敵?」思謙括官民馬,置兵甲,不日而集,分道並進,遂禽渠賊,廬州平。既而潁寇將渡淮,又言于王曰:「潁寇東侵,亟調芍陂屯卒用之。」王曰:「非奉詔,不敢調。」思謙言:「非常之變,理宜從權,擅發之罪,思謙坐之。」王感其言,從之。其姪立本為屯田萬戶,召語曰:「吾祖宗以忠義傳家,汝之職,乃我先人力戰所致,今國家有難,汝當身先士卒,以圖報效,庶無負朝廷也。」
尋召入,為集賢侍講學士,修定國律。十二年,拜治書侍御史。明年,陞中丞,年近七十,上章乞老,不允,特旨進一品,授榮祿大夫,仍御史中丞。入謝,感疾,及命下,強拜受命,明日卒。贈宣猷秉憲佐治功臣、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魯國公,諡通敏。
韓元善
韓元善字大雅,汴梁之太康人。唐檢校司空贈司徒充,以宣武軍節度使兼統義成軍,留鎮汴,子孫遂為太康韓氏。父克昌,至大間仕為監察御史,以論事有名聲。元善由國子監生,積分中程,釋褐,除新州判官,累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歷中書左司郎中、吏部侍郎、吏部尚書、僉樞密院事。
至正三年,拜中書參知政事。五年,遷大司農卿,尋出為江南行御史臺中丞、燕南肅政廉訪使。九年,召拜中書左丞、同知經筵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奏事內廷,以事關兵機,而元善及參知政事韓鏞皆漢人,使退避,勿與俱,由是遂與右丞玉樞虎兒吐華同分省彰德以給餽餉。十二年,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緫兵討汝寧,元善至衛輝,以病卒。
元善性純正,明達政體,敭歷臺閱三十餘年,遂躋丞轄,以文學治才,羽翼廟謨,論議之際,秉義陳法,不偭鄉上官,國是所在,倚之以為重。嘗以謁告侍親居家,效范文正公遺規,置田百畝為義莊,以周貧族。至正交鈔初行,賜近臣各三百錠,元善復以買田六百畝,為義塾,延名士,以教族人子弟云。
崔敬
崔敬字伯恭,大寧之惠州人。通刑名法律之學。淮東、山南廉訪司,皆辟書吏。天曆初,辟御史臺察院書吏,歷刑部令史、徽政院掾史,遂陞中書掾。至元五年,用累考及格,授刑部主事。
六年,遷樞密院都事,拜監察御史。時既毀文宗廟主,削文宗后皇太后之號,徙東安州,而皇弟燕帖古思,文宗子也,又放之高麗。敬上疏,略曰:「文皇獲不軌之愆,已徹廟祀;叔母有階禍之罪,亦削洪名。盡孝正名,斯亦足矣。惟念皇弟燕帖古思太子,年方在幼,罹此播遷,天理人情,有所不忍。明皇當上賓之日,太子在襁褓之間,尚未有知,義當矜憫。蓋武宗視明、文二帝,皆親子也,陛下與太子,皆嫡孫也。以武皇之心為心,則皆子孫,固無親疏;以陛下之心為心,未免有彼此之論。臣請以世俗喻之:常人有百金之產,尚置義田,宗族困阨者,為之教養,不使失所。況皇上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子育黎元,當使一夫一婦無不得其所,今乃以同氣之人,置之度外,適足貽笑邊邦,取辱外國。況蠻夷之心,不可測度,倘生他變,關係非輕。興言至此,良為寒心!臣願殺身以贖太子之罪,望陛下遣近臣迎歸太后、太子,以全母子之情,盡骨肉之義,天意回,人心悅,則宗社幸甚!」不報。
又上疏,諫天子巡幸上都,宜御內殿。其略曰:「世祖以上都為清暑之地,車駕行幸,歲以為常,閣有大安,殿有鴻禧、睿思,所以保養聖躬,適起居之宜,存畏敬之心也。今失剌斡耳朶思,乃先皇所以備宴游,非常時臨御之所。今陛下方以孝治天下,屢降德音,祗行宗廟親祀之禮,雖動植無知,罔不歡悅,而國家多故,天道變更,臣備員風紀,以言為職,願大駕還大內,居深宮,嚴宿衛,與宰臣謀治道。萬機之暇,則命經筵進講,究古今盛衰之由,緝熙聖學,乃宗社之福也。」
時帝數以歷代珍寶分賜近侍,敬又上疏曰:「臣聞世皇時,大臣有功,所賜不過槃革,重惜天物,為後世慮至遠也。今山東大饑,燕南亢旱,海潮為災,天文示儆,地道失寧,京畿南北,蝗飛蔽天,正當聖主恤民之日。近侍之臣,不知慮此,奏稟承請,殆無虛日,甚至以府庫百年所積之寶物,遍賜僕御閽寺之流、乳稚童孩之子,帑藏或空。萬一國有大事,人有大功,又將何以為賜乎!乞追回所賜,以示恩不可濫,庶允公論。」
是年,出僉山北廉訪司事,按部全寧。獄有李秀,以坐造偽鈔,連數十人,而皆與秀不相識,敬疑而讞之。秀曰:「吾以訓童子為業,居村落間,有司至秀舍,謂秀為偽造鈔者,捶楚之下,不敢不誣服耳。」敬詢知始謀者,乃大同王濁,十餘年事不泄,而有司誤以李秀為王濁也。移文至大同,果得王濁為真造偽鈔者。
至正初,遷河南,又遷江東。所至抑豪強,惠下窮,洗冤滯,興學勸農,百廢具舉。除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入為諸路寶鈔提舉,改工部侍郎。
十一年,遷同知大都路緫管府事。直沽河淤數年,中書省委敬浚治之,給鈔數萬錠,募工萬人,不三月告成,咸服其能。除刑部侍郎,遷中書左司郎中。
十二年,歷兵部尚書,為樞密院判官。十四年,遷刑部尚書。廣東府憲讎殺,以沙加班處大逆,敬詳憲府以私相害,致有是變,殺人者自有典章,得坐一人,大逆非謀反,則不科得坐一家。敬立論全重而就輕,朝廷咸以為然。
十五年,復為樞密院判官,尋拜參知政事,行省河南,復為兵部尚書,兼濟寧軍民屯田使,朝廷給以鈔十萬錠,散於有司,招致居民、軍士,立營屯種,歲收得百萬斛,以給邊防,居歲餘,其法井井。
十有七年,召為大司農少卿,遂拜中書參知政事。盜據齊魯,敬與平章政事荅蘭、參知政事俺普,分省陵州。陵州乃南北要衝,無城郭,而居民散處,敬兼領兵、刑、戶、工四部事,供給諸軍,事無不集。丞相以其能上聞,賜之上尊,仍命其便宜行事。敬與俺普密議曰:「我軍強且勝,彼將敗而降,如得仗義之士,直抵其巢穴而招安之,亦方面之幸也。」有國子生王恪等,願請往,敬以便宜授以官,俾之行,至鄆城,見李秉彝、田豐等,諭以逆順禍福之理,豐與秉彝皆悔過自新。山東郡邑之復,敬之策居多。敬以軍馬供給浩繁,而民力日疲,乃請行納粟補官之令,中書以其言聞,詔從之。河北燕南士民踵躡而至,積粟百萬石、綺段萬匹,用以給軍費,民獲少蘇。
十八年,除山東行樞密院副使,俄遷江浙行省左丞。卒,年六十七。贈資善大夫,江浙行省左丞如故,諡曰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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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五‧列傳第七十二  呂思誠
呂思誠字仲實,平定州人。六世祖宗禮,金進士,遼州司戶。宗禮生仲堪,亦舉進士。仲堪生時敏,時敏生釗,為千夫長,死國事。釗生德成,德成生允,卒平定知州致仕,思誠父也。母馮氏,夢一丈夫,烏巾、白襴衫、紅鞓束帶,趨而揖曰:「我文昌星也。」及寤,思誠生,目有神光,見者異之。及長,從蕭 2308f.gif 學治經。已而入國子學為陪堂生,試國子伴讀,中其選。
擢泰定元年進士第,授同知遼州事,未赴。丁內艱。改景州蓨縣尹。差民戶為三等,均其徭役;刻孔子象,令社學祀事;每歲春行田,樹畜勤敏者,賞以農器,人爭趨事,地無遺力。民石安兒等,流離積年,至是,聞風復業。印識文簿,畀社長藏之,季月報縣,不孝弟、不事生業者,悉書之,罰其輸作。胥吏至社者,何人用飲食若干,多者責償其直。豪猾者竄名職田戶,思誠盡祛其弊。天曆兵興,豫貸鈔於富民,令下造軍器,事皆先集,民用不擾。于後得官價,亟以還民。翟彝自其大父因河南亂,被掠為人奴,歲納丁粟以免作。思誠知彝力學,召其主與之約,終彝身粟三十石,仍代之輸,彝得為良民。他日買羊,劉智社民李,持酒來見,愬其弟匿羊,思誠叱之退。王青兄弟四人,友愛彌篤,思誠至其家,取酒勸酬,歡同骨肉。李之兄弟相謂曰:「我等終不敢見尹矣。」各具酒食相切責,悔前過,析居三十年,復還同爨。鎮民張復,叔母孀居,且瞽,丐食以活,恐思誠聞之,即日迎養。思誠憐其貧,令為媒互人以養之。天旱,道士持青蛇,曰盧師谷小青,謂龍也,禱之即雨。思誠以其惑人,殺蛇,逐道士,雨亦隨至,遂有年。縣多淫祠,動以百餘計,刑牲以祭者無虛日,思誠悉命毀之,唯存江都相董仲舒祠。
擢翰林國史院檢閱官,俄陞編修。文宗在奎章閣,有旨取國史閱之,左右舁匱以往,院長貳無敢言。思誠在末僚,獨跪閣下爭曰:「國史紀當代人君善惡,自古天子無觀閱之者。」事遂寢。
尋擢國子監丞,陞司業,拜監察御史。與斡玉倫徒等劾中書平章政事徹里帖木兒變亂朝政,章上,留中不下,思誠納印綬殿前,遂出僉廣西廉訪司事。巡行郡縣,土官有于元帥者,恃勢魚肉人,恐事覺,陰遣其子迓思誠於道,思誠縛之,悉發其陰私,痛懲其罪,一道震肅。
移浙西。達識帖睦邇時為南臺御史大夫,與江浙省臣有隙,嗾思誠劾之,思誠曰:「吾為天子耳目,不為臺臣鷹犬也。」不聽。已而聞行省平章左吉貪墨,浙民多怨之,思誠奏疏其罪,流之海南。
復召為國子司業,遷中書左司員外郎。盜殺河南省臣,以偽檄呼廉訪使段輔入行省事,及事敗,詿誤者三十餘人,將置於法,思誠言於朝,皆釋之。陞左司郎中。思誠素剛直,人多嫉之,遂以言罷。起為右司郎中,拜刑部尚書。科舉復行,與僉書樞密院事韓鏞為御試讀卷官。改禮部尚書,御史臺奏為治書侍御史,緫裁遼、金、宋三史,升侍御史,樞密院奏為副使,御史臺留為侍御史。會平章政事鞏卜班不法,監察御史劾之,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曰:「姑徐之。」思誠趣入奏,鞏卜班罷。大夫銜思誠,將謀擠之,思誠即謁告,朝廷知思誠無他,遷河東廉訪使。未幾,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出為湖廣行省參知政事,諸生抗疏留之,不可。道中授湖北廉訪使,入拜中書參知政事,陞左丞,轉御史中丞。劾奏清道官不盡職,罷之。再任左丞、知經筵事,提調國子監,兼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加榮祿大夫,緫裁后妃、功臣傳,會六條政類,帝賜玉帶,眷顧彌篤。又為樞密副使,仍知經筵事,復為中書左丞。御史大夫納麟,誣參政孔思立受賕事,或欲連中思誠,納麟曰:「呂左丞素有廉聲,難以及之。」遂止。
拜集賢學士,仍兼國子祭酒。吏部尚書偰哲篤、左司都事武祺等,建言更鈔法,以楮幣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為母,銅錢為子,命廷臣集議。思誠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上料為母,下料為子,譬之蒙古人以漢人子為後,皆人類也,尚終為漢人之子,豈有故紙為父而立銅為子者乎?」一座咸笑。思誠又曰:「錢鈔用法,見為一致,以虛換實也。今歷代錢、至正錢、中統鈔、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慮下民知之,藏其實而棄其虛,恐不利於國家也。」偰哲篤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爾。」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交鈔若出,亦為偽者矣。且至元鈔,猶故戚也,家之童奴且識之;交鈔,猶新戚也,雖不敢不親,人未識也,其偽反滋多爾。況祖宗之成憲,其可輕改哉。」偰哲篤曰:「祖宗法弊,亦可改矣。」思誠曰:「汝輩更法,又欲上誣世皇,是汝與世皇爭高下也。且自世皇以來,諸帝皆諡曰孝,改其成憲,可謂孝乎?」偰哲篤曰:「錢鈔兼行何如?」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道聽而塗說,何足行哉。」偰哲篤忿曰:「我等策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曰:行不得!行不得!」丞相脫脫見思誠言直,頗狐疑未決。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獨曰:「呂祭酒之言亦有是者,但不當在廟堂上大聲厲色爾。」已而監察御史承望風旨,劾思誠狂妄,奪其誥命并所賜玉帶,復左遷湖廣行省左丞,遣太醫院宣使秦初即其家迫遣之。初窘辱之,不遺餘力,思誠不為動。貽書參議龔伯遂曰:「去年許可用為河南左丞,今年呂思誠為湖廣左丞,世事至此,足下得無動心乎?」
抵武昌城下,語諸將曰:「賊據城與諸君相持經久,必不知吾為此來,出其不意,可以入城。」遂行,諸將不獲已,隨其後,竟不煩轉鬪而入。詢其故,賊倉卒無備,盡驚走。思誠乃大會軍民官吏告之曰:「賊去,示吾弱也,規將復來。」於是申號令,戒職事,修器械,葺城郭,明部伍,先謀自守,徐議出征。苗軍暴橫,侵辱省憲,思誠正色叱之曰:「若等能殺呂左丞乎?」自是無敢復至。曾未數日,召還,復為中書左丞。思誠去二日,城復陷。移光祿大夫、大司農。俄得疾,以至正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卒,年六十有五。
思誠氣宇凝定,素以勁拔聞,不為勢利所屈。三為祭酒,一法許衡之舊,諸生從化,後多為名士。嘗病古註疏太繁,魏了翁刪之太簡,將約其中以成書,不果。有文集若干卷、兩漢通紀若干卷。諡忠肅。
汪澤民
汪澤民字叔志,徽之婺源州人,宋端明殿學士藻之七世孫也。少警悟,家貧力學,既長,遂通諸經。延祐初,以春秋中鄉貢,上禮部,下第,授寧國路儒學正。五年,遂登進士第,授承事郎、同知岳州路平江州事。以母年八十,上書願奪所授官一等或二等,得近地以便養,不允。南歸奉母之官。州民李氏,以貲雄,其弟死,妻誓不他適,兄利其財,嗾族人誣婦以奸事,獄成而澤民至,察知其枉,為直之。會朝廷徵江南包銀,府檄澤民分辦,民不擾而事集。
尋遷南安路緫管府推官。鎮守萬戶朶兒赤,持官府短長,郡吏王甲,毆傷屬縣長官,訴郡,同僚畏朶兒赤,托故不視事,澤民獨捕甲,繫之獄。朶兒赤賂巡按御史,受甲家人訴,欲出之,澤民正色與辨,御史沮怍,夜竟去,乃卒罪王甲。潮州府判官錢珍,以奸淫事殺推官梁楫,事連廣東廉訪副使劉珍,坐繫者二百餘人,省府官凡六委官鞫問,皆顧忌淹延弗能白,復檄澤民讞之,獄立具,人服其明。
遷信州路緫管府推官。丁母憂,服除,授平江路緫管府推官。有僧淨廣,與他僧有憾,久絕往來,一日,邀廣飲,廣弟子急欲得師財,且苦其箠楚,潛往它僧所殺之,明日訴官,它僧不勝考掠,乃誣服,三經審錄,詞無異,結案待報。澤民取行凶刀視之,刀上有鐵工姓名,召工問之,乃其弟子刀也,一訊吐實,即械之而出他僧,人驚以為神。
調濟寧路兗州知州,孔子後衍聖公襲封職三品,澤民建議,以謂宜陞其品秩,以示褒崇宣聖之意,廷議從之。至正三年,朝廷修遼、金、宋史,召澤民赴闕,除國子司業,與修史。書成,遷集賢直學士,階大中大夫。未兩月,即移書告老,大學士和尚曰:「集賢、翰林,實養老尊賢之地,先生何為遽去,願少留,以副上意。」澤民曰:「以布衣叨榮三品,志願足矣。」遂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既歸田里,與門生故人相往返嬉游,超然若忘世者。
十五年,蘄黃賊陷徽州,時澤民居宣州。已而賊來犯宣州,江東廉訪使道童雅重澤民,日就之詢守禦計,城得無虞。明年,長槍軍瑣南班等叛,來寇城,或勸澤民去,澤民曰:「我雖無官守,故受國厚恩,臨危愛死,非臣子節。」留不去,凡戰鬪籌畫,多澤民參決之,累敗賊兵。既而寇益衆,城陷,澤民為所執,使之降,大罵不屈,遂遇害,年七十。事聞,贈資善大夫、江浙行中書省左丞,追封譙國郡公,諡文節。
干文傳
干文傳字壽道,平江人。祖宗顯,宋承信郎。父雷龍,鄉貢進士。宗顯之先世以武弁入官,而力教其子以文易武,故雷龍兩舉進士,宋亡,不及仕。及生文傳,乃名今名以期之。
  文傳少嗜學,十歲能屬文,未冠,已有聲譽,用舉者為吳及金壇兩縣學教諭、饒州慈湖書院山長。仁宗詔舉進士,文傳首登延祐二年乙科,授同知昌國州事,累遷長洲、烏程兩縣尹,陞婺源知州,又知吳江州。
文傳長於治劇,所至俱有善政。自其始至昌國,即能柔之以恩信,於是海島之民,雖頑獷不易治,至有剽掠海中若化外然者,亦為之變俗。初,長官強愎自恣,文傳推誠以待之,久乃自屈服。鹽場官方倚轉運司勢,虐使州民,家業破蕩,文傳語同列曰:「吾屬受天子命,以牧此民,可坐視而弗之救乎。」乃亟為陳理,上官莫能奪,民賴以免。
長洲為文傳鄉邑,文傳徙榻公署,無事未嘗輒出,而親舊莫敢通私謁。會創行助役法,凡民田百畝,令以三畝入官,為受役者之助。文傳既專任其縣事,而行省又以無錫州及華亭、上海兩縣之事諉焉。文傳諭豪家大姓,以腴田來歸,而中人之家,自是不病於役。
其在烏程,有富民張甲之妻王,無子,張納一妾於外,生子,未晬,王誘妾以兒來,尋逐妾,殺兒焚之。文傳聞而發其事,得死兒餘骨,王厚賄妾之父母,買鄰家兒為妾所生,兒初不死。文傳令妾抱兒乳之,兒啼不就乳,妾之父母吐實,乃呼鄰婦至,兒見之,躍入其懷,乳之即飲,王遂伏辜。丹徒縣民有二弟共殺其姊者,獄久不決,浙西廉訪司俾文傳鞫之,既得其情,其母乞貸二子命,為終養計,文傳謂二人所承有輕重,以首從論,則為首者當死,司官從之。
婺源之俗,男女婚聘後,富則渝其約,有育其女至老死不嫁者;親喪,貧則不舉,有停其柩累數世不葬者。文傳下車,即召其耆老,使以禮訓告之,閱三月而婚喪俱畢。宋大儒朱熹,上世居婺源,故業為豪民所占,子孫訴于有司,莫能直,文傳諭其民以理,不煩窮治而悉歸之。復募好義者,即其故宅基建祠,俾朱氏世守焉。有富民江丙,出游京師,娶娼女張為婦,江既客死,張走數千里,返其柩以葬,前妻之子困苦之,既而殺之,瘞其屍山谷間。官司知之,利其賄不問,文傳乃發其事,而論如法。文傳蒞官,其所設施多此類,故其治行往往為諸州縣最。韓鏞時僉浙西廉訪司事,作烏程謠以紀其績,論者謂其有古循吏之風。
