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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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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五十五‧列传第四十五 千乘贞王伉 平春悼王全 清河孝王庆 济北惠王寿 河闲孝王开 城阳怀王淑 广宗殇王万岁 平原怀王胜和帝子
孝章皇帝八子:宋贵人生清河孝王庆,梁贵人生和帝,申贵人生济北惠王寿,河闲孝王开,四王不载母氏。
千乘贞王伉,建初四年封。和帝即位,以伉长兄,甚见尊礼。立十五年薨。
子宠嗣,一名伏胡。永元七年,改国名乐安。立二十八年薨,是为夷王。父子薨于京师,皆葬洛阳。
子鸿嗣。安帝崩,始就国。鸿生质帝,质帝立,梁太后下诏,以乐安国土卑湿,租委鲜薄,委谓委输也。改鸿封勃海王。立二十六年薨,是为孝王。
无子,太后立桓帝弟蠡吾侯悝为勃海王,奉鸿嗣。悝,蠡吾侯翼子,河闲王开孙也。延熹八年,悝谋为不道,有司请废之。帝不忍,乃贬为廮陶王,食一县。
悝后因中常侍王甫求复国,许谢钱五千万。帝临崩,遗诏复为勃海王。悝知非甫功,不肯还谢钱。甫怒,阴求其过。初,迎立灵帝,道路流言悝恨不得立,欲钞征书。而中常侍郑飒、音立。中黄门董腾并任侠通剽轻,剽,疾也。数与悝交通。王甫司察,以为有奸,密告司隶校尉段颎。熹平元年,遂收飒送北寺狱。北寺,狱名,属黄门署。前书音义曰即若卢狱也。使尚书令廉忠诬奏飒等谋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诏兾州刺史收悝考实,又遣大鸿胪持节与宗正、廷尉之勃海,迫责悝。悝自杀。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伏诛。悝立二十五年国除。众庶莫不怜之。
平春悼王全,续汉志平春,县,属江夏郡也。以建初四年封。其年薨,葬于京师。无子,国除。
清河孝王庆,母宋贵人。贵人,宋昌八世孙,昌,文帝时为中尉,以代邸功封壮武侯。扶风平陵人也。父杨,以恭孝称于郷闾,不应州郡之命。杨姑即明德马后之外祖母也。马后闻杨二女皆有才色,迎而训之。永平末,选入太子宫,甚有宠。肃宗即位,并为贵人。建初三年,大贵人生庆,明年立为皇太子,征杨为议郎,褒赐甚渥。贵人长于人事,供奉长乐宫,身执馈馔,太后怜之。太后崩后,窦皇后宠盛,以贵人姊妹并幸,庆为太子,心内恶之。与母比阳主谋陷宋氏。比阳主,东海王彊女。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侦,候也,音丑政反。广雅曰:‘侦,问也。’后于掖庭门邀遮得贵人书,云‘病思生菟,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日夜毁谮,贵人母子遂渐见疏。
庆出居承禄观,数月,窦后讽掖庭令诬奏前事,请加验实。七年,帝遂废太子庆而立皇太子肈。肈,梁贵人子也。乃下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章,恐袭其母凶恶之风,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大义灭亲,况降退乎!左传,卫石碏杀其子厚,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预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肈保育皇后,承训怀衽,导达善性,将成其器。盖庶子慈母,尚有终身之恩,仪礼丧服曰:‘慈母如母。’谓妾子之无母,父命妾养之。故曰慈母,如母者,贵父之命也。岂若嫡后事正义明哉!今以肈为皇太子。’遂出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考实之,皆承讽旨傅致其事,傅读曰附。乃载送暴室。续汉志曰‘暴室,署名,主中妇人疾病’也。二贵人同时饮药自杀。帝犹伤之,敕掖庭令葬于樊濯聚。在洛阳城北也。于是免杨归本郡。郡县因事复捕系之,杨友人前怀令山阳张峻、左冯翊沛国刘均等奔走解释,得以免罪。杨失志憔悴,卒于家。庆时虽幼,而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太子特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及太子即位,是为和帝,待庆尤渥,诸王莫得为比,常共议私事。
后庆以长,别居丙舍。永元四年,帝移幸北宫章德殿,讲于白虎观,庆得入省宿止。帝将诛窦氏,欲得外戚传,前书外戚传也。惧左右不敢使,乃令庆私从千乘王求,夜独内之;又令庆传语中常侍郑众求索故事。谓文帝诛薄昭,武帝诛窦婴故事。及大将军窦宪诛,庆出居邸,赐奴婢三百人,舆马、钱帛、帷帐、珍宝、玩好充仞其弟,又赐中傅以下至左右钱帛各有差。前书音义曰:‘中傅,宦者也。’
庆多被病,或时不安,帝朝夕问讯,进膳药,所以垂意甚备。庆小心恭孝,自以废黜,尤畏事慎法。每朝谒陵庙,常夜分严装,分,半也。衣冠待明;约敕官属,不得与诸王车骑竞驱。常以贵人葬礼有阙,每窃感恨,至四节伏腊,辄祭于私室。窦氏诛后,始使乳母于城北遥祠。及窦太后崩,庆求上冢致哀,帝许之,诏太官四时给祭具。庆垂涕曰:‘生虽不获供养,终得奉祭祀,私愿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怀梁后之嫌,遂不敢言。恭怀梁后,和帝母梁贵人。常泣向左右,以为没齿之恨。没,终;齿,年也。后上言外祖母王年老,遭忧病,下土无毉药,愿乞诣洛阳疗疾。于是诏宋氏悉归京师,除庆舅衍、俊、盖、暹等皆为郎。
十五年,有司以日食阴盛,奏遣诸王侯就国。诏曰:‘甲子之异,责由一人。诸王幼稚,早离顾复,弱冠相育,诗小雅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常有蓼莪、凯风之哀。诗小雅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诗国风曰;‘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选懦之恩,知非国典,且复须留。’选懦,仁弱慈恋不决之意也。懦音仁兖反。东观记‘须留’作‘宿留’。至冬,从祠章陵,诏假诸王羽林骑各四十人。后中傅卫䜣私为臧盗千余万,诏使案理之,并责庆不举之状,庆曰:‘䜣以师傅之尊,选自圣朝,臣愚唯知言从事听,不甚有所糺察。’帝嘉其对,悉以䜣臧财赐庆。及帝崩,庆号泣前殿,呕血数升,因以发病。
明年,诸王就国,邓太后特听清河王置中尉、内史,赐什物皆取乘舆上御,以宋衍等并为清河中大夫。续汉书曰:‘中大夫,秩六百石,无员,掌奉王使至京师。’庆到国,下令:‘寡人生于深宫,长于朝廷,鲁哀公与孔子言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事见孙卿子也。仰恃明主,垂拱受成。垂拱言无为也。尚书曰:‘垂拱仰成。’既以薄祐,早离顾复,属遭大忧,属,近。悲怀感伤。蒙恩大国,职惟藩辅,新去京师,忧心焭焭,夙夜屏营,未知所立。焭焭,孤特也。屏营,仿偟也。盖闻智不独理,必须明贤。今官属并居爵任,失得是均,庶望上遵策戒,下免悔咎。其糺督非枉,明察典禁,无令孤获怠慢之罪焉。’
邓太后以殇帝襁抱,襁以缯帛为之,即今之小儿绷也。绷音必衡反。远虑不虞,留庆长子祐与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至秋,帝崩,立祐为嗣,是为安帝。太后使中黄门送耿姬归国。
帝所生母左姬,字小娥,小娥姊字大娥,犍为人也。初,伯父圣坐妖言伏诛,家属没官,二娥数岁入掖庭,及长,并有才色。小娥善史书,喜辞赋。和帝赐诸王宫人,因入清河弟。庆初闻其美,赏傅母以求之。及后幸爱极盛,姬妾莫比。姊妹皆卒,葬于京师。
庆立凡二十五年,乃归国。其年病笃,谓宋衍等曰:‘清河埤薄,埤音婢。欲乞骸骨于贵人冢傍下棺而已。朝廷大恩,犹当应有祠室,庶母子并食,魂灵有所依庇,死复何恨?’乃上书太后曰:‘臣国土下湿,愿乞骸骨,下从贵人于樊濯,虽殁且不朽矣。及今口目尚能言视,冒昧干请。命在呼吸,愿蒙哀怜。’遂薨,年二十九。遣司空持节与宗正奉吊祭;又使长乐谒者仆射、中谒者二人副护丧事;赐龙旗九旒,虎贲百人,旗有九旒,天子制也。恭王彊葬,赠以殊礼,升龙、旄头、鸾辂、龙旗,虎贲百人。仪比东海恭王。太后使掖庭丞送左姬丧,与王合葬广丘。
子愍王虎威嗣。永初元年,太后封宋衍为盛郷侯,分清河为二国,封庆少子常保为广川王,子女十一人皆为郷公主,食邑奉。明年,常保薨,无子,国除。
虎威立三年薨,亦无子。邓太后复立乐安王宠子延平为清河王,是为恭王。宠即千乘王伉之子。
太后崩,有司上言:‘清河孝王至德淳懿,载育明圣,承天奉祚,为郊庙主。汉兴,高皇帝尊父为太上皇,宣帝号父为皇考,宣帝父讳进,武帝时号史皇孙,坐戾太子事遇害。帝即位,追尊皇考,立庙。序昭穆,置园邑。太宗之义,旧章不忘。太宗谓继嗣也。左传季桓子曰‘旧章不可忘’也。冝上尊号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后,孝德皇母宋贵人追谥曰敬隐后。’乃告祠高庙,使司徒持节与大鸿胪奉策书玺绶之清河,追上尊号;又遣中常侍奉太牢祠,典护礼仪侍中刘珍等及宗室列侯皆往会事。尊陵曰甘陵,庙曰昭庙,置令、丞,设兵车周卫,比章陵。皇考南顿君陵。复以广川益清河国。尊耿姬为甘陵大贵人。又封女弟侍男为涅阳长公主,别得为舞阴长公主,乆长为濮阳长公主,直得为平氏长公主。余七主并早卒,故不及进爵。追赠敬隐后女弟小贵人印绶,追封谥宋杨为当阳穆侯。当阳,今荆州也。杨四子皆为列侯,食邑各五千户。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余人。孝德后异母弟次及达生二人,诸子九人,皆为清河国郎中。耿贵人者,牟平侯舒之孙也。贵人兄宝,袭封牟平侯。帝以宝嫡舅,宠遇甚渥,位至大将军,事以见耿舒传。
立三十五年薨,子蒜嗣。冲帝崩,征蒜诣京师,将议为嗣。会大将军梁兾与梁太后立质帝,罢归国。
蒜为人严重,动止有度,朝臣太尉李固等莫不归心焉。初,中常侍曹腾谒蒜,蒜不为礼,宦者由此恶之。及帝崩,公卿皆正议立蒜,而曹腾说梁兾不听,遂立桓帝。语在李固传。蒜由此得罪。
建和元年,甘陵人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交通,讹言清河王当统天下,欲共立蒜。事发觉,文等遂劫清河相谢暠,帝纪‘谢’作‘射’,盖纪传不同。将至王宫司马门,曰:‘当立王为天子,暠为公。’暠不听,骂之,文因刺杀暠。于是捕文、鲔诛之。有司因劾奏蒜,坐贬爵为尉氏侯,徙桂阳,自杀。立三年,国绝。
梁兾恶清河名,明年,乃改为甘陵。梁太后立安平孝王子经侯理为甘陵王,安平王德,河闲王开子。奉孝德皇祀,是为威王。
理立二十五年薨,子贞王定嗣。
定立四年薨,子献王忠嗣。黄巾贼起,忠为国人所执,既而释之。灵帝以亲亲故,诏复忠国。忠立十三年薨,嗣子为黄巾所害,建安十一年,以无后,国除。
济北惠王寿,母申贵人,颍川人也,世吏二千石。贵人年十三,入掖庭。寿以永元二年封,分太山郡为国。和帝遵肃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师,恩宠笃密。有司请遣诸王归藩,不忍许之,及帝崩,乃就国。永初元年,邓太后封寿舅申转为新亭侯。寿立三十一年薨。自永初已后,戎狄叛乱,国用不足,始封王薨,减赙钱为千万,布万匹;嗣王薨,五百万,布五千匹。时唯寿最尊亲,特赙钱三千万,布三万匹。
子节王登嗣。永宁元年,封登弟五人为郷侯,皆别食太山邑。
登立十五年薨,子哀王多嗣。
多立三年薨,无子。永和四年,立战郷侯安国为济北王,是为釐王。釐音僖也。
安国立七年薨,子孝王次嗣。本初元年,封次弟猛为亭侯。次九岁丧父,至孝。建和元年,梁太后下诏曰:‘济北王次以幼年守藩,躬履孝道,父没哀恸,焦毁过礼,草庐土席,衰杖在身,头不枇沐,体生疮肿。谅暗已来二十八月,自诸国有忧,未之闻也,朝廷甚嘉焉。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尚书盘庚之辞也。言以道德明之,使竞为善也。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诗大雅也。匮,竭也。类,善也。永,长也。言孝子之行,无有匮竭,长赐与汝之族类,敎道天下。今增次封五千户,广其土宇,以慰孝子恻隐之劳。’
次立十七年薨,子鸾嗣。鸾薨,子政嗣。政薨,无子,建安十一年,国除。
河闲孝王开,以永元二年封,分乐成、勃海、涿郡为国。延平元年就国。开奉遵法度,吏人敬之。永宁元年,邓太后封开子翼为平原王,奉怀王胜祀;胜,和帝子。子德为安平王,奉乐成王党祀。党,明帝子也。
开立四十二年薨,子惠王政嗣。政慠佷,不奉法宪。顺帝以侍御史吴郡沈景有彊能称,故擢为河闲相。景到国谒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赞拜,景峙不为礼。峙,立也。问王所在,虎贲曰:‘是非王邪?’景曰:‘王不服,常人何别!今相谒王,岂谒无礼者邪!’王惭而更服,景然后拜。出住宫门外,请王傅责之曰:‘前发京师,陛下见受诏,以王不恭,使相检督。诸君空受爵禄,而无训导之义。’因奏治罪。诏书让政而诘责傅。景因捕诸奸人上案其罪,上,奏上也,音市丈反。杀戮尤恶者数十人,出冤狱百余人。政遂为改节,悔过自脩。阳嘉元年,封政弟十三人皆为亭侯。
政立十年薨,子贞王建嗣。建立十年薨,子安王利嗣。利立二十八年薨,子陔嗣。陔立四十一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蠡吾侯翼,元初六年邓太后征济北、河闲王诸子诣京师,竒翼美仪容,故以为平原怀王后焉。平原王得无子,故立之也。留在京师。岁余,太后崩。安帝乳母王圣与中常侍江京等谮邓隲兄弟及翼,云与中大夫赵王谋图不轨,窥觎神器,神器喻帝位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怀大逆心。贬为都郷侯,遣归河闲。翼于是谢賔客,闭门自处。永建五年,父开上书,愿分蠡吾县以封翼,顺帝从之。
翼卒,子志嗣,为大将军梁兾所立,是为桓帝。梁太后诏追尊河闲孝王为孝穆皇,夫人赵氏曰孝穆后,庙曰清庙,陵曰乐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庙曰烈庙,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节奉策书、玺绶,祠以太牢。建和二年,更封帝弟都郷侯硕为平原王,留博陵,奉翼后。尊翼夫人马氏为孝崇博园贵人,以涿郡之良郷、故安,河闲之蠡吾三县为汤沐邑。硕嗜酒,多过失,帝令马贵人领王家事。建安十一年,国除。
解渎亭侯淑,以河闲孝王子封。淑卒,子苌嗣。苌卒,子宏嗣,为大将军窦武所立,是为灵帝。建宁元年,窦太后诏追尊皇祖淑为孝元皇,夫人夏氏曰孝元后,陵曰敦陵,庙曰靖庙;皇考长为孝仁皇,夫人董氏为慎园贵人,陵曰慎陵,庙曰奂庙。皆置令、丞,使司徒持节之河闲奉策书、玺绶,祠以太牢,常以岁时遣中常侍持节之河闲奉祠。
熹平三年,使使拜河闲安王利子康为济南王,奉孝仁皇祀。
康薨,子赟嗣,建安十二年,为黄巾贼所害。子开嗣,立十三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城阳怀王淑,以永元二年分济阴为国。立五年薨,葬于京师。无子,国除,还并济阴。
广宗殇王万岁,以永元五年封,分钜鹿为国。其年薨,葬于京师。无子,国除,还并钜鹿。
平原怀王胜,和帝长子也。不载母氏。少有痼疾,延平元年封。立八年薨,葬于京师。无子,邓太后立乐安夷王宠子得为平原王,奉胜后,是为哀王。
得立六年薨,无子,永宁元年,太后又立河闲王开子都郷侯翼为平原王嗣。安帝废之,国除。
论曰:传称吴子夷昧,甚德而度,有吴国者,必其子孙。夷昧,吴君之名。左传屈狐庸谓赵文子曰:‘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人,度不失事,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也。’杜预注云:‘嗣君谓夷昧也。’章帝长者,事从敦厚,继祀汉室,咸其苗裔,古人之言信哉!
赞曰:章祚不已,本枝流祉。质惟伉孙,安亦庆子。河闲多福,桓、灵承祀。济北无骄,皇恩宠饶。平原抱痼,三王薨朝。平春王全、广宗王万岁、城阳王淑并薨于京师也。振振子孙,或秀或苗。振振,仁厚貌也,音之人反。诗国风曰:‘冝尔子孙振振兮。’论语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苗谓早夭,秀谓成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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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五十六‧列传第四十六 张皓子纲 王龚子畅 种暠子岱 拂 拂子劭 陈球
张皓字叔明,犍为武阳人也。六世祖良,高帝时为太子少傅,封留侯。皓少游学京师,永元中,归仕州郡,辟大将军邓隲府,五迁尚书仆射,职事八年,出为彭城相。明帝子彭城王恭之相也。
永宁元年,征拜廷尉。皓虽非法家,而留心刑断,数与尚书辩正疑狱,多以详当见从。详审而平当也。时安帝废皇太子为济阴王,皓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廷争之,不能得。事已具来历传。退而上疏曰:‘昔贼臣江充,造构谗逆,至令戾园兴兵,终及祸难。赵人江充,字次倩。武帝时,为直指绣衣,劾太子家吏行驰道中,恐为太子所诛,见上年老,意多所恶,因言左右皆为巫蛊。上乃使充捕案巫蛊。既知上意太子,乃言宫中有蛊气,遂掘蛊太子宫,得桐木人。时上疾在甘泉宫,太子惧,不能自明,收充斩之,发兵与丞相刘屈牦战,败,亡走湖,自杀。后太子孙宣帝即位,追谥太子曰戾,于湖置园邑奉祠,故曰戾园。后壶关三老一言,上乃觉悟,虽追前失,悔之何逮!逮,及也。太子死后,壶关三老令狐茂上书讼太子冤,武帝感寤,怜太子无辜,乃族灭江充,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悲之。事见前书。今皇太子春秋方始十岁,未见保傅九德之义,尚书皋繇陈九德,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谊’也。冝简贤辅,就成圣质。’书奏不省。
及顺帝即位,拜皓司空,在事多所荐达,天下称其推士。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章下有司,收腾系考,所引党辈八十余人,皆以诽谤当伏重法。皓上疏谏曰:‘臣闻尧舜立敢谏之鼓,三王树诽谤之木,春秋采善书恶,圣主不罪刍荛。左氏传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腾等虽干上犯法,所言本欲尽忠正谏。如当诛戮,天下杜口,塞谏争之源,非所以昭德示后也。’帝乃悟,减腾死罪一等,余皆司寇。前书音义曰:‘司寇,二岁刑也。’输作司寇,因以名焉。四年,以阴阳不和策免。
阳嘉元年,复为廷尉。其年卒官,时年八十三。遣使者吊祭,赐葬地于河南县。子纲。
纲字文纪。少明经学。虽为公子,而厉布衣之节。举孝廉不就,司徒辟高弟为侍御史。时顺帝委纵宦官,有识危心。纲常感激,慨然叹曰:‘秽恶满朝,不能奋身出命埽国家之难,虽生,吾不愿也。’退而上书曰:‘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诗大雅也。愆,过也。率,循也。言成王令德,不过循用旧典之文。寻大汉初隆,及中兴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盛。观其理为,易循易见,但恭俭守节,约身尚德而已。中官常侍不过两人,近幸赏赐裁满数金,惜费重人,故家给人足。夷狄闻中国优富,任信道德,所以奸谋自消而和气感应。而顷者以来,不遵旧典,无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骄之而复害之,非爱人重器,承天顺道者也。器谓车服也。言无功小人不可妄授也。左传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也。伏愿陛下少留圣思,割损左右,以奉天心。’书奏不省。
汉安元年,选遣八使徇行风俗,周举传曰:‘诏遣八使巡行风俗,同时俱拜,天下号曰“八俊”。刺史、二千石有臧罪者,驿马上之,墨绶已下便收;其有清勤忠惠冝表异者,状闻。’八使名见顺帝纪。皆耆儒知名,多历显位,唯纲年少,官次最微。余人受命之部,而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前书京兆督邮侯文之辞。遂奏曰:‘大将军兾,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国厚恩,以刍荛之资,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扬五敎,翼赞日月,而专为封豕长蛇,肆其贪叨,左传申包胥曰‘吴为封豕长蛇,荐食上国’也。甘心好货,纵恣无厎,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冝加也。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左传曰‘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也。前书邹阳谓盖侯王长君曰:‘太后怫郁泣血,切齿侧目于贵臣矣。’书御,御,进也。京师震竦。时兾妹为皇后,内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终不忍用。
时广陵贼张婴等众数万人,杀刺史、二千石,寇乱扬徐闲,积十余年,朝廷不能讨。兾乃讽尚书,以纲为广陵太守,因欲以事中之。前遣郡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既到,乃将吏卒十余人,径造婴垒,以慰安之,求得与长老相见,申示国恩。婴初大惊,既见纲诚信,乃出拜谒。纲延置上坐,问所疾苦。乃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二千石谓太守也。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荆、杨、兖、豫大兵云合,岂不危乎?若不料彊弱,非明也;弃善取恶,非智也;去顺效逆,非忠也;身绝血嗣,非孝也;凡祭皆用牲,故曰血嗣。背正从邪,非直也;见义不为,非勇也:六者成败之几,利害所从,公其深计之。’婴闻,泣下,曰:‘荒裔愚人,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喘息须臾闲耳。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既陷不义,实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纲约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婴深感悟,乃辞还营。明日,将所部万余人与妻子面缚归降。纲乃单车入婴垒,大会,置酒为乐,散遣部众,任从所之;亲为卜居宅,相田畴;相,视也。田并畔曰畴。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恱服,南州晏然。朝廷论功当封,梁兾遏绝,乃止。天子嘉美,征欲擢用纲,而婴等上书乞留,乃许之。
纲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携,诣府赴哀者不可胜数。纲自被疾,吏人咸为祠祀祈福,皆言‘千秋万岁,何时复见此君’。张婴等五百余人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诏曰:‘故广陵太守张纲,大臣之苗,剖符统务,正身导下,班宣德信,降集剧贼张婴万人,息干戈之役,济蒸庶之困,未升显爵,不幸早卒。婴等缞杖,若丧考妣,朕甚愍焉!’拜纲子续为郎中,赐钱百万。
王龚字伯宗,山阳高平人也。世为豪族。初举孝廉,稍迁青州刺史,劾奏贪浊二千石数人,安帝嘉之,征拜尚书。建光元年,擢为司隶校尉,明年迁汝南太守。政崇温和,好才爱士,引进郡人黄宪、陈蕃等。宪虽不屈,蕃遂就吏。蕃性气高明,初到,龚不即召见之,乃留记谢病去。龚怒,使除其录。功曹袁阆请见,言曰:‘闻之传曰“人臣不见察于君,不敢立于朝”。蕃既以贤见引,不冝退以非礼。’龚改容谢曰:‘是吾过也。’乃复厚遇待之。由是后进知名之士莫不归心焉。阆字奉高。数辞公府之命,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
永建元年,征龚为太仆,转太常。四年,迁司空,以地震策免。
永和元年,拜太尉。在位恭慎,自非公事,不通州郡书记。其所辟命,皆海内长者。龚深疾宦官专权,志在匡正,乃上书极言其状,请加放斥。诸黄门恐惧,各使賔客诬奏龚罪,顺帝命亟自实。亟,急也,音纪力反。前掾李固时为大将军梁商从事中郎,乃奏记于商曰:‘今旦闻下太尉王公敕令自实,未审其事深浅何如。王公束脩厉节,敦乐蓺文,不求苟得,不为苟行,前书曰,杨子云曰:‘蜀严湛冥不作苟见,不为苟得。’但以坚贞之操,违俗失众,横为谗佞所构毁,众人闻知,莫不叹栗。夫三公尊重,承天象极,未有诣理诉冤之义。三公承助天子,位象三台,故曰承天象极。哀帝时,丞相王嘉有罪,召诣廷尉诏狱。主簿曰‘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君侯冝引决’也。纤微感槩,辄引分决,是以旧典不有大罪,不至重问。大臣狱重,故曰重问。成帝时,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有罪,上使五二千石杂问。音义云:‘大狱重,故以二千石五人同问之。’王公沈静内明,不可加以非理。卒有它变,则朝廷获害贤之名,群臣无救护之节矣。昔绛侯得罪,袁盎解其过,文帝时,丞相绛侯周勃免就国,人告以为反,诸公莫敢为言,唯郎中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有力也。魏尚获戾,冯唐诉其冤,冯唐,安陵人,文帝时为郎署长。上与论将帅,唐曰:‘臣闻魏尚为云中守,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罚太重。’文帝恱,舍尚复官也。时君善之,列在书传。今将军内倚至尊,外典国柄,言重信着,指㧑无违,冝加表救,济王公之艰难。语曰:“善人在患,饥不及餐。”斯其时也。’商即言之于帝,事乃得释。
龚在位五年,以老病乞骸骨,卒于家。子畅。
论曰:张皓、王龚,称为雅士,若其好通汲善,明发升荐,仁人之情也。夫士进则世收其器,贤用即人献其能。能献既已厚其功,器收亦理兼天下。言贤人见用,则人竞献其所能。但有能即献,动必有功,功多赏厚,故言已厚其功。有才器必被收用,用则海内蒙福,故曰理兼天下。其利甚博,而人莫之先,岂同折枝于长者,以不为为难乎?以不为为难,言不之难也。谓进贤达士,同折枝之易,而不为之。孟子谓齐宣王曰:‘今恩足以及禽兽,而不能加于百姓者何?非力不能,是不为也。’王曰:‘不能不为,二者谓何也?’孟子曰:‘夫挟太山以超北海,王能乎?’王曰:‘不能。’‘为长者折枝,王能乎?’曰:‘不能也。’孟子曰:‘夫挟太山以超北海,是实不能,不可彊也。为长者折枝甚易,而王不为,非不能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诸掌,何为不能加于百姓乎?’刘熙注孟子曰:‘析枝,若今之案摩也。’昔柳下惠见抑于臧文,柳下惠姓展,名禽,字获,食邑于柳下,谥曰惠。臧文仲,鲁大夫,姓臧孙,名辰。左传仲尼曰:‘臧文仲不仁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言文仲知柳下惠之贤而使在下位,故曰抑之。淳于长受称于方进。成帝时,定陵侯淳于长以太后姊子为九卿。翟方进为丞相,独与长交,称荐之。然则立德者以幽陋好遗,显登者以贵涂易引。故晨门有抱关之夫,论语:‘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注云:‘石门,鲁城外门也。晨,主守门,晨夜开闭也。’史记,侯嬴,夷门抱关者。守门必抱关,故兼言之。柱下无朱文之轸也。神仙传曰:‘老子,周宣王时为柱下史。’朱文,画车为文也。轸,车后横木也。言贫贱之人,多被沦弃,所以晨门之下必有抱关之贤,柱下之微永无朱文之辙也。
畅字叔茂。少以清实为称,无所交党。初举孝廉,辞病不就。大将军梁商特辟举茂才,四迁尚书令,出为齐相。齐王喜之相。征拜司隶校尉,转渔阳太守。所在以严明为称。坐事免官。是时政事多归尚书,桓帝特诏三公,令高选庸能。庸,功也。太尉陈蕃荐畅清方公正,有不可犯之色,礼记曰:‘介胄之士,则有不可犯之色。’由是复为尚书。
寻拜南阳太守。前后二千石逼惧帝郷贵戚,多不称职。畅深疾之,下车奋厉威猛,其豪党有衅秽者,莫不纠发。会赦,事得散。畅追恨之,更为设法,诸受臧二千万以上不自首实者,尽入财物;若其隐伏,使吏发屋伐树,堙井夷灶,豪右大震。功曹张敞奏记谏曰:‘五敎在宽,著之经典。汤去三面,八方归仁。史记曰,汤为夏方伯,得专征伐。出见野张四面网,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曰:‘汤德至禽兽!’于是诸侯毕服。嘻音僖。武王入殷,先去炮格之刑。列女传:‘纣为铜柱,以膏涂之,加于炭之上,使有罪縁焉,足滑跌墯,纣与妲己笑以为乐,名曰炮格之刑。’臣贤案:史记及帝王代纪皆言文王为西伯,献洛西之地,请除炮格之刑。今云武王,与此不同。高祖鉴秦,唯定三章之法。孝文皇帝感一缇萦,蠲除肉刑。文帝时,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淳于公无男,有五女,骂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悲泣,随父至长安,上书请没官为婢以赎父。文帝悲怜其意,为除肉刑。卓茂、文翁、召父之徒,皆疾恶严刻,务崇温厚。景帝时,文翁为蜀郡守,仁爱敎化。宣帝时,召信臣为南阳太守,视人如子,其化大行。仁贤之政,流闻后世。夫明哲之君,网漏吞舟之鱼,韩诗外传曰:‘夫吞舟之鱼,不居潜泽。’前书曰‘高祖约法三章,号为网漏吞舟之鱼’也。然后三光明于上,人物恱于下。言之若迂,迂,远也。其效甚近。发屋伐树,将为严烈,虽欲惩恶,难以闻远。以明府上智之才,日月之曜,庄子曰‘饰智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 22fad.gif 仁惠之政,则海内改观,实有折枝之易,而无挟山之难。郡为旧都侯甸之国,园庙出于章陵,五百里甸服,千里侯服。南阳去洛千里,故曰侯甸。南顿君以上四庙在焉。三后生自新野,光烈皇后,和帝阴后、邓后,并新野人。士女沾敎化,黔首仰风流,自中兴以来,功臣将相,继世而隆。愚以为恳恳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礼贤。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论语子夏之辞也。随会为政,晋盗奔秦。左传,晋命随会将中军,且为太傅,晋国之盗奔秦也。虞、芮入境,让心自生。史记曰,文王为西伯,阴行善化,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决,乃如周。入界,见耕者让畔,少者让长。虞、芮二人不见西伯,惭而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曷为取辱?’遂俱让而还也。化人在德,不在用刑。’畅深纳敞谏,更崇宽政,慎刑简罚,敎化遂行。
郡中豪族多以奢靡相尚,畅常布衣皮褥,车马羸败,以矫其敝。同郡刘表时年十七,从畅受学。进谏曰:‘夫奢不僭上,俭不逼下,礼记曰‘君子上不僭上,下不逼下’也。循道行礼,贵处可否之闲。蘧伯玉耻独为君子。府君不希孔圣之明训,而慕夷齐之末操,论语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言仲尼得奢俭之中,而夷齐饥死,是末操也。无乃皎然自贵于世乎?’畅曰:‘昔公仪休在鲁,拔园葵,去织妇;史记曰,鲁相公仪休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妇,食于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女子利乎?’孙叔敖相楚,其子被裘刈薪。史记曰,孙叔敖为楚相,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贫困,往见优孟,言孙叔敖子也。’居数年,其子贫,负薪逢优孟。优孟言之于王,封之寝丘四百户也。夫以约失之鲜矣。论语孔子之辞也。言俭则无失。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之辞。虽以不德,敢慕遗烈。’
后征为长乐卫尉。建宁元年,迁司空,数月,以水灾策免。明年,卒于家。
子谦,为大将军何进长史。谦子粲,以文才知名。粲字仲宣。蔡邕见而竒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车骑填门,賔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既至,年幼,容状短小,一座尽惊。邕曰:‘王公之孙,有异才,吾不如也。’太祖辟粲为丞相掾,后为侍中。博物多识,问无不对。尝与人行,读道边碑,人问‘卿能暗记乎’?因使背而诵之,一文不失。观人围碁,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之,更以它局为之,不误一道。年四十卒。魏志有传。
种暠字景伯,河南洛阳人,仲山甫之后也。父为定陶令,有财三千万。父卒,暠悉以赈恤宗族及邑里之贫者。其有进趣名利,皆不与交通。始为县门下史。时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谌,名知人。有知人之名也。歆谓之曰:‘今当举六孝廉,多得贵戚书命,不冝相违,欲自用一名士以报国家,尔助我求之。’明日,谌送客于大阳郭,遥见暠,异之。还白歆曰:‘为尹得孝廉矣,近洛阳门下史也。’歆笑曰:‘当得山泽隐滞,近洛阳吏邪?’谌曰:‘山泽不必有异士,异士不必在山泽。’歆即召暠于庭,辩诘职事。暠辞对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举孝廉,辟太尉府,举高第。
顺帝末,为侍御史。时所遣八使光禄大夫杜乔、周举等,多所纠奏,而大将军梁兾及诸宦官互为请救,事皆被寝遏。暠自以职主刺举,志案奸违,乃复劾诸为八使所举蜀郡太守刘宣等罪恶章露,冝伏欧刀。又奏请敕四府条举近臣父兄及知亲为刺史、二千石尤残秽不胜任者,免遣案罪。帝乃从之。擢暠监太子于承光宫。中常侍高梵从中单驾出迎太子,时太傅杜乔等疑不欲从,惶惑不知所为。暠乃手劔当车,曰:‘太子国之储副,人命所系。今常侍来无诏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辞屈,不敢对,驰命奏之。诏报,太子乃得去。乔退而叹息,愧暠临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称善者良乆。
出为益州刺史。暠素慷慨,好立功立事。在职三年,宣恩远夷,开晓殊俗,岷山杂落皆怀服汉德。其白狼、槃木、唐菆、卭、僰诸国,菆音侧留反。自前刺史朱辅卒后遂绝;暠至,乃复举种向化。时永昌太守冶铸黄金为文蛇,以献梁兾,暠纠发逮捕,驰传上言,而二府畏懦,不敢案之,兾由是衔怒于暠。会巴郡人服直聚党数百人,‘直’或作‘冝’。自称‘天王’,暠与太守应承讨捕,不克,吏人多被伤害。兾因此陷之,传逮暠、承。太尉李固上疏救曰:‘臣伏闻讨捕所伤,本非暠、承之意,实由县吏惧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详。比盗贼群起,处处未绝。暠、承以首举大奸,而相随受罪,臣恐沮伤州县纠发之意,更共饰匿,莫复尽心。’言各饰伪辞,隐匿真状也。梁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
后凉州羌动,以暠为凉州刺史,甚得百姓欢心。被征当迁,吏人诣阙请留之,太后叹曰:‘未闻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许之。暠复留一年,迁汉阳太守,戎夷男女送至汉阳界,暠与相揖谢,千里不得乘车。及到郡,化行羌胡,禁止侵掠。迁使匈奴中郎将。时辽东乌桓反叛,复转辽东太守,乌桓望风率服,迎拜于界上。坐事免归。
后司隶校尉举暠贤良方正,不应。征拜议郎,迁南郡太守,入为尚书。会匈奴寇并凉二州,桓帝擢暠为度辽将军。暠到营所,先宣恩信,诱降诸胡,其有不服,然后加讨。羌虏先时有生见获质于郡县者,悉遣还之。诚心怀抚,信赏分明,由是羌胡、龟兹、莎车、乌孙等皆来顺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昼举烽,夜燔燧。解见光武纪。边方晏然无警。
入为大司农。延熹四年,迁司徒。推达名臣桥玄、皇甫规等,为称职相。在位三年,年六十一薨。并、凉边人咸为发哀。匈奴闻暠卒,举国伤惜。单于每入朝贺,望见坟墓,辄哭泣祭祀。二子:岱,拂。
岱字公祖。好学养志。举孝廉、茂才,辟公府,皆不就。公车特征,病卒。
初,岱与李固子爕同征议郎,爕闻岱卒,痛惜甚,乃上书求加礼于岱。曰:‘臣闻仁义兴则道德昌,道德昌则政化明,政化明而万姓宁。伏见故处士种岱,淳和达理,耽恱诗书,富贵不能回其虑,万物不能扰其心。禀命不永,奄然殂殒。若不槃桓难进,易屯卦曰:‘槃桓,利居贞。’等辈皆已公卿矣。昔先贤既没,有加赠之典,春秋隐公五年,臧僖伯卒,隐公葬之加一等。杜预曰:‘加命服之一等。’周礼盛德,有铭诔之文,周礼司勋曰:‘凡有功者,铭书于王之太常。’又曰‘卿大夫之丧,赐谥诔’也。而岱生无印绶之荣,卒无官谥之号。虽未建忠效用,而为圣恩所拔,遐迩具瞻,冝有异赏。’朝廷竟不能从。
拂字颖伯。初为司隶从事,拜宛令。时南阳郡吏好因休沐,游戏市里,为百姓所患。拂出逢之,必下车公谒,以愧其心,自是莫敢出者。政有能名,累迁光禄大夫。初平元年,代荀爽为司空。明年,以地震策免,复为太常。
李傕、郭汜之乱,长安城溃,百官多避兵冲。拂挥劔而出曰:‘为国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凶贼兵刃向宫,去欲何之!’遂战而死。子劭。
劭字申甫。少知名。中平末,为谏议大夫。
大将军何进将诛宦官,召并州牧董卓,至渑池,而进意更狐疑,遣劭宣诏止之。卓不受,遂前至河南。劭迎劳之,因譬令还军。卓疑有变,使其军士以兵胁劭。劭怒,称诏大呼叱之,军士皆披,披音芳靡反。遂前质责卓。卓辞屈,乃还军夕阳亭。夕阳亭在河南城西。
及进败,献帝即位,拜劭为侍中。卓既擅权,而恶劭彊力,遂左转议郎,出为益凉二州刺史。会父拂战死,竟不之职。服终,征为少府、大鸿胪,皆辞不受。曰:‘昔我先父以身徇国,吾为臣子,不能除残复怨,何面目朝觐明主哉!’遂与马腾、韩遂及左中郎刘范、谏议大夫马宇共攻李傕、郭汜,以报其仇。与汜战于长平观下,长平,阪名也。有观,在长安西十五里也。军败,劭等皆死。腾遂还凉州。
陈球字伯真,下邳淮浦人也。历世著名。谢承书曰:‘祖父屯,有令名。’父亹,广汉太守。亹音尾。球少涉儒学,善律令。阳嘉中,举孝廉,稍迁繁阳令。繁阳,魏郡县。时魏郡太守讽县求纳货贿,球不与之,太守怒而檛督邮,檛,击也。欲令逐球。督邮不肯,曰:‘魏郡十五城,独繁阳有异政,今受命逐之,将致议于天下矣。’太守乃止。
复辟公府,举高第,拜侍御史。是时,桂阳黠贼李研等群聚寇钞,陆梁荆部,州郡懦弱,不能禁,太尉杨秉表球为零陵太守。球到,设方略,期月闲,贼虏消散。而州兵朱盖等反,与桂阳贼胡兰数万人转攻零陵。零陵下湿,编木为城,不可守备,郡中惶恐。掾史白遣家避难,球怒曰:‘太守分国虎符,文帝初与郡守分铜虎符。受任一邦,岂顾妻孥而沮国威重乎?复言者斩!’乃悉内吏人老弱,与共城守,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贼复激流灌城,球辄于内因地埶反决水淹贼。相拒十余日,不能下。会中郎将度尚将救兵至,球募士卒,与尚共破斩朱盖等。赐钱五十万,拜子一人为郎。迁魏郡太守。
征拜将作大匠,作桓帝陵园,所省巨万以上。迁南阳太守,以纠举豪右,为埶家所谤,征诣廷尉抵罪。会赦,归家。
复拜廷尉。熹平元年,窦太后崩。太后本迁南宫云台,太后父窦武与陈蕃谋诛宦官,反为中常侍曹节矫诏杀武、蕃,迁太后焉。宦者积怨窦氏,遂以衣车载后尸,置城南市舍数日。中常侍曹节、王甫欲用贵人礼殡,帝曰:‘太后亲立朕躬,统承大业。诗云:“无德不报,无言不酬。”大雅抑诗也。岂冝以贵人终乎?’于是发丧成礼。及将葬,节等复欲别葬太后,而以冯贵人配祔。祔谓新死之主祔于先死者之庙,妇祔于其夫,所祔之妃妾祔于妾祖姑也。诏公卿大会朝堂,令中常侍赵忠监议。太尉李咸时病,乃扶舆而起,𢭏椒自随,谓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还矣。’既议,坐者数百人,各瞻望中官,良乆莫肯先言。赵忠曰:‘议当时定。’怪公卿以下各相顾望。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临天下,冝配先帝,是无所疑。’忠笑而言曰:‘陈廷尉冝便操笔。’球即下议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聦明母仪之德。遭时不造,援立圣明,承继宗庙,功烈至重。先帝晏驾,因遇大狱,迁居空宫,不幸早世,家虽获罪,事非太后。今若别葬,诚失天下之望。且冯贵人冢墓被发,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段颎为河南尹,坐盗发冯贵人冢,左迁谏议大夫。且无功于国,何冝上配至尊?’忠省球议,作色俛仰,蚩球曰:‘陈廷尉建此议甚健!’球曰:‘陈、窦既冤,皇太后无故幽闭,臣常痛心,天下愤叹。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愿。’公卿以下皆从球议。李咸始不敢先发,见球辞正,然后大言曰:‘臣本谓冝尔,诚与臣意合。’会者皆为之愧。曹节、王甫复争,以为梁后家犯恶逆,别葬懿陵,武帝黜废卫后,而以李夫人配食。戾太子卫皇后共太子斩江充,自杀。武帝崩,霍光縁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也。今窦氏罪深,岂得合葬先帝乎?李咸乃诣阙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窦后虐害恭怀,安思阎后家犯恶逆,而和帝无异葬之议,顺朝无贬降之文。至于卫后,孝武皇帝身所废弃,不可以为比。今长乐太后尊号在身,亲尝称制,坤育天下,周易曰:‘坤为母。’且援立圣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为子,陛下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子无黜母,臣无贬君,冝合葬宣陵,一如旧制。’帝省奏,谓曹节等曰:‘窦氏虽为不道,而太后有德于朕,不冝降黜。’节等无复言,于是议者乃定。咸字元贞,汝南人。累经州郡,以廉干知名;在朝清忠,权幸惮之。
六年,迁球司空,以地震免。拜光禄大夫,复为廷尉、太常。光和元年,迁太尉,数月,以日食免。复拜光禄大夫。明年,为永乐少府,桓帝母孝崇皇后宫曰永乐,置太仆、太府。乃潜与司徒河闲刘郃谋诛宦官。
初,郃兄侍中儵,与大将军窦武同谋俱死,故郃与球相结。事未及发,球复以书劝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容容无违而已?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乆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节等,永乐太后所亲知也。今可表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又尚书刘纳以正直忤宦官,出为步兵校尉,亦深劝于郃。郃曰:‘凶竖多耳目,恐事未会,先受其祸。’纳曰:‘公为国栋梁,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论语孔子之辞也。郃许诺,亦结谋阳球。
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宫中,所谓程大人也。节等颇得闻知,乃重赂于璜,且胁之。璜惧迫,以球谋告节,节因共白帝曰:‘郃等常与藩国交通,有恶意。数称永乐声埶,受取狼籍。步兵校尉刘纳及永乐少府陈球、卫尉阳球交通书疏,谋议不轨。’帝大怒,策免郃,郃与球及刘纳、阳球皆下狱死。球时年六十二。
子瑀,吴郡太守;瑀弟琮,汝阴太守;弟子珪,沛相;珪子登,广陵太守:并知名。谢承书曰:‘瑀举孝廉,辟公府,洛阳市长;后辟太尉府,未到。永汉元年,就拜议郎,迁吴郡太守,不之官。球弟子珪,字汉瑜。举孝廉,剧令,去官;举茂才,济北相。珪子登,字元龙。学通今古,处身循礼,非法不行,性兼文武,有雄姿异略,一领广陵太守。’魏志曰,登在广陵,有威名,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淮海之士,豪气不除。’备问汜曰:‘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无客主之意,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王失所,君须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乃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縁当与君语?如我自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下,何但上下床之闲哉!’表大笑也。
赞曰:安储遭谮,张卿有请。张皓为廷尉,故曰卿。龚纠便佞,以直为眚。眚,过也。二子过正,埋车堙井。张纲埋轮,王畅堙井。孟子曰:‘矫枉过正。’ 种公自微,临官以威。陈球专议,桓思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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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五十七‧列传第四十七 杜根 栾巴 刘陶 李云 刘瑜 谢弼
杜根字伯坚,颍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节,年十三入太学,号竒童。京师贵戚慕其名,或遗之书,安不发,悉壁藏之。及后捕案贵戚賔客,安开壁出书,印封如故,竟不离其患,离,被也。时人贵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声。
根性方实,好绞直。绞,急也。永初元年,举孝廉,为郎中。时和熹邓后临朝,权在外戚。根以安帝年长,冝亲政事,乃与同时郎上书直谏。太后大怒,收执根等,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执法者以根知名,私语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冝城山中酒家保。冝城县故城在今襄州率道县南,其地出美酒。广雅云:‘保,使也。’言为人佣力保任而使也。积十五年,酒家知其贤,厚敬待之。
及邓氏诛,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谓根已死,乃下诏布告天下,录其子孙。根方归郷里,征诣公车,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谏太后归政,坐抵罪,与根俱征,擢为尚书郎,并见纳用。或问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闲,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知亲,故不为也。’顺帝时,稍迁济阴太守。去官还家,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季明,少好学,深明道术。延光,中常侍樊丰、帝乳母王圣共谮皇太子,废为济阴王。翊世连上书讼之,又言樊丰、王圣诬罔之状。帝既不从,而丰等陷以重罪,下狱当死,有诏免官归本郡。及济阴王立,是为顺帝,司空张皓辟之。皓以翊世前讼太子之废,荐为议郎。翊世自以其功不显,耻于受位,自劾归。三公比辟,比犹频也。不应。尚书仆射虞诩雅重之,欲引与共参朝政,乃上书荐之,征拜议郎。后尚书令左雄、仆射郭虔复举为尚书。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栾巴字叔元,魏郡内黄人也。神仙传云:‘巴,蜀郡人也。少而学道,不脩俗事。’顺帝世,以宦者给事掖庭,补黄门令,非其好也。性质直,学览经典,虽在中官,不与诸常侍交接。后阳气通畅,白上乞退,擢拜郎中,四迁桂杨太守。以郡处南垂,不闲典训,为吏人定婚姻丧纪之礼,兴立校学,以奖进之。虽干吏卑末,干,府吏之类也。晋令诸郡国不满五千以下,置干吏二人。郡县皆有干。干犹主也。皆课令习读,程试殿最,随能升授。政事明察。视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荆州刺史李固荐巴治迹,征拜议郎,守光禄大夫,与杜乔、周举等八人徇行州郡。
