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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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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五 袁安子敞 玄孫閎 張酺 韓棱 周榮孫景
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陽人也。祖父良,習孟氏易,孟喜字長卿,東海人。明易,為丞相掾。見前書。平帝時舉明經,為太子舍人;續漢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無員。」建武初,至成武令。成武,今曹州縣。
安少傳良學。為人嚴重有威,見敬於州里。初為縣功曹,續漢志曰:「縣功曹史,主選署功勞。」奉檄詣從事,從事因安致書於令。續漢志曰:「每州刺史皆有從事史。」安曰:「公事自有郵驛,私請則非功曹所持。」辭不肯受,從事懼然而止。懼音九具反。後舉孝廉,汝南先賢傳曰「時大雪積地丈餘,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己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卧。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冝干人。』令以為賢,舉為孝廉」也。除陰平長、任城令,陰平,縣,故城在今沂州承縣西南。任城,今兖州縣也。所在吏人畏而愛之。
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謀為逆,事下郡覆考。明年,三府舉安能理劇,拜楚郡太守。是時英辭所連及繫者數千人,顯宗怒甚,吏案之急,迫痛自誣,死者甚衆。安到郡,不入府,先徃案獄,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別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歲餘,徵為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曾以臧罪鞠人。常稱曰:「凡學仕者,高則望宰相,下則希牧守。錮人於聖世,尹所不忍為也。」聞之者皆感激自勵。在職十年,京師肅然,名重朝廷。建初八年,遷太僕。
元和二年,武威太守孟雲上書:「北虜旣已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邊。冝還其生口,以安慰之。」詔百官議朝堂。公卿皆言夷狄譎詐,譎亦詐也。求欲無猒,旣得生口,當復妄自誇大,不可開許。安獨曰:「北虜遣使奉獻和親,有得邊生口者,輒以歸漢,此明其畏威,而非先違約也。雲以大臣典邊,不冝負信於戎狄,還之足示中國優貸,而使邊人得安,誠便。」司徒桓虞改議從安。太尉鄭弘、司空第五倫皆恨之。弘因大言激勵虞曰:「諸言當還生口者,皆為不忠。」虞廷叱之,倫及大鴻臚韋彪各作色變容,司隷校尉舉奏,安等皆上印綬謝。肅宗詔報曰:「乆議沈滯,各有所志。蓋事以議從,策由衆定,誾誾衎衎,誾誾,忠正貌。衎衎,和樂貌。得禮之容,寢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謝?其各冠履。」帝竟從安議。明年,代第五倫為司空。章和元年,代桓虞為司徒。
和帝即位,竇太后臨朝,后兄車騎將軍憲北擊匈奴,安與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唯安獨與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者十上。太后不聽,衆皆為之危懼,安正色自若。竇憲旣出,而弟衞尉篤、執金吾景各專威權,公於京師使客遮道奪人財物。景又擅使乗驛施檄縁邊諸郡,發突騎及善騎射有才力者,漁陽、鴈門、上谷三郡各遣吏將送詣景第。有司畏憚,莫敢言者。安乃劾景擅發邊兵,驚惑吏人,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輒承景檄,當伏顯誅。又奏司隷校尉、河南尹阿附貴戚,續漢書曰,安奏司隷鄭據、河南尹蔡嵩。無盡節之義,請免官案罪。竝寢不報。憲、景等日益橫,盡樹其親黨賔客於名都大郡,袁山松書曰,河南尹王調,漢陽太守朱敞,南陽太守滿殷、高丹等皆其賔客。前書曰「十二萬戶為大郡」也。皆賦斂吏人,更相賂遺,其餘州郡亦復望風從之。安與任隗舉奏諸二千石,又它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餘人,竇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時竇憲復出屯武威。明年,北單于為耿夔所破,遁走烏孫,塞北地空,餘部不知所屬。憲日矜己功,欲結恩北虜,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徒冬反。為北單于,置中郎將領護,如南單于故事。事下公卿議,太尉宋由、太常丁鴻、光禄勳耿秉等十人議可許。安與任隗奏,以為「光武招懷南虜,非謂可永安內地,正以權時之筭,可得扞禦北狄故也。今朔漠旣定,冝令南單于反其北庭,并領降衆,無縁復更立阿佟,以增國費」。宗正劉方、大司農尹睦同安議。事奏,未以時定。安懼憲計遂行,乃獨上封事曰:「臣聞功有難圖,不可豫見;事有易斷,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單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備,故匈奴遂分,邊境無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墜,赫然命將,爰伐塞北。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餘萬人,議者欲置之濵塞,濵,邊也。東至遼東,太尉宋由、光禄勳耿秉皆以為失南單于心,不可,先帝從之。陛下奉承洪業,大開疆宇,大將軍遠師討伐,席卷北庭,此誠宣明祖宗,崇立弘勳者也。冝審其終,以成厥初。伏念南單于屯,先父舉衆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餘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冝遵述先志,成就其業。況屯首唱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世之規,失信於所養,建立於無功。由、秉實知舊議,而欲背弃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樞機,易曰:「言行者,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賞罰理國之綱紀。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今若失信於一屯,則百蠻不敢復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咸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兵、食可廢,信不可去。論語:「孔子曰:『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詔下其議。安又與憲更相難折。憲險急負埶,言辭驕訐,訐謂發揚人之惡。至詆毀安,稱光武誅韓歆、戴涉故事,大司徒歆坐非帝讀隗囂書,自殺。大司徒涉坐殺太倉令,下獄死。安終不移。憲竟立匈奴降者右鹿蠡王於除鞬為單于,鞬音九言反。後遂反叛,卒如安策。
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權,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甞不噫嗚流涕。噫音醫,又乙戒反。嗚音一故反。歎傷之貌也。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四年春,薨,朝廷痛惜焉。
後數月,竇氏敗,帝始親萬機,追思前議者邪正之節,乃除安子賞為郎。策免宋由,以尹睦為太尉,劉方為司空。睦,河南人,薨於位。方,平原人,後坐事免歸,自殺。
初,安父沒,母使安訪求葬地,道逢三書生,問安何之,安為言其故,生乃指一處,云「葬此地,當世為上公」。須臾不見,安異之。於是遂葬其所占之地,故累世隆盛焉。安子京、敞最知名。
京字仲譽。習孟氏易,作難記三十萬言。初拜郎中,稍遷侍中,出為蜀郡太守。
子彭,字伯楚。少傳父業,歷廣漢、南陽太守。順帝初,為光禄勳。行至清,為吏麤袍糲食,終於議郎。尚書胡廣等追表其有清絜之美,比前朝貢禹、第五倫。貢禹,元帝御史大夫。經明行修,清絜憂國也。未蒙顯贈,當時皆嗟歎之。
彭弟湯,字仲河,少傳家學,諸儒稱其節,多歷顯位。桓帝初為司空,以豫議定策封安國亭侯,食邑五百戶。累遷司徒、太尉,以灾異策免。卒,謚曰康侯。風俗通曰:「湯時年八十六,有子十二人。」
湯長子成,左中郎將。早卒,次子逢嗣。
逢字周陽,以累世三公子,寬厚篤信,著稱於時。靈帝立,逢以太僕豫議,增封三百戶。後為司空,卒於執金吾。朝廷以逢甞為三老,特優禮之,賜以珠畫特詔祕器,前書曰,董賢死,以沙畫棺。音義云:「以朱沙畫之也。」「珠」與「朱」同。秘器,棺也。飯含珠玉二十六品,穀梁傳曰:「貝玉曰含。」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奉策,贈以車騎將軍印綬,加號特進,謚曰宣文侯。子基嗣,位至太僕。
逢弟隗,隗字次陽。少歷顯官,先逢為三公。時中常侍袁赦,隗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隗世宰相家,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獻帝初,隗為太傅。
成子紹,逢子術,自有傳。董卓忿紹、術背己,遂誅隗及術兄基男女二十餘人。
敞字叔平,少傳易經敎授,以父任為太子舍人。和帝時,歷位將軍、大夫、侍中,出為東郡太守,徵拜太僕、光禄勳。元初三年,代劉愷為司空。明年,坐子與尚書郎張俊交通,漏洩省中語,策免。敞廉勁不阿權貴,失鄧氏旨,遂自殺。
張俊者,蜀郡人,有才能,與兄龕竝為尚書郎,年少勵鋒氣。郎朱濟、丁盛立行不脩,俊欲舉奏之,二人聞,恐,因郎陳重、雷義徃請俊,俊不聽,因共私賂侍史,使求俊短,得其私書與敞子,遂封上之,皆下獄,當死。俊自獄中占獄吏上書自訟,占謂口授也,前書曰「陳遵憑几口占書吏」是也。書奏而俊獄已報。謂奏報論死也。廷尉將出穀門,穀門,洛陽城北面中門也。臨行刑,鄧太后詔馳騎以減死論。俊假名上書謝曰:「臣孤恩負義,自陷重刑,情斷意訖,無所復望。廷尉鞠遣,歐音一口反。刀在前,棺絮在後,魂魄飛揚,形容已枯。陛下聖澤,以臣甞在近密,謂為尚書郎。識其狀貌,傷其眼目,留心曲慮,特加徧覆。喪車復還,白骨更肉,披棺發椁,起見白日。天地父母能生臣俊,不能使臣俊當死復生。陛下德過天地,恩重父母,誠非臣俊破碎骸骨,舉宗腐爛,所報萬一。臣俊徒也,不得上書;不勝去死就生,驚喜踊躍,觸冒拜章。」當時皆哀其文。
朝廷由此薄敞罪而隱其死,以三公禮葬之,復其官。子盱。況于反。
盱後至光禄勳。時大將軍梁兾擅朝,內外莫不阿附,唯盱與廷尉邯鄲義正身自守。及桓帝誅兾,使盱持節收其印綬,事已具梁兾傳。
閎字夏甫,彭之孫也。少勵操行,苦身脩節。父賀,為彭城相。風俗通曰:「賀字元服。祖父京,為侍中。安帝始加元服,百僚會賀,臨莊垂出而孫適生,喜其嘉會,因名字焉。」閎徃省謁,變名姓,徒行無旅。旣至府門,連日吏不為通,會阿母出,見閎驚,謝承書曰:「乳母從內出,見在門側,面貌省瘦,為其垂泣。閎厚丁寧:『此閒不知吾,慎勿宣露也。』」入白夫人,乃密呼見。旣而辭去,賀遣車送之,閎稱眩疾不肯乗,反,郡界無知者。及賀卒郡,閎兄弟迎喪,不受賻贈,縗絰扶柩,冒犯寒露,禮貌枯毀,手足血流,見者莫不傷之。服闋,累徵聘舉召,皆不應。居處庂陋,以耕學為業。從父逢、隗竝貴盛,數饋之,無所受。
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歎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郤矣。」三郤謂郤錡、郤犨、郤至,皆晉卿也。各驕奢,為厲公所殺。事見左傳。延熹末,黨事將作,閎遂散髮絕世,欲投迹深林。以母老不冝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而已。旦於室中東向拜母。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及母歿,不為制服設位,時莫能名,或以為狂生。潛身十八年,黃巾賊起,攻沒郡縣,百姓驚散,閎誦經不移。賊相約語不入其閭,郷人就閎避難,皆得全免。年五十七,卒於土室。汝南先賢傳曰:「閎臨卒,勑其子曰:『勿設殯棺,但著褌衫疏布單衣幅巾,親尸於板床之上,以五百墼為藏。』」二弟忠、弘,節操皆亞於閎。
忠字正甫,與同郡范滂為友,俱證黨事得釋,語在滂傳。初平中,為沛相,沛王琮相也。琮,光武八代孫也。乗葦車到官,以清亮稱。及天下大亂,忠弃官客會稽上虞。縣名,城在今越州餘姚縣西。一見太守王朗徒從整飾,心嫌之,遂稱病自絕。王朗字景興,肅之父也,魏志有傳。謝承書曰「忠乗船載笠蓋詣朗,見朗左右僮從皆著青絳采衣,非其奢麗,即辭疾發而退」也。後孫策破會稽,忠等浮海南投交阯。獻帝都許,徵為衞尉,未到,卒。
弘字邵甫,恥其門族貴埶,乃變姓名,徒步師門,不應徵辟,終於家。謝承書曰:「弘甞入京師太學,其從父逢為太尉,呼弘與相見。遇逢宴會作樂,弘伏稱頭痛,不聽音聲而退,遂不復往。紹、術兄弟亦不與通。」
忠子祕,為郡門下議生。黃巾起,祕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祕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扞刃,皆死於陳,謙以得免。詔祕等門閭號曰「七賢」。謝承書曰「祕字永寧。封觀與主簿陳端、門下督范仲禮、賊曹劉偉德、主記史丁子嗣、記室史張仲然、議生袁祕等七人擢刃突陳,與戰並死」也。
封觀者,有志節,當舉孝廉,以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遂稱風疾,喑不能言。火起觀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後數年,兄得舉,觀乃稱損而仕郡焉。謝承書曰:「觀字孝起,南頓人也。」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後必廢;丞相陳平為高祖謀臣,出六竒,歎曰:「我多陰謀,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以吾多陰謀禍也。」其後曾孫掌以衞氏親戚貴達,願得續封,而終不得也。邴吉有陰德,夏侯勝識其當封及子孫。武帝末,戾太子巫蠱事起,邴吉為廷尉監。時宣帝年二歲,坐太子事繫。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繫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者令郭穰至郡邸獄,吉閉門扞拒曰:「它人無辜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穰不得入,還以聞。上曰:「天使之也。」因大赦天下。曾孫賴吉得立。宣帝立,吉為丞相,未及封而病。上憂吉不起,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後吉病愈,封博陽侯。薨,子顯嗣。甘露中,削爵為關內侯。至孫昌,復封博陽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終陳掌不侯,而邴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歸然矣。袁公竇氏之閒,乃情帝室,乃情猶竭情也。引義雅正,可謂王臣之烈。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烈,業也。及其理楚獄,未甞鞫人於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爾雅曰:「覃,延也。」子孫之盛,不亦冝乎?此論並華嶠之詞也。
張酺字孟侯,汝南細陽人,趙王張敖之後也。敖父耳,自楚降漢,高祖封為趙王。敖嗣,後有罪,廢為宣平侯。敖子壽,封細陽之池陽郷,後廢,因家焉。
酺少從祖父充受尚書,能傳其業。東觀記曰:「充與光武同門學,光武即位,求問充,充已死。」又事太常桓榮。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數。永平九年,顯宗為四姓小侯開學於南宮,小侯,解見明紀也。置五經師。酺以尚書敎授,數講於御前。以論難當意,除為郎,賜車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酺為人質直,守經義,每侍講閒隙,數有匡正之辭,以嚴見憚。東觀記曰:「太子家時為奢侈物,未甞不正諫,甚見重焉。」及肅宗即位,擢酺為侍中、虎賁中郎將。數月,出為東郡太守。酺自以甞經親近,未悟見出,悟,曉也。意不自得,上疏辭曰:「臣愚以經術給事左右,少不更職,不曉文法,猥當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負恩辱位之咎。臣竊私自分,殊不慮出城闕,兾蒙留恩,託備冗官,羣僚所不安,耳目所聞見,不敢避好醜。」詔報曰:「經云:『身雖在外,乃心不離王室。』尚書康王之誥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也。典城臨民,益所以報效也。好醜必上,不在遠近。好醜謂善惡也。言事之善惡,必以聞上,此即報效,豈拘外內也。今賜裝錢三十萬,其亟之官。」酺雖儒者,而性剛斷。下車擢用義勇,搏擊豪彊。長安有殺盜徒者,酺輒案之,以為令長受臧,猶不至死,盜徒皆飢寒傭保,何足窮其法乎!