至正三年,召赴闕,承詔預修宋史,書成,賞賚優渥,仍有旨四品以下各進一官。擢文傳集賢待制。亡何,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卒,年七十八。
文傳氣貌充偉,識度凝遠,喜接引後進,考試江浙、江西鄉闈,所取士後多知名。為文務雅正,不事浮藻,其於政事為尤長云。
韓鏞
韓鏞字伯高,濟南人。延祐五年中進士第,授將仕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尋遷集賢都事。泰定四年,轉國子博士,俄拜監察御史。當時由進士入官者僅百之一,由吏致位顯要者常十之九。帝乃欲以中書參議傅巖起為吏部尚書,鏞上言:「吏部掌天下銓衡,巖起從吏入官,烏足盡知天下賢才。況尚書秩三品,巖起累官四品耳,於法亦不得陞。」制可其奏。
天曆元年,除僉浙西廉訪司事,擊姦暴,黜貪墨,而特舉烏程縣尹干文傳治行為諸縣最,所至郡縣,為之肅然。二年,轉江浙財賦副緫管。至順元年,除國子司業,尋遷南行臺治書侍御史。
順帝初,歷僉宣徽及樞密院事。至正二年,除翰林侍講學士,既而拜侍御史,以剛介為時所忌,言事者誣劾其贓私,乃罷去。五年,臺臣辨其誣,遂復起參議中書省事。
七年,朝廷慎選守令,參知政事魏中立言于帝:「當今必欲得賢守令,無加鏞者。」帝乃特署鏞姓名,授饒州路緫管。饒之為俗尚鬼,有覺山廟者,自昔為妖以禍福人,為盜賊者事之尤至,將為盜,必卜之。鏞至,即撤其祠宇,沉土偶人于江。凡境內淫祠有不合祀典者,皆毀之。人初大駭,已而皆嘆服。鏞知民可教,俾俊秀入學宮,求宿儒學行俱尊者,列為五經師,旦望必幅巾深衣以謁先聖,月必考訂課試,以示勸勵。每治政之暇,必延見其師生,與之講討經義,由是人人自力於學,而饒之以科第進者,視他郡為多。鏞居官廨,自奉澹泊,僚屬亦皆化之。先是,朝使至外郡者,官府奉之甚侈,一不厭其所欲,即銜之,往往騰謗于朝,其出使于饒者,鏞延見郡舍中,供以糲飯,退皆無有後言。其後有旨以織幣脆薄,遣使笞行省臣及諸郡長吏。獨鏞無預。鏞治政,雖細事,其詳密多類此。
十年,拜中書參知政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在位,而龔伯遂輩方用事,朝廷悉議更張,鏞有言,不見聽。人或以鏞優於治郡,而執政非其所長,遂出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及脫脫罷,用事者悉誅,而鏞又獨免禍。乃遷西行臺中丞,歿于官。
李稷
李稷字孟豳,滕州人。稷幼穎敏,八歲能記誦經史。從其父官袁州,師夏鎮,又從官鉛山,師方回孫。鎮、回孫皆名進士,長於春秋,稷兼得其傳。
泰定四年,中進士第,授淇州判官。淇當要衝,稷至,能理其劇。歲大饑,告于朝堂以賑之,民獲以蘇。游民尚安兒,飲博亡賴,稷疑其為非,督弓兵擒之,果盜鄰村王甲家財,與其黨五人俱伏辜。調海陵縣丞,亦有能聲。入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擢御史臺照磨。
至正初,出為江南行臺監察御史,遷都事,又入為監察御史。劾奏閹宦高龍卜恃賴恩私,侵撓朝政,擅作威福,交通時相,請謁公行,為國基禍,乞加竄逐,以正邦刑。章上,流高龍卜于征東。又言:「御史封事,須至御前開拆,以防壅蔽之患。言事官須優加擢用,以開諫諍之路。殿中侍御史、給事中、起居注,須任端人直士,書百司奏請,及帝所可否,月達省臺,付史館,以備纂修之實。」承天護聖寺火,有旨更作,乃上言:「水旱相仍,公私俱乏,不宜妄興大役。」議遂寢。會朝廷方注意守令,因言:「下縣尹多從吏部銓注,或非其才,宜併歸省選。茶鹽鐵課,責備長吏,動受刑譴,何以臨民,宜分委佐貳。投下達魯花赤,蠹政害民,宜為佐貳。」帝悉可其奏。遷中書左司都事,又四遷為戶部尚書。
十一年,廷議以中原租稅不實,將履畝起稅,稷詣都堂言曰:「方今妖寇竊發,民庶流亡,此政一行,是驅民為盜也。」相臣是之。尋參議中書省事,俄遷治書侍御史。
十二年,從丞相脫脫出師征徐州,徐既平,謁告歸滕州,遷曾祖父以下十七喪,序昭穆以葬,敕賜碑樹焉。既而召為詹事丞,除侍御史,俄遷中書參知政事。皇太子受冊,攝大禮使,遂除樞密副使。帝躬祀郊廟,攝太常少卿,尋復為侍御史,又為中書參知政事,俄陞資善大夫、御史中丞,尋特加榮祿大夫。
至正十九年,丁母憂,兩起復,為陝西行省左丞、樞密副使,乞終制,不起。服闋,命為大都路緫管,兼大興府尹,除副詹事。二十四年,出為陝西行臺中丞,未行,改山東廉訪使。得疾,上章致仕,還京師。卒,年六十一。贈推忠贊理正憲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齊國公,諡文穆。
稷為人孝友恭儉,廉慎忠勤,處家嚴而有則,與人交,一以誠恪,尤篤於鄉黨朋友之誼。中丞任擇善、陳思謙既沒,皆撫其遺孤,人以是多之。出入臺省者二十年,始卒無疵,為時名卿云。
蓋苗
蓋苗字耘夫,大名元城人。幼聰敏好學,善記誦,及弱冠,游學四方,藝業大進。
延祐五年,登進士第,授濟寧路單州判官。州多繫囚,苗請疏決之,知州以為囚數已上,部使者未報,不可決。苗曰:「設使者有問,請身任其責。」知州乃勉從之,使者果閱牘而去。歲饑,白郡府,未有以應,會他邑亦以告,郡府遣苗至戶部以請,戶部難之,苗伏中書堂下。出糠餅以示曰:「濟寧民率食此,況不得此食者尤多,豈可坐視不救乎!」因泣下,時宰大悟,凡被災者,咸獲賑焉。有官粟五百石陳腐,以借諸民,期秋熟還官,及秋,郡責償甚急,部使者將責知州,苗曰:「官粟,實苗所貰,今民饑不能償,苗請代還。」使者乃已其責。單州稅糧,歲輸館陶倉,距單五百餘里,載馱擔負,民甚苦之,春猶未足,是秋,館陶大熟,苗先期令民糴粟倉下,十月初,倉券已至,省民力什之五。
辟御史臺掾,除山東廉訪司經歷,歷禮部主事,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建言嚴武備以備不虞,簡兵卒以壯國勢,全功臣以隆大體,惜官爵以清銓選,考實行以抑奔競,明賞罰以杜姦欺,計利害以孚民情,去民賊以崇禮節。皆切於時務,公論韙之。
天曆初,文宗詔以建康潛邸為佛寺,務窮壯麗,毀民居七十餘家,仍以御史大夫督其役。苗上封事曰:「臣聞使民以時,使臣以禮,自古未有不由斯道而致隆平者。陛下龍潛建業之時,居民困於供給,幸而獲睹今日之運,百姓跂足舉首,以望非常之恩。今奪農時以創佛寺,又廢民居,使之家破產蕩,豈聖人御天下之道乎?昔漢高帝興於豐、沛,為復兩縣,光武中興南陽,免稅三年,既不務此,而隆重佛氏,何以滿斯民之望哉!且佛以慈悲為心,方便為教,今尊佛氏而害生民,無乃違其方便之教乎?臺臣職專糾察,表正百司,今乃委以修繕之役,豈其禮哉?」書奏,御史大夫果免督役。
入為監察御史。文宗幸護國仁王寺,泛舟玉泉,苗進曰:「今頻年不登,邊隅不靖,政當恐懼修省,何暇逸游,以臨不測之淵乎?」帝嘉納之,賜以對衣上尊,即日還宮。臺臣擬苗僉淮東廉訪司事以聞,帝曰:「仍留蓋御史,朕欲聞其讜言也。」以丁外艱去,免喪,除太禧宗禋院都事。中書檄苗行視河道,還言:「河口淤塞,今苟不治,後日必為中原大患。」都水難之,事遂寢。
至正初,用薦者知亳州,修學宮,完州廨。有豪強占民田為己業,民五十餘人訴於苗,苗訊治之,豪民咸自引服。苗曰:「爾等罪甚重,然吾觀皆有改過意。」遂從輕議。至元四年,起為左司都事,在左司僅十八日,凡決數百事。丁內憂,宰相惜其去,重賻之。
至正二年,起為戶部郎中,俄擢御史臺都事,御史大夫欲以故人居言路,苗曰:「非其才也。」大夫不悅而起,其晚,邀至私第以謝,人兩賢之。出為山東廉訪副使。益都、淄、萊地舊稱產金,朝廷建一府六所綜其事,民歲買金以輸官,至是六十年矣,民有忤其官長意,輒謂所居地有金礦,掘地及泉而後止,猾吏為奸利,莫敢誰何。苗建言罷之。
三年,入為戶部侍郎。四年,由都水監遷刑部尚書。初,盜殺河南省憲官,延坐五百餘家,已有詔除首罪外,餘從原宥。至是,宰臣追復欲盡誅戮,苗堅持不可,御史趣具獄,苗曰:「肆赦復殺,在法所無,御史獨宜劾苗,其敢累朝廷之寬仁乎!」卒用苗議,罷之。出為山東廉訪使,民饑為盜,所在群聚,乃上救荒弭盜十二事;劾宣慰使骫骳不法者。有司援例欲徵苗所得職田,苗曰:「年荒民困,吾無以救,尚忍征斂以肥己耶!」輒命已之,同僚皆無敢取。召參議中書省事。
五年,出為陝西行臺侍御史,遷陝西行省參知政事。六年,復入為治事侍御史,陞侍御史,尋拜中書參知政事、同知經筵事。大臣以兩京馳道狹隘,奏毀民田廬廣之,已遣使督有司治之矣,苗執曰:「馳道創自至元初,何今日獨為隘乎!」力辯,乃罷。又欲宿衛士悉出為郡長官,俾以養貧,苗議曰:「郡長所以牧民,豈養貧之地哉。果有不能自存,賜之錢可也。若任郡寄,必擇賢才而後可。」議遂寢。又欲以鈔萬貫與角觝者,苗曰:「諸處告饑,不蒙賑恤,力戲何功,獲此重賞乎?」又,僉四川廉訪司事家人違例收職田,奉使宣撫,直坐其主,宰臣命奉使即行遣,苗請付法司詳議,勿使憲司以為口實。於是時相顧謂僚佐曰:「所以引蓋君至樞機者,欲其相助也,迺每事相抗,何耶?今後有公務,毋白參政。」苗歎曰:「猥以非才,待罪執政,中書之事,皆當與聞,今宰相言若此,不退何俟?」將引去,而適有旨拜江南行臺御史中丞,然宰臣怒苗終不解,比至,即除甘肅行省左丞,時苗已致仕歸田里矣。時宰復奏旨趣赴任,苗舁疾就道,至鎮,即上言:「西土諸王,為國藩屏,賜賚雖有常制,而有司牽於文法,遂使恩澤不以時及,有匱乏之憂,大非隆親厚本之意。」又言:「甘肅每歲中糧,姦弊百端,請以糧鈔兼給,則軍民咸利矣。」朝廷從之。遷陝西行御史臺中丞,到官數日,即上疏乞骸骨,還鄉里。明年卒,年五十八。贈攄誠贊治功臣、中書左丞、上護軍,追封魏國公,諡文獻。
苗學術淳正,性孝友,喜施與,置義田以贍宗族。平居恂恂謙謹,及至遇事,張目敢言,雖經剉折,無少回撓,有古遺直之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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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六‧列傳第七十三  張楨
張楨字約中,汴人。幼刻苦讀書,登元統元年進士第,授彰德路錄事,辟河南行省掾。楨初娶祁氏,祁生貴富家,頗驕縱,見楨貧,不為禮,合 22037.gif 踰月,即出之。祁之兄訟于官,且污楨以黯昧事,左右司官聽之,楨因移疾不出,滯案俱積。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怒曰:「張楨,剛介士也,豈汝曹所當議耶!」郎中虎者禿謁而謝之,乃起。范孟為亂,矯殺月魯帖木兒等,城中大擾,楨暮夜縋城出,得免。
踰年,除高郵縣尹,門無私謁。縣民張提領,尚任俠,武斷鄉曲。一日,至縣有所囑,楨執之,盡得其罪狀,里中受其抑者,咸來訴焉,乃杖而徙之,人以為快。守城千戶狗兒妻崔氏,為其小婦所譖,虐死,其鬼憑七歲女詣縣訴楨,備言死狀,尸見瘞舍後,楨率吏卒即其所,發土得尸,拘狗兒及小婦,鞫之,皆伏辜,人以為神明焉。
累除中政院判官,至正八年,拜監察御史,劾太尉阿乞剌欺罔之罪,并言:「明里董阿、也里牙、月魯不花,皆陛下不共戴天之讎,伯顏賊殺宗室嘉王、郯王一十二口,稽之古法,當伏門誅,而其子兄弟尚仕于朝,宜急誅竄。別兒怯不花阿附權姦,亦宜遠貶。今災異迭見,盜賊蜂起,海寇敢於要君,閫帥敢於玩寇,若不振舉,恐有唐末藩鎮噬臍之禍。」不聽。
及毛貴陷山東,上疏陳十禍,根本之禍有六,征討之禍有四,歷數其弊:一曰輕大臣,二曰解權綱,三曰事安逸,四曰杜言路,五曰離人心,六曰濫刑獄,所謂根本之禍六也。其言事安逸之禍,略曰:「臣伏見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統,履艱難而登大寶,因循治安,不預防慮,寬仁恭儉,漸不如初。今天下可謂多事矣,海內可謂不寧矣,天道可謂變常矣,民情可謂難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時,戰兢惕厲之日也。陛下宜卧薪嘗膽,奮發悔過,思祖宗創業之難,而今日墜亡之易,於是而修實德,則可以荅天意,推至誠,則可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勞,聲色之好,燕安鴆毒之戒,皆宜痛撤勇改。有不盡者,亦宜防微杜漸,而禁於未然,黜宮女,節浮費,畏天恤人。而陛下乃安焉處之,如天下太平無事時,此所謂根本之禍也。」至若不慎調度,不資群策,不明賞罰,不擇將帥,所謂征討之禍四也。其言不明賞罰之禍,略曰:「臣伏見調兵六年,初無紀律之法,又無激勸之宜,將帥因敗為功,指虛為實,大小相謾,上下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賞則同。是以有覆軍之將,殘民之將,怯懦之將,貪婪之將,曾無懲戒,所經之處,雞犬一空,貨財俱盡。及其面諛游說,反以克復受賞。今克復之地,悉為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餘里,郡縣星羅棋布,歲輸錢穀數百萬計,而今所存者,封丘、延津、登封、偃師三四縣而已。兩淮之北,大河之南,所在蕭條。夫有土有人有財,然後可望軍旅不乏,餽餉不竭,今寇敵已至之境,固不忍言,未至之處,尤可寒心,如此而望軍旅不乏,餽餉不竭,使天雨粟,地湧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況以地方有限之費,而供將帥無窮之欲哉。其為自啟亂階,亦已危矣。陛下事佛求福,飯僧消禍,以天壽節而禁屠宰,皆虛名也。今天下殺人矣,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將以是求福,福何自而至哉。潁上之寇,始結白蓮,以佛法誘衆,終飾威權,以兵抗拒,視其所向,駸駸可畏,其勢不至於亡吾社稷、燼吾國家不已也。堂堂天朝,不思靖亂,而反為階亂,其禍至慘,其毒至深,其關繫至大,有識者為之扼腕,有志者為之痛心,此征討之禍也。」疏奏,不省。權臣惡其訐直。
二十一年,除僉山南道肅政廉訪司事,至則劾中書參知政事也先不花、樞密院副使脫脫木兒、治書侍御史奴奴弄權誤國之罪,又不報。方是時,孛羅帖木兒駐兵大同,察罕帖木兒駐兵洛陽,而毛貴據山東,勢逼京畿,二將玩寇不進,方以爭晉、冀為事,搆兵相攻,互有勝負,朝廷乃遣也先不花、脫脫木兒、奴奴往解之,既受命,不前進。楨又言其「貪懦庸鄙,苟懷自安之計,無憂國致身之忠。朝廷將使二家釋憾,協心討賊,此國之大事,謂宜風馳電走,而乃迂回退懾,枉道延安以西,繞曲數千里,遲遲而行,使兩軍日夜仇殺,黎庶肝腦塗地,實此三人之所致也,宜急殛之,以救時危」。亦不報。楨乃慨然嘆曰:「天下事不可為矣。」即辭去,居河中安邑山谷間,結茅僅容膝,有訪之者,不復言時事,但對之流涕而已。
二十四年,孛羅帖木兒犯闕,皇太子出居冀寧,奏除贊善,又除翰林學士,皆不起。擴廓帖木兒將輔皇太子入討孛羅帖木兒,遣使傳皇太子旨,賜以上尊,且訪時事,楨復書曰:「今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內外,長淮南北,悉為丘墟,關陝之區,所存無幾,江左日思荐食上國,湘漢荊楚川蜀,淫名僭號,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閤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廉、藺之於趙,寇、賈之於漢乎?京師一殘,假有不逞之徒,崛起草澤,借名義,尊君父,倡其說於天下,閤下將何以處之乎!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禦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籍籍,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為閤下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為師』,僕之惓惓為言者,獻忠之道也。然為言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衛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衛出公據國,至於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兌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於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怵於邪謀,遂成靈武之篡。千載之下,雖有智辯百出,不能為雪。嗚呼!是豈可以不鑒之乎!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驟其得志,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厭其汰,而鬼神弗福也。其能久乎?閤下覽觀焉,謀出於萬全,則善矣。詢之輿議,急則其變不測,徐則其釁必起,通其往來之使,達其上下之情,得其情,則得其策矣。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九重在上者如寄,青宮在下者如寄,生民之憂,國家之憂也,可不深思而熟計之哉!」擴廓帖木兒深納其說,是用事克有成。後三年,卒。
歸暘
歸暘字彥溫,汴梁人。將生,其母楊氏夢朝日出東山上,有輕雲來掩之,故名暘。學無師傳,而精敏過人。登至順元年進士第,授同知潁州事,鉏奸擊強,人不敢以年少易之。山東鹽司遣奏差至潁,恃勢為不法,暘執以下獄。時州縣奉鹽司甚謹,頤指氣使,輒奔走之,暘獨不為屈。轉大都路儒學提舉,未上。