巴使徐州还,再迁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赀产以祈祷。巴素有道术,能役鬼神,乃悉毁坏房祀,房谓为房堂而祀者。翦理奸巫,于是妖异自消。百姓始颇为惧,终皆安之。神仙传曰‘时庐山庙有神,于帐中与人言语,饮酒投杯,能令宫亭湖中分风,船行者举帆相逢。巴未到十数日,庙中神不复作声。郡中常患黄父鬼为百姓害,巴到,皆不知所在,郡内无复疾疫’也。迁沛相。所在有绩,征拜尚书。神仙传曰:‘巴为尚书,正朝大会,巴独后到,又饮酒西南噀之。有司奏巴不敬。有诏问巴,巴顿首谢曰:“臣本县成都巿失火,臣故因酒为雨以灭火。臣不敢不敬。”诏即以驿书问成都,成都荅言:“正旦大失火,食时有雨从东北来,火乃息,雨皆酒臭。”后忽一旦大风,天雾晦暝,对坐皆不相见,失巴所在。寻问之,云其日还成都,与亲故别也。’会帝崩,营起宪陵。陵左右或有小人坟冢,主者欲有所侵毁,巴连上书苦谏。时梁太后临朝,诏诘巴曰:‘大行皇帝晏驾有日,卜择陵园,务从省约,茔域所极,裁二十顷,而巴虚言主者坏人冢墓。事既非实,寝不报下,巴犹固遂其愚,复上诽谤。苟肆狂瞽,益不可长。’巴坐下狱,抵罪,禁锢还家。
二十余年,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辅政,征拜议郎。蕃、武被诛,巴以其党,复谪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辞病不行,上书极谏,理陈、窦之冤。帝怒,下诏切责,收付廷尉。巴自杀。子贺,官至云中太守。
刘陶字子竒,一名伟,颍川颍阴人,济北贞王勃之后。陶为人居简,不脩小节。所与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贵不求合;情趣苟同,贫贱不易意。同宗刘恺,以雅德知名,独深器陶。
时大将军梁兾专朝,而桓帝无子,连岁荒饥,灾异数见。陶时游太学,乃上疏陈事曰:
  臣闻人非天地无以为生,天地非人无以为灵,书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也。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宁。夫天之与帝,帝之与人,犹头之与足,相须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称号,中谓当天之中也。袭常存之庆,循不易之制,目不视鸣条之事,耳不闻檀车之声,鸣条,地名,在安邑之西。尚书曰:‘伊尹相汤伐桀,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檀车,兵车也。诗曰:‘檀车啴啴,四牡痯痯,征夫不远。’啴音昌善反。痯音管。天灾不有痛于肌肤,震食不即损于圣体,故蔑三光之谬,轻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以取天下。’拾暴秦之敝,追亡周之鹿,前书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遂之。’音义云:‘以鹿喻帝位也。’合散扶伤,克成帝业。功既显矣,勤亦至矣。流福遗祚,至于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轨,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国柄,使群丑刑隶,芟刈小民,雕敝诸夏,虐流远近,利器谓威权也。周礼‘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谓爵、禄、与、置、生、夺、废、诛也。刑隶谓阉人也。故天降众异,以戒陛下。陛下不悟,而竞令虎豹窟于麑场,鹿子曰麑。乳,产也。豺狼乳于春囿。斯岂唐咨禹、稷,益典朕虞,议物赋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长吏上下交竞;封豕长蛇吞食天下;货殖者为穷冤之魂,贫馁者作饥寒之鬼;高门获东观之辜,丰室罗妖叛之罪;说苑曰‘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于东观之下’也。死者悲于窀穸,生者戚于朝野;杜元凯注左传曰:‘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犹长夜也。’是愚臣所为咨嗟,长怀叹息者也。且秦之将亡,正谏者诛,谀进者赏,前书贾山上书曰‘秦始皇进谀谄之人,杀直谏之士’也。嘉言结于忠舌,国命出于谗口,擅阎乐于咸阳,授赵高以车府。赵高为车府令,与婿咸阳令阎乐谋杀胡亥。事见史记也。权去己而不知,威离身而不顾。古今一揆,成败同埶。愿陛下远览强秦之倾,近察哀、平之变,得失昭然,祸福可见。
  臣又闻危非仁不扶,乱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说,以消鼎雉之灾,武丁,殷王高宗也。尚书曰,高宗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高宗时,有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惧而修德,位以永宁。周宣用申、甫,以济夷、厉之荒。申伯,仲山甫,周宣王之臣也。诗曰:‘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史记曰,周孝王之子燮,是为夷王。夷王崩,子厉王胡立,行暴虐,死于彘也。窃见故兾州刺史南阳朱穆,前乌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贞高绝俗。穆前在兾州,奉宪操平,摧破奸党,扫清万里。膺历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马,威扬朔北。斯实中兴之良佐,国家之柱臣也。冝还本朝,挟辅王室,上齐七燿,下镇万国。臣敢吐不时之义于讳言之朝,不时谓不合于时也。讳言谓拒谏也。犹冰霜见日,必至消灭。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书奏不省。
时有上书言人以货轻钱薄,故致贫困,冝改铸大钱。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学能言之士。陶上议曰:
  圣王承天制物,与人行止,建功则众恱其事,兴戎而师乐其旅。是故灵台有子来之人,武旅有凫藻之士,诗大雅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人子来。’武旅,周武王之旅。凫得水藻,言喜恱也。皆举合时冝,动顺人道也。臣伏读铸钱之诏,平轻重之议,访覃幽微,不遗穷贱,是以藿食之人谬延逮及。说苑曰:‘有东郭祖朝者,上书于晋献公曰:“愿请闻国家之计。”献公使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预焉?”祖朝曰:“肉食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藿食,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其祸亦及臣之身,安得无预国家之计乎!”’
  盖以为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夫生养之道,先食后货。是以先王观象育物,敬授民时,象,天象也。尚书曰:‘钦若昊天,敬授人时。’使男不逋畒,女不下机。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敎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国之所宝,生民之至贵也。窃见比年已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诗曰:‘小东大东,杼柚其空。’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诗曰:‘大路南金。’和玉,卞和之玉也。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或欲因縁行诈,以贾国利。国利将尽,取者争竞,造铸之端于是乎生。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万人夺之乎?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贾谊之言。役不食之民,使不饥之士,犹不能足无猒之求也。夫欲民殷财阜,要在止役禁夺,则百姓不劳而足。陛下圣德,愍海内之忧戚,伤天下之艰难,欲铸钱齐货以救其敝,此犹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用之不时,必至燋烂。愿陛下宽锲薄之禁,锲,刻也,音口结反。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列子曰:‘昔尧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乱。尧乃微服游于康衢。儿童谣曰:“立我蒸人,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说苑曰:‘孔子行游中路,闻哭者声,其音甚悲。孔子避车而问之曰:“夫子非有丧也,何哭之悲?”虞丘子对曰:“吾有三失:吾少好学,周遍天下,还后吾亲亡,一失也;事君奢骄不遂,是二失也;厚交友而后绝,是三失也。”’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三光,日、月、星也。分谓山,流谓河。言日月有谪食之灾,星辰有错行之变,故视其文耀也。山崩川竭,皆亡之征也。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
  臣尝诵诗,至于鸿雁于野之劳,哀勤百堵之事,每喟尔长怀,中篇而叹。诗小雅鸿雁之篇曰:‘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郑玄注云:‘坏灭之国,征人起屋舍,筑墙壁,百堵同时而起,言趋事也。’近听征夫饥劳之声,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匹妇吟鲁之忧,始于此乎?列女传曰:‘鲁漆室邑之女,过时未适人。当穆公之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啼。傍人闻之,心莫不惨惨者。邻妇从之游,谓曰:“何哭之悲?子欲嫁乎?吾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为知,今反无识也。岂为嫁之故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而太子少也。”’见白驹之意,屏营傍偟,不能监寐。诗曰:‘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白驹谕贤人也。监寐犹寤寐也。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民众而无所食。群小竞进,秉国之位,鹰扬天下,鸟钞求饱,吞肌及骨,并噬无猒。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于板筑之闲,役夫谓陈涉起蕲也。穷匠谓骊山之徒也。并见史记也。投斤攘臂,登高远呼,使愁怨之民向应云合,八方分崩,中夏鱼溃。公羊传曰:‘其言梁亡何?鱼烂而亡也。’何休曰:‘鱼烂,从中发溃烂也。’虽方尺之钱,何能有救!其危犹举函牛之鼎,絓纤枯之末,函牛之鼎谓大鼎也。淮南子曰:‘函牛之鼎沸,则蛾不得置一足焉。’絓,挂也,音胡卖反。诗人所以眷然顾之,潸焉出涕者也。诗小雅大东之文也。潸,涕下貌。郑玄注云:‘伤今不如古也。’
  臣东野狂暗,不达大义,縁广及之时,对过所问,知必以身脂鼎镬,为天下笑。
帝竟不铸钱。
后陶举孝廉,除顺阳长。县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气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于是剽轻劔客之徒过晏等十余人,过,姓也,过国之后。见左传。皆来应募。陶责其先过,要以后效,使各结所厚少年,得数百人,皆严兵待命。于是覆案奸轨,所发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乐,思我刘君。何时复来,安此下民。’
陶明尚书、春秋,为之训诂。推三家尚书及古文,三家谓夏侯建、夏侯胜、欧阳和伯也。是正文字七百余事,名曰中文尚书。
顷之,拜侍御史。灵帝宿闻其名,数引纳之。时钜鹿张角伪托大道,妖惑小民,陶与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连名上疏言之,曰:‘圣王以天下耳目为视听,故能无不闻见。今张角支党不可胜计。前司徒杨赐奏下诏书,切敕州郡,护送流民,会赐去位,不复捕录。虽会赦令,而谋不解散。四方私言,云角等窃入京师,觇视朝政,鸟声兽心,私共鸣呼。州郡忌讳,不欲闻之,但更相告语,莫肯公文。冝下明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之同罪。’帝殊不悟,方诏陶次第春秋条例。明年,张角反乱,海内鼎沸,帝思陶言,封中陵郷侯,三迁尚书令。以所举将为尚书,难与齐列,乞从冗散,拜侍中。以数切谏,为权臣所惮,徙为京兆尹。到职,当出脩宫钱直千万,时拜职名,当出买官之钱,谓之脩宫钱也。陶既清贫,而耻以钱买职,称疾不听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谏议大夫。
是时天下日危,寇贼方炽,陶忧致崩乱,复上疏曰:‘臣闻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缓声。窃见天下前遇张角之乱,后遭边章之寇,每闻羽书告急之声,心灼内热,四体惊竦。今西羌逆类私署将帅,皆多段颎时吏,晓习战陈,识知山川,变诈万端。臣常惧其轻出河东、冯翊,钞西军之后,东之函谷,据阸高望。今果已攻河东,恐遂转更豕突上京。如是则南道断绝,车骑之军孤立,时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等叛,遣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讨之不克也。关东破胆,四方动摇,威之不来,叫之不应,虽有田单、陈平之策,计无所用。臣前驿马上便冝,急绝诸郡赋调,兾尚可安。事付主者,留连至今,莫肯求问。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关,北徙壶谷,三郡,河东、冯翊、京兆也。壶谷,壶关之谷,在上党也。冰解风散,唯恐在后。今其存者尚十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鬬生之计。西寇浸前,去营咫尺,胡骑分布,已至诸陵。将军张温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军无后殿,假令失利,其败不救。臣自知言数见厌,而言不自裁者,以为国安则臣蒙其庆,国危则臣亦先亡也。谨复陈当今要急八事,乞须臾之闲,深垂纳省。’其八事,大较言天下大乱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谗陶曰:‘前张角事发,诏书示以威恩,自此以来,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静,而陶疾害圣政,专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縁知?疑陶与贼通情。’于是收陶,下黄门北寺狱,掠按日急。陶自知必死,对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今反受邪谮。恨不与伊、吕同畴,而以三仁为辈。’论语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遂闭气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及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敎、赋、奏、书、记、辩疑,凡百余篇。
时司徒东海陈耽,亦以非罪与陶俱死。耽以忠正称,历位三司。光和五年,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谣言谓听百姓风谣善恶而黜陟之也。时太尉许戫、司空张济承望内官,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賔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糺边远小郡清脩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诣阙陈诉,耽与议郎曹操上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其言忠切,帝以让戫、济,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郎。宦官怨之,遂诬陷耽死狱中。
李云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学,善阴阳。初举孝廉,再迁白马令。
桓帝延熹二年,诛大将军梁兾,而中常侍单超等五人皆以诛兾功并封列侯,专权选举。又立掖庭民女亳氏为皇后,数月闲,后家封者四人,赏赐巨万。时封后兄康为比阳侯,弟统昆阳侯,统从兄会安阳侯,统弟秉为淯阳侯。是时地数震裂,众灾频降。云素刚,忧国将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书,移副三府,露布谓不封之也,并以副本上三公府也。曰:‘臣闻皇后天下母,德配坤灵,得其人则五氏来备,不得其人则地动摇宫。史记曰:‘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风,曰寒。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繁庑。’是与氏古字通耳。春秋汉含孳曰:‘女主盛,臣制命,则地动。’比年灾异,可谓多矣,皇天之戒,可谓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岁,君期一周,当有黄精代见,姓陈、项、虞、田、许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之官。黄精谓魏氏将兴也。陈、项、虞、田并舜之后。舜土德,亦尚黄,故忌也。举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赏,冝应其实。梁兾虽持权专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诛,犹召家臣扼杀之耳。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高祖闻之,得无见非?西北列将,得无解体?列将谓皇甫规、段颎等。孔子曰:“帝者,谛也。”春秋运斗枢曰:‘五帝脩名立功,脩德成化,统调阴阳,招类使神,故称帝。帝之言谛也。’郑玄注云:‘审谛于物也。’今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公行,政化日损,尺一拜用不经御省。尺一之板谓诏策也。见汉官仪也。是帝欲不谛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云,诏尚书都护劔戟送黄门北寺狱,使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杂考之。时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大鸿胪陈蕃上疏救云曰:‘李云所言,虽不识禁忌,干上逆旨,其意归于忠国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成帝赦朱云腰领之诛。周昌,解见陈忠传。朱云上书曰:‘臣愿赐尚方斩马劔,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去。左将军辛庆忌以死争,上意解,然后得已。事并见前书。今日杀云,臣恐剖心之讥复议于世矣。比干以死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乃剖比干而观其心。事见史记。故敢触龙鳞,冒昧以请。’韩子曰:‘夫龙之为虫也,可狎而驯也。然喉下有逆鳞,婴之则杀人。人主有逆鳞,说者婴之,则亦几矣。’太常杨秉、洛阳市长沐茂、郎中上官资并上疏请云。帝恚甚,有司奏以为大不敬。诏切责蕃、秉,免归田里;茂、资贬秩二等。时帝在濯龙池,管霸奏云等事。霸跪言曰:‘李云野泽愚儒,杜众郡中小吏,出于狂戆,不足加罪。’帝谓霸曰:‘帝欲不谛,是何等语,而常侍欲原之邪?’顾使小黄门可其奏,云、众皆死狱中。后兾州刺史贾琮使行部,过祠云墓,刻石表之。
论曰:礼有五谏,讽为上。五谏谓讽谏、顺谏、窥谏、指谏、陷谏也。讽谏者,知患祸之萌而讽告也。顺谏者,出辞逊顺,不逆君心也。窥谏者,视君颜色而谏也。指谏者,质指其事而谏也。陷谏者,言国之害忘生为君也。见大戴礼。若夫托物见情,因文载旨,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卜商诗序之文也。贵在于意达言从,理归乎正。曷其绞讦摩上,以衒沽成名哉?绞,直也。讦,正也。沽,卖之。李云草茅之生,不识失身之义,仪礼曰:‘凡自称于君宅,在邦者曰市井之臣,在野则曰草茅之臣,庶人则刺草之臣。’易曰:‘臣不密,则失身。’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于诛死而不顾,斯岂古之狂也!论语曰:‘古之狂也直,今之狂也诈而已矣。’夫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论语曰:‘事君信而后谏,其君未信,则以为谤己。’故说者识其难焉。韩非有说难篇。
刘瑜字季节,广陵人也。高祖父广陵靖王。父辩,清河太守。谢承书云:‘父祥,为清河太守。’瑜少好经学,尤善图谶、天文、历筭之术。州郡礼请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杨秉举贤良方正,及到京师,上书陈事曰:
  臣瑜自念东国鄙陋,得以丰沛枝胤,被蒙复除,不给卒伍。故太尉杨秉知臣窃窥典籍,猥见显举,诚兾臣愚直,有补万一。而秉忠谟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听闻歌谣,骄臣虐政之事,远近呼嗟之音,窃为辛楚,泣血涟如。幸得引录,备荅圣问,泄写至情,不敢庸回。庸,用也。回,邪也。诚愿陛下且以须臾之虑,览今往之事,人何为咨嗟,天曷为动变。
  盖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燿,关之盛衰者也。四七,二十八宿也。诸侯为天子守四方,犹天之有二十八宿。汉官仪曰‘天子建侯,上法四七’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竞立胤嗣,继体传爵,或乞子踈属,或买儿市道,殆乖开国承家之义。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公羊传曰,诸侯一聘三女,天子一娶九女,夏、殷制也。娣侄有序,河图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积闺帷,皆当盛其玩饰,冗食空宫,劳散精神,生长六疾。左传曰‘天有六气,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也。此国之费也,生之伤也。且天地之性,阴阳正纪,隔绝其道,则水旱为并。诗云:‘五日为期,六日不詹。’诗小雅曰:‘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注云:‘詹,至也。妇人过时而怨旷,期至五日而归,今六日不至,是以忧也。’怨旷作歌,仲尼所录。谓仲尼删诗编录也。况从幼至长,幽藏殁身。又常侍、黄门,亦广妻娶。怨毒之气,结成妖眚。行路之言,官发略人女,取而复置,转相惊惧。孰不悉然,无縁空生此谤。邹衍匹夫,杞氏匹妇,尚有城崩霜陨之异;况乃群辈咨怨,能无感乎!淮南子曰:‘邹衍事燕惠王尽忠,左右谮之,王系之,仰天而哭,五月天为之下霜。’列女传曰‘齐人杞梁袭莒,战死。其妻无所归,乃就夫尸于城下而哭之,七日城崩’也。
  昔秦作阿房,国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穷极竒巧,掘山攻石,不避时令。礼记月令曰‘孟夏之月,无有坏堕,无起土功,无发大众’也。促以严刑,威以正法。民无罪而覆入之,民有田而覆夺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奸情赇赂,皆为吏饵。民悉郁结,起入贼党,官辄兴兵,诛讨其罪。贫困之民,或有卖其首级以要酬赏,父兄相代残身,妻孥相视分裂。穷之如彼,伐之如此,岂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宝,而微行近习之家,近习谓亲近狎者。私幸宦者之舍,賔客市买,熏灼道路,因此暴纵,无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达道蓺,而各正诸己,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罚也。惟陛下设置七臣,以广谏道,孝经曰:‘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郑玄注:‘七人谓三公及前疑、后承、左辅、右弼。’及开东序金縢史官之书,从尧舜禹汤文武致兴之道,尔雅曰:‘东西厢谓之序。’书曰:‘天球河图在东序。’縢,缄也。以金缄之,不欲人开也。远佞邪之人,放郑卫之声,则政致和平,德感祥风矣。孝经援神契曰:‘德至八方则祥风至。’臣悾悾推情,悾悾,诚恳之貌。言不足采,惧以触忤,征营慑悸。
于是特诏召瑜问灾咎之征,指事案经谶以对。执政者欲令瑜依违其辞,而更策以它事。瑜复悉心以对,八千余言,有切于前,帝竟不能用。拜为议郎。
及帝崩,大将军窦武欲大诛宦官,乃引瑜为侍中,又以侍中尹勋为尚书令,共同谋画。及武败,瑜、勋并被诛。事在武传。
勋字伯元,河南人。从祖睦为太尉,睦孙颂为司徒。勋为人刚毅直方。少时每读书,得忠臣义士之事,未尝不投书而仰叹。自以行不合于当时,不应州郡公府礼命。桓帝时,以有道征,四迁尚书令。延熹中,诛大将军梁兾,帝召勋部分众职,甚有方略,封冝阳郷侯。仆射霍谞,尚书张敬、欧阳参、李伟、虞放、周永,并封亭侯。勋后再迁至九卿,以病免,拜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夺封邑,因黜勋等爵。
瑜诛后,宦官悉焚其上书,以为讹言。
子琬,传瑜学,明占候,能著灾异。举方正,不行。
谢弼字辅宣,东郡武阳人也。谢承书曰:‘弼字辅鸾,东郡濮阳人也。’与此不同。中直方正,犹言中正方直也。为郷邑所宗师。建宁二年,诏举有道之士,弼与东海陈敦、玄菟公孙度俱对策,皆除郎中。
时青蛇见前殿,大风拔木,诏公卿以下陈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闻和气应于有德,妖异生乎失政。上天告谴,则王者思其愆;政道或亏,则奸臣当其罚。夫蛇者,阴气所生;鳞者,甲兵之符也。谢承书曰:‘蛇者,阴气所生,龙之类也。龙有鳞,甲兵之符也。’鸿范传曰:‘厥极弱,时则有蛇龙之孽。’前书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厥极弱,时则有下伐上之痾,龙蛇之孽’也。又荧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谋乱,发于左右。不知陛下所与从容帷幄之内,亲信者为谁。冝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闻‘惟虺惟蛇,女子之祥’。诗小雅之文也。郑玄注云:‘虺、蛇冗处,阴之祥也,故为生女。’伏惟皇太后定策宫闼,援立圣明,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窦氏之诛,岂冝咎延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如有雾露之疾,陛下当何靣目以见天下?文帝徙淮南王长于蜀,袁盎曰:‘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雾露病死,陛下有杀弟之名也。’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史记曰,周襄王母早死,后母曰惠后,生叔带,有宠。带与戎翟谋伐襄王。孝和皇帝不绝窦后之恩,前世以为美谈。窦太后崩,张酺等奏云:‘不冝合葬先帝。’和帝手诏曰:‘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于是合葬。见皇后纪也。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今以桓帝为父,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边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济之!愿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凯风慰母之念。尚书舜典曰:‘蒸蒸乂,不格奸。’孔安国注云:‘蒸蒸犹进进也。言舜进于善道。’诗凯风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臣又闻爵赏之设,必酬庸勋;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易师卦上六爻词也。今功臣乆外,未蒙爵秩,阿母宠私,乃享大封,大风雨雹,亦由于兹。又故太傅陈蕃,辅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见陷群邪,一旦诛灭。其为酷滥,骇动天下,而门生故吏并离徙锢。蕃身已往,人百何赎!诗国风曰:‘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冝还其家属,解除禁网。夫台宰重器,国命所继。今之四公,唯司空刘宠断断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四公谓刘矩为太尉,许训为司徒,胡广为太傅及宠也。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它伎。’孔安国注云:‘断断猗然专一之臣也。’素,空也。无德而食其禄曰素餐。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也。必有折足覆𫗧之凶。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鼎以喻三公。𫗧,鼎实也。折足覆𫗧,言不胜其任。可因灾异,并加罢黜。征故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并居政事,庶灾变可消,国祚惟永。臣山薮顽暗,未达国典。策曰‘无有所隐’,敢不尽愚,用忘讳忌。伏惟陛下裁其诛罚。
左右恶其言,出为广陵府丞。去官归家。
中常侍曹节从子绍为东郡太守,忿疾于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狱中,时人悼伤焉。初平二年,司隶校尉赵谦讼弼忠节,求报其怨魂,乃收绍斩之。
赞曰:邓不明辟。尚书曰:‘朕复子明辟。’孔安国注云:‘复还明君之政于成王也。’言邓后临朝,不还政于安帝也。梁不损陵。慊慊栾、杜,讽辞以兴。黄寇方炽,子竒有识。识,协韵音式侍反。武谋允臧,瑜亦协志。弼忤宦情,云犯时忌。成仁丧己,同方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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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五十八‧列传第四十八 虞诩 傅爕 盖勋 臧洪
虞诩字升卿,陈国武平人也。武平故城在今亳州鹿邑县东北。郦元水经注云武平城西南七里有汉尚书令虞诩碑,题云‘君讳诩,字定安,虞仲之后’。定安盖诩之别字也。祖父经,为郡县狱吏,案法平允,务存宽恕,每冬月上其状,恒流涕随之。尝称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卒至丞相。前书,于定国字曼倩,东海人。其父于公为县狱吏、郡决曹,所决皆不恨,为之生立祠。其门闾坏,父老方共修之,于公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我决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孙永为御史大夫也。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其庶几乎!子孙何必不为九卿邪?’故字诩曰升卿。
诩年十二,能通尚书。早孤,孝养祖母。县举顺孙,国相竒之,欲以为吏。诩辞曰:‘祖母九十,非诩不养。’相乃止。后祖母终,服阕,辟太尉李脩府,拜郎中。汉官仪曰:‘脩字伯游,襄城人也。’
永初四年,羌胡反乱,残破并、凉,大将军邓隲以军役方费,事不相赡,欲弃凉州,并力北边,乃会公卿集议。隲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议者咸同。诩闻之,乃说李脩曰:‘窃闻公卿定策当弃凉州,求之愚心,未见其便。先帝开拓土字,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喭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说文曰:‘喭,传言也。’前书曰:‘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秦时郿白起,频阳王翦;汉兴,义渠公孙贺、傅介子,成纪李广、李蔡,上邽赵充国,狄道辛武贤:皆名将也。丞相,则萧、曹、魏、丙、韦、平、孔、翟之类也。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锋执锐,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东,席卷言无余也。前书曰‘云彻席卷,后无余灾’也。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疽,痈疮也。弃之非计。’脩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然则计当安出?’诩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冝令四府九卿,四府谓太傅、太尉、司徒、司空之府也。九卿谓太常、光禄、卫尉、廷尉、太仆、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等也。各辟彼州数人,其牧守令长子弟皆除为冗官,冗,散也,音人勇反。外以劝厉,荅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脩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邓隲兄弟以诩异其议,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伤诩。后朝歌贼甯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诩曰:‘得朝歌何衰!’诩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槃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始到,谒河内大守马棱。棱字伯威,援族孙也。棱勉之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反在朝歌邪?’诩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见吊勉。以诩诪之,诪当作‘筹’也。知其无能为也。朝歌者,韩、魏之郊,韩界上党,魏界河内,相接犬牙,故云郊也。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百里,敖仓在荥阳,解具安纪也。而青、兾之人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城皋,断天下右臂,右臂,喻要便也。此不足忧也。今其众新盛,难与争锋。兵不猒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已。’阂与‘碍’同。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带丧服而不事家业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𫄧缝其裾为帜,帜,记也。续汉书曰‘以绛缕缝其裾’也。有出巿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迁怀令。
后羌寇武都,邓太后以诩有将帅之略,迁武都太守,引见嘉德殿,厚加赏赐。羌乃率众数千遮诩于陈食、崤谷,诩即停军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孙膑为齐军将,与魏庞涓战,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过半矣。’事见史记。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前书王吉上疏曰:‘古者师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彊,埶有不同故也。’
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赤亭故城在今渭州襄武县东南,有赤亭水也。诩乃令军中,使彊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一作‘西’。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余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由是败散,南入益州。诩乃占相地埶,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人,郡遂以安。
先是运道艰险,舟车不通,驴马负载,僦五致一。广雅曰:‘僦,赁也。’音子救反。僦五致一谓用五石赁而致一石也。诩乃自将吏士,案行川谷,自沮至下辩数十里中,沮及下辩并县名。沮,今兴州顺政县也。下辩,今成州同谷县也。沮音七余反。皆烧石翦木,开漕船道,续汉书曰‘下辩东三十余里有峡,中当泉水,生大石,障塞水流,每至春夏,辄溢没秋稼,坏败营郭。诩乃使人烧石,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因镌去石,遂无氾溺之患’也。以人僦直雇借佣者,于是水运通利,岁省四千余万。诩始到郡,户裁盈万。及绥聚荒余,招还流散,二三年闲,遂增至四万余户。盐米丰贱,十倍于前。续汉书曰:‘诩始到,谷石千,盐石八千,见户万三千。视事三岁,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流人还归,郡户数万,人足家给,一郡无事’。坐法免。
永建元年,代陈禅为司隶校尉。数月闲,奏太傅冯石、太尉刘熹、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人患。诩上书自讼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人之衔辔。礼记曰:‘夫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故以旧防为无用坏之者,必有水败。’尸子曰:‘刑罚者,人之鞭策也。’今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以苟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发举,臧罪非一,二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谏耳。’韩诗外传曰‘昔者卫大夫史鱼病且死,谓其子曰:“我数言蘧伯玉之贤而不能进,弥子瑕不肖不能退。为人臣生不能进贤而退不肖,死不当理丧正堂,殡我于室足矣。”卫君问其故,子以父言闻,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贵之,弥子瑕而退之,徙殡于正堂,成礼而后去’也。顺帝省其章,乃为免司空陶敦。汉官仪曰:‘敦字文理,京兆人也。’
时中常侍张防特用权埶,每请托受取,诩辄案之,而屡寝不报。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遂交乱嫡统,几亡社稷。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震为樊丰所谮而死。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欧刀,刑人之刀也。宦者孙程、张贤等知诩以忠获罪,乃相率奏乞见。程曰:‘陛下始与臣等造事之时,谓顺帝为太子,被江京等废为济阴王,程等谋立之时也。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史记天官书曰‘虚、危南有众星,曰羽林’也。冝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下诏出诩,还假印绶。’时防立在帝后,程乃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埤苍云:‘箱,序也。’字或作‘厢’。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阿母,宋娥也。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证诩之罪。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𫖮与门生百余人,举幡候中常侍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乃入言之,防坐徙边,贾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有大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征拜议郎。数日,迁尚书仆射。
是时长吏、二千石听百姓谪罚者输赎,号为‘义钱’,托为贫人储,而守令因以聚敛。诩上疏曰:‘元年以来,贫百姓章言长吏受取百万以上者,匈匈不绝,谪罚吏人至数千万,而三公、刺史少所举奏。寻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钱给贷贫人,走卒,伍伯之类也。续汉志曰:‘伍伯,公八人,中二千石六人,千石、六百石皆四人,自四百石以下至二百石皆二人。黄绶。武官伍伯,文官辟车。铃下、侍阁、门兰、部署、街里走卒,皆有程品,多少随所典领,率皆赤帻缝褠。’即今行鞭杖者也。此言钱者,令其出资钱,不役其身也。司空劾案,州及郡县皆坐免黜。今冝遵前典,蠲除权制。’于是诏书下诩章,切责州郡。谪罚输赎自此而止。
先是宁阳主簿诣阙,诉其县令之枉,宁阳,县,属东平国,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南也。积六七岁不省。主簿乃上书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臣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单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书,尚书遂劾以大逆。诩駮之曰:‘主簿所讼,乃君父之怨;百上不达,是有司之过。愚蠢之人,不足多诛。’帝纳诩言,笞之而已。诩因谓诸尚书曰:‘小人有怨,不远千里,断发刻肌,诣阙告诉,而不为理,岂臣下之义?君与浊长吏何亲,而与怨人何仇乎?’闻者皆惭。诩又上言:‘台郎显职,仕之通阶。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无人。冝令均平,以厌天下之望。’及诸奏议,多见从用。
诩好刺举,无所回容,回,曲也。数以此忤权戚,遂九见谴考,三遭刑罚,而刚正之性,终老不屈。永和初,迁尚书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复征之,会卒。临终,谓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无愧,所悔者为朝歌长时杀贼数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余年,家门不增一口,斯获罪于天也。’
恭有俊才,官至上党太守。
傅爕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灵州,县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复白珪,乃易字焉。家语子贡对卫文子曰:‘一日三复白珪之玷,是南宫縚之行也。’王肃注云:‘玷,缺也。诗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一日三复,慎之至也。’身长八尺,有威容。少师事太尉刘宽。再举孝廉。闻所举郡将丧,乃弃官行服。后为护军司马,与左中郎将皇甫嵩俱讨贼张角。
爕素疾中官,既行,因上疏曰:‘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左传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𬯎摎、𢭏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谓之八元也。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皇甫嵩传曰:‘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兾、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此云‘六州’,盖初起时也。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甫,始也。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冝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韩子曰‘冰炭不同器而乆,寒暑不同时而至’也。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甘茂对秦武王曰:‘昔曾参之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又告之,其母自若也。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之信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见史记也。巿虎成于三夫。解见马援传。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白起与应侯有隙,构之秦昭王,免起为士伍,迁之阴密。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使赐劔自裁。见史记。案杜邮,今咸阳城是其地。郦元注水经云渭水北有杜邮亭也。陛下冝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放殛之诛,殛音纪力反。殛亦诛也。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尽其情?使臣身备𫓧钺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国之福也。’书奏,宦者赵忠见而忿恶。及破张角,爕功多当封,续汉书曰:‘爕军斩贼三帅卜巳、张伯、梁仲宁等,功高为封首。’忠诉谮之,灵帝犹识爕言,识,记也,音志。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为安定都尉。以疾免。