郡吏王青者,謝承書曰:「青字公然,東郡聊城人也。」祖父翁,與前太守翟義起兵攻王莽,及義敗,餘衆悉降,翁獨守節力戰,莽遂燔燒之。父隆,建武初為都尉功曹,青為小史。與父俱從都尉行縣,道遇賊,隆以身衞全都尉,遂死於難;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喝。「流」或作「嘶」。喝音一介反。廣蒼曰:「聲之幽也。」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夷,傷也。竟不能舉。酺見之,歎息曰:「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及乎?」遂擢用極右曹,漢官儀曰:「督郵、功曹,郡之極位。」乃上疏薦青三世死節,冝蒙顯異。奏下三公,由此為司空所辟。東觀記曰「青從此除步兵司馬。酺傷青不遂,復舉其子孝廉」也。
自酺出後,帝每見諸王師傅,常言:「張酺前入侍講,屢有諫正,誾誾惻惻,出於誠心,可謂有史魚之風矣。」誾誾,忠正也。惻惻,懇切也。史魚,衞大夫,名鰌,字子魚。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也。元和二年,東巡狩,幸東郡,引酺及門生并郡縣掾史竝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酺講尚書一篇,然後脩君臣之禮。東觀記曰:「時使尚書令王鮪與酺相難,上甚欣恱。」賞賜殊特,莫不沾洽。
酺視事十五年,和帝初,遷魏郡太守。郡人鄭據時為司隷校尉,奏免執金吾竇景。景後復位,遣掾夏猛私謝酺曰:「鄭據小人,為所侵冤。聞其兒為吏,放縱狼藉。取是曹子一人,足以驚百。」酺大怒,即收猛繫獄,檄言執金吾府,疑猛與據子不平,矯稱卿意,以報私讎。會有贖罪令,猛乃得出。東觀記曰「據字平卿,黎陽人也。為侍御史,轉司隷校尉」也。頃之,徵入為河南尹。竇景家人復擊傷市卒,吏捕得之,景怒,遣緹騎侯海等五百人歐傷市丞。說文曰:「緹,帛丹黃色也。」漢官儀曰,執金吾有緹騎。酺部吏楊章等窮究,正海罪,徙朔方。景忿怨,乃移書辟章等六人為執金吾吏,欲因報之。章等惶恐,入白酺,願自引臧罪,以辭景命。酺即上言其狀。竇太后詔報:「自今執金吾辟吏,皆勿遣。」
及竇氏敗,酺乃上疏曰:「臣實愚惷,鄭玄注周禮云:「惷愚,癡騃也。」惷音陟降反。不及大體,以為竇氏雖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後世不見其事,但聞其誅,非所以垂示國典,貽之將來。冝下理官,與天下平之。平之謂平論其罪也。方憲等寵貴,羣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託,臨終之命曰顧命。懷伊、呂之忠,至乃復比鄧夫人於文母。臣賢案:鄧夫人即穰侯鄧疊母元也。元出入宮掖,共竇憲女壻郭舉父子同謀殺害,與竇氏同誅,語見憲傳,故張酺論憲兼及其黨。稱鄧夫人者,猶如前書霍光妻稱霍顯,祁太伯母號祁夫人之類也。文母,文王之妻也。詩曰:「旣有烈考,亦有文母。」今嚴威旣行,皆言當死,不復顧其前後,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瓌,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勑賔客,未甞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禮記曰「公族有罪,獄成,有司讞於公曰:『某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及三宥不對,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雖然,必宥之。』有司曰:『無及也。』反命於公,公素服如其倫之喪」也。今議者為瓌選嚴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冝裁加貸宥,以崇厚德。」和帝感酺言,徙瓌封,就國而己。
永元五年,遷酺為太僕。數月,代尹睦為太尉。漢官儀曰:「睦字伯師,河南鞏人也。」數上疏以疾乞身,薦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帝不許,使中黃門問病,加以珍羞,賜錢三十萬。酺遂稱篤。時子蕃以郎侍講,帝因令小黃門勑蕃曰:「陰陽不和,萬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與國同心,而託病自絜,求去重任,誰當與吾同憂責者?非有望於斷金也。斷金,解在皇后紀。司徒固疾,司空年老,時司徒劉方,司空張奮也。公其傴僂,勿露所勑。」傴僂言恭敬從命也。左氏傳曰:「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酺惶恐詣闕謝,還復視事。酺雖在公位,而父常居田里,酺每有遷職,輒一詣京師。甞來候酺,適會歲節,公卿罷朝,俱詣酺府奉酒上壽,極歡卒日,衆人皆慶羨之。及父卒,旣葬,詔遣使齎牛酒為釋服。
後以事與司隷校尉晏稱會於朝堂,酺從容謂稱曰:「三府辟吏多非其人。」稱歸,即奏令三府各實其掾史。酺本以私言,不意稱奏之,甚懷恨。會復共謝闕下,酺因責讓於稱。稱辭言不順,酺怒,遂廷叱之,稱乃劾奏酺有怨言。天子以酺先帝師,有詔公卿、博士、朝臣會議。司徒呂蓋奏酺位居三司,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以須詔命,反作色大言,怨讓使臣,司隷校尉督大姦猾,無所不察,故曰使臣也。不可以示四遠。於是策免。
酺歸里舍,謝遣諸生,閉門不通賔客。左中郎將何敞及言事者多訟酺公忠,帝亦雅重之。十五年,復拜為光禄勳。數月,代魯恭為司徒。月餘薨。乗輿縞素臨弔,賜冢塋地,賵贈恩寵異於它相。酺病臨危,勑其子曰:「顯節陵埽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顯節,明帝陵也。明帝遺詔無起寢廟,故言埽地而祭也,故酺遵奉之。吾為三公,旣不能宣揚王化,令吏人從制,豈可不務節約乎?其無起祠堂,可作槀蓋廡,廡,屋也。施祭其下而已。」
曾孫濟,好儒學,華嶠書曰:「蕃生磐,磐生濟。濟字元江。靈帝初,楊賜薦濟明習典訓,為侍講。」光和中至司空,病罷。及卒,靈帝以舊恩贈車騎將軍、關內侯印綬。其年,追濟侍講有勞,封子根為蔡陽郷侯。濟弟喜,初平中為司空。
韓棱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弓高侯穨當之後也。穨當,韓王信之子。見前書。世為郷里著姓。父尋,建武中為隴西太守。
棱四歲而孤,養母弟以孝友稱。及壯,推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從昆弟,郷里益高之。初為郡功曹,太守葛興中風,病不能聽政,棱陰代興視事,出入二年,令無違者。興子甞發敎欲署吏,棱拒執不從,因令怨者章之。章謂令上章告言之。事下案驗,吏以棱掩蔽興病,專典郡職,遂致禁錮。顯宗知其忠,後詔特原之。由是徵辟,五遷為尚書令,與僕射郅壽、尚書陳寵,同時俱以才能稱。肅宗甞賜諸尚書劔,唯此三人特以寶劔,自手署其名曰:「韓棱楚龍淵,晉大康記曰:「汝南西平縣有龍泉水,可淬刀劔,特堅利。」汝南即楚分野。郅壽蜀漢文,陳寵濟南椎成。」椎音直追反。漢官儀「椎成」作「鍛成」。時論者為之說:以棱淵深有謀,故得龍淵;壽明達有文章,故得漢文;寵敦朴,善不見外,故得椎成。
和帝即位,侍中竇憲使人刺殺齊殤王子都郷侯暢於上東門,有司畏憲,咸委疑於暢兄弟。詔遣侍御史之齊案其事。棱上疏以為賊在京師,不冝捨近問遠,恐為姦臣所笑。竇太后怒,以切責棱,棱固執其議。及事發,果如所言。憲惶恐,白太后求出擊北匈奴以贖罪。棱復上疏諫,太后不從。及憲有功,還為大將軍,威震天下,復出屯武威。會帝西祠園陵,詔憲與車駕會長安。及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易下繫之辭也。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議者皆慙而止。尚書左丞王龍私奏記上牛酒於憲,棱舉奏龍,論為城旦。前書音義曰:「城旦,輕刑之名也。晝日司寇虜,夜暮築長城,故曰城旦。」棱在朝數薦舉良吏應順、呂章、周紆等,皆有名當時。及竇氏敗,棱典案其事,深竟黨與,數月不休沐。帝以為憂國忘家,賜布三百匹。
遷南陽太守,特聽棱得過家上冢,郷里以為榮。棱發擿姦盜,郡中震慄,政號嚴平。數歲,徵入為太僕。九年冬,代張奮為司空。明年薨。子輔,安帝時至趙相。趙王良孫商之相也。
棱孫演,演字伯南。順帝時為丹陽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時為司徒。大將軍梁兾被誅,演坐阿黨抵罪,以減死論,遣歸本郡。華嶠書曰「梁皇后崩,梁貴人大幸,將立,大將軍兾欲分其寵,謀冒姓為貴人父,演陰許諾,及兾誅事發,演坐抵罪」也。後復徵拜司隷校尉。
周榮字平孫,廬江舒人也。肅宗時,舉明經,辟司徒袁安府。安數與論議,甚器之。及安舉奏竇景及與竇憲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歷宰二城。今復得備宰士,榮辟司徒府,故稱宰士。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故常勑妻子,若卒遇飛禍,飛禍言倉卒而死也。無得殯斂,兾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及竇氏敗,榮由此顯名。自郾令擢為尚書令。出為潁川太守,坐法,當下獄,和帝思榮忠節,左轉共令。共,縣名,屬河內郡,故城在今衞州共城縣東,即古共國也。歲餘,復以為山陽太守。所歷郡縣皆見稱紀。以老病乞身,卒于家,詔特賜錢二十萬,除子男興為郎中。
興少有名譽,永寧中,尚書陳忠上疏薦興曰:「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號令,言必弘雅,辭必溫麗,垂於後世,列於典經。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從周室之郁郁。論語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煥乎其有文章。」又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臣竊見光禄郎周興,光禄主郎,故曰光禄郎。孝友之行著於閨門,清厲之志聞於州里。蘊匵古今,蘊,藏也。匵,匱也。博物多聞,三墳之篇,五典之策,無所不覽。伏羲、神農、黃帝之書曰三墳;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曰五典也。屬文著辭,有可觀採。尚書出納帝命,為王喉舌。尚書為王之喉舌官也。李固對策曰:「今陛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北斗為天之喉舌,尚書亦為陛下之喉舌也。」臣等旣愚闇,而諸郎多文俗吏,鮮有雅才,每為詔文,宣示內外,轉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辭多鄙固。興抱竒懷能,隨輩栖遟,誠可歎惜。」詔乃拜興為尚書郎。卒。興子景。
景字仲饗。辟大將軍梁兾府,稍遷豫州刺史、河內太守。好賢愛士,其拔才薦善,常恐不及。每至歲時,延請舉吏入上後堂,與共宴會,如此數四,乃遣之。贈送什物,無不充備。旣而選其父兄子弟,事相優異。常稱曰:「臣子同貫,若之何不厚!」先是司徒韓演在河內,志在無私,舉吏當行,一辭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舉若可矣,豈可令偏積一門!」故當時論者議此二人。
景後徵入為將作大匠。及梁兾誅,景以故吏免官禁錮。朝廷以景素著忠正,頃之,復引拜尚書令。蔡質漢儀曰:「延熹中,京師游俠有盜發順帝陵,賣御物於市,市長追捕不得。周景以尺一詔召司隷校尉左雄詣臺對詰,雄伏於廷荅對,景使虎賁左駿頓頭,血出覆面,與三日期,賊便擒也。」遷太僕、衞尉。六年,代劉寵為司空。是時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景初視事,與太尉楊秉舉奏諸姦猾,自將軍牧守以下,免者五十餘人。遂連及中常侍防東侯覽、東武陽侯具瑗,皆坐黜。朝廷莫不稱之。視事二年,以地震策免。歲餘,復代陳蕃為太尉。建寧元年薨。以豫議定策立靈帝,追封安陽郷侯。
長子崇嗣,至甘陵相。甘陵王理相也。理即章帝曾孫。
中子忠,少歷列位,累遷大司農。吳書曰,忠字嘉謀,與朱儁共敗李傕於曹陽也。忠子暉,前為洛陽令,去官歸。兄弟好賔客,雄江淮閒,出入從車常百餘乗。及帝崩,暉聞京師不安,來候忠,董卓聞而惡之,使兵劫殺其兄弟。忠後代皇甫嵩為太尉,録尚書事,以災異免。復為衞尉,從獻帝東歸洛陽。
贊曰:袁公持重,誠單所奉。單,盡也。惟德不忘,延世承寵。孟侯經博,侍言帝幙。棱、榮事君,志同鸇雀。左傳曰:「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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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六‧列傳第三十六 郭躬弟子鎮 陳寵子忠
郭躬字仲孫,潁川陽翟人也。家世衣冠。父弘,習小杜律。前書,杜周武帝時為廷尉、御史大夫,斷獄深刻。少子延年亦明法律,宣帝時又為御史大夫。對父故言小。太守寇恂以弘為決曹掾,斷獄至三十年,用法平。諸為弘所決者,退無怨情,郡內比之東海于公。于公,東海人,丞相于定國父也。為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見前書也。年九十五卒。
躬少傳父業,講授徒衆常數百人。後為郡吏,辟公府。永平中,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騎都尉秦彭為副。彭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固奏彭專擅,請誅之。顯宗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躬以明法律,召入議。議者皆然固奏,躬獨曰:「於法,彭得斬之。」帝曰:「軍征,校尉一統於督。督謂大將。彭旣無斧鉞,可得專殺人乎?」躬對曰:「一統於督者,謂在部曲也。前書音義曰「大將軍行有五部,部有曲」也。今彭專軍別將,有異於此。兵事呼吸,不容先關督帥。且漢制棨戟即為斧鉞,有衣之戟曰棨。於法不合罪。」帝從躬議。又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復召躬問之,躬對「章應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於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詩小雅也。如砥,貢賦平。如矢,賞罰中。『君子不逆詐。』論語孔子之言。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曰:「善。」遷躬廷尉正,坐法免。
後三遷,元和三年,拜為廷尉。躬家世掌法,務在寬平,及典理官,決獄斷刑多依矜恕,乃條諸重文可從輕者四十一事奏之,事皆施行,著于令。章和元年,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死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躬上封事曰:「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廣雅曰:「無慮,都凡也。」又自赦以來,捕得甚衆,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天恩莫不蕩宥,死罪已下並蒙更生,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臣以為赦前犯死罪而繫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邊。」肅宗善之,即下詔赦焉。躬奏讞法科,多所生全。永元六年,卒官。中子晊,晊音質。亦明法律,至南陽太守,政有名迹。弟子鎮。
鎮字桓鍾,少修家業。辟太尉府,再遷,延光中為尚書。及中黃門孫程誅中常侍江京等而立濟陰王,鎮率羽林士擊殺衛尉閻景,以成大功,事在宦者傳。再遷尚書令。太傅、三公奏鎮冒犯白刃,手劔賊臣,姦黨殄滅,宗廟以寧,功比劉章,章,齊王肥子也,高帝孫,誅諸呂有功,封朱虛侯也。冝顯爵土,以勵忠貞。乃封鎮為定潁侯,食邑二千戶。拜河南尹,轉廷尉,免。永建四年,卒於家。詔賜冢塋地。
長子賀當嗣爵,讓與小弟,時而逃去。積數年,詔大鴻臚下州郡追之,賀不得已,乃出受封。累遷,復至廷尉。及賀卒,順帝追思鎮功,下詔賜鎮謚曰昭武侯,賀曰成侯。
賀弟禎,亦以能法律至廷尉。
鎮弟子禧,許其反。少明習家業,兼好儒學,有名譽,延熹中亦為廷尉。建寧二年,代劉寵為太尉。禧子鴻,至司隷校尉,封城安郷侯。
郭氏自弘後,數世皆傳法律,子孫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將者二十餘人,侍御史、正、監、平者甚衆。
順帝時,廷尉河南吳雄季高,以明法律,斷獄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雄少時家貧,喪母,營人所不封土者,擇葬其中。喪事趣辨,不問時日,醫巫皆言當族滅,而雄不顧。及子訢孫恭,三世廷尉,為法名家。名為明法之家。
初,肅宗時,司隷校尉下邳趙興亦不卹諱忌,卹,憂也。每入官舍,輒更繕修館宇,移穿改築,故犯妖禁,而家人爵禄,益用豐熾,官至潁川太守。子峻,太傅,以才器稱。孫安世,魯相。三葉皆為司隷,時稱其盛。
桓帝時,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凶,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郷亭。陰陽書歷法曰:「歸忌日,四孟在丑,四仲在寅,四季在子,其日不可遠行歸家及徙也。」年老寢滯,不過舉孝廉。後坐女壻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殺之。時人罔忌禁者,罔,無也。多談為證焉。
論曰: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言人離散犯法,乃自上之所為,非下之過,當哀矜之,勿以得情為喜也。見論語也。夫不喜於得情則恕心用,恕心用則可寄枉直矣。夫賢人君子斷獄,其必主於此乎?郭躬起自佐史,小大之獄必察焉。左傳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原其平刑審斷,庶於勿喜者乎?若乃推己以議物,捨狀以貪情,秦彭、孫章不死為推己,亡命得減為貪情也。貪與探同也。法家之能慶延于世,蓋由此也!