至元五年十一月,杞縣人范孟謀不軌,詐為詔使,至河南省中,殺平章月魯帖木兒、左丞劫烈、廉訪使完者不花、緫管撒里麻,召官屬及去位者,署而用之,以段輔為左丞,使暘北守黃河口,暘力拒不從,賊怒,繫於獄,衆叵測所為,暘無懼色。已而賊敗,污賊者皆獲罪,暘獨免。同里有吳炳者,嘗以翰林待制徵,不起。賊呼炳司卯酉曆,炳不敢辭。時人為之語曰:「歸暘出角,吳炳無光。」暘自此名譽赫然。明年,轉國子博士,拜監察御史,及入謝,臺臣奏曰:「此即河南抗賊者也。」帝曰:「好事卿宜數為之。」賜以上尊。已而辭官歸,養親汴上,親既歿,家食久之。
至正五年,除僉河南廉訪司事,行部西京,以法繩趙王府官屬之貪暴者,王三遣使請,不為動。宣寧縣有殺人者,蔓引數十人,一讞得其情,盡釋之。沁州民郭仲玉,為人所殺,有司以蒲察山兒當之,暘察其誣,蹤跡得其殺人者,山兒遂不死。六年,轉僉淮東廉訪司事,改宣文閣監書博士,兼經筵譯文官。
七年,遷右司都事。順江酋長樂孫求內附,請立宣撫司,及置郡縣一十三處,暘曰:「古人有言:鞭雖長,不及馬腹。使郡縣果設,有事不救,則孤來附之意,救之,則罷中國而事外夷,所謂獲虛名而受實禍也。」與左丞呂思誠抗辨甚力,丞相太平笑曰:「歸都事善戇如此,何相抗乃爾邪!然其策果將焉出?」暘曰:「其酋長可授宣撫,勿責其貢賦,使者賜以金帛,遣歸足矣。」卒從暘言。京師苦寒,有丐訴丞相馬前,丞相索皮服予之,仍覈在官所藏皮服之數,悉給貧民。暘曰:「宰相當以廣濟天下為心,皮服能幾何,而欲給之邪!莫若錄寒饑者,稍賑之耳。」丞相悟而止。雲南死可伐叛,詔以元帥述律遵道往喻之;未幾,命平章政事亦都渾將兵討之,事久無功。二人上疏紛紜,中書欲罪述律,暘曰:「彼事未白,而專罪一人,豈法意乎?況一諭之而一討之,彼將何所適從,然亦非使者之罪也。」湖廣行省左丞沙班卒,其子沙的,方為中書掾,請奔喪,丞相以沙的有兄弟,不許,暘曰:「孝者,人子之同情,以其有兄弟而沮其請,非所以孝治天下也。」遂從之。廣海猺賊入寇,詔朶兒只班將思播楊元帥軍以討之,暘曰:「易軍而將不諳教令,恐不能決勝。若命楊就統其衆,彼悅於恩命,必能自效,所謂以夷狄攻夷狄,中國之利也。」帝不從,後竟無功。
八年,陞左司員外郎。中書用暘言,損河間餘鹽五萬引以裕民。楮幣壅不行,廷議出楮幣五百萬錠易銀實內藏,暘復持不可曰:「富商大賈,盡易其鈔於私家,小民何利哉!」六月,遷參議樞密院事。時方國珍未附,詔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朶兒只班討之,一軍皆沒,而朶兒只班被執,將罪之,暘曰:「將之失利,其罪固當,然所部皆北方步騎,不習水戰,是驅之死地耳。宜募海濱之民習水利者擒之。」既而國珍遣人從朶兒只班走京師請降,暘曰:「國珍已敗我王師,又拘我王臣,力屈而來,非真降也。必討之以令四方。」時朝廷方事姑息,卒從其請,後果屢叛,如暘言。遷御史臺都事,俄復參議樞密院事,十二月,陞樞密院判官。
九年正月,轉河西廉訪使,未上,改禮部尚書。會開端本堂,皇太子就學,召暘為贊善。未幾,遷翰林直學士、同修國史,仍兼前職。暘言:「師傅當與皇太子東西相向授書,其屬亦以次列坐,虛其中座,以待至尊臨幸,不然,則師道不立矣。」時衆言人人殊,卒從暘議。俄以疾辭,帝遣左司郎中趙璉賜白金文綺,不受。初,暘在上都時,脫脫自甘州還,且入相,中書參議趙期頤、員外郎李稷謁暘私第,致脫脫之命,屬草詔,暘辭曰:「丞相將為伊、周事業,入相之詔,當命詞臣視草,今屬筆於暘,恐累丞相之賢也。」期頤曰:「若帝命為之,奈何?」暘曰:「事理非順,亦當固辭。」期頤知不可屈,乃已。十年正月,遷四川行省參知政事,十二年,除刑部尚書,十五年,再除刑部尚書,凡三遷,皆以疾辭。
十七年,授集賢學士,兼國子祭酒,使者迫之,暘輿疾至京師,卧于南城不起。時海內多故,暘上三策:一曰振紀綱,二曰選將材,三曰審形勢。亹亹數千言,時以為老生常談,不能用。十一月,以集賢學士、資德大夫致仕,給半俸終身,辭不受。明年,乞骸骨,僑居弘州,徙蔚州,又徙宣德,皆間關避兵,尋抵大同,及關陝小寧,來居解之夏縣。皇太子出冀寧,強起之,居數月,復還夏縣。二十七年卒,年六十三。
陳祖仁王遜志
陳祖仁字子山,汴人也。其父安國,仕為常州晉陵尹。祖仁性嗜學,早從師南方,有文名。
至正元年,科舉復行,祖仁以春秋中河南鄉貢。明年會試,在前列,及對策大廷,遂魁多士,賜進士及第,授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歷太廟署令、太常博士,遷翰林待制,出僉山東肅政廉訪司事,擢監察御史,復出為山北肅政廉訪司副使,召拜翰林直學士,陞侍講學士,除參議中書省事。
二十年五月,帝欲修上都宮闕,工役大興,祖仁上疏,其略曰:「自古人君,不幸遇艱虞多難之時,孰不欲奮發有為,成不世之功,以光復祖宗之業。苟或上不奉於天道,下不順於民心,緩急失宜,舉措未當,雖以此道持盈守成,猶或致亂,而況欲撥亂世反之正乎!夫上都宮闕,創自先帝,修於累朝,自經兵火,焚燬殆盡,所不忍言,此陛下所為日夜痛心,所宜亟圖興復者也。然今四海未靖,瘡痍未瘳,倉庫告虛,財用將竭,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廢其耕耨,而荒其田畝,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以速其斃乎!陛下追惟祖宗宮闕,念茲在茲,然不思今日所當興復,乃有大於此者。假令上都宮闕未復,固無妨於陛下之寢處,使因是而違天道,失人心,或致大業之隳廢,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陛下亦安忍而輕棄之乎!願陛下以生養民力為本,以恢復天下為務,信賞必罰,以驅策英雄,親正人,遠邪佞,以圖謀治道。夫如是,則承平之觀,不日咸復,詎止上都宮闕而已乎!」疏奏,帝嘉納之。
二十三年十二月,拜治書侍御史。時宦者資正使朴不花與宣政使橐驩,內恃皇太子,外結丞相搠思監,驕恣不法,監察御史傅公讓上章暴其過,忤皇太子意,左遷吐蕃宣慰司經歷。它御史連章論諫,皆外除。祖仁上疏皇太子言:「御史糾劾橐驩、不花姦邪等事,此非御史之私言,乃天下之公論,臺臣審問尤悉,故以上啟。今殿下未賜詳察,輒加沮抑,擯斥御史,詰責臺臣,使姦臣蠹政之情,不得達於君父,則亦過矣。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臺諫者,祖宗之所建立,以二豎之微,而於天下之重、臺諫之言,一切不卹,獨不念祖宗乎!且殿下職分,止於監國撫軍、問安視膳而已,此外予奪賞罰之權,自在君父,今方毓德春宮,而使諫臣結舌,凶人肆志,豈惟君父徒擁虛器,而天下蒼生,亦將奚望!」疏上,皇太子怒,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諭祖仁,以謂「臺臣所言雖是,但橐驩等俱無是事,御史糾言不實,已與美除。昔裕宗為皇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凡軍國重事合奏聞者,乃許上聞,非獨我今日如是也」。祖仁乃復上疏言:「御史所劾,得於田野之間,殿下所詢,不出宮牆之外,所以全此二人者,止緣不見其姦。昔唐德宗云『人言盧杞姦邪,朕殊不覺』。使德宗早覺,杞安得相,是杞之姦邪,當時知之,獨德宗不知爾。今此二人,亦皆姦邪,舉朝知之,在野知之,天下知之,獨殿下未知耳。且裕宗既領軍國重事,理宜先閱其綱。若至臺諫封章,自是御前開拆,假使必皆經由東宮,君父或有差失,諫臣有言,太子將使之聞奏乎,不使之聞奏乎?使之聞奏,則傷其父心,不使聞奏,則陷父於惡,殿下將安所處!如知此說,則今日糾劾之章,不宜阻矣,御史不宜斥矣,斥其人而美其除,不知御史所言,為天下國家乎,為一身官爵乎?斥者去,來者言,言者無窮,而美除有限,殿下又安所處?」祖仁疏既再上,即辭職,而御史下至吏卒皆辭閑。於是皇太子以其事聞,朴不花、橐驩乃皆辭退。而天子令老的沙諭旨祖仁等,祖仁復上書天子曰:「祖宗以天下傳之陛下,今乃壞亂不可救藥,雖曰天運使然,亦陛下刑賞不明之所致也。且區區二豎,猶不能除,況於大者!願陛下俯從臺諫之言,擯斥此二人,不令其以辭退為名,成其姦計,使海內皆知陛下信賞必罰自二人始,則將士孰不效力,天下可全,而有以還祖宗之舊。若猶優柔不斷,則臣寧有餓死于家,誓不與之同朝,牽聯及禍,以待後世正人同罪。」書奏,天子大怒,而是時侍御史李國鳳亦上疏,言此二人必當斥,於是臺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遷,而祖仁出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時天極寒,衣單甚,以弱女託於其友朱毅,即日就道。
明年七月,孛羅帖木兒入中書為丞相,除祖仁山北道肅政廉訪使,召拜國子祭酒,遷樞密副使,累上疏言軍政利害,不報,辭職。除翰林學士,遂拜中書參知政事。是時天下亂已甚,而祖仁性剛直,遇事與時宰論議數不合,乃超授其階榮祿大夫,而仍還翰林為學士,尋遷太常禮儀院使。
二十七年,大明兵已取山東,而朝廷方疑擴廓帖木兒有不臣之心,專立撫軍院,緫兵馬以備之。祖仁乃與翰林學士承旨王時、待制黃哻、編修黃肅,伏闕上書言:「近者南軍侵陷全齊,不踰月而逼畿甸,朝廷雖命丞相也速出師,軍馬數少,勢力孤危,而中原諸軍,左牽右掣,調度失宜,京城四面,茫無屏蔽,宗社安危,正在今日。臣愚等以為馭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強弱,遠近先後,不宜膠於一偏,狃於故轍。前日南軍僻在一方,而擴廓帖木兒近在肘腋,勢將竊持國柄,故宜先於致討,則南軍遠而輕,而擴廓帖木兒近而重也。今擴廓帖木兒勢已窮蹙,而南軍突至,勢將不利於宗社,故宜先於救難,則擴廓帖木兒弱而輕,南軍近而重也。陛下寬仁涵育,皇太子賢明英斷,當此之時,宜審其輕重強弱,改弦更張,而撫軍諸官,亦宜以公天下為心,審時制宜。今擴廓帖木兒黨與離散,豈能復振,若止分撥一軍逼襲,必就擒獲,其餘彼中見調一應軍馬,令其倍道東行,勤王赴難,與也速等聲勢相援,仍遣重臣,分道宣諭催督,庶幾得宜。如復膠於前說,動以言者為擴廓帖木兒游說,而鉗天下之口,不幸猝有意外之變,朝廷亦不得聞,而天下之事去矣。」書上,不報。
十二月,祖仁又上書皇太子,言:「近日降詔,削河南軍馬之權,雖所當然,然此項軍馬,終為南軍之所忌。設使其有悖逆之心,朝廷以忠臣待之,其心愧沮,將何所施。今未有所見,遽以此名加之,彼若甘心以就此名,其害有不可言者。朝廷苟善用之,豈無所助,然人皆知之而不敢言者,誠恐誣以受財游說罪名,無所昭雪也。況聞擴廓帖木兒屢上書疏,明其心曲,是其心未絕於朝廷,以待朝廷之開悟。當今為朝廷計者,不過戰、守、遷三事。以言乎戰,則資其掎角之勢;以言乎守,則望其勤王之師;以言乎遷,則假其藩衛之力。極力勉厲使行,猶恐遲晚,豈可使數萬之師,棄置於一方。當此危急之秋,宗社存亡,僅在旦夕,不幸一日有唐玄宗倉卒之出,則是以祖宗百年之宗社,朝廷委而棄之,此時雖欲碎首殺身,何濟於事!故今不復避忌,惟以宗社存亡為重,奉疏以聞。」疏上,亦不報。
二十八年秋,大明兵進壓近郊,有旨命祖仁及同僉太常禮儀院事王遜志等載太廟神主,從皇太子北行。祖仁等乃奏曰:「天子有大事出,則載主以行,從皇太子,非禮也。」帝然之,還守太廟以俟命。俄而天子北奔,祖仁守神主,不果從。八月二日,京城破,將出健德門,為亂軍所害,時年五十五。
祖仁一目眇,貌寢,身短瘠,而語音清亮,議論偉然,負氣剛正,似不可犯者。其學博而精,自天文、地理、律曆、兵乘、術數、百家之說,皆通其要。為文簡質,而詩清麗,世多稱傳之。
王遜志字文敏,惲之曾孫也。以廕授侍儀司通事舍人,歷隰州判官、大寧縣尹,擢陝西行臺監察御史,累遷僉漢中、河西、山北三道肅政廉訪司事,入為工部員外郎,遷禮部郎中,拜監察御史。劾詹事不蘭奚、平章宜童皆逆臣子孫,當屏諸遐裔。除太府少監,出為江西廉訪副使,召僉太常禮儀院事。
京城不守,公卿爭出降,遜志獨家居,衣冠而坐。其友中政院判官王翼來告曰:「新朝寬大,不惟不死,且仍與官,盍出詣官自言狀。」遜志艴然斥之曰:「君既自不忠,又誘人為不義耶!」因戒其子曰:「汝謹繼吾宗。」即自投井中死。
成遵
成遵字誼叔,南陽穰縣人也。幼敏悟,讀書日記數千百言。年十五,喪父。家貧,勤苦不廢學問。二十能文章。時郡中先輩無治進士業者,遵欲為,以不合程式為患。一日,憤然曰:「四書、五經,吾師也。文無逾於史、漢、韓、柳。區區科舉之作,何難哉。」會楊惠初登第,來尹穰,遵乃書所作數十篇見之。惠撫卷大喜,語之曰:「以此取科第,如拾芥耳。」
至順辛未,至京師,受春秋業於夏鎮,遂入成均為國子生。時陳旅為助教,喜其文,數以語于奎章閣侍書學士虞集,集亟欲見之,旅令以己馬俾遵馳詣集,集方有目疾,見遵來,迫而視之,曰:「適觀生文,今見生貌,公輔器也。吾老矣,恐不及見,生當自愛重也。」元統改元,中進士第,授將仕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明年,預修泰定、明宗、文宗三朝實錄。後至元四年,升應奉翰林文字。五年,辟御史臺掾。
至正改元,擢太常博士。明年,轉中書檢校,尋拜監察御史。扈從至上京,上封事,言天子宜慎起居,節嗜慾,以保養聖躬,聖躬安則宗社安矣。言甚迫切,帝改容稱善。又言臺察四事:一曰差遣臺臣,越職問事;二曰左遷御史,杜塞言路;三曰御史不思盡言,循敘求進;四曰體覆廉訪聲蹟不實,賢否混淆。帝皆嘉納之,諭臺臣曰:「遵所言甚善,皆世祖風紀舊規也。」特賜上尊旌其忠。遵又言江浙火災當賑卹,及劾火魯忽赤不法十事,皆從之。復上封事,言時務四事:一曰法祖宗,二曰節財用,三曰抑奔競,四曰明激勸。奏入,帝稱善久之,命中書速議以行。是歲,言事并舉劾凡七十餘事,皆指訐時弊,執政者惡之。三年,自刑部員外郎,出為陝西行省員外郎,以母病辭歸。五年,丁母憂。
八年,擢僉淮東肅政廉訪司事,改禮部郎中,奉使山東、淮北察守令賢否,得循良者九人,貪懦者二十一人,奏之。九人者,賜上尊幣帛,仍加顯擢;其二十一人悉黜之。
九年,改刑部郎中,尋遷御史臺都事。時臺臣有嫉贓吏多以父母之憂免者,建論今後官吏,凡被案劾贓私,雖父母死,不許歸葬,須竟其獄,庶惡人不獲幸免。遵曰:「惡人固可怒,然與人倫孰重。且國家以孝治天下,寧失罪人千百,不可使天下有無親之吏。」御史大夫是其言。陞戶部侍郎。
十年,遷中書右司郎中。時刑部獄按久而不決者積數百,遵與其僚分閱之,共議其輕重,各當其罪,未幾,無遺事。時有令輸粟補官,有匿其姦罪而入粟得七品雜流者,為怨家所告,有司議輸粟例,無有過不與之文,遵曰:「賣官鬻爵,已非盛典,況又賣官與姦淫之人,其將何以為治。必奪其敕,還其粟,著為令,乃可。」省臣從之。除工部尚書。先是,河決白茅,鄆城、濟寧皆為巨浸。或言當築堤以遏水勢,或言必疏南河故道以殺水勢,而漕運使賈魯言:「必疏南河,塞北河,使復故道。役不大興,害不能已。」廷議莫能決。乃命遵偕大司農禿魯行視河,議其疏塞之方以聞。
十一年春,自濟寧、曹、濮、汴梁、大名,行數千里,掘井以量地形之高下,測岸以究水勢之淺深,遍閱史籍,博采輿論,以謂河之故道,不可得復,其議有八。而丞相脫脫,已先入賈魯之言,及遵與禿魯至,力陳不可,且曰:「濟寧、曹、鄆,連歲饑饉,民不聊生,若聚二十萬人於此地,恐後日之憂,又有重於河患者。」脫脫怒曰:「汝謂民將反耶!」自辰至酉,辨論終不能入。明日,執政者謂遵曰:「修河之役,丞相意已定,且有人任其責矣,公其毋多言,幸為兩可之議。」遵曰:「腕可斷,議不可易也。」由是遂出為大都河間等處都轉運鹽使。初,汝、汴二郡多富商,運司賴之,是時,汝寧盜起,侵汴境,朝廷調兵往討,括船運糧,以故舟楫不通,商販遂絕。遵隨事處宜,國課皆集。
十四年,調武昌路緫管。武昌自十二年為沔寇所殘燬,民死於兵疫者十六七,而大江上下,皆劇盜阻絕,米直翔湧,民心遑遑。遵言於省臣,假軍儲鈔萬錠,募勇敢之士,具戈船,截兵境,且戰且行,糴粟於太平、中興,民賴以全活者衆。會省臣出師,遵攝省事,於是省中府中,惟遵一人,乃遠斥候,塞城門,籍民為兵,得五千餘人,設萬夫長四,配守四門,所以為防禦之備甚至,號令嚴肅,賞罰明當。賊船往來江中,終不敢近岸,城賴以安。
十五年,擢江南行臺治書侍御史,召拜參議中書省事。時河南之賊,數渡河而北,焚掠郡縣,上下視若常事。遵率左右司僚佐,持其牘詣丞相言曰:「今天下州縣,喪亂過半,河北之民稍安者,以天塹黃河為之障,賊兵雖至,不能飛渡,所以剝膚椎髓以供軍儲而無深怨者,視河南之民,猶得保其室家故也。今賊北渡河而官軍不禦,是大河之險已不能守,河北之民復何所恃乎?河北民心一搖,國勢將如之何!」語未畢,哽咽不能言,宰相已下皆為之揮涕,乃以入奏。帝詔即遣使罪守河將帥,而守禦自是亦頗嚴。
先是,湖廣倪賊,質威順王之子,而遣人請降,求為湖廣行省平章,朝臣欲許者半,遵曰:「平章之職,亞宰相也。承平之時,雖德望漢人,抑而不與,今叛逆之賊,挾勢要求,輕以與之,如綱紀何!」或曰:「王子,世皇嫡孫也,不許,是棄之與賊,非親親之道也。」遵曰:「項羽執太公,欲烹之以挾高祖,高祖乃以分羹荅之,奈何今以王子之故,廢天下大計乎!」衆皆韙其論。除治書侍御史,俄復入中書為參知政事。離省僅六日,丞相每決大議,則曰「姑少緩之」,衆莫曉其意,及遵拜執政,喜曰:「大政事今可決矣。」
十七年,升中書左丞,階資善大夫,分省彰德。是時,太平在相位,以事忤皇太子,皇太子深銜之,欲去之而未有以發,以為遵及參知政事趙中,皆太平黨也,遵、中兩人去,則太平之黨孤。十九年,用事者承望風旨,嗾寶坻縣尹鄧守禮弟鄧子初等,誣遵與參政趙中、參議蕭庸等六人皆受贓,皇太子命御史臺、大宗正府等官雜問之,鍛鍊使成獄,遵等竟皆杖死,中外冤之。二十四年,御史臺臣辯明遵等皆誣枉,詔復給還其所授宣敕。
曹鑑
曹鑑字克明,宛平人。穎悟過人,舉止異常兒,既冠,南遊,具通五經大義。