后拜议郎。会西羌反,边章、韩遂作乱陇右,征发天下,役赋无已。司徒崔烈以为冝弃凉州。诏会公卿百官,烈坚执先议。爕厉言曰:‘斩司徒,天下乃安。’尚书郎杨赞奏爕廷辱大臣。帝以问爕。爕对曰:‘昔冒顿至逆也,樊哙为上将,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愤激思奋,未失人臣之节,顾计当从与不耳,季布犹曰“哙可斩也”。冒顿,匈奴单于名也。前书曰,季布为中郎将,单于为书嫚吕太后,吕太后怒,召诸将议之。将军樊哙曰:‘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太后,以哙言为然。布曰:‘樊哙可斩也!夫以高帝兵三十万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今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今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右;前书,汉王赐郦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定北地。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前书,武帝分武威、酒泉,置张掖、敦煌,谓之四郡。刘歆等议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婼音而遮反。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内为之骚动,陛下卧不安寝。烈为宰相,不念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弃一方万里之土,臣窃惑之。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说文曰:‘衽,衣衿也。’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若烈不知之,是极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从爕议。由是朝廷重其方格,方,正也。格犹标准也。每公卿有缺,为众议所归。
顷之,赵忠为车骑将军,诏忠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等谓忠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冝进贤理屈,以副众心。’忠纳其言,遣弟城门校尉延致殷勤。延谓爕曰:‘南容少荅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爕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爕岂求私赏哉!’忠愈怀恨,然惮其名,不敢害。权贵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一作‘封’。出为汉阳太守。
初,郡将范津明知人,举爕孝廉。及津为汉阳,与爕交代,合符而去,郷邦荣之。津字文渊,南阳人。爕善恤人,叛羌怀其恩化,并来降附,乃广开屯田,列置四十余营。
时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为通奸利,士人怨之。汉官曰,司隶功曹从事,即持中也。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讨金城贼王国、韩遂等。爕知鄙失众,必败,谏曰:‘使君统政日浅,人未知敎。孔子曰:“不敎人战,是谓弃之。”今率不习之人,越大陇之阻,将十举十危,而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而新合之众,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挺,解也。必谓我怯,群恶争埶,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敎之人,讨已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祸,窃为使君不取。’鄙不从。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杀程球,次害鄙,贼遂进围汉阳。城中兵少粮尽,爕犹固守。
时北地胡骑数千随贼攻郡,皆夙怀爕恩,共于城外叩头,求送爕归郷里。子干年十三,从在官舍。知爕性刚,有高义,恐不能屈志以免,进谏曰:‘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郷里羌胡爕,北地人,故云郷里也。先被恩德,欲令弃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郷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言未终,爕慨然而叹,呼干小字曰:‘别成,干集曰:‘干字彦林。’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左传曰,曹公子臧曰:‘前志有之,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史记曰,伯夷,孤竹君之子也。武王载文王木主伐纣。殷既平,伯夷耻之,义不食周粟,遂饿死。论语曰,子贡问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贤人也。’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孟子曰:‘养吾浩然之气。’赵岐注曰:‘浩然,天气也。’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左传曰,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也。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程婴,解见冯衍传也。干哽咽不能复言,左右皆泣下。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爕曰:‘成败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勋。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师即君也。尚书曰‘作之君,作之师’也。爕案劔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为贼说邪!’遂麾左右进兵,临阵战殁。谥曰壮节侯。
干知名,位至扶风太守。
盖勋字元固,敦煌广至人也。广至,县名,故城在今瓜州常乐县东,今谓之县泉堡是也。家世二千石。续汉书曰:‘曾祖父进,汉阳太守。祖父彪,大司农。’谢承书曰:‘父字思齐,官至安定属国都尉。’初举孝廉,为汉阳长史。时武威太守倚恃权埶,恣行贪横,从事武都苏正和案致其罪。凉州刺史梁鹄畏惧贵戚,欲杀正和以免其负,乃访之于勋。勋素与正和有仇,或劝勋可因此报隙。勋曰:‘不可。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谏鹄曰:‘夫绁食鹰鸢欲其鸷,绁,系也。广雅曰:‘鸷,执也。’苍颉解诂曰:‘鸢,鸱也。’食音嗣。鸷而亨之,将何用哉?’鹄从其言。正和喜于得免,而诣勋求谢。勋不见,曰:‘吾为梁使君谋,不为苏正和也。’怨之如初。续汉书,中平元年,黄巾贼起,故武威太守酒泉黄儁被征,失期。梁鹄欲奏诛儁,勋为言得免。儁以黄金二十斤谢勋,勋谓儁曰:‘吾以子罪在八议,故为子言。吾岂卖评哉!’终辞不受。
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刺史左昌因军兴断盗数千万。断谓割截。勋固谏,昌怒,乃使勋别屯阿阳以拒贼锋,阿阳,县,属天水郡。欲因军事罪之,而勋数有战功。边章等遂攻金城,杀郡守陈懿,勋劝昌救之,不从。边章等进围昌于兾,昌惧而召勋。勋初与从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阳,及昌檄到,曾等疑不肯赴。勋怒曰:‘昔庄贾后期,穰苴奋劔。齐景公时,燕、晋侵齐,景公以司马穰苴为将,捍之,仍令宠臣庄贾监军。与穰苴期旦日会,贾素骄贵,夕时至,穰苴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者云何?’对曰:‘当斩。’遂斩贾以徇三军。今之从事,岂重于古之监军哉!’曾等惧而从之。勋即率兵救昌。到,乃诮让章等,责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围而去。昌坐断盗征,以扶风宋枭代之。续汉书‘枭’字作‘泉’也。枭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致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勋谏曰:‘昔太公封齐,崔杼杀君;伯禽侯鲁,庆父篡位。崔杼,齐大夫。齐庄公先通其妻,杼杀之。庆父,鲁庄公弟。庄公子开立,是为湣公,庆父袭杀湣公。并见史记。此二国岂乏学者?今不急静难之术,遽为非常之事,既足结怨一州,又当取笑朝廷,勋不知其可也。’枭不从,遂奏行之。果被诏书诘责,坐以虚慢征。时叛羌围护羌校尉夏育于畜官,前书尹翁归传曰:‘有论罪输掌畜官。’音义曰:‘右扶风畜牧所在,有苑师之属,故曰畜官。畜音许救反。’勋与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为羌所破。勋收余众百余人,为鱼丽之陈。丽音离。左传曰:‘王以诸侯伐郑,郑原繁、高渠弥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杜预注曰:‘此鱼丽陈法也。’羌精骑夹攻之急,士卒多死。勋被三创,坚不动,乃指木表曰:表,标也。‘必尸我于此。’句就种羌滇吾素为勋所厚,句就,羌别种也。句音古侯反。乃以兵捍众曰:‘盖长史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勋仰骂曰:‘死反虏,汝何知?促来杀我!’众相视而惊。滇吾下马与勋,勋不肯上,遂为贼所执。羌戎服其义勇,不敢加害,送还汉阳。后刺史杨雍即表勋领汉阳太守。时人饥,相渔食,勋调谷禀之,调犹发也。先出家粮以率众,存活者千余人。
后去官,征拜讨虏校尉。灵帝召见,问:‘天下何苦而反乱如此?’勋曰:‘幸臣子弟扰之。’时宦者上军校尉蹇硕在坐,帝顾问硕,硕惧,不知所对,而以此恨勋。帝又谓勋曰:‘吾已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财物以饵士,何如?’中藏谓内藏也。勋曰:‘臣闻“先王燿德不观兵。”国语曰:‘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观兵。”’韦昭注曰:‘燿,明也。观,示也。’今寇在远而设近陈,不足昭果毅,只黩武耳。’左传曰‘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武,杀敌为果,致果曰毅’也。帝曰:‘善。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
勋时与宗正刘虞、佐军校尉袁绍同典禁兵。勋谓虞、绍曰:‘吾仍见上,上甚聦明,但拥蔽于左右耳。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虞、绍亦素有谋,因相连结,未及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勋为京兆尹。帝方欲延接勋,而蹇硕等心惮之,并劝从温奏,遂拜京兆尹。
时长安令杨党,父为中常侍,恃埶贪放,勋案得其臧千余万。贵戚咸为之请,勋不听,具以事闻,并连党父,有诏穷案,威震京师。时小黄门京兆高望为尚药监,幸于皇太子,太子因蹇硕属望子进为孝廉,勋不肯用。或曰:‘皇太子副主,望其所爱,硕帝之宠臣,而子违之,所谓三怨成府者也。’府,聚也。勋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死亦何悔!’勋虽在外,每军国密事,帝常手诏问之。续汉书曰:‘是时,汉阳叛人王国,众十余万,攻陈仓,三辅震动。勋领郡兵五千人,自请满万人,因表用处士扶风士孙瑞为鹰鹞都尉,桂阳魏杰为破敌都尉,京兆杜楷为威虏都尉,弘农杨儒为鸟击都尉,长陵第五儁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领属勋。每有密事,灵帝手诏问之。’数加赏赐,甚见亲信,在朝臣右。
及帝崩,董卓废少帝,杀何太后,勋与书曰:‘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犹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终此?贺者在门,吊者在庐,可不慎哉!’孙卿子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福与祸邻,莫知其门’也。卓得书,意甚惮之。征为议郎。时左将军皇甫嵩精兵三万屯扶风,勋密相要结,将以讨卓。会嵩亦被征,勋以众弱不能独立,遂并还京师。自公卿以下,莫不卑下于卓,唯勋长揖争礼,见者皆为失色。卓问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隶校尉,谁可作者?’允曰:‘唯有盖京兆耳。’卓曰:‘此人明智有余,然不可假以雄职。’乃以为越骑校尉。卓又不欲令乆典禁兵,复出为颍川太守。未及至郡,征还京师。时河南尹朱儁为卓陈军事。卓折儁曰:‘我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勋曰:‘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武丁,殷王高宗也。谓傅说曰:‘启乃心,沃朕心。’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见尚书。况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曰:‘戏之耳。’勋曰:‘不闻怒言可以为戏?’卓乃谢儁。勋虽强直不屈,而内厌于卓,不得意,疽发背卒,时年五十一。遗令勿受卓赙赠。卓欲外示宽容,表赐东园秘器赗襚,送之如礼。葬于安陵。
子顺,官至永阳太守。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射阳故城在今楚州安冝县东也。父旻,有干事才。谢承书曰:‘旻达于从政,为汉良吏,迁匈奴中郎将。还京师,太尉袁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种数,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五,稍散至百余国。大小,道里近远,人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口陈其状,手画地形。逢竒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乎?”’熹平元年,会稽妖贼许昭起兵句章,句章县故城在今越州鄮县西。十三州志云:‘句践之地,南至句无,其后并吴,因大城句,章伯功以示子孙,故曰句章。’自称‘大将军’,立其父生为越王,攻破城邑,众以万数。拜旻扬州刺史。旻率丹扬太守陈夤击昭,破之。昭遂复更屯结,大为人患。旻等进兵,连战三年,破平之,获昭父子,斩首数千级。迁旻为使匈奴中郎将。
洪年十五,以父功拜童子郎,汉法,孝廉试经者拜为郎。洪以年幼才俊,故拜童子郎也。续汉书曰‘左雄奏征海内名儒为博士,使公卿子弟为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禄。及汝南谢廉、河南赵建章年始十二,各能通经,雄并奏拜童子郎。于是负书来学,云集京师’也。知名太学。洪体貌魁梧,有异姿。魁梧,壮大之貌也。梧音吾。举孝廉,补即丘长。即丘,县,属琅邪国,故城在今沂州临沂县东南,即春秋之祝丘也。
中平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为功曹。时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谓超为广陵,兄邈为陈留也。今王室将危,贼臣虎视,此诚义士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人殷富,若动桴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唱义,不亦冝乎!’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先谓超曰:‘闻弟为郡,委政臧洪,洪者何如人?’超曰:‘臧洪海内竒士,才略智数不比于超矣。’邈即引洪与语,大异之。乃使诣兖州刺史刘岱、岱字公山。豫州刺史孔伷,伷字公绪。遂皆相善。邈既先有谋约,会超至,定议,乃与诸牧守大会酸枣。设坛场,将盟,既而更相辞让,莫敢先登,咸共推洪。洪乃摄衣升坛,操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桥瑁也。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纠,收也。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一力,以致臣节,陨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左传曰,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廷,要言曰‘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祚国’也。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闻其言者,无不激扬。自是之后,诸军各怀遟疑,莫适先进,遂使粮储单竭,兵众乖散。
时讨虏校尉公孙瓒与大司马刘虞有隙,超乃遣洪诣虞,共谋其难。行至河闲而值幽兾交兵,行涂阻绝,因寓于袁绍。绍见洪,甚竒之,与结友好,以洪领青州刺史。前刺史焦和好立虚誉,能清谈。时黄巾群盗处处飚起,而青部殷实,军革尚众。和欲与诸同盟西赴京师,未及得行,而贼已屠城邑。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禜祷群神。巫,女巫也。史,祝史也。禜谓营攒用币,以禳风雨霜雪水旱厉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祷谓告事求福也。又恐贼乘冻而过,命多作陷冰丸,以投于河。众遂溃散,和亦病卒。洪收抚离叛,百姓复安。
在事二年,袁绍惮其能,徙为东郡太守,都东武阳。时曹操围张超于雍丘,甚危急。超谓军吏曰:‘今日之事,唯有臧洪必来救我。’或曰:‘袁曹方穆,而洪为绍所用,恐不能败好远来,违福取祸。’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非背本者也,或见制强力,不相及耳。’洪始闻超围,及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将赴其难。自以众弱,从绍请兵,而绍竟不听之,超城遂陷,张氏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使洪邑人陈琳以书譬洪,示其祸福,责以恩义。献帝春秋曰‘绍使琳为书八条,责以恩义,告喻使降’也。洪荅曰: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相去步武,尔雅曰:‘武,迹也。’而趋舍异规,其为怆恨,胡可胜言!前日不遗,比辱雅况,比,频也。述叙祸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暗于大道,不达余趣哉?是以损弃翰墨,一无所酬,亦兾遥忖褊心,粗识鄙性。重获来命,援引纷纭,虽欲无对,而义笃其言。
  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倾盖,家语,孔子之郯,与程子相遇于涂,倾盖而语也。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每登城临兵,观主人之旗鼓,洪常寓于绍,故谓之主人也。瞻望帐幄,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搦,捉也,音女卓反。不觉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受任之初,志同大事,埽清寇逆,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来者侧席,去者克己,来者侧席而待之,去者克己自责,不责人也。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吴王余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逃去。见史记也。
  昔张景明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英雄记云,袁绍使张景明、郭公则、高元才等说韩馥,使让兾州与绍。然则馥之让位,景明亦有其功。其余未详也。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魏志吕布传曰:‘布破张燕军而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英雄记:‘布求还洛,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止于帐侧。布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床被,谓已死。明旦,绍讯问,知布尚在,乃闭城门,布遂引去。’刘子璜奉使逾时,辞不获命,畏君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亦复僵尸麾下,不蒙亏除。慕进者蒙荣,违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是以鉴戒前人,守死穷城,亦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左传云,公山不狃曰:‘君子违不适仇国。’杜预注云:‘违,奔亡也。’
  足下当见乆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推平生之好,以为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存,崔杼杀齐庄公,欲劫晏子与盟,以戟拘其颈,劔承其心。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崔杼遂释之。事见晏子。左传曰‘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也。故身传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人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恱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左传曰:‘楚子围宋,筑室反耕。’杜预注曰:‘筑室于宋,反兵耕田,示无还意也。’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伯珪,公孙瓒字。张扬、飞燕旅力作难,魏志曰,张扬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从事。何进令于本州募兵,得千余人,因留上党击山贼。进败,扬遂以所将兵攻上党,仍略诸县,众至数千,又与袁绍合。张燕,常山人,本姓褚。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众万人。博陵张牛角之起,众次瘿陶,牛角为飞矢所中,且死,告其众曰:‘必以燕为帅。’角死,众奉燕,故改姓张。燕僄悍,捷速过人,军中号为‘飞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后助公孙瓒与绍争兾州也。北鄙将告倒悬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记耳。股肱犹手足也。言北边有仓卒之急,股肱之臣将告归自救耳。主人当鉴戒曹辈,反旌退师,何冝乆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之下哉!
  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昔高袓取彭越于钜野,前书,彭越将其众居钜野中,无所属,汉王乃使人赐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也。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受命,中兴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盟主谓袁绍也。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本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尽,外无援救,洪自度不免,呼吏士谓曰:‘袁绍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与音预。可先城未破,将妻子出。’将吏皆垂泣曰:‘明府之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郡将之故,自致危困,吏人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所复食,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稍为𫗴粥,杜预注左传曰:‘𫗴,糜也。’音之延反。洪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为薄糜,遍班士众。又杀其爱妾,以食兵将。兵将咸流涕,无能仰视。男女七八十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生执洪。绍盛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是!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而欲因际会,觖望非兾,前汉音义曰:‘觖犹兾也。’觖音羌恚反。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将军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冝为弟,而不能同心戮力,为国除害,坐拥兵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公羊传曰:‘事君犹事父也,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屈服赦之,见其辞切,知终不为用,乃命杀焉。
洪邑人陈容,少为诸生,亲慕于洪,随为东郡丞。先城未败,洪使归绍。时容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柰何杀之!’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畴,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所,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也。’遂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
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论曰:雍丘之围,臧洪之感愤壮矣!想其行跣且号,束甲请举,诚足怜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与守义之心异乎?若乃缔谋连衡,怀诈筭以相尚者,盖惟利埶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徒指外敌之衡,以纾倒县之会。忿悁之师,兵家所忌。前书魏相上书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其人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可谓怀哭秦之节,存荆则未闻也。吴破楚,申包胥如秦乞师,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师乃出,以车五百乘救楚,败吴兵于稷。事见左传及史记。言臧洪徒守节致死,不能如包胥之存楚也。
赞曰:先零扰疆,邓、崔弃凉。诩、爕令图,再全金方。盖勋抗董,终然允刚。洪怀偏节,力屈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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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五十九‧列传第四十九 张衡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西鄂,县,故城在今邓州向城县南,有平子墓及碑在焉,崔瑗之文也。世为着姓。祖父堪,蜀郡太守。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孝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乆,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文多故不载。大将军邓隲竒其才,累召不应。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筭。常耽好玄经,桓谭新论曰:‘扬雄作玄书,以为玄者,天也,道也。言圣贤制法作事,皆引天道以为本统,而因附续万类、王政、人事、法度,故宓羲氏谓之易,老子谓之道,孔子谓之元,而扬雄谓之玄。玄经三篇,以纪天地人之道,立三体有上中下,如禹贡之陈三品。三三而九,因以九九八十一,故为八十一卦。以四为数,数从一至四,重累变易,竟八十一而遍,不可损益。以三十六蓍揲之。玄经五千余言,而传十二篇也。’谓崔瑗曰:‘吾观太玄,方知子云妙极道数,乃与五经相拟,非徒传记之属,使人难论阴阳之事,汉家得天下二百岁之书也。子云当哀帝时著太玄经,自汉初至哀帝,二百岁也。复二百岁,殆将终乎?自中兴至献帝,一百八十九年也。所以作者之数,必显一世,常然之符也。汉四百岁,玄其兴矣。’自此已上,并衡与崔瑗书之文也。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汉官仪‘太史令属太常,秩六百石’也。遂乃研核阴阳,妙尽琁机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筭罔论,言甚详明。汉名臣奏曰,蔡邕曰:‘言天体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浑天。宣夜之学绝,无师法。周髀术数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故史官不用。唯浑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候台铜仪,则其法也。’灵宪序曰:‘昔在先王,将步天路,用定灵轨。寻绪本元,先准之于浑体,是为正仪,故灵宪作兴。’衡集无筭罔论,盖网络天地而筭之,因名焉。
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乃设客问,作应间以见其志云:间,非也。衡集云:‘观者,观余去史官五载而复还,非进取之势也。唯衡内识利钝,操心不改。或不我知者,以为失志矣。用为间余。余应之以时有遇否,性命难求,因兹以露余诚焉,名之应间云。’
  有间余者曰:盖闻前哲首务,务于下学上达,佐国理民,有云为也。论语曰,孔子曰:‘下学而上达。’注云:‘下学人事,上知天命也。’朝有所闻,则夕行之。立功立事,式昭德音。尚书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逸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式,用也。昭,明也。是故伊尹思使君为尧舜,而民处唐虞,彼岂虚言而已哉,必旌厥素尔。尚书伊尹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巿。’旌,明也。素犹志也。咎单、巫咸寔守王家,咎单、巫咸,并殷贤臣也。尚书曰:‘咎单作明居。’又曰‘巫咸保乂王家’也。申伯、樊仲实干周邦,服衮而朝,介圭作瑞。申伯,申国之伯也;樊仲,仲山甫也,为樊侯:并周宣王之卿士。诗大雅曰:‘维申及甫,维周之翰。’注:‘翰,干也。服衮谓申伯为冢宰,服衮冕之服也。’又曰:‘锡尔介圭,以作尔宝。’注云‘宝,瑞也。圭长尺二寸谓之介’也。厥迹不朽,垂烈后昆,不亦丕欤!且学非以要利,而富贵萃之。贵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称以‘大业’。易系词曰‘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也。质以文美,实由华兴,器赖雕饰为好,人以舆服为荣。吾子性德体道,笃信安仁,约己博蓺,无坚不钻,以思世路,斯何远矣!论语曰:‘笃信好学。’又曰:‘仁者安仁。’又曰:‘钻之弥坚。’‘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曩滞日官。今又原之。日官,史官也。左传曰:‘天子有日官。’尔雅曰:‘原,再也。’虽老氏曲全,进道若退,然行亦以需。老子曰:‘曲则全,枉则直。’又曰:‘夷道若类,进道若退。’易杂卦曰:‘需,不进也。’必也学非所用,术有所仰,故临川将济,而舟檝不存焉。徒经思天衢,内昭独智,固合理民之式也?故尝见谤于鄙儒。天衢,天道也。言徒锐思作灵宪、浑天仪等也。深厉浅揭,随时为义,曾何贪于支离,而习其孤技邪?揭,褰衣也,音丘例反。诗鄁风曰:‘深则厉,浅则揭。’尔雅曰:‘由带以上为厉,由膝以下为揭。’言遭时制冝,遇深水则厉,浅则揭也。易随卦:‘随时之义大矣哉!’庄子曰:‘朱泙曼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技音渠绮反。责衡何独妙思于机巧者也。参音三。轮可使自转,木雕犹能独飞,已垂翅而还故栖,盍亦调其机而铦诸?垂翅故栖,谓再为史官也。盍,何不也。铦,利也。诸,之也。闲者言衡作三轮木雕,尚能飞转,已乃垂翅故栖,何不调其机关使利而高飞邪?傅子曰‘张衡能令三轮独转’也。昔有文王,自求多福。诗大雅文王篇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也。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左传曰:‘人生在勤,勤则不匮。’又曰:‘不索何获,吾欲求之。’曷若卑体屈己,美言以相克?克,胜也。衡集作‘美言以巿’也。鸣于乔木,乃金声而玉振之。诗小雅曰:‘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喻求仕迁于高位,振扬德音,如金玉之声。孟子曰:‘金声而玉振之。’用后勋,雪前吝,婞佷不柔,以意谁靳也。吝,耻也。左传曰:‘宋公靳之。’杜预注云:‘戏而相愧曰靳。’
  应之曰:是何观同而见异也?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方言曰:‘凡物盛而多,齐宋之郊谓之伙。’音和果反。是故蓺可学,而行可力也。天爵高悬,得之在命,孟子曰:‘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案:此谓天子高县爵位,得者在命也。或不速而自怀,或羡旃而不臻,速,召也。怀,来也。旃,之也。求之无益,故智者靣而不思。靣,偝也。阽身以徼幸,阽,危也。固贪夫之所为,未得而豫丧也。枉尺直寻,议者讥之,盈欲亏志,孰云非羞?孟子陈代问孟子曰:‘枉尺而直寻,若可为也?’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到,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如不待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赵岐注云:‘志士,守义者也。君子固穷,故虞人不得其招尚不往,如何君子不待其招而妄见也。尺小寻大,不可枉大就小,而以要利也。’于心有猜,则簋飧馔𫗦犹不屑餐,旌瞀以之。猜,嫌也。簋,食器也。飧音孙。诗云:‘有蒙簋飧。’馔音仕卷反,𫗦音补故反,并谓食也。屑犹介也。以,用也。爰旌瞀,饿人也。一作‘爰精目’。列子曰:‘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丘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飧以𫗦之。爰旌目三𫗦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盗邪?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不出,喀喀而死。’意之无疑,则兼金盈百而不嫌辞,孟轲以之。孟子:‘陈臻问曰:“前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受之非也?”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远行,远行者必以赆,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赵岐注云:‘兼金,好金也。价兼倍于恶者,故曰兼金。一百,百镒也。二十两为镒。赆,送行者赠贿之礼也。在齐时无事,于义未有所处也。义无所处而馈之,是以货贿取我,欲使我怀惠也。’士或解裋褐而袭黼黻,或委臿筑而据文轩者,度德拜爵,量绩受禄也。解裋褐谓甯戚也。委臿筑谓傅说也。裋音常主反。方言曰‘自关而西,谓襜褕短者谓之裋’也。输力致庸,受必有阶。‘受’或作‘爰’。
  浑元初基,灵轨未纪,吉凶纷错,人用朣朦。朣朦言未晤也。黄帝为斯深惨。有风后者,是焉亮之,察三辰于上,迹祸福乎下,经纬历数,然后天步有常,则风后之为也。史记曰:‘黄帝迎日推策,举风后、力牧以理人,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又曰:‘旁罗日月星辰。’春秋内事曰:‘黄帝师于风后,风后善于伏羲氏之道,故推演阴阳之事。’蓺文志阴阳流有风后十三篇也。当少昊清阳之末,实或乱德,人神杂扰,不可方物,重黎又相颛顼而申理之,日月即次,则重黎之为也。帝王纪曰:‘少昊字清阳。’国语楚观射父曰:‘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人神杂糅,不可方物。颛顼承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人。’重,少昊氏之子。黎,颛顼氏之子。人各有能,因蓺授任,鸟师别名,四叔三正,官无二业,事不并济。左传郯子曰:‘少皞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也,伯赵氏司至也,青鸟氏司启也,丹鸟氏司闭也。’又晋蔡墨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脩,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脩及熙为玄冥。’四叔分主三正,言其不兼业也。昼长则宵短,日南则景北。夏至日北极而影短,昼六十刻,夜四十刻。冬至日南极而影长,夜六十刻,昼四十刻也。易通卦验曰:‘冬至,晷长丈三尺。夏至,晷长尺五寸。’谓立八尺表之阴也。天且不堪兼,况以人该之。该,备也。夫玄龙,迎夏则陵云而奋鳞,乐时也;涉冬则淈泥而潜蟠,避害也。说文曰:‘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小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川。’言出入有时也。贾逵注国语曰:‘淈,乱也。’淈音骨。公旦道行,故制典礼以尹天下,惧敎诲之不从,有人之不理。尹,正也。道行言道得申也。流俗本作‘行道’者,非也。仲尼不遇,故论六经以俟来辟,辟,君也。公羊传曰,孔子制春秋,以俟后圣也。耻一物之不知,有事之无范。所考不齐,如何可一?衡集‘考’字作‘丁’。丁,当也。
  夫战国交争,戎车竞驱,君若缀旒,人无所丽。丽,附也。公羊传曰:‘君若赘旒然。’旒,旗旒也。言为下所执持西东也。烛武县缒而秦伯退师,〕烛之武,郑大夫也。缒,县绳于城而下也。左传曰,秦伯围郑,郑伯使烛之武夜缒而出,说秦,秦伯为之退师。鲁连系箭而聊城柝。鲁仲连,齐人也。时燕将守聊城,仲连为书系箭射聊城中,燕将自杀。见史记。,废也。柝,行夜木也。从往则合,横来则离,安危无常,要在说夫。张仪说诸侯连和事秦为横,苏秦说诸侯连兵拒秦为从。苏秦往则从合,张仪来则从离。咸以得人为枭,失士为尤。枭犹胜也,犹六博得枭则胜。故樊哙披帷,入见高祖;前书曰,樊哙,沛人也,封舞阳侯。高帝尝病,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哙乃排闼直入,流涕曰:‘独不见赵高之事乎?’帝笑而起也。高祖踞洗,以对郦生。前书曰,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足,而见郦食其,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不冝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谢之。当此之会,乃鼋鸣而鳖应也。喻君臣相感也。焦赣易林曰‘鼋鸣岐野,鳖应于泉’也。故能同心戮力,勤恤人隐,隐,病也。国语曰‘勤恤人隐,而除其害’也。奄受区夏,遂定帝位,皆谋臣之由也。故一介之策,各有攸建,子长谍之,烂然有第。前书音义曰:‘谍,谱第也。’与‘牒’通。司马迁字子长,作史记,著功臣等传,烂然各有第序也。夫女魃北而应龙翔,洪鼎声而军容息;女魃,旱神也。北犹退也。应龙,能兴云雨者也。山海经曰:‘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兾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妭,雨止,遂杀蚩尤。妭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妭亦魃也,音步末反。‘声’或作‘罄’,‘容’或作‘客’,衡集‘容’作‘害’,并未详也。溽暑至而鹑火栖,寒冰沍而鼋鼍蛰。栖,息也。礼记月令曰:‘季夏土润溽暑。’鹑火,午之宿也。三月在午,六月在酉。言当季夏之时,鹑火退于酉。沍,凝也。今也,皇泽宣洽,海外混同,万方亿丑,并质共剂,若修成之不睱,尚何功之可立!质、剂犹今分支契也。并、共犹言交通也。周礼曰:‘凡卖买者质剂焉,大巿以质,小巿以剂。’郑玄注云:‘两书一札,同而别之,长曰质,短曰剂。’剂音子随反。立事有三,言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矣,奚兾其二哉!左传鲁叔孙豹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杜预注云:‘立德,黄帝、尧、舜也。立功,禹、稷也。立言,史佚、周任、臧文仲。’
    于兹搢绅如云,儒士成林,及津者风摅,失涂者幽僻,遭遇难要,趋偶为幸。世易俗异,事埶舛殊,不能通其变,而一度以揆之,易系词曰‘通其变,使人不倦’也。斯契船而求劔,守株而伺兔也。契犹刻也。吕氏春秋曰:‘楚人有涉江者,其劔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劔所从坠也”。舟已行而劔不行,若此求劔,不亦惑乎!’韩子曰‘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之,折颈而死,因释耕守株,兾复得兔,为宋国笑’也。冒愧逞愿,必无仁以继之,有道者所不履也。越王句践事此,故厥绪不永。史记曰,越王句践先吴兴师,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于夫椒。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此为冒愧逞愿,自取败也。捷径邪至,我不忍以投步;干进苟容,我不忍以歙肩。捷,疾也。歙,敛也,音翕。孟子曰:‘阿意事贵,胁肩所尊,俗之情也。’歙亦胁也。虽有犀舟劲檝,犹人涉卬否,有须者也。前书曰:‘羌戎弓矛之兵器不犀利。’音义曰:‘今俗谓刀兵利为犀。犀,坚也。’诗卫风曰:‘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卬,我也。须,待也。郑玄注云:‘人皆涉,我友未至,我独待而不涉。言室家之道,非得所适贞女不行,非得礼义婚姻不成,喻仕当以道,不求妄进也。’姑亦奉顺敦笃,守以忠信,得之不休,不获不吝。姑,且也。休,美也。吝,耻也。不见是而不惛,居下位而不忧,允上德之常服焉。惛犹闷也。易曰:‘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又曰‘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也。方将师天老而友地典,与之乎高睨而大谈,孔甲且不足慕,焉称殷彭及周耼!帝王纪曰:‘黄帝以风后配上台,天老配中台,五圣配下台,谓之三公。其余知天、规纪、地典、力牧、常先、封胡、孔甲等,或以为师,或以为将。’蓺文志阴阳有地典六篇。殷彭即老彭,殷贤人也。睨,视也。高视大谈,言不同流俗。衡集作‘矢谈’,矢亦直也,义亦通也。与世殊技,固孤是求。技,巧也,音伎。本或作‘拔’,误也。子忧朱泙曼之无所用,吾恨轮扁之无所敎也。轮扁谓为轮者名扁也。扁音皮殄反。庄子曰:‘轮扁对齐桓公曰:“斲轮之法,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疾不徐,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也。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子亦不能受之于臣。”’言泙曼屠龙既无所用,轮扁斲轮亦不能敎人也。泙音匹萌反。子睹木雕独飞,愍我垂翅故栖,吾感去蛙附鸱,悲尔先笑而后号也。蛙,虾蟆也,音胡娲反。周易旅上九曰:‘先笑而后号咷。’