陳寵字昭公,沛國洨人也。洨,縣名,故城在今泗州虹縣西南。洨音戶交反。曾祖父咸,成哀閒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制,咸心非之。及莽因呂寬事誅不附己者何武、鮑宣等,平帝時,王莽輔政,隔絕平帝外家,不得至京師。莽子宇,恐帝長大後見怨,敎帝舅衞寶令帝母上書求入,莽不許。宇與婦兄呂寬謀,以為莽不可說而好鬼神,乃夜以血灑莽第門,以驚懼之,事覺,並誅死。何武為前將軍,王莽先從武求舉,武不敢。鮑宣為司隷,免,徙之上黨。呂寬事起,莽案鞠,並誅不附己者,武與宣在見誣中,皆被誅。並見前書。咸乃歎曰:「易稱『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幾者事之微,吉凶之先見者。逝,往也。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咸以為掌寇大夫,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豐、欽皆在位,乃悉令解官,父子相與歸郷里,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應劭風俗通曰,共工之子好遠遊,死為祖神。漢家火行盛於午,故以午日為祖也。臘者,歲終祭衆神之名。臘,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之報功也。漢火行,衰於戌,故臘用戌日也。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其後莽復徵咸,遂稱病篤。於是乃収斂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
建武初,欽子躬為廷尉左監,早卒。
躬生寵,明習家業,少為州郡吏,辟司徒鮑昱府。是時三府掾屬專尚交遊,以不肯視事為高。寵常非之,獨勤心物務,數為昱陳當世便冝。昱高其能,轉為辭曹,掌天下獄訟。續漢志曰「三公掾屬二十四人,有辭曹,主訟事」也。其所平決,無不厭服衆心。時司徒辭訟,乆者數十年,事類溷錯,易為輕重,不良吏得生因縁。因縁謂依附以生輕重也。寵為昱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昱奏上之,其後公府奉以為法。
三遷,肅宗初,為尚書。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尚書決事率近於重。寵以帝新即位,冝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事見左傳蔡大夫聲子辭。故唐堯著典,『眚灾肆赦』;尚書舜典之辭也。眚,過也。灾,害也。肆,緩也。言過誤有害,當緩赦也。周公作戒,『勿誤庶獄』;尚書立政之辭也。言文子文孫,從今以往,惟以正道理衆獄勿誤也。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三德,剛、柔、正直。尚書呂刑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由此言之,聖賢之政,以刑罰為首。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旣平,必冝濟之以寬。濟,益也。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羣僚,弘崇晏晏。晏晏,溫和也。尚書考靈燿曰:「堯聦明文塞晏晏。」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篣即榜也,古字通用。聲類曰:「笞也。」說文曰:「格,擊也。」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夫為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臧孫,魯大夫,行猛政。子貢非之曰:「夫政猶張琴瑟也,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曰:『罰得則姦邪止,賞得則下歡恱。』子之賊心見矣。獨不聞子產之相鄭乎?推賢舉能,抑惡揚善,有大略者不問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家給人足,囹圄空虛。子產卒,國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聞竽琴之音。其生也見愛,死也可悲。故曰;『德莫大於仁,禍莫大於刻。』今子病而人賀,子愈而人相懼,曰:『嗟乎!何命之不善,臧孫子又不死?』」臧孫慙而避位,終身不出。見新序。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優。』優優,和也。方今聖德充塞,假于上下,假,至也,音格。上下,天地也。冝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敬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鉆鑽諸慘酷之科,蒼頡篇曰:「鉆,持也。」說文曰:「鉆,鐵銸也。」其炎反。銸音陟葉反。鑽,臏刑,謂鑽去其髕骨也。鑽音作喚反。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於法中也。定著于令。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
漢舊事斷獄報重,報,論也。重,死刑也。常盡三冬之月,是時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二年,旱,長水校尉賈宗等上言,以為斷獄不盡三冬,故陰氣微弱,陽氣發泄,招致灾旱,事在於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議,寵奏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易通卦驗曰:「十一月廣莫風至,則蘭、夜干生。」月令:「仲冬日短至,陰陽爭,諸生蕩,芸始生,荔挺出。」射音夜,即今之烏扇也。芸,香草。荔,馬薤。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時令,月令也。蕩,動也。仲冬一陽爻生,草木皆欲萌動也。禮記月令「仲冬諸生蕩,君子齋戒,安形性」也。天以為正,周以為春。正,春,皆始也。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天以為正,而周以為歲首。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二月二陽爻生,鴈北郷,陽氣上通,諸生皆動,始萌牙,地以為正,殷以為歲首也。月令「季冬,雉雊雞乳」也。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十三月今正月也,天子迎春東郊,陰陽交合,萬物皆出於地,人始初見,故曰「人以為正,夏以為歲首」也。月令「孟春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東風解凍,蟄蟲始振」也。三微成著,以通三統。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三禮義宗曰:「三微,三正也。言十一月陽氣始施,萬物動於黃泉之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陽氣。故周以天正為歲,色尚赤,夜半為朔。十二月萬物始牙,色白,白者陰氣。故殷以地正為歲,色尚白,雞鳴為朔。十三月萬物始達,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業。夏以人正為歲,色尚黑,平旦為朔。故曰三微。王者奉而成之,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易乾鑿度曰:「三微而成著,三著而體成。」當此之時,天地交,萬物通也。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周歲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臣賢案:月令及淮南子皆言季秋趣獄刑,無留罪,今言孟冬,未詳其故。明大刑畢在立冬也。又:『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月令「仲冬,君子齋戒,身欲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也。若以降威怒,不可謂寧;若以行大刑,不可謂靜。議者咸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為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為患。由此言之,災害自為它應,不以改律。秦為虐政,四時行刑,聖漢初興,改從簡易。蕭何草律,季秋論囚,草謂創造之也。論,決也。俱避立春之月,而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言蕭何不論天地之正及殷、周之春,實乖正道。陛下探幽析微,允執其中,允,信也。中,正也。言信執中正之道。語見尚書。革百載之失,建永年之功,尚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惠,三正之月,不用斷獄,敬承天意,奉順三微也。稽春秋之文,當月令之意,春秋於春每月書王,所以通三統也。何休注云:「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二月殷正月,三月夏正月也。」聖功美業,不冝中疑。」書奏,帝納之。遂不復改。
寵性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謝遣門人,拒絕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器,重也。
皇后弟侍中竇憲,臣賢案:竇后紀及憲傳並云憲竇后兄,今諸本皆言弟,蓋誤也。薦真定令張林為尚書,帝以問寵,寵對「林雖有才能,而素行貪濁」,憲以此深恨寵。林卒被用,而以臧汙抵罪。及帝崩,憲等秉權,常銜寵,乃白太后,令典喪事,欲因過中之。黃門侍郎鮑德素敬寵,說憲弟夏陽侯瓌曰:「陳寵奉事先帝,深見納任,故乆留臺閣,賞賜有殊。今不蒙忠能之賞,而計幾微之故,幾微言微細也。誠傷輔政容貸之德。」瓌亦好士,深然之。故得出為太山太守。
後轉廣漢太守。西州豪右并兼,吏多姦貪,訴訟日百數。寵到,顯用良吏王渙、鐔顯等,鐔音徒南反。以為腹心,訟者日減,郡中清肅。先是洛縣城南每陰雨,洛,縣名,故城在今益州雒縣南也。常有哭聲聞於府中,積數十年。寵聞而疑其故,使吏案行。還言:「世衰亂時,此下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儻在於是?」寵愴然矜歎,即勑縣盡收斂葬之。自是哭聲遂絕。
及竇憲為大將軍征匈奴,公卿以下及郡國無不遣吏子弟奉獻遺者,而寵與中山相汝南張郴、光武子中山王焉相也。東平相應順東平王蒼孫敞之相也。守正不阿。後和帝聞之,擢寵為大司農,郴太僕,順左馮翊。
永元六年,寵代郭躬為廷尉。性仁矜。及為理官,數議疑獄,常親自為奏,每附經典,務從寬恕,帝輒從之,濟活者甚衆。其深文刻敝,於此少衰。寵又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者除之。鉤猶動也。前書曰:「鉤校得其姦賊。」鉤音工候反。溢,出也。孔安國注尚書曰:「呂侯後為甫侯,故或稱甫刑也。」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禮記曰:「禮經三百,曲禮三千。」鄭玄注云:「禮篇多亡,本數未聞,其中事儀有三千也。」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去禮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裏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耐者,輕刑之名也。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春秋保乾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冝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并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坐詔獄吏與囚交通抵罪。詔特免刑,拜為尚書。遷大鴻臚。
寵歷二郡三卿,所在有迹,見稱當時。十六年,代徐防為司空。寵雖傳法律,而兼通經書,奏議溫粹,號為任職相。在位三年薨。以太常南陽尹勤代為司空。
勤字叔梁,篤性好學,屏居人外,荊棘生門,時人重其節。後以定策立安帝,封福亭侯,五百戶。永初元年,以雨水傷稼,策免就國。病卒,無子,國除。
寵子忠。忠字伯始,永始中辟司徒府,三遷廷尉正,正,廷尉屬官也,秩千石也。以才能有聲稱。司徒劉愷舉忠明習法律,冝備機密,於是擢拜尚書,使居三公曹。成帝置五尚書,三公曹尚書主知斷獄也。忠自以世典刑法,用心務在寬詳。初,父寵在廷尉,上除漢法溢於甫刑者,上音時掌反。未施行,及寵免後遂寢。而苛法稍繁,人不堪之。忠略依寵意,奏上二十三條,為決事比,比,例也,必寐反。以省請讞之敝。又上除蠶室刑;蠶室,宮刑名也,或云犗刑也。音竒敗反。作窨室畜火如蠶室。說文曰:「犗,騬牛也。」騬音繒。漢舊儀注曰「少府若盧獄有蠶室」也。解臧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狂易謂狂而易性也。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及鄧太后崩,安帝始親朝事。忠以為臨政之初,冝徵聘賢才,以宣助風化,數上薦隱逸及直道之士馮良、周燮、杜根、成翊世之徒。於是公車禮聘良、燮等。後連有災異,詔舉有道,公卿百僚各上封事。忠以詔書旣開諫爭,慮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廣帝意。曰:「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納切直之謀;左氏傳曰:「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忠臣盡謇諤之節,不畏逆耳之害。史記曰,趙簡子有臣周舍好直諫。周舍死,簡子曰:「吾聞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衆人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諤諤。」家語孔子曰「忠言逆耳而利於行」也。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紂之譬,周昌為御史大夫,甞燕入奏事,高帝方擁戚姬,昌走出,高帝逐得,騎昌項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桀紂之主也。」上笑,不之罪也。孝文嘉爰盎人豕之譏,文帝幸慎夫人,常與皇后同坐。後幸上林,慎夫人從,盎為中郎將,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坐,帝亦起。盎前說曰:「陛下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上大恱。人豕,解見皇后紀也。武帝納東方朔宣室之正,武帝為館陶公主私人董偃置酒宣室,東方朔為太中大夫,諫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焉。」上曰:「善。」更置酒北宮也。元帝容薛廣德自刎之切。元帝酎祭宗廟,出便門,欲御樓船。御史大夫薛廣德當車免冠諫曰:「冝從橋。」詔曰:「大夫冠。」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汙車輪。」帝乃從橋。昔晉平公問於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為大?』對曰:『大臣重禄不極諫,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公曰:『善。』於是下令曰:『吾欲進善,有謁而不通者,罪至死。』此已上皆見新序。今明詔崇高宗之德,高宗,殷王武丁也。有雉登鼎耳而雊,懼而脩德,位以永年。推宋景之誠,史記曰,宋景公時熒惑守心星,太史子韋請移之大臣、國人與歲,公皆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為之退三舍也。引咎克躬,諮訪羣吏。言事者見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録,顯列二臺,謂杜根為侍御史,成翊世為尚書郎也。必承風響應,爭為切直。若嘉謀異策,冝輒納用。如其管穴,妄有譏刺,管穴言小也。史記扁鵲曰:「若以管窺天,以隙視文。」隙即穴也。雖苦口逆耳,不得事實,且優遊寬容,以示聖朝無諱之美。若有道之士,對問高者,冝垂省覽,特遷一等,以廣直言之路。」書御,有詔拜有道高第士沛國施延為侍中,延後位至太尉。謝承書曰:「延字君子,蘄縣人也。少為諸生,明於五經,星官風角,靡有不綜。家貧母老,周流傭賃。常避地於廬江臨湖縣種瓜,後到吳郡海鹽,取卒月直,賃作半路亭父以養其母。是時吳會未分,山陰馮敷為督郵,到縣,延持箒往,敷知其賢者,下車謝,使入亭,請與飲食,脫衣與之,餉餞不受。順帝徵拜太尉,年七十六薨。」
常侍江京、李閏等皆為列侯,共秉權任。帝又愛信阿母王聖,封為野王君。忠內懷懼懣而未敢陳諫,乃作搢紳先生論以諷,搢,插也。紳,大帶也。文多故不載。
自帝即位以後,頻遭元二之戹,元二,解見鄧隲傳。百姓流亡,盜賊並起,郡縣更相飾匿,更相文飾,隱匿盜賊也。莫肯糾發。忠獨以為憂,上疏曰:「臣聞輕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故隄潰蟻孔,氣洩鍼芒。韓子曰:「千丈之隄,以螻蟻之穴而潰。」黃帝素問曰:「針頭如芒,氣出如筐」也。是以明者慎微,智者識幾。書曰:『小不可不殺。』尚書康誥曰:「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詩云:『無縱詭隨,以謹無良。』詩大雅也。言詭誑委隨之人不可縱,冝即罪之,用謹勑不善之人也。蓋所以崇本絕末,鉤深之慮也。臣竊見元年以來,盜賊連發,攻亭劫掠,多所傷殺。夫穿窬不禁,則致彊盜;論語孔子曰:「色厲而內荏,其猶穿窬之盜乎?」彊盜不斷,則為攻盜;攻盜成羣,必生大姦。故亡逃之科,憲令所急,至於通行飲食,罪致大辟。通行飲食,猶今律云過致資給,與同罪也。飲音蔭。食音寺。而頃者以來,莫以為憂。州郡督録怠慢,長吏防禦不肅,皆欲採獲虛名,諱以盜賊為負。雖有發覺,不務清澄。至有逞威濫怒,無辜僵仆。或有跼蹐比伍,說文曰:「蹐,小步也。」言跼身小步,畏吏之甚也。轉相賦斂。或隨吏追赴,周章道路。是以盜發之家,不敢申告,鄰舍比里,共相壓迮,迮,迫也。或出私財,以償所亡。其大章著不可掩者,乃肯發露。陵遲之漸,遂且成俗。寇攘誅咎,皆由於此。寇,盜;攘,竊也。尚書曰「無敢寇攘」也。前年勃海張伯路可為至戒。覆車之軌,其迹不遠。蓋失之末流,求之本源。冝糺增舊科,以防來事。自今彊盜為上官若它郡縣所糺覺,一發,部吏皆正法,上官謂郡府也。若,及也。部吏謂督郵、游徼也。正法,依法也。尉貶秩一等,令長三月奉贖罪;二發,尉免官,令長貶秩一等;三發以上,令長免官。便可撰立科條,處為詔文,切勑刺史,嚴加糺罰。兾以猛濟寬,驚懼姦慝。頃季夏大暑,而消息不恊,前書音義曰:「息卦曰太陽,消卦曰太陰,其餘雜卦曰少陰、少陽」也。寒氣錯時,水涌為變。天之降異,必有其故。所舉有道之士,可策問國典所務,王事過差,令處煖氣不效之意。庶有讜言,以承天誡。」
元初三年有詔,大臣得行三年喪,服闋還職。忠因此上言:「孝宣皇帝舊令,人從軍屯及給事縣官者,大父母死未滿三月,皆勿徭,令得葬送。請依此制。」太后從之。至建光中,尚書令祝諷、「祝」或作「祋」。尚書孟布等奏,以為「孝文皇帝定約禮之制,約,儉也。孝文帝崩,遺詔薄葬,以日易月,凡三十六日釋服,後以為故事。光武皇帝絕告寧之典,前書音義曰:「告寧,休謁之名。吉曰告,凶曰寧。古者名吏休假曰告,吏二千石有予告、賜告。予告,在官有功,法所當得也。賜告,病三月當免,天子優賜其告,使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疾也。」貽則萬世,誠不可改。冝復建武故事」。忠上疏曰:「臣聞之孝經,始於愛親,終於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貴賤,其義一也。夫父母於子,同氣異息,一體而分,三年乃免於懷抱。先聖縁人情而著其節,制服二十五月,是以春秋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閔子雖要絰服事,以赴公難,退而致位,以究私恩,故稱『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禮也』。自此已上至「臣有大喪」,並公羊傳之文也。閔子騫,孔子弟子也,遭喪,君使之從軍,騫乃要絰而服,以從軍役,事了退家,致位喪次,極盡私恩。故君使之雖非,臣從君命有禮也。周室陵遟,禮制不序,蓼莪之人作詩自傷曰:『瓶之罊矣,惟罍之恥。』小雅蓼莪之詩也。蓼蓼,長大貌也。莪,蘿也。言孝子憂思,中心不精,不識莪蘿,誤以為蒿也。其詩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瓶之罄矣,惟罍之恥。」注云:「瓶小而罍大也。罄,盡也。瓶小而盡,罍大而盈。言為罍恥者,刺幽王不使富分貧,衆恤寡也。」言己不得終竟子道者,亦上之恥也。高祖受命,蕭何創制,大臣有寧告之科,合於致憂之義。論語曾子曰:「吾聞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建武之初,新承大亂,凡諸國政多趣簡易,大臣旣不得告寧,而羣司營禄念私,鮮循三年之喪,以報顧復之恩者。禮義之方,實為彫損。大漢之興雖承衰敝,而先王之制稍以施行。故藉田之耕,起於孝文;文帝二年,詔曰「農,天下之本也,其開藉田」也。孝廉之貢,發於孝武;武帝元光元年,初令郡國舉孝廉。郊祀之禮,定於元、成;元帝、成帝時,匡衡、韋玄成定迭毀郊祀之禮也。三雍之序,備於顯宗;三雍,明堂、辟雍、靈臺也。雍,和也。解具明紀也。大臣終喪,成乎陛下。謂安帝詔大臣得行三年喪也。聖功美業,靡以尚茲。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言敬吾老亦敬人之老,愛吾幼亦愛人之幼,有敬愛之心,則天下歸順之也。運掌言易也。臣願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則海內咸得其所。」甘陵,安帝母陵。陵在清河,故言北望也。宦豎不便之,竟寢忠奏而從諷、布議,遂著于令。
忠以乆次,轉為僕射。時帝數遣黃門常侍及中使伯榮往來甘陵,伯榮,帝乳母王聖女也。而伯榮負寵驕蹇,所經郡國莫不迎為禮謁。又霖雨積時,河水涌溢,百姓騷動。忠上疏曰:「臣聞位非其人,則庶事不叙;庶事不叙,則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則感動陰陽,妖變為應。陛下每引災自厚,不責臣司,臣司狃恩,莫以為負。狃音女九反。詩曰:「將叔無狃。」注云:「狃,習也。」言屢被恩貸,不以災變為憂負也。故天心未得,隔并屢臻,隔并謂水旱不節也。尚書曰:「一極備凶,一極亡凶。」并音必姓反。青、兾之域淫雨漏河,漏,溢也。徐、岱之濵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蝝,螽子也。荊、楊稻収儉薄,并涼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虛匱,自西徂東,杼柚將空。杼柚謂機也。小雅大東詩曰「小東大東,杼柚其空」也。臣聞洪範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肅,貌傷則狂,而致常雨。洪範五行傳辭。春秋大水,皆為君上威儀不穆,臨莅不嚴,臣下輕慢,貴倖擅權,陰氣盛彊,陽不能禁,故為淫雨。陛下以不得親奉孝德皇園廟,孝德皇,安帝父清河王慶也。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軒軿馬,相望道路,可謂孝至矣。朱軒車,使者所乗。軿,並也。然臣竊聞使者所過威權翕赫,震動郡縣,王侯二千石至為伯榮獨拜車下,儀體上僭,侔於人主。長吏惶怖譴責,或邪諂自媚,發人修道,繕理亭傳,多設儲跱,儲,積也。跱,具也。徵役無度,老弱相隨動有萬計,賂遺僕從人數百匹,頓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閒託叔父之屬,河閒王開,安帝叔也。清河有陵廟之尊,清河王延平也。陵廟所在,故曰尊。及剖符大臣,皆猥為伯榮屈節車下。陛下不問,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榮之威重於陛下,陛下之柄在於臣妾。水災之發,必起於此。昔韓嫣託副車之乗,受馳視之使;江都誤為一拜,而嫣受歐刀之誅。韓嫣,弓高侯之孫也。得幸於武帝。武帝獵上林中,先使嫣乗副車從數十百騎馳視獸,江都王望見以為天子,伏謁道傍。嫣驅不見,王怒,為皇太后泣言,太后銜之。後嫣出入永巷以姦聞,太后賜嫣死也。臣願明主嚴天元之尊,正乾剛之位,天元猶乾元也。易曰「大哉乾元」也。職事巨細皆任賢能,不冝復令女使干錯萬機。重察左右,得無石顯泄漏之姦;石顯字君房,少時坐法腐刑,為中書令,元帝委以政事,公卿畏之,重足一跡。顯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閒己,乃取一言為驗。上甞使至諸宮徵發,先白上,恐漏盡宮門閉,請詔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召開宮門,後果有上書告顯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顯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羣下無不嫉妒欲陷害者,唯明主能知之。」上以為然而憐之。尚書納言,得無趙昌譖崇之詐;鄭崇,哀帝時為尚書僕射,數諫爭,帝不許。尚書令趙昌佞諂,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姦。上怒,下崇獄,死獄中也。公卿大臣,得無朱博阿傅之援;哀帝時博為丞相,承傅太后指,奏免大司馬傅喜,哀帝怒,下博獄,自殺也。外屬近戚,得無王鳳害商之謀。成帝舅王鳳為大將軍,專權驕僭,王商為丞相,論議不能平鳳,鳳陰求商短,使人上書告商閨門內事,商坐免。王商,宣帝舅樂昌侯王武之子,非成帝舅成都侯也。若國政一由帝命,王事每決於己,則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當霽止,霽亦止也。四方衆異不能為害。」書奏不省。
時三府任輕,機事專委尚書,而灾眚變咎,輒切免公台。切,責也。忠以為非國舊體,上疏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孔子對魯定公之辭也。故三公稱曰冢宰,王者待以殊敬,在輿為下,御坐為起,漢舊儀云:「皇帝見丞相起,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起立』,乃坐。皇帝在道,丞相迎,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下輿立』,乃升車。」入則參對而議政事,出則監察而董是非。董,督也。漢典舊事,丞相所請,靡有不聽。今之三公,雖當其名而無其實,選舉誅賞,一由尚書,尚書見任,重於三公,陵遟以來,其漸乆矣。臣忠心常獨不安,是故臨事戰懼,不敢穴見有所興造,穴見言不廣也。又不敢希意同僚,以謬平典,而謗讟日聞,罪足萬死。近以地震策免司空陳襃,襃字伯仁,廬江人也。今者灾異,復欲切讓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使賁麗納說方進,方進自引,卒不蒙上天之福,成帝時,熒惑守心,議郎李尋奏記丞相翟方進曰:「唯君侯盡節轉凶。」方進憂,不知所出。有郎賁麗善為星,言大臣冝當之。上乃召見方進,賜養牛、上尊酒,令審處焉。方進即日自殺。賁音肥。徒乖宋景之誠。解見前文。言景公有災,身自引咎,成帝不然,故曰徒也。故知是非之分,較然有歸矣。又尚書決事,多違故典,罪法無例,詆欺為先,文慘言醜,有乖章憲。冝責求其意,割而勿聽。上順國典,下防威福,置方員於規矩,審輕重於衡石,衡,秤衡也。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也。誠國家之典,萬世之法也。」