大德五年,用翰林侍講學士郝彬薦,為鎮江淮海書院山長。十一年,南行臺中丞廉恒辟為掾史。丁內艱,復起,補掾史,除興文署。命伴送安南使者,沿途問難倡和,應荅如響,使者歎服,以為中國有人。
至治二年,授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明年,奉旨括釋氏白雲宗田,稽檢有方,不數月而事集,纖豪無擾。泰定七年,遷湖廣行省左右司員外郎。時丞相忽剌歹怙勢恣縱,妄為威福,僚屬多畏避,鑑遇事徇理輒行,獨不為回撓。湖北廉訪司舉鑑宜居風紀,不報。
天曆元年,調江浙財賦府副緫管。屬淮、浙大水,民以菑告,鑑損其賦什六七,勢家因而詭免者,鑑覈實,諭令首輸。元統二年,陞同僉太常禮儀院,鑑習典故,達今古,凡禮樂、度數、名物,罔不周知。因集議明宗皇后祔廟事,援禮據經,辯析詳明,君子多之。至元元年,以中大夫陞禮部尚書,俄感疾而卒,年六十五。追封譙郡侯,諡文穆。
鑑天性純孝,親族貧乏者,周卹恐後。歷官三十餘年,僦屋以居。歿之日,家無餘貲,唯蓄書數千卷,皆鑑手較定。鑑為詩賦,尚騷、雅,作文法西漢,每篇成,學者爭相傳誦。有文集若干卷藏于家。
鑑任湖廣員外時,有故掾顧淵伯,以辰砂一包餽鑑,鑑漫爾置篋笥中。半載後,因欲合藥劑,命取視之,乃有黃金三兩雜其中,鑑驚歎曰:「淵伯以我為何如人也!」淵伯已歿,鑑呼其子歸之。其廉慎不欺如此。
張翥
張翥字仲舉,晉寧人。其父為吏,從征江南,調饒州安仁縣典史,又為杭州鈔庫副使。
翥少時,負其才雋,豪放不羈,好蹴踘,喜音樂,不以家業屑其意,其父以為憂。翥一旦翻然改曰:「大人勿憂,今請易業矣。」乃謝客,閉門讀書,晝夜不暫輟,因受業於李存先生。存家安仁,江東大儒也,其學傳於陸九淵氏,翥從之游,道德性命之說,多所研究。未幾,留杭,又從仇遠先生學。遠於詩最高,翥學之,盡得其音律之奧,於是翥遂以詩文知名一時。已而薄游維揚,居久之,學者及門甚衆。
至元末,同郡傅巖起居中書,薦翥隱逸。至正初,召為國子助教,分教上都生。尋退居淮東,會朝廷修遼、金、宋三史,起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史成,歷應奉、修撰,遷太常博士,陞禮儀院判官,又遷翰林,歷直學士、侍講學士,乃以侍讀兼祭酒。翥勤於誘掖後進,絕去崖岸,不徒以師道自尊,用是學者樂親炙之。有以經義請問者,必歷舉衆說,為之折衷,論辯之際,雜以談笑,無不厭其所得而後已。
嘗奉旨詣中書,集議時政,衆論蜂起,翥獨默然。丞相搠思監曰:「張先生平日好論事,今一語不出何耶?」翥對曰:「諸人之議,皆是也。但事勢有緩急,施行有先後,在丞相所決耳。」搠思監善之。明日,除集賢學士,俄以翰林學士承旨致仕,階榮祿大夫。
孛羅帖木兒之入京師也,命翥草詔,削奪擴廓帖木兒官爵,且發兵討之,翥毅然不從。左右或勸之,翥曰:「吾臂可斷,筆不能操也。」天子知其意不可奪,乃命他學士為之。孛羅帖木兒雖知之,亦不以為怨也。及孛羅帖木兒既誅,詔乃以翥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仍翰林學士承旨致仕,給全俸終其身。二十八年三月卒,年八十二。
翥長於詩,其近體、長短句尤工。文不如詩,而每以文自負。常語人曰:「吾於文已化矣,蓋吾未嘗搆思,特任意屬筆而已。」它日,翰林學士沙剌班示以所為文,請易置數字,苦思者移時,終不就。沙剌班曰:「先生於文,豈猶未化耶,何思之苦也?」翥因相視大笑。蓋翥平日善諧謔,出談吐語,輒令人失笑,一座盡傾,入其室,藹然春風中也。所為詩文甚多。無丈夫子。及死,國遂亡,以故其遺稿不傳。其傳者,有律詩、樂府,僅三卷。翥嘗集兵興以來死節死事之人為書,曰忠義錄,識者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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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七‧列傳第七十四  烏古孫良楨
烏古孫良楨字幹卿,世次見父澤傳。資器絕人,好讀書。至治二年,蔭補江陰州判官,尋丁內艱,服除,調婺州武義縣尹,有惠政。改漳州路推官,獄有疑者,悉平反之。上言:「律,徒者不杖,今杖而又徒,非恤刑意,宜加徒減杖。」遂定為令。移泉州,益以能稱。轉延平判官,拜陝西行臺監察御史,劾遼陽行省左丞相達識帖睦邇賣國不忠,援漢高帝斬丁公故事,以明人臣大義。并劾御史中丞胡居祐奸邪,皆罷之,中外震懾。陞都事,猶以言不盡行,解去。
復起為監察御史,良楨以帝方覽萬幾,不可不求賢自輔,於是連疏:「天曆數年間紀綱大壞,元氣傷夷。天祐聖明,入膺大統,而西宮秉政,奸臣弄權,畜憾十有餘年。天威一怒,陰晦開明,以正大名,以章大孝,此誠兢兢業業祈天永命之秋,其術在乎敬身修德而已。今經筵多領以職事臣,數日一進講,不渝數刻已罷,而 23293.gif 御小臣,恒侍左右,何益於盛德哉。臣願招延儒臣若許衡者數人,置於禁密,常以唐、虞、三代之道,啟沃宸衷,日新其德,實萬世無疆之福也。」又以國俗父死則妻其從母,兄弟死則收其妻,父母死無憂制,遂言:「綱常皆出於天而不可變,議法之吏,乃言國人不拘此例,諸國人各從本俗。是漢、南人當守綱常,國人、諸國人不必守綱常也。名曰優之,實則陷之,外若尊之,內實侮之,推其本心所以待國人者,不若漢、南人之厚也。請下禮官有司及右科進士在朝者會議,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從禮制,以成列聖未遑之典,明萬世不易之道。」又言:「隱士劉因,道學經術可比許文正公衡,從祀孔子廟庭。」皆不報。御史臺作新風憲,復疏其所當行者,以舉賢才為綱,而以厚風俗、均賦役、重審理、汰冗官、選守令、出奉使、均公田為目,指擿剴切,雖觸忌諱,亦不顧也。宦者罕失嬖妾殺其妻,糜其肉飼犬,上疏乞正重刑,并論宦寺結廷臣撓政為害,可汰黜之。憸佞側目。
至正四年,召為刑部員外郎,轉御史臺都事。五年,改中書左司都事,出為江東道肅政廉訪司副使。上官一日,辭歸。六年,授平江路緫管,不拜。八年,復召為右司員外郎。九年,陞郎中,尋遷廣東道肅政廉訪使,未行,還為郎中,遷福建道肅政廉訪使,中道召還,參議中書省事,兼經筵官。十一年,拜治書侍御史,陞中書參知政事、同知經筵事。
十三年,陞左丞,兼大司農卿,仍同知經筵事。時中書參用非人,事多異同,不得一一如志。會軍餉不給,請與右丞悟良哈台主屯田,歲入二十萬石。東宮久未建,懇懇為言,車駕幸上都,始冊皇太子。立詹事院,驛召為副詹事,每直端本堂,則進正心誠意之說、親君子遠小人之道,皇太子嘉納焉。當時盜賊蜂起,帝聞,惡之,下詔分討,必盡誅而後已。良楨言:「平賊在收人心,以回天意,多殺非道也。」乃赦以安之。
十四年,遷淮南行省左丞。初,泰州賊張士誠既降復叛,殺淮南行省參知政事趙璉,進據高郵、六合,太師脫脫奉詔,緫諸王軍南征,而良楨洎參議龔伯璲、刑部主事廬山等從之。既平六合,垂克高郵,會詔罷脫脫兵柄,遂有上變告伯璲等勸脫脫勒兵北向者,下其事逮問,詞連良楨,簿對無所驗。即日還中書左丞,命分省彰德,主調軍食,居半歲,還中書。十六年,進階榮祿大夫,賜玉帶一。
十七年,除大司農。明年,陞右丞,兼大司農,辭,不允。論罷陷賊延坐之令。有惡少年誣知宜興州張復通賊之罪,中書將籍其孥,吏抱案請署。良楨曰;「手可斷,案不可署。」同列變色,卒不署。
良楨自左曹登政府,多所建白。罷福建、山東食鹽,浙東、西長生牛租,瀕海被災圍田稅,民皆德之。嘗論至正格輕重不倫,吏得並緣為奸,舉明律者數人,參酌古今,重定律書,書成而罷。家居輒訓諸子曰:「吾無過人者,惟待人以誠,人亦以誠遇我,汝宜志之。」晚歲病瘠,數謁告,病益侵,遂卒。自號約齋。有詩文奏議凡若干卷,藏于家。
賈魯
賈魯字友恒,河東高平人。幼負志節,既長,謀略過人。延祐、至治間,兩以明經領鄉貢。泰定初,恩授東平路儒學教授,辟憲史,歷行省掾,除潞城縣尹,選丞相東曹掾,擢戶部主事,未上。一日,覺心悸,尋得父書,筆勢顫縮,即辭歸,比至家,父已有風疾,未幾卒。
魯居喪服闋,起為太醫院都事。會詔修遼、金、宋三史,召魯為宋史局官。書成,選魯燕南山東道奉使宣撫幕官,考績居最,遷中書省檢校官。上言:「十八河倉,近歲淪沒官糧百三十萬斛,其弊由富民兼并,貧民流亡,宜合先正經界,然事體重大,非處置盡善,不可輕發。」書累數萬言,切中其弊。俄拜監察御史,首言御史有封事,宜專達聖聰,不宜臺臣先有所可否。陞臺都事,遷山北廉訪副使,復召為工部郎中,言考工一十九事。
至正四年,河決白茅堤,又決金堤,並河郡邑,民居昏墊,壯者流離。帝甚患之,遣使體驗,仍督大臣訪求治河方略,特命魯行都水監。魯循行河道,考察地形,往復數千里,備得要害,為圖上進二策:其一,議修築北堤,以制橫潰,則用工省;其一,議疏塞並舉,挽河東行,使復故道,其功數倍。會遷右司郎中,議未及竟。其在右司,言時政二十一事,皆見舉行。調都漕運使,復以漕事二十事言之,朝廷取其八事:一曰京畿和糴,二曰優恤漕司舊領漕戶,三曰接連委官,四曰通州緫治豫定委官,五曰船戶困於壩夫,海運壞於壩戶,六曰疏濬運河,七曰臨清運糧萬戶府當隸漕司,八曰宣忠船戶付本司節制。事未盡行。既而河水北侵安山,淪入運河,延袤濟南、河間,將隳兩漕司鹽場,實妨國計。
九年,太傅、右丞相脫脫復相,論及河決,思拯民艱,以塞詔旨,乃集廷臣群議,言人人殊。魯昌言:「河必當治。」復以前二策進,丞相取其後策,與魯定議,且以其事屬魯。魯固辭,丞相曰:「此事非子不可。」乃入奏,大稱帝旨。十一年四月,命魯以工部尚書、緫治河防使,進秩二品,授以銀章,領河南、北諸路軍民,發汴梁、大名十有三路民一十五萬,廬州等戍十有八翼軍二萬供役,一切從事大小軍民官,咸稟節度,便宜興繕。是月鳩工,七月鑿河成,八月決水故河,九月舟楫通,十一月諸埽諸堤成,水土工畢,河復故道。事見河渠志。帝遣使報祭河伯,召魯還京師,魯以河平圖獻。帝適覽臺臣奏疏,請褒脫脫治河之績,次論魯功,超拜榮祿大夫、集賢大學士,賞賚金帛,敕翰林丞旨歐陽玄製河平碑,以旌脫脫勞績,具載魯功,且宣付史館,并贈魯先臣三世。
尋拜中書左丞,從脫脫平徐州,脫脫既旋師,命魯追餘黨,分攻濠州,同緫兵官平章月可察兒督戰,魯誓師曰:「吾奉旨統八衛漢軍,頓兵于濠七日矣。爾諸將同心協力,必以今日巳、午時取城池,然後食。」魯上馬麾進,抵城下,忽頭眩下馬,且戒兵馬弗散,病愈亟,却藥不肯汗,竟卒于軍中,年五十七。十三年五月壬午也。月可察兒躬為治喪,選士護柩還高平,有旨賜交鈔五百錠以給葬事。子稹。
逯魯曾
逯魯曾字善止,修武人。性剛介,通經術,中天曆二年進士第,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辟御史臺掾,掌機密。監察御史劾中丞史顯夫簡傲,魯曾開實封於大夫前曰:「中丞素持重,不能與人周旋,御史以人情劾之,非公論。」由是皆知其直。
除太常博士。武宗一廟,未立后主配享,集群臣廷議之。魯曾抗言:「先朝以武宗皇后真哥無子,不立其主。」時伯顏為右丞相,以為明宗之母亦乞列氏,可以配享。徽政院傳太后旨,以文宗之母唐兀氏可以配享。伯顏問魯曾曰:「先朝既以真哥皇后無子,不為立主,今所立者,明宗母乎?文宗母乎?」對曰:「真哥皇后在武宗朝,已膺玉冊,則為武宗皇后,明宗、文宗二母后,固為妾也。今以無子之故,不為立主,以妾后為正宮,是為臣而廢先君之后,為子而追封先父之妾,於禮不可。且燕王垂即位,追廢其母后,而立其生母為后,以配享先王,為萬世笑,豈可復蹈其失乎?」集賢大學士陳顥,素嫉魯曾,出曰:「唐太宗冊曹王明之母為后,是亦二后也,豈不可乎?」魯曾曰:「堯之母為帝嚳庶妃,堯立為帝,未聞冊以為后而配嚳。皇上為大元天子,不法堯、舜,而法唐太宗邪?」衆服其議,而伯顏韙之,遂以真哥皇后配焉。
復拜監察御史,劾荅失海牙、阿吉剌太尉,鞏卜班右丞,兀突蠻刑部尚書,吉當普監察御史,哈剌完者、月魯不花院使,呂思誠郎中,皆黜之。八人之中,惟思誠少過,亦變祖宗選法,餘皆伯顏之黨,朝廷肅然。
除樞密院都事,上言:「前伯顏專殺大臣,其黨利其妻女,巧誣以罪。今大小官及諸人有罪,止坐其身,不得籍其妻女。郯王為伯顏搆陷,妻女流離,當雪其無辜,給復子孫。」從之。除刑部員外郎,悉辨正橫罹伯顏所誣者。遷宗正府郎中,出為遼陽行省左右司郎中,除僉山北道肅政廉訪司事,入為禮部郎中。
至正十二年,丞相脫脫討徐州賊,以官軍不習水土,募瀕海鹽丁為軍,乃超遷魯曾資善大夫、淮南宣慰使,領征討事,遣其募鹽丁五千人從征。徐州平,繼使領所部軍討淮東,卒於軍。
貢師泰
貢師泰字泰甫,寧國之宣城人。父奎,以文學名家,延祐、至治間,官京師,為集賢直學士,卒,諡文靖。
師泰早肄業國子學為諸生。泰定四年,釋褐出身,授從仕郎、太和州判官。丁外艱,改徽州路歙縣丞,江浙行省辟為掾,尋以土著,自劾去。大臣有以其名聞者,擢應奉翰林文字。丁內艱,服闋,除紹興路緫管府推官,郡有疑獄,悉為詳讞而剖決之。
山陰白洋港有大船飄近岸,史甲二十人,適取鹵海濱,見其無主,因取其篙櫓,而船中有二死人。有徐乙者,怪其無物而有死人,稱為史等所劫。史傭作富民高丙家,事遂連高。史既誣服,高亦就逮。師泰密詢之,則里中沈丁載物抵杭而回,漁者張網海中,因盜網中魚,為漁者所殺,史實未嘗殺人奪物,高亦弗知情,其冤皆白。
游徼徐裕,以巡鹽為名,肆暴村落間。一日,遇諸暨商,奪其所齎錢,撲殺之,投尸於水,走告縣曰:「我獲私鹽犯人,畏罪赴水死矣。」官驗視,以有傷,疑之。遂以疑獄釋。師泰追詢覆按之,具得裕所以殺人狀,復俾待報。
餘姚孫國賓,以求盜,獲姚甲造偽鈔,受賕而釋之,執高乙、魯丙赴有司,誣以同造偽。高嘗為姚行用,實非自造,孫既舍姚,因加罪於高,而魯與孫有隙,故并連之,魯與高未嘗相識也。師泰疑高等覆造不合,以孫詰之,辭屈而情見。即釋魯而加高以本罪,姚遂處死,孫亦就法。其於冤獄詳讞之明多類此。以故郡民自以不冤,治行為諸郡第一。
考滿,復入翰林為應奉,預修后妃、功臣列傳,事畢,遷宣文閣授經郎,歷翰林待制、國子司業,擢禮部郎中,再遷吏部,拜監察御史。自世祖以後,省臺之職,南人斥不用,及是,始復舊制,於是南士復得居省臺,自師泰始,時論以為得人。
至正十四年,除吏部侍郎。時江淮兵起,京師食不足,師泰奉命和糴于浙右,得糧百萬石,以給京師。遷兵部侍郎。朝廷以京師至上都,驛戶凋弊,命師泰巡視整飭之。至則歷究其病原,驗其富貧,而均其徭役,數十郡之民,賴以稍蘇。豪貴以其不利於己,深嫉之,然莫能有所中傷也。會朝廷欲仍和糴浙西,因除師泰都水庸田使。
十五年,庸田司罷,擢江西廉訪副使,未行,遷福建廉訪使,居亡何,除禮部尚書。時平江缺守,廷議難其人,師泰又以選為平江路緫管。其年冬,甫視事,張士誠自高郵率衆渡江,直抵城下,攻圍甚急。明年春,守將弗能支,斬關遁去,師泰領義兵出戰,力不敵,亦懷印綬棄城遁,匿海濱者久之。
士誠既納降,江浙行省丞相達識帖睦邇,以便宜授師泰兩浙都轉運鹽使。至則剔其積蠹,通其利源,大課以集,國用資之。丞相復承制除師泰江浙行省參知政事。
二十年,朝廷除戶部尚書,俾分部閩中,以閩鹽易糧,由海道轉運給京師,凡為糧數十萬石,朝廷賴焉。二十二年,召為祕書卿,行至杭之海寧,得疾而卒。
師泰性倜儻,狀貌偉然,既以文字知名,而於政事尤長,所至績效輒暴著。尤喜接引後進,士之賢,不問識不識,即加推轂,以故士譽翕然咸歸之。有詩文若干卷行于世。
周伯琦
周伯琦字伯溫,饒州人。父應極,至大間,仁宗為皇太子,召見,獻皇元頌,為言于武宗,以為翰林待制。後為皇太子說書,日侍英邸。仁宗即位,遷集賢待制,終池州路同知緫管府事。伯琦自幼從宦,游京師,入國學,為上舍生,積分及高等。去,以蔭授將仕郎、南海縣主簿,三轉為翰林修撰。
至正元年,改奎章閣為宣文閣、藝文監為崇文監,伯琦為宣文閣授經郎,教戚里大臣子弟,每進講,輒稱旨,且日被顧問。帝以伯琦工書法,命篆「宣文閣寶」,仍題扁宣文閣;及摹王羲之所書蘭亭序、智永所書千文,刻石閣中。自是累轉官,皆宣文、崇文之間,而眷遇益隆矣。帝嘗呼其字伯溫而不名。會御史奏風憲宜用近臣,特命僉廣東廉訪司事。八年,召入為翰林待制,預修后妃、功臣列傳,累陞直學士。
十二年,有旨令南士皆得居省臺。除伯琦兵部侍郎,遂與貢師泰同擢監察御史。兩人皆南士之望,一時榮之。時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以大軍南討,而失律喪師,陝西行臺監察御史劉希曾等十人共劾奏之。伯琦乃劾希曾等越分干譽,希曾等皆坐左遷,補郡判官,由是不為公論所與。
十三年,遷崇文太監,兼經筵官,代祀天妃。丁內艱。十四年,起復為江東肅政廉訪使。長槍鎖南班陷寧國,伯琦與僚佐倉皇出見之,尋遁走至杭州除兵部尚書,未行,改浙西肅政廉訪使。江南行臺監察御史余觀,糾言伯琦失陷寧國,宜正其罪。
十七年,江浙行省丞相達識帖睦爾承制假伯琦參知政事,招諭平江張士誠。
士誠既降,江南行臺監察御史亦辯釋伯琦罪,除同知太常禮儀院事,士誠留之,未行,拜資政大夫、江浙行省左丞。於是留平江者十餘年。士誠既滅,伯琦乃得歸鄱陽,尋卒。
伯琦儀觀溫雅,粹然如玉,雖遭時多艱,而善於自保。博學工文章,而尤以篆、隸、真、草擅名當時。嘗著六書正訛、說文字原二書,又有詩文稿若干卷。
吳當
吳當字伯尚,澄之孫也。當幼承祖訓,以穎悟篤實稱。長精通經史百家言,侍其祖至京,補國子生。久之,澄既捐館,四方學子從澄遊者,悉就當卒業焉。
至正五年,以父文蔭,授萬億四庫照磨,未上,用薦者改國子助教。勤講解,嚴肄習,諸生皆樂從之。會詔修遼、金、宋三史,當預編纂。書成,除翰林修撰。七年,遷國子博士。明年,陞監丞。十年,陞司業。明年,遷翰林待制。又明年,改禮部員外郎。十三年,擢監察御史,尋復為國子司業。明年,遷禮部郎中。又明年,除翰林直學士。
時江南兵起且五年,大臣有薦當世居江西,習知江西民俗,且其才可任政事者,詔特授江西肅政廉訪使,偕江西行省參政火你赤、兵部尚書黃昭,招捕江西諸郡,便宜行事。當以朝廷兵力不給,既受命至江南,即召募民兵,由浙入閩。至江西境建昌界,招安新城孫塔,擒殄李三。道路既通,乃進攻南豐,渠兇鄭天瑞遁,鄭原自刎死。十六年,調檢校章迪率本部兵,與黃昭夾攻撫州,勦殺首寇胡志學,進兵復崇仁、宜黃。於是建、撫兩郡悉定。