  斐豹以毙督燔书,礼至以掖国作铭;左传曰,晋栾盈复入于晋,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范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杀之。杜注曰:‘盖豹犯罪,没为官奴,以丹书其罪。’左传,卫伐邢,礼至与国子巡城,掖以赴外,杀之。礼至自为铭曰:‘余掖杀国子,莫余敢止。’国子,邢正卿。礼至本卫人,仕邢为大夫。掖谓挟之而投于城外也。衡集‘豹’字作‘隶’也。弦高以牛饩退敌,墨翟以萦带全城;左传曰,秦师袭郑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巿于周,遇之,以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出于毙邑,敢犒从者。’秦孟明曰:‘郑有备矣。’灭滑而还。墨子曰:‘公输般为云梯以攻宋,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般九攻,墨子九拒。公输之攻墨,墨子之守有余。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贯高以端辞显义,苏武以秃节效贞;贯高,赵相也。端犹正也。独正言赵王不反,高帝贤而赦之。苏武使匈奴中,杖节卧起,节毛尽落。并见前书。蒱且以飞矰逞巧,詹何以沈钩致精;列子曰:‘蒱且子之弋,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鸧于青云之际。’又曰:‘詹何以独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篠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周礼曰:‘矰矢用弋射。’郑玄注云:‘结缴于矢谓之矰。矰,高也。’弈秋以棋局取誉,王豹以清讴流声。弈,围局也,棋即所执之子。秋,名也。孟子曰:‘弈秋,通国之善弈者。’又曰‘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也。进不能参名于二立,退又不能群彼数子。二立谓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也。上云‘立事有三,言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况其二哉’,故言不能参名于二立也。臣贤案:古本作‘二立’,流俗本及衡集‘立’字多作‘匹’,非也。数子谓斐豹以下也。愍三坟之既颓,惜八索之不理。左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孔安国以为三坟五典,三皇之书,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此以下言不能立德立功,唯欲立言而已。庶前训之可钻,聊朝隐乎柱史。前书东方朔曰:‘首阳为拙,柱下为工。’应劭曰:‘老子为周柱下史,朝隐终身无患,是为上也。’且韫椟以待价,踵颜氏以行止。论语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我待价者也。’又子谓颜回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曾不慊夫晋、楚,敢告诚于知己。孟子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也?’慊犹羡也,音苦簟反。
阳嘉元年,复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蟾蜍,虾蟆也。蟾音时占反,蜍音时诸反。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后数日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乃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陈事曰:‘伏惟陛下宣哲克明,继体承天,中遭倾覆,龙德泥蟠。倾覆谓顺帝为太子时废为济阴王。蟠音薄寒反。广雅曰:‘蟠,曲也。’扬雄方言曰:‘未升天龙谓之蟠。’今乘云高跻,磐桓天位,诚所谓将隆大位,必先倥偬之也。倥音口弄反,偬音子弄反。埤苍曰:‘倥偬,穷困也。’亦谓顺帝被废时也。亲履艰难者知下情,备经险易者达物伪。左传曰:‘晋侯在外十九年矣,险阻艰难备尝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故能一贯万机,靡所疑惑,百揆允当,庶绩咸熙。冝获福祉神祇,受誉黎庶。而阴阳未和,灾眚屡见,神明幽远,冥鉴在兹。福仁祸淫,景响而应,因德降休,乘失致咎,天道虽远,吉凶可见,近世郑、蔡、江、樊、周广、王圣,皆为效矣。事具宦者传。故恭俭畏忌,必蒙祉祚,奢淫谄慢,鲜不夷戮,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夫情胜其性,流遁忘反,性者生之质,情者性之欲。性善情恶,情胜则荒淫也。岂唯不肖,中才皆然。苟非大贤,不能见得思义,故积恶成衅,罪不可解也。向使能瞻前顾后,援镜自戒,则何陷于凶患乎!楚辞曰:‘瞻前而顾后兮,援镜自戒。’谓引前事以为镜而自戒敕也。韩诗外传曰:‘明镜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贵宠之臣,众所属仰,其有愆尤,上下知之。褒美讥恶,有心皆同,故怨讟溢乎四海,神明降其祸辟也。辟,罪也,音频亦反。顷年雨常不足,思求所失,则洪范所谓“僭恒阳若”者也。恒,常也。若,顺也。孔安国注洪范云:‘君行僭差则常阳顺之,常阳则多旱也。’惧群臣奢侈,昏逾典式,自下逼上,用速咎征。又前年京师地震土裂,顺帝永建三年正月,京师地震也。裂者威分,震者人扰也。君以静唱,臣以动和,威自上出,不趣于下,礼之政也。窃惧圣思厌倦,制不专己,恩不忍割,与众共威。威不可分,德不可共。洪范曰:“臣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天鉴孔明,虽踈不失,灾异示人,前后数矣,而未见所革,以复往悔。革,改也。复,反也。自非圣人,不能无过。愿陛下思惟所以稽古率旧,勿令刑德八柄不由天子。周礼,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二曰禄,三曰予,四曰置,五曰生,六曰夺,七曰废,八曰诛。若恩从上下,事依礼制,礼制脩则奢僭息,事合冝则无凶咎。然后神望允塞,灾消不至矣。’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訞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曰:‘臣闻圣人明审律历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杂之以九宫,易干凿度曰:‘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郑玄注云:‘太一者,北辰神名也。下行八卦之宫,每四乃还于中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谓之九宫。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宫,从坎宫始,自此而从于坤宫,又自此而从于震宫,又自此而从于巽宫,所以行半矣,还息于中央之宫。既又自此而从于乾宫,又自此而从于兑宫,又自此而从于艮宫,又自此而从于离宫,行则周矣,上游息于太一之星而反紫宫。行起从坎宫始,终于离宫也。’经天验道,本尽于此。或观星辰逆顺,寒燠所由,或察龟策之占,巫觋之言,前书曰:‘齐肃聦明者,神或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觋音胡历反。其所因者,非一术也。立言于前,有征于后,故智者贵焉,谓之谶书。谶书始出,盖知之者寡。自汉取秦,用兵力战,功成业遂,可谓大事,当此之时,莫或称谶。若夏侯胜、眭孟之徒,以道术立名,其所述著,无谶一言。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流,亦无谶录。成、哀之后,乃始闻之。眭弘字孟,鲁国蕃人也。昭帝时,以明经为议郎。夏侯胜字长公,东平人,好洪范五行传说,宣帝时为太子太傅。又成、哀时,有诏使刘向及子歆于秘书校定经、传、诸子等。九流谓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见蓺文志、并无谶说也。尚书尧使鮌理洪水,九载绩用不成,鮌则殛死殛,诛死也。禹乃嗣兴。而春秋谶云“共工理水”。凡谶皆云黄帝伐蚩尤,而诗谶独以为“蚩尤败,然后尧受命”。春秋元命包中有公输班与墨翟,事见战国,非春秋时也。衡集云‘班与墨翟并当子思时,出仲尼后’也。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汉世。前书武帝始置益州。其名三辅诸陵,世数可知。至于图中讫于成帝。一卷之书,互异数事,圣人之言,埶无若是,殆必虚伪之徒,以要世取资。往者侍中贾逵摘谶互异三十余事,诸言谶者皆不能说。至于王莽篡位,汉世大祸,八十篇何为不戒?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也。且河洛、六蓺,篇录已定,后人皮傅,无所容篡。衡集上事云:‘河洛五九,六蓺四九,谓八十一篇也。’傅音附。臣贤案:衡集云:‘后人皮傅,无所容窜。’又扬雄方言曰:‘秦、晋言非其事谓之皮傅。’谓不深得其情核,皮肤浅近,强相傅会也。后人不达皮肤之意,流俗本多作‘颇传’者,误也。无所容窜谓不容妄有加增也。庄子曰:‘窜句籍辞。’续汉书亦作‘窜’。本作‘篡’者,义亦通也。永元中,清河宋景遂以历纪推言水灾,而伪称洞视玉版。遁甲开山图曰:‘禹游于东海,得玉珪,碧色,长一尺二寸,圆如日月,以自照,自达幽冥。’言宋景历纪推知水灾,非洞视玉版所见也。或者至于弃家业,入山林。后皆无效,而复采前世成事,以为证验。至于永建复统,则不能知。永建,顺帝即位年也。复统谓废而复立,言谶家不论也。此皆欺世罔俗,以昧埶位,情伪较然,莫之纠禁。且律历、卦候、九宫、风角,数有征效,世莫肯学,而竞称不占之书。谓竞称谶书也。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韩子曰‘客为齐王画者。问:“画孰难?”对曰:“狗马最难。”“孰易?”“鬼魅最易。”狗马,人所知也,故难;鬼魅无形,故易’也。冝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
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共谗之。
衡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玄,道也,德也。老子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以宣寄情志。其辞曰:
  仰先哲之玄训兮,虽弥高其弗违。玄训,道德之训也。论语颜回曰:‘仰之弥高。’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论语孔子曰:‘里仁为美,宅不处仁,焉得知?’里、宅,皆居也。潜服膺以永靓兮,绵日月而不衰。说文曰:‘膺,匈也。’礼记曰:‘服膺拳拳而不息。’靓音才性反。前书音义曰:‘靓与“静”同。’伊中情之信脩兮,慕古人之贞节。脩谓自脩为善也。楚辞曰:‘苟中情其好脩兮。’竦余身而顺止兮,遵绳墨而不跌。竦,企立也。礼记曰:‘为人臣止于恭,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跌,蹉也,音徒结反。绳墨谕礼法也。楚辞曰:‘遵绳墨而不颇。’志团团以应悬兮,诚心固其如结。团团,垂貌也。诗曰:‘心之忧矣,如或结之。’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与琼枝。旌,明也。夜光,美玉。琼枝,玉树。以谕坚贞也。楚辞曰‘折琼枝以继佩’也。幽兰之秋华兮,又缀之以江蓠。案:音租缓反。字书亦‘纂’字也。纂,系也。诸家音并户珪反,误也。江蓠,香草也。本草经曰:‘蘪芜,一名江蓠。’即芎䓖苗也。楚辞曰:‘扈江蓠与薜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皆取芬芳以象德也。美襞积以酷裂兮,允尘邈而难亏。襞积,衣襵也。酷裂,香气盛也。司马相如曰:‘酷裂淑郁。’又曰:‘襞积褰皱。’允,信也。尘,乆也。邈,远也。亏犹歇也。衣服芬芳,乆而不歇,以喻道德著美,幽而不屈也。既姱丽而鲜双兮,非是时之攸珍。姱音口瓜反。王逸注楚词曰:‘姱,好也。’攸,所也。言德虽美好,而时人不珍也。奋余荣而莫见兮,播余香而莫闻。幽独守此庂陋兮,敢怠皇而舍勤。怠,惰也。皇,暇也。舍,废也。幸二八之遻虞兮,喜傅说之生殷;尚前良之遗风兮,恫后辰而无及。二八,八元、八恺也。遻,遇也,音五故反。虞,虞舜也。尚,慕也。恫,痛也,音通。辰,时也。痛己后时而不及之也。何孤行之焭焭兮,孑不群而介立?感鸾鹥之特栖兮,悲淑人之稀合。山海经曰,女床山有鸟,五采,名曰鸾,见则天下安宁。又曰,九疑山有五采之鸟,名鹥。淑,善也。特,独也。言灵鸟既独栖,善人亦少合也。
    彼无合其何伤兮,患众伪之冒真。旦获讟于群弟兮,启金縢而乃信。旦,周公也。讟,谤也。信音申。成王立,周公摄政,其弟管叔、蔡叔等谤言,云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诛二叔。秋大孰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成王与大夫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策,方信周公忠于国家也。事见尚书。览蒸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蒸,众也。僻,邪也。辟,法也。诗曰‘人之多僻,无自立辟’也。曾烦毒以迷或兮,羌孰可与言己?曾,重也。羌,发语辞也。言己之志,无可为言之也。私湛忧而深怀兮,思缤纷而不理。湛音沈。缤纷,乱貌也。愿竭力以守义兮,虽贫穷而不改。执雕虎而试象兮,阽焦原而跟止。雕虎,有文也。阽,临也。焦原,原名也。跟,足踵也。尸子曰:‘中黄伯曰:“我左执太行之獶,右执雕虎,唯象之未试,吾或焉。有力者则又愿为牛,与象,自谓天下之义人也。恶乎试之?曰,夫贫穷,太行之獶也;迹贱者,义之雕虎也。吾日试之矣。”’又曰:‘莒国有名焦原者,广寻,长五十步,临百刃之谿,莒国莫敢近也。有以勇见莒子者,独却行剂踵焉,此所以服莒国也。夫义之为焦原也高矣,此义所以服一世也。’衡言躬履仁义,不避险难,亦足以服一代之人也。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后已。左传史克曰:‘奉以周旋,不敢失坠。’论语孔子曰:‘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俗迁渝而事化兮,泯规矩之圜方。化,变也。泯,灭也。珍萧艾于重笥兮,谓蕙芷之不香。萧,蒿也。笥,箧也。蕙、芷,并香草也。贵萧艾,喻任小人。谓蕙芷为不香,喻弃贤人也。斥西施而弗御兮,羁要袅以服箱。斥,远也。西施,越之美女也。要音于皎反。袅音奴了反。吕氏春秋曰:‘要袅,古之骏马也。’服,驾也。箱,车也。言疏远美女,又以骏马驾车,并喻不能用贤也。行陂僻而获志兮,循法度而离殃。陂,不正也。离,被也。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不抑操而苟容兮,譬临河而无航。航,船也。孙卿子曰:‘偷合苟容以持禄。’周书阴符曰:‘四辅不存,若济河无舟矣。’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尝。袭温恭之黻衣兮,披礼义之绣裳。袭,重也。周礼黑与青谓之黻,五色备曰绣。辫贞亮以为鞶兮,杂技蓺以为珩。说文曰:‘辫,交织也。’音蒱殄也。礼记曰:‘男鞶革,女鞶丝。’郑玄注云:‘鞶,小囊,盛帨巾也。’珩,佩玉也。昭彩藻与雕琢兮,璜声远而弥长。璜,佩玉也。尔雅曰:‘半璧曰璜。’言佩服之美,喻道德之盛也。淹栖遟以恣欲兮,燿灵忽其西藏。〕淹,乆也。栖迟,游息也。燿灵,日也。楚辞曰:‘燿灵安藏。’言年岁之蹉跎也。恃己知而华予兮,𫛸鴂鸣而不芳。己知犹知己也。华,荣也。予,衡自谓也。𫛸鴂,鸟名,喻谗人也。广雅曰:‘鷤,布谷也。’楚辞曰:‘恐鷤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王逸注云:‘以喻谗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被罪也。’言恃知己以相荣,反遇谗而见害也。兾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为霜。三秀,芝草也。楚辞曰:‘采三秀于山闲。’说文曰:‘遒,迫也。’方秀遇霜,喻以贤被谗也。时亹亹而代序兮,畴可与乎比伉?亹亹,进貌也。谓四时更进而代序。畴,谁也。伉,偶也。伉,协韵音苦郎反。咨妒嫮之难并兮,想依韩以流亡,咨,叹也。妒,忌也。嫮,美也,音胡故反。楚辞曰:‘嫮目冝笑。’言嫉妒者,憎恶美人,故难与并也。韩谓齐仙人韩终也。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楚辞曰:‘羡韩众之得一。’流亡谓流遁亡去也。恐渐冉而无成兮,留则蔽而不章。
  心犹与而狐疑兮,即歧阯而摅情。歧阯,山足也。周文王所居也。文君为我端蓍兮,利飞遁以保名。文君,文王也。端,正也。楚辞曰:‘詹尹端策拂龟。’周易遁卦上九曰:‘肥遁无不利。’淮南九师道训曰:‘遁而能飞,吉孰大焉?’历众山以周流兮,翼迅风以扬声。遁卦艮下乾上,艮为山,故曰历众山。从二至四为巽,巽为风,故曰翼迅风也。二女感于崇岳兮,或冰折而不营。遁上九变而为咸。咸,感也。咸卦艮下兑上,从二至四为巽,与兑为二女也。崇岳谓艮也。从三至五为干。易说卦曰:‘乾为冰,兑为毁折。’阳不求阴,故曰冰折而不营也。天盖高而为泽兮,谁云路之不平!干变为兑,乾为天,兑为泽,故曰天为泽。言天高尚为泽,谁云路之不平?言可行也。勔自强而不息兮,蹈玉阶之峣峥。勔,勉也。干为金玉,故曰玉阶。峣峥,高峻貌。峣音尧。峥音士耕反。惧筮氏之长短兮,钻东龟以观祯。左传晋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言筮之未尽,复以龟卜之也。周礼‘龟人掌六龟之属,东龟曰果属,其色青’也。遇九皋之介鸟兮,怨素意之不逞。诗小雅曰:‘鹤鸣九皋。’注云:‘皋,泽中溢水出所为也。自外数至九,喻深远也。’介,耿介也。龟经有栖鹤兆也。言卜得鹤兆也。逞,快也,协韵音丑贞反。游尘外而瞥天兮,据冥翳而哀鸣。瞥,视也,音普列反。冥翳,高远也。雕鹗竞于贪婪兮,我脩絜以益荣。雕、鹗,鸷鸟也,以喻谗佞也。子有故于玄鸟兮,归母氏而后宁。子谓衡也。有故于玄鸟谓卜得鹤兆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汝糜之。’言子归母氏然后得宁,犹臣遇贤君方享爵禄。劝衡求圣君以仕之也。
  占既吉而无悔兮,简元辰而俶装。悔,恶也。元辰,吉辰也。俶,整也。旦余沐于清原兮,晞余发于朝阳。晞,干也。朝阳,日也。尔雅曰:‘山东曰朝阳。’楚辞曰‘朝濯发于阳谷,夕晞余身乎九阳’也。漱飞泉之沥液兮,咀石菌之流英。沥液,微流也。咀,嚼也。石菌,芝也。英,华也。翾鸟举而鱼跃兮,将往走乎八荒。翾,飞也,音许縁反。走犹赴也,音奏。八荒,八方荒远地也。淮南子曰:‘登太山,履石封,以望八荒。’过少皥之穷野兮,问三丘乎句芒。帝王纪曰:‘少昊邑于穷桑,都曲阜,故或谓之穷桑帝。’地在鲁城北。衡欲往东方,故先过穷桑之野。三丘,东海中三山也,谓蓬莱、方丈、瀛洲。句芒、木正,东方之神也。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秽累而票轻。道真谓道德之真。班固幽通赋曰:‘矧沈躬于道真。’不浇曰淳,不杂曰粹。票音匹妙反,犹飘飖也。登蓬莱而容与兮,鳌虽抃而不倾。鳌,大龟也。列子曰:‘勃海之东有大壑焉,其中有五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随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仙圣诉于帝,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不动。’抃音皮媛反。楚辞曰:‘鳌戴山抃。’说文曰:‘抃,抚手也。’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长生。东方朔十洲记曰‘瀛洲,在东海之东,上生神芝仙草,有玉石膏出泉如酒味,名之为玉酒,饮之令人长生’也。凭归云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扶桑,日所出,在汤谷中,其桑相扶而生。见淮南子。噏青岑之玉醴兮,餐沆瀣以为粮。尔雅曰:‘山小而高曰岑。’郭璞注曰:‘言岑崟也。’楚辞曰:‘餐六气而饮沆瀣。’王逸注云:‘沆瀣,夜半气也。’‘粮’或作‘粻’。发昔梦于木禾兮,谷崐崘之高冈。山海经曰:‘崐崘墟在西北,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昔,夜也。谷,生也。衡此夜梦禾生于崐崘山之上,即下文云‘抨巫咸作占梦,含嘉秀以为敷’是也。衡集注及近代注解皆云‘昔日梦至木禾,今亲往见焉,是为发昔梦也。’臣贤案:衡之此赋,将往走乎八荒以后,即先往东方,次往南方,乃适西方,此时正在汤谷、扶桑之地,崐崘乃西方之山,安得已往崐崘见木禾乎?良由寻究不精,致斯谬耳。朝吾行于汤谷兮,从伯禹于稽山。汤谷,日所出也。孔安国注尚书曰:‘禹代鲧为崇伯,故称伯。’吴越春秋曰:‘禹登茅山,大会计理国之道,故更名其山曰会稽’也。集群神之执玉兮,疾防风之食言。左传曰:‘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国语仲尼曰:‘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客曰:‘敢问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守,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食言谓后至也。尔雅曰:‘食,伪也。’
  指长沙以邪径兮,存重华乎南邻。长沙,今潭州也。从稽山西南向长沙,故云邪径。存犹问也。重华,舜名。葬于苍梧,在长沙南,故云‘南邻’也。哀二妃之未从兮,翩傧处彼湘濒。二妃,舜妻尧女娥皇、女英。翩,连翩也。傧,弃也。濒,水涯也。刘向列女传曰:‘舜陟方,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闲,俗谓之湘君、湘夫人也。’礼记云‘舜葬苍梧,二妃不从’也。流目覜夫衡阿兮,睹有黎之圮坟;痛火正之无怀兮,托山陂以孤魂。衡阿,衡山之曲也。黎,颛顼之子祝融也,为高辛氏之火正,葬于衡山。圮,毁也。盛弘之荆州记云:‘衡山南有南正重黎墓。楚灵王时山崩,毁其坟,得营丘九头图焉。’愁蔚蔚以慕远兮,越卬州而愉敖。河图曰:‘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东南神州曰晨土,正南卬州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开土,正中兾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北方玄州曰成土,东北咸州曰隐土,正东扬州曰信土。’愉,乐也。敖,游也。跻日中于昆吾兮,憩炎天之所陶。淮南子曰:‘日至于昆吾,是谓正中。’高诱注云:‘昆吾,丘名,在南方。’憩,息也。东方朔神异经曰:‘南方有火山,长四十里,广四五里,昼夜火然。’陶犹炎炽也。扬芒熛而绛天兮,水泫沄而涌涛。芒,光芒也。字林曰:‘熛,飞火也。’音必遥反。泫音胡犬反,沄音户昆反,并水流貌也。温风翕其增热兮,惄郁邑其难聊。温风,炎风也。淮南子曰:‘南方之极,自北户之外,南至委火、炎风之野,二万二千里。’惄音奴觌反。尔雅曰‘惄,思也’。顝羁旅而无友兮,余安能乎留兹?顝,独也,音苦骨反。不能留此,将复西行也。
  顾金天而叹息兮,吾欲往乎西嬉。金天氏,西方之帝少皞也。嬉,戏也。前祝融使举麾兮,纚朱鸟以承旗。绳,系也,音山绮反。朱鸟,凤也。楚辞曰‘凰皇翼其承旗’也。躔建木于广都兮,拓若华而踌躇。躔,次也。拓犹折也。淮南子曰:‘建木在广都,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地。’山海经曰,广都之野,后稷葬焉。楚辞曰:‘折若木以拂日。’踌躇犹俳回也。踌音直流反。躇音直余反。超轩辕于西海兮,跨汪氏之龙鱼;闻此国之千岁兮,曾焉足以娱余?山海经曰‘轩辕之国,在穷山之际,其下寿者八百岁。龙鱼在其北,一曰虾鱼,有神巫乘此以行九野。一曰鳖鱼,在汪野北,其为鱼也如鲤鱼。白人之国在龙鱼北’也。
  思九土之殊风兮,从蓐收而遂徂。九土,九州也。蓐收,西方神也。徂,往也。欲还中土也。欻神化而蝉蜕兮,朋精粹而为徒。欻,疾貌也,音许勿反。蜕音税。说文曰:‘蜕,蝉蛇所解皮也。’言去故就新,若蝉之蜕也。朋犹侣也。粹,美也。蹶白门而东驰兮,云台行乎中野。蹶音厥。郑玄注礼记云:‘蹶,行处之貌也。’淮南子曰:‘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闾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八门之风,是节寒暑。’尔雅曰:‘台,我也。’野,协韵音神渚反。乱弱水之潺湲兮,逗华阴之湍渚。正绝流曰乱。山海经曰:‘崐崘之丘,其下有弱水之川环之。’注云:‘其水不胜鸟毛。’潺湲,流貌也。逗,止也。华阴,华山之北也。临河,故云‘湍渚’。号冯夷俾清津兮,櫂龙舟以济予。号,呼也。圣贤冢墓记曰:‘冯夷者,弘农华阴潼郷堤首里人,服八石,得水仙,为河伯。’龙鱼河图曰:‘河伯姓吕名公子,夫人姓冯名夷。’俾,使也。清,静也。津,济度处。静之使无波涛也。櫂,楫也。淮南子曰:‘龙舟,鹢首,浮吹以虞。’予,我也。会帝轩之未归兮,怅相佯而延伫。帝轩,黄帝也。铸鼎于湖,在今湖城县,与河、华相近。未归谓黄帝得仙升天,神灵未归。相佯犹俳回也。呬河林之蓁蓁兮,伟关睢之戒女。呬音许吏反。尔雅曰:‘呬,息也。’蓁蓁,茂盛貌。山海经云:‘北望河林,其状如蒨。’伟,美也。诗国风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仇。’衡睹河洲而思之也。黄灵詹而访命兮,摎天道其焉如。黄灵,黄帝神也。尔雅曰:‘詹,至也。访,谋也。摎,求也。’曰近信而远疑兮,六籍阙而不书。曰,黄帝荅言也。六籍,六经也。神逵昧其难覆兮,畴克谟而从诸?逵,道也。尔雅曰:‘覆,审也。畴,谁也。谟,谋也。’牛哀病而成虎兮,虽逢昆其必噬。昆,兄也。淮南子曰:‘昔公牛哀病七日,化而为虎。其兄觇之,虎搏而杀之,不知其兄也。’鳖令殪而尸亡兮,取蜀禅而引世。鳖令,蜀王名也。令音灵。殪,死也。禅,传位也。引,长也。扬雄蜀王本纪曰‘荆人鳖令死,其尸流亡,随江水上至成都,见蜀王杜宇,杜宇立以为相。杜宇号望帝,自以德不如鳖令,以其国禅之,号开明帝。下至五代,有开明尚,始去帝号,复称王’也。死生错而不齐兮,虽司命其不晣。错,交错也。司命,天神也。春秋佐助期曰:‘司命,神,名为灭党,长八尺,小鼻,望羊,多髭,癯瘦,通于命运期度。’晣,明也,协韵音之逝反。窦号行于代路兮,后膺祚而繁庑。窦谓孝文窦皇后也。繁庑,茂盛也。吕太后时,出宫人以赐诸王,窦姬家在清河,愿如赵近家,遗宦者吏,必置我赵伍中。宦者忘之,误置代伍中,姬涕泣不欲往,相强乃行。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景帝,后立为皇后。景帝生十四子,后至光武中兴也。王肆侈于汉庭兮,卒衔恤而绝绪。王谓孝平王皇后,莽之女也。前书聘以黄金二万斤,遣刘歆奉乘舆法驾,迎后于第。及莽篡位,后常称疾不朝,会莽诛,后自投火中而死。恤,忧也。诗小雅曰:‘出则衔恤。’绝绪言无后也。尉尨眉而郎潜兮,逮三叶而遘武。尉谓都尉颜驷也。尨,苍杂色也。遘,遇也。汉武故事曰:‘上至郎署,见一老郎,鬓眉皓白,问:“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以文帝时为郎。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叶不遇也。”上感其言,擢为会稽都尉’也。董弱冠而司衮兮,设王隧而弗处。董贤字圣卿,哀帝时为大司马,年二十二。衮,三公服也。时哀帝令为贤起冢,至尊无以加。及帝崩,王莽杀贤于狱中。左传曰,晋侯请隧,曰:‘王章也。’礼记曰‘二十曰弱冠’也。夫吉凶之相仍兮,恒反侧而靡所。穆负天以恱牛兮,竖乱叔而幽主。穆,鲁大夫叔孙豹也,谥曰穆。牛谓竖牛,豹之子也。幽,闭也。大夫称主。左传曰,叔孙豹奔齐,宿于庚宗,遇妇人而私焉。至齐,梦天压己,弗胜,顾而见人,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及后还鲁,庚宗之妇人献以雉,曰:‘余子长矣。’召而见之,则所梦也。遂使为竖,有宠。及穆子遇疾,竖牛欲乱其室,曰:‘夫子疾病,不欲见人。’牛不进食,穆子遂饿而死。文断袪而忌伯兮,阉谒贼而宁后。文,晋文公也。袪,袂也。忌,怨也。伯谓伯楚也。谒,告也。贼谓吕甥、兾芮等。宁,安也。后,文公也。初,晋献公使寺人勃鞮伐公于蒲城,公逾垣,勃鞮斩其袪。及公入国,吕甥、兾芮谋作乱,伯楚知之,以告公。公会秦伯于王城,杀吕、郄。伯楚,勃鞮字也。事见国语也。通人暗于好恶兮,岂爱惑之能剖?通人谓穆子、文公等。暗于好恶谓初恱竖牛,后以饿死;始怨勃鞮,终能告贼。剖,分也。言通人尚暗于好恶,况爱宠昏惑者岂能分之?嬴擿谶而戒胡兮,备诸外而发内。嬴,秦姓也。擿犹发也。谓始皇发谶,云‘亡秦者胡’,乃使蒙恬北筑长城,以为外备,而不知胡亥竟为赵高所杀,秦氏遂亡,是发内。或辇贿而违车兮,孕行产而为对。辇,运也。违,避也。车谓张车子也。有夫妇夜田者,天帝见而矜之,问司命曰:‘此可富乎?’司命曰:‘命当贫,有张车子财可以借而与之期。曰,车子生,急还之。’田者稍富,及期,夫妇辇其贿以逃。同宿有妇人,夜生子,问名于其父,父曰:‘生车闲,名车子。’其家自此之后遂大贫敝。见搜神记。慎灶显于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谇。尔雅曰:‘谇,告也。’左传曰:‘日有食之。梓慎曰:“将水。”叔孙昭子曰:“旱也。”后果大旱。’又曰‘宋、卫、陈、郑将火,郑大夫裨灶请瓘斝、玉瓒禳火,子产弗予。灶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尔所及。”遂不与,亦不复火’也。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亲所睇而弗识兮,矧幽冥之可信。梁叟,梁国之老人也。丁,当也。睇,视也。矧,况也。吕氏春秋曰:‘梁北有黎丘郷,郷有丈人往市,醉而归者,黎丘竒鬼效其子之状而道苦之。丈人醒,谓其子曰:“吾为而父,我醉,女道苦我,何故?”其子泣曰:“必竒鬼也。”丈人明日之市,醉,其真子迎之,丈人拔劔而刺之。’事音侧利反。前书音义曰‘江东人以物插地中为事’也。毋绵挛以涬己兮,思百忧以自疢。绵挛犹牵制也。涬音胡鼎反。衡集注云:‘涬,引也。言勿牵制于俗,引忧于己。’诗曰:‘无思百忧,只自重兮。’彼天监之孔明兮,用棐忱而佑仁。监,视也,孔,甚也。棐,辅也。忱,诚也。佑,助也。言天之视人甚明,唯辅诚信而助仁德也。尚书曰:‘天监厥德。’又曰:‘天威棐忱。’汤蠲体以祷祈兮,蒙厖禠以拯人。蠲,絜也。祈,求也。尔雅曰:‘厖,大也。禠,福也。’帝王纪曰:‘汤时大旱七年,殷史卜曰:“当以人祷。”汤曰:“必以人祷,吾请自当。”遂斋戒,翦发断爪,以己为牲,祷于桑林之社,果大雨。’言蒙天大福以拯救人。衡集‘祈’字作‘祊’。祊,祭也。禠音斯。景三虑以营国兮,荧惑次于它辰。景,宋景公也。三虑谓三善言也。景公有疾,司马子韦曰:‘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君当祭之,可移于相。’公曰:‘相,股肱也。除心腹之疾而寘之股肱,可乎?’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所以为国,无民何以为君?’曰:‘可移于岁。’公曰:‘岁,所以养人也。岁不登,何以畜人乎?’子韦曰:‘君善言三,荧惑必退三舍。’见吕氏春秋也。魏颗亮以从理兮,鬼亢回以敝秦。魏颗,魏武子之子也。亮,信也。左传曰,晋魏颗败秦师于辅氏,获杜回。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妾。’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治命,余是以报也。’咎繇迈而种德兮,德树茂乎英、六。尚书曰:‘咎繇迈种德。’注云:‘迈,行也。种,布也。’英、六,并国名。咎繇能行布道德,子孙茂盛,封于英、六。帝王纪:‘皋陶卒,葬之于六,禹封其少子于六,以奉其祀。’六故城在今寿州安丰县南也。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既雕而已毓。根生谓寄生也。言百草至寒皆雕落,唯寄生独荣于桑之末。本草经:‘桑上寄生,一名寄屑,一名寓木,一名宛童。’以喻咎繇封于英、六,余国先灭,英、六独存也。有无言而不仇兮,又何往而不复?言咎繇布德行仁,庆流后裔,诗曰:‘无言不雠。’易曰:‘无往不复’也。盍远迹以飞声兮,孰谓时之可蓄?盍,何不也。蓄犹待。言何不远游以飞声誉,谁谓时之可待?言易逝也。
  仰矫首以遥望兮,魂惘而无畴。惘犹敞恍也。偪区中之隘陋兮,将北度而宣游。偪,迫也。宣,遍也。行积冰之硙硙兮,清泉沍而不流。淮南子曰:‘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大海之极,有冻寒积冰雪雹群冰之野。’硙音牛哀反。世本云:‘公输作石硙。’说文曰:‘皑皑,霜雪之貌也。’盖古字‘硙’与‘皑’通。沍音胡故反。杜预注左传云:‘沍,闭也。’寒风凄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骚骚。玄武缩于壳中兮,螣蛇蜿而自纠。玄武谓龟、蛇也。曲礼曰:‘前朱爵而后玄武。’壳,龟甲也。尔雅曰:‘螣,螣蛇。’蜿,屈也。纠,缠结也。骚骚,协韵音脩。纠音古由反。鱼矜鳞而并凌兮,鸟登木而失条。矜,竦也。并犹聚也。凌,冰也,音力澄反。失条言寒也。坐太阴之屏室兮,慨含欷而增愁。太阴,北方极阴之地也。楚词曰:‘选鬼神于太阴。’怨高阳之相寓兮,颛顼之宅幽。高阳氏,帝颛顼也。山海经曰:‘东北海之外,附禺之山,帝颛顼与九嫔葬焉。’相,视也。寓,居也。,屈也,音乞凤反。宅幽谓居北方幽都之地。尚书曰:‘宅朔方曰幽都。’庸织络于四裔兮,斯与彼其何瘳?庸,劳也。织络犹经纬往来也。瘳,愈也。言劳于往来四方,经积冰炎火之地,彼此亦何差也。‘织’或作‘识’,‘络’或作‘骆’。望寒门之绝垠兮,纵余緤乎不周。淮南子曰:‘北极之山,曰寒门。’楚辞曰:‘踔绝垠乎寒门。’垠音玉巾反。广雅曰:‘垠,咢也。’緤,马缰也,音思列反。不周,西北方山也。‘垠’或作‘限’也。迅飚㴋其媵我兮,骛翩飘而不禁。飇,风也。㴋,疾也,音肃。媵,送也。翩飘亦疾貌也。禁,协韵音金。趋谽之洞穴兮,摽通渊之碄碄。谽,深貌也。谽音呼含反。音呼加反。碄音林,亦深貌也。既游四方,又入地下。经重阴乎寂寞兮,愍坟羊之潜深。重阴,地中也。国语曰:‘鲁季桓子穿井,获土缶,中有虫若羊焉,使问仲尼。仲尼对曰:“土之怪曰坟羊。”’
  追慌忽于地厎兮,轶无形而上浮。慌忽,无形貌也。出右密之暗野兮,不识蹊之所由。右谓西方也。密,山名也。山海经曰,西北曰密山。黄帝取密山之玉策,投之锺山之阴。暗,幽隐也。蹊,路也。速烛龙令执炬兮,过锺山而中休。速,召也。烛龙,北方之神也。山海经曰:‘西北海之外有神,人面蛇身,而赤其眼,及晦视乃明,不食不寝,是烛九阴,是谓烛龙。’炬,可以照明。瞰瑶谿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见刘。瑶谿,瑶岸也。山海经曰:‘锺山之东曰瑶岸。’又曰:‘锺山,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是与钦𬳵杀祖江于崐崘之阳。’𬳵音邳。尔雅曰:‘刘,杀也。’聘王母于银台兮,羞玉芝以疗饥;王母,西王母也。银台,仙人所居也。羞,进也。本草经曰:‘白芝,一名玉芝。’戴胜慭其既欢兮,又诮余之行遟。山海经曰:‘崐崘之丘,有人戴胜虎齿,有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慭,相传音冝觐反。杜预注左传:‘慭,发语之音也。’臣贤案张揖字诂,慭,笑貌也,听之别体,音许近反,与此义合也。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诗含神雾曰:‘太华之山,上有明星玉女,主持玉浆,服之成仙。’宓妃,洛水神也。咸姣丽以蛊媚兮,增嫮眼而蛾眉。姣,好也,音古巧反。蛊音野,谓妖丽也。嫮音胡故反,好貌也。楚辞曰‘嫮目冝笑’也。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婧音财性反,谓妍婧也。袿音圭,妇人之上服。尔雅曰:‘妇人之徽谓之褵。’郭璞注云:‘即今之香缨也。’离朱唇而微笑兮,颜的礰以遗光。的礰,明也。遗光言光彩射人也。献环琨与玙缡兮,申厥好以玄黄。环、琨,并玉佩也。白虎通曰‘修道无穷即佩环,能本道德即佩琨’也。玄黄谓缯绮也。尚书曰:‘厥篚玄黄。’言玉女、宓妃等既献环佩,又赠以缯绮也。虽色艳而赂美兮,志浩荡而不嘉。‘赂’或作‘贻’。浩荡,广大也。言不以玉女及赠遗为美也。楚辞曰:‘怨灵脩之浩荡。’双材悲于不纳兮,并咏诗而清歌。双材谓玉女、宓妃也,即上文所谓‘二女感于崇岳’也。歌曰:天地烟煴,百卉含花。鸣鹤交颈,雎鸠相和。处子怀春,精魂回移。烟煴,气也。易系辞曰:‘天地烟煴。’张揖字诂曰:‘花,古花字也。’处子,处女也。怀,思也。庄子曰:‘绰约若处子。’诗曰:‘有女怀春。’如何淑明,忘我实多。淑,善也。诗曰:‘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将荅赋而不睱兮,爰整驾而亟行。赋谓玉女所歌诗也。亟,疾也,音纪力反。即上所谓‘冰折不营’也。瞻崐崘之巍巍兮,临萦河之洋洋。伏灵龟以负坻兮,亘螭龙之飞梁。山海经曰:‘河出崐崘西北嵎。’萦,曲也。尔雅曰:‘小沚曰坻。’谓水中高地,以龟负之,可以架桥也。亘犹横度也。广雅曰‘无角曰螭龙’也。登阆风之曾城兮,构不死而为床。阆风,山名,在崐崘山上。楚词曰:‘登阆风而绁马。’淮南子曰:‘崐崘山有曾城九重,高万一千里,上有不死树在其西。’今以不死木为床也。屑瑶繠以为糇兮,白水以为浆。瑶,琼也。楚辞曰:‘屑琼繠以为粻。’糇,粮也。音居于反,谓酌也。河图曰:‘崐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东南流入中国,名为河’也。抨巫咸以占梦兮,迺贞吉之元符。抨,使也,音普耕反,又补耕反。巫咸,神巫也。山海经曰,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彭、巫谢等十巫。衡既梦木禾,今故令巫咸占之也。元,善也。滋令德于正中兮,合嘉秀以为敷。滋,茂也。淮南子曰:‘昏张中则务种谷。’说文曰:‘禾,嘉谷也。至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时之中,故谓之禾。’既垂颖而顾本兮,尔要思乎故居。颖,穟也。本,禾本也。言禾既垂穟顾本,人亦当思故居也。淮南子曰:‘孔子见禾三变,始于粟,生于苗,成于穟,乃叹曰:“我其首禾乎?”’高诱注云:‘禾穟向根,君子不忘本也。’安和静而随时兮,姑纯懿之所庐。姑,且也。懿,美也。庐犹居也。
  戒庶寮以夙会兮,佥恭职而并迓。佥,皆也。迓,迎也。丰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曅其照夜。丰隆,雷也。軯,声也,音普耕反。震霆,霹雳也。霆音庭。列缺,电也。曅,光也。云师以交集兮,涷雨沛其洒涂。云师,屏翳也。,阴皃,音徒感反。尔雅曰:‘暴雨谓之涷。’沛,雨貌也。涂,协韵音徒故反。楚辞曰:‘使涷雨兮洒尘。’轙雕舆而树葩兮,扰应龙以服辂。轙音鱼绮反。尔雅曰:‘载辔谓之轙。’郭璞注云:‘轙,軶上环也,辔所贯也。’雕,以玉饰车也。树,立也。葩,华也,于车上建华盖。扰,驯也。广雅曰‘有翼曰应龙’也。百神森其备从兮,屯骑罗而星布。周颂曰:‘怀柔百神。’森,众貌也。屯,聚也。振余袂而就车兮,脩劔揭以低昂。脩,长也。揭,低昂貌也。冠咢咢其映盖兮,佩𬘭纚以煇煌。咢音五各反。一作‘岌’,并冠高貌也。映盖谓冠与车盖相映也。𬘭音林,纚音离,盛貌也。煇音胡本反。光貌也。仆夫俨其正策兮,八乘摅而超骧。八乘,八龙也。楚辞曰:‘驾八龙之蜿蜿。’摅犹腾也。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飘而飞扬。氛,天气也。旌,羽旌也。溶音勇。王逸注楚辞曰:‘溶,广大貌也’。蜺,雌虹也。抚𫐉轵而还睨兮,心灼药其如汤。𫐉音零。说文曰:‘车辎闲横木也。’楚辞曰:‘倚结𫐉兮太息。’轵音之是反。杜子春注周礼云:‘轵,两也。’说文云:‘车轮小穿也。’还睨,顾瞻也。药音铄,热貌也。言顾瞻郷国而心热也。羡上都之赫戏兮,何迷故而不忘?上都谓天上也。赫戏,盛貌也。衡既遍历四海,方欲游于天上,故云何不忘其故居,而苦迷惑思之。左青雕以揵芝兮,右素威以司钲。青雕,青文龙也。揵,坚也,音巨偃反。芝,盖也。素威,白武也。礼记曰:‘左青龙而右白武。’说文曰‘钲,铙也,似铃’也。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长离,即凤也。水衡,官名,主水官也。玄冥,水神也。司马相如大人赋曰‘前长离而后矞皇’也。属箕伯以函风兮,澂淟涊而为清。箕伯,风师也。函犹含也。澂,清也。淟音它典反。涊音乃典反。楚辞曰:‘切淟涊之流俗。’王逸注曰:‘淟涊,垢浊也。’曳云旗之离离兮,鸣玉鸾之譻譻。鸾,铃也,在镳。譻,声也,音嘤。楚辞曰‘鸣玉鸾之啾啾’也。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霄,云也。蔑蒙,气也。蒙音莫孔反。上征,上于天也。扬雄甘泉赋曰:‘浮蔑蒙而撇天。’纷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扬灵。翼翼,飞貌。戾,至也。回回,光貌。楚辞曰:‘皇剡剡其扬灵。’王逸注云:‘扬其光灵也。’叫帝阍使辟扉兮,觌天皇于琼宫。阍,主门者。天皇,天帝也。扬雄甘泉赋曰:‘选巫咸兮叫帝阍。’聆广乐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史记曰,赵简子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左传,郑庄公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肜’与‘融’同也。考理乱于律钧兮,意建始而思终。诗序曰:‘太平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律,十二律也。乐协图征曰:‘圣人承天以立均。’宋均注曰:‘均长八尺,施弦以调六律也。’建,立也。衡言听九奏之乐,考政化之得失,而思其终始也。惟盘逸之无斁兮,惧乐往而哀来。盘,乐也。逸,纵也。斁,厌也,音亦,又音徒故反,古‘度’字也。庄子曰:‘乐未毕也,哀又继之。’素抚弦而余音兮,大容吟曰念哉。素,素女也。史记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大容,黄帝乐师也。念哉,戒逸乐也。既防溢而静志兮,迨我暇以翱翔。溢,满也。迨,及也。翱翔,将远逝也。出紫宫之肃肃兮,集大微之阆阆。紫宫、太微,并星名也。肃肃,清也。阆阆,明大也。命王良掌策驷兮,逾高阁之锵锵。史记曰:‘天驷旁一星曰王良。’高阁,阁道星也。史记曰:‘绝汉抵营室曰阁道。’锵锵,高貌也。建罔车之幕幕兮,猎青林之芒芒。罔车,毕星也。幕幕,罔貌。青林,天苑也。弯威弧之拨剌兮,射嶓冢之封狼。弧,星名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拨音方割反。剌音力达反。拨剌,张弓貌也。嶓冢,山也。封,大也。狼,星名。河图曰:‘嶓冢之精,上为狼星。’观壁垒于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壁,东壁也。史记曰,羽林天军西为壁垒,旁大星为北落。牵牛北为河鼓。磅硠,声也。磅音普郎反。硠音郎。乘天潢之汎汎兮,浮云汉之汤汤。史记曰,王良旁有八星绝汉曰天潢,云汉曰天河也。倚招摇、摄提以低回戮流兮,察二纪、五纬之绸缪遹皇。招摇、摄提,星名也。戮音居流反,低回戮流,回转之貌。二纪,日月也。五纬,五星也。绸缪,相次之貌也。遹皇,行貌也。偃蹇夭矫以连卷兮,杂沓丛悴飒以方骧。音孚万反,卷音拳,并翱翔自恣之貌也。戫汨飂戾沛以罔象兮,烂漫丽靡以迭逿。戫音一六反,汨音于笔反,飂音辽,沛音普盖反,并疾貌也。,小也。音亡小反。逿,徒郎反。凌惊雷之砊礚兮,弄狂电之淫裔。砊礚,雷声也。砊音康。礚音苦盖反。淫裔,电貌也。狂,疾也。逾庬澒于宕冥兮,贯倒景而高厉。庬音亡孔反。澒,胡孔反。孝经援神契曰:‘天度濛澒。’宋均注云:‘濛澒,未分之象也。’说文曰:‘宕,过也。’冥,幽冥也。贯,穿也。前书谷永上书曰:‘登遐倒景。’音义曰:‘在日月之上,日月反从下照,故其景倒也。’厉,陵厉也。廓荡荡其无涯兮,乃今穷乎天外。
  据开阳而𫖯盼兮,临旧郷之暗蔼。春秋运斗枢曰:‘北斗第六星为开阳。’𫖯音俯。暗蔼,远貌也。暗音乌感反。悲离居之劳心兮,情悁悁而思归。说文曰:‘悁悁,忧也。’音于縁反。诗国风曰‘劳心悁悁’也。魂眷眷而屡顾兮,马倚辀而俳回。辀,辕也。虽遨游以媮乐兮,岂愁慕之可怀。媮音通侯反。怀,安也。出阊阖兮降天涂,乘飚忽兮驰虚无。阊阖,天门。云霏霏兮绕余轮,风眇眇兮震余旟。缤联翩兮纷暗暧,倏眩眃兮反常闾。倏,忽也。眩音县,眃音混,疾貌也。常闾,故里。
  收畴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谓初游于四方天地之闲以自淫放,今改悔也。脩初服之娑娑兮,长余珮之参参。楚辞曰:‘退将复修吾初服。’王逸注曰:‘修吾初始清絜之服也。’娑娑,衣貌。参参,长貌。文章焕以粲烂兮,美纷纭以从风。御六蓺之珍驾兮,游道德之平林。以六艺为车而驾之也。以道德为林而游之也。结典籍而为罟兮,欧儒墨而为禽。罟,网也,音古。儒家,子思、孟轲、孙卿等。墨家谓墨翟、胡非、尹佚等。玩阴阳之变化兮,咏雅颂之徽音。嘉曾氏之归耕兮,慕历陵之钦崟。琴操曰:‘归耕者,曾子之所作也。曾子事孔子十余年,晨觉,眷然念二亲年衰,养之不备,于是援琴鼓之曰:“往而不反者年也,不可得而再事者亲也。歔欷归耕来日!安所耕历山盘乎!”’钦崟,山貌。崟音吟。共夙昔而不贰兮,居终始之所服也;夕惕若厉以省諐兮,惧余身之未敕也。共音恭。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惕,惧也。厉,病也。敕,整也。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恧,惭也,音女六反。墨无为以凝志兮,与仁义乎消摇。老子曰:‘上德无为。’不出户而知天下兮,何必历远以劬劳?老子曰:‘不出户而知天下。’
  系曰:天长地乆岁不留,俟河之清祇怀忧。系,系也。老子曰:‘天长地乆。’左氏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也。愿得远度以自娱,上下无常穷六区。六区谓四方上下也。超逾腾跃绝世俗,飘飖神举逞所欲。天不可阶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飞。阶,升也。论语曰:‘夫子之不可及,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仙夫,仙人也。诗鄁风曰:‘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其诗曰:‘汎彼柏舟,亦汎其流。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静言思之,不能奋飞。’郑玄注云:‘舟,载度物者也。今不用,而与众物汎汎然俱流水中,谕仁人不用,而与群小并列。’悄悄,忧貌也。臣不遇于君,犹不忍奋翼而飞去。吝,惜也。衡亦不遇其时,而为宦者所谗,故引以自谕也。松、乔高跱孰能离?结精远游使心携。松,赤松子也。乔,王子乔也。列仙传曰:‘赤松子,神农时雨师,服水玉,敎神农,能入火自烧。至崐崘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随风上下。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闲。道士浮丘公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头。”果乘白鹄住山颠,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去。’字林曰:‘跱,踞也。’谓得仙高踞也。离,附也。携,离也。回志朅来从玄諆,朅,去也,音丘列反。‘諆’或作‘谋’。諆亦谋也,音基,字从‘其’。获我所求夫何思!