忠意常在襃崇大臣,待下以禮。其九卿有疾,使者臨問,加賜錢布,皆忠所建奏。頃之,遷尚書令。延光三年,拜司隷校尉。糾正中官外戚賔客,近倖憚之,不欲忠在內。明年,出為江夏太守,復留拜尚書令,會疾卒。
初,太尉張禹、司徒徐防欲與忠父寵共奏追封和熹皇后父護羌校尉鄧訓,寵以先世無奏請故事,爭之連日不能奪,乃從二府議。及訓追加封謚,禹、防復約寵俱遣子奉禮於虎賁中郎將鄧隲,寵不從,隲心不平之,故忠不得志于鄧氏。及隲等敗,衆庶多怨之,而忠數上疏陷成其惡,遂詆劾大司農朱寵。順帝之為太子廢也,諸名臣來歷、祝諷等守闕固爭,時忠為尚書令,與諸尚書復共劾奏之。及帝立,司隷校尉虞詡追奏忠等罪過,當世以此譏焉。
論曰:陳公居理官則議獄緩死,相幼主則正不僭寵,可謂有宰相之器矣。忠能承風,亦庶乎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然其聽狂易殺人,開父子兄弟得相代死,斯大謬矣。是則不善人多幸,而善人常代其禍,進退無所措也。
贊曰:陳、郭主刑,人賴其平。寵矜枯胔,躬斷以情。忠用詳密,損益有程。程,品式也。謂彊盜發,貶黜令長,各有科條,故曰程也。施于孫子,且公且卿。施,延也。音羊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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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七 班超子勇 梁慬
班超字仲升,扶風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為人有大志,不修細節。然內孝謹,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涉如涉水,獵如獵獸。言不能周悉,粗窺覽之也。東觀記曰:「超持公羊春秋,多所窺覽。」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詣校書郎,校書郎,解見班固傳。超與母隨至洛陽。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乆勞苦,甞輟業投筆歎曰:「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乆事筆研閒乎?」傅介子,北地人。昭帝時使西域,刺殺樓蘭王,封義陽侯。張騫,漢中人,武帝時鑿空開西域,封博望侯。續漢書作「乆弄筆研乎」。華嶠書作「乆事筆耕乎」。研音硯。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壯士志哉!」其後行詣相者,曰:「祭酒,布衣諸生耳,一坐所尊,則先祭酒。今稱祭酒,相尊敬之詞也。而當封侯萬里之外。」超問其狀。相者指曰:「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乆之,顯宗問固「卿弟安在」,固對「為官寫書,受直以養老母」。帝乃除超為蘭臺令史,續漢志曰:「蘭臺令史六人,秩百石,掌書劾奏及印主文書。」後坐事免官。
十六年,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於蒲類海,伊吾,匈奴中地名,在今伊州納職縣界。前書音義曰「蒲類,匈奴中海名,在敦煌北」也。多斬首虜而還。固以為能,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本西域樓蘭國也,昭帝元鳳四年改為鄯善。去陽關一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也。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踈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狀。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曹,輩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収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柰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衆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衆曰:「善」。初夜,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噪。虜衆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衆百許人悉燒死。東觀記曰「斬得匈奴節使屋賴帶、副使比離支首及節」也。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旣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恱。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為質。還奏於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超復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為累。」
是時于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遂雄張南道,于窴國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里,南與婼羌,西與姑墨接。莎車國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西城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里。東至玉門、陽關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雄張猶熾盛也。張音丁亮反。波,傍也。波音詖。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旣西,先至于窴。廣德禮意甚踈。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續漢及華嶠書「騧」字並作「騩」。說文:「馬淺黑色也。」音京媚反。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
時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破疏勒,殺其王,龜茲國居居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南與精絕,東與且末,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前書音義龜茲音丘慈。今龜音丘勿反,茲音沮惟反,蓋急言耳。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疏勒國居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五十里也。而立龜茲人兜題為疏勒王。明年春,超從閒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勑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旣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續漢書曰「求得故王兄子榆勒立之,更名曰忠」也。國人大恱。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超不聽,欲示以威信,釋而遣之。疏勒由是與龜茲結怨。
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國大喪,焉耆國居員渠城,去長安七千三百里,北與烏孫接。遂攻沒都護陳睦。超孤立無援,而龜茲、姑墨數發兵攻疏勒。姑墨國王居南城,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里。超守盤橐城,與忠為首尾,士吏單少,拒守歲餘。肅宗初即位,以陳睦新沒,恐超單危不能自立,下詔徵超。超發還,疏勒舉國憂恐。其都尉黎弇曰:「漢使弃我,我必復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因以刀自剄。超還至于窴,王侯以下皆號泣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互抱超馬腳,不得行。超恐于窴終不聽其東,又欲遂本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自超去後,復降龜茲,而與尉頭連兵。尉頭國居尉頭谷,去長八千六百五十里,南與疏勒接。衣服類烏孫也。超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安。
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康居國去長安萬二千三百里,不屬都護。破之,斬首七百級。超欲因此叵平諸國,叵猶遂也。乃上疏請兵。曰:「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域,故北擊匈奴,西使外國,鄯善、于窴即時向化。今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復願歸附,欲共并力破滅龜茲,平通漢道。若得龜茲,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實願從谷吉效命絕域,庶幾張騫弃身曠野。谷吉,長安人,永之父也。元帝時為衞司馬,使送郅支單于侍子,為郅支所殺。張騫,武帝時為郎,使月氏,為匈奴所閉,留之十餘歲,乃亡走大宛,窮急即射禽獸給食。昔魏絳列國大夫,尚能和輯諸戎,魏絳,晉大夫。晉悼公時,山戎使孟樂如晉,因魏絳納虎豹之皮,請和諸戎。公恱,使魏絳盟諸戎。事見左傳。輯亦和也。況臣奉大漢之威,而無鈆刀一割之用乎?賈誼曰:「莫邪為鈍兮,鈆刀為銛。」楚詞曰:「捐棄太阿,寶鈆刀兮。」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為斷匈奴右臂。前書曰,漢遣公主為烏孫夫人,結為昆弟,則是斷匈奴右臂也。哀帝時劉歆上議曰,武帝時立五屬國,起朔方,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結烏孫,裂匈奴之右臂。南面以西為右也。今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西域傳曰「自條支國乗水西行,可百餘日,近日所入」也。大小欣欣,貢奉不絕,唯焉耆、龜茲獨未服從。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絕域,備遭艱戹。自孤守疏勒,於今五載,胡夷情數,臣頗識之。問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漢與依天等』。以是效之,則葱領可通,效猶驗也。西河舊事曰:「葱領山,其上多葱,因以為名。」葱領通則龜茲可伐。今冝拜龜茲侍子白霸為其國王,以步騎數百送之,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間,龜茲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計之善者也。前書朝錯曰:「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利。」臣見莎車、疏勒田地肥廣,草牧饒衍,不比敦煌,鄯善間也,敦煌今涼州縣。兵可不費中國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溫宿二王,特為龜茲所置,溫宿國王居溫宿城,去長安八千三百五十里也。旣非其種,更相厭苦,其埶必有降反。若二國來降,則龜茲自破。願下臣章,參考行事。誠有萬分,死復何恨。臣超區區,特蒙神靈,竊兾未便僵仆,目見西域平定,陛下舉萬年之觴,詩曰:「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前書兒寬傳曰:「臣寬再拜上千萬歲壽。」薦勳祖廟,布大喜於天下。」薦,進也。勳,功也。左氏傳曰:「反行飲至,舍爵策勳焉。」書奏,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平陵人徐幹素與超同志,上疏願奮身佐超。五年,遂以幹為假司馬,將 38ae.gif 刑及義從千人就超。
先是莎車以為漢兵不出,遂降於龜茲,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復反叛。番音潘,下同也。會徐幹適至,超遂與幹擊番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多獲生口。超旣破番辰,欲進攻龜茲。以烏孫兵彊,冝因其力,乃上言:「烏孫大國,控弦十萬,故武帝妻以公主,烏孫國居赤谷城,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武帝元封中,以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以妻烏孫,贈送甚盛,烏孫以為右夫人。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西域傳曰,宣帝即位,烏孫遣使上書,言匈奴連發大兵侵擊烏孫,欲隔絕漢,烏孫願發國半精兵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漢大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並出。烏孫以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四萬餘級,馬牛羊七十餘萬。今可遣使招慰,與共合力。」帝納之。八年,拜超為將兵長史,假鼓吹幢麾。將兵長史,解見和帝紀。平帝元始二年,使謁者大司馬掾持節行邊兵,遣執金吾候陳茂假以鉦鼓。古今樂録曰:「橫吹,胡樂也。張騫入西城,傳其法於長安,唯得摩訶兜勒一曲,李延年因之更造新聲二十八解,乗輿以為武樂,後漢以給邊將,萬人將軍得之。在俗用者有黃鵠、隴頭、出關、入關、出塞、入塞、折楊柳、黃覃子、赤之楊、望行人十曲。」劉熙釋名曰:「幢,童也,其貌童童然。」蔡邕月令章句曰:「羽,鳥翼也,以為旌幢麾也。」橫吹、麾幢皆大將所有,超非大將,故言假。以徐幹為軍司馬,別遣衞候李邑護送烏孫使者,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前書曰,烏孫國王先號昆莫,名獵驕靡,後書昆彌云。後代取「昆」字,靡彌聲相近,音有輕重耳。昆莫旣死,子孫爭國,漢令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賜印綬,故有大小昆彌之號焉。
李邑始到于窴,而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顧心。超聞之,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見疑於當時矣。」三至,解見寇榮傳。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令邑詣超受節度。詔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與從事。」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縁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卹人言!疚,病也。卹,憂也。論語孔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左氏傳曰:「詩云『禮義不愆,何恤乎人之言』!」詩謂逸詩也。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明年,復遣假司馬和恭等四人將兵八百詣超,超因發疏勒、于窴兵擊莎車。莎車陰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謂多以珍寶誘引之。啖音徒濫反。前書曰,高祖令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啖與啗同。忠遂反從之,西保烏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為疏勒王,悉發其不反者以攻忠。積半歲,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時月氏新與康居婚,相親,超乃使使多齎錦帛遺月氏王,令曉示康居王,康居王乃罷兵,執忠以歸其國,烏即城遂降於超。
後三年,忠說康居王借兵,還據損中,損中,未詳。東觀記作「頓中」,續漢及華嶠書並作「損中」,本或作「植」,未知孰是也。密與龜茲謀,遣使詐降於超。超內知其姦而外偽許之。忠大喜,即從輕騎詣超。超密勒兵待之,為供張設樂。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酒行,乃叱吏縛忠斬之。因擊破其衆,殺七百餘人,南道於是遂通。
明年,超發于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復擊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救之。超召將校及于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莫若各散去。于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陰緩所得生口。龜茲王聞之大喜,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于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大獲其馬畜財物。莎車遂降,龜茲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初,月氏甞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續漢書曰:「符拔,形似麟而無角。」因求漢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衆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踰葱領來,非有運輸,何足憂邪?但當收穀堅守,彼飢窮自降,不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鈔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救,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遮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
明年,龜茲、姑墨、溫宿皆降,乃以超為都護,徐幹為長史。拜白霸為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幹屯疏勒。西域唯焉耆、危須、尉犂以前沒都護,懷二心,其餘悉定。
六年秋,超遂發龜茲、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兵到尉犂界,而遣曉說焉耆、尉犂、危須曰:「都護來者,欲鎮撫三國。即欲改過向善,冝遣大人來迎,大人謂其酋豪。當賞賜王侯已下,事畢即還。今賜王綵五百匹。」焉耆王廣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酒迎超。鞬音九言反。超詰鞬支曰:「汝雖匈奴侍子,而今秉國之權。都護自來,王不以時迎,皆汝罪也。」或謂超可便殺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權重於王,今未入其國而殺之,遂令自疑,設備守險,豈得到其城下哉!」於是賜而遣之。廣乃與大人迎超於尉犂,奉獻珍物。
焉耆國有葦橋之險,廣乃絕橋,不欲令漢軍入國。超更從它道厲度。由帶以上為厲,由膝以下為揭,見爾雅也。七月晦,到焉耆,去城二十里,營大澤中。廣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驅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侯元孟先甞質京師,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斬之,示不信用。乃期大會諸國王,因揚聲當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犂王汎及北鞬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其國相腹乆等十七人懼誅,「十七」字本或為「七十」。皆亡入海,而危須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詰廣曰:「危須王何故不到?腹乆等所縁逃亡?」遂叱吏士收廣、汎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鈔掠,斬首五千餘級,獲生口萬五千人,馬畜牛羊三十餘萬頭,更立元孟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慰撫之。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皆納質內屬焉。
明年,下詔曰:「往者匈奴獨擅西域,寇盜河西,永平之末,城門晝閉。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乃命將帥擊右地,破白山,臨蒲類,西河舊事曰:「白山之中有好木,匈奴謂之天山,去蒲類海百里。」郭義恭廣志曰:「西域有白山,通歲有雪,亦名雪山。」破白山見明紀也。取車師,城郭諸國震慴響應,遂開西域,置都護。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獨謀悖逆,恃其險隘,覆沒都護,并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憚兵役之興,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于窴以西。超遂踰葱領,迄縣度,迄,至也。縣度,山名。縣音玄。謂以繩索縣縋而過也。其處在皮山國以西, 262fa.gif 賔國之東也。出入二十二年,莫不賔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而致天誅,蠲宿恥,以報將士之讎。致猶至也。蠲,除也。司馬法曰:『賞不踰月,欲人速覩為善之利也。』其封超為定遠侯,邑千戶。」東觀記曰:「其以漢中郡南鄭之西郷戶千封超為定遠侯。」故城在今洋州西郷縣南。
超自以乆在絕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禮記曰:「太公封於營丘,比及五世,皆反葬於周。君子曰:『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鄭玄注曰:「正丘首,正首丘也。」代,郡名,在趙北。韓詩外傳曰「代馬依北風,飛鳥揚故巢」也。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閒,況於遠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案前書曰,匈奴,其俗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也。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金銀謂印也。金印紫綬,銀印青綬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名臣為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玉門關屬敦煌郡,今沙州也。去長安三千六百里。關在敦煌縣西北。酒泉,今肅州也。去長安二千八百五十里也。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子勇隨獻物入塞。東觀記曰「時安息遣使獻大爵、師子,超遣子勇隨入塞」也。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而超妹同郡曹壽妻昭亦上書請超曰:
  妾同產兄西域都護定遠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兾立微功,以自陳效。會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側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衆,每有攻戰,輒為先登,身被金夷,夷,傷也。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衆,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不仁猶不遂也。耳目不聦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乆不見代,恐開姦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踰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録。踰,遙也。高祖踰謂黥布曰:「何苦而反?」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周禮郷大夫職曰:「國中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征謂賦稅從征役也。韓詩外傳曰「二十行役,六十免役」,與周禮國中同,即知二十與周禮七尺同。周禮國中六十免役,野即六十有五,晚於國中五年。國中七尺從役,野六尺,即是野又早於國中五年。七尺謂二十,六尺即十五也。此言十五受兵,謂據野外為言,六十還之,據國中為說也。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縁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遺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哀,匄超餘年。匄,乞。一得生還,復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葬骨,解見明紀。田子方,魏文侯之師也。見君之老馬棄之,曰:「少盡其力,老而棄之,非仁也。」於是收而養之。事見史記也。詩云:「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詩大雅也。汔,其也。康、綏,皆安也。言先施恩惠於中國,然後乃安四方。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兾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趙母謂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懼括敗,先請,得不坐。事見史記。衛姬者,齊桓公之姬。桓公與管仲謀伐衛,桓公入,姬請衛之罪。事見列女傳也。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