是時,參知政事朶歹緫兵撫、建,積年無功。因忌當屢捷,功在己上,又以為南人不宜緫兵,則搆為飛語,謂當與黃昭皆與寇通。有旨解二人兵柄,除當撫州路緫管,昭臨江路緫管,並供億平章火你赤軍。火你赤殺當從事官范淳及章迪,將士皆憤怒不平,當諭之曰:「上命不可違也。」而火你赤又上章言:「二人者,難任牧民。」尋有旨當與昭皆罷緫管,除名。
十八年,火你赤自瑞州還龍興,當、昭皆隨軍不敢去。先是,當與昭平賊功狀,自廣東由海道未達京師,而朶歹、火你赤等公牘乃先至,故朝廷責當、昭,皆左遷。及得當、昭功狀,乃始知其誣,詔拜當中奉大夫、江西行省參知政事,昭湖廣行省參知政事。命未下,而陳友諒已陷江西諸郡。火你赤棄城遁,當乃戴黃冠,著道士服,杜門不出,日以著書為事。友諒遣人辟之,當卧床不食,以死自誓,乃舁床載之舟,送江州,拘留一年,終不為屈。遂隱居廬陵吉水之谷坪。逾年,以疾卒,年六十五。所著書,有周禮纂言及學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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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八‧列傳第七十五  董摶霄弟昂霄
董摶霄字孟起,磁州人。由國子生辟陝西行臺掾。時天大旱,從侍御史郭貞讞獄華陰縣,有李謀兒累殺商賈于道,為賊十五年,至百餘事。事覺,獄已具,賄賂有司,謂徒黨未盡獲,五年不決,人皆以為憤。摶霄知之,以言于貞,即以尸諸市中,天乃大雨。授四川肅政廉訪司知事,除涇陽縣尹。入為戶部主事,陞員外郎,拜監察御史。又出僉遼東肅政廉訪司事,歷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遷浙東宣慰副使。其歷官所至,往往理冤獄,革弊政,才譽益著稱于時。
至正十一年,除濟寧路緫管,奉旨從江浙平章教化征進安豐,兵至合肥定林站,遇賊大破之。時朱皋、固始賊復猖獗,軍少不足以分討。有大山民寨及芍陂屯田軍,摶霄皆獎勞而約束之,遂得障蔽朱皋。我軍屯朱家寺,賊至,追殺之。乃遣進士程明仲往諭賊中,招徠者千二百家,因悉知其虛實。夜縛浮橋於淝水,既渡,賊始覺。賊衆數萬據磵南,我軍渡者,輒為其所敗。摶霄乃麾騎士,別渡淺灘襲賊後。賊回東南向,與騎士迎敵,摶霄忽躍馬渡磵,揚言於衆曰:「賊已敗。」諸軍皆渡,一鼓而擊之。賊大敗,亟追殺之,相藉以死者二十五里,遂復安豐。
十二年,有旨命摶霄攻濠州,又命移軍援江南。遂渡江,至湖州德清縣,而徽、饒賊已陷杭州。教化問摶霄計,摶霄曰:「賊皆野人,見杭城子女玉帛,非平日所有,必縱慾,不暇為備,宜急攻之。今欲退保湖州,設使賊乘銳直趨京口,則江南不可為矣。」教化猶豫未決,而諸將亦難其行。摶霄正色曰:「江浙相君方面既陷於賊,今可取而不取,誰任其咎!」復拔劍顧諸將曰:「諸君荷國厚恩,而臨難苟免,今相君在是,敢有慢令者斬。」計乃決。遂進兵杭城。賊迎敵,至鹽橋,摶霄麾壯士突前,斬殺數級,而諸軍相繼夾擊之,凡七戰,追殺至清河坊。賊奔接待寺,塞其門而焚之,賊皆死,遂復杭州。已而餘杭、武康、德清次第以平,摶霄亦受代去。
徽、饒賊復自昱嶺關寇於潛,行省乃假摶霄為參知政事,俾復提兵討之。摶霄曰:「必欲除殘去暴,所不敢辭。若假以重爵,則不敢受。」即日引兵至臨安新溪,是為入杭要路,既分兵守之而始進,兵至叫口及虎檻,遇賊,皆大破之,追殺至於潛,遂復其縣治。既又克復昌化縣及昱嶺關,降賊將潘大奫二千人。賊又有犯千秋關者,摶霄還軍守於潛,而賊兵大至,焚倚郭廬舍。摶霄按軍不動,左右請出兵,摶霄曰:「未也。」遣人執白旗登山望賊,約曰:「賊以我為怯,必少懈;伺其有間,則麾所執旗。」又伏兵城外,皆授以火砲,復約曰:「見旗動,砲即發。」已而旗動,砲發,兵乃盡出,斬首數千級,遂復千秋關。
未幾,賊復攻獨松、百丈、幽嶺三關,摶霄乃先以兵守多溪。多溪,三關要路也。既又分為三軍:一出獨松,一出百丈,一出幽嶺。然後會兵擣賊巢,遂乘勝復安吉,七戰而克之,賊將以其徒來降者數百人。既數日,賊復來窺獨松。摶霄即以兵守苦嶺及黃沙嶺。賊帥梅元來降,且言復有帥十一人欲降者,即遣偏將余思忠至賊寨諭之。賊皆入暗室潛議,思忠持火投入室內,拔劍語衆曰:「元帥命我來活汝,汝復何議!」已而火起,焚其寨,叱賊黨散去,而引賊帥來降。明日,進兵廣德,克之。有蘄賊與饒、池諸賊,復犯徽州。賊中有道士,能作十二里霧。摶霄以兵擊之,已而妖霧開豁,諸伏兵皆起,襲賊兵後,賊大潰亂,斬首數萬級,擒千餘人。獲道士,焚其妖書而斬之。遂平徽州。
十四年,除水軍都萬戶。俄陞樞密院判官,從丞相脫脫征高郵,分戍鹽城、興化。賊巢在大縱、德勝兩湖間,凡十有二,悉勦平之。即其地築芙蓉寨,賊入,輒迷故道,盡殺之,自是不復敢犯。賊恃習水,渡淮北據安東州。摶霄招善水戰者五百人,與賊戰安東之大湖,大敗之,遂復安東。
十六年,勦平北沙、廟灣、沙浦等寨。尋進兵泗州,不利。賊乘勝東下,斷我軍糧道,乃回軍屯北沙,糧且絕,與賊死戰,凡七晝夜。賊敗走,奪賊船七十餘,乃得渡淮,保泗州。時方暑雨,湖水溢,諸營皆避去,而摶霄獨守孤城,賊環繞數十里攻之。摶霄坐城上,遣偏將以騎士由四門突出賊後,約曰:「旗一麾即還。」既而旗動,騎士還,步卒自城中出,夾擊之,賊大敗。然賊寨猶阻西行之路,乃結陣而往,翊以奇兵,轉戰數十合,軍始得至海寧。朝廷嘉其功,陞同僉淮南行樞密院事。摶霄建議于朝曰:
淮安為南北襟喉、江淮要衝之地,其地一失,兩淮皆未易復也。則救援淮安,誠為急務。為今日計,莫若於黃河上下,并瀕淮海之地,及南自沭陽,北抵沂、莒、贛榆諸州縣,布連珠營,每三十里設一緫寨,就三十里中又設一小寨,使斥堠烽燧相望,而巡邏往來,遇賊則并力野戰,無事則屯種而食。然後進有援,退有守,此善戰者所以常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也。
又海寧一境,不通舟楫,軍糧惟可陸運,而凡瀕淮海之地,人民屢經盜賊,宜加存撫,權令軍人搬運。其陸運之方,每人行十步,三十六人可行一里,三百六十人可行一十里,三千六百人可行一百里。每人負米四斗,以夾布囊盛之,用印封識,人不息肩,米不著地,排列成行,日行五百回,計路二十八里,輕行一十四里,重行一十四里,日可運米二百石。每運給米一升,可供二萬人。此百里一日運糧之術也。
又江淮流移之民,并安東、海寧、沭陽、贛榆等州縣俱廢,其民壯者既為軍,老弱無所依歸者,宜設置軍民防禦司,擇軍官材堪牧守者,使居其職,而籍其民,以屯故地。於是練兵積穀,且耕且戰,內全山東完固之邦,外禦淮海出沒之寇,而後恢復可圖也。
十七年,毛貴陷益都、般陽等路,有旨命摶霄從知樞密院事卜蘭奚討之。而濟南又告急,摶霄乃提兵援濟南。賊衆自南山來攻濟南,望之兩山皆赤。摶霄按兵城中,先以數十騎挑之,賊衆悉來鬪,騎兵少却,至磵上,伏兵起,遂合戰,城中兵又大出,大破之。而般陽賊復約泰安之黨,踰南山來襲濟南。摶霄列兵城上,弗為動。賊夜攻南門,獨以矢石禦之。黎明,乃默開東門,放兵出賊後。既旦,城上兵皆下,大開南門合擊之,賊敗走。復追殺之,賊衆悉無遺者。於是濟南始寧。詔就陞淮南行樞密院副使,兼山東宣慰使都元帥,仍賜上尊、金帶、楮幣、名馬以勞之。有疾其功者,譖於緫兵太尉紐的該,令摶霄依前詔,從卜蘭奚同征益都。摶霄即出濟南城,屬老且病,請以其弟昂霄代領其衆,朝廷從之。授昂霄淮南行樞密院判官。未幾,有旨命摶霄守河間之長蘆。
十八年,摶霄以兵北行,且曰:「我去,濟南必不可保。」既而濟南果陷。摶霄方駐兵南皮縣之魏家莊,適有使者奉詔拜摶霄河南行省右丞,甫拜命,毛貴兵已至,而營壘猶未完。諸將謂摶霄曰:「賊至當如何?」摶霄曰:「我受命至此,當以死報國耳。」因拔劍督兵以戰,而賊衆突至摶霄前,捽而問曰:「汝為誰?」摶霄曰:「我董老爺也。」衆刺殺之,無血,惟見其有白氣衝天。是日,昂霄亦死之。事聞,贈宣忠守正保節功臣、榮祿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魏國公,諡忠定。昂霄贈推誠孝節功臣、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隴西郡侯,諡忠毅。
摶霄早以儒生起家,輒為能吏,會天下大亂,乃復以武功自奮,其才略有大過人者,而當時用之不能盡其才,君子惜之。
劉哈剌不花
劉哈剌不花,其先江西人。倜儻好義,不事家產,有古俠士風。居燕趙有年,遂為探馬赤軍戶。
至正十二年,潁、亳盜起,朝廷以泰不花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緫兵討之。哈剌不花上書陳十事,其七言兵機及攻守方略。泰不花大喜,即辟為掾史。未幾,奏除左右司都事。泰不花以哈剌不花嘗為探馬赤,有膂力,善騎射,俾統前八翼軍,為先鋒將。明號令,信賞罰,士皆樂為之用,而料敵成敗,所向無失。是時,荅失八都魯軍潰于長葛,收集散卒,復屯中牟。哈剌不花軍於汴梁南彭子岡。有自長葛來者言,緫兵官已為賊所敗,次中牟。哈剌不花曰:「賊既捷,兵必再至,我不可不往援。」遂整兵而前。既而有使馳報:夜四鼓,賊從洧川渡河,未知其所向。哈剌不花曰:「是必襲荅失八都魯營耳。我行已緩,不及事,不若以精銳斷賊歸路,覆之必矣。」於是領軍徐行。天未明,伏軍其歸路。賊果襲荅失八都魯營,大掠輜重而回。哈剌不花伏軍四起,賊大敗,盡俘獲之。當是時,荅失八都魯雖以平章政事緫大兵,而哈剌不花功名與之相埒。
十七年,山東毛貴率其賊衆,由河間趨直沽,遂犯漷州,至棗林。已而略柳林,逼畿甸,樞密副使達國珍戰死,京師人心大駭。在廷之臣,或勸乘輿北巡以避之,或勸遷都關陝,衆議紛然,獨左丞相太平執不可。哈剌不花時為同知樞密院事,奉詔以兵拒之,與之戰于柳林,大捷。貴衆悉潰退,走據濟南,京師遂安,哈剌不花之功居多。哈剌不花後遷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以卒。
初,哈剌不花與信州人倪晦,字孟晣,同事泰不花為掾史。晦涉書史,精文墨,機識警敏,泰不花深委任之,言無不從;而哈剌不花或有所論白,多沮不行,由是心銜泰不花。及泰不花事敗,走詣哈剌不花求援,而哈剌不花不能曲為保全,乃縛泰不花送京師,致之死地,君子以是少之。
王英
王英字邦傑,益都人。性剛果,有大節,膂力絕人,善騎射。襲父職,為莒州翼千戶。父子皆善用雙刀,人號之曰刀王。
至元二十九年,江西行樞密院命帥師南雄,討賊丘大老。賊六百餘人突至,英與戰,殺其渠帥劉把東,獲九十餘人。元貞元年,從左丞董士選討大山賊劉貴,擒之。二年,討永新、安福二州賊,餘黨皆息。
延祐二年,寧都賊起,行省命英率各萬戶軍討之。賊勢甚張,英屢戰皆勝,斬獲不可勝數,積屍盈野,水為不流。行省平章李世安,遣英迓江浙平章張閭所領軍於閩境,至木麻坑,擒賊蔡五九。又追賊至上虎嶂,遇賊三千餘人,盡殲之。
至治元年,以大臣薦,授忠武校尉、益都淄萊萬戶府副千戶。天曆元年,授宣武將軍。至順二年,行省命英招捕桂陽州賊張思進等二千人。英至,布以威信,皆相率請降。元統元年,授懷遠大將軍、同知海北海南道宣慰使司事。
至元三年,萬安軍賊吳汝期等作亂,聚衆三千人。英至,賊皆就擒。未幾,李志甫起漳州,劉虎仔起潮州,詔命江西行省右丞燕帖木兒討之。方賊起時,英已致仕,平章政事伯撒里謂僚佐曰:「是雖鼠竊狗偷,非刀王行不可。其人雖投老,必可以義激。」乃使迎致之。英曰:「國家有事,吾雖老,其可坐視乎!」據鞍橫槊,精神飛動,馳赴焉。及賊平,英功居多。
至正中,毛貴陷益都,英時年九十有六,乃謂其子弘曰:「我世受國恩,美官厚祿,備嘗享之。今老矣,縱不能事戎馬以報天子,尚忍食異姓之粟以求生乎!」水漿不入口者數日,遂卒。毛貴聞之,使具棺衾以葬。將斂,舉其尸不動,焚香祝曰:「公子弘請公歸葬先塋。」祝畢,尸遂起,觀者莫不驚異。山東宣慰使普顏不花及憲司,請卹典于朝,有曰:「不食寇粟,餓死芹泉,有夷、齊之風,為臣之清者也。」芹泉,谷名,英所居也。
石抹宜孫 邁里古思
石抹宜孫字申之。其先遼之迪烈糾人。五世祖曰也先,事太祖為御史大夫,自有傳。也先之曾孫曰繼祖,字伯善,襲父職,為沿海上副萬戶。初以沿海軍分鎮台州,皇慶元年,又移鎮婺、處兩州。馭軍嚴肅,平寧都寇,有戰功;且明達政事,講究鹽策,多合時宜。為學本於經術,而兼通名法、縱橫、天文、地理、術數、方技、釋老之說,見稱薦紳間。宜孫其子也。
宜孫性警敏,嗜學問,於書務博覽,而長於詩歌。嘗借嫡弟厚孫廕,襲父職,為沿海上副萬戶,守處州。及弟長,即讓其職還之,退居台州。
至正十一年,方國珍起海上,江浙行省檄宜孫守溫州,宜孫即起任其事。其年閩寇犯處州,復檄宜孫以兵平之。以功,陞浙東宣慰副使,分府于台州。頃之,處之屬縣山寇並起,宜孫復奉省檄往討之。至則築處州城,為禦敵計。
十七年,江浙行省左丞相達識鐵睦邇承制陞宜孫行樞密院判官,緫制處州,分院治于處。又以江浙儒學副提舉劉基為其院經歷,蕭山縣尹蘇友龍為照磨,而宜孫又辟郡人胡深、葉琛、章溢參謀其軍事。處為郡,山谷聯絡,盜賊憑據險阻,輒竊發,不易平治。宜孫用基等謀,或擣以兵,或誘以計,未幾,皆殲殄無遺類。尋陞同僉行樞密院事。當是之時,天下已多故,所在守將各自為計相保守。於是浙東則宜孫在處州,邁里古思在紹興為稱首。
十八年十二月,大明兵取蘭溪,且逼婺,而宜孫母實在婺城。宜孫泣曰:「義莫重於君親,食祿而不事其事,是無君也;母在難而不赴,是無親也。無君無親,尚可立天地間哉!」即遣胡深等將民兵數萬往赴援,而親率精銳為之殿。兵至婺,與大明兵甫接,即敗績而還。時經略使李國鳳至浙東,承制拜宜孫江浙行省參知政事,階中奉大夫。
明年,大明兵入處州,宜孫將數十騎走福建境上,欲圖報復,而所至人心已散,事不可復為。嘆曰:「處州,吾所守者也。今吾勢已窮,無所於往,不如還處州境,死亦為處州鬼耳!」既還,至處之慶元縣,為亂兵所害。事聞,朝廷贈推誠宣力效節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上柱國,追封越國公,諡忠愍。
邁里古思者,寧夏人也,字善卿。至正十四年進士,授紹興路錄事司達魯花赤。苗軍主將楊完者在杭,縱其軍鈔掠,莫敢誰何,民甚苦之。俄有至紹興城中強奪人馬者,邁里古思擒斬數人,苗軍乃懼,不敢復至其境。邁里古思名聲遂大振。
會江南行臺移治紹興,檄邁里古思為行臺鎮撫,乃大募民兵,為守禦計。處州山賊焚掠婺之永康、東陽,邁里古思提兵往擊之,與石抹宜孫約期夾攻其巢穴,山賊以平。擢江東廉訪司經歷,仍留紹興,以兵衛臺治。時浙東、西郡縣多殘破,獨邁里古思保障紹興,境內晏然,民愛之如父母。江浙省臣乃承制授行樞密院判官,分院治紹興。
會方國珍遣兵侵據紹興屬縣,邁里古思曰:「國珍本海賊,今既降,為大官,而復來害吾民,可乎!」欲率兵往問罪。先遣部將黃中取上虞,中還,請益兵。是時朝廷方倚重國珍,資其舟以運糧,而御史大夫拜住哥,與國珍素通賄賂,情好甚厚,憤邁里古思擅舉兵,恐且生事,即使人召邁里古思至其私第,與計事,至則命左右以鐵鎚撾死之,斷其頭,擲廁溷中。城中民聞之,不問男女老幼,無不慟哭者。
黃中乃率其衆復讎,盡殺拜住哥家人及臺府官員掾史,獨留拜住哥不殺,以告于張士誠,士誠乃遣其將以兵守紹興。拜住哥尋遷行宣政院使,監察御史真童糾言:「拜住哥陰害帥臣,幾致激變,不法不忠,莫斯為甚。宜稽諸彝典,置于嚴刑。」於是詔削拜住哥官職,安置潮州,而邁里古思之冤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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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八十九‧列傳第七十六  儒學一
前代史傳,皆以儒學之士,分而為二,以經藝顓門者為儒林,以文章名家者為文苑。然儒之為學一也,六經者斯道之所在,而文則所以載夫道者也。故經非文則無以發明其旨趣;而文不本於六藝,又烏足謂之文哉。由是而言,經藝文章,不可分而為二也明矣。
元興百年,上自朝廷內外名宦之臣,下及山林布衣之士,以通經能文顯著當世者,彬彬焉衆矣。今皆不復為之分別,而采取其尤卓然成名、可以輔教傳後者,合而錄之,為儒學傳。
趙復字仁甫,德安人也。太宗乙未歲,命太子闊出帥師伐宋,德安以嘗逆戰,其民數十萬,皆俘戮無遺。時楊惟中行中書省軍前,姚樞奉詔即軍中求儒、道、釋、醫、卜士,凡儒生掛俘籍者,輒脫之以歸,復在其中。樞與之言,信奇士,以九族俱殘,不欲北,因與樞訣。樞恐其自裁,留帳中共宿。既覺,月色皓然,惟寢衣在,遽馳馬周號積屍間,無有也。行及水際,則見復已被髮徒跣,仰天而號,欲投水而未入。樞曉以徒死無益:「汝存,則子孫或可以傳緒百世;隨吾而北,必可無他。」復強從之。先是,南北道絕,載籍不相通;至是,復以所記程、朱所著諸經傳註,盡錄以付樞。
自復至燕,學子從者百餘人。世祖在潛邸,嘗召見,問曰:「我欲取宋,卿可導之乎?」對曰:「宋,吾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世祖悅,因不強之仕。惟中聞復論議,始嗜其學,乃與樞謀建太極書院,立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君子配食,選取遺書八千餘卷,請復講授其中。復以周、程而後,其書廣博,學者未能貫通,乃原羲、農、堯、舜所以繼天立極,孔子、顏、孟所以垂世立教,周、程、張、朱氏所以發明紹續者,作傳道圖,而以書目條列于後;別著伊洛發揮,以標其宗旨。朱子門人,散在四方,則以見諸登載與得諸傳聞者,共五十有三人,作師友圖,以寓私淑之志。又取伊尹、顏淵言行,作希賢錄,使學者知所嚮慕,然後求端用力之方備矣。樞既退隱蘇門,乃即復傳其學,由是許衡、郝經、劉因,皆得其書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學,自復始。