永和初,出为河闲相。河闲王名政。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著周官训诂,崔瑗以为不能有异于诸儒也。又欲继孔子易说彖、象残缺者,竟不能就。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闲、七辩、巡诰、悬图凡三十二篇。衡集作‘玄图’,盖玄与悬通。
永初中,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𫘦𬳿等著作东观,撰集汉记,因定汉家礼仪,上言请衡参论其事,会并卒,而衡常叹息,欲终成之。及为侍中,上疏请得专事东观,收捡遗文,毕力补缀。衡表曰‘臣仰干史职,敢徼官守,窃贪成训,自忘顽愚,愿得专于东观,毕力于纪记,竭思于补阙,俾有汉休烈,比乆长于天地,并光明于日月,炤示万嗣,永永不朽’也。又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衡集其略曰:‘易称宓戏氏王天下,宓戏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史迁独载五帝,不记三皇,今冝并录。’又一事曰:‘帝系,黄帝产青阳、昌意。周书曰:“乃命少皞清。”清即青阳也,今冝实定之。’又以为王莽本传但应载篡事而已,至于编年月,纪灾祥,冝为元后本纪。又更始居位,人无异望,光武初为其将,然后即真,冝以更始之号建于光武之初。书数上,竟不听。及后之著述,多不详典,时人追恨之。
论曰:崔瑗之称平子曰‘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瑗撰平子碑文也。斯致可得而言欤!推其围范两仪,天地无所蕴其灵;易系辞曰:‘范围天地之化。’王弼注云:‘拟范天地而周备其理也。’谓作浑天仪也。运情机物,有生不能参其智。机物谓作候地动仪等。故智思引渊微,人之上术。记曰:‘德成而上,蓺成而下。’礼记文也。量斯思也,岂夫蓺而已哉?何德之损乎!损,减也。言蓺不减于德,一也。
赞曰:三才理通,人灵多蔽。三才,天、地、人。言人虽与天地通为三才,而性灵多蔽,罕能知天道也。近推形筭,远抽深滞。不有玄虑,孰能昭晣?玄犹深也。晣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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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六十上‧列传第五十上 马融
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也,融集云:‘茂陵成懽里人也。’将作大匠严之子。严,援兄余之子。为人美辞貌,有俊才。初,京兆挚恂以儒术敎授,隐于南山,不应征聘,名重关西,三辅决录注曰:‘恂字季直,好学善属文,隐于南山之阴。’融从其游学,博通经籍。恂竒融才,以女妻之。
永初二年,大将军邓隲闻融名,召为舍人,非其好也,遂不应命,客于凉州武都、汉阳界中。会羌虏飊起,边方扰乱,米谷踊贵,自关以西,道殣相望。左传曰,叔向云:‘道殣相望。’杜注云‘饿死为殣’也。音觐。融既饥困,乃悔而叹息,谓其友人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庄子曰。言不以名害其生者。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故往应隲召。
四年,拜为校书郎中,谢承书及续汉书并云为校书郎,又拜郎中也。诣东观典校秘书。是时邓太后临朝,隲兄弟辅政。而俗儒世士,以为文德可兴,武功冝废,遂寝蒐狩之礼,息战陈之法,故猾贼从横,乘此无备。融乃感激,以为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才之用,无或可废。五才,金、木、水、火、土也。左传曰,宋子罕曰‘天生五材,人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也。元初二年,上广成颂以讽谏。广成,苑,在今汝州梁县西。其辞曰:
  臣闻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奢俭之中,以礼为界。界犹限也。是以蟋蟀、山枢之人并刺国君,讽以太康驰驱之节。诗国风序曰:‘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其诗曰:‘无已太康,职思其居。’毛苌注云:‘已,甚也。’郑笺云:‘君虽当自乐,亦无甚太乐,欲其用礼以为节也。’又序曰:‘山有枢,刺晋昭公也。有才不能用。’其诗曰:‘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佗人是愉。’言僖公以太康贻戒,昭公以不能驰驱被讥,言文武之道须折衷也。枢音讴。夫乐而不荒,忧而不困,左传曰,吴季札聘于鲁,鲁为之歌颂。季札曰:‘乐而不荒。’为之歌卫。曰:‘忧而不困。’先王所以平和府藏,颐养精神,致之无疆。韩诗外传曰:‘人有五藏六府。何谓五藏?精藏于肾,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志藏于脾,此之谓五藏也。何谓六府?喉咽者,量肠之府也;胃者,五谷之府也;大肠者,转输之府也;小肠者,受成之府也;胆者,积精之府也;旁光者,凑液之府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故戛击鸣球,载于虞谟;吉日车攻,序于周诗。戛,敔也,音古八反。形如伏兽,背上有二十七刻,以木长尺栎之,所以止乐。击,柷也,象桶,中有椎柄,连底摇之,所以作乐。见三礼图。球,玉磬也。虞谟,舜典也。诗小雅曰:‘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又曰:‘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圣主贤君,以增盛美,岂徒为奢淫而已哉!伏见元年已来,遭值厄运,元年谓安帝即位年也。厄运谓地震、大水、雨雹之类。陛下戒惧灾异,躬自菲薄,荒弃禁苑,废弛乐悬,勤忧潜思,十有余年,以过礼数。重以皇太后体唐尧亲九族笃睦之德,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舍诸家每有忧疾,圣恩普劳,遣使交错,稀有旷绝。时时宁息,又无以自娱乐,殆非所以逢迎太和,裨助万福也。臣愚以为虽尚颇有蝗虫,今年五月以来,雨露时澍,祥应将至。方涉冬节,农事闲隙,冝幸广成,览原隰,观宿麦,劝收藏,因讲武校猎,使寮庶百姓复睹羽旄之美,闻锺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疆畔,孟子对齐宣王曰:‘今王颇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锺鼓之声,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欤?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见羽旄之美,欣欣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欤?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佗,与人同乐也。’以迎和气,招致休庆。小臣蝼蚁,不胜区区。职在书籍,谨依旧文,重述蒐狩之义,作颂一篇,并封上。浅陋鄙薄,不足观省。
  臣闻昔命师于鞬櫜,偃伯于灵台,或人嘉而称焉。鞬以藏箭,櫜以藏弓。鞬音纪言反。櫜音高。礼记孔子曰:‘武王克殷,倒载干戈,包以兽皮,名之曰建櫜。’郑注云‘建读为键’,音其蹇反,谓藏闭之也,此马郑异义。司马法曰:‘古者武军三年不兴,则凯乐凯歌,偃伯灵台,荅人之劳,告不兴也。’偃,休也。伯谓师节也。灵台,望气之台也。彼固未识夫雷霆之为天常,金革之作昏明也。左传郑子太叔曰:‘为刑罚威狱,以类天之震燿杀戮。’杜注曰:‘雷霆震燿,天之威也。圣人作刑狱以象类之。’又宋子罕曰:‘兵之设乆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自黄炎之前,传道罔记;三五以来,越可略闻。且区区之酆郊,犹廓七十里之囿,盛春秋之苗。酆,周文王所都。孟子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尔雅曰:‘春猎为蒐,夏曰苗,秋曰狝,冬曰狩。’诗咏囿草,乐奏驺虞。韩诗曰:‘东有囿草,驾言行狩。’毛诗曰:‘彼茁者葭,一发五豝,于嗟乎驺虞。’毛苌注云:‘驺虞,义兽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周礼大司乐:‘王大射则奏驺虞。’是以大汉之初基也,宅兹天邑,揔风雨之会,交阴阳之和。周礼曰:‘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乃建王国焉。’天邑谓洛阳也。揆厥灵囿,营于南郊。揆,度也。诗大雅曰:‘王在灵囿。’言作广成苑以比之。徒观其埛场区宇,烣胎旷荡, 27080.gif 音眇,泱音乌朗反,并广大貌。骋望千里,天与地莽。于是周阹环渎,右矕三涂,左概嵩岳,阹音欺于反。上林赋曰:‘江河为阹。’郭璞注曰:‘因山谷遮禽兽曰阹。’广雅曰:‘矕,视也。’音马板反。三涂,山名,在陆浑县西南。面据衡阴,箕背王屋,浸以波、溠,夤以荥、洛。衡阴,衡山之北。山海经曰:‘雉山,澧水出焉。东曰衡山,多青雘。’地里志云:‘雉县衡山,澧水所出。’在今邓州向城县北。王屋,山,在今王屋县北。周礼曰:‘豫州,其浸波、溠,其川荥、洛。’水经注云‘溠水出黄山’。在今随州枣阳县东北。又云‘波水出歇马岭’,即应劭所谓孤山波水所出者。在今汝州鲁山西北。荥水在荥阳县东是也。金山、石林,殷起乎其中,峨峨硙硙,锵锵 21e50.gif 音徂回反,嵎音隅,峗音鱼轨反,并高峻貌。神泉侧出,丹水涅池,怪石浮磬,燿焜于其陂。尔雅曰:‘氿泉穴出。穴出,侧出也。’丹水、涅水在今邓州。怪石,怪异好石似玉者。浮磬,若泗水中石,可以为磬也。燿焜,光也。其土毛则榷牧荐草,芳茹甘荼,毛,草也。左传云楚芋尹无宇曰:‘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榷,相传音角。榷牧,未详。庄子曰:‘麋鹿食荐。’一曰,草稠曰荐。茹,菜也。尔雅曰:‘荼,苦菜也。’诗曰:‘堇荼如饴。’饴亦甘也。茈萁、芸蒩,昌本、深蒱,茈音紫。萁音其。尔雅曰:‘藄,月尔。’郭璞注曰:‘即紫藄也,似蕨可食。’芸,香草也。说文云:‘似苜蓿。’蒩音资都反。广雅曰:‘蕺,蒩也。其根似茅根,可食。’昌本,昌蒱根也。深蒱谓蒱白生深水之中。芝荋、堇、荁,蘘荷、芋渠,芝荋,草也。礼记曰:‘芝栭菱椇。’荋音而。堇,菜,花紫,叶可食而滑。荁音户官反。礼记曰:‘堇荁枌榆。’郑注云:‘苣,堇类也。’蘘荷,苗似姜,根色红紫似芙蓉,可食。芋渠即芋魁也,一名蹲鸱,大叶,根可食也。桂荏、凫葵,格、韭、菹、于。尔雅曰:‘苏,桂荏。’方言曰:‘苏亦荏也。’尔雅曰:‘茆,凫葵。’叶团似莼,生水中,今俗名水葵。尔雅曰:‘茖,山葱。’格与茖古字通。菹音子闾反,即巴苴,一名芭蕉。于,轩于也,一名莸,生于水中涘。其植物则玄林包竹,藩陵蔽京,珍林嘉树,建木丛生,玄犹幽也。包,丛生也。尔雅曰:‘大阜曰陵,绝高曰京。’藩亦蔽也。建木,长木也。椿、梧、栝、柏,柜、柳、枫、杨,并木名也。柜音矩。杨,协韵音以征反。丰彤对蔚,崟额椮爽。并林木貌也。对音徒对反。崟音吟。椮音所金反。爽,协韵音生。翕习春风,含津吐荣,铺于布 2415e.gif ,蓶扈蘳荧,恶可殚形。铺音敷。蓶音以揆反。郭璞注尔雅云:‘草木花初出为笋。’与蓶通,其字从‘唯’,本作从‘荏’者,误也。扈音户。蘳音胡瓦反,字从‘圭’,并花叶貌。本或作黊。说文云:‘蘳,黄花也。’广雅曰:‘好色也。’荧,光也。恶,何也,音乌。
  至于阳月,阴慝害作,百草毕落,林衡戒田,焚莱柞木。尔雅曰:‘十月为阳。’孙炎注曰:‘纯阴用事,嫌于无阳,故以名云。’左传曰:‘唯正月之朔,慝未作。’杜注云:‘慝,阴气也。害作言阴气肃杀,害于百草也。’周礼曰:‘林衡掌巡林麓之禁令。’又曰:‘牧师掌牧地,凡田事赞焚莱。’除草也。柞音士雅反,邪斫木也。周礼:‘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然后举天网,顿八纮,揪敛九薮之动物,缳橐四野之飞征。揪,聚也,音子由反。周礼职方氏掌九薮:杨州具区,荆州云梦,豫州圃田,青州孟诸,兖州大野,雍州弦蒲,幽州貕养,兾州杨纡,并州昭余祁。郑玄注云:‘泽无水曰薮。’动物谓禽兽也。缳音胡犬反,又胡串反。说文曰:‘缳,落也。’国语曰:‘缳于山有罕。’贾逵注云:‘缳,还也。’橐,囊也,音托。四野,四方之野。飞征,飞走也。鸠之乎兹囿之中,山敦云移,群鸣胶胶,鄙𫘤噪讙,子野听耸,离朱目眩,隶首策乱,陈子筹昏。鸠,聚也。敦音屯,亦积聚也。鄙𫘤,兽奋迅貌也。鄙音普美反,𫘤音俟。韩诗曰:‘𬳵𬳵俟俟,或群或友。’眩,乱也,协韵音玄。隶首,黄帝时善筭者也。陈子,陈平,善于筹策也。昏,乱也。言禽兽多不可筭计。于时营围烣廓,充斥川谷,罦罝罗羉,弥纶坑泽,皋牢陵山。罦音浮,雉网也。罝,兔罟也。羉,彘网也,音力官反。并见尔雅。坑音苦庚反。苍颉篇曰:‘坑,壑也。’皋牢犹牢笼也。孙卿子曰‘皋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孙’也。诸本有作牢栅者,非也。校队案部,前后有屯,甲乙相伍,戊己为坚。周礼司马职曰:‘前后有屯。’甲乙谓相次也。伍,伍长也。戊己居中为中坚也。
  乘舆乃以吉月之阳朔,登于疏镂之金路,六骕騻之玄龙,建雄虹之旌夏,揭鸣鸢之脩橦。阳朔,十月朔也。疏镂谓雕镂也。周迁舆服杂记曰:‘玉路,重辂也。金路、玉路形制如一。六,驾六马也。’续汉志曰:‘天子五路,驾六马。’骕騻,马名。左传云,唐成公有两骕騻马。周礼曰:‘马高八尺曰龙。’礼记曰:‘孟冬,乘玄辂,驾铁骊。’今此亦顺冬气而乘玄也。郭璞注尔雅云:‘虹双出色鲜盛者为雄。’左传云:‘舞师题以旌夏。’杜预注云:‘旌夏,大旌也。’揭,举也,音渠列反。礼记曰:‘前有尘埃,则载鸣鸢。’鸢,鸱也,音縁。鸣则风动,故画之于旌旗以候埃尘也。橦者,旗之竿也,音直江反。曳长庚之飞髾,载日月之太常,栖招摇与玄弋,注枉矢于天狼。长庚即太白星。髾音所交反,即旌旗所垂之羽毛也。太常,天子所建大旗也,画之日月。周礼云:‘日月为常。’招摇、玄弋、天狼,并星名也。枉矢,妖星,蛇行有尾目赤,画于旌旗也。羽毛纷其髟鼬,扬金 21570.gif 音无犯反,一音子公反。瓖,马带以玉饰之,音襄。屯田车于平原,播同徒于高冈,旃旝掺其如林,错五色以摛光。诗小雅曰:‘我车既好。’又曰:‘射夫既同。’言徒众齐同也。旝亦旃也,音古会反。左传曰:‘旝动而鼓。’掺音所金反,与‘森’字同。清氛埃,埽野场,誓六师,搜儁良。野场谓除其草莱,令得驱驰也。左传曰:‘天子六军。’儁良,马之善者。司徒勒卒,司马平行,车攻马同,敎达戒通。周礼曰:‘司徒若将有军旅、会同,田役之戒,则受法于司马,以作其众。’又曰:‘司马狩田,以旌为左右和之门。前后有屯,百步有司,巡其前后。’郑注云:‘正其士之行列。’诗小雅曰:‘我车既攻,我马既同。’毛苌注曰:‘攻,坚也。同,齐也。戎事齐力,尚强也。田猎齐足,尚疾也。’伐咎鼓,撞华锺,猎徒纵,赴榛丛。咎鼓,大鼓也,音公刀反。周礼:‘鼛鼓长寻有四尺。’徽婳霍弈,婳音呼获反,并奔驰貌。别骛分奔,骚扰聿皇,往来交舛,纷纷回回,南北东西。风行云转,匈礚隐訇,黄尘勃滃,暗若雾昏。礚音苦盖反,訇音火宏反,并声也。滃音乌董反。日月为之笼光,列宿为之翳昧,僄狡课才,劲勇程气。僄狡,勇捷。僄音匹妙反。狗马角逐,鹰鹯竞鸷,骁骑旁佐,轻车横厉,相与陆梁,聿皇于中原。绢猑蹄,𫓩特肩,脰完羝,㧑介鲜,散毛族,梏羽群。绢,系也,与罥通,音工犬反。猑蹄,野马也。尔雅曰:‘猑蹄跰,善升甗。’猑音昆。𫓩犹撞也。杨雄方言曰:‘吴楚之闲,或谓矛为𫓩。’音楚江反。韩诗齐风曰:‘并驱从两肩兮。’薛君传曰:‘兽三岁曰肩。’脰,颈也,谓中其颈也。脰音豆。完羝,野羊也。臣贤案:字书作‘羦’,音户官反,与‘完’通。梏,诸家并古酷反。案字书‘梏’从‘手’,即古文‘搅’字,谓搅扰也。然后飞鋋电激,流矢雨坠,各指所质,不期俱殪,窜伏扔轮,发作梧轊。鋋,矛也,音巿延反。周礼曰:‘王弓以授射甲革、椹质者。’郑注云:‘质,正也。’正音征。扔音人证反。声类曰:‘扔,摧也。’言为轮所摧也。梧,支梧也,音悟。谓支著车也。轊,车轴头也,音卫,谓车轴轥而杀之。祋殳狂击,头陷颅碎,兽不得猭,禽不得瞥。祋亦殳也,音丁外反。颅,额也,音卢。猭,走也,音丑恋反。瞥,视也,协韵音疋例反。殳音殊。或夷由未殊,颠狈顿踬,蝡蝡蟫蟫,充衢塞隧,葩华 44d1.gif 布,不可胜计。夷由,不行也。楚词曰:‘君不行兮夷由。’未殊谓未死。蝡音而兖反。说文曰:‘动也。’蟫音似林反,亦动貌也。
  若夫鸷兽 23aa3.gif 虫,倨牙黔口,大匈哨后,缊巡 22fdb.gif 纡,负隅依阻,莫敢婴御。尔雅曰:‘駮如马,倨牙食虎豹。’黔,黑也。周礼考工记曰:‘大匈,燿后,有力而不能走。’郑玄注曰:‘燿,读曰哨。’哨,小也,音稍。缊巡,并行貌也。缊音于粉反。孟子曰:‘有众逐虎,虎负隅,莫之敢撄。’撄,迫也。御,捍也。乃使郑叔、晋妇之徒,睽孤刲刺,裸裎袒裼。郑叔,郑庄公弟太叔段也,诗郑风曰:‘太叔于田,乘乘马,襢裼暴虎,献于公所。’孟子曰:‘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攘臂下车,众皆恱之。’睽,离也。孤,独也。谓挺身刺兽。刲亦刺也,音苦圭反。尔雅曰:‘袒裼,肉袒也。’孟子曰:‘袒裼裸裎于我侧。’说文曰:‘裎,裸也。’其字从‘衣’。冒 23695.gif ,山桑也。’音一染反。槎,斫也,音仕雅反。嶰谓山涧也。苍颉篇曰‘斥,大也’。 2a625.gif 亦狂也,音吉曳反。说文曰:‘兕,似野牛而青色。’抾音劫,古字通。封,大也。狶,猪也,虚起反。或轻訬趬悍,廋疏嵝领,犯历嵩峦,陵乔松,履脩樠,踔攳枝,杪标端,尾苍蜼,掎玄猿,木产尽,寓属单。訬,轻捷也,音初稍反。趬音丘昭反。说文曰:‘趬,行轻貌。’廋疏犹搜索也。廋音所由反。字林曰:‘娄,山颠也’,音力于反。尔雅曰:‘山大而高曰嵩,山小而高锐曰峦。’樠音莫寒反。踔,跳也,音敕敎反。攳音寻,谓长枝也。杪音亡小反,标音必遥反,并木末也。蜼音以蘃反。尔雅曰:‘蜼,卬鼻而长尾。’郭璞注曰:‘似狝猴而大,黄黑色,尾长数尺,末有两歧,雨则自悬于树,以尾塞鼻。’零陵、南康人呼之音‘余’,建平人呼之音‘相赠遗’之‘遗’也,又音余救反,皆土俗轻重不同耳。掎音居螘反。说文曰:‘偏引一足也。’木产谓巢栖之类也。寓属谓穴居之属也。罕罔合部,罾弋同曲,类行并驱,星布丽属,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罕亦网也。相如上林赋曰:‘载云罕。’续汉志曰:‘将军有部,部下有曲。’罾,鱼网也,音增。弋,缴射也。分音扶问反。矰碆飞流,纤罗络縸,游雉群惊,晨凫辈作,翚然云起,霅尔雹落。矰,弋矢也。碆与磻同,音补何反,又补佐反。说文曰:‘以石著隿缴也。’络縸,张罗貌也。縸与幕通。翚,飞也,音挥。霅音素洽反。广雅曰:‘霅,雨也。’言鸟中缴如雹之落。
  尔乃,远也,音名小反。田猎既罢,故改乘回辕也。左传曰:‘改乘辕而北之。’溯,上也。恢,大也。冯夷,河伯也。句芒,东方之神也。荒忽,幽远也。重阳,天也。云汉,天河也。天潢,星也。导鬼区,径神场,诏灵保,召方相,驱厉疫,走蜮祥。灵保,神巫也。楚辞九歌曰‘思灵保兮贤姱’。周礼:‘方相氏掌执戈扬楯,帅百隶以驱疫。’洪范五行传曰:‘蜮,射人,生于南越,谓之短狐。’诗虫鱼疏曰‘一名射景,如鳖三足,今俗谓之水弩’也。捎罔两,拂游光,枷天狗,緤坟羊。捎音所交反。郑玄注周礼曰‘捎,除也’。国语曰:‘木石之怪曰夔、罔两。’游光,神也,兄弟八人。天狗,星名也。春秋元命包曰:‘天狗主守财。’緤,系也,音息列反。坟羊,土之怪,其形似羊。见家语。然后缓节舒容,裴回安步,降集波籞,川衡泽虞,矢鱼陈罟。波籞,池籞也。前书音义曰:‘籞,在池中作室,可用栖鸟,入则捕之。’又曰‘折竹以绳绵连,禁御使人不得往来’也。周礼‘川衡,掌川泽之禁令。泽虞,掌国泽之政令’也。左传曰:‘鲁隐公矢鱼于棠。’矢亦陈也。国语曰:‘鲁宣公夏滥罟于泗川,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水虞于是登川禽而尝之于庙,行诸国助宣气也。今鱼方孕,又行罟,贪无蓺也。”公曰:“吾之过也。”’籞音圉。兹飞、宿沙,田开、古蛊,音冶。翚终葵,扬关斧,刊重冰,拨蛰户,测潜鳞,踵介旅。兹飞即佽飞也。吕氏春秋曰:‘荆人佽飞,涉江中流,两蛟绕其船。佽飞拔劔赴江,刺蛟杀之。’鲁连子曰:‘古善渔者宿沙渠子,使渔山侧,虽十宿沙子不得鱼焉。宿沙非暗于渔道也,彼山者非鱼之所生也。’晏子春秋曰:‘公孙捷、田开强、古冶子事景公以勇,晏子劝景公馈之二桃,曰:“计功而食之。”公孙捷曰:“捷持楯而再搏乳虎,若捷之功,可以食桃。”田开强曰:“吾仗兵而御三军者再,可以食桃。”古冶子曰:“吾尝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吾逆而百步,顺流九里,得鼋头,鹤跃而出,可以食桃矣。”二子皆反其桃,契领而死。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吾独生,不仁。”亦契领而死。’‘蛊’与‘冶’通。翚亦挥也。广雅曰:‘终葵,椎也。’关斧,斧名也。刊,除也。踵犹寻也。介谓鳞虫之属也。旅,众也。逆猎湍濑,渀薄汾桡,沦灭潭渊,左挈夔龙,右提蛟鼍,春献王鲔,夏荐鳖鼋。渀音蒲艮反;桡,奴敎反:并入水貌也。沦灭谓没于水中也。鼍音坛。鲔、鳣属也,大者为王鲔,小者为叔鲔。礼记‘季春之月,天子始乘舟,荐鲔于寝庙。季夏之月,令渔师取鼋’也。于是流览遍照,殚变极态,上下究竟,山谷萧条,原野嵺愀,上无飞鸟,下无走兽,虞人植旍,猎者效具,车弊田罢,旋入禁囿。流览谓周流观览也。周礼曰:‘植虞旌以属禽。’郑注曰:‘植犹树也。田上树旗,令获者皆致其禽也。’又曰:‘车弊献禽以享礿。’注曰:‘车弊,车止也。’嵺音力救反,愀音七救反,亦萧条貌也。栖遟乎昭明之观,休息乎高光之榭,以临乎宏池。宏,大也。镇以瑶台,纯以金堤,树以蒱柳,被以绿莎,㲿瀁沆漭,错紾槃委,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生东,月朔西陂。纯,縁也,音之尹反。蒱亦柳也。㲿音胡广反,瀁音养,沆音胡朗反,漭音莽,并水貌也。错紾,交结也。紾音之忍反。委音于危反。虹洞,相连也。虹音胡贡反。朔,生也。礼记曰:‘大明生于东,月生于西。’郑注曰:‘大明,日也。’言池水广大,日月出于其中也。乃命壶涿,驱水蛊,逐罔螭,灭短狐,簎鲸鲵。周礼:‘壶涿氏掌除水蛊。’涿音丁角反。蛊音公户反。罔谓罔两也。螭,龙也。短狐即蜮也。簎音七亦反。说文曰:‘刺也。’周礼:‘鳖人掌以时簎鱼鳖龟蜃。’郑众注云:‘簎谓以杖刺泥中搏取之。’然后方余皇,连舼舟,张云帆,施蜺帱,靡飔风,陵迅流,发櫂歌,纵水讴,淫鱼出,蓍蔡浮,湘灵下,汉女游。方犹并也。余皇,吴之船名也。见左传。舼,小舟也,音渠恭反。淮南子曰:‘越舼、蜀艇,不能无水而浮。’帆音凡。帱,帐也,音直由反。飔,疾风也,音楚疑也。武帝秋风词曰:‘萧鼓鸣兮发櫂歌。’刘向列女传曰:‘津更之女,中流奏河激之歌。’韩诗外传曰:‘瓠巴鼓琴,淫鱼出听。’淮南子曰:‘上有丛蓍,下有伏龟。’论语曰:‘臧文仲居蔡。’注云:‘龟出蔡地,故以为名也。’湘灵,舜妃,溺于湘水,为湘夫人也。见楚词。汉女,汉水之神。诗云:‘汉有游女。’水禽鸿鹄,鸳鸯鸥鹥,鸧鸹鸬鹢,鹭雁䴙鷉,乃安斯寝,戢翮其涯。鸳鸯,匹鸟也。鸥,白鸥也。鹥,凫属也。尔雅曰‘鸧,麋鸹’。今谓之鸹鹿也。鸹音括。鸬,鸬鹚也。杨孚异物志云:‘能没于深水,取鱼而食之,不生卵而孕雏于池泽闲,既胎而又吐生,多者生八九,少生五六,相连而出,若丝绪焉。水鸟而巢高树之上。’鹢,白鶂也。鹭,白鹭也。䴙音步历反。鷉音梯。杨雄方言曰:‘白野凫也,甚小,好没水中,膏可以莹刀劔。’寝,宿也。诗曰:‘乃安斯寝。’涯,水濵也。鲂𫚈鱏鳊,鰋鲤鲿魦,乐我纯德,腾踊相随,虽灵沼之白鸟,孟津之跃鱼,方斯蔑矣。𫚈音绪,似鲂而弱鳞。鱏音徐林反,口在颔下,大者长七八尺。鳊音卑连反,鲂之类也。鰋音匽,今鰋额白鱼鲤。鲿音尝,诗虫鱼疏曰‘今黄颊鱼’也。魦音沙,或作‘鲨’。郭义恭广志曰:‘吹沙鱼,大如指,沙中行。’诗大雅曰:‘王在灵沼,于牣鱼跃。’郑玄注云:‘灵沼之水,鱼盈满其中也,皆以跳跃。’又曰:‘白鸟翯翯。’翯,肥泽也。翯音学。言并得其所也。尚书中候曰‘武王度孟津,白鱼跃入于王舟中’也。然犹咏歌于伶萧,载陈于方策,岂不哀哉!伶,乐官也。诗国风序曰:‘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礼记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又曰:‘百名以上,书之于策,不满百名,书之于方。’郑注云:‘方,板也。’
  于是宗庙既享,庖厨既充,车徒既简,器械既攻。礼记曰:‘天子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賔客,三为充君之庖。’然后摆牲班禽,淤赐犒功,群师叠伍,伯校千重,山罍常满,房俎无空。广雅曰:‘捭,开也。’字书:‘摆亦捭字也,音捕买反。’班固西都赋曰:‘置互摆牲。’班,布也。淤与饫同。左传曰:‘加膳则饫赐。’犒,劳也。山罍,画为山文。礼记曰:‘山罍,夏后氏之樽也。’又曰:‘周以房俎。’郑玄注云:‘房谓足下跗也,有似于堂房矣。’酒正案队,膳夫巡行,清醪车凑,燔炙骑将,鼔骇举爵,锺鸣既觞。周礼‘酒正,中士,辩五齐之名,三酒之物。膳夫,上士,掌王之食饮膳羞’。说文曰:‘醪,汁滓酒也。’大雅曰:‘或燔或炙。’将,行也。既,尽也。流俗本‘爵’字作‘爝’,‘既’字作‘暨’,皆误也。若乃阳阿衰斐之晋制,阐蛙华羽之南音,淮南子曰:‘歌采菱,发阳阿。’礼记曰:‘啴谐慢易之音作而人康乐。’鹖冠子曰;‘南方万物华羽焉,故以调羽也。’所以洞荡匈臆,发明耳目,疏越蕴慉,骇恫底伏,越,散也。蕴慉犹积聚也。慉与畜通。恫音洞。底伏犹滞伏也。吕氏春秋曰:‘昔阴康氏之始,阴多滞伏湛积,故作为舞以宣导之。’此言作乐,亦以疏散滞伏之象。锽锽枪枪,奏于农郊大路之衢,与百姓乐之。锽锽枪枪,锺鼓之声也。锽音撗。枪音测庚反。孟子谓齐宣王曰:‘今王与百姓同其乐则王矣。’农郊,田野也。是以明德曜乎中夏,威灵畅乎四荒,东邻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葱领而来王,南徼因九译而致贡,朔狄属象胥而来同。入享谓来助祭也。孔安国注尚书曰:‘西旅,西戎远国也。’葱岭,西域山也。西河旧事曰:‘岭上多葱,因以名焉。’徼,塞之道也。九译为九重译语而通中国也。尚书大传曰:‘周成王时,越裳氏重九译而贡白雉。’朔狄,北狄也。周礼:‘象胥掌蛮、夷、戎、翟之国,使传王之言而谕说焉,以和亲之。’郑注云:‘通夷狄之言者曰象胥,其有才智者也。此类之本名,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此官正为象者,周始有南越重译来贡献,是以名通言语之官为象胥。’胥音谞。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道在乎兹,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冲者也。晏子春秋曰:‘晋平公欲攻齐,使范昭观焉。景公觞之。范昭曰:“愿请君之弃酌。”景公曰:“诺。”范昭已饮,晏子命彻尊更之。范昭归,以报晋平公曰:“齐未可伐也,吾欲惭其君而晏子知之。”仲尼闻之曰:“起于尊俎之闲,而折冲千里之外。”’
  方今大汉收功于道德之林,致获于仁义之渊,忽蒐狩之礼,阙槃虞之佃。槃,乐也。虞与娱同。暗昧不睹日月之光,聋昏不闻雷霆之震,于今十二年,为日乆矣。亦方将刊禁台之秘藏,发天府之官常,由质要之故业,率典刑之旧章。周礼八法,四曰官常,以听官理。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察群吏之理。左传云:‘晋赵盾为国,政由质要。’杜预注曰:‘由,用也。质要,契券也。’刊音苦寒反。采清原,嘉歧阳,登俊桀,命贤良,举淹滞,拔幽荒。清原,地在河东闻喜县北。左传曰:‘晋蒐于清原,作五军。’又楚椒举曰:‘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蒐。’礼记月令:‘孟夏,命太尉赞杰俊,遂贤良。’左传楚平王‘诘奸慝,举淹滞’。杜预注云:‘淹滞,有才德而未叙者也。’察淫侈之华誉,顾介特之实功,聘畎畒之群雅,宗重渊之潜龙。华誉,虚誉也。介特谓孤介特立也。畎畒谓隐于陇畒之中也。司马相如上林赋曰:‘掩群雅。’音义云:‘谓大雅、小雅之人也。’潜龙,喻贤人隐也。乃储精山薮,历思河泽,目矖鼎俎,耳听康衢,营傅说于胥靡,求伊尹于庖厨,索胶鬲于鱼盐,听甯戚于大车。矖,视也,音所解反。鼎俎谓伊尹负鼎以干汤也。墨子曰:‘汤举伊尹于庖厨之中。’康衢谓甯戚也。说苑曰:‘甯戚饭牛于康衢,击车辐而歌硕鼠。’傅说代胥靡刑人筑于傅岩之野,高宗梦得之。孟子曰‘胶鬲举于鱼盐’也。俾之昌言而宏议,轶越三家,驰骋五帝,悉览休祥,揔括群瑞。俾,使也。昌,当也。宏,大也。前书杨雄曰:‘宏言崇议。’轶,过也。三家,三皇也。遂栖凤皇于高梧,宿麒麟于西园,纳僬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环。韩诗外传曰:‘黄帝时凤皇止帝东园,集帝梧桐,食帝竹实。’尚书中侯曰:‘黄帝时麒麟在园。’帝王纪曰‘尧时憔侥氏来贡没羽。西王母慕舜之德,来献白环’也。永逍摇乎宇内,与二仪乎无疆,贰造化于后土,参神施于昊干,超特达而无俦,焕巍巍而无原。论语孔子曰:‘尧之为君,焕乎其有文章,巍巍乎其有成功。’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诗大雅曰‘天锡百禄,子孙千亿’也。礼乐既阕,北辕反斾,至自新城,背伊阙,反洛京。阕,止也,音苦穴反。新城,县,属河南郡,今伊阙县。
颂奏,忤邓氏,滞于东观,十年不得调。因兄子丧自劾归。融集云,时兄伉子在融舍物故,融因是自劾而归。太后闻之怒,谓融羞薄诏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锢之。融集云,时左将奏融道‘兄子丧,自劾而归’,离署当免官。制曰:‘融典校秘书,不推忠尽节,而羞薄诏除,希望欲仕州郡,免官勿罪。’禁锢六年矣。
太后崩,安帝亲政,召还郎署,复在讲部。出为河闲王厩长史。时车驾东巡岱宗,延光三年。融上东巡颂,帝竒其文,召拜郎中。及北郷侯即位,融移病去,为郡功曹。
阳嘉二年,诏举敦朴,城门校尉岑起举融,征诣公车,对策,拜议郎。续汉书曰,融对策于北宫端门。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转武都太守。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与护羌校尉胡畴征之,而稽乆不进。融知其将败,上疏乞自效,曰:‘今杂种诸羌转相钞盗,冝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后,则必侵寇三辅,为民大害。臣愿请贤所不可用关东兵五千,裁假部队之号,尽力率厉,埋根行首,埋根言不退。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少习学蓺,不更武职,猥陈此言,必受诬罔之辜。昔毛遂厮养,为众所蚩,终以一言,克定从要。毛遂,赵平原君赵胜客也。居门下三年。时平原将与楚合从,以毛遂备二十人数,其十九人相与笑之。比至楚,毛遂果按劔与楚定从,楚立发兵救赵。事见史记。厮养,贱人也。臣惧贤等专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东,且其将士必有高克溃叛之变。’左传曰,郑使高克率师次于河上,乆而不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朝廷不能用。又陈:‘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并州是也。参在申,为晋分,并州之地。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冝备二方。’寻而陇西羌反,乌桓寇上郡,皆卒如融言。
三迁,桓帝时为南郡太守。先是融有事忤大将军梁兾旨,兾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还,复拜议郎,重在东观著述,以病去官。
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敎养诸生,常有千数。涿郡卢植,北海郑玄,皆其徒也。善鼓琴,好吹笛,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居宇器服,多存侈饰。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尝欲训左氏春秋,及见贾逵、郑众注,乃曰:‘贾君精而不博,郑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凡二十一篇。
初,融惩于邓氏,不敢复违忤埶家,遂为梁兾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年八十八,延熹九年卒于家。遗令薄葬。族孙日䃅,献帝时位至太傅。三辅决录注:‘日䃅字翁叔。’
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闲,将有意于居贞乎?陇汉之闲谓客于汉阳时。易屯卦初九曰:‘磐桓利居贞。’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庄子曰:‘曲士不可语于道者,束于敎也。’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识,性也。匡,正也。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老子曰:;‘人之轻死者,以其求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前书音义曰:‘胥,相也。靡,随也。谓相随受刑之人也。’庄子曰:‘胥靡登高不惧,遗死生也。’此为矜全之情薄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前书晁错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为安存之虑深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已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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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六十下‧列传第五十下 蔡邕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圉,县,故城在今汴州陈留县东南。六世祖勋,谢承书曰:‘勋字君严。’好黄老,平帝时为郿令。王莽初,授以厌戎连率。王莽改陇西郡曰厌戎郡,守曰连率。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礼记曰:‘曾子有疾,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欤?”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也。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言虽临死不失正道也。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谥曰贞定公。邕祖携碑云:‘携字叔业,有周之胄。昔蔡叔没,成王命其子仲使践诸侯之位,以国氏姓,君其后也。君曾祖父勋,哀帝时以孝廉为长安邰长。及君之身,增修厥德,顺帝时以司空高弟迁新蔡长,年七十九卒。长子棱,字伯直,处俗孤党,不协于时,垂翼华发,人爵不升,年五十三卒。’谥法曰:‘清白守节曰贞,纯行不差曰定。’
邕性笃孝,母常滞病三年,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有菟驯扰其室傍,又木生连理,远近竒之,多往观焉。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郷党高其义。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敕陈留太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翫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杨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杨雄作解嘲,班固作荅賔戏,崔骃作达旨。及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韪亦是也。作释诲以戒厉云尔。
  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颠,顶也。华顶谓白首也。新序齐宣王对闾丘卬曰:‘士亦华发堕颠而后可用耳。’左传宋司马子鱼曰:‘虽及胡耇,获即取之。’杜预注曰:‘胡耇,元老之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人。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也。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达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设执鞭之言,挚,伊尹名也。史记曰,伊尹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衒,自媒衒也。论语孔子曰:‘行义以达其道。’又曰:‘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周礼涤狼氏下士八人,执鞭以辟道也。甯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淮南子曰:‘甯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达,于是为商旅,将车以适于齐,暮宿于郭门,饭牛车下,望见桓公,乃击牛角而商歌。桓公闻之曰:“异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三齐记载其歌曰:‘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公恱之,以为大夫。矸音岸。骭音户谏反。百里奚,虞大夫也。史记赵良曰:‘百里奚自鬻于秦,衣褐食牛,期年而后穆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说文曰:‘豢,养也。’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禀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与世无营,沈精重渊,抗志高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乆矣。曾不能拔萃出群,扬芳飞文,孟子曰:‘若仲尼者,拔乎其萃,出乎其类。’登天庭,序彝伦,埽六合之秽慝,清宇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瑞应图曰‘景云者太平之应也,一曰庆云’也。时逝岁暮,默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宽明,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羡音以战反,本或作‘美’。盍亦回涂要至,俛仰取容,回,曲也。要音一遥反。言履直道,则不能有所至也。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遗犹留也。夫独未之思邪,何为守彼而不通此?’彼谓贫贱,此谓荣禄。
  胡老慠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睹暧昧之利,而忘昭晢之害;专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谡然,翕敛之貌,音所六反。胡老曰:‘居,吾将释汝。居犹坐也。释,解也。昔自太极,君臣始基,大极,天地之始也。易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有羲皇之洪宁,洪,大也。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有缉熙,五伯扶微,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纮 38ae.gif ,王涂坏,太极陁,贾逵注国语曰:‘小崩曰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淮南子曰:‘武王伐纣,左操黄钺,右执白旄而麾之,则瓦解而走,遂土崩而下。’于是智者骋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讲,习也。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冝。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战国策曰,秦昭王见顿弱,顿弱曰:‘韩,天下之喉咽也;魏,天下之匈臆也。王资臣万金而游之,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毕从,顿子说之也。史记曰:‘虞卿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溢,再见赐白璧一双。’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连衡谓张仪,合从谓苏秦,并佩六国之印。骈,并也。组,绶也。流离,光彩貌也。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蒂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速速方毂,夭夭是加,诗小雅曰:‘速速方谷,夭夭是 12-487e.gif ,破之也。韩诗亦同。此作‘毂’者,盖谓小人乘宠,方毂而行。方犹并也。欲丰其屋,乃蔀其家。易丰卦上六曰:‘丰其屋,蔀其家。’王弼注云:‘蔀,覆也。屋厚覆,暗之甚也。’蔀音部。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易文言曰:‘天地闭,贤人隐。’石门守晨,沮、溺耦耕,论语曰:‘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郑玄注云:‘石门,鲁城外门也。晨门,主晨夜开闭者。’又曰:‘长沮、桀溺耦而耕。’并隐遁人也。颜歜抱璞,蘧瑗保生,战国策齐宣王谓颜歜曰:‘愿先生与寡人游。’歜辞曰:‘玉生于山,制则毁焉,非不宝也,然失璞不完。士生鄙野,选而禄焉,非不贵也,而形神不全。歜愿得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以自娱。知足矣。归反于朴,则终身不辱。’论语孔子曰:‘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此为保其生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论语曰:‘齐人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史记曰:‘卫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适曹。’遗轻谓若弃轻细之物而去,言恶之甚也。夫岂慠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
  且我闻之,日南至则黄锺应,融风动而鱼上冰,蕤賔统则微阴萌,蒹葭苍而白露凝。月令:‘仲冬,律中黄锺。’融风,艮之风也。月令:‘孟春,东风解冻,鱼上冰。’又:‘仲夏之月,律之蕤賔。’微阴谓一阴爻生也。诗秦风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尔雅曰:‘蒹,薕也。葭,芦也。’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荡四海之残灾,隆隐天之高,拆絙地之基。絙音古邓反。絙与亘同。皇道惟融,帝猷显 353b.gif ,汦汦庶类,含甘吮滋。汦汦,齐貌。检六合之群品,济之乎雍熙,群僚恭己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𬘩,端委,礼衣也。左传曰:‘太伯端委以持周礼。’说文曰:‘缙,赤白色也。’𬘩,系绶也,音它丁反。鸿渐盈阶,振鹭充庭。易曰:‘鸿渐于陆。’鸿,水鸟也。渐出于陆,喻君子仕进于朝。诗曰:‘振振鹭,鹭于下。’注云:‘鹭,白鸟也。喻絜白之士,群集君之朝也。’譬犹锺山之玉,泗濵之石,累珪璧不为之盈,探浮磬不为之索。山海经曰:‘黄帝取密山之玉策,投之锺山之阳。’尚书曰:‘泗濵浮磬。’注云‘水中见石,可以为磬。’言锺山多玉,泗水多石,喻汉多贤人。索,尽也,音所格反。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狁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晋凯入。辟,开也,音频亦反。谓禹理洪水而开道之。尚书曰:‘四隩既宅。’隩,居也,音于六反。武功定谓武王伐纣。诗周颂曰:‘载戢干戈。’诗小雅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吉甫燕喜,既多受祉。’郑玄注曰:‘吉甫既伐猃狁而归,天子以燕礼乐之也。’左传,晋与楚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故晋凯乐而归也。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蓑音素和反。诗小雅曰:‘荷蓑荷笠。’毛苌注云:‘荷,揭也。蓑所以备雨。笠所以御暑。’擐,贯也。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步,绰有余裕。