書奏,帝感其言,乃徵超還。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超素有匈脅疾,旣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焉,使者弔祭,贈賵甚厚。子雄嗣。
初,超被徵,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冝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家語孔子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冝蕩佚簡易,寬小過,緫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竒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徵,如超所戒。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牀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腰斬始,同產皆弃巿。超少子勇。
勇字冝僚,少有父風。永初元年,西域反叛,以勇為軍司馬。與兄雄俱出敦煌,迎都護及西域甲卒而還。因罷都護。後西域絕無漢吏十餘年。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來降班。後數月,北單于與車師後部遂共攻沒班,進擊走前王,略有北道。鄯善王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因復取西域。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議。先是公卿多以為冝閉玉門關,遂弃西域。勇上議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彊盛,兼緫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徵求無猒,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彊,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古者謀事必就祖,故言「廟策」也。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毛詩曰:「進厥虎臣,闞如虓虎。」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間者羌亂,西域復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直,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冝,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冝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及已。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短於海內,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冝復之,復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冝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彊鄯善、于窴心膽,北扞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尚書問勇曰:「今立副校尉,何以為便?又置長史屯樓蘭,利害云何?」勇對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敦煌,後置副校尉於車師,旣為胡虜節度,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故外夷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尤還,王名。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則尤還必死。此等雖同鳥獸,亦知避害。若出屯樓蘭,足以招附其心,愚以為便。」長樂衞尉鐔顯、廷尉綦母參、司隷校尉崔據難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以勇為軍司馬,故以將言之。將音子亮反。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姦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埶必弱,虜埶弱則為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其斷臂哉!今置校尉以扞撫西域,設長史以招懷諸國,若弃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屈就北虜,縁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復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若北虜遂熾,豈安邊乆長之策哉!」太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駱驛遣使,求索無猒,與之則費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旦為匈奴所迫,當復求救,則為役大矣。」勇對曰:「今設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漢,不為鈔盜則可矣。如其不然,則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衆,以擾動縁邊,是為冨仇讎之財,增暴夷之埶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繫諸國內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它求索,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今若拒絕,埶歸北屬,夷虜并力以寇并、涼,則中國之費不止十億。置之誠便。」於是從勇議,復敦煌郡營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雖復羈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寇鈔,河西大被其害。
延光二年夏,復以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柳中,今西州縣。明年正月,勇至樓蘭,以鄯善歸附,特加三綬。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勇開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溫宿自縛詣勇降。勇因發其兵步騎萬餘人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伊蠡王於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始復開通。還,屯田柳中。
四年秋,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軍就,名也。大破之。首虜八千餘人,馬畜五萬餘頭。捕得軍就及匈奴持節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以報其恥,傳首京師。永建元年,更立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為王。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且音子余反。亦更立其種人為王,於是車師六國悉平。
其冬,勇發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呼衍王亡走,其衆二萬餘人皆降。捕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斬之,以結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馬曹俊馳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復虜跡,城郭皆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
二年,勇上請攻元孟,於是遣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河西四郡,金城、敦煌、張掖、酒泉。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分騎為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遣司馬將兵前戰,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元孟竟不肯面縛,唯遣子詣闕貢獻。朗遂得免誅。勇以後期,徵下獄,免。後卒于家。
梁慬字伯威,慬音勤。北地弋居人也。弋居,縣名。郡國志曰有鐵官。父諷,歷州宰。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除諷為軍司馬,令先齎金帛使北單于,宣國威德,其歸附者萬餘人。後坐失憲意,髡輸武威,武威太守承旨殺之。竇氏旣滅,和帝知其為憲所誣,徵慬,除為郎中。
慬有勇氣,常慷慨好功名。初為車騎將軍鄧鴻司馬,再遷,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慬行至河西,會西域諸國反叛,攻都護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慬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慬未至而尚已得解。會徵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禧、博守它乾城。它乾城小,慬以為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人固諫,白霸不聽。慬旣入,遣將急迎禧、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人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萬兵反,共圍城。慬等出戰,大破之。連兵數月,胡衆敗走,乗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獲生口數千人,駱駝畜產數萬頭,龜茲乃定。而道路尚隔,檄書不通。歲餘,朝廷憂之。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數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無已。永初元年,遂罷都護,遣騎都尉王弘發關中兵迎慬、禧、博及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
二年春,還至敦煌。會衆羌反叛,朝廷大發兵西擊之,逆詔慬留為諸軍援。慬至張掖日勒。日勒,縣名,屬張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刪丹縣東南。羌諸種萬餘人攻亭候,殺略吏人。慬進兵擊,大破之,乗勝追至昭武,縣名,屬張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張掖縣西北也。虜遂散走,其能脫者十二三。及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餘人詣慬降,並尉譬遣還故地,河西四郡復安。
慬受詔當屯金城,聞羌轉寇三輔,迫近園陵,即引兵赴擊之,轉戰武功美陽關。美陽,縣名,故城在武功縣北七里,於其所置關。慬臨陣被創,不顧,連破走之,盡還得所掠生口,獲馬畜財物甚衆,羌遂奔散。朝廷嘉之,數璽書勞勉,委以西方事,令為諸軍節度。
三年冬,南單于與烏桓大人俱反。以大司農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為副,將羽林五校營士,及發縁邊十郡兵二萬餘人,縁邊十郡謂五原、雲中、定襄、鴈門、朔方、代郡、上谷、漁陽、遼西、右北平。又遼東太守耿夔率將鮮卑種衆共擊之,詔慬行度遼將軍事。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鞬日逐王,破之。單于乃自將圍中郎將耿种於美稷,連戰數月,攻之轉急,种移檄求救。明年正月,慬將八千餘人馳往赴之,至屬國故城,與匈奴左將軍、烏桓大人戰,破斬其渠帥,殺三千餘人,虜其妻子,獲財物甚衆。單于復自將七八千騎迎攻,圍慬。慬被甲奔擊,所向皆破,虜遂引還虎澤。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曼柏,縣名,屬五原郡。暴疾,不能進,遣龐雄與慬及耿种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單于惶怖,遣左奧鞬日逐王詣慬乞降,慬乃大陳兵受之。單于脫帽徒跣,面縛稽顙,納質。會熙卒于師,即拜慬度遼將軍。龐雄還為大鴻臚。雄,巴郡人,有勇略,稱為名將。
明年,安定、北地、上郡皆被羌寇,穀貴人流,不能自立。詔慬發邊兵迎三郡太守,使將吏人徙扶風界。慬即遣南單于兄子優孤塗奴將兵迎之。旣還,慬以塗奴接其家屬有勞,輒授以羌侯印綬,坐專擅,徵下獄,抵罪。明年,校書郎馬融上書訟慬與護羌校尉龐參,有詔原刑。語在龐參傳。
會叛羌寇三輔,關中盜賊起,拜慬謁者,將兵擊之。至湖縣,病卒。
何熙字孟孫,陳國人。少有大志。永元中,為謁者。身長八尺五寸,善為威容,贊拜殿中,音動左右。和帝偉之,擢為御史中丞,歷司隷校尉、大司農。及在軍臨歿,遺言薄葬。三子:臨,瑾,阜。臨、瑾並有政能。阜俊才早沒。臨子衡,為尚書,以正直稱,坐訟李膺等下獄,免官,廢于家。
論曰:時政平則文德用,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故漢世有發憤張膽,爭膏身於夷狄以要功名,多矣。祭肜、耿秉啟匈奴之權,班超、梁慬奮西域之略,卒能成功立名,享受爵位,薦功祖廟,勒勳于後,亦一時之志士也。
贊曰:定遠慷慨,專功西遐。坦步葱、雪,咫尺龍沙。葱領、雪山,白龍堆沙漠也。八寸曰咫。坦步言不以為艱,咫尺言不以為遠也。慬亦抗憤,勇乃負荷。左傳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言勇能繼超之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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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八‧列傳第三十八 楊終 李法 翟酺 應奉子劭 霍諝 爰延 徐璆
楊終字子山,蜀郡成都人也。年十三,為郡小吏,太守竒其才,遣詣京師受業,習春秋。袁山松書曰:「時蜀郡有雷震決曹,終上白記,以為斷獄煩苛所致,太守乃令終賦雷電之意,而竒之也。」顯宗時,徵詣蘭臺,拜校書郎。
建初元年,大旱穀貴,終以為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又遠屯絕域,吏民怨曠,乃上疏曰:「臣聞『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百王常典,不易之道也。春秋:「昭公二十年,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公羊傳曰:「畔也。曷為不言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也。何賢乎公子喜時?讓國也。君子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之諱。」秦政酷烈,違啎天心,一人有罪,延及三族。前書音義曰:「父族、母族、妻族也。」高祖平亂,約法三章。太宗至仁,除去收孥。太宗,文帝也。史記曰:「文帝德至盛也,豈不仁哉。」除去收孥相坐之律也。萬姓廓然,蒙被更生,澤及昆蟲,功垂萬世。陛下聖明,德被四表。今以比年乆旱,灾疫未息,「灾」字或作「牛」。疫,病也。躬自菲薄,廣訪失得,三代之隆,無以加焉。臣竊桉春秋水旱之變,皆應暴急,惠不下流。自永平以來,仍連大獄,有司窮考,轉相牽引,掠考寃濫,家屬徙邊。加以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頻年服役,轉輸煩費。又遠屯伊吾、樓蘭、車師、戊己,民懷土思,怨結邊域。傳曰:『安土重居,謂之衆庶。』元帝詔曰「安土重遷,黎人之性」也。昔殷民近遷洛邑,且猶怨望,尚書盤庚序曰:「盤庚五遷,將治亳,殷人咨胥怨。」亳,今河南偃師,故曰「近遷洛邑」。何況去中土之肥饒,寄不毛之荒極乎?毛,草也。爾雅曰:「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又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鈆,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言不毛、荒極,直論遠耳,非必此地也。且南方暑濕,障毒互生。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移變陰陽矣。陛下留念省察,以濟元元。」書奏,肅宗下其章。司空第五倫亦同終議。太尉牟融、司徒鮑昱、校書郎班固等難倫,以施行旣乆,孝子無改父之道,先帝所建,不冝回異。終復上書曰:「秦築長城,功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元帝初元三年,珠崖郡反,待詔賈捐之以為冝棄珠崖,救人飢餓,乃罷珠崖郡。光武二十一年,鄯善、車師王等十六國皆遣子入侍,請都護。帝以中國初定,未遑外事,還其侍子,厚加賞賜。介鱗喻遠夷,言其人與魚鱉無異也。衣裳謂中國也。楊雄法言曰:「珠崖之絕,捐之之力也,否則鱗介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臺,春秋譏之曰『先祖為之而己毀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無妨害於民也。公羊傳曰「毀泉臺何以書?譏爾。築之譏,毀之譏,先祖為之而己毀之,勿居而已」也。襄公作三軍,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復古,以為不舍則有害於民也。公羊傳曰:「襄公十一年作三軍。三軍者何?三卿也。」昭公五年傳曰:「舍中軍。舍中軍者何?復古也。」言舍之與留,量時制冝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乆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聽還徙者,悉罷邊屯。
終又言:「宣帝愽徵羣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冝如石渠故事,永為後世則。」於是詔諸儒於白虎觀論考同異焉。會終坐事繫獄,愽士趙愽、校書郎班固、賈逵等,以終深曉春秋,學多異聞,表請之,終又上書自訟,即日貰出,乃得與於白虎觀焉。與音預。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為十餘萬言。
時太后兄衞尉馬廖,謹篤自守,不訓諸子。終與廖交善,以書戒之曰:「終聞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事見陸賈新語。何者?堯舜為之隄防,桀紂示之驕奢故也。詩曰:『皎皎練絲,在所染之。』逸詩也。皎皎,白貌也。墨子曰:「墨子見染絲者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故染不可不慎也。』」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敎化。春秋殺太子母弟,直稱君甚惡之者,坐失敎也。公羊傳曰:「晉侯殺其太子申生。曷為直稱晉侯?曰以殺其太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禮制,人君之子年八歲,為置少傅,敎之書計,以開其明;大戴禮曰:「古者八歲出就外舍,學小蓺焉,履小節焉。」又曰:「為置三少,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禮記內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也。十五置太傅,敎之經典,以道其志。漢興,諸侯王不力敎誨,多觸禁忌,故有亡國之禍,而乏嘉善之稱。今君位地尊重,海內所望,豈可不臨深履薄,以為至戒!黃門郎年幼,血氣方盛,廖子防及光俱為黃門郎。孔子曰「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鬬」也。旣無長君退讓之風,文帝竇后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此兩人所出微,絳、灌等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之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也。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縱而莫誨,視成任性,馬防傳曰「兄弟貴盛,賔客奔湊,四方畢至,數百餘人皆為食客」也。鑒念前往,可為寒心。君侯誠冝以臨深履薄為戒。」廖不納。子豫後坐縣書誹謗,縣音懸。廖以就國。
終兄鳳為郡吏,太守廉范為州所考,遣鳳候終,終為范游說,坐徙北地。益部耆舊傳曰「終徙於北地望松縣,而母於蜀物故。終自傷被罪充邊,乃作晨風之詩以舒其憤」也。帝東巡狩,鳳皇黃龍並集,終贊頌嘉瑞,上述祖宗鴻業,凡十五章,奏上,詔貰還故郡。著春秋外傳十二篇,改定章句十五萬言。永元十二年,徵拜郎中,以病卒。袁山松書曰「侍中賈逵薦終博達忠直,徵拜郎中。及卒,賜錢二十萬」也。
李法字伯度,漢中南鄭人也。愽通羣書,性剛而有節。和帝永元九年,應賢良方正對策,除愽士,遷侍中、光禄大夫。歲餘,上疏以為朝政苛碎,違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權重,椒房寵盛;又譏史官記事不實,後世有識,尋功計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為庶人。還郷里,杜門自守。故人儒生時有候之者,言談之次,問其不合上意之由,法未甞應對。友人固問之,法曰:「鄙夫可與事君乎哉?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此以上論語孔子之言也。鄭玄注云:「無所不至謂諂佞邪媚,無所不為也。」孟子有言:『夫仁者如射,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諸身而已矣。』」孟子公孫丑篇之言也。反諸身而已,言克己自責,不責人也。在家八年,徵拜議郎、諫議大夫,正言極辭,無改於舊。出為汝南太守,政有聲迹。後歸郷里,卒於家。
翟酺字子超,廣漢雒人也。雒屬廣漢郡,漳山雒水所出,南入湔,故城在今雒縣南。湔音子田反。四世傳詩。酺好老子,尤善圖緯、天文、歷筭。以報舅讎,當徙日南,亡於長安,為卜相工,後牧羊涼州。遇赦還。仕郡,徵拜議郎,遷侍中。
時尚書有缺,詔將大夫六百石以上試對政事、天文、道術,以高第者補之。酺自恃能高,而忌故太史令孫懿,恐其先用,乃往候懿。旣坐,言無所及,唯涕泣流連。懿怪而問之,酺曰:「圖書有漢賊孫登,將以才智為中官所害。觀君表相,似當應之。春秋保乾圖曰「漢賊臣,名孫登,大形小口,長七尺九寸,巧用法,多技方,詩書不用,賢人杜口」也。酺受恩接,悽愴君之禍耳!」懿憂懼,移病不試。移病謂作文移而稱病也。由是酺對第一,拜尚書。
時安帝始親政事,追感祖母宋貴人,悉封其家。又元舅耿寶及皇后兄弟閻顯等並用威權。酺上疏諫曰:
  臣聞微子佯狂而去殷,叔孫通背秦而歸漢,彼非自踈其君,時不可也。臣荷殊絕之恩,蒙值不諱之政,豈敢雷同受寵,而以戴天履地。雷之發聲,物皆同應,言無是非者謂之雷同。禮記曰:「無雷同。」左傳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也。伏惟陛下應天履祚,歷值中興,當建太平之功,而未聞致化之道。蓋遠者難明,請以近事徵之。昔竇、鄧之寵,傾動四方,兼官重紱,盈金積貨,至使議弄神器,改更社稷。神器謂天位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竇憲出入禁中,得幸太后,圖為殺害。帝知其謀,誅之。鄧太后崩,宮人告鄧悝、鄧弘等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得。帝聞,遂免鄧氏為庶人也。豈不以埶尊威廣,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壞,頭顙墯地,願為孤豚,豈可得哉!莊子曰,或聘莊子,莊子謂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欲為孤犢,其可得乎?」此作「豚」,不同也。夫致貴無漸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陛下誠仁恩周洽,以親九族。然禄去公室,政移私門,覆車重尋,寧無摧折。賈誼曰「諺云前車覆,後車誡」也。而朝臣在位,莫肯正議,翕翕訾訾,更相佐附。詩小雅曰:「翕翕訾訾,亦孔之哀。」毛傳曰:「翕翕然患其上,訾訾然不思稱職。」爾雅曰:「翕翕,訾訾,莫供職也。」訾音將徙反。「訿」與「訾」古字通。臣恐威權外假,歸之良難,虎翼一奮,卒不可制。韓詩外傳曰:「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夫置不肖之人土位,是為虎傅翼也。故孔子曰「吐珠於澤,誰能不含」;春秋保乾圖曰:「臣功大者主威侵,權并族害己姦行,吐珠於澤,誰能不含。」諭君之權柄外假,則必競取以為己利,猶珠出於澤中,誰能不含取以為己寶也。吐猶出也。老子稱「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老子道經曰:「魚不可脫於泉,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河上公注曰:「利器謂權道也。理國權道,不可以示執事之臣。」此最安危之極戒,社稷之深計也。
  夫儉德之恭,政存約節。左氏傳魯大夫御孫曰「儉,德之恭;侈,惡之大」也。故文帝愛百金於露臺,飾帷帳於皁囊。文帝常欲作露臺,計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何以臺為?」遂止不作。又東方朔曰:「文帝集上書囊以為殿帷。」或有譏其儉者,上曰:「朕為天下守財耳,豈得妄用之哉!」至倉穀腐而不可食,錢貫朽而不可校。今自初政已來,日月未乆,費用賞賜已不可筭。歛天下之財,積無功之家,帑藏單盡,民物彫傷,卒有不虞,復當重賦百姓,怨叛旣生,危亂可待也。
  昔成王之政,周公在前,邵公在後,畢公在左,史佚在右,四子挾而維之。目見正容,耳聞正言,一日即位,天下曠然,言其法度素定也。今陛下有成王之尊而無數子之佐,雖欲崇雍熙,致太平,其可得乎?