復為人,樂易而耿介,雖居燕,不忘故土。與人交,尤篤分誼。元好問文名擅一時,其南歸也,復贈之言,以博溺心、末喪本為戒,以自修讀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為勉。其愛人以德類若此。復家江漢之上,以江漢自號,學者稱之曰江漢先生。
294e3.gif 從而受業焉。自六經、語、孟傳註,以及周、程、張氏之微言,朱子所嘗論定者,靡不潛心玩索,究極根柢。用功既專,久而不懈,所學益弘深微密,南北之士,鮮能及之。
至元中,行臺中丞吳曼慶聞其名,延致江寧學官,俾子弟受業,中州士大夫欲淑子弟以朱子四書者,皆遣從游,或闢私塾迎之。其在維揚,來學者尤衆,遠近翕然,尊為碩師,不敢字呼,而稱曰導江先生。大臣薦諸朝,特命為孔、顏、孟三氏教授,鄒、魯之人,服誦遺訓,久而不忘。
及郝經、吳澄皆嘗留儀真,作祠宇祀之,曰三賢祠。
金履祥字吉父,婺之蘭溪人。其先本劉氏,後避吳越錢武肅王嫌名,更為金氏。履祥從曾祖景文,當宋建炎、紹興間,以孝行著稱,其父母疾,齋禱于天,而靈應隨至。事聞于朝,為改所居鄉曰純孝。
履祥幼而敏睿,父兄稍授之書,即能記誦。比長,益自策勵,凡天文、地形、禮樂、田乘、兵謀、陰陽、律曆之書,靡不畢究。及壯,知向濂、洛之學,事同郡王柏,從登何基之門。基則學于黃榦,而榦親承朱熹之傳者也。自是講貫益密,造詣益邃。
時宋之國事已不可為,履祥遂絕意進取。然負其經濟之略,亦未忍遽忘斯世也。會襄樊之師日急,宋人坐視而不敢救,履祥因進牽制擣虛之策,請以重兵由海道直趨燕、薊,則襄樊之師,將不攻而自解。且備敘海舶所經,凡州郡縣邑,下至巨洋別鄔,難易遠近,歷歷可據以行。宋終莫能用。及後朱瑄、張清獻海運之利,而所由海道,視履祥先所上書,咫尺無異者,然後人服其精確。
德祐初,以迪功郎、史館編校起之,辭弗就。宋將改物,所在盜起,履祥屏居金華山中,兵燹稍息,則上下巖谷,追逐雲月,寄情嘯詠,視世故泊如也。平居獨處,終日儼然;至與物接,則盎然和懌。訓迪後學,諄切無倦,而尤篤於分義。有故人子坐事,母子分配為隸,不相知者十年,履祥傾貲營購,卒贖以完;其子後貴,履祥終不自言,相見勞問辛苦而已。何基、王柏之喪,履祥率其同門之士,以義制服,觀者始知師弟子之繫於常倫也。
履祥嘗謂司馬文正公光作資治通鑑,祕書丞劉恕為外紀,以記前事,不本於經,而信百家之說,是非謬於聖人,不足以傳信。自帝堯以前,不經夫子所定,固野而難質,夫子因魯史以作春秋,王朝列國之事,非有玉帛之使,則魯史不得而書,非聖人筆削之所加也。況左氏所記,或闕或誣,凡此類皆不得以辟經為辭。乃用邵氏皇極經世曆、胡氏皇王大紀之例,損益折衷,一以尚書為主,下及詩、禮、春秋,旁採舊史諸子,表年繫事,斷自唐堯以下,接于通鑑之前,勒為一書,二十卷,名曰通鑑前編。凡所引書,輒加訓釋,以裁正其義,多儒先所未發。既成,以授門人許謙曰:「二帝三王之盛,其微言懿行,宜後王所當法,戰國申、商之術,其苛法亂政,亦後王所當戒,則是編不可以不著也。」他所著書:曰大學章句疏義二卷,論語孟子集註考證十七卷,書表注四卷,謙為益加校定,皆傳于學者。天曆初,廉訪使鄭允中表上其書于朝。
初,履祥既見王柏,首問為學之方,柏告以必先立志,且舉先儒之言:居敬以持其志,立志以定其本,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內,此為學之大方也。及見何基,基謂之曰:「會之屢言賢者之賢,理欲之分,便當自今始。」會之,蓋柏字也。當時議者以為基之清介純實似尹和靜,柏之高明剛正似謝上蔡,履祥則親得之二氏,而並充於己者也。
履祥居仁山之下,學者因稱為仁山先生。大德中卒。元統初,里人吳師道為國子博士,移書學官,祠履祥于鄉學。至正中,賜諡文安。
許謙字益之,其先京兆人。九世祖延壽,宋刑部尚書。八世祖仲容,太子洗馬。仲容之子曰洸、曰洞,洞由進士起家,以文章政事知名于時。洸之子寔,事海陵胡瑗,能以師法終始者也。由平江徙婺之金華,至謙五世,為金華人。父觥,登淳祐七年進士第,仕未顯以歿。
謙生數歲而孤,甫能言,世母陶氏口授孝經、論語,入耳輒不忘。稍長,肆力於學,立程以自課,取四部書分晝夜讀之,雖疾恙不廢。既乃受業金履祥之門,履祥語之曰:「士之為學,若五味之在和,醯醬既加,則酸鹹頓異。子來見我已三日,而猶夫人也,豈吾之學無以感發子耶!」謙聞之,惕然。居數年,盡得其所傳之奧。於書無不讀,窮探聖微,雖殘文羨語,皆不敢忽。有不可通,則不敢強;於先儒之說,有所未安,亦不苟同也。
讀四書章句集註,有叢說二十卷,謂學者曰:「學以聖人為準的,然必得聖人之心,而後可學聖人之事。聖賢之心,具在四書,而四書之義,備於朱子,顧其辭約意廣,讀者安可以易心求之乎!」讀詩集傳,有名物鈔八卷,正其音釋,考其名物度數,以補先儒之未備,仍存其逸義,旁采遠援,而以己意終之。讀書集傳,有叢說六卷。其觀史,有治忽幾微,倣史家年經國緯之法,起太皞氏,迄宋元祐元年秋九月尚書左僕射司馬光卒,備其世數,緫其年歲,原其興亡,著其善惡,蓋以為光卒,則中國之治不可復興,誠理亂之幾也。故附於續經而書孔子卒之義,以致其意焉。
又有自省編,晝之所為,夜必書之,其不可書者,則不為也。其他若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食貨、刑法、字學、音韻、醫經、術數之說,亦靡不該貫,旁而釋、老之言,亦洞究其蘊。嘗謂:「學者孰不曰闢異端,苟不深探其隱,而識其所以然,能辨其同異,別其是非也幾希。」又嘗句讀九經、儀禮及春秋三傳,於其宏綱要領,錯簡衍文,悉別以鉛黃朱墨,意有所明,則表而見之。其後吳師道購得呂祖謙點校儀禮,視謙所定,不同者十有三條而已。謙不喜矜露,所為詩文,非扶翼經義,張維世教,則未嘗輕筆之書也。
延祐初,謙居東陽八華山,學者翕然從之。尋開門講學,遠而幽、冀、齊、魯,近而荊、揚、吳、越,皆不憚百舍來受業焉。其教人也,至誠諄悉,內外殫盡,嘗曰:「己有知,使人亦知之,豈不快哉!」或有所問難,而詞不能自達,則為之言其所欲言,而解其所惑。討論講貫,終日不倦,攝其粗疏,入於密微。聞者方傾耳聽受,而其出愈真切。惰者作之,銳者抑之,拘者開之,放者約之。及門之士,著錄者千餘人,隨其材分,咸有所得。然獨不以科舉之文授人,曰:「此義、利之所由分也。」謙篤於孝友,有絕人之行。其處世不膠於古,不流於俗。不出里閭者四十年,四方之士,以不及門為恥,縉紳先生之過其鄉邦者,必即其家存問焉。或訪以典禮政事,謙觀其會通,而為之折衷,聞者無不厭服。
大德中,熒惑入南斗句已而行,謙以為災在吳、楚,竊深憂之。是歲大侵,謙貌加瘠,或問曰:「豈食不足邪?」謙曰:「今公私匱竭,道殣相望,吾能獨飽邪!」其處心蓋如此。廉訪使劉庭直、副使趙宏偉,皆中州雅望,於謙深加推服,論薦于朝;中外名臣列其行義者,前後章數十上;而郡復以遺逸應詔;鄉闈大比,請司其文衡。皆莫能致。至其晚節,獨以身任正學之重,遠近學者,以其身之安否,為斯道之隆替焉。至元三年卒,年六十八。嘗以白雲山人自號,世稱為白雲先生。朝廷賜諡文懿。
先是,何基、王柏及金履祥歿,其學猶未大顯,至謙而其道益著,故學者推原統緒,以為朱熹之世適。江浙行中書省為請于朝,建四賢書院,以奉祠事,而列于學官。
同郡朱震亨,字彥修,謙之高第弟子也。其清修苦節,絕類古篤行之士,所至人多化之。
陳櫟字壽翁,徽之休寧人。櫟生三歲,祖母吳氏口授孝經、論語,輒成誦。五歲入小學,即涉獵經史。七歲通進士業。十五,鄉人皆師之。
宋亡,科舉廢,櫟慨然發憤,致力於聖人之學,涵濡玩索,貫穿古今。嘗以謂有功於聖門者,莫若朱熹氏,熹沒未久,而諸家之說,往往亂其本真,乃著四書發明、書集傳纂疏、禮記集義等書,亡慮數十萬言,凡諸儒之說,有畔於朱氏者,刊而去之;其微辭隱義,則引而伸之;而其所未備者,復為說以補其闕。於是朱熹之說大明於世。
延祐初,詔以科舉取士,櫟不欲就試,有司強之,試鄉闈中選,遂不復赴禮部。教授於家,不出門戶者數十年。性孝友,尤剛正,日用之間,動中禮法。與人交,不以勢合,不以利遷。善誘學者,諄諄不倦。臨川吳澄,嘗稱櫟有功於朱氏為多,凡江東人來受業於澄者,盡遣而歸櫟。櫟所居堂曰定宇,學者因以定宇先生稱之。元統二年卒,年八十三。
揭徯斯誌其墓,乃與吳澄並稱,曰:「澄居通都大邑,又數登用于朝,天下學者,四面而歸之,故其道遠而章,尊而明。櫟居萬山間,與木石俱,而足跡未嘗出鄉里,故其學必待其書之行,天下乃能知之。及其行也,亦莫之禦,是可謂豪傑之士矣。」世以為知言。
胡一桂字庭芳,徽州婺源人。父方平。一桂生而穎悟,好讀書,尤精於易。初,饒州德興沈貴寶,受易於董夢程,夢程受朱熹之易於黃榦,而一桂之父方平及從貴寶、夢程學,嘗著易學啟蒙通釋。一桂之學,出於方平,得朱熹氏源委之正。
宋景定甲子,一桂年十八,遂領鄉薦,試禮部不第,退而講學,遠近師之,號雙湖先生。所著書有周易本義附錄纂疏、本義啟蒙翼傳、朱子詩傳附錄纂疏、十七史纂,並行于世。
其同郡胡炳文,字仲虎,亦以易名家,作易本義通釋,而於朱熹所著四書,用力尤深。餘干饒魯之學,本出於朱熹,而其為說,多與熹牴牾,炳文深正其非,作四書通,凡辭異而理同者,合而一之;辭同而指異者,析而辨之,往往發其未盡之蘊。東南學者,因其所自號,稱雲峰先生。炳文嘗用薦者,署明經書院山長,再調蘭溪州學正。
黃澤字楚望,其先長安人。唐末,舒藝知資州內江縣,卒,葬焉,子孫遂為資州人。宋初,延節為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累贈金紫光祿大夫,澤十一世祖也。五世祖拂,與二兄播、揆,同年登進士第,蜀人榮之。父儀可,累舉不第,隨兄驥子官九江,蜀亂,不能歸,因家焉。
澤生有異質,慨然以明經學道為志,好為苦思,屢以成疾,疾止復思,久之,如有所見,作顏淵仰高鑽堅論。蜀人治經,必先古注疏,澤於名物度數,考覈精審,而義理一宗程、朱,作易春秋二經解、二禮祭祀述略。
大德中,江西行省相臣聞其名,授江州景星書院山長,使食其祿以施教。又為山長於洪之東湖書院,受學者益衆。始澤嘗夢見夫子,以為適然,既而屢夢見之,最後乃夢夫子手授所較六經,字畫如新,由是深有感發,始悟所解經多徇舊說為非是,乃作思古吟十章,極言聖人德容之盛,上達於文王、周公。秩滿即歸,閉門授徒以養親,不復言仕。
嘗以為去聖久遠,經籍殘闕,傳注家率多傅會,近世儒者,又各以才識求之,故議論雖多,而經旨愈晦;必積誠研精,有所悟入,然後可以窺見聖人之本真。乃揭六經中疑義千有餘條,以示學者。既乃盡悟失傳之旨。自言每於幽閒寂寞、顛沛流離、疾病無聊之際得之,及其久也,則豁然無不貫通。自天地定位、人物未生已前,沿而下之,凡邃古之初,萬化之原,載籍所不能具者,皆昭若發蒙,如示諸掌。然後由伏羲、神農、五帝、三王,以及春秋之末,皆若身在其間,而目擊其事者。於是易、春秋傳注之失,詩、書未決之疑,周禮非聖人書之謗,凡數十年苦思而未通者,皆渙然冰釋,各就條理。故於易以明象為先,以因孔子之言,上求文王、周公之意為主,而其機栝,則盡在十翼,作十翼舉要、忘象辯、象略、辯同論。於春秋以明書法為主,其大要則在考覈三傳,以求向上之功,而脈絡盡在左傳,作三傳義例考、筆削本旨。又作元年春王正月辯、諸侯娶女立子通考、魯隱公不書即位義、殷周諸侯禘祫考、周廟太廟單祭合食說,作丘甲辯,凡如是者十餘通,以明古今禮俗不同,見虛辭說經之無益。
嘗言:「學者必悟經旨廢失之由,然後聖人本意可見,若易象與春秋書法廢失大略相似,苟通其一,則可觸機而悟矣。」又懼學者得於創聞,不復致思,故所著多引而不發,乃作易學濫觴、春秋指要,示人以求端用力之方。其於禮學,則謂鄭氏深而未完,王肅明而實淺,作禮經復古正言。如王肅混郊丘廢五天帝,併崑崙、神州為一,趙伯循言王者禘其始祖之所自出,以始祖配之,而不及群廟之主,胡宏家學不信周禮,以社為祭地之類,皆引經以證其非。其辯釋諸經要旨,則有六經補注;詆排百家異義,則取杜牧不當言而言之義,作翼經罪言。近代覃思之學,推澤為第一。
吳澄嘗觀其書,以為平生所見明經士,未有能及之者,謂人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楚望真其人乎!」然澤雅自慎重,未嘗輕與人言。李泂使過九江,請北面稱弟子,受一經,且將經紀其家,澤謝曰:「以君之才,何經不可明,然亦不過筆授其義而已。若余則於艱苦之餘,乃能有見,吾非邵子,不敢以二十年林下期君也。」泂歎息而去。或問澤:「自閟如此,寧無不傳之懼?」澤曰:「聖經興廢,上關天運,子以為區區人力所致耶!」
澤家甚窶貧,且年老,不復能教授,經歲大侵,家人采木實草根以療饑,晏然曾不動其意,惟以聖人之心不明,而經學失傳,若己有罪為大戚。至正六年卒,年八十七。其書存于世者十二三。門人惟新安趙汸為高第,得其春秋之學為多。
2308f.gif 令隨至門,取家釵以償,其婦後得所遺釵,愧謝還之。鄉人有自城中暮歸者,遇寇,欲加害,詭言「我蕭先生也」,寇驚愕釋去。
世祖分藩在秦,辟殊不為意。後累授集賢直學士、國子司業,改集賢侍讀學士,皆不赴。大德十一年,拜太子右諭德,扶病至京師,入覲東宮,書酒誥為獻,以朝廷時尚酒故也。尋以病力請去職,人問其故,則曰:「在禮,東宮東面,師傅西面,此禮今可行乎?」俄除集賢學士、國子祭酒,依前右諭德,疾作,固辭而歸。卒年七十八,賜諡貞敏。
制行甚高,真履實踐,其教人,必自小學始。為文辭,立意精深,言近而指遠,一以洙、泗為本,濂、洛、考亭為據,關輔之士,翕然宗之,稱為一代醇儒。所著有三禮說、小學標題駁論、九州志,及勤齋文集,行于世。
韓擇者,字從善,亦奉元人。天資超異,信道不惑,其教學者,雖中歲以後,亦必使自小學等書始。或疑為陵節勤苦,則曰:「人不知學,白首童心,且童蒙所當知,而皓首不知,可乎?」擇尤邃禮學,有質問者,口講指畫無倦容。士大夫游宦過秦中,必往見擇,莫不虛往而實歸焉。世祖嘗召之赴京,疾,不果行。其卒也,門人為服緦麻者百餘人。
侯均者,字伯仁,亦奉元人。父母蚤亡,獨與繼母居,賣薪以給奉養。積學四十年,群經百氏,無不淹貫,旁通釋、老外典。每讀書,必熟誦乃已。嘗言:「人讀書不至千遍,終於己無益。」故其荅諸生所問,窮索極探,如取諸篋笥,名振關中,學者宗之。用薦者起為太常博士,後以上疏忤時相意,不待報可,即歸休田里。
均貌魁梧,而氣剛正,人多嚴憚之,及其應接之際,則和易款洽。雖方言古語,世所未曉者,莫不隨問而荅,世咸服其博聞。
同恕字寬甫,其先太原人。五世祖遷秦中,遂為奉元人。祖昇。父繼先,博學能文,廉希憲宣撫陝右,辟掌庫鑰。家世業儒,同居二百口,無間言。
恕安靜端凝,羈丱如成人,從鄉先生學,日記數千言。年十三,以書經魁鄉校。至元間,朝廷始分六部,選名士為吏屬,關陝以恕貢禮曹,辭不行。仁宗踐阼,即其家拜國子司業,階儒林郎,使三召,不起。陝西行臺侍御史趙世延,請即奉元置魯齋書院,中書奏恕領教事,制可之。先後來學者殆千數。延祐設科,再主鄉試,人服其公。六年,以奉議大夫、太子左贊善召,入見東宮,賜酒慰問。繼而獻書,歷陳古誼,盡開悟涵養之道。明年春,英宗繼統,以疾歸。致和元年,拜集賢侍讀學士,以老疾辭。
恕之學,由程、朱上溯孔、孟,務貫浹事理,以利於行。教人曲為開導,使得趣向之正。性整潔,平居雖大暑,不去冠帶。母張夫人卒,事異母如事所生。父喪,哀毀致目疾,時祀齋肅詳至。嘗曰:「養生有不備,事猶可復,追遠有不誠,是誣神也,可逭罪乎!」與人交,雖外無適莫,而中有繩尺。里人借騾而死,償其直,不受,曰:「物之數也,何以償為!」家無儋石之儲,而聚書數萬卷,扁所居曰菴。時蕭居南山下,亦以道高當世,入城府,必主恕家,士論稱之曰蕭同。
恕自京還,家居十三年,縉紳望之若景星麟鳳,鄉里稱為先生而不姓。至順二年卒,年七十八。制贈翰林直學士,封京兆郡侯,諡文貞。其所著曰菴集,二十卷。
恕弟子第五居仁,字士安,幼師蕭,弱冠從恕受學。博通經史,躬率子弟致力農畝,而學徒滿門。其宏度雅量,能容人所不能容。嘗行田間,遇有竊其桑者,居仁輒避之。鄉里高其行義,率多化服。作字必楷整,遊其門者,不惟學明,而行加修焉。卒之日,門人相與議易名之禮,私諡之曰靜安先生。
安熙字敬仲,真定藁城人。祖滔,父松,皆以學行淑其鄉人。熙既承其家學,及聞保定劉因之學,心向慕焉。熙家與因所居相去數百里,因亦聞熙力於為己之學,深許與之。熙方將造其門,而因已歿,乃從因門人烏叔備問其緒說。蓋自因得宋儒朱熹之書,即尊信力行之,故其教人,必尊朱氏。然因之為人,高明堅勇,其進莫遏。熙則簡靚和易,務為下學之功。其告先聖文有曰:「追憶舊聞,卒究前業。灑掃應對,謹行信言。餘力學文,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發軔聖途,以存諸心,以行諸己,以及於物,以化於鄉。」其用功平實切密,可謂善學朱氏者。
熙遭時承平,不屑仕進,家居教授垂數十年,四方之來學者,多所成就。既歿,鄉人為立祠於藁城之西筦鎮。其門人蘇天爵,為輯其遺文,而虞集序之曰:「使熙得見劉氏,廓之以高明,厲之以奮發,則劉氏之學,當益昌大於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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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九十‧列傳第七十七  儒學二
胡長孺字汲仲,婺州永康人。當唐之季,其先自天台來徙。宋南渡後,以進士科發身者十人,持節分符,先後相望。曾祖 3b9a.gif ,欽州司法參軍,脫略豪雋,輕貲急施,人以鄭莊稱之。祖巖,起嘉定甲戌進士,知福州閩縣事,卓行危論,奇文瑰句,端平、嘉定間,士大夫皆自以為不可及。其在江西幕府,平贛州之難於指顧之頃,全活數十萬人。父居仁,淳祐丁未進士,知台州軍州事,文辭政事,亦絕出於四方。至長孺,其學益大振,九經、諸史,下逮百氏,名、墨、縱橫,旁行敷落,律令章程,無不包羅而揆序之。咸淳中,外舅徐道隆為荊湖四川宣撫參議官,長孺從之入蜀,銓試第一名,授迪功郎、監重慶府酒務。俄用制置使朱禩孫之辟,兼緫領湖廣軍馬錢糧所僉廳,與高彭、李湜、梅應春等,號南中八士。已而復拜福寧州倅之命,會宋亡,退棲永康山中。