  夫世臣、门子,暬御之族,诗小雅曰:‘曾我暬御。’毛苌注云:‘暬御,侍御也。’天隆其祜,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取进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群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蒙不稽谋于先生。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河上公注云:‘持满必倾,不如止也。’粲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不失所宁。泊犹静也。狂淫振荡,乃乱其情。贪夫殉财,夸者死权。贾谊服鸟赋之文也。言夸华者必死于权埶也。瞻仰此事,体躁心烦。暗谦盈之效,迷损益之数。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又曰:‘损益盈虚,与时偕行。’王弼注云:‘自然之质,各定其分,短者不为不足,长者不为有余,损益将何加焉?’骋驽骀于脩路,慕骐骥而增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踣音步北反,协韵音赴。下获熏胥之辜,高受灭家之诛。诗小雅曰:‘若此无罪,勋胥以痡。’勋,帅也。胥,相也。痡,病也。言此无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帅而病之,是其大甚。见韩诗。前书曰:‘史迁薰胥以刑。’音义云:‘谓相薰蒸得罪也。’诛,协韵音丁注反。前车已覆,袭轨而骛,曾不鉴祸,以知畏惧。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害,何也,音曷。天高地厚,跼而蹐之。诗小雅曰‘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论语孔子曰:‘用则行,舍则藏。’故言圣训也。夫九河盈溢,非一凷所防;九河谓河水分为九道。尔雅曰,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絜、钩般、鬲津,是谓九河也。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协韵音苦郎反。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烟炎,烟火之微细者。言常惧微细以致毁灭。杜预注左传曰:‘吴楚之闲谓火灭为熸。’音子廉反。炎音焰。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晏子见伯常骞,问曰:‘昔吾见维星绝,枢星散,地其动乎?’见晏子春秋。阴食谓不显食也。凡日阴食则井无影也。元首宽则望舒朓,侯王肃则月侧匿。望舒,月也。尚书大传曰:‘晦而月见西方,谓乆朓。朔而月见东方,谓之侧匿。侧匿则侯王肃,朓则侯王舒。’注:‘肃,急也。舒,缓也。’是以君子推微达着,寻端见绪,履霜知冰,践露知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冲,取诸天纪。易坤文言曰:‘履霜坚冰至。’艮卦曰:‘时行则行,时止则止。’丰卦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命,持神任己。群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方将骋驰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前书司马相如曰:‘游于六蓺之园,驰骛乎仁义之涂。’班固曰‘肴覆仁义之林薮’也。槃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闿阊阖,乘天衢,拥华盖而奉皇枢,古今注曰:‘华盖,黄帝所作也。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常有五色云气,金枝玉叶,因而作华盖。’纳玄策于圣德,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己之图也;勋绩不立,予之辜也。龟凤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祗见其愚。不我知者,将谓之迂。龟凤喻贤人,雾露喻昏暗也。迂,曲也。脩业思真,弃此焉如?静以俟命,不斁不渝。斁,厌也。渝,变也。百岁之后,归乎其居。诗晋风也。毛苌注云:‘居,坟墓也。’幸其获称,天所诱也。谓小人妄得称举者,天之所诱,后必遇害也。罕漫而已,非己咎也。罕漫犹无所知闻也,非君子之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辩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德于衡辀,伯翳即秦之先伯益也,能与鸟语。见史记。葛卢,东夷介国之君也。介葛卢聘于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问之,如其言。晋太史蔡墨曰:‘昔有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嗜欲以饮食之,以服事帝舜。帝赐姓曰董,氏曰豢龙。’并见左传。奚仲,薛之祖也。世本曰:‘奚仲作车。’衡,轭也。辀,辕也。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善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倕,舜之巧人也。见尚书。造父者,秦之先也,为周穆王御骅骝、𫘧耳之乘。非子亦秦之先,善养马。周孝王使主马于汧、渭之闲,马大蕃息,分土为附庸,邑之于秦。并见史记。圉,养马人也。见周礼。左传曰:‘战于殽,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斩之,遂以为车右。’瞫音舒饪反。弓父毕精于筋角,佽非明勇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弓父,弓工也。阙子曰:‘宋景公使弓工为弓,九年,来见公。公曰:“为弓亦迟矣。”对曰;“臣精尽于弓矣。”献弓而归,三日而死。公张弓东向而射,矢逾西霜之山,集彭城之东,其余力逸劲,饮羽于石梁。’吕氏春秋曰,荆人佽飞入江斩蛟。前书,武帝时,吾丘寿王字子赣,以善格五待制。格五,今之簺也。东方朔以善谈笑俳优得幸。班固曰:‘朔应谐似优。’杜预注左传曰:‘优,调戏也。’上官效力于执盖,弘羊据相于运筹。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前书,上官桀,武帝时为期门郎,从上甘泉,大风,车不得行,解盖授桀,虽风,盖常属车。桑弘羊,洛阳贾人也,以能心计为侍中。
  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忸怩,心惭也。忸音女六反。怩音尼。胡老乃扬衡含笑,衡,眉目之闲也。援琴而歌。歌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太清谓天也。和液谓和气灵液也。亭亭,孤峻之貌。踔犹越也,音丑敎反。
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乆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谿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䃅、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堂谿,姓也。先贤行状曰:‘典字子度,颍川人,为西鄂长。’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洛阳记曰:‘太学在洛城南开阳门外,讲堂长十丈,广二丈。堂前石经四部。本碑凡四十六枚,西行,尚书、周易、公羊传十六碑存,十二碑毁。南行,礼记十五碑悉崩坏。东行,论语三碑,二碑毁。礼记碑上有谏议大夫马日䃅、议郎蔡邕名。’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初,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至是复有三互法,三互谓婚姻之家及两州人不得交互为官也。谢承书曰‘史弼迁山阳太守,其妻钜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转拜平原相’是也。禁忌转密,选用艰难。幽兾二州乆缺不补。邕上疏曰:‘伏见幽、兾旧壤,铠马所出,铠,甲也。周礼考工记曰:‘燕无函。’函亦甲也,言幽、燕之地,家家皆能为函,故无函匠也。左传曰:‘兾之北土,马之所生。’比年兵饥,渐至空耗。今者百姓虚县,县音玄。万里萧条,阙职经时,吏人延属,而三府选举逾月不定。臣经怪其事,而论者云“避三互”。十一州有禁,当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复限以岁月,狐疑遟淹,以失事会。愚以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灵,明其宪令,在任之人岂不戒惧,而当坐设三互,自生留阂邪?昔韩安国起自徒中,朱买臣出于幽贱,并以才冝,还守本邦。前书,安国字长孺,梁人。坐法抵罪。居无几,天子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买臣字翁子,吴人。家贫,负薪卖以给食,歌讴道中,后拜会稽太守。又张敞亡命,擢授剧州。岂复顾循三互,继以末制乎?前书,敞字子高,河东人也。为京兆尹,坐与杨恽厚善,制免为庶人,从阙下亡命。数月,兾州部有大贼,天子思敞功,使使者召拜为兾州刺史。三公明知二州之要,所冝速定,当越禁取能,以救时敝;而不顾争臣之义,苟避轻微之科,选用稽滞,以失其人。臣愿陛下上则先帝,蠲除近禁,其诸州刺史器用可换者,无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书奏不省。
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说文曰:‘牍,书板也,长一尺。’蓺文志曰:‘六体者,古文、竒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音义曰:‘古文谓孔子壁中书也。竒字即古文而异者也。篆书谓小篆,盖秦始皇使程邈所作也。隶书亦程邈所献,主于徒隶,从简易也。缪篆谓其文屈曲缠绕,所以摹印章也。虫书谓为虫鸟之形,所以书旛信也。’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埶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憙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恱之,待以不次之位。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时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曰:
  臣伏读圣旨,虽周成遇风,讯诸执事,宣王遭旱,密勿祗畏,无以或加。尚书金縢曰:‘秋大孰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王乃问诸史百执事。’诗大雅云汉篇序曰:‘宣王遇旱,侧身脩行,欲消去之,故大夫仍叔作云汉之诗以美之。’密勿祗畏言勤劳戒惧也。臣闻天降灾异,縁象而至。辟历数发,辟音普历反。史记曰‘霹雳,阳气之动’也。殆刑诛繁多之所生也。风者天之号令,所以敎人也。翼氏风角曰:‘风者天之号令,所以谴告人君者。’夫昭事上帝,则自怀多福;诗大雅曰:‘昭事上帝,聿怀多福。’聿,遂也。怀,来也。宗庙致敬,则鬼神以著。国之大事,实先祀典,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备朱衣,宰府谓司徒桥玄府也。朱衣谓祭官也。汉官仪曰:‘汉家赤行,齐者绛绔袜。’袜音文伐反。迎气五郊,而车驾稀出,四时至敬,屡委有司,虽有解除,犹为踈废。解除谓谢过也。故皇天不恱,显此诸异。鸿范传曰:‘政悖德隐,厥风发屋折木。’坤为地道,易称安贞。易坤文言曰:‘地道也,妻道也。’其彖曰:‘安贞之吉,应地无疆。’阴气愤盛,则当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雹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则蝗虫损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与月相迫,兵事恶之。鲜卑犯塞,所从来远,今之出师,未见其利。上违天文,下逆人事。诚当博览众议,从其安者。臣不胜愤满,谨条冝所施行七事表左:表左谓陈之于表左也,犹今云‘如左’、‘如右’。
  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天子居明堂,各依其月布政,故云‘明堂月令’。四立谓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各以其日,天子亲迎气于其方,并祭其方之帝。季夏之末,祭中央帝也。所以导致神气,祈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数以蕃国踈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小污谓病及死也。屡生忌故。窃见南郊斋戒,未尝有废,至于它祀,辄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之至敬,莫重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先典。章帝元和二年制曰:‘山川百神应典礼者,尚未咸秩,其议脩群祀,以祈丰年。’又宗祀五帝于汶上明堂。三年,望祀华、霍,东柴岱宗,为人祈福。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以来,更任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礼,妻妾产者,斋则不入侧室之门,无废祭之文也。礼记曰‘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使人日再问之。夫斋,则不入侧室之门’也。所谓宫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谓士庶人数堵之室,共处其中耳,仪礼曰:‘有死于宫中者,则为之三月不举祭。’岂谓皇居之旷,臣妾之众哉?自今斋制冝如故典,庶荅风霆灾妖之异。
  二事:臣闻国之将兴,至言数闻,内知己政,外见民情。是故先帝虽有圣明之姿,而犹广求得失。又因灾异,援引幽隐,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选,危言极谏,不绝于朝。陛下亲政以来,频年灾异,而未闻特举博选之旨。诚当思省述脩旧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传‘政悖德隐’之言。
  三事:夫求贤之道,未必一涂,或以德显,或以言扬。顷者,立朝之士曾不以忠信见赏,恒被谤讪之诛,遂使群下结口,莫图正辞。郎中张文前独尽狂言,圣听纳受,以责三司。臣子旷然,众庶解恱。汉名臣奏张文上疏,其略曰:‘春秋义曰:“蝗者贪扰之气所生。天意若曰:贪狼之人,蚕食百姓,若蝗食禾稼而扰万民。兽啮人者,象暴政若兽而啮人。”京房易传曰:“小人不义而反尊荣,则虎食人,辟历杀人,亦象暴政,妄有喜怒。”政以贿成,刑放于宠,推类叙意,探指求原,皆象群下贪狼,威敎妄施,或苦蝗虫。冝敕正众邪,清审选举,退屏贪暴。鲁僖公小国诸侯,敕政脩己,斥退邪臣,尚获其报,六月甚雨之应。岂况万乘之主,脩善求贤?冝举敦朴,以辅善政。陛下体尧舜之圣,秉独见之明,恢太平之业,敦经好学,流布远近,可留须臾神虑,则可致太平,招休征矣。’制曰:‘下太尉、司徒、司空。夫瑞不虚至,灾必有縁。朕以不德,秉统未明,以招祅伪,将何以昭显宪法哉?三司任政者也,所当夙夜,而各拱默,讫未有闻,将何以奉荅天意,敉宁我人?其各悉心思所崇改,务消复之术,称朕意焉。’臣愚以为冝擢文右职,以劝忠謇,右,用事之便,谓枢要之官。宣声海内,博开政路。
  四事:夫司隶校尉、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别白黑者也。伏见幽州刺史杨憙、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憙等所纠,其效尤多。余皆枉桡,不能称职。或有抱罪怀瑕,与下同疾,纲网纵,莫相举察,公府台阁亦复默然。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汉官仪曰:‘三公听采长吏臧否,人所疾苦,条奏之。’是为举谣言者也。是时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昔刘向奏曰:‘夫执狐疑之计者,开群枉之门;养不断之虑者,来谗邪之口。’语见前书。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测度朝政。冝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平,和也。章,明也。三公岁尽,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众灾之原庶可塞矣。
  五事:臣闻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尚书大传曰:‘古者诸侯之于天子,三年一贡士。一适谓之攸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注云:‘适犹得也。’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数路谓孝廉、贤良、文学之类也。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弈,非以敎化取士之本。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弟,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冝从之。若乃小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远则泥’,君子故当志其大者。论语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郑玄注云:‘小道,如今诸子书也。泥谓滞陷不通。’此邕以为孔子之言,当别有所据也。
  六事:墨绶长吏,职典理人,汉官仪曰‘秩六百石,铜章墨绶’也。皆当以惠利为绩,日月为劳。褒责之科,所冝分明。而今在任无复能省,及其还者,多召拜议郎、郎中。若器用优美,不冝处之冗散。如有衅故,自当极其刑诛。岂有伏罪惧考,反求迁转,更相放效,臧否无章?先帝旧典,未尝有此。可皆断绝,以核真伪。
  七事:伏见前一切以宣陵孝子者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逾越。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恻隐思慕,情何縁生?而群聚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隐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载之时,周礼曰:‘丧祝掌大丧,及祖饰棺,乃载,遂御之。’郑玄注云:‘祖谓将葬祖祭于庭,载谓升柩于车也。’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又前至得拜,后辈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争讼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属冝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冝遣归田里,以明诈伪。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䃅、议郎张华、太史令单飏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洛阳记曰‘南宫有崇德殿、太极殿,西有金商门’也。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灾异及消改变故所冝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其志今亡。续汉志曰,光和元年,诏问曰:‘连年蝗虫,其咎焉在?’邕对曰:‘易传云:“大作不时天降灾,厥咎蝗虫来。”河图秘征篇曰:“帝贪则政暴,吏酷则诛惨。生蝗虫,贪苛之所致也。”’又南宫侍中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头冠尚未变。诏以问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宣帝黄龙元年,未央宫雌鸡化为雄,不鸣无距。是岁元帝初即位,将立王皇后。至初元元年,丞相史家雌鸡化为雄,距而鸣将。是岁后父禁为平阳侯,女立为后。至哀帝晏驾,后摄政,王莽以后兄子为大司马,由是为乱。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止,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应之不精,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也。’又特诏问曰:‘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群公卿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括囊喻闭口而不言。易曰:‘括囊咎。’王弼注云:‘括,结也。’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冝披露失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皂囊封上。’汉官仪曰‘凡章表皆启封,其言密事得皂囊’也。邕对曰:‘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蜺墯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娆音奴鸟反。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冝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赵娆及霍玉也。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姓璋,姓,姓也;璋,名也。汉有姓伟。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音玄。蔡邕集‘玹’作‘玄’。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冝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尚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光禄大夫桥玄,聦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冝为谋主,数见访问。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谓股肱也。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冝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雕琢犹镌削以成其罪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厌,伏也,音一叶反。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荅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冝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初,邕与司徒刘郃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质字子文,著汉职仪。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邕含隐切,志欲相中。中伤也。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曰:‘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休,假也。前书音义曰‘吏病满百日当免’也。郃为司隶,又托河内郡吏李竒为州书佐,续汉志曰:‘书佐,主干文书。’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为用致怨之状。邕集其奏曰:‘邕属张宛长休百日,郃假宛五日;复属河南李竒为书佐,郃不为召;太山党魁羊陟与邕季父卫尉质对门九族,质为尚书,营护阿拥,令文书不觉,郃被诏书考胡母班等,辞与陟为党,质及邕频诣郃问班所及,郃不应,遂怀怨恨,欲必中伤郃。’制曰:‘下司隶校尉正处上。’邕集作‘綦母班’也。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竒,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如臣父子欲相伤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縁。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冝以臣对与郃参验。臣得以学问特蒙褒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召诣金商门,问以灾异,赍诏申旨,赍犹持也,与赍通。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冝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福,旋被陷破之祸。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冗,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闻,前在金商门对事之时,质为下邳相,故不闻也。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没,并入坑埳,诚冤诚痛。臣一入牢狱,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辞情何縁复闻?趣音促。饮犹隐却告人姓名,无可对问。章者,今之表也。邕集曰:‘光和元年,都官从事张恕,以辛卯诏书,收邕送雒阳诏狱。考吏张静谓邕曰:“省君章云欲仇怨未有所施,法令无此,以诏书又刊章家姓名,不得对相指斥考事,君学多所见,古今如此,岂一事乎?”荅曰:“晓是。”吏遂饮章为文书。’臣贤案:俗本有不解‘饮’字,或改为‘报’,或改为‘款’,并非也。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匄质不并坐,匄,乞也。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即西安阳县也,故城在今胜州银城县。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犹前书十志也。邕别传曰:‘邕昔作汉记十意,未及奏上,遭事流离,因上书自陈曰:“臣既到徙所,乘塞守烽,职在候望,忧怖焦灼,无心能复操笔成草,致章阙廷。诚知圣朝不责臣谢,但怀愚心有所不竟。臣自在布衣,常以为汉书十志下尽王莽而止,光武已来唯记纪传,无续志者。臣所事师故太傅胡广,知臣颇识其门户,略以所有旧事与臣。虽未备悉,粗见首尾,积累思惟,二十余年。不在其位,非外史庶人所得擅述。天诱其衷,得备著作郎,建言十志皆当撰录。会臣被罪,逐放边野,恐所怀随躯朽腐,抱恨黄泉,遂不设施,谨先颠踣,科条诸志,臣欲删定者一,所当接续者四,前志所无臣欲著者五,及经典群书所冝捃摭,本奏诏书所当依据,分别首目,并书章左,惟陛下留神省察。臣谨因临戎长霍圉封上。”有律历意第一,礼意第二,乐意第三,郊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车服意第六。’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及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起舞属邕,属犹劝也,音烛。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惭于賔客,诟邕曰:‘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张隲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闲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伏滔长笛赋序云‘柯亭之观,以竹为椽,邕取为笛,竒声独绝’也。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傅玄琴赋序曰:‘齐桓公有鸣琴曰“号锺”,楚庄有鸣琴曰“绕梁”,司马相如“绿绮”,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憘!叹声也,音僖。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邦郷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怃犹怪也,音武。弹琴者曰:‘我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郤。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莞,笑貌也,音胡板反。‘此足以当之矣。’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闲,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郷侯。
董卓賔客部曲议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谋之于邕,邕曰:‘太公辅周,受命翦商,故特为其号。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为未可。冝须关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卓从其言。
初平二年六月,地震,卓以问邕。邕对曰:‘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冝。’续汉志曰:‘乘舆大驾,公卿奉引,皇太子、皇子皆安车,朱轮,青盖,金华爪,画轓。’广雅:‘轓,箱也。’卓于是改乘皂盖车。续汉志曰:‘中二千石、二千石皆皂盖,朱两轓。’
卓重董邕才学,厚相遇待,每集䜩,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吾欲东奔兖州,若道远难达,且遁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冝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䃅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凡史官记事,善恶必书。谓迁所著史记,但是汉家不善之事,皆为谤也。非独指武帝之身,即高祖善家令之言,武帝筭缗、榷酤之类是也。班固集云:‘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至以身陷刑,故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䃅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乆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闲皆画像而颂焉。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埶、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流,极,皆放也。极音纪力反。当伯喈抱钳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谓迫促之,令不得避风尘也。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谓三日之闲,位历三台也。匡导既申,狂僭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易同人卦曰:‘先号咷而后笑。’北叟,塞上叟也。其马亡入胡中,人皆吊之。叟曰:‘何知非福?’居数月,其马引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叟曰:‘何知非祸?’及家富马良,其子好骑,墯而折髀,人皆吊之。叟曰:‘何知非福?’居一年,胡夷大入,丁壮皆战死者十九,其子独以跛之故,子父相保。见淮南子也。属其庆者,夫岂无怀?庆谓恩遇也。怀,思也。荷恩遇者,岂不思之乎?君子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左传郑伯见虢叔曰:‘夫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杜注云:‘不举盛馔也。’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执政谓王允也。放此为戮,放音甫往反。未或闻之典刑。
赞曰:季长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恱音伎。侈谓纱帐、女乐之类。音技谓鼓琴吹笛之属也。邕实慕静,心精辞绮。斥言金商,南徂北徙。谓对事于金商门,指斥而言,无隐讳也。籍梁怀董,名浇身毁。籍梁谓融因籍梁兾贵幸,为作西第颂。怀董谓邕怀董卓之恩也。浇,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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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六十一‧列传第五十一 左雄 周举子勰 黄琼孙琬
左雄字伯豪,南阳涅阳人也。安帝时,举孝廉,稍迁兾州刺史。州部多豪族,好请托,雄常闭门不与交通。奏案贪猾二千石,无所回忌。
永建初,公车征拜议郎。时顺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阙政,雄数言事,其辞深切。尚书仆射虞诩以雄有忠公节,上疏荐之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容容犹和同也。言不可独为白玉之清絜,当与众人和同。伏见议郎左雄,数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难厄,以为警戒,实有王臣蹇蹇之节,周公谟成王之风。 谟,谋也。即尚书立政、无逸篇之类也。冝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书,再迁尚书令。上疏陈事曰:
  臣闻柔远和迩,莫大宁人,宁人之务,莫重用贤,用贤之道,必存考黜。是以皋陶对禹,贵在知人。‘安人则惠,黎民怀之。’尚书皋陶谟之词也。惠,爱也。黎,众也。分伯建侯,代位亲民,民用和穆,礼让以兴。故诗云:‘有渰凄凄,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诗小雅也。渰,阴云也。凄凄,云兴貌。祁,徐也。言阴阳和,风雨时,先雨公田,乃及私田。及幽、厉昏乱,不自为政,诗小雅刺幽王曰:‘不自为政,卒劳百姓。’褒艳用权,七子党进,贤愚错绪,深谷为陵。故其诗云:‘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又曰:‘哀今之人,胡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蜴也。褒艳谓褒姒也。艳,色美也。七子皆褒姒之亲党,谓皇甫为卿士,仲允为膳夫,家伯为宰,番为司徒,蹶为趣马,棸子为内史,楀为师氏也。厉王淫于色,七子皆用,言妻党盛也。四国,四方之国也。虺蜴之性,见人则走,哀今之人皆如是,伤时政事。见诗小雅。番音方元反。棸音侧流反。楀音记禹反。宗周既灭,六国并秦,坑儒泯典,刬革五等,刬,削也。五等谓诸侯。更立郡县,县设令长,郡置守尉,什伍相司,封豕其民。史记,商鞅为秦定变法之令,令人什伍而相牧司,犯禁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杨雄长杨赋曰‘秦窫窳其士,封豕其人’也。大汉受命,虽未复古,然克慎庶官,蠲苛救敝,恱以济难,抚而循之。至于文、景,天下康乂。诚由玄靖宽柔,克慎官人故也。降及宣帝,兴于庂陋,综核名实,知时所病,刺史守相辄亲引见,考察言行,信赏必罚。帝乃叹曰:‘民所以安而无怨者,政平吏良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乆于其事,则民服敎化。其有政理者,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人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故能降来仪之瑞,建中兴之功。宣帝时凤皇五至,因以纪年。
  汉初至今,三百余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乆。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辨为贤能,以理己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寇仇,税之如犲虎。国语曰:‘鬬丹廷见令尹子常,与之语,问畜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吾见令尹如饿兽豺虎焉,殆必亡者也。”’监司项背相望,项背相望谓前后相顾也。背音辈。与同疾疢,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亭传,责成于期月,期,匝也。谓一岁。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离,遭也。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因罪潜遁,以求高尚之名也。论语曰:‘色斯举矣。’言观前人之颜色也。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郷官部吏职斯禄薄,斯,贱也。车马衣服一出于民,廉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调,征也。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今之墨绶,犹古之诸侯,墨绶谓令长,即古子男之国也。拜爵王庭,舆服有庸,庸,常也。而齐于匹竖,叛命避负,非所以崇宪明理,惠育元元也。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使移徙,非父母丧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式,用也。锢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边郡,以惩其后。郷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任,堪也,音人林反。宽其负筭,负,欠也。筭,口钱也。儒生未有品秩,故宽之。增其秩禄,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追配文、宣中兴之轨,文帝、宣帝也。文帝遭吕氏难,故亦云中兴。流光垂祚,永世不刊。
帝感其言,申下有司,考其真伪,详所施行。雄之所言,皆明达政体,而宦竖擅权,终不能用。自是选代交互,令长月易,迎新送旧,劳扰无已,或官寺空旷,无人案事,每选部剧,乃至逃亡。
永建三年,京师、汉阳地皆震裂,水泉涌出。四年,司、兾复有大水。雄推较灾异,以为下人有逆上之征,天镜经曰:‘大水自平地出,破山杀人,其国有兵。’又上疏言:‘冝密为备,以俟不虞。’寻而青、兾、杨州盗贼连发,数年之闲,海内扰乱。其后天下大赦,贼虽颇解,而官犹无备,流叛之余,数月复起。雄与仆射郭虔共上疏,以为‘寇贼连年,死亡太半,一人犯法,举宗群亡。冝及其尚微,开令改悔。若告党与者,听除其罪;能诛斩者,明加其赏’。书奏,并不省。
又上言:‘冝崇经术,缮脩太学。’帝从之。阳嘉元年,太学新成,诏试明经者补弟子,增甲乙之科,员各十人。除京师及郡国耆儒年六十以上为郎、舍人、诸王国郎者百三十八人。
雄又上言:‘郡国孝廉,古之贡士,出则宰民,宣恊风敎。若其面墙,则无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儒有一家之学,故称家法。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于是班下郡国。明年,有广陵孝廉徐淑,谢承书曰‘淑字伯进,广陵海西人也。宽裕博雅,好学乐道。随父慎在京师,钻孟氏易、春秋、公羊、礼记、周官。善诵太公六韬,交接英雄,常有壮志。举茂才,除勃海脩令,迁琅邪都尉’也。年未及举,台郎疑而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颜回、子竒,不拘年齿”,解见顺帝纪。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淑无以对,乃谴却郡。于是济阴太守胡广等十余人皆坐谬举免黜,唯汝南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迄于永嘉,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雄又奏征海内名儒为博士,使公卿子弟为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禄。及汝南谢廉,河南赵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经,雄并奏拜童子郎。于是负书来学,云集京师。
初,帝废为济阴王,乳母宋娥与黄门孙程等共议立帝,帝后以娥前有谋,遂封为山阳君,邑五千户。又封大将军梁商子兾襄邑侯。雄上封事曰:‘夫裂土封侯,王制所重。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等,遂致地震之异。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又有日食之变。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爵。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民有乏绝,上求禀贷。陛下乾乾劳思,以济民为务。冝循古法,宁静无为,以求天意,以消灾异。诚不冝追录小恩,亏失大典。’帝不听。雄复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至于危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案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内所欢快。桀、纣贵为天子,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义也。夷、齐贱为匹夫,而王侯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约俭,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而与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覆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之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未绝乎口。乞如前议,岁以千万给奉阿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兾之封,事非机急,冝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会复有地震、缑氏山崩之异,雄复上疏谏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今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专政在阴,其灾尤大。臣前后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财,不可以官,冝还阿母之封,以塞灾异。今兾已高让,山阳君亦冝崇其本节。’雄言数切至,娥亦畏惧辞让,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后阿母遂以交遘失爵。