  自去年已來,灾譴頻數,地坼天崩,高岸為谷。脩身恐懼,則轉禍為福;輕慢天戒,則其害彌深。願陛下親自勞恤,研精致思,勉求忠貞之臣,誅遠佞諂之黨,損玉堂之盛,尊天爵之重,孟子曰:「公卿大夫,人爵也。仁義禮智信,天爵也。」割情欲之歡,罷宴私之好。帝王圖籍陳列左右,心存亡國所以失之,鑒觀興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豐年可招矣。
書奏不省,而外戚寵臣咸畏惡之。
延光三年,出為酒泉太守。叛羌千餘騎徙敦煌來鈔郡界,酺赴擊,斬首九百級,羌衆幾盡,威名大震。遷京兆尹。順帝即位,拜光禄大夫,遷將作大匠。損省經用,經,常也。歲息四五千萬。屢因灾異,多所匡正。益部耆舊傳曰:「時詔問酺陰陽失序,水旱隔并,其設銷復興濟之本。酺上奏陳圖書之意曰:『漢四百年將有弱主閉門聽難之禍,數在三百年之閒。斗歷改憲,冝行先王至德要道,奉率時禁,抑損奢侈,宣明質樸,以延四百年之難。』帝從之。」由是權貴共誣酺及尚書令高堂芝等交通屬託,坐減死歸家。復被章云酺前與河南張楷等謀反,逮詣廷尉。及杜真等上書訟之,事得明釋。卒於家。益部耆舊傳曰:「杜真字孟宗,廣漢綿竹人也。少有孝行,習易、春秋,誦百萬言,兄事同郡翟酺。酺後被繫獄,真上檄章救酺,繫獄笞六百,竟免酺難,京師莫不壯之。」
著援神、鉤命解詁十二篇。援神契,鉤命決,皆孝經緯篇名也。詁音古。
初,酺之為大匠,上言:「孝文皇帝始置一經愽士,武帝建元五年始置五經博士,文帝之時未遑庠序之事,酺之此言,不知何據。武帝大合天下之書,武帝詔曰:「其令禮官勸學,舉遺興禮。」舉遺謂搜求遺逸,是合天下之書也。而孝宣論六經於石渠,學者滋盛,弟子萬數。宣帝甘露三年,詔諸儒講五經於殿中,兼平公羊、穀梁同異,上親臨決焉。時更崇穀梁傳,故此言「六經」也。石渠,閣名。昭帝時博士弟子員百人,宣帝末增倍之,元帝時詔無置弟子員,以廣學者,故言以萬數也。光武初興,愍其荒廢,起太學愽士舍、內外講堂,諸生橫巷,為海內所集。明帝時辟雍始成,欲毀太學,太尉趙憙以為太學、辟雍皆冝兼存,故並傳至今。而頃者穨廢,至為園採芻牧之處。冝更修繕,誘進後學。」帝從之。酺免後,遂起太學,更開拓房室,學者為酺立碑銘於學云。
應奉字世叔,汝南南頓人也。曾祖父順,字華仲。和帝時為河南尹、將作大匠,公廉約己,明達政事。華嶠書曰:「華仲少給事郡縣,為吏清公,不發私書。舉孝廉,尚書郎轉右丞,遷兾州刺史,廉直無私。遷東平相,賞罰必信,吏不敢犯。有梓樹生於廳事室上,事後母至孝,衆以為孝感之應。時竇憲出屯河西,刺史、二千石皆遣子弟奉賂遺憲,憲敗後咸被繩黜,順獨不在其中,由是顯名。為將作大匠,視事五年,省費億萬。」汝南記曰「華仲妻本是汝南鄧元義前妻也。元義父伯考為尚書僕射,元義還郷里,妻留事姑甚謹,姑憎之,幽閉空室,節其食飲,羸露日困,妻終無怨言。後伯考怪而問之。時義子朗年數歲,言母不病,但苦飢耳。伯考流涕曰:『何意親姑反為此禍!』因遣歸家。更嫁為華仲妻。仲為將作大匠,妻乗朝車出,元義於路傍觀之,謂人曰:『此我故婦,非有它過,家夫人遇之實酷,本自相貴。』其子朗時為郎,母與書皆不荅,與衣裳輒燒之。母不以介意,意欲見之,乃至親家李氏堂上,令人以它詞請朗。朗至,見母,再拜涕泣,因起出。母追謂之曰:『我幾死,自為汝家所棄,我何罪過,乃如此邪?』因此遂絕」也。生十子,皆有才學。中子疊,江夏太守。疊生郴,武陵太守。郴生奉。
奉少聦明,自為童兒及長,凡所經履,莫不暗記。讀書五行並下。為郡決曹史,行部四十二縣,録囚徒數百千人。及還,太守備問之,奉口說罪繫姓名,坐狀輕重,無所遺脫,時人竒之。謝承書曰:「奉少為上計吏,許訓為計掾,俱到京師。訓自發郷里,在路晝頓暮宿,所見長吏、賔客、亭長、吏卒、奴僕,訓皆密疏姓名,欲試奉。還郡,出疏示奉。奉云:『前食潁川綸氏都亭,亭長胡奴名禄,以飲漿來,何不在疏?』坐中皆驚。」又云:「奉年二十時,甞詣彭城相袁賀,賀時出行閉門,造車匠於內開扇出半面視奉,奉即委去。後數十年於路見車匠,識而呼之。」著漢書後序,多所述載。袁山松書曰:「奉又刪史記、漢書及漢記三百六十餘年,自漢興至其時,凡十七卷,名曰漢事。」大將軍梁兾舉茂才。
先是,武陵蠻詹山等四千餘人反叛,執縣令,屯結連年。詔下公卿議,四府舉奉才堪將帥。四府,解見皇后紀。永興元年,拜武陵太守。到官慰納,山等皆悉降散。於是興學校,舉仄陋,政稱變俗。坐公事免。
延熹中,武陵蠻復寇亂荊州,車騎將軍馮緄以奉有威恩,為蠻夷所服,上請與俱征。拜從事中郎。謝承書曰:「時詔奉曰:『蠻夷叛逆作難,積惡放恣,鑊中之魚,火熾湯盡,當悉燋爛,以刷國恥。朝廷以奉昔守南土,威名播越,故復式序重任。奉之廢興,期在於今。賜奉錢十萬,駮犀方具劔、金錯把刀劔、革帶各一。奉其勉之!』」奉勤設方略,賊破軍罷,緄推功於奉,薦為司隷校尉。糾舉姦違,不避豪戚,以嚴厲為名。
及鄧皇后敗,而田貴人見幸,桓帝有建立之議。奉以田氏微賤,不冝超登后位,上書諫曰:「臣聞周納狄女,襄王出居于鄭;左傳襄王將以狄女為后,富辰諫曰:「不可,狄固貪惏,王又啟之。」王不從。狄人伐周,襄王出奔。漢立飛燕,成帝胤嗣泯絕。母后之重,興廢所因。冝思關睢之所求,遠五禁之所忌。」韓詩外傳曰:「婦人有五不娶:喪婦之長女不娶,為其不受命也;世有惡疾不娶,棄於天也;世有刑人不娶,棄於人也;亂家女不娶,類不正也;逆家子不娶,廢人倫也。」帝納其言,竟立竇皇后。
及黨事起,奉乃慨然以疾自退。追愍屈原,因以自傷,著感騷三十篇,數萬言。諸公多薦舉,會病卒。子劭。
劭字仲遠。謝承書、應氏譜並云「字仲遠」,續漢書文士傳作「仲援」,漢官儀又作「仲瑗」,未知孰是。少篤學,愽覽多聞。靈帝時舉孝廉,辟車騎將軍何苗掾。
中平二年,漢陽賊邊章、韓遂與羌胡為寇,東侵三輔,時遣車騎將軍皇甫嵩西討之。嵩請發烏桓三千人。北軍中候鄒靖上言:「烏桓衆弱,冝開募鮮卑。」事下四府,大將軍掾韓卓議,以為「烏桓兵寡,而與鮮卑世為仇敵,若烏桓被發,則鮮卑必襲其家。烏桓聞之,當復弃軍還救。非唯無益於實,乃更沮三軍之情。鄒靖居近邊塞,究其態詐。若令靖募鮮卑輕騎五千,必有破敵之效」。劭駮之曰:「鮮卑隔在漠北,犬羊為羣,無君長之帥,廬落之居,而天性貪暴,不拘信義,故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唯至互巿,乃來靡服。苟欲中國珍貨,非為畏威懷德。計獲事足,旋踵為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內,蓋為此也。朝家猶國家也。公羊傳曰「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也。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烏桓校尉王元發鮮卑五千餘騎,又武威太守趙沖亦率鮮卑征討叛羌。斬獲醜虜,旣不足言,而鮮卑越溢,多為不法。裁以軍令,則忿戾作亂;制御小緩,則陸掠殘害。劫居人,鈔商旅,噉人牛羊,略人兵馬。得賞旣多,不肯去,復欲以物買鐵。邊將不聽,便取縑帛聚欲燒之。邊將恐怖,畏其反叛,辭謝撫順,無敢拒違。今狡寇未殄,而羌為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為可募隴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簡其精勇,多其牢賞。牢,稟食也。或作「勞」。勞,功也。太守李參沈靜有謀,必能獎厲得其死力。當思漸消之略,不可倉卒望也。」韓卓復與劭相難反覆。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皆從劭議。
三年,舉高第,再遷,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黃巾三十萬衆入郡界。劭糾率文武連與賊戰,前後斬首數千級,獲生口老弱萬餘人,輜重二千兩,賊皆退却,郡內以安。興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從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謙素怨嵩子操數擊之,乃使輕騎追嵩、德,並殺之於郡界。劭畏操誅,弃郡奔兾州牧袁紹。
初,安帝時河間人尹次、潁川人史玉皆坐殺人當死,次兄初及玉母軍並詣官曹求代其命,因縊而物故。尚書陳忠以罪疑從輕,議活次、玉。劭後追駮之,據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議曰:
    尚書稱「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孫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賞慶、刑威,皆以類相從,使當其實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稱官,賞不酬功,刑不應罪,不祥莫大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百王之定制,有法之成科。高祖入關,雖尚約法,然殺人者死,亦無寬降。夫時化則刑重,時亂則刑輕。犯化之罪固重,犯亂之罪為輕。書曰「刑罰時輕時重」,此之謂也。
  今次、玉公以清時釋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屍道路。阻,恃也。左傳曰,衞州吁「阻兵而安忍。」朝恩在寬,幸至冬獄,而初、軍愚狷,妄自投斃。昔召忽親死子糾之難,而孔子曰「經於溝瀆,人莫之知」。召忽,齊大夫。子糾,齊襄公之庶子也。子糾與小白爭國,子糾被殺,召忽其傅也,遂死之。論語孔子論召忽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朝氏之父非錯刻峻,遂能自隕其命,班固亦云「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前書,鼂錯為御史大夫,改更律令,諸侯諠譁。錯父聞而非之,曰:「劉氏安而鼂氏危矣。」遂飲藥而死。史記曰,趙母,趙將馬服君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奢死,趙欲以括為將,母謂趙王曰:「王以為括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吾計決矣。」括母曰:「王終將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隨乎?」王許諾。及括敗,王以母先言,竟不誅也。而班固引之以為鼂錯贊詞。傳曰「僕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義勇,顧無慮耳」。言僕妾之致死者,顧由無計慮耳。語見史記欒布傳贊也。夫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燿殺戮也;溫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左傳鄭大夫游吉之詞。是故春一草枯則為灾,秋一木華亦為異。今殺無罪之初、軍,而活當死之次、玉,其為枯華,不亦然乎?陳忠不詳制刑之本,而信一時之仁,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賔,豈有次、玉當罪之科哉?周禮小司寇職鄭司農曰:「親,宗室有罪先請也。故謂舊知也。賢謂有德行者。能謂有道蓺者。功謂有大勳也。貴謂若今墨綬,有罪先請也。勤謂憔悴國事。賔謂二王後。」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左傳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原心定罪,解見霍諝傳也。此為求生,非謂代死可以生也。敗法亂政,悔其可追。
劭凡為駮議三十篇,皆此類也。
又刪定律令為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曰:「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禮記曰:「夫禮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冝,允獲厥中,俾後之人永為監焉。故膠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事見前書。於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遺,開辟以來,莫或茲酷。或,有也。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累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云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司徒即丞相也。總領綱紀,佐理萬機,故有都目。成帝初置尚書員五人,漢舊儀有常侍曹、二千石曹、戶曹、主客曹、三公曹也。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復音複,重音直容反。為之節文。又集駮議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記四,即東觀記。皆刪叙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採古今瓌瑋之士,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繄音烏兮反。繄猶是也。心焉憤邑,聊以藉手。藉音自夜反。昔鄭人以乾鼠為璞,鬻之於周;宋愚夫亦寶燕石,緹 430c.gif 。」謂鮮明之衣。左氏實云雖有姬姜絲麻,不弃憔悴菅蒯,蓋所以代匱也。左傳曰:「詩云:『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匱。』」杜注云:「逸詩也。姬、姜,大國之女。蕉萃,陋賤之人。」蕉萃、憔悴古字通。是用敢露頑才,厠于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聽。惟因萬機之餘暇,游意省覽焉。」獻帝善之。
二年,詔拜劭為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於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歎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初,父奉為司隷時,並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贊,劭乃連綴其名,録為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後世服其洽聞。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于時。後卒於鄴。
弟子 3edb.gif 弟璩字休璉,咸以文章顯」也。
中興初,有應嫗者,生四子而寡。見神光照社,試探之,乃得黃金。自是諸子宦學,並有才名,至,曹操辟為丞相掾。
霍諝字叔智,魏郡鄴人也。少為諸生,明經。有人誣諝舅宋光於大將軍梁商者,以為妄刊章文,坐繫洛陽詔獄,掠考困極。諝時年十五,奏記於商曰:
  將軍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結,前者溫敎許為平議,雖未下吏斷決其事,已蒙神明顧省之聽。皇天后土,寔聞德音。竊獨踊躍,私自慶幸。諝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故許止雖弒君而不罪,趙盾以縱賊而見書。許止,許悼公之子名止也。公羊傳曰:「冬,葬許悼公。賊未討何以書葬?不成乎弒也。許悼公是止進藥而殺,是以君子加弒焉。葬許悼公是君子之赦止。赦止者,免止罪之辭也。」何休注云:「原止欲愈父之病,無害父之意,故赦之。」是原情定過也。又曰:「晉史書趙盾弒其君。趙盾曰:『天乎無辜,吾不弒君。』太史曰:『爾為仁為義,人殺爾君而不討賊,此非弒君如何?』」此赦事誅意也。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漢世所冝遵前脩也。傳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左傳鄭子產謂子皮曰:「人心不同,譬如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斯蓋謂大小窳隆醜美之形,至於鼻目衆竅毛髮之狀,未有不然者也。情之異者,剛柔舒急倨敬之間。至於趨利避害,畏死樂生,亦復均也。諝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
  光衣冠子孫,徑路平易,謂遵依常轍,無所規求也。位極州郡,日望徵辟,亦無瑕穢纖介之累,無故刊定詔書,欲以何名?就有所疑,當求其便安,豈有觸冒死禍,以解細微?譬猶療飢於附子,止渴於酖毒,未入膓胃,已絕咽喉,豈可為哉!史記蘇秦曰:「飢人之所以飢而不食烏喙者,以其愈充腹而與餓死者同患也。」附子、烏喙,根同而狀異也。昔東海孝婦見枉不辜,幽靈感革,天應枯旱。前書曰,東海有孝婦,少寡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告鄰人曰:「孝婦養我勤苦,我老,乆累丁壯。」乃自經死。姑女告吏曰:「婦殺我母。」吏驗之急,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太守竟論殺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自祭孝婦墓,天立大雨,歲熟。光之所坐,情旣可原,守闕連年,而終不見理。呼嗟紫宮之門,泣血兩觀之下,天有紫微宮,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宮,象而為之。兩觀謂闕也。傷和致災,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應復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豈有冤謗無徵,反不得理?是為刑宥正罪,戮加誣侵也。不偏不黨,其若是乎?明將軍德盛位尊,人臣無二,言行動天地,舉厝移陰陽,誠能留神,沛然曉察,必有于公高門之福,于公,東海人,為郡決曹,決獄平。其閭門壞,父老共脩之。于公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蓋車。我決獄多有陰德,子孫必有興者。」至子定國為丞相,孫永御史大夫。和氣立應,天下幸甚。
商高諝才志,即為奏原光罪,由是顯名。
仕郡,舉孝廉,稍遷金城太守。性明達篤厚,能以恩信化誘殊俗,甚為羌胡所敬服。遭母憂,自上歸行喪。服闋,公車徵,再遷北海相,入為尚書僕射。是時大將軍梁兾貴戚秉權,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啎。諝與尚書令尹勳數奏其事,又因陛見陳聞罪失。及兾誅後,桓帝嘉其忠節,封鄴都亭侯。前後固讓,不許。出為河南尹,遷司隷校尉,轉少府、廷尉,卒官。子儁,安定太守。
爰延字季平,陳留外黃人也。清苦好學,能通經敎授。性質愨,少言辭。縣令隴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禮請延為廷掾,范丹為功曹,濮陽潛為主簿,濮陽,姓也。常共言談而已。後令史昭以為郷嗇夫,仁化大行,人但聞嗇夫,不知郡縣。在事二年,州府禮請,不就。桓帝時徵博士,太尉楊秉等舉賢良方正,再遷為侍中。
帝游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前書曰:「齊桓公,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是謂中人。」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朱雲字游。成帝時上書求見,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人,臣願賜尚方斬馬劔,斷佞臣一人,以勵其餘。」上問曰:「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折。雲呼曰:「臣得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未知朝廷如何耳!」上意乃解。及後當脩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拜五官中郎將,轉長水校尉,遷魏郡太守,徵拜大鴻臚。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見。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因上封事曰:「臣聞天子尊無為上,故天以為子,位臨臣庶,威重四海。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有邪僻,則晷度錯違。陛下以河南尹鄧萬有龍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愽,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尚書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慎其往!」昔宋閔公與彊臣共愽,列婦人於側,積此無禮,以致大灾。公羊經書「宋萬弒其君捷」。傳曰:「宋萬甞與魯莊公戰,獲于莊公,歸舍諸宮中,數月然後歸之。與宋閔公博,婦人在側,萬曰:『甚矣魯侯之淑,魯侯之美!天下諸侯冝為君者唯魯侯爾。』閔公矜此婦人,妒其言,顧曰:『此虜也,魯侯之美惡乎至?』萬怒,搏閔公,絕其脰。」武帝與倖臣李延年、韓嫣同卧起,尊爵重賜,情欲無猒,遂生驕淫之心,行不義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辜。李延年,中山人也。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人也。武帝時,延年女弟得幸,號曰李夫人。延年善歌舞,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與上卧起。弟季與中人亂,出入驕恣,上遂誅延年兄弟。韓嫣,韓王信之曾孫也。武帝為王時,與嫣相愛,後位至上大夫,賞賜擬鄧通,與上卧起,出入永巷,以姦聞被誅。夫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濫,物情生怨。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甄,明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論語孔子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損矣。」邪臣惑君,亂妾危主,以非所言則恱於耳,以非所行則翫於目,故令人君不能遠之。仲尼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蓋聖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與嚴光俱寢,上天之異,其夕即見。事見逸人傳。夫以光武之聖德,嚴光之高賢,君臣合道,尚降此變,豈況陛下今所親幸,以賤為貴,以卑為尊哉?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權,寤宦官之敝。使積善日熙,熙,廣也。佞惡消殄,則乾灾可除。」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還家。靈帝復特徵,不行,病卒。子驥,白馬令,亦稱善士。謝承書曰興字驥。
徐璆字孟玉,璆音仇。廣陵海西人也。父淑,度遼將軍,有名於邊。謝承書曰:「淑字伯進,寬裕博學,習孟氏易、春秋公羊傳、禮記、周官。善誦太公六韜,交接英雄,常有壯志。」璆少博學,辟公府,舉高第。袁山松書曰:「璆少履清高,立朝正色。稱揚後進,惟恐不及。」稍遷荊州刺史。時董太后姊子張忠為南陽太守,因埶放濫,臧罪數億。璆臨當之部,太后遣中常侍以忠屬璆。璆對曰:「臣身為國,不敢聞命。」太后怒,遽徵忠為司隷校尉,以相威臨。璆到州,舉奏忠臧餘一億,使冠軍縣上簿詣大司農,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汙者,悉徵案罪,威風大行。中平元年,與中郎將朱儁擊黃巾賊於宛,破之。張忠怨璆,與諸閹官構造無端,璆遂以罪徵。有破賊功,得免官歸家。後再徵,遷汝南太守,轉東海相,所在化行。
獻帝遷許,以廷尉徵,當詣京師,道為袁術所劫,授璆以上公之位。璆乃歎曰:「龔勝、鮑宣,獨何人哉?守之必死!」龔勝字君賔,楚人也。好學明經,哀帝時為光禄大夫,乞骸骨。王莽即位,遣使以上卿徵,勝不食而死。鮑宣字子都,渤海人也,哀帝時為司隷校尉。王莽輔政,誅漢忠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術不敢逼。術死軍破,璆得其盜國璽,及還許,上之,衞宏曰:「秦以前以金、玉、銀為方寸璽。秦以來天子獨稱璽,又以玉,羣下莫得用。其玉出藍田山,題是李斯書,其文曰『受命于天,旣壽永昌』,號曰傳國璽。漢高祖定三秦,子嬰獻之,高祖即位乃佩之。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璽,后乃出以投地,上螭一角缺。及莽敗時,仍帶璽紱,杜吳殺莽,不知取璽,公賔就斬莽首,並取璽。更始將李松送上更始。赤眉至高陵,更始奉璽上赤眉。建武三年,盆子奉以上光武。孫堅從桂陽入雒討董卓,軍於城南,見井中有五色光,軍人莫敢汲,堅乃浚得璽。袁術有僭盜意,乃拘堅妻求之。術得璽,舉以向肘。魏武謂之曰:『我在,不聽汝乃至此。』」時璆得而獻之。并送前所假汝南、東海二郡印綬。司徒趙溫謂璆曰:「君遭大難,猶存此邪?」璆曰:「昔蘇武困於匈奴,不隊七尺之節,況此方寸印乎?」
後拜太常,使持節拜曹操為丞相。操以相讓璆,璆不敢當。卒於官。
論曰:孫懿以高明見忌,而受欺於陰計;翟酺資譎數取通,而終之以謇諫。豈性智自有周偏,先後之要殊度乎?應氏七世才聞,而奉、劭采章為盛。及撰著篇籍,甄紀異知,雖云小道,亦有可觀者焉。延、璆應對辯正而不可犯,陵上之尤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
贊曰:楊終、李法,華陽有聞。益州,古梁州之域。尚書曰:「華陽黑水惟梁州。」孔安國注曰:「北拒華山之陽,南拒黑水。」故常璩敘蜀事而謂之華陽國志焉。二應克聦,亦表汝濆。鄭玄注周禮曰:「水涯曰濆。」翟酺詐懿,霍諝請舅。延能訐帝,璆亦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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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九‧列傳第三十九 王充 王符 仲長統
王充字仲任,會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徙焉。充少孤,郷里稱孝。後到京師,受業太學,袁山松書:「充幼聦朗。詣太學,觀天子臨辟雍,作六儒論。」師事扶風班彪。好愽覽而不守章句。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愽通衆流百家之言。後歸郷里,屏居敎授。仕郡為功曹,以數諫爭不合去。
充好論說,始若詭異,終有理實。以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閉門潛思,絕慶弔之禮,戶牖牆壁各置刀筆。箸論衡八十五篇,二十餘萬言,袁山松書曰:「充所作論衡,中土未有傳者,蔡邕入吳始得之,恒秘玩以為談助。其後王朗為會稽太守,又得其書,及還許下,時人稱其才進。或曰,不見異人,當得異書。問之,果以論衡之益,由是遂見傳焉。」抱朴子曰:「時人嫌蔡邕得異書,或搜求其帳中隱處,果得論衡,抱數卷持去。邕丁寧之曰:『唯我與爾共之,勿廣也。』」釋物類同異,正時俗嫌疑。
刺史董勤辟為從事,轉治中,自免還家。友人同郡謝夷吾上書薦充才學,謝承書曰:「夷吾薦充曰:『充之天才,非學所加,雖前世孟軻、孫卿,近漢楊雄、劉向、司馬遷,不能過也。』」肅宗特詔公車徵,病不行。年漸七十,志力衰耗,乃造養性書十六篇,裁節嗜欲,頤神自守。永元中,病卒于家。
王符字節信,安定臨涇人也。少好學,有志操,與馬融、竇章、張衡、崔瑗等友善。安定俗鄙庶孽,何休注公羊傳云:「孽,賤也。」而符無外家,為郷人所賤。自和、安之後,世務游宦,當塗者更相薦引,而符獨耿介不同於俗,以此遂不得升進。志意蘊憤,乃隱居著書三十餘篇,以譏當時失得,不欲章顯其名,故號曰潛夫論。其指訐時短,討讁物情,訐,攻也。讁,責也。足以觀見當時風政,著其五篇云爾。
貴忠篇曰: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愛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愛,焉可以不安而利之,養而濟之哉?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達上則思進賢,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後不恨也。書稱「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尚書咎繇謨曰:「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孔安國注云:「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才也。」又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孔安國注云:「天有日、月、北斗、五星二十八宿,皆有尊卑相正之法。言明王奉順此道,以立國設都也。」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虛受。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偷天官以私己乎!左傳介之推曰:「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功以為己力乎?」以罪犯人,必加誅罰,況乃犯天,得無咎乎?夫五代之臣以道事君,五代謂唐、虞、夏、殷、周也。澤及草木,仁被率土,是以福祚流衍,本支百世。詩大雅曰:「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季世之臣以諂媚主,不思順天,專杖殺伐。白起、蒙恬,秦以為功,天以為賊;史記曰,白起為秦將,與趙戰於長平,阬趙卒四十五萬人。蒙恬為秦將,北逐戎翟,築長城,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此為虐於人也。息夫、董賢,主以為忠,天以為盜。息夫躬字子微,哀帝時,告東平王雲事,封冝陵侯。董賢字聖卿,得幸哀帝,為賢起大第於北闕下,封為高安侯。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鮮不及矣。」易繫辭之言。是故德不稱,其禍必酷;能不稱,其殃必大。夫竊位之人,天奪其鑒。論語孔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歟?」左傳晉卜偃曰:「虢必亡矣,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杜預注云「鑒,所以自照」也。雖有明察之資,仁義之志,一旦冨貴,則背親捐舊,喪其本心,踈骨肉而親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馬,寧見朽貫千萬,而不忍貸人一錢,情知積粟腐倉,而不忍貸人一斗,骨肉怨望於家,細人謗讟於道。前人以敗,後爭襲之,誠可傷也。
  歷觀前政貴人之用心也,與嬰兒子其何異哉?嬰兒有常病,貴臣有常禍,父母有常失,人君有常過。嬰兒常病,傷於飽也;貴臣常禍,傷於寵也。哺乳多則生癎病,冨貴盛而致驕疾。愛子而賊之,驕臣而滅之者,非一也。極其罰者,乃有仆死深牢,銜刀都巿,趙將李牧為韓倉所譖,賜死。將自誅,臂短不能及,銜刀於柱以自殺。見戰國策。豈非無功於天,有害於人者乎?夫鳥以山為埤而增巢其上,魚以泉為淺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者餌也。曾子之文也。亦見大戴禮。貴戚願其宅吉而制為令名,欲其門堅而造作鐵樞,卒其所以敗者,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常苦崇財貨而行驕僭耳。
  不上順天心,下育人物,而欲任其私智,竊弄君威,反戾天地,欺誣神明。居累卵之危,而圖太山之安,為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朝露言易盡也。蘇子曰:「人生一世,若朝露之託於桐葉耳,其與幾何!」豈不惑哉!豈不惑哉!