至元二十五年,詔下求賢,有司強起之,至京師,待詔集賢院。既而召見內殿,拜集賢修撰,與宰相議不合,改教授揚州。元貞元年,移建昌,適錄事闕官,檄長孺攝之。程文海方貴顯,其家氣焰薰灼,即違法,人不敢何問,其樹外門,侵官道,長孺亟命撤之。至大元年,轉台州路寧海縣主簿,階將仕佐郎。
大德丁未,浙東大侵,戊申,復無麥,民相枕死。宣慰同知脫歡察議行賑荒之令,斂富人錢一百五十萬給之,至縣,以餘錢二十五萬屬長孺藏去,乃行旁州。長孺察其有乾沒意,悉散於民。閱月再至,索其錢,長孺抱成案進曰:「錢在是矣。」脫歡察怒曰:「汝膽如山耶!何所受命,而敢無忌若此!」長孺曰:「民一日不食,當有死者,誠不及以聞,然官書具在,可徵也。」脫歡察雖怒,不敢問。縣有銅巖,惡少年狙伺其間,恒出鈔道,為過客患,官不能禁。長孺偽衣商人服,令蒼頭負貨以從,陰戒騶卒十人躡其後。長孺至,巖中人突出要之,長孺方遜辭以謝,騶卒俄集,皆成擒,俾盡逮其黨置於法,夜行無虞。民荷溺器糞田,偶觸軍卒衣,卒抶傷民,且碎器而去,竟不知主名。民來訴,長孺陽怒其誣,械于市,俾左右潛偵之,向抶者過焉,戟手稱快,執詣所隸,杖而償其器。群嫗聚浮屠庵,誦佛書為禳祈,一嫗失其衣,適長孺出鄉,嫗訟之。長孺以牟麥置群嫗合掌中,命繞佛誦書如初,長孺閉目叩齒,作集神狀,且曰:「吾使神監之矣,盜衣者行數周,麥當芽。」一嫗屢開掌視,長孺指縛之,還所竊衣。長孺白事帥府歸,吏言有姦事屢問弗伏者,長孺曰:「此易易爾。」夜伏吏案下,黎明,出姦者訊之,辭愈堅,長孺佯謂令長曰:「頗聞國家有詔,盍迎之。」叱隸卒縛姦者東西楹,空縣而出,庭無一人。姦者相謂曰:「事至此,死亦無承,行將自解矣。」語畢,案下吏嚾而出,姦者驚,咸叩頭服罪。永嘉民有弟質珠步搖於兄者,贖焉,兄妻愛之,紿以亡於盜,屢訟不獲直,往告長孺,長孺曰:「爾非吾民也。」叱之去。未幾,治盜,長孺嗾盜誣兄受步搖為贓,逮兄赴官,力辨數弗置,長孺曰:「爾家信有是,何謂誣耶!」兄倉皇曰:「有固有之,乃弟所質者。」趣持至驗之,呼其弟示曰:「得非爾家物乎?」弟曰:「然。」遂歸焉。其行事多類此,不能盡載。
延祐元年,轉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長山場鹽司丞,階將仕郎,未上,以病辭,不復仕,隱杭之虎林山以終。
長孺初師青田余學古,學古師王夢松,夢松亦青田人,傳龍泉葉味道之學,味道則朱熹弟子也。淵源既正,長孺益行四方,訪求其旨趣,始信涵養用敬為最切,默存靜觀,超然自得,故其為人,光明宏偉,專務明本心之學,慨然以孟子自許。唯恐斯道之失其傳,誘引不倦,一時學者慕之,有如饑渴之於食飲。方嶽大臣與郡二千石,聘致庠序,敷繹經義,環聽者數百人。長孺為言:「人雖最靈,與物同產,初無二本。」皆躍躍然興起,至有太息者。為辭章有精魄,金舂玉撞,壹發其和平之音,海內來求者,如購拱璧,碑版焜煌,照耀四裔,苟非其人,雖一金易一字,毅然不與。鄉闈取士,屢司文衡,貴實賤華,文風為之一變。
晚寓武林,病喘上氣者頗久。一旦具酒食,與比鄰別,云將返故鄉,門人有識其微意者,問曰:「先生精神不衰,何為遽欲觀化乎?」長孺曰:「精神與死生,初無相涉也。」就寢,至夜半,喘忽止,其子駒排戶視之,則正衣冠坐逝矣。年七十五。所著書有瓦缶編、南昌集、寧海漫抄、顏樂齋稿行于世。
其從兄之綱、之純,皆以經術文學名。之綱字仍仲,嘗被薦書。其於聲音字畫之說,自言獨造其妙,惜其書不傳。之純字穆仲,咸淳甲戌進士,踐履如古獨行者,文尤明潔可誦。人稱之為三胡云。
熊朋來字與可,豫章人。宋咸淳甲戌,登進士第第四人,授從仕郎、寶慶府僉書判官廳公事,未上而宋亡。
世祖初得江南,盡求宋之遺士而用之,尤重進士,以故相留夢炎為尚書,召甲戌狀元王龍澤為江南行臺監察御史。朋來,龍澤榜下進士,而聲名不在龍澤下,然不肯表襮苟進,隱處州里間,生徒受學者,常百數十人。取朱子小學書,提其要領以示之,學者家傳其書,幾遍天下。豫章為江西會府,行中書省、提刑按察司皆在焉,凡居是官者,多朝廷名公卿,皆以賓禮延見。廉希憲之子惇為參知政事,以師禮事朋來,終身稱門人。劉宣為提刑按察使,尤加禮敬。朋來和而不肆,介而不狷,與群賢講論經義無虛日,儒者咸倚以為重焉。
會朝廷遣治書侍御史王構銓外選于江西,於是參政徐琰、李世安,列薦朋來為閩海提舉儒學官,使者報聞,而朝廷以東南儒學之士唯福建、廬陵最盛,特起朋來連為兩郡教授。所至,考古篆籀文字,調律呂,協歌詩,以興雅樂,制器定辭,必則古式,學者化焉。既滿考,以常格調建安縣主簿,不赴。晚以福清州判官致仕,朋來視之,漠如也。四方學者,因其所自號,稱為天慵先生。每燕居,鼓瑟而歌以自樂。嘗著瑟賦二篇,學者爭傳誦之。門人歸之者日盛,旁近舍皆滿,至不能容,朋來懇懇為說經旨文義,老益不倦。得其所指授者,多為聞人。
延祐初,詔以進士科取士,時科舉廢已久,有司咸不知其典故,以不稱明詔為懼,行省官主其事者,諮問於朋來,動中軌度,因以申請,四方得遵用之。及請為考試官,則曰:「應試者十九及吾門,不可。」其後江浙、湖廣,皆卑詞致禮,請為主文,朋來屢往應之。及對大廷,其所選士居天下三之一焉。
初,朋來以周禮首薦鄉郡,而元制,周官不與設科,治戴記者又鮮,朋來屢以為言。蓋朋來之學,諸經中三禮尤深,是以當世言禮學者,咸推宗之。至治中,英宗始采用古禮,親御袞冕祠太廟,銳意於制禮作樂之事,翰林學士元明善,颺言于朝,以朋來為薦,未及召而卒,年七十八。
朋來動止有常,喜怒不形於色,接賓客,人人各自以得其意。有家集三十卷,其大者明乎禮樂之事,關於世教,其餘若天文、地理、方技、名物、度數,靡不精究。
子太古,鄉貢進士。
戴表元字帥初,一字曾伯,慶元奉化州人。七歲,學古詩文,多奇語。稍長,從里師習詞賦,輒棄不肯為。咸淳中,入太學,以三舍法陞內舍生,既而試禮部第十人,登進士乙科,教授建康府。後遷臨安教授,行戶部掌故,皆不就。
大德八年,表元年已六十餘,執政者薦于朝,起家拜信州教授,再調教授婺州,以疾辭。
初,表元閔宋季文章氣萎薾而辭骫骳,骳弊已甚,慨然以振起斯文為己任。時四明王應麟、天台舒岳祥並以文學師表一代,表元皆從而受業焉。故其學博而肆,其文清深雅潔,化陳腐為神奇,蓄而始發,間事摹畫,而隅角不露,施於人者多,尤自祕重,不妄許與。至元、大德間,東南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時者,唯表元而已。
其門人最知名者曰袁桷,桷之文,其體裁議論,一取法於表元者也。
表元晚年,翰林集賢以修撰、博士二職論薦,而老疾不可起,年六十七卒。有剡源集行于世。
當表元時,有四明任士林者,亦以文章知名云。
牟應龍字伯成,其先蜀人,後徙居吳興。祖子才仕宋,贈光祿大夫,諡清忠。父巘,為大理少卿。
應龍幼警敏過人,日記數千言,文章有渾厚之氣。應龍當以世賞補京官,盡讓諸從弟,而擢咸淳進士第。時賈似道當國,自儗伊、周,謂馬廷鸞曰:「君故與清忠游,其孫幸見之,當處以高第。」應龍拒之不見,及對策,具言上下內外之情不通、國勢危急之狀,考官不敢置上第。調光州定城尉,應龍曰:「昔吾祖對策,以直言忤史彌遠,得洪雅尉,今固當爾,無愧也。」沿海制置司辟為屬,以疾辭不仕,而宋亡矣。
故相留夢炎事世祖,為吏部尚書,以書招之,曰:「苟至,翰林可得也。」應龍不荅。已而起家教授溧陽州,晚以上元縣主簿致仕。
初,宋亡時,大理卿已退不任事,一門父子,自為師友,討論經學,以義理相切磨,於諸經皆有成說,惟五經音考盛行於世。
應龍為文,長於敘事,時人求其文者,車轍交於門,以文章大家稱於東南,人儗之為眉山蘇氏父子,而學者因應龍所自號,稱之曰隆山先生。泰定元年卒,年七十八。
鄭滁孫字景歐,處州人。宋景定間,登進士第,知溫州樂清縣,累歷宗正丞、禮部郎官。
至元三十年,有以滁孫名薦者,世祖召見,授集賢直學士。尋陞侍講學士,又陞學士。乞致仕,歸田里。
弟陶孫,字景潛,亦登進士第,監西嶽祠。先,陶孫徵至闕,奏對稱旨,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會纂修國史至宋德祐末年事,陶孫曰:「臣嘗仕宋,宋是年亡,義不忍書,書之非義矣。」終不書,世祖嘉之。陞應奉翰林文字,後出為江西儒學提舉。
滁孫兄弟在當時,最號博洽,儒學之士翕然推之。隆福宮以其兄弟前朝士,乃製衣親賜,人以為異遇焉。滁孫所著,有大易法象通贊、周易記玩等書。陶孫有文集若干卷。
陳孚字剛中,台州臨海人。幼清峻穎悟,讀書過目輒成誦,終身不忘。至元中,孚以布衣上大一統賦,江浙行省為轉聞于朝,署上蔡書院山長,考滿,謁選京師。
二十九年,世祖命梁曾以吏部尚書再使安南,選南士為介,朝臣薦孚博學有氣節,調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攝禮部郎中,為曾副。陛辭,賜五品服,佩金符以行。三十年正月,至安南,世子陳日燇以憂制不出郊,遣陪臣來迎,又不由陽明中門入,曾與孚回館,致書詰日燇以不庭之罪,且責日燇當出郊迎詔,及講新朝尚右之禮,往復三書,宣布天子威德,辭直氣壯,皆孚筆也。其所贈,孚悉却之。詳見梁曾傳中。使還,除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帝方欲置之要地,而廷臣以孚南人,且尚氣,頗嫉忌之,遂除建德路緫管府治中,再遷治中衢州,所至多著善政。秩滿,復請為鄉郡,特授奉直大夫、台州路緫管府治中。
大德七年,詔遣奉使宣撫循行諸道。時台州旱,民饑,道殣相望,江浙行省檄浙東元帥脫歡察兒發粟賑濟,而脫歡察兒怙勢立威,不卹民隱,驅脅有司,動置重刑。孚曰:「使吾民日至莩死不救者,脫歡察兒也。」遂詣宣撫使,愬其不法蠹民事一十九條,宣撫使按實,坐其罪,命有司亟發倉賑饑,民賴以全活者衆,而孚亦以此致疾,卒于家,年六十四。
孚天材過人,性任俠不羈,其為詩文,大抵任意即成,不事雕斲,有文集行于世。
子遘,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致仕。女長媯,適藁城董士楷,太常禮儀院太祝守緝之母也;末媯,適同里韓戒之,行樞密院經歷諫之母也。俱有貞節,朝廷旌表其門閭。
攸州馮子振,其豪俊與孚略同,孚極敬畏之,自以為不可及。子振於天下之書,無所不記。當其為文也,酒酣耳熱,命侍史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案疾書,隨紙數多寡,頃刻輒盡。雖事料醲郁,美如簇錦,律之法度,未免乖剌,人亦以此少之。
董朴字太初,順德人。自幼強記,比冠,師事樂舜咨、劉道濟,幡然有求道之志。至元十六年,用提刑按察使薦,起家為陝西知法官,未幾,以親老歸養。尋召為太史院主事,復辭不赴。皇慶初,朴年已踰八十,詔以翰林修撰致仕。延祐三年,無疾而終,年八十有五。
朴所為學,自六經及孔、孟微言,與凡先儒所以開端闡幽者,莫不研極其旨而會通之,故其心所自得,往往有融貫之妙。其事親孝,與人交,智愚貴賤,一待以誠,或有犯之者,夷然不與之校。中山王結曰:「朴之學,造詣既深,充養交至;其為人,清而通,和而介,君子人也。」朴家近龍岡,學者因稱之曰龍岡先生云。
楊載字仲弘,其先,居建之浦城,後徙杭,因為杭人。少孤,博涉群書,為文有跌宕氣。年四十,不仕,戶部賈國英數薦于朝,以布衣召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與修武宗實錄,調管領係官海船萬戶府照磨,兼提控案牘。
延祐初,仁宗以科目取士,載首應詔,遂登進士第,授承務郎、饒州路同知浮梁州事,遷儒林郎、寧國路緫管府推官以卒。
初,吳興趙孟頫在翰林,得載所為文,極推重之。由是載之文名,隱然動京師,凡所撰述,人多傳誦之。其文章一以氣為主,博而敏,直而不肆,自成一家言。而於詩尤有法,嘗語學者曰:「詩當取材於漢、魏,而音節則以唐為宗。」自其詩出,一洗宋季之陋。
建康之上元有楊剛中,字志行,自幼厲志操,及為江東憲府照磨,風采凜凜,有足稱者。其為文,奇奧簡澀,動法古人,而不屑為世俗平凡語。元明善極嘆異之。仕至翰林待制而卒。有霜月集行于世。
其甥李桓,字晉仲,同郡人,由鄉貢進士,累遷江浙儒學副提舉。亦以文鳴江東,紆餘豐潤,學者多傳之。載與剛中同輩行,而桓則稍後云。
劉詵字桂翁,吉安之廬陵人。性穎悟,幼失父,知自樹立。年十二,作為科場律賦論策之文,蔚然有老成氣象,宋之遺老鉅公一見即以斯文之任期之。既冠,重厚醇雅,素以師道自居,教學者有法,聲譽日隆。江南行御史臺屢以教官館職、遺逸薦,皆不報。
詵為文,根柢六經,躪躒諸子百家,融液今古,而不露其踔厲風發之狀。四方求文者,日至于門。其所為詩文,曰桂隱集。桂隱,詵所號也。至正十年卒,年八十三。
同郡龍仁夫,字觀復。劉岳申,字高仲。其文學皆與詵齊名,有集行世。而仁夫之文,尤奇逸流麗,所著周易集傳多發前儒之所未發。岳申用薦者為遼陽儒學副提舉,仁夫江浙儒學副提舉,皆不就。
韓性字明善,紹興人。其先家安陽,宋司徒兼侍中魏忠獻王琦,其八世祖也。高祖左司郎中膺冑,扈從南渡,家于越。
性天資警敏,七歲讀書,數行俱下,日記萬言。九歲通小戴禮,作大義,操筆立就,文意蒼古,老生宿學,皆稱異焉。及長,博綜群籍,自經史至諸子百氏,靡不極其津涯,究其根柢,而於儒先性理之說,尤深造其閫域。其為文辭,博達偉,變化不測,自成一家言。四方學者,受業其門,戶外之屨,至無所容。
延祐初,詔以科舉取士,學者多以文法為請,性語之曰:「今之貢舉,悉本朱熹私議,為貢舉之文,不知朱氏之學,可乎?四書、六經,千載不傳之學,自程氏至朱氏,發明無餘蘊矣,顧行何如耳。有德者必有言,施之場屋,直其末事,豈有他法哉!」凡經其口授指畫,不為甚高論而義理自勝,不期文之工而不能不工,以應有司之求,亦未始不合其繩尺也。士有一善,必為之延譽不已,及辨析是非,則毅然有不可犯之色。
性出無輿馬僕御,所過,負者息肩,行者避道。巷夫街叟,至於童稚冢役,咸稱之曰「韓先生、韓先生」云。憲府嘗舉為教官,謝曰:「幸有先人之敝廬可庇風雨,薄田可具饘粥,讀書砥行,無愧古人足矣,祿仕非所願也。」受而不赴。暮年愈自韜晦,然未嘗忘情於斯世,郡之良二千石政事有所未達,輒往咨訪,性從容開導,洞中肯綮,裨益者多。
天曆中,趙世延以性名上聞。後十年,門人李齊為南臺監察御史,力舉其行義,而性已卒矣。年七十有六。卒後,南臺御史中丞月魯不花,嘗學於性,言性法當得諡,朝廷賜諡莊節先生。其所著有禮記說四卷,詩音釋一卷,書辨疑一卷,郡志八卷,文集十二卷。
當性時,慶元有程端禮、端學兄弟者。端禮,字敬叔,幼穎悟純篤,十五歲,能記誦六經,曉析大義。慶元自宋季皆尊尚陸九淵氏之學,而朱熹氏學不行於慶元。端禮獨從史蒙卿游,以傳朱氏明體達用之指,學者及門甚衆。所著有讀書工程,國子監以頒示郡邑校官,為學者式。仕為衢州路儒學教授。卒年七十五。
端學,字時叔,通春秋,登至治辛酉進士第,授僊居縣丞,尋改國子助教。動有師法,學者以其剛嚴方正,咸嚴憚之。遷太常博士,命未下而卒。後以子徐貴,贈禮部尚書。所著有春秋本義三十卷,三傳辨疑二十卷,春秋或問十卷。
吳師道字正傳,婺州蘭溪人。自羈丱知學,即善記覽。工詞章,才思涌溢,發為歌詩,清麗俊逸。弱冠,因讀宋儒真德秀遺書,乃幡然有志於為己之學,刮摩淬礪,日長月益,嘗以持敬致知之說質于同郡許謙,謙復之以理一分殊之旨,由是心志益廣,造履益深,大抵務在發揮義理,而以闢異端為先務。
登至治元年進士第,授高郵縣丞,明達文法,吏不敢欺。再調寧國路錄事,會歲大旱,饑民仰食于官者三十三萬口,師道勸大家得粟三萬七千六百石,以賑饑民;又言于部使者,轉聞於朝,得粟四萬石、鈔三萬八千四百錠賑之,三十餘萬人賴以存活。遷池州建德縣尹,郡學有田七百畝,為豪民所占,郡下其事建德,俾師道究治之,即為按其圖籍,悉以歸於學。建德素少茶,而榷稅尤重,民以為病,即為極言于所司,榷稅為減。
中書左丞呂思誠、侍御史孔思立列薦之,召為國子助教,尋陞博士。其為教,一本朱熹之旨,而遵許衡之成法,六館諸生,人人自以為得師。丁內憂而歸,以奉議大夫、禮部郎中致仕,終于家。所著有易詩書雜說、春秋胡傳附辨、戰國策校註、敬鄉錄,及文集二十卷。
師道同郡又有王餘慶,字叔善,仕為江南行臺監察御史,亦以儒學名重當世云。
陸文圭字子方,江陰人。幼而穎悟,讀書過目成誦,終身不忘。博通經史百家,及天文、地理、律曆、醫藥、筭數之學。宋咸淳初,文圭年十八,以春秋中鄉選。宋亡,隱居城東,學者稱之曰牆東先生。
延祐設科,有司強之就試,凡一再中鄉舉。文圭為文,融會經傳,縱橫變化,莫測其涯際,東南學者,皆宗師之。朝廷數遣使馳幣聘之,以老疾,不果行。卒年八十五。
文圭為人,剛明超邁,以奇氣自負。於地理考覈甚詳,凡天下郡縣沿革、人物土產,悉能默記,如指諸掌。先屬纊一日,語門人曰:「以數考之,吾州二十年後必有兵變,慘於五代、建炎,吾死,當葬不食之地,勿封勿樹,使人不知吾墓,庶無暴骨之患。」其後江陰之亂,冢墓盡發,人乃服其先知。有牆東類稿二十卷。
文圭同里有梁益者,字友直,其先福州人。博洽經史,而工於文辭。其教人,以變化氣質為先務,學徒不遠千里從之。自文圭既卒,浙以西稱學術醇正、為世師表者,惟益而已。益所著書,有三山稿、詩緒餘、史傳姓氏纂,又有詩傳旁通,發揮朱熹氏之學為精。年五十六卒。
周仁榮字本心,台州臨海人。父敬孫,宋太學生。初,金華王柏,以朱熹之學主台之上蔡書院,敬孫與同郡楊珏、陳天瑞、車若水、黃超然、朱致中、薛松年師事之,受性理之旨。敬孫嘗著易象占、尚書補遺、春秋類例。仁榮承其家學,又師珏、天瑞,治易、禮、春秋,而工為文章。用薦者署美化書院山長,美化在處州萬山中,人鮮知學,仁榮舉行鄉飲酒禮,士俗為變。
後辟江浙行省掾史,省臣皆呼先生,不以吏遇之。泰定初,召拜國子博士,遷翰林修撰,陞集賢待制,奉旨代祀嶽瀆,至會稽,以疾作,不復還朝。卒,年六十有一。其所教弟子多為名人,而泰不華實為進士第一。
其弟仔肩,字本道,以春秋登延祐五年進士第,終奉議大夫、惠州路緫管府判官。與其兄俱以文學名。
仁榮同郡有孟夢恂者,字長文,黃巖人。與仁榮同師事楊珏、陳天瑞。夢恂講解經旨,體認精切,務見行事,四方游從者皆服焉。部使者薦其行義,署本郡學錄。