是时大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以捶扑。雄上言:‘九卿位亚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动有庠序之仪。礼记曰:‘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缁组绶。’孝明皇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帝从而改之,其后九卿无复捶扑者。自雄掌纳言,多所匡肃,每有章表奏议,台阁以为故事。迁司隶校尉。
初,雄荐周举为尚书,举既称职,议者咸称焉。及在司隶,又举故兾州刺史冯直以为将帅,而直尝坐臧受罪,举以此劾奏雄。雄恱曰:‘吾尝事冯直之父而又与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乃是韩厥之举也。’由是天下服焉。韩厥,韩献子也。国语曰:‘赵宣子举献子于灵公,以为司马。河曲之役,宣子使人以其乘车干行,献子执而戮之。宣子皆告诸大夫曰:“可贺我矣。吾举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明年坐法免。后复为尚书。永和三年卒。
周举字宣光,汝南汝阳人,陈留太守防之子。防在儒林传。举姿貌短陋,而博学洽闻,为儒者所宗,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从横周宣光。’
延光四年,辟司徒李郃府。时宦者孙程等既立顺帝,诛灭诸阎,议郎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冝徙别馆,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冝。举谓郃曰:‘昔郑武姜谋杀严公,严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乆而隔绝,后感颍考叔、茅焦之言,循复子道。书传美之。郑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爱叔段,谋杀庄公。公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曰:‘若掘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遂为母子如初。事见左传。茅焦事,解见苏竟传也。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离宫,若悲愁生疾,一日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冝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厉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荅人望。’郃即上疏陈之。明年正月,帝乃朝于东宫,太后由此以安。
后长乐少府朱伥音丑良反。代郃为司徒,举犹为吏。时孙程等坐怀表上殿争功,帝怒,悉徙封远县,敕洛阳令促期发遣。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锺下时,非孙程等岂立?朝廷谓顺帝也。孙程与王康等十八人谋于西锺下,共立济阴王为顺帝也。虽韩、彭、吴、贾之功,何以加诸!韩信、彭越、吴汉、贾复也。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冝急表之。’伥曰:‘今诏怒,二尚书已奏其事,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讥;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帝果从之。
举后举茂才,为平丘令。平丘,县,属陈留郡。上书言当世得失,辞甚切正。尚书郭虔、应贺等见之叹息,共上疏称举忠直,欲帝置章御坐,章谓所上之书。以为规诫。
举稍迁并州刺史。太原一郡,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新序曰:‘晋文公反国,介子推无爵,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求之不得,乃焚其山,推遂不出而焚死。’事具耿恭传。龙,星,木之位也,春见东方。心为大火,惧火之盛,故为之禁火。俗传云子推以此日被焚而禁火。至其亡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辄一月寒食,莫敢烟爨,老小不堪,岁多死者。举既到州,乃作吊书以置子推之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意,以宣示愚民,使还温食。其事见桓谭新论及汝南先贤传也。于是众惑稍解,风俗颇革。
转兾州刺史。阳嘉三年,司隶校尉左雄荐举,征拜尚书。举与仆射黄琼同心辅政,名重朝廷,左右惮之。是岁河南、三辅大旱,五谷灾伤,天子亲自露坐德阳殿东厢请雨,又下司隶、河南祷祀河神、名山、大泽。诏书以举才学优深,特下策问曰:‘朕以不德,仰承三统,天统、地统、人统谓之三统。事见白武通。夙兴夜寐,思恊大中。尚书洪范曰:‘建用皇极。’孔安国注云:‘皇,大也。极,中也。言立大中之道而行之也。’顷年以来,旱灾屡应,稼穑焦枯,民食困乏。五品不训,王泽未流,五品,五常之敎也。书曰:‘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宽。’训亦逊之义。群司素餐,据非其位。审所贬黜,变复之征,厥效何由?分别具对,勿有所讳。’举对曰:‘臣闻易称“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仪交构,乃生万物,万物之中,以人为贵。故圣人养之以君,成之以化,顺四节之冝,适阴阳之和,使男女婚娶不过其时。包之以仁恩,导之以德敎,示之以灾异,训之以嘉祥。此先圣承乾养物之始也。夫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二气否塞,则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则风雨不时;风雨不时,则水旱成灾。陛下处唐虞之位,未行尧舜之政,近废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内积怨女,外有旷夫。今皇嗣不兴,东宫未立,伤和逆理,断绝人伦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竖宦之人,亦复虚以形埶,威侮良家,取女闭之,至有白首殁无配偶,殁,终也。逆于天心。昔武王入殷,出倾宫之女;帝王纪曰:‘武王入殷,命召公释箕子之囚,表商容之闾,出倾宫之女于诸侯。’成汤遭灾,以六事克己;帝王纪曰:‘汤伐桀,后大旱七年,洛川竭,使人持三足鼎祝于山川曰:“政不节邪?使人疾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宫室荣邪?女谒行邪?何不雨之极也!”’鲁僖遇旱,而自责祈雨:解见杨厚传。皆以精诚转祸为福。自枯旱以来,弥历年岁,未闻陛下改过之效,徒劳至尊暴露风尘,诚无益也。又下州郡祈神致请。昔齐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谏曰:“不可。夫河伯以水为城国,鱼鳖为民庶。水尽鱼枯,岂不欲雨?自是不能致也。”晏子春秋之文。陛下所行,但务其华,不寻其实,犹縁木希鱼,却行求前。縁木求鱼,见孟子之文。韩诗外传曰:‘夫明镜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夫恶知往古之所以危亡,无异却行而求逮于前人也。’诚冝推信革政,崇道变惑,出后宫不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狱,除太官重膳之费。夫五品不训,责在司徒,有非其位,冝急黜斥。臣自藩外擢典纳言,学薄智浅,不足以对。易传曰:“阳感天,不旋日。”易稽览图之文也。解具郎𫖮传也。惟陛下留神裁察。’因召见举及尚书令成翊世、仆射黄琼,问以得失。举等并对以为冝慎官人,去斥贪污,离远佞邪,循文帝之俭,尊孝明之敎,则时雨必应。帝曰:‘百官贪污佞邪者为谁乎?’举独对曰:‘臣从下州,超备机密,不足以别群臣。别音彼列反。然公卿大臣数有直言者,忠贞也;阿谀苟容者,佞邪也。司徒视事六年,未闻有忠言异谋,愚心在此。’其后以事免司徒刘崎,迁举司隶校尉。
永和元年,灾异数见,省内恶之,诏召公、卿、中二千石、尚书诣显亲殿,问曰:‘言事者多云,昔周公摄天子事,及薨,成王欲以公礼葬之,天为动变。及更葬以天子之礼,即有反风之应。尚书洪范五行传曰:‘周公死,成王不图大礼,故天大雷雨,禾偃,大木拔。及成王寤金縢之策,改周公之葬,尊以王礼,申命鲁郊,而天立复风雨,禾稼尽起。’北郷侯亲为天子而葬以王礼,故数有灾异,冝加尊谥,列于昭穆。’群臣议者多谓冝如诏旨,举独对曰:‘昔周公有请命之应,隆太平之功,故皇天动威,以章圣德。北郷侯本非正统,奸臣所立,立不逾岁,年号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杜预注左传曰:‘短折曰夭,未名曰昏。’春秋王子猛不称崩,鲁子野不书葬。子猛,周景王之子。子野,鲁襄公之子。春秋经书‘王子猛卒’。杜元凯注云:‘未即位,故不言崩。’又曰:‘秋九月癸巳,子野卒。’注曰:‘不书葬,未成君也。’今北郷侯无它功德,以王礼葬之,于事已崇,不冝称谥。灾眚之来,弗由此也。’于是司徒黄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举议,帝从之。尚字伯河,南郡人也,少历显位,亦以政事称。
举出为蜀郡太守,坐事免。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巳日,商大会賔客,䜩于洛水,周官曰:‘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沴。’郑玄云:‘如今三月上巳,水上之类也。’司马彪续汉书曰‘三月上巳,宫人皆絜于东流水上,自洗濯祓除为大絜’也。举时称疾不往。商与亲昵酣饮极欢,及酒阑倡罢,继以 4aa5.gif 上露何易唏!露晞明朝还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太仆张种时亦在焉,会还,以事告举。举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左传曰,叔孙昭子与宋公语,相泣。乐祁退而告人曰:‘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乆也!’商至秋果薨。商疾笃,帝亲临幸,问以遗言。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从事中郎周举,清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举谏议大夫。
时连有灾异,帝思商言,召举于显亲殿,问以变眚。举对曰:‘陛下初立,遵脩旧典,兴化致政,远近肃然。顷年以来,稍违于前,朝多宠幸,禄不序德。观天察人,准今方古,诚可危惧。书曰:“僭恒旸若。”尚书洪范之文也。孔安国注曰:‘君行僭差,则常旸顺之也。’夫僭差无度,则言不从而下不正;阳无以制,则上扰下竭。冝密严敕州郡,察彊宗大奸,以时禽讨。’其后江淮猾贼周生、徐凤等处处并起,如举所陈。
时诏遣八使巡行风俗,皆选素有威名者,乃拜举为侍中,举侍中杜乔、守光禄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冯羡、尚书栾巴、侍御史张纲、兖州刺史郭遵、太尉长史刘班并守光禄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显明者,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其有清忠惠利,为百姓所安,冝表异者,皆以状上。于是八使同时俱拜,天下号曰‘八俊’。举于是劾奏贪猾,表荐公清,朝廷称之。迁河内太守,征为大鸿胪。
及梁太后临朝,诏以殇帝幼崩,庙次冝在顺帝下。太常马访奏冝如诏书,谏议大夫吕勃以为应依昭穆之序,先殇帝,后顺帝。诏下公卿。举议曰:‘春秋鲁闵公无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跻僖于闵上。孔子讥之,书曰:“有事于太庙,跻僖公。”传曰:“逆祀也。”事见左氏传。及定公正其序,经曰“从祀先公”,为万世法也。左氏传:‘从祀先公。’杜预云:‘从,顺也。先公,闵公、僖公也。将正二公之位,亲尽,故通言先公也。’今殇帝在先,于秩为父,顺帝在后,于亲为子,先后之义不可改,昭穆之序不可乱。吕勃议是也。’太后下诏从之。迁光禄勋,会遭母忧去职,后拜光禄大夫。
建和三年卒。朝廷以举清公亮直,方欲以为宰相,深痛惜之。乃诏告光禄勋、汝南太守曰:‘昔在前世,求贤如渴,封墓轼闾,以光贤哲。尚书曰,武王入殷,封比干墓,轼商容闾。故公叔见诔,翁归蒙述,所以昭忠厉俗,作范后昆。公叔文子,卫大夫也。文子卒,其子戌请谥于君。君曰:‘昔者卫国凶饥,夫子为粥与国之饿者,不亦惠乎?卫国有难,夫子以其死卫寡人,不亦贞乎?夫子听卫国之政,脩其班制,不亦文乎?谓夫子“贞惠文子”。’事见礼记。尹翁归为右扶风,卒,宣帝下诏褒扬,赐金百斤。班固曰:‘翁归承风,帝扬厥声。’故曰蒙述也。故光禄大夫周举,性侔夷、鱼,伯夷、史鱼也。忠逾随、管,随会、管仲。前授牧守,及还纳言,出入京辇,有钦哉之绩,史记尧典曰:‘咨十有二牧,钦哉!’在禁闱有密静之风。予录乃勋,用登九列。方欲式序百官,亮恊三事,不永夙终,用乖远图。朝廷愍悼,良为怆然。诗不云乎:“肈敏戎功,用锡尔祉。”诗大雅也。肈,谋也。敏,疾也。戎,汝也。锡,赐也。祉,福也。其今将大夫以下到丧发日复会吊。加赐钱十万,以旌委蛇素丝之节焉。’诗国风羔羊诗:‘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逶蛇逶蛇。’子勰。音叶。
勰字巨胜,少尚玄虚,以父任为郎,自免归家。父故吏河南召夔为郡将,卑身降礼,致敬于勰。勰耻交报之,因杜门自绝。后太守举孝廉,复以疾去。时梁兾贵盛,被其征命者,莫敢不应,唯勰前后三辟,竟不能屈。后举贤良方正,不应。又公车征,玄𫄸备礼,固辞废疾。常隐处窜身,慕老聃清静,杜绝人事,巷生荆棘,十有余岁。至延熹二年,乃开门延賔,游谈宴乐,及秋而梁兾诛,年终而勰卒,时年五十。蔡邕以为知命。自勰曾祖父扬至勰孙恂,六世一身,皆知名云。
黄琼字世英,江夏安陆人,魏郡太守香之子也。香在文苑传。琼初以父任为太子舍人,辞病不就。遭父忧,服阕,五府俱辟,连年不应。
永建中,公卿多荐琼者,于是与会稽贺纯、广汉杨厚俱公车征。琼至纶氏,称疾不进。纶氏即夏之纶国,少康之邑也。竹书纪年云:‘楚及秦伐郑纶氏。’今洛州故嵩阳县城是也。有司劾不敬,诏下县以礼慰遣,遂不得已。先是征聘处士多不称望,李固素慕于琼,乃以书逆遗之曰:‘闻已度伊、洛,近在万岁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乎?万岁亭在今洛州故嵩阳县西北。武帝元封元年,幸缑氏,登太室,闻山上呼万岁声者三,因以名焉。盖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闲”。论语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郑玄注云:不为夷、齐之清,不为惠、连之屈,故曰异于是也。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宋玉对楚襄王问曰:‘客有歌于郢中者,为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为阳春白雪,属而和者不过数百人。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近鲁阳樊君被征初至,樊君,樊英也。事具英传。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无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自顷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尝、朱仲昭、顾季鸿等,其功业皆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琼至,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
初,琼随父在台阁,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朝堂,莫能抗夺。时连有灾异,琼上疏顺帝曰:‘闲者以来,卦位错谬,易干凿度曰:‘求卦主岁术常以太岁为岁纪岁,七十六为一纪,二十纪为一蔀首。即置积蔀首岁数,加所入纪岁数,以三十二除之,不足除者以乾坤始数二卦而得一岁,未筭即主岁之卦也。’寒燠相干,蒙气数兴,日暗月散。蒙,阴暗也。散谓不精明。原之天意,殆不虚然。陛下冝开石室,案河洛,石室,藏书之府。河洛,图书之文也。外命史官,悉条上永建以前至汉初灾异,与永建以后讫于今日,孰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参考政事,数见公卿,察问得失。诸无功德者,冝皆斥黜。臣前颇陈灾眚,并荐光禄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会稽贺纯、广汉杨厚,未蒙御省。伏见处士巴郡黄错、汉阳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论语曰:‘作者七人。’注云:‘谓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冝更见引致,助崇大化。’于是有诏公车征错等。
三年,大旱,琼复上疏曰:‘昔鲁僖遇旱,以六事自让,躬节俭,闭女谒,于谗佞者十三人,诛税民受货者九人,春秋考异邮曰‘僖公之时,雨泽不澍,比于九月,公大惊惧,率群臣祷山川,以六过自让,绌女谒,放下谗佞郭都之等十三人,诛领人之吏受货赂赵祝等九人。曰:“辜在寡人。方今天旱,野无生稼,寡人当死,百姓何谤,请以身塞无状”’也。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冝顾省政事,有所损阙,务存质俭,以易民听。尚方御府息除烦费。明敕近臣使遵法度,如有不移,示以好恶。数见公卿引纳儒士,访以政化,使陈得失。又囚徒尚积,多致死亡,亦足以感伤和气,招降灾旱。若改敝从善,择用嘉谋,则灾消福至矣。’书奏,引见德阳殿,使中常侍以琼奏书属主者施行。
自帝即位以后,不行籍田之礼。琼以国之大典不冝乆废,上疏奏曰:‘自古圣帝哲王,莫不敬恭明祀,增致福祥,故必躬郊庙之礼,亲籍田之勤,以先群萌,率劝农功。昔周宣王不籍千畒,虢文公以为大讥,卒有姜戎之难,终损中兴之名。国语曰,宣王即位,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夫人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故稷为太官。古者太史顺时覛土,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先时九日,太史告稷曰:“阳气俱蒸,土膏其动。”稷以告王,王即斋宫,百官御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终于千亩。’王弗听,后师败绩于姜氏之戎。墢音扶发反。窃见陛下遵稽古之鸿业,体虔肃以应天,顺时奉元,怀柔百神,朝夕触尘埃于道路,昼暮聆庶政以恤人。虽诗咏成汤之不怠遑,书美文王之不暇食,诚不能加。诗商颂曰:‘不僭不滥,不敢怠遑。’书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也。今庙祀适阕,而祈谷絜斋之事,近在明日。臣恐左右之心,不欲屡动圣躬,以为亲耕之礼可得而废。臣闻先王制典,籍田有日,司徒咸戒,司空除坛。先时五日,有恊风之应,王即斋宫,飨醴载耒,诚重之也。自癸巳以来,仍西北风,甘泽不集,寒凉尚结。西北风曰不周风,亦曰厉风,见吕氏春秋也。迎春东郊,既不躬亲,先农之礼,所冝自勉,以逆和气,以致时风。五经通义曰:‘八风者,八卦之气。八风以时至,则阴阳变化之道成,万物得以时育生之。’易曰:“君子自强不息。”斯其道也。’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书奏,帝从之。
顷之,迁尚书令。琼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选,专用儒学文吏,于取士之义,犹有所遗,乃奏增孝悌及能从政者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议举吏先试之于公府,又覆之于端门,后尚书张盛奏除此科。琼复上言:‘覆试之作,将以澄洗清浊,覆实虚滥,不冝改革。’帝乃止。出为魏郡太守,稍迁太常。和平中,以选入侍讲禁中。
元嘉元年,迁司空。桓帝欲褒崇大将军梁兾,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兾之勋德,其制度赉赏,以冝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诗鲁颂曰:‘王曰叔父,建元子,俾侯于鲁,启尔土宇,为周室辅。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注云:‘王,成王也。叔父,周公也。’琼独建议曰:‘兾前以亲迎之劳,增邑三千,又其子胤亦加封赏。昔周公辅相成王,制礼作乐,化致太平,是以大启土宇,开地七百。礼记明堂位曰‘周公相武王以伐纣。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位,以理天下。七年,致政于成王。成王以周公有勋劳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也。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萧何识高祖于泗水,霍光定倾危以兴国,皆益户增封,以显其功。高祖为泗上亭长,萧何佐之,后拜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霍光废昌邑王,立宣帝,后益封光万七千户。兾可比邓禹,合食四县,赏赐之差,同于霍光,使天下知赏必当功,爵不越德。’朝廷从之。兾意以为恨。会以地动策免。复为太仆。
永兴元年,迁司徒,转太尉。梁兾前后所托辟召,一无所用。虽有善人而为兾所饰举者,亦不加命。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复为大司农。明年,梁兾被诛,太尉胡广、司徒韩𬙂、司空孙朗皆坐阿附免废,复拜琼为太尉。以师傅之恩,而不阿梁氏,乃封为邟郷侯,说文云‘邟,颍川县’也。汉颍川有周承休侯国,元始二年更名曰邟,音亢。邑千户。琼辞疾让封六七上,言旨恳恻,乃许之。梁兾既诛,琼首居公位,举奏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海内由是翕然望之。寻而五侯擅权,五侯谓左悺、徐璜等。倾动内外,自度力不能匡,乃称疾不起。四年,以寇贼免。其年复为司空。秋,以地震免。
七年,疾笃,上疏谏曰:‘臣闻天者务刚其气,君者务彊其政。是以王者处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据。夫自持不安则颠,任力不据则危。故圣人升高据上,则以德义为首;涉危蹈倾,则以贤者为力。唐尧以德化为冠冕,以稷、契为筋力。高而益崇,动而愈据,此先圣所以长守万国,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应天顺民,奋劔而王,埽除秦、项,革命创制,降德流祚。至于哀、平,而帝道不纲,秕政日乱,遂使奸佞擅朝,外戚专恣。所冠不以仁义为冕,所蹈不以贤佐为力,终至颠蹶,灭绝汉祚。天维陵 38ae.gif ,民鬼惨怆,赖皇干眷命,炎德复辉。光武以圣武天挺,继统兴业,创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泮冰谕危陷。枳棘谕艰难。擢贤于众愚之中,画功于无形之世。形,兆也。言未有天下之兆。‘画’或作‘书’也。崇礼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是自历高而不倾,任力危而不跌,兴复洪祚,开建中兴,光被八极,垂名无穷。至于中叶,盛业渐衰。陛下初从藩国,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谓见太平。而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重封累职,倾动朝廷,卿校牧守之选,皆出其门,羽毛齿革明珠南金之宝,殷满其室,殷,盛也。富拟王府,埶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忠臣惧死而杜口,万夫怖祸而木舌,法言曰‘金口木舌’也。塞陛下耳目之明,更为聋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乔,忠以直言,德以辅政,念国亡身,陨殁为报,而坐陈国议,坐音才卧反。遂见残灭。贤愚切痛,海内伤惧。又前白马令李云,指言宦官罪秽冝诛,皆因众人之心,以救积薪之敝。贾谊上疏曰‘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政,何以异此’也。弘农杜众知云所言冝行,惧云以忠获罪,故上书陈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国家,庶云获免。而云既不辜,众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结,故朝野之人以忠为讳。昔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刳牲夭胎,则麒麟不臻。诚物类相感,理使其然。史记曰,孔子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洋洋,丘之不济此,命也夫!窦鸣犊、舜华,晋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得志而杀之。丘闻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薮;涸泽而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事亦见孔子家语文也。尚书周永,昔为沛令,素事梁兾,幸其威埶,坐事当罪,越拜令职。见兾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封侯。又黄门恊邪,群辈相党,自兾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轨。临兾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澂,审别真伪,复与忠臣并时显封,使朱紫共色,粉墨杂蹂,所谓扺金玉于沙砾,扺,投也。音纸。碎珪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杼;解见寇荣传。伯竒至贤,终于流放。说苑曰‘王国子前母子伯竒,后母子伯封。后母欲其子立为太子,说王曰:“伯竒好妾。”王不信。其母曰:“令伯竒于后园,妾过其旁,王上台视之,即可知。”王如其言,伯竒入园,后母阴取蜂十数置单衣中,过伯竒边曰:“蜂螫我。”伯竒就衣中取蜂杀之。王遥见之,乃逐伯竒’也。夫谗谀所举,无高而不可升;阿党相抑,无深而不可沦。可不察欤?臣至顽驽,世荷国恩,身轻位重,勤不补过,然惧于永殁,负衅益深。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庶有万分,无恨三泉。’三者数之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人之极数。故以三为名者,取其深之极也。其年卒,时年七十九。赠车骑将军,谥曰忠侯。孙琬。
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辩慧。祖父琼,初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京师不见而琼以状闻。太后诏问所食多少,琼思其对而未知所况。琬年七岁,在傍,曰:‘何不言日食之余,如月之初?’琼大惊,即以其言应诏,而深竒爱之。后琼为司徒,琬以公孙拜童子郎,辞病不就,知名京师。时司空盛允有疾,琼遣琬候问,会江夏上蛮贼事副府,副本诣公府也。允发书视毕,微戏琬曰:‘江夏大邦,而蛮多士少。’琬奉手对曰:‘蛮夷猾夏,责在司空。’因拂衣辞去。允甚竒之。
稍迁五官中郎将。时陈蕃为光禄勋,深相敬待,数与议事。旧制,光禄举三署郎,以高功乆次才德尤异者为茂才四行。乆次谓乆居官次也。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而贫约守志者以穷退见遗,京师为之谣曰:‘欲得不能,光禄茂才。’能音乃来反。于是琬、蕃同心,显用志士,平原刘醇、河东朱山、蜀郡殷参等并以才行蒙举。蕃、琬遂为权富郎所见中伤,事下御史丞王畅、侍御史刁韪。韪、畅素重蕃、琬,不举其事,而左右复陷以朋党。畅坐左转议郎而免蕃官,琬、韪俱禁锢。
韪字子荣,彭城人。后陈蕃被征,而言事者多讼韪,复拜议郎,迁尚书。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相。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见墯容焉。
琬被废弃几二十年。至光和末,太尉杨赐上书荐琬有拨乱之才,由是征拜议郎,擢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出为右扶风,征拜将作大匠、少府、太仆。又为豫州牧。时寇贼陆梁,州境雕残,琬讨击平之,威声大震。政绩为天下表,封关内侯。
及董卓秉政,以琬名臣,征为司徒,迁太尉,更封阳泉郷侯。卓议迁都长安,琬与司徒杨彪同谏不从。琬退而駮议之曰:‘昔周公营洛邑以宁姬,光武卜东都以隆汉,天之所启,神之所安。大业既定,岂冝妄有迁动,以亏四海之望?’时人惧卓暴怒,琬必及害,固谏之。琬对曰:‘昔白公作乱于楚,屈庐冒刃而前;新序曰:‘白公胜将弑楚惠王,王出亡,令尹、司马皆死,胜拔劔而属之于屈庐曰:“子与我,将舍子,不我与,将杀子。”屈庐曰:“诗有之曰:‘莫莫葛蔂,延于条枚,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子杀子叔父而求福于庐也,可乎?且吾闻之,知命之士,见利不动,临死则死,是谓人臣之礼。故上知天命,下知臣道。其有可劫乎?子胡不推之!”白公胜乃入其劔焉。’崔杼弑君于齐,晏婴不惧其盟。解见冯衍传。吾虽不德,诚慕古人之节。’琬竟坐免。卓犹敬其名德旧族,不敢害。后与杨彪同拜光禄大夫,及徙西都,转司隶校尉,与司徒王允同谋诛卓。及卓将李傕、郭汜攻破长安,遂收琬下狱死,时年五十二。
论曰:古者诸侯岁贡士,进贤受上赏,非贤贬爵土。升之司马,辩论其才,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禄之。尚书大传曰‘古者诸侯之于天子,三年一贡士。一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有功者,天子赐以车服弓矢,号曰命。诸侯有不贡士谓之不率正,一不适谓之过,再不适谓之傲,三不适谓之诬。诬者,天子绌之,一绌以爵,再绌以地,三绌而爵地毕’也。故王者得其人,进仕劝其行,经邦弘务,所由乆矣。汉初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贡士之方也。中兴以后,复增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属。荣路既广,觖望难裁,自是窃名伪服,浸以流竞。权门贵仕请谒繁兴。自左雄任事,限年试才,虽颇有不密,固亦因识时冝。而黄琼、胡广、张衡、崔瑗之徒,泥滞旧方,互相诡駮,循名者屈其短,筭实者挺其效。故雄在尚书,天下不敢妄选,十余年闲,称为得人,斯亦效实之征乎?顺帝始以童弱反政,而号令自出,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风采。遂乃备玄𫄸玉帛,以聘南阳樊英,天子降寝殿,设坛席,尚书奉引,延问失得。急登贤之举,虚降己之礼,于是处士鄙生忘其拘儒,拘儒犹褊狭也。拂巾衽褐,以企旌车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风,俊乂咸事,若李固、周举之渊谟弘深,左雄、黄琼之政事贞固,桓焉、杨厚以儒学进,崔瑗、马融以文章显,吴祐、苏章、种暠、栾巴牧民之良干,庞参、虞诩将帅之宏规,王龚、张皓虚心以推士,张纲、杜乔直道以纠违,郎𫖮阴阳详密,张衡机术特妙:东京之士于兹盛焉。向使庙堂纳其高谋,彊埸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辞,举厝禀其成式,则武、宣之轨,岂其远而?而,语辞也。论语曰:‘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为恨哉!及孝桓之时,硕德继兴,硕,大也。陈蕃、杨秉处称贤宰,皇甫、张、段出号名将,王畅、李膺弥缝衮阙,弥缝犹补合也。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朱穆、刘陶献替匡时,郭有道奖鉴人伦,陈仲弓弘道下邑。其余宏儒远智高心絜行,激扬风流者,不可胜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队,在朝者以正议婴戮,谢事者以党锢致灾。往车虽折,而来轸方遒。广雅曰:‘遒,急也。’所以倾而未颠,决而未溃,岂非仁人君子心力之为乎?呜呼!
赞曰:雄作纳言,古之八元。举升以汇,越自下蕃。汇,类也。易曰:‘以其汇征吉。’汇音谓。登朝理政,并纾灾昏。纾,解也,音式余反。琼名夙知,累章国疵。疵,病也。琬亦早秀,位及志差。志意差舛,不能遂也。差音楚冝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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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六十二‧列传第五十二 荀淑子爽 孙恱 韩韶 锺皓 陈寔子纪
荀淑字季和,颍川颍阴人也,荀卿十一世孙也。卿名况,赵人也。为楚兰陵令。著书二十二篇,号荀卿子。避宣帝讳,故改曰‘孙’也。少有高行,博学而不好章句,多为俗儒所非,而州里称其知人。
安帝时,征拜郎中,后再迁当涂长。当涂,县名,故城在今宣州。去职还郷里。当世名贤李固、李膺等皆师宗之。及梁太后临朝,有日食地震之变,诏公卿举贤良方正,光禄勋杜乔、少府房植举淑对策,讥刺贵幸,为大将军梁兾所忌,出补朗陵侯相。续汉书曰,淑对策讥刺梁氏,故出也。莅事明理,称为神君。顷之,弃官归,闲居养志。产业每增,辄以赡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和三年卒。李膺时为尚书,自表师丧。礼记曰‘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心,心丧三年’也。二县皆为立祠。有子八人:俭,绲,靖,焘,汪,爽,肃,专,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绲音昆。焘音道。汪音乌光反。说文云:‘汪,深广也。’俗本改作‘注’,非。‘专’本或作‘敷’。
初,荀氏旧里名西豪,今许州城内西南有荀淑故宅,相传云即旧西豪里也。颍阴令勃海苑康以为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左传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𬯎敳,梼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今荀氏亦有八子,故改其里曰高阳里。
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终,号曰玄行先生。皇甫谧高士传曰‘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动止以礼。靖弟爽亦以才显于当时。或问汝南许章曰:“爽与靖孰贤?”章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及卒,学士惜之,诔靖者二十六人。颍阴令丘祯追号靖曰玄行先生’也。
淑兄子昱字伯条,昙字元智。昱为沛相,昙为广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恶,志除阉宦。其支党賔客有在二郡者,纤罪必诛。昱后共大将军窦武谋诛中官,与李膺俱死。昙亦禁锢终身。
爽字慈明,一名谞。音息汝反。幼而好学,年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乔见而称之,曰:‘可为人师。’爽遂耽思经书,庆吊不行,征命不应。颍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延熹九年,太常赵典举爽至孝,拜郎中。对策陈便冝曰:
  臣闻之于师曰:‘汉为火德,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故其德为孝,火,木之子;夏,火之位。木至夏而盛,故为孝。其象在周易之离。’夫在地为火,在天为日。易说卦曰‘离为火,为日’也。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则火王,其精在天,温暖之气,养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时则废,其形在地,酷烈之气,焚烧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平帝时,王莽作书八篇戒子孙,令学官以敎授,吏能诵者比孝经。音义云:‘言用之得选举之也。’夫丧亲自尽,孝之终也。尽谓尽其哀戚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丧,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孝道而克称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劳谦,易谦卦九三爻:‘劳谦君子,有终吉。’行过乎俭,故有遗诏以日易月。此当时之冝,不可贯之万世。古今之制虽有损益,而谅暗之礼未常改移,以示天下莫遗其亲。遗,忘也。今公卿群寮皆政敎所瞻,而父母之丧不得奔赴。夫仁义之行,自上而始;敦厚之俗,以应乎下。传曰:‘丧祭之礼阙,则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众矣。’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事见论语。致犹尽也,极也。春秋传曰:‘上之所为,民之归也。’左氏传臧武仲之言。夫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故加刑罚;若上之所为,民亦为之,又何诛焉?昔丞相翟方进,以自备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忧,三十六日而除。前书翟方进为丞相,遭后母忧,行服三十六日起视事,曰:‘不敢逾国制也。’夫失礼之源,自上而始。古者大丧三年不呼其门,公羊传之文也。何休注云:‘重夺孝子之恩。’所以崇国厚俗笃化之道也。事失冝正。过勿惮改。惮,难也。天下通丧,可如旧礼。礼记曰:‘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臣闻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有礼义。礼义备,则人知所厝矣。语见易序卦也。夫妇人伦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易乾、坤至离为上经,咸、恒至未济为下经。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系辞也。夫妇之道,所谓顺也。尧典曰:‘嫠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者下也,嫔者妇也。言虽帝尧之女,下嫁于虞,犹屈体降下,勤修妇道。易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易泰卦六五爻辞也。王辅嗣注云:‘妇人谓嫁曰归。泰者,阴阳交通之时,女处尊位,履中居顺,降身应二,帝乙归妹,诚合斯义也。’案史记纣父名帝乙,此文以帝乙为汤,汤名天乙也。妇人谓嫁曰归,言汤以娶礼归其妹于诸侯也。春秋之义,王姬嫁齐,使鲁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于诸侯也。公羊传曰:‘夏单伯逆王姬。单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何以不称使?天子召而使逆之。逆之者何?使我主之也。曷为使我主之?天子嫁女于诸侯,必使同姓诸侯主之。’何休注云:‘不自为主,尊卑不敌也。’今汉承秦法,设尚主之仪,以妻制夫,以卑临尊,违乾坤之道,失阳唱之义。易纬曰‘阳唱而阴和’也。孔子曰:‘昔圣人之作易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池,睹鸟兽之文,与地之冝。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皆易系之文也。今观法于天,则北极至尊,四星妃后。北极,北辰也。轩辕四星,女主之象也。察法于地,则崐山象夫,卑泽象妻。崐犹高也。易艮下兑上为咸。艮为山,夫象也。兑为泽,妻象也。咸,感也。山泽通气,夫妇之相感也。睹鸟兽之文,鸟则雄者鸣鸲,雌能顺服;兽则牡为唱导,牝乃相从。近取诸身,则干为人首,坤为人腹。易说卦之文也。远取诸物,则木实属天,根荄属地。荄音该。阳尊阴卑,盖乃天性。且诗初篇实首关雎;礼始冠、婚,先正夫妇。仪礼士冠礼为始,士婚礼次之。天地六经,其旨一揆。冝改尚主之制,以称乾坤之性。遵法尧、汤,式是周、孔。式,法也。合之天地而不谬,质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此,则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韪咸备,各以其叙矣。韪,是也。史记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五是来备,各以其叙也。
  昔者圣人建天地之中而谓之礼,礼者,所以兴福祥之本,而止祸乱之源也。人能枉欲从礼者,则福归之;顺情废礼者,则祸归之。推祸福之所应,知兴废之所由来也。众礼之中,婚礼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数也;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之降也。白武通曰:‘天子娶十二,法天,则有十二月,百物毕生也。’又曰‘诸侯娶九女’也。阳性纯而能施,阴体顺而能化,以礼济乐,节宣其气。左传曰,昔晋侯有疾,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为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天有六气,过则为灾。’于是乎节宣其气也。故能丰子孙之祥,致老寿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无节。瑶台、倾宫陈妾数百。列女传曰,夏桀为琁室、瑶台,以临云雨,纣为倾宫。解见桓帝纪也。阳竭于上,阴隔于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时亦罔或克寿。’是其明戒。事见尚书无逸篇,其词与此微有不同也。后世之人,好福不务其本,恶祸不易其轨。传曰:‘ 229f5.gif 趾也。臣窃闻后宫采女五六千人,从官侍使复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禀粮,耗费缣帛,空竭府藏,征调增倍,十而税一,空赋不辜之民,以供无用之女,百姓穷困于外,阴阳隔塞于内。故感动和气,灾异屡臻。臣愚以为诸非礼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一曰通怨旷,和阴阳。二曰省财用,实府藏。三曰脩礼制,绥眉寿。四曰配阳施,祈螽斯。螽斯,蚣蝑也,其性不妒,故能子孙众多。诗曰:‘螽斯羽,诜诜兮。冝尔子孙,振振兮。’五曰宽役赋,安黎民。此诚国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热晦明,所以为岁;尊卑奢俭,所以为礼:故以晦明寒暑之气,尊卑侈约之礼为其节也。易曰:‘天地节而四时成。’节卦彖辞文也。春秋传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杜预注左氏云:‘器谓车服,名谓爵号。’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尊卑之差,上下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于庭,非有伤害困于人物,而孔子犹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独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僭君服,下食上珍,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冝略依古礼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别,前书董仲舒曰:‘王者正法度之冝,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严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则禁乱善俗足用之要。
奏闻,即弃官去。
后遭党锢,隐于海上,又南遁汉濵,积十余年,以著述为事,遂称为硕儒。党禁解,五府并辟,司空袁逢举有道,不应。及逢卒,爽制服三年,当世往往化以为俗。时人多不行妻服,虽在亲忧犹有吊问丧疾者,又私谥其君父及诸名士,爽皆引据大义,正之经典,虽不悉变,亦颇有改。丧服曰:‘夫为妻齐缞杖期。’礼记曰:‘曾子问:“三年之丧吊乎?”孔子曰:“礼以饰情。三年之丧而吊哭,不亦虚乎!”’