浮侈篇曰:
  王者以四海為家,兆人為子。一夫不耕,天下受其飢;一婦不織,天下受其寒。文子曰:「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年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其耕不強者,無以養生,其織不力者,無以衣形。』」今舉俗舍本農,趨商賈,牛馬車輿填塞道路,游手為巧充盈都邑,遊手為巧謂彫鏤之屬也。務本者少,浮食者衆。「商邑翼翼,四方是極。」詩商頌文也。鄭玄注云:「極,中也。翼翼然可則效,乃四方之中正也。」今察洛陽,資末業者什於農夫,虛偽游手什於末業。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縣,巿邑萬數,類皆如此。本末不足相供,則民安得不飢寒?飢寒並至,則民安能無姦軌?姦軌繁多,則吏安能無嚴酷?嚴酷數加,則下安能無愁怨?愁怨者多,則咎徵並臻。下民無聊,而上天降灾,則國危矣。
  夫貧生於富,弱生於彊,亂生於化,危生於安。富而不節則貧,強而驕人則弱,居理而不修德則亂,恃安而不慎微則危矣。是故明王之養民,憂之勞之,敎之誨之,慎微防萌,以斷其邪。故易美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節以制度」以下,並節卦彖辭也。鄭玄注云:「空府臧則傷財,力役繁則害人,二者奢泰之所致。」七月之詩,大小敎之,終而復始。由此觀之,人固不可恣也。七月,詩豳風也。大謂耕桑之法,小謂索綯之類。自春及冬,終而復始也。
  今人奢衣服,侈飲食,事口舌而習調欺。或以謀姦合任為業,合任謂相合為任俠也。或以游愽持掩為事。博謂六博,掩謂意錢也。前書貨殖傳曰「又況掘冢搏掩犯姦成富」也。丁夫不扶犁鋤,而懷丸挾彈,攜手上山遨遊,或好取土作丸賣之,外不足禦寇盜,內不足禁鼠雀。或作泥車瓦狗諸戲弄之具,以巧詐小兒,此皆無益也。
  詩刺「不績其麻,巿也婆娑」。詩陳風也。婆娑,舞貌。謂婦人於巿中歌舞以事神也。又婦人不修中饋,休其蠶織,易家人卦六二曰:「在中饋,貞吉。」鄭玄注云:「中饋,酒食也。」詩大雅曰:「婦無公事,休其蠶織。」而起學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誣細民,熒惑百姓妻女。羸弱疾病之家,懷憂憤憤,易為恐懼。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崎嶇路側,風寒所傷,姦人所利,盜賊所中。或增禍重祟,至於死亡,而不知巫所欺誤,反恨事神之晚,此妖妄之甚者也。
  或刻畫好繒,以書祝辭;或虛飾巧言,希致福祚;或糜折金綵,令廣分寸;或斷截衆縷,繞帶手腕;或裁切綺縠,繨紩成幡。皆單費百縑,用功千倍,破牢為偽,以易就難,坐食嘉穀,消損白日。損或作「捐」。夫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巵,皆所冝禁也。
  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綈,前書音義曰:「弋,皁也。綈,繒也。」革舄韋帶。而今京師貴戚,衣服飲食,車輿廬第,奢過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僕妾,皆服文組綵牒,牒即今疊布也。錦繡綺紈,葛子升越,筩中女布。說文曰:「綺,文繒也。」前書曰:「齊俗作冰紈。」子,細稱也。沈懷遠南越志曰:「蕉布之品有三,有蕉布,有竹子布,又有葛焉。雖精麤之殊,皆同出而異名。」楊雄蜀都賦曰:「布則蜘蛛作絲,不可見風,筩中黃潤,一端數金。」盛弘之荊州記曰:「秭歸縣室多幽閑,其女盡織布至數十升。」今永州俗猶呼貢布為女子布也。犀象珠玉,虎魄瑇瑁,石山隱飾,金銀錯鏤,廣雅曰:「虎魄,珠也。生地中,其上及旁不生草,深者八九尺。初時如桃膠,凝堅乃成。其方人以為枕。出 262fa.gif 賔及大秦國。」吳録曰:「瑇瑁似龜而大,出南海。」山石謂隱起為山石之文也。窮極麗靡,轉相誇咤。郭景純注子虛賦曰:「詫,誇也。」咤與詫通也。其嫁娶者,車軿數里,緹帷竟道,蒼頡篇曰:「軿,衣車。」軿音薄丁反,又步田反。騎奴侍童夾轂並引。富者競欲相過,貧者恥其不逮,一饗之所費,破終身之業。古者必有命然後乃得衣繒絲而乗車馬,尚書大傳曰:「古之帝王者必有命。人能敬長矜孤,取舍好讓者,命於其君,得乗飾車軿馬,衣文錦。未有命者,不得衣,不得乗,乗衣者有罰。」今雖不能復古,冝令細民略用孝文之制。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易繫辭之言也。桐木為棺,葛采為緘,尸子曰:「禹之喪法,死於陵者葬於陵,死於澤者葬於澤,桐棺三寸,制喪三日。」墨子曰:「舜西敎乎七戎,道死,葬南巴之中,衣衾三領,款木之棺,葛以緘之。」采猶蔓也。緘,束也。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中世以後,轉用楸梓槐柏杶樗之屬,各因方土,裁用膠漆,使其堅足恃,其用足任,如此而已。今者京師貴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之木,檽音乃豆反,見埤蒼。爾雅曰:「栵檽。」音而。注云「檽似槲樕而痺小」,恐非棺槨之用。豫章即樟木也。邊遠下土亦競相放効。夫檽樟豫章,所出殊遠,伐之高山,引之窮谷,入海乗淮,逆河泝洛,工匠彫刻,連累日月,會衆而後動,多牛而後致,重且千斤,功將萬夫,而東至樂浪,西達敦煌,費力傷農於萬里之地。古者墓而不墳,中世墳而不崇。仲尼喪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崩,弟子請修之,夫子泣曰:「古不修墓。」孔子合葬母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見禮記也。及鯉也死,有棺無椁。文帝葬芷陽,縣名,屬京兆,文帝後改曰霸陵。明帝葬洛南,皆不臧珠寶,不起山陵,墓雖卑而德最高。今京師貴戚,郡縣豪家,生不極養,死乃崇喪。或至金縷玉匣,檽梓楩柟,多埋珍寶偶人車馬,造起大冢,廣種松柏,廬舍祠堂,務崇華侈。案鄗畢之陵,南城之冢,畢,周文王、武王葬地也。司馬遷云「在鄗東南杜中」,無墳隴,在今咸陽縣西北。孔安國注尚書云在長安西北。南城山,曾子父所葬,在今沂州費縣西南也。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為襃君愛父,不在於聚財,揚名顯親,無取於車馬。昔晉靈公多賦以雕牆,春秋以為不君;左傳:「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杜預注云:「不君,失君道也。雕,畫也。」華元、樂舉厚葬文公,君子以為不臣。左傳:「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槨有四阿,棺有翰檜。君子謂華元、樂舉於是不臣,是棄君於惡也。」況於羣司士庶,乃可僭侈主上,過天道乎?前書貢禹曰:「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乆矣。」
實貢篇曰:
  國以賢興,以諂衰;君以忠安,以佞危。此古今之常論,而時所共知也。然衰國危君,繼踵不絕者,豈時無忠信正直之士哉,誠苦其道不得行耳。夫十步之閒,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說苑曰:「十步之澤,必有芳草。」論語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也。是故亂殷有三仁,小衞多君子。亂殷謂紂時也。三仁,箕子、微子、比干也。左傳,吳季札適衞,恱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曰:「衞多君子,未有患也。」又臧宣叔曰:「衞之於晉,不得為次國。」杜預注云:「春秋之時,以彊弱為大小,衞雖侯爵,猶為小國。」今以大漢之廣土,士民之繁庶,朝廷之清明,上下之脩正,而官無善吏,位無良臣。此豈時之無賢,諒由取之乖實。夫志道者少與,逐俗者多疇,是以朋黨用私,背實趨華。其貢士者,不復依其質幹,準其才行,但虛造聲譽,妄生羽毛。略計所舉,歲且二百。覽察其狀,則德侔顏、冉,詳覈厥能,則鮮及中人,皆緫務升官,自相推達。夫士者貴其用也,不必求備。故四友雖美,能不相兼;尚書大傳孔子曰:「文王得四臣,丘亦得四友。」謂回也為胥附,賜也為奔走,師也為先後,由也為禦侮,其能各不同也。三仁齊致,事不一節。高祖佐命,出自亡秦;光武得士,亦資暴莽。況太平之時,而云無士乎!
  夫明君之詔也若聲,忠臣之和也如響。長短大小,清濁疾徐,必相應也。且攻玉以石,洗金以鹽,詩小雅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今之金工發金色者,皆淬之於鹽水焉。濯錦以魚,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賤理貴,以醜化好者矣。智者弃短取長,以致其功。今使貢士必覈以實,其有小疵,勿彊衣飾,衣飾謂裝飾以成其過也。衣音於氣反。出處默語,各因其方,則蕭、曹、周、韓之倫何足不致,吳、鄧、梁、竇之屬企踵可待。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愛日篇曰:
  國之所以為國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為民者,以有穀也。穀之所以豐殖者,以有民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化國之日舒以長,故其民閑暇而力有餘;亂國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務而力不足。舒長者,非謂羲和安行,羲和,日也。山海經曰:「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閒,有羲和之國。有女子曰羲和,方浴日於甘泉。羲和者,帝俊之妻,是生十日。」郭璞注曰:「羲和蓋天地始生日月者也。」乃君明民靜而力有餘也。促短者,非謂分度損減,洛書甄耀度曰「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為千九百三十二里。日一日行一度,月一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一」也。乃上闇下亂,力不足也。孔子稱「旣庶則富之,旣富乃敎之」。是故禮義生於富足,盜竊起於貧窮;富足生於寬暇,貧窮起於無日。聖人深知力者民之本,國之基也,故務省徭役,使之愛日。是以堯勑羲和,欽若昊天,敬授民時。明帝時,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凡反支日,用月朔為正。戌、亥朔一日反支,申、酉朔二日反支,午、未朔三日反支,辰、巳朔四日反支,寅、卯朔五日反支,子、丑朔六日反支。見陰陽書也。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今寃民仰希申訴,而令長以神自畜,難見如神也。百姓廢農桑而趨府廷者,相續道路,非朝餔不得通,非意氣不得見。說文曰:「餔謂日加申時也。」今為「晡」字也。或連日累月,更相瞻視;或轉請鄰里,饋糧應對。歲功旣虧,天下豈無受其飢者乎?
  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從此言之,中才以上足議曲直,郷亭部吏亦有任決斷者,而類多枉曲,蓋有故焉。夫理直則恃正而不橈,事曲則諂意以行賕。不橈故無恩於吏,行賕故見私於法。若事有反覆,吏應坐之,吏以應坐之故,不得不枉之於庭。以羸民之少黨,而與豪吏對訟,其埶得無屈乎?縣承吏言,故與之同。若事有反覆,縣亦應坐之,縣以應坐之故,而排之於郡。以一民之輕,而與一縣為訟,其理豈得申乎?事有反覆,郡亦坐之,郡以共坐之故,而排之於州。以一民之輕,與一郡為訟,其事豈獲勝乎?旣不肯理故,乃遠詣公府,公府復不能察,而當延以日月。貧弱者無以曠旬,彊富者可盈千日。理訟若此,何枉之能理乎?正士懷怨結而不見信,信讀曰伸。猾吏崇姦軌而不被坐,此小民所以易侵苦,而天下所以多困窮也。
  且除上天感痛致灾,但以人功見事言之。自三府州郡,至于郷縣典司之吏,辭訟之民,官事相連,更相檢對者,日可有十萬人。一人有事,二人經營,是為日三十萬人廢其業也。以中農率之,則是歲三百萬人受其飢者也。然則盜賊何從而銷,太平何由而作乎?詩云:「莫肯念亂,誰無父母?」詩小雅也。百姓不足,君誰與足?可無思哉!可無思哉!