至正十三年,以設策禦寇救鄉郡有功,授登仕郎、常州路宜興州判官,未受命而卒,年七十四。朝廷賜諡號曰康靖先生。所著有性理本旨、四書辨疑、漢唐會要、七政疑解,及筆海雜錄五十卷。
陳旅字衆仲,興化莆田人。先世素以儒學稱。旅幼孤,資稟穎異,其外大父趙氏學有源委,撫而教之,旅得所依,不以生業為務,惟篤志於學,於書無所不讀。稍長,負笈至溫陵,從鄉先生傅古直游,聲名日著。用薦者為閩海儒學官,適御史中丞馬雍古祖常使泉南,一見奇之,謂旅曰:「子,館閣器也,胡為留滯于此!」因相勉遊京師。
既至,翰林侍講學士虞集見其所為文,慨然歎曰:「此所謂我老將休,付子斯文者矣。」即延至館中,朝夕以道義學問相講習,自謂得旅之助為多。與祖常交口游譽於諸公間,咸以為旅博學多聞,宜居師範之選,中書平章政事趙世延又力薦之,除國子助教。居三年,考滿,諸生不忍其去,請于朝,再任焉。元統二年,出為江浙儒學副提舉。至元四年,入為應奉翰林文字。至正元年,遷國子監丞,階文林郎。又二年卒,年五十有六。
旅於文,自先秦以來,至唐、宋諸大家,無所不究,故其文典雅峻潔,必求合於古作者,不徒以徇世好而已。有文集十四卷。
旅平生於師友之義尤篤,每感虞集為知己。其在浙江時,集歸田已數載,歲且大比,請于行省參知政事孛朮魯翀,親奉書幣,請集主文鄉闈,欲為問候計,乃衝冒炎暑,千里訪集于臨川。集感其來,留旬日而別,惓惓以斯文相勉,慘然若將永訣焉。集每與學者語,必以旅為平生益友也。一日,夢旅舉杯相向曰:「旅甚思公,亦知公之不忘旅也,但不得見爾。」既而聞旅卒,集深悼之。
同時有程文、陳繹曾者,皆名士。文字以文,徽州人,仕至禮部員外郎。作文明潔而精深,集亦多稱之。
繹曾字伯敷,處州人。為人雖口吃,而精敏異常,諸經註疏,多能成誦。文辭汪洋浩博,其氣燁如也。官至國子助教。論者謂二人皆與旅相伯仲云。
李孝光字季和,溫州樂清人。少博學,篤志復古,隱居雁蕩山五峰下,四方之士,遠來受學,名譽日聞,泰不華以師事之,南行臺監察御史闔辭屢薦居館閣。
至正七年,詔徵隱士,以祕書監著作郎召,與完者圖、執禮哈琅、董立,同應詔赴京師,見帝于宣文閣,進孝經圖說,帝大悅,賜上尊。明年,陞文林郎、祕書監丞。卒于官,年五十三。
孝光以文章負名當世,其文一取法古人,而不趨世尚,非先秦、兩漢語,弗以措辭。有文集二十卷。
宇文公諒字子貞,其先,成都人,父挺祖,徙吳興,今為吳興人。公諒通經史百氏言,弱冠,有操行。嘉興富民延為子弟師,夜將半,聞有叩門者,問之,乃一婦人,公諒厲聲叱去之,翌日,即以他事辭歸,終不告以其故。
至順四年,登進士第,授徽州路同知婺源州事。丁內艱,改同知餘姚州事,夏不雨,公諒出禱輒應,歲以有年,民頌之,以為別駕雨。攝會稽縣,申明冤滯,所活者衆。省檄察實松江海塗田,公諒以朝汐不常,後必貽患,請一概免科,省臣從之。遷高郵府推官,未幾,除國子助教,日與諸生辯析諸經,六館之士,資其陶甄者往往出為名臣。調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以病得告。後召為國子監丞,除江浙儒學提舉,改僉嶺南廉訪司事,以疾請老。
公諒平居,雖暗室,必正衣冠端坐,嘗挾手記一冊,識其編首曰:「晝有所為,暮則書之,其不可書,即不敢為,天地鬼神,實聞斯言。」其檢飭之嚴如此。所著述,有折桂集、觀光集、辟水集、以齋詩稿、玉堂漫稿、越中行稿,凡若干卷。門人私諡曰純節先生。
伯顏一名師聖,字宗道,哈剌魯氏,隸軍籍蒙古萬戶府,世居開州濮陽縣。伯顏生三歲,常以指畫地,或三或六,若為卦者。六歲,從里儒授孝經、論語,即成誦。蚤喪父,其兄曲出,買經傳等書以資之,日夜誦不輟。稍長,受業宋進士建安黃坦,坦曰:「此子穎悟過人,非諸生可比。」因命以顏為氏,且名而字之焉。久之,坦辭曰:「余不能為爾師,群經有朱子說具在,歸而求之可也。」伯顏自弱冠,即以斯文為己任,其於大經大法,粲然有睹,而心所自得,每出於言意之表。鄉之學者,來相質難,隨問隨辨,咸解其惑。於是中原之士,聞而從游者日益衆。
至正四年,以隱士徵至京師,授翰林待制,預修金史。既畢,辭歸。已而復起為江西廉訪僉事,數月,以病免。及還,四方之來學者,至千餘人。蓋其為學專事講解,而務真知力踐,不屑事舉子詞章,而必期措諸實用。士出其門,不問知其為伯顏氏學者;至於異端之徒,亦往往棄其學而學焉。
十八年,河南賊蔓延河北,伯顏言於省臣,將結其鄉民為什伍以自保,而賊兵大至,伯顏乃渡漳北行,邦人從之者數十萬家。至磁與賊遇,賊知伯顏名士,生劫之以見賊將,誘以富貴,伯顏罵不屈,引頸受刃,與妻子俱死之,年六十有四。
既死,人或剖其腹,見其心數孔,曰:「古稱聖人心有七竅,此非賢士乎!」乃納心其腹中,覆牆而揜之。有司上其事,贈奉議大夫、僉太常禮儀院事,諡文節。太常諡議曰:「以城守論之,伯顏無城守之責而死,可與江州守李黼一律;以風紀論之,伯顏無在官之責而死,可與西臺御史張桓並駕。以平生有用之學,成臨義不奪之節,乃古之所謂君子人者。」時以為確論。伯顏平生,修輯六經,多所著述,皆燬于兵。
贍思字得之,其先大食國人。國既內附,大父魯坤,乃東遷豐州。太宗時,以材授真定、濟南等路監榷課稅使,因家真定。父斡直,始從儒先生問學,輕財重義,不干仕進。
贍思生九歲,日記古經傳至千言。比弱冠,以所業就正于翰林學士承旨王思廉之門,由是博極群籍,汪洋茂衍,見諸踐履,皆篤實之學,故其年雖少,已為鄉邦所推重。
延祐初,詔以科第取士,有勸其就試者,贍思笑而不應。既而侍御史郭思貞、翰林學士承旨劉賡、參知政事王士熙,交章論薦之。泰定三年,詔以遺逸徵至上都,見帝于龍虎臺,眷遇優渥。時倒剌沙柄國,西域人多附焉,贍思獨不往見,倒剌沙屢使人招致之,即以養親辭歸。
天曆三年,召入為應奉翰林文字,賜對奎章閣,文宗問曰:「卿有所著述否?」明日,進所著帝王心法,文宗稱善。詔預修經世大典,以論議不合求去,命奎章閣侍書學士虞集諭留之,贍思堅以母老辭,遂賜幣遣之。復命集傳旨曰:「卿且暫還,行召卿矣。」至順四年,除國子博士,丁內艱,不赴。
後至元二年,拜陝西行臺監察御史,即上封事十條,曰:法祖宗,攬權綱,敦宗室,禮勳舊,惜名器,開言路,復科舉,罷數軍,一刑章,寬禁網。時姦臣變亂成憲,帝方虛己以聽,贍思所言,皆一時群臣所不敢言者。侍御史趙承慶見之,嘆曰:「御史言及此,天下福也。」戚里有執政陝西行省者,恣為非道,贍思發其罪而按之,輒棄職夜遁,會有詔勿逮問,然猶杖其私人。及分巡雲南,按省臣之不法者,其人即解印以去,遠藩為之震悚。
襄、漢流民,聚居宋之紹熙府故地,至數千戶,私開鹽井,自相部署,往往劫囚徒,殺巡卒,贍思乃擒其魁,而釋其黨。復上言:「紹熙土饒利厚,流戶日增,若以其人散還本籍,恐為邊患,宜設官府以撫定之。」詔即其地置紹熙宣撫司。
三年,除僉浙西肅政廉訪司事,即按問都轉運鹽使、海道都萬戶、行宣政院等官贓罪,浙右郡縣,無敢為貪墨者。復以浙右諸僧寺,私蔽猾民,有所謂道人、道民、行童者,類皆瀆常倫,隱徭役,使民力日耗,契勘嘉興一路,為數已二千七百,乃建議請勒歸本族,俾供王賦,庶以少寬民力。朝廷是之,即著以為令。四年,改僉浙東肅政廉訪司事,以病免歸。
贍思歷官臺憲,所至以理冤澤物為己任,平反大辟之獄,先後甚衆,然未嘗故出人罪,以市私恩。嘗與五府官決獄咸寧,有婦宋娥者,與鄰人通,鄰人謂娥曰:「我將殺而夫。」娥曰:「張子文行且殺之。」明日,夫果死,跡盜數日,娥始以張子文告其姑,五府官以為非共殺,且既經赦宥,宜釋之,贍思曰:「張子文以為娥固許之矣。且娥夫死及旬,乃始言之,是娥與張同謀,度不能終隱,故發之也,豈赦可釋哉?」樞密判官曰:「平反活人,陰德也。御史勿執常法。」贍思曰:「是謂故出人罪,非平反也。且公欲種陰德於生者,奈死者何!」乃獨上議刑部,卒正娥罪。其審刑當罪多類此。
至正四年,除江東肅政廉訪副使。十年,召為祕書少監,議治河事,皆辭疾不赴。十一年,卒于家,年七十有四。二十五年,皇太子撫軍冀寧,承制封拜,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恒山郡侯,諡曰文孝。
贍思邃於經,而易學尤深,至於天文、地理、鍾律、筭數、水利,旁及外國之書,皆究極之。家貧,饘粥或不繼,其考訂經傳,常自樂也。所著述有四書闕疑、五經思問、奇偶陰陽消息圖、老莊精詣、鎮陽風土記、續東陽志、重訂河防通議、西國圖經、西域異人傳、金哀宗記、正大諸臣列傳、審聽要訣,及文集三十卷,藏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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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元史  卷一百九十一‧列傳第七十八  良吏一
自古國家上有寬厚之君,然後為政者得以盡其愛民之術,而良吏興焉。班固有曰:「漢興,與民休息,凡事簡易,禁罔疏闊,以寬厚清靜為天下先,故文、景以後,循吏輩出。」其言蓋識當時之治體矣。
元初風氣質實,與漢初相似。世祖始立各道勸農使,又用五事課守令,以勸農繫其銜。故當是時,良吏班班可見,亦寬厚之效也。然自中世以後,循良之政,史氏缺於紀載。今據其事蹟之可取者,作良吏傳。
譚澄字彥清,德興懷來人。父資榮,金末為交城令。國兵下河朔,乃以縣來附,賜金符,為元帥左都監,仍兼交城令。未幾,賜虎符,行元帥府事,從攻汴有功。年四十,移病,舉弟資用自代。資用卒,澄襲職。
澄幼穎敏,為交城令時年十九。有文谷水,分溉交城田,文陽郭帥專其利而堰之,訟者累歲,莫能直,澄折以理,令決水,均其利於民。豪民有持吏短長為奸者,察得其主名,皆以法治之。歲乙未,籍民戶,有司多以浮客占籍,及征賦,逃竄殆盡,官為稱貸,積息數倍,民無以償。澄入覲,因中書耶律楚材,面陳其害,太宗惻然,為免其逋,其私負者,年雖多,息取倍而止;亡民能歸者,復三年。詔下,公私便之。壬子,復大籍其民,澄盡削交城之不土著者,賦以時集。
甲寅,世祖還自大理,澄進見,留藩府,凡遣使,必以澄偕,而以其弟山阜為交城令。時世祖以皇弟開藩京兆,緫天下兵。歲丁巳,有間之者,憲宗疑之,遂解兵柄。遣阿藍荅兒往京兆,大集官吏,置計局百四十二條以考覈之,罪者甚衆,世祖每遣左丞闊闊,與澄周旋其間,以彌縫其缺,及親入朝,事乃釋。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擢懷孟路緫管,俄賜金符,換金虎符。歲旱,令民鑿唐溫渠,引沁水以溉田,民用不饑。教之種植,地無遺利。至元二年,遷河南路緫管,改平灤路緫管。七年,入為司農少卿,俄出為京兆緫管。居一年,改陝西四川道提刑按察使,建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宜令民年四十無子聽取妾,以為宗祀計。」朝廷從之,遂著為令。
四川僉省嚴忠範守成都,為宋將昝萬壽所敗,退保子城,世祖命澄代之。至則葬暴骸,修焚室,賑饑貧,集逋亡,民心稍安。會西南夷羅羅斯內附,帝以撫新國宜擇文武全才,遂以澄為副都元帥,同知宣慰使司事。比至,以疾卒,年五十八。
世祖嘗與太保劉秉忠論一時牧守,秉忠曰:「若邢之張耕,懷之譚澄,何憂不治哉!」游顯宣撫大名,嘗為諸路緫管求虎符宣麻,澄至中書辭曰:「皇上不識譚澄耶?乃為顯所舉!」中書特為去之。其介如此。
子克修,歷湖北、河南、陝西三道提刑按察使。
許維禎字周卿,遂州人。至元十五年,為淮安緫管府判官。屬縣鹽城及丁溪場,有二虎為害,維禎默禱于神祠,一虎去,一虎死祠前。境內旱蝗,維禎禱而雨,蝗亦息。是年冬,無雪,父老言于維禎曰:「冬無雪,民多疾,奈何!」維禎曰:「吾當為爾禱。」已而雪深三尺。朝廷聞其事,方欲用之而卒,年四十四。子殷。
許楫字公度,太原忻州人。幼從元裕學,年十五,以儒生中詞賦選,河東宣撫司又舉楫賢良方正孝廉。楫至京師,平章王文統命為中書省掾,以不任簿書辭,改知印。丞相安童、左丞許衡深器重之。一日,從省臣立殿下,世祖見其美髯魁偉,問曰:「汝秀才耶?」楫頓首曰:「臣學秀才耳,未敢自謂秀才也。」帝善其對,授中書省架閣庫管勾,兼承發司事。
未幾,立大司農司,以楫為勸農副使。時商挺為安西王相,遇於途,楫因言:「京兆之西,荒野數千頃,宋、金皆嘗置屯,如募民立屯田,歲可得穀,給王府之需。」挺以其言入奏,從之。三年,屯成,果獲其利。尋佩金符,為陝西道勸農使。
至元十三年,宋平,帝命平章廉希憲行中書於荊南府,以楫為左右司員外郎。荊南父老輿金帛求見,楫曰:「汝等已為大元民矣,今置吏以撫字汝輩,奚用金帛以求見!」明年,擢嶺北湖南提刑按察副使,武岡富民有毆死出征軍人者,陰以家財之半誘其佃者,代己款伏,楫審得其情,釋佃者,繫富民,人服其明。改江西道提刑按察副使,行省命招討郭昂討叛賊董旗,兵士俘掠甚衆,楫詢究得良民六百口,遣還鄉里。
二十三年,授中議大夫、徽州緫管。桑哥立尚書,會計天下錢糧,參知政事忻都、戶部尚書王巨濟,倚勢刻剝,遣吏徵徽州民鈔,多輸二千錠,巨濟怒其少,欲更益千錠,楫詣巨濟曰:「公欲百姓死耶、生耶?如欲其死,雖萬錠可徵也。」巨濟怒解,徽州賴以免。楫考滿去。徽之績溪、歙縣民柯三八、汪千十等,因歲饑阻險為寇。行省右丞教化以兵捕之,相拒七月,乃使人諭之。三八等曰:「但得許緫管來,我等皆降矣。」行省為驛召楫至,命往招之。楫單騎趨賊壘,衆見楫來,皆拜曰:「我公既來,請署牓以付我。」楫白教化,請退軍一舍,聽其來降。不聽。會以參政高興代教化,楫復以前言告之,興從其計,賊果降。
二十四年,授太中大夫、東平緫管,謝事二年卒,壽七十。十一子:餘慶,重慶,崇慶,餘失其名。
田滋字榮甫,開封人。至元二年,由汴梁路緫管府知事,入為御史臺掾。十二年,拜監察御史。十三年,宋平,滋建言:「江南新附,民情未安,加以官吏侵漁,宜立行御史臺以鎮之。」詔從其言。遂超拜行御史臺侍御史。歷兩淮鹽運使、河南路緫管。
大德二年,遷浙西廉訪使。有縣尹張彧者,被誣以贓,獄成,滋審之,但俛首泣而不語。滋以為疑,明日齋沐,詣城隍祠禱曰:「張彧坐事有冤狀,願神相滋,明其誣。」守廟道士進曰:「曩有王成等五人,同持誓狀到祠焚禱,火未盡而去之,燼中得其遺稿,今藏於壁間,豈其人耶?」視之,果然,明日,詣憲司詰成等,不服。因出所得火中誓狀示之,皆驚愕伏辜,張彧得釋。
十年,改濟南路緫管,尋拜陝西行省參知政事。時陝西不雨三年,道過西嶽,因禱曰:「滋奉命來參省事,而安西不雨者三年,民饑而死,滋將何歸!願神降甘澤,以福黎庶。」到官,果大雨。滋即開倉,以麥五千餘石給小民之無種者,俾來歲收成以償官,民大悅。未幾,以疾卒于位。贈通奉大夫、河南行省參知政事,追封開封郡公,諡莊肅。
卜天璋字君璋,洛陽人。父世昌,仕金為河南孔目官。憲宗南征,率衆款附,授鎮撫,統民兵二千戶;陞真定路管民萬戶。憲宗六年,籍河北民徙河南者三千餘人,俾專領之,遂家汴。
天璋幼穎悟,長負直氣,讀書史,識成敗大體。至元中,為南京府史。時河北饑民數萬人,集河上欲南徙,有詔令民復業,勿渡,衆洶洶不肯還。天璋慮其生變,勸緫管張國寶聽其渡,國寶從之,遂以無事。河南按察副使程思廉察其賢,辟為憲史,聲聞益著。後為中臺掾,有侍御史倚勢貪財,御史發其贓,天璋主文牘,未及奏,顧為所譖,俱拘內廷,御史對食悲哽,天璋問故,御史曰:「吾老,唯一女,心憐之,聞吾繫,不食數日矣,是以悲耳。」天璋曰:「死職,義也,奈何為兒女子泣耶!」御史慚謝。俄見原免。丞相順德王當國,擢掾中書,為提控,事有可否必力辯,他相怒,天璋言不置,王竟從其議,且曰:「掾能如是,吾復何憂!」
大德四年,為工部主事。蔚州有劉帥者,豪奪民產,吏不敢決,省檄天璋往訊之,帥服,田竟歸民。大德五年,以樞密大臣闇伯薦,授都事,贊其府。引見,賜錦衣、鞍轡、弓刀。後以扈從勞,加奉訓大夫,賜侍燕服二襲。秩滿當代,樞密臣奏留之,特以其代為增員。
武宗時,遷宗正府郎中。尚書省立,遷刑部郎中。適盜賊充斥,時議犯者并家屬咸服青衣巾,以別民伍。天璋曰:「赭衣塞路,秦弊也,尚足法耶!」相悟而止。有告諸侯王謀不軌者,敕天璋訊正之,賞賚優渥。尚書省臣得罪,仁宗召天璋入見,時興聖太后在座,帝指曰:「此不貪賄卜天璋也。」因問今何官,天璋對曰:「臣待罪刑部郎中。」復問誰所薦者,對曰:「臣不才,誤蒙擢用。」帝曰:「先朝以謝仲和為尚書,卿為郎中,皆朕親薦也。汝宜奉職勿怠!」即以中書刑部印章付之。既視事,入覲,賜酒隆福宮,及錦衣三襲。後被命治反獄,帝顧左右曰:「君璋,廉慎人也,必得其情。」天璋承命,獄賴不冤。
皇慶初,天璋為歸德知府,劭農興學,復河渠,河患遂弭。時群盜據要津,商旅不通,天璋擒百數人,悉磔以徇,盜為止息。陞浙西道廉訪副使,到任閱月,以更田制,改授饒州路緫管,天璋既至,聽民自實,事無苛擾,民大悅,版籍為清。時省臣董田事,妄作威福,郡縣爭賂之,覬免譴,饒獨無有,省臣銜之,將中以危法,求其罪無所得。縣以饑告,天璋即發廩賑之,僚佐持不可,天璋曰:「民饑如是,必俟得請而後賑,民且死矣。失申之責,吾獨任之,不以累諸君也。」竟發藏以賑之,民賴全活。其臨事無所顧慮若此。火延饒之東門,天璋具衣冠,向火拜,勢遂熄。鳴山有虎為暴,天璋移文山神,立捕獲之。以治行第一聞。陞廣東廉訪使。先是,豪民瀕海堰,專商舶以射利,累政以賂置不問,天璋至,發卒決去之。嶺南地素無冰,天璋至,始有冰,人謂天璋政化所致云。尋乞致事。
天曆二年,蜀兵起,荊楚大震,復拜山南廉訪使。人謂公老,必不行矣。天璋曰:「國步方艱,吾年八十,恒懼弗獲死所耳,敢避難乎!」遂行。至則厲風紀,清吏治,州郡肅然。是時,穀價翔湧,乃下令勿損穀價,聽民自便,於是舟車爭集,米價頓減。復止憲司贓罰庫緡錢不輸于臺,留用賑饑,御史至,民遮道稱頌。會詔三品官言時政得失,因列上二十事,凡萬餘言,目之曰中興濟治策,皆中時病。因自引去。既歸汴,以餘祿施其族黨,家無甔儲,天璋處之,晏如也。至順二年卒。贈通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河南郡侯,諡正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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