后公车征为大将军何进从事中郎。进恐其不至,迎荐为侍中,及进败而诏命中绝。献帝即立,董卓辅政,复征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复就拜平原相。行至宛陵,复追为光禄勋。视事三日,进拜司空。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九十五日。因从迁都长安。
爽见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举皆取才略之士,将共图之,亦与司徒王允及卓长史何颙等为内谋。会病薨,年六十三。
著礼、易传、诗传、尚书正经、春秋条例,又集汉事成败可为鉴戒者,谓之汉语。又作公羊问及辩谶,并它所论叙,题为新书。凡百余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恱、彧并知名。彧自有传。
论曰:荀爽、郑玄、申屠蟠俱以儒行为处士,累征并谢病不诣。及董卓当朝,复备礼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黄发矣,独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窃商其情,以为出处君子之大致也,平运则弘道以求志,陵夷则濡迹以匡时。濡迹,解见崔骃传。荀公之急急自励,其濡迹乎?不然,何为违贞吉而履虎尾焉?易履卦曰:‘履道坦坦,幽人贞吉。’又曰:‘履虎尾,不咥人亨。’王辅嗣注云:‘履虎尾者,言其危也。’观其逊言迁都之议,以救杨、黄之祸。杨彪、黄琬也。及后潜图董氏,几振国命,所谓‘大直若屈’,道固逶迤也。老子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逶迤,曲也。
恱字仲豫,俭之子也。俭早卒。恱年十二,能说春秋。家贫无书,每之人间,所见篇牍,一览多能诵记。性沈静,美姿容,尤好著述。灵帝时阉官用权,士多退身穷处,恱乃托疾隐居,时人莫之识,唯从弟彧特称敬焉。初辟镇东将军曹操府,迁黄门侍郎。献帝颇好文学,恱与彧及少府孔融侍讲禁中,旦夕谈论。累迁秘书监、侍中。
时政移曹氏,天子恭己而已。恱志在献替,而谋无所用,乃作申鉴五篇。其所论辩,通见政体,既成而奏之。其大略曰:
  夫道之本,仁义而已矣。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五典以经之,群籍以纬之,咏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监既明,后复申之。故古之圣王,其于仁义也,申重而已。
致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一曰伪,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夫俗乱则道荒,虽天地不得保其性矣;法坏则世倾,虽人主不得守其度矣;轨越则礼亡,虽圣人不得全其道矣;制败则欲肆,肆,放也。虽四表不得充其求矣。是谓四患。兴农桑以养其性,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敎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以其威,明赏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虽使契布五敎,皋陶作士,政不行焉。尚书舜谓契曰:‘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宽。’谓皋陶曰:‘汝作士,明于五刑。’故在上者先丰人财以定其志,帝耕籍田,后桑蚕宫,籍田事,解见明纪。礼记曰:‘季春之月,后妃斋戒,亲东向桑,以劝蚕事。’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宫仞有三尺也。国无游人,野无荒业,财不贾用,言自足也。力不妄加,以周人事。是谓养生。 周,给也。
  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应神明,正万物而成王化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审定好丑焉。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惑诈伪,以荡众心。故事无不核,物无不切,善无不显,恶无不章,俗无奸怪,民无淫风。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肃恭其心,慎修其行,内不回惑,外无异望,则民志平矣。是谓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故礼敎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况于刑乎!小人不忌刑,况于辱乎!若敎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敎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章,明也。小人之情,缓则骄,骄则恣,恣则怨,怨则叛,危则谋乱,安则思欲,非威强无以惩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则寄之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国语齐桓公问管仲曰:‘国安可乎?’管仲曰:‘未可。君若正卒伍,脩甲兵,则大国亦将脩之,小国设备,可作内政而寄军令焉。’注云:‘政,国政也。言脩国政而寄军令,邻国不知。’是谓秉威。
  赏罚,政之柄也。韩子曰:‘二柄者,刑、德也。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明赏必罚,审信慎令,赏以劝善,罚以惩恶。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是谓统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踈而不失,无为为之,使自施之,无事事之,使自交之。老子曰:‘为无为,事无事。’又曰‘故德交归’也。不肃而成,不严而化,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是谓为政之方。
又言:
  尚主之制非古。釐降二女,陶唐之典。归妹元吉,帝乙之训。王姬归齐,宗周之礼。以阴乘阳违天,以妇陵夫违人。违天不祥,违人不义。又古者天子诸侯有事,必告于庙。朝有二史,左史记言,右史书事。礼记曰‘天子朝日于东门之外,听朔于南门之外,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也。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君举必记,善恶成败,无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异,咸在载籍。或欲显而不得,或欲隐而名章。得失一朝,而荣辱千载。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淫,过也。左氏传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也。冝于今者备置史官,掌其典文,纪其行事。每于岁尽,举之尚书。以助赏罚,以弘法敎。
帝览而善之。
帝好典籍,常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乃令恱依左氏传体以为汉纪三十篇,诏尚书给笔札。辞约事详,论辨多美。其序之曰:‘昔在上圣,惟建皇极,经纬天地,观象立法,乃作书契,以通宇宙,扬于王庭,厥用大焉。先王光演大业,肆于时夏。诗周颂曰:‘我求懿德,肆于时夏。’郑玄注曰:‘懿,美也。肆,陈也。我,武王也。求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陈于是夏而歌之也。’亦惟厥后,永世作典。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于是天人之际,事物之冝,粲然显著,罔不备矣。世济其轨,济,成也。不陨其业。损益盈虚,与时消息。臧否不同,其揆一也。汉四百有六载,拨乱反正,统武兴文,永惟祖宗之洪业,思光启乎万嗣。圣上穆然,惟文之恤,瞻前顾后,是绍是继,阐崇大猷,命立国典。于是缀叙旧书,以述汉纪。中兴以前,明主贤臣得失之轨,亦足以观矣。’
又著崇德、正论及诸论数十篇。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卒。
韩韶字仲黄,颍川舞阳人也。少仕郡,辟司徒府。时太山贼公孙举伪号历年,守令不能破散,多为坐法。尚书选三府掾能理剧者,乃以韶为赢长。赢,县,故城在今兖州博城县东北。贼闻其贤,相戒不入赢境。余县多被寇盗,废耕桑,其流入县界求索衣粮者甚众。韶愍其饥困,乃开仓赈之,所禀赡万余户。主者争谓不可。韶曰:‘长活沟壑之人,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无所坐。以病卒官。同郡李膺、陈寔、杜密、荀淑等为立碑颂焉。
子融,字元长。少能辩理而不为章句学。声名甚盛,五府并辟。献帝初,至太仆。年七十卒。
锺皓字季明,颍川长社人也。为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笃行称,公府连辟,为二兄未仕,避隐密山,密县山也。以诗律敎授门徒千余人。同郡陈寔,年不及皓,皓引与为友。皓为郡功曹,会辟司徒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陈寔可。’寔闻之,曰:‘锺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独识我?’皓顷之自劾去。前后九辟公府,征为廷尉正、博士、林虑长,皆不就。时皓及荀淑并为士大夫所归慕。李膺常叹曰:‘荀君清识难尚,锺君至德可师。’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学慕古,有退让风,与膺同年,俱有声名。膺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复以膺妹妻之。瑾辟州府,未尝屈志。膺谓之曰:‘孟子以为“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孟子曰:‘人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何期不与孟轲同邪?’瑾常以膺言白皓。皓曰:‘昔国武子好昭人过,以致怨本。国武子,齐大夫。齐庆克通于齐君之母,国武子知之而责庆克,夫人遂谮武子而逐之。事见左传。卒保身全家,尔道为贵。’其体训所安,多此类也。
年六十九,终于家。诸儒颂之曰:‘林虑懿德,非礼不处。恱此诗书,弦琴乐古。五就州招,九应台辅。逡巡王命,卒岁容与。’
皓孙繇,建安中为司隶校尉。海内先贤传曰:‘繇字元常,郡主簿迪之子也。’魏志曰:‘举孝廉为尚书郎,辟三府为廷尉正、黄门侍郎。’
陈寔字仲弓,颍川许人也。出于单微。自为儿童,虽在戏弄,为等类所归。少作县吏,常给事厮役,后为都亭刺佐。而有志好学,坐立诵读。县令邓邵试与语,竒之,听受业太学。后令复召为吏,乃避隐阳城山中。时有杀人者,同县杨吏以疑寔,县遂逮系,考掠无实,而后得出。及为督邮,乃密托许令,礼召杨吏。远近闻者,咸叹服之。
家贫,复为郡西门亭长,寻转功曹。时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高伦用吏,伦敎署为文学掾。寔知非其人,怀檄请见。檄,板书。谓以高伦之敎书之于檄而怀之者,惧泄事也。言曰:‘此人不冝用,而侯常侍不可违。寔乞从外署,不足以尘明德。’伦从之。请从外署之举,不欲陷伦于请托也。于是郷论怪其非举,寔终无所言。伦后被征为尚书,郡中士大夫送至轮氏传舍。轮氏,县名,属颍川郡,今故高阳县是。伦谓众人言曰:‘吾前为侯常侍用吏,陈君密持敎还,而于外白署。比闻议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惮强御,陈君可谓善则称君,过则称己者也。’寔固自引愆,闻者方叹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司空黄琼辟选理剧,补闻喜长,旬月,以期丧去官。复再迁除太丘长。太丘,县,属沛国,故城在今亳州永城县西北也。修德清静,百姓以安。邻县人户归附者,寔辄训导譬解,发遣各令还本司官行部。司官谓主司之官也。吏虑有讼者,白欲禁之。寔曰:‘讼以求直,禁之理将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闻而叹息曰:‘陈君所言若是,岂有怨于人乎?’亦竟无讼者。以沛相赋敛违法,及解印绶去,吏人追思之。
及后逮捕党人,事亦连寔。余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恃。’乃请囚焉。遇赦得出。灵帝初,大将军窦武辟以为掾属。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乃后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
寔在郷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曰:‘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时岁荒民俭,有盗夜入其室,止于梁上。寔阴见,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孙,正色训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盗大惊,自投于地,稽颡归罪。寔徐譬之曰:‘视君状貌,不似恶人,冝深克己反善。然此当由贫困。’令遗绢二匹。自是一县无复盗窃。
太尉杨赐、司徒陈耽,每拜公卿,群僚毕贺,赐等常叹寔大位未登,愧于先之。及党禁始解,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遣人敦寔,敦,劝也。欲特表以不次之位。寔乃谢使者曰:‘寔乆绝人事,饰巾待终而已。’时三公每缺,议者归之,累见征命,遂不起,闭门悬车,栖遟养老。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于家。何进遣使吊祭,海内赴者三万余人,制衰麻者以百数。共刊石立碑,谥为文范先生。先贤行状曰:‘将军何进遣官属吊祠为谥。’
有六子,纪、谌最贤。
纪字元方,亦以至德称。兄弟孝养,闺门廱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及遭党锢,发愤著书数万言,号曰陈子。党禁解,四府并命,无所屈就。遭父忧,每哀至,辄欧血绝气,虽衰服已除,而积毁消瘠,殆将灭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表上尚书,图象百城,以厉风俗。董卓入洛阳,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郎将,不得已,到京师,迁侍中。出为平原相,往谒卓,时欲徙都长安,乃谓纪曰:‘三辅平敞,四面险固,土地肥美,号为陆海。前书曰,东方朔曰:‘三辅之地,南有江、淮,北有河、渭,汧、陇以东,商、洛以西,厥壤肥饶,此所谓天府陆海之地。’今关东兵起,恐洛阳不可乆居。长安犹有宫室,今欲西迁何如?’纪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左传曰,楚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也。冝脩德政,以怀不附。迁移至尊,诚计之末者。愚以公冝事委公卿,专精外任。其有违命,则威之以武。今关东兵起,民不堪命。若谦远朝政,率师讨伐,则涂炭之民庶几可全。若欲徙万乘以自安,将有累卵之危,峥嵘之险也。’累卵,解见皇后纪。峥音士耕反。卓意甚忤,而敬纪名行,无所复言。时议欲以为司徒,纪见祸乱方作,不复辨严,严读曰装也。即时之郡。玺书追拜太仆,又征为尚书令。建安初,袁绍为太尉,让于纪;纪不受,拜大鸿胪。年七十一,卒于官。
子群,为魏司空。群字长文。魏志曰‘鲁国孔融才高倨傲,年在群、纪之闲,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由是显名’也。天下以为公惭卿,卿惭长。
弟谌,字季方。与纪齐德同行,父子并著高名,时号三君。每宰府辟召,常同时旌命,羔雁成群,古者诸侯朝天子,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成群言众多也。当世者靡不荣之。谌早终。先贤行状曰:‘豫州百城,皆图书寔、纪、谌形像焉。’
论曰:汉自中世以下,阉竖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矫絜放言为高。放肆其言,不拘节制也。论语曰:‘隐居放言。’士有不谈此者,则芸夫牧竖已叫呼之矣。叫呼,讥笑之也。芸,除草也。故时政弥惛,而其风愈往。唯陈先生进退之节,必可度也。据于德故物不犯,安于仁故不离群,行成乎身而道训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权夺,王公不能以贵骄,所以声敎废于上,而风俗清乎下也。
赞曰:二李师淑,陈君友皓。韩韶就吏,赢寇怀道。太丘奥广,模我彝伦。曾是渊轨,薄夫以淳。曾之言则也。庆基既启,有蔚颍濵,二方承则,八慈继尘。二方,元方、季方也。荀淑八子,皆以慈为字,见荀氏家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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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 李固子爕 杜乔
李固字子坚,汉中南郑人,司徒郃之子也。郃在方术传。固貌状有竒表,鼎角匿犀,足履龟文。鼎角者,顶有骨如鼎足也。匿犀,伏犀也。谓骨当额上入发际隐起也。足履龟文者二千石,见相书。少好学,常步行寻师,不远千里。谢承书曰:‘固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笈追师三辅,学五经,积十余年。博览古今,明于风角、星筭、河图、谶纬,仰察俯占,穷神知变。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是郃子。’遂究览坟籍,结交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风而来学。京师咸叹曰:‘是复为李公矣。’言复继其父为公也。司隶、益州并命郡举孝廉,辟司空掾,皆不就。谢承书曰:‘五察孝廉,益州再举茂才,不应。五府连辟,皆辞以疾。’
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续汉书曰‘阳嘉二年,诏公卿举敦朴之士,卫尉贾建举固’也。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冝。固对曰:
  臣闻王者父天母地,春秋感精符曰:‘人主日月同明,四时合信,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宋均注曰:‘父天于圜丘之祀也,母地于方泽之祭也,兄日于东郊,姊月于西郊。’宝有山川。史记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河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此魏之宝也。”吴起对曰:“在德不在险。”’王道得则阴阳和穆,政化乖则崩震为灾。斯皆关之天心,效于成事者也。夫化以职成,官由能理。古之进者,有德有命;命,爵命也。言有德者乃可加爵命也。今之进者,唯财与力。伏闻诏书务求宽博,疾恶严暴。而今长吏多杀伐致声名者,必加迁赏;其存宽和无党援者,辄见斥逐。是以淳厚之风不宣,雕薄之俗未革。虽繁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阿母王圣。因造妖孽,使樊丰之徒乘权放恣,侵夺主威,改乱嫡嗣,谓顺帝为太子时,废为济阴王。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艰。既拔自困殆,殆,危也。龙兴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沛然,宽广之意。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从山草,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余年,贤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然上畏天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谓宋娥也。虽有大功勤谨之德,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冝许其辞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
  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专揔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其退速也。’案:孟子有此文。谢承书亦云孟子,而续汉书复云老子。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公羊传曰:‘宋杀其大夫,何以不名?宋三世无大夫,三世内娶也。’何休注云:‘内娶,娶大夫女也。言无大夫者三世,礼不臣妻之父母,国内皆臣,无娶道,故绝去大夫名,正其义也。’椒房者,皇后所居,以椒泥涂也。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冝令步兵校尉兾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日月之侧,声埶振天下,子弟禄仕,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谄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
  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馆陶公主,光武第三女也。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续汉志‘长水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司马一人,千石,掌宿卫’也。开阳城门候羊迪等,续汉志曰:‘城门每门候一人,六百石。’无它功德,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续汉书曰:‘中都官,千石、六百石,故事先守一岁,然后补真。’先圣法度,所冝坚守,政敎一跌,百年不复。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故使下民将尽病也。板,反也。卒,尽也。瘅,病也。诗大雅,凡伯刺周厉王反先王之道,下人尽病也。
  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春秋合诚图曰:‘天理在斗中,司三公,如人喉在咽,以理舌语。’宋均注曰:‘斗为天之舌口,主出政敎。三公主导宣君命,喻于人,则冝如人喉在咽,以理舌口,使言有条理。’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春秋保乾图曰:‘天皇于是斟元陈枢,以五易威。’宋均注曰:‘威,则也,法也。天皇斟元气,陈列枢机,受行次之当得也。’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赋,布也。权尊埶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冝审择其人,以毗圣政。今与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絜,犹叩树本,百枝皆动也。周颂曰:‘薄言振之,莫不震叠。’韩诗君传曰:‘薄,辞也。振,奋也。莫,无也。震,动也。叠,应也。美成王能奋舒文武之道而行之,则天下无不动而应其政敎。’此言动之于内,而应于外者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闲隙一开,则邪人动心;利竞暂启,则仁义道塞。刑罚不能复禁,化导以之寝坏。此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陛下冝开石室,陈图书,前书曰:‘司马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䌷音抽。招会群儒,引问失得,指擿变象,以求天意。其言有中理,即时施行,显拔其人,以表能者。则圣听日有所闻,忠臣尽其所知。又冝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臣所以敢陈愚瞽,冒昧自闻者,傥或皇天欲令微臣觉悟陛下。陛下冝熟察臣言,怜赦臣死。
顺帝览其对,多所纳用,即时出阿母还弟舍,诸常侍悉叩头谢罪,朝廷肃然。以固为议郎。而阿母宦者疾固言直,因诈飞章以陷其罪,事从中下。大司农黄尚等请之于大将军梁商,又仆射黄琼救明固事,乆乃得拜议郎。
出为广汉雒令,至白水关,解印绶,还汉中,梁州记曰:‘关城西南百八十里有白水关,昔李固解印绶处也。’故关城今在梁州金牛县西。杜门不交人事。岁中,梁商请为从事中郎。商以后父辅政,而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灾异数见,下权日重。固欲令商先正风化,退辞高满,乃奏记曰:‘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隐公元年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昧。公羊传曰:‘仪公者何?邾娄之君也。何以称字?褒之也。曷为褒之?为其与公盟也。’何休注云:‘春秋王鲁,托隐公为受命王,因仪父先与隐公盟,假以见褒赏义。’贬无骇以闭利门。春秋隐公二年,经书‘无骇帅师入极’。公羊传曰:‘无骇者何?展无骇也。何以不氏?贬。曷为贬?疾始灭也。’夫义路闭则利门开,利门开则义路闭也。前孝安皇帝内任伯荣、樊丰之属,伯荣,王圣女也。外委周广、谢恽之徒,开门受赂,署用非次,天下纷然,怨声满道。朝廷初立,颇存清静,未能数年,稍复堕损。左右党进者,日有迁拜,守死善道者,滞涸穷路,守死善道,论语文。滞涸穷路,以鱼为谕也。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又即位以来,十有余年,圣嗣未立,群下继望。可令中宫博简嫔媵,兼采微贱冝子之人,进御至尊,顺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养,无委保妾医巫,以致飞燕之祸。赵飞燕,成帝皇后。妹为昭仪,专宠。成帝贵人曹伟能等生皇子,皆杀之。明将军望尊位显,当以天下为忧,崇尚谦省,垂则万方。而新营祠堂,费功亿计,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俭。自数年以来,灾怪屡见,比无雨润,而沈阴郁泱。云起貌。宫省之内,容有阴谋。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刑,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祗畏。祗,敬也。言天无亲疏,惟善是与,可敬畏也。书曰:‘皇天无亲。’加近者月食既于端门之侧。既,尽也。端门,太微宫南门也。月者,大臣之体也。前书李寻上疏曰:‘月者众阴之长,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夫穷高则危,大满则溢,月盈则缺,日中则移。易丰卦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史记蔡泽谓范睢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也。凡此四者,自然之数也。天地之心,福谦忌盛,易曰:‘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又曰:‘见天地之心。’是以贤达功遂身退,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全名养寿,无有怵迫之忧。为利所诱,怵迫于忧勤也。怵音息律反,或音黜。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誉,庄子曰:‘伯成子高,唐虞时为诸侯,至禹,去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问曰:“昔尧化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子去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尧化天下,至公无私,不赏而人自劝,不罚而人自畏。今子赏而不劝,罚而不威,德自此衰,刑自此作。夫子盍行,无留吾事。”俋俋然,耕不顾。’亦见吕氏春秋。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固狂夫下愚,不达大体,窃感古人一饭之报,谓灵辄也。况受顾遇而容不尽乎!’商不能用。
永和中,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乃以固为荆州刺史。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于是贼帅夏密等敛其魁党六百余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岁闲,余类悉降,州内清平。
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臧秽。赐等惧罪,遂共重赂大将军梁兾,兾为千里移檄,言移一日行千里,救之急也。而固持之愈急。兾遂令徙固为太山太守。时太山盗贼屯聚历年,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余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
迁将作大匠。上疏陈事曰:‘臣闻气之清者为神,人之清者为贤。养身者以练神为宝,安国者以积贤为道。昔秦欲谋楚,王孙圉设坛西门,陈列名臣,秦使戄然,遂为寝兵。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昭奚恤乃为坛,使客东面,自居西面之坛,称曰:‘理百姓,实仓廪,子西在此;奉珪璋,使诸侯,子方在此;守封疆,谨境界,叶公子高在此;理师旅,正兵戎,司马子反在此;怀霸王之余义,猎治乱之遗风,昭奚恤在此:惟大国所观。’使反,言于秦君曰:‘楚多贤臣,未可谋也。’事见新序。国语曰,楚王孙圉聘于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其为宝也几何?’对曰:‘未尝为宝也。楚人有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诸侯,有左史倚相,道训典以序百物,此楚国之宝也。若夫古玉、白珩,先王之所玩也,何宝焉!’与此所引不同也。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轼段干木,故群俊竞至,名过齐桓,秦人不敢窥兵于西河,斯盖积贤人之符也。魏文侯受经于子夏,过段干木闾,未尝不轼也。李克曰:‘文侯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又秦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事见史记也。陛下拨乱龙飞,初登大位,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广汉杨厚、会稽贺纯,谢承书曰:‘纯字仲真,会稽山阴人。少为诸生,博极群蓺。十辟公府,三举贤良方正,五征博士,四公车征,皆不就。后征拜议郎,数陈灾异,上便冝数百事,多见省纳。迁江夏太守。’策书嗟叹,待以大夫之位。是以岩穴幽人,智术之士,弹冠振衣,乐欲为用,四海欣然,归服圣德。厚等在职,虽无竒卓,然夕惕孳孳,志在忧国。臣前在荆州,闻厚、纯等以病免归,诚以怅然,为时惜之。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冝征还厚等,以副群望。琼乆处议郎,已且十年,众人皆怪始隆崇,隆,高也。崇,重也。今更滞也。光禄大夫周举,才谟高正,冝在常伯,访以言议。侍中杜乔,学深行直,当世良臣,乆托疾病,可敕令起。’又荐陈留杨伦、伦见儒林传。河南尹存、东平王恽、陈国何临、临字子陵,熙之子,为平原太守,见百家谱也。清河房植等。植见党人篇也。是日有诏征用伦、厚等,而迁琼、举,以固为大司农。
先是周举等八使案察天下,多所劾奏,其中并是宦者亲属,辄为请乞,诏遂令勿考。又旧任三府选令史,光禄试尚书郎,时皆特拜,不复选试。固乃与廷尉吴雄上疏,以为八使所纠,冝急诛罚,选举署置,可归有司。帝感其言,乃更下免八使所举刺史、二千石,自是稀复特拜,切责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称善。乃复与光禄勋刘宣上言:‘自顷选举牧守,多非其人,至行无道,侵害百姓。又冝止槃游,专心庶政。’帝纳其言,于是下诏诸州劾奏守令以下,政有乖枉,遇人无惠者,免所居官;其奸秽重罪,收付诏狱。
及冲帝即位,以固为太尉,与梁兾参录尚书事。明年帝崩,梁太后以杨、徐盗贼盛强,恐惊扰致乱,使中常侍诏固等,欲须所征诸王侯到乃发丧。固对曰:‘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臣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亡于沙丘,史记曰,始皇东巡道病,崩于沙丘。徐广曰,赵有沙丘宫,在钜鹿也。胡亥、赵高隐而不发,卒害扶苏,以至亡国。丞相李斯为始皇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独胡亥、赵高等知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死,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元年,楚、汉并起。近北郷侯薨,阎后兄弟及江京等亦共掩秘,遂有孙程手刃之事。江京、刘安等坐省门下,孙程与王康等就斩京、安等,立顺帝也。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后从之,即暮发丧。
固以清河王蒜年长有德,欲立之,谓梁兾曰:‘今当立帝,冝择长年高明有德,任亲政事者,愿将军审详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也。戒邓、阎之利幼弱。’谓邓太后立殇帝,帝时诞育百余日,二岁而崩;又立安帝,时年十余岁。阎太后立北郷侯,其年薨,又征诸王子,拟择立之也。兾不从,乃立乐安王子缵,年八岁,是为质帝。时冲帝将北卜山陵,固乃议曰:‘今处处寇贼,军兴用费加倍,新创宪陵,赋发非一。帝尚幼小,可起陵于宪陵茔内,依康陵制度,康陵,殇帝陵也。其于役费三分减一。’乃从固议。时太后以比遭不造,委任宰辅,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遂平,而梁兾猜专,每相忌疾。
初,顺帝时诸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兾旨,遂共作飞章虚诬固罪曰:‘臣闻君不稽古,无以承天;书曰:‘粤若稽古帝尧。’郑玄注曰:‘稽,同也。古,天也。言能同天而行者帝尧。’臣不述旧,无以奉君。昔尧殂之后,舜仰慕三年,坐则见尧于墙,食则睹尧于羹。太公兵法曰:‘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弗服也,锦锈文绮弗衣也,竒怪异物弗视也,玩好之器弗宝也,淫佚之乐弗听也,宫垣室屋弗垩色也,榱桷柱楹弗藻饰也,茅茨之盖弗翦齐也,滋味重累弗食也,温饭煖羹酸餧不易也。’斯所谓聿追来孝,不失臣子之节者。聿,述也。诗大雅曰:‘文王烝哉,遹追来孝。’言文王能述追王季勤孝之行也。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闲近戚,自隆支党。至于表举荐达,例皆门徒;及所辟召,靡非先旧。或富室财赂,或子婿婚属,其列在官牒者凡四十九人。又广选贾竖,以补令史;募求好马,临 41ab.gif 呈试。出入逾侈,辎軿曜日。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西京杂记曰:‘武帝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头,自此宫人搔头皆用玉。’槃旋偃仰,从容冶步,曾无惨怛伤悴之心。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善则称己,过则归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臣闻台辅之位,实和阴阳,琁机不平,寇贼奸轨,书曰:‘琁机玉衡以齐七政。’孔安国注曰:‘琁,美玉也。机,衡也。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也。’又曰:‘寇贼奸轨。’注曰:‘群行攻劫曰寇,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轨。’则责在太尉。续汉志曰‘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课,岁尽则奏殿最而行赏罚’也。固受任之后,东南跋扈,两州数郡,谓九江贼徐凤、马免等攻烧城邑,广陵贼张婴等攻杀江都长。九江、广陵是荆、杨之地,故云两州也。千里萧条,兆人伤损,大化陵遟,而诋疵先主,苟肆狂狷。存无廷争之忠,没有诽谤之说。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据吴祐传,此章马融之词。书奏,兾以白太后,使下其事。太后不听,得免。
兾忌帝聦慧,恐为后患,遂令左右进鸩。帝苦烦甚,使促召固。固入,前问:‘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兾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兾虑其事泄,大恶之。
因议立嗣,固引司徒胡广、司空赵戒,谢承书‘戒字志伯,蜀郡成都人也。戒博学明经讲授,举孝廉,累迁荆州刺史。梁商弟让为南阳太守,恃椒房之宠,不奉法,戒到州,劾奏之。迁戒河闲相。以兾部难理,整厉威严。迁南阳太守。纠豪杰,恤吏人,奏免中官贵戚子弟为令长贪浊者。征拜为尚书令,出为河南尹,转拜太常。永和六年特拜司空’也。先与兾书曰:‘天下不幸,仍遭大忧。皇太后圣德当朝,摄统万机,明将军体履忠孝,忧存社稷,而频年之闲,国祚三绝。顺帝崩,冲帝立一年崩,质帝一年崩。今当立帝,天下重器,诚知太后垂心,将军劳虑,详择其人,务存圣明。然愚情眷眷,窃独有怀。远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祚前事,未尝不询访公卿,广求群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且永初以来,政事多谬,地震宫庙,彗星竟天,诚是将军用情之日。传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昌邑之立,昏乱日滋,霍光忧愧发愤,悔之折骨。昌邑王贺,武帝孙昌邑哀王子也。昭帝崩,霍光立之。自非博陆忠勇,霍光封博陆侯。前书音义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食邑北海、河东也。’延年奋发,大汉之祀,几将倾矣。霍光召丞相已下议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愕失色。大司农田延年前离席案劔曰:‘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劔斩之!’于是废立遂定。至忧至重,可不熟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国之兴衰,在此一举。’兾得书,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所立。固、广、戒及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德着闻,又属最尊亲,冝立为嗣。先是蠡吾侯志当取兾妹,时在京师,兾欲立之。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未有别理而易夺之。中常侍曹腾等闻而夜往说兾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机,賔客纵横,多有过差。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乆矣。不如立蠡吾侯,冨贵可长保也。’兾然其言。明日重会公卿,兾意气凶凶,而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以下,莫不慑惮之。皆曰:‘惟大将军令。’而固独与杜乔坚守本议。兾厉声曰:‘罢会。’固意既不从,犹望众心可立,复以书劝兾。兾愈激怒,乃说太后先策免固,竟立蠡吾侯,是为桓帝。
后岁余,甘陵刘文、魏郡刘鲔各谋立蒜为天子,梁兾因此诬固与文、鲔共为妖言,下狱。门生勃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𫓧锧诣阙通诉,字林曰:‘𫓧锧,椹也。’锧音质。椹音竹心反。太后明之,乃赦焉。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兾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据奏前事,遂诛之,时年五十四。固临终,敕子孙素棺三寸,幅巾,殡殓于本郡墝埆之地,不得还墓茔,污先公兆域。见谢承书也。
临命,与胡广、赵戒书曰:‘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文帝、宣帝皆群臣迎立,能兴汉祚。何图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禄,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固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广、戒得书悲惭,皆长叹流涕。
州郡收固二子基、兹于郾城,皆死狱中。续汉书曰,基,偃师长。袁宏纪曰,基字宪公,兹字季公,并为长史,闻固策免,并弃官亡归巴汉。南郑赵子贱为郡功曹,诏下郡杀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宽,二子托服药夭,具棺器,欲因出逃。子贱畏法,敕吏验实,就杀之。小子爕得脱亡命。兾乃封广、戒而露固尸于四衢,尔雅曰:‘四达谓之衢。’郭璞注曰:‘交通四出者也。’令有敢临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谢承书曰:‘亮字恒直,朗陵人也。’年始成童,成童,年十五也。礼记曰‘十五成童,舞象’也。游学洛阳,乃左提章钺,章谓所上章也。苍颉篇曰:‘钺,斧也。’右秉𫓧锧,诣阙上书,乞收固尸。不许,因往临哭,陈辞于前,遂守丧不去。夏门亭长呵之曰:洛阳北面西头门,门外有万寿亭。‘李、杜二公为大臣,不能安上纳忠,而兴造无端。卿曹何等腐生,腐生者,犹言腐儒也。公犯诏书,干试有司乎?’亮曰:‘亮含阴阳以生,戴干履坤。义之所动,岂知性命,何为以死相惧?’亭长叹曰:‘居非命之世,非命谓衰乱之时,人多不得其死也。天高不敢不跼,地厚不敢不蹐。跼,曲也。蹐,累足也。言天高而有雷霆,地厚而有沦陷,上下皆可畏惧也。诗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也。耳目适冝视听,口不可以妄言也。’太后闻而不诛。南阳人董班亦往哭固,而殉尸不肯去。殉,巡也。楚国先贤传曰:‘班字季,宛人也。少游太学,宗事李固,才高行美,不交非类。尝耦耕泽畔,恶衣蔬食。闻固死,乃星行奔赴,哭泣尽哀。司隶案状奏闻,天子释而不罪。班遂守尸积十日不去。桓帝嘉其义烈,听许送丧到汉中,赴葬毕而还也。’太后怜之,乃听得襚敛归葬。二人由此显名,三公并辟。班遂隐身,莫知所归。
固所著章、表、奏、议、敎令、对策、记、铭凡十一篇。弟子赵承等悲叹不已,乃共论固言迹,以为德行一篇。谢承书曰:‘固所授弟子,颍川杜访、汝南郑遂、河内赵承等七十二人,相与哀叹悲愤,以为眼不复瞻固形容,耳不复闻固嘉训,乃共论集德行一篇。’
爕字德公。初,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归郷里。时爕年十三,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见二兄归,具知事本,默然独悲曰:‘李氏灭矣!自太公已来,太公谓祖父郃也。积德累仁,何以遇此?’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爕,托言还京师,人咸信之。有顷难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六尺谓年十五以下。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爕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内,令变名姓为酒家佣,谢承书曰:‘爕远遁身于北海剧,托命滕咨家以得免。’与此不同。而成卖卜于巿。各为异人,阴相往来。
爕从受学,酒家异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爕。爕专精经学。十余年闲,梁兾既诛而灾眚屡见。明年,史官上言冝有赦令,又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于是大赦天下,并求固后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皆不受,遂还郷里,追服。姐弟相见,悲感傍人。既而戒爕曰:‘先公正直,为汉忠臣,而遇朝廷倾乱,梁兾肆虐,令吾宗祀血食将绝。今弟幸而得济,岂非天邪!冝杜绝众人,勿妄往来,慎无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爕谨从其诲。后王成卒,爕以礼葬之,感伤旧恩,每四节为设上賔之位而祠焉。
州郡礼命,四府并辟,皆无所就,后征拜议郎。及其在位,廉方自守,所交皆舍短取长,好成人之美。时颍川荀爽、贾彪,虽俱知名而不相能,爕并交二子,情无适莫,世称其平正。论语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灵帝时拜安平相。先是安平王续为张角贼所略,国家赎王得还,朝廷议复其国。爕上奏曰:‘续在国无政,为妖贼所虏,守藩不称,损辱圣朝,不冝复国。’时议者不同,而续竟归藩。爕以谤毁宗室,输作左校。未满岁,王果坐不道被诛,乃拜爕为议郎。京师语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擢迁河南尹。时既以货赂为官,诏书复横发钱三亿,以实西园。事见宦者传。爕上书陈谏,辞义深切,帝乃止。先是颍川甄邵谄附梁兾,为邺令。有同岁生得罪于兾,亡奔邵,邵伪纳而阴以告兾,兾即捕杀之。邵当迁为郡守,会母亡,邵且埋尸于马屋,先受封,然后发丧。邵还至洛阳,爕行涂遇之,使卒投车于沟中,笞捶乱下,大署帛于其背曰‘谄贵卖友,贪官埋母’。乃具表其状。邵遂废锢终身。爕在职二年卒,时人感其世忠正,咸伤惜焉。
杜乔字叔荣,河内林虑人也。续汉书曰:‘累祖吏二千石。乔少好学,治韩诗、京氏易、欧阳尚书,以孝称。虽二千石子,常步担求师。’林虑,今相州县也。少为诸生,举孝廉,辟司徒杨震府。稍迁为南郡太守,转东海相,入拜侍中。
汉安元年,以乔守光禄大夫,使徇察兖州。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陈留太守梁让、济阴太守汜宫、济北相崔瑗等臧罪千万以上。让即大将军梁兾季父,宫、瑗皆兾所善。还,拜太子太傅,迁大司农。
时梁兾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无功并封,乔上书谏曰:‘陛下越从藩臣,龙飞即位,天人属心,万邦攸赖。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伤善害德,兴长佞谀。臣闻古之明君,褒罚必以功过;末世暗主,诛赏各縁其私。今梁氏一门,宦者微孽,孽音鱼列反。公羊传曰:‘臣仆庶孽之事。’何休注云:‘孽,贱子也,犹树之有孽生也。’并带无功之绂,苍颉篇:‘绂,绶也。’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为恶肆其凶。故陈资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无劝。易旅卦九四曰:‘旅于处,得其资斧。’前书音义曰:‘资,利也。’苟遂斯道,岂伊伤政,为乱而已,丧身亡国,可不慎哉!’书奏不省。
益州刺史种暠举劾永昌太守刘君世以金蛇遗梁兾,事发觉,以蛇输司农。兾从乔借观之,乔不肯与,兾始为恨。累迁大源胪。时兾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兾又衔之。
迁光禄勋。建和元年,代胡广为太尉。桓帝将纳梁兾妹,兾欲令以厚礼迎之,乔据执旧典,不听。时有司奏曰:‘春秋迎王后于纪,在涂则称后。今大将军兾女弟冝备礼章,时进征币。’奏可。于是悉依孝惠帝纳后故事,聘黄金二万斤,纳采雁璧乘马,一依旧典。又兾属乔举汜宫为尚书,乔以宫臧罪明著,遂不肯用,因此日忤于兾。先是李固见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唯乔正色无所回桡。回,邪也。桡,曲也。由是海内叹息,朝野瞻望焉。在位数月,以地震免。宦者唐衡、左悺等因共谮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抗议言上不堪奉汉宗祀。’抗,举也。帝亦怨之。及清河王蒜事起,梁兾遂讽有司劾乔及李固与刘鲔等交通,请逮案罪。而梁太后素知乔忠,但策免而已。续汉书曰:‘乔诸生耿伯尝与鲔同止,兾讽吏执鲔为乔门生。’兾愈怒,使人胁乔曰:‘早从冝,妻子可得全。’从冝,令其自尽也。乔不肯。明日兾遣骑至其门,不闻哭者,遂白执系之,死狱中。妻子归故郡。与李固俱暴尸于城北,家属故人莫敢视者。
乔故掾陈留杨匡闻之,号泣星行到洛阳,乃著故赤帻,托为夏门亭吏,守卫尸丧,驱护蝇虫,积十二日,都官从事执之以闻。梁太后义而不罪。匡于是带𫓧锧诣阙上书,并乞李、杜二公骸骨。太后许之。成礼殡殓,送乔丧还家,葬送行服,隐匿不仕。匡初好学,常在外黄大泽敎授门徒。补蕲长,蕲,今徐州县也,音机。政有异绩,迁平原令。时国相徐曾,中常侍璜之兄也,匡耻与接事,托疾牧豕云。袁山松书,匡一名章,字叔康也。
论曰:夫称仁人者,其道弘矣!弘,大也。言非一涂也。立言践行,立其言,必践而行之。岂徒徇名安己而已哉,徇,求也。将以定去就之槩,正天下之风,使生以理全,死与义合也。槩,节也。立身之道,唯孝与忠,全生死之义,须得其所。夫专为义则伤生,贵义则贱生也。专为生则骞义,骞,违也。专为物则害智,为物则役智,故为害。专为己则损仁。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生重于义,全生可也。孟子曰:‘鱼我所欲,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上以残暗失君道,下以笃固尽臣节。臣节尽而死之,则为杀身以成仁,去之不为求生以害仁也。论语:‘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顺桓之闲,国统三绝,太后称制,贼臣虎视。李固据位持重,以争大义,确乎而不可夺。确,坚貌也。易曰:‘确乎其不可拔。’论语曰:‘临大节而不可夺。’岂不知守节之触祸,耻夫覆折之伤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言不胜其任。观其发正辞,及所遗梁兾书,虽机失谋乖,犹恋恋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顾视胡广、赵戒,犹粪土也。
赞曰:李、杜司职,朋心合力。朋犹同也。致主文、宣,抗情伊、稷。伊尹、后稷也。道亡时晦,终离罔极。离,被也。毛诗曰:‘谗人罔极。’爕同赵孤,赵朔之子赵武。史记曰,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杀赵朔,朔客程婴、公孙杵臼匿朔遗腹子于中山。居十五年,后景公与韩厥立赵孤,而攻灭屠岸贾也。世载弦直。载,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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