述赦篇曰:
  凡療病者,必知脈之虛實,氣之所結,然後為之方,故疾可愈而壽可長也。為國者,必先知民之所苦,禍之所起,然後為之禁,故姦可塞而國可安也。今日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赦贖。赦贖數,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何以明之哉?夫謹勑之人,身不蹈非,又有為吏正直,不避彊禦,而姦猾之黨橫加誣言者,皆知赦之不乆故也。善人君子,被侵怨而能至闕庭自明者,萬無數人;數人之中得省問者,百不過一;旣對尚書而空遣去者,復什六七矣。其輕薄姦軌,旣陷罪法,怨毒之家兾其辜戮,以解畜憤,而反一槩悉蒙赦釋,令惡人高會而誇咤,老盜服臧而過門,孝子見讎而不得討,遭盜者覩物而不敢取,痛莫甚焉!夫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姦軌者賊良民。爾雅曰:「稂,童糧。」郭璞注云:「莠類也。」詩曰:「不稂不莠。」稂音郎。書曰:「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康誥之言也。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傷人肌膚,斷人壽命也;貴威姦懲惡,除人害也。故經稱「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詩刺「彼冝有罪,汝反脫之」。詩大雅也。「此冝無罪,汝反收之;彼冝有罪,汝反脫之」。毛萇注云:「脫,赦也。」古者唯始受命之君,承大亂之極,寇賊姦軌,難為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與之更新,頤育萬民,以成大化。非以養姦活罪,放縱天賊也。
  夫性惡之民,民之豺狼,雖得放宥之澤,終無改悔之心。旦脫重梏,夕還囹圄,嚴明令尹不能使其斷絕。何也?凡敢為大姦者,才必有過於衆,而能自媚於上者也。多散誕得之財,誕猶虛也。奉以諂諛之辭,以轉相驅,非有第五公之廉直,謂第五倫也。為司空,性廉直也。孰不為顧哉?論者多曰:「乆不赦則姦軌熾而吏不制,冝數肆眚以解散之。」此未昭政亂之本源,不察禍福之所生也。
後度遼將軍皇甫規解官歸安定,郷人有以貨得鴈門太守者,亦去職還家,書刺謁規。規卧不迎,旣入而問:「卿前在郡食鴈美乎?」有頃,又白王符在門。規素聞符名,乃驚遽而起,衣不及帶,屣履出迎,援符手而還,與同坐,極歡。時人為之語曰:「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掖。」禮記儒行孔子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鄭玄注曰:「逢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單衣也。」言書生道義之為貴也。符竟不仕,終於家。
仲長統字公理,山陽高平人也。少好學,愽涉書記,贍於文辭。年二十餘,游學青、徐、并、兾之閒,與交友者多異之。并州刺史高幹,袁紹甥也。素貴有名,招致四方遊士,士多歸附。統過幹,幹善待遇,訪以當時之事。統謂幹曰:「君有雄志而無雄才,好士而不能擇人,所以為君深戒也。」幹雅自多,不納其言,統遂去之。無幾,幹以并州叛,卒至於敗。魏志曰:「高幹叛,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斬之」也。并兾之士皆以是異統。異其有知人之鑒也。
統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節,默語無常,時人或謂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輒稱疾不就。常以為凡遊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遊偃仰,可以自娛,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論之曰:「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帀,竹木周布,塲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珎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孥讀曰奴。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亨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躕躇猶踟躕也。遊戲平林,濯清水,追涼風,釣游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雩,祭旱之名也。為壇而儛其上,以祈雨焉。論語曾點曰:「春服旣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老子曰:「玄之又玄,虛其心,實其腹。」呼吸謂咽氣養生也。莊子曰:「吹煦呼吸,吐故納新。」又曰「至人無己」也。與達者數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家語曰:「舜彈五絃之琴,造南風之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人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人之財兮。』」三禮圖曰:「琴本五弦,曰宮、商、角、徵、羽,文王增二,曰少宮、少商,弦最清也。」消摇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閒。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陵霄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又作詩二篇,以見其志。辭曰:
  飛鳥遺跡,蟬蛻亡殼。騰蛇弃鱗,神龍喪角。王充論衡曰:「蠐螬化為復育,復育轉為蟬。蟬之去復育,龜之解甲,蛇之脫皮,可謂尸解矣。」蛻音式銳反。爾雅曰:「騰蛇有鱗。」廣雅曰:「有角曰龍。」喪角,解角也。至人能變,達士拔俗。乗雲無轡,騁風無足。垂露成幃,張霄成幄。沆瀣當餐,九陽代燭。霄,摩天赤氣也。在旁曰幃,在上曰幄。陵陽子明經曰:「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九陽謂日也。山海經曰「陽谷上有扶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也。恒星豔珠,朝霞潤玉。六合之內,恣心所欲。人事可遺,何為局促?
  大道雖夷,見幾者寡。任意無非,適物無可。古來繞繞,委曲如瑣。百慮何為,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憂地下。叛散五經,滅弃風雅。百家雜碎,請用從火。抗志山栖,游心海左。元氣為舟,微風為杝。杝,船尾也,音徒可反。敖翔太清,縱意容冶。
尚書令荀彧聞統名,竒之,舉為尚書郎。後參丞相曹操軍事。每論說古今及時俗行事,恒發憤歎息。因著論名曰昌言,昌,當也。尚書曰:「汝亦昌言。」凡三十四篇,十餘萬言。
獻帝遜位之歲,統卒,時年四十一。友人東海繆襲常稱統才章足繼西京董、賈、劉、楊。董仲舒、賈誼、劉向、楊雄也。襲字熙伯,辟御史府,後至尚書、光禄勳。今簡撮其書有益政者,略載之云。
理亂篇曰:
  豪傑之當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無天下之分,故戰爭者競起焉。于斯之時,並偽假天威,矯據方國,擁甲兵與我角才智,程勇力與我競雌雄,不知去就,疑誤天下,蓋不可數也。角知者皆窮,角力者皆負,形不堪復伉,埶不足復校,乃始羈首係頸,就我之銜紲耳。銜,勒也。紲,韁也。夫或曾為我之尊長矣,或曾與我為等儕矣,或曾臣虜我矣,或曾執囚我矣。彼之蔚蔚,蔚與鬱古字通。皆匈詈腹詛,幸我之不成,而以奮其前志,詎肯用此為終死之分邪?
  及繼體之時,民心定矣。普天之下,賴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貴,安居樂業,長養子孫,天下晏然,皆歸心於我矣。豪傑之心旣絕,士民之志已定,貴有常家,尊在一人。當此之時,雖下愚之才居之,猶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暴風疾霆,不足以方其怒;陽春時雨,不足以喻其澤;周、孔數千,無所復角其聖;賁、育百萬,無所復奮其勇矣。
  彼後嗣之愚主,見天下莫敢與之違,自謂若天地之不可亡也,乃奔其私嗜,騁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惡。左傳泄冶諫陳靈公曰:「公卿宣淫,人無效焉。」杜預注云:「宣,示也。」目極角觝之觀,耳窮鄭衞之聲。武帝元封三年,作角觝戲。音義云:「兩兩相當角力,角伎蓺射御,故名角抵,蓋雜伎樂也,巴俞戲魚龍蔓延之屬也。後更名平樂觀。」禮記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宴安溺志」也。入則耽於婦人,出則馳於田獵。荒廢庶政,弃亡人物,澶漫彌流,無所底極。澶漫猶縱逸也。澶音徒旦反。莊子外篇曰「澶漫為樂」也。信任親愛者,盡佞諂容說之人也;寵貴隆豐者,盡后妃姬妾之家也。使餓狼守庖厨,飢虎牧牢豚,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斲生人之骨髓。怨毒無聊,禍亂並起,中國擾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為我哺乳之子孫者,今盡是我飲血之寇讎也。至於運徙埶去,猶不覺悟者,豈非富貴生不仁,沈溺致愚疾邪?存亡以之迭代,政亂從此周復,天道常然之大數也。左傳曰「美惡周必復,天之道也。」
又政之為理者,取一切而已,非能斟酌賢愚之分,以開盛衰之數也。日不如古,彌以遠甚,豈不然邪?漢興以來,相與同為編戶齊民,而以財力相君長者,世無數焉。而清絜之士,徒自苦於茨棘之閒,無所益損於風俗也。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羣,徒附萬計。徒,衆也。附,親也。船車賈販,周於四方;廢居積貯,滿於都城。史記曰:「轉轂百數,廢居蓄邑。」注云:「有所廢,有所蓄,言其乗時射利也。」琦賂寶貨,巨室不能容;琦,瑋也。抱朴子曰「片玉可以琦,奚必俟盈尺」也。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綺室;倡謳妓樂,列乎深堂。賔客待見而不敢去,車騎交錯而不敢進。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睇盼則人從其目之所視,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此皆公侯之廣樂,君長之厚實也。苟能運智詐者,則得之焉;苟能得之者,人不以為罪焉。源發而橫流,路開而四通矣。求士之舍榮樂而居窮苦,舍音式者反。弃放逸而赴束縛,束縛謂自潔清如拘執也。夫誰肯為之者邪!夫亂世長而化世短。亂世則小人貴寵,君子困賤。當君子困賤之時,跼高天,蹐厚地,猶恐有鎮厭之禍也。詩小雅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毛萇注云:「跼,曲也。蹐,累足也。」逮至清世,則復入於矯枉過正之檢。老者耄矣,不能及寬饒之俗;少者方壯,將復困於衰亂之時。是使姦人擅無窮之福利,而善士挂不赦之罪辜。苟目能辯色,耳能辯聲,口能辯味,體能辯寒溫者,將皆以脩絜為諱惡,設智巧以避之焉,況肯有安而樂之者邪?斯下世人主一切之愆也。
  昔春秋之時,周氏之亂世也。逮乎戰國,則又甚矣。秦政乗并兼之埶,政,始皇名也。放虎狼之心,屠裂天下,吞食生人,暴虐不已,以招楚漢用兵之苦,甚於戰國之時也。漢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亂,漢至王莽篡位二百一十四年。云二百者,舉全數。計其殘夷滅亡之數,又復倍乎秦、項矣。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絕而無民者,不可勝數。孝平帝時,凡郡國一百三,縣邑一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四,侯國二百四十一。地東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萬三百六十八里。人戶一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此漢家極盛之時。遭王莽喪亂,暨光武中興,海內人戶,準之於前,十裁二三,邊方蕭條,略無孑遺。孝靈遭黃巾之寇,獻帝嬰董卓之禍,英雄棋峙,白骨膏野,兵亂相尋三十餘年,三方旣寧,萬不存一也。此則又甚於亡新之時也。悲夫!不及五百年,大難三起,秦三王二帝通在位四十九年,前漢二百三十年,後漢百九十五年,凡四百七十四年,故云不及五百年也。三起謂秦末及王莽并獻帝時也。中閒之亂,尚不數焉。變而彌猜,下而加酷,下猶後也。推此以往,可及於盡矣。嗟乎!不知來世聖人救此之道,將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窮此之數,欲何至邪?
損益篇曰:
  作有利於時,制有便於物者,可為也。事有乖於數,法有翫於時者,可改也。故行於古有其迹,用於今無其功者,不可不變。變而不如前,易有多所敗者,亦不可不復也。漢之初興,分王子弟,委之以士民之命,假之以殺生之權。於是驕逸自恣,志意無厭。魚肉百姓以盈其欲;報蒸骨血以快其情。上有篡叛不軌之姦,下有暴亂殘賊之害。雖藉親屬之恩,蓋源流形埶使之然也。降爵削土,稍稍割奪,卒至於坐食奉禄而已。然其洿穢之行,淫昏之罪,猶尚多焉。故淺其根本,輕其恩義,猶尚假一日之尊,收士民之用。況專之於國,擅之於嗣,豈可鞭笞叱咤,而使唯我所為者乎?時政彫敝,風俗移易,純樸已去,智惠已來。老子曰「智惠出,有大偽」也。出於禮制之防,放於嗜欲之域乆矣,固不可授之以柄,假之以資者也。是故收其弈世之權,校其從橫之埶,善者早登,否者早去,去音袪莒反。故下土無壅滯之士,國朝無專貴之人。此變之善,可遂行者也。
  井田之變,豪人貨殖,館舍布於州郡,田畝連於方國。身無半通青綸之命,而竊三辰龍章之服;十三州志曰:「有秩、嗇夫,得假半章印。」續漢輿服志曰:「百石,青紺綸,一采,宛轉繆織,長丈二尺。」說文:「綸,青絲綬也。」鄭玄注禮記曰:「綸,今有秩、嗇夫所佩也。」三辰,日、月、星也。龍章謂山龍之章。皆畫於衣也。不為編戶一伍之長,而有千室名邑之役。周禮小司徒職:「五人為伍。」前書曰:「五家為伍,伍有長。」論語孔子曰:「千室之邑,百乗之家。」言豪強之家,身無品秩,而強富比於公侯也。榮樂過於封君,埶力侔於守令。財賂自營,犯法不坐,刺客死士為之投命。至使弱力少智之子,被穿帷敗,寄死不斂,冤枉窮困,不敢自理。雖亦由網禁踈闊,蓋分田無限使之然也。今欲張太平之紀綱,立至化之基趾,齊民財之豐寡,正風俗之奢儉,非井田實莫由也。此變有所敗,而冝復者也。
  肉刑之廢,輕重無品,下死則得髡鉗,下髡鉗則得鞭笞。下猶減也。死者不可復生,而髡者無傷於人。髡笞不足以懲中罪,安得不至於死哉!言髡笞太輕,不足畏懼,而姦人冒罪,以陷於死。明復古肉刑,則人不陷於死也。夫雞狗之攘竊,男女之淫奔,酒醴之賂遺,謬誤之傷害,皆非值於死者也。殺之則甚重,髡之則甚輕。不制中刑以稱其罪,則法令安得不參差,殺生安得不過謬乎?今患刑輕之不足以懲惡,則假臧貨以成罪,託疾病以諱殺。假增臧貨,以益其罪。託稱疾病,令死於獄也。科條無所準,名實不相應,恐非帝王之通法,聖人之良制也。或曰:過刑惡人,可也;過刑善人,豈可復哉?曰:若前政以來,未曾枉害善人者,則有罪不死也,言善人有罪,亦當殺之也。是為忍於殺人也,而不忍於刑人也。今令五刑有品,輕重有數,科條有序,名實有正,非殺人逆亂鳥獸之行甚重者,鳥獸之行謂蒸報也。皆勿殺。嗣周氏之祕典,續呂侯之祥刑,此又冝復之善者也。周禮大司寇職:「掌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國,詰四方,一曰刑新國用輕典,二曰刑平國用中典,三曰刑亂國用重典。」祥,善也。尚書曰:「敎爾祥刑。」
  易曰:「陽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陰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繫詞之文也。陽卦一陽而二陰,陰卦一陰而二陽。陽為君,陰為臣。然則寡者,為人上者也;衆者,為人下者也。一伍之長,才足以長一伍者也;一國之君,才足以君一國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愚役於智,猶枝之附幹,此理天下之常法也。制國以分人,立政以分事,人遠則難綏,事緫則難了。今遠州之縣,或相去數百千里,雖多山陵洿澤,猶有可居人種穀者焉。當更制其境界,使遠者不過二百里。明版籍以相數閱,審什伍以相連持,周禮曰:「凡在版者。」注云:「版,名籍也,以版為之也。」限夫田以斷并兼,定五刑以救死亡,司馬法曰:「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并兼謂豪富之家以財埶并取貧人之田而兼有之。益君長以興政理,急農桑以豐委積,去末作以一本業,敦敎學以移情性,表德行以厲風俗,覈才蓺以叙官冝,簡精悍以習師田,周禮曰:「凡師田斬牲以左右徇陳。」注云:「示犯誓必殺也。」修武器以存守戰,嚴禁令以防僭差,信實罰以驗懲勸,糾游戲以杜姦邪,察苛刻以絕煩暴。審此十六者以為政務,操之有常,課之有限,安寧勿懈墯,有事不迫遽,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向者,天下戶過千萬,除其老弱,但戶一丁壯,則千萬人也。遺漏旣多,又蠻夷戎狄居漢地者尚不在焉。丁壯十人之中,必有堪為其什伍之長,推什長已上,則百萬人也。又十取之,則佐史之才已上十萬人也。又十取之,則可使在政理之位者萬人也。以筋力用者謂之人,人求丁壯;以才智用者謂之士,士貴耆老。充此制以用天下之人,猶將有儲,何嫌乎不足也?故物有不求,未有無物之歲也;士有不用,未有少士之世也。夫如此,然後可以用天性,究人理,興頓廢,屬斷絕,屬猶續也。網羅遺漏,拱柙天人矣。拱,執也。柙,檻也。柙,音下甲反。
  或曰:善為政者,欲除煩去苛,并官省職,為之以無為,事之以無事,何子言之云云也?老子云「為無為,事無事」也。曰:若是,三代不足摹,聖人未可師也。摹,法也。三代皆用肉刑及井田之法,今不用,是不摹之也。君子用法制而至於化,小人用法制而至於亂。均是一法制也,或以之化,或以之亂,行之不同也。苟使豺狼牧羊豚,盜跖主征稅,國家昏亂,吏人放肆,則惡復論損益之閒哉!惡音烏。夫人待君子然後化理,國待蓄積乃無憂患。君子非自農桑以求衣食者也,蓄積非橫賦斂以取優饒者也。奉禄誠厚,則割剥貿易之罪乃可絕也;蓄積誠多,則兵寇水旱之灾不足苦也。故由其道而得之,民不以為奢;由其道而取之,民不以為勞。天灾流行,開倉庫以稟貸,不亦仁乎?衣食有餘,損靡麗以散施,不亦義乎?彼君子居位為士民之長,固冝重肉累帛,朱輪四馬。今反謂薄屋者為高,藿食者為清,旣失天地之性,又開虛偽之名,使小智居大位,庶績不咸熙,未必不由此也。得拘絜而失才能,非立功之實也。拘絜謂自拘束而絜其身者,即隱逸之人也。以廉舉而以貪去,去音欺呂反。非士君子之志也。夫選用必取善士。善士富者少而貧者多,禄不足以供養,安能不少營私門乎?從而罪之,是設機置穽以待天下之君子也。穽,穿地陷獸也。機,弩牙也。
  盜賊凶荒,九州代作,飢饉暴至,軍旅卒發,橫稅弱人,割奪吏禄,所恃者寡,所取者猥,猥猶多也。萬里懸乏,首尾不救,徭役並起,農桑失業,兆民呼嗟於昊天,貧窮轉死於溝壑矣。今通肥饒之率,計稼穡之入,令畝收三斛,斛取一斗,未為甚多。一歲之間,則有數年之儲,雖興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廣愛幸之賜,猶未能盡也。不循古法,規為輕稅,及至一方有警,一靣被灾,未逮三年,校計騫短,坐視戰士之蔬食,立望餓殍之滿道,如之何為君行此政也?孟子曰:「塗有餓莩而不知發。」趙岐注云:「餓死者曰莩」。莩與殍通,音皮表反。二十稅一,名之曰貊,況三十稅一乎?孟子載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貊道也。」趙岐注云:「貊,夷貊之人在荒者也。貊在北方,其氣寒,不生五穀,無中國之禮,故可二十取一而足也。」此言欲輕稅也。夫薄吏禄以豐軍用,縁於秦征諸侯,續以四夷,漢承其業,遂不改更,危國亂家,此之由也。今田無常主,民無常居,吏食日稟,稟,給也。班禄未定。可為法制,畫一定科,租稅十一,更賦如舊。更賦,已見光武紀也。今者土廣民稀,中地未墾;上田已耕,唯中地已下未也。雖然,猶當限以大家,勿令過制。其地有草者,盡曰官田,力堪農事,乃聽受之。若聽其自取,後必為姦也。
法誡篇曰: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爾雅曰:「冢,大也。」貳謂副貳也。周禮天官冢宰「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理邦國。一曰理典,以理官府;二曰敎典,以擾萬姓;三曰禮典,以諧萬姓;四曰政典,以均萬姓;五曰刑典,以糾萬姓;六曰事典,以生萬姓」也。春秋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為政。爰及戰國,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于孝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專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慍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慍猶恨也。數代謂元、成、哀、平。彊臣謂王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臺閣謂尚書也。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撓音火高反。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瘼,病也。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灾,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叫呼蒼天,號咷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於清愨謹慎,循常習故者。是婦女之檢柙,檢柙猶規矩也。郷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旣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勳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乎?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徒嘉之志。展猶申也。文帝時,太中大夫鄧通居上傍,有怠慢禮,丞相申屠嘉奏事見之,罷朝,召通責之曰:「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通頓首,首盡出血。文帝使人召通,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其釋之。」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臣豎請託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昔賈誼感絳侯之困辱,因陳大臣廉恥之分,開引自裁之端。文帝時賈誼上書曰:「大臣有罪,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繫長安獄,卒無事,復爵邑,故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也。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其所常,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猶知難之,況明哲君子哉!言不以重利害其生。事見莊子。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后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蓋親疏之埶異也。言光武奪三公重任,今奪更甚。光武不假后黨威權,數代遂不遵行。此為三公疏,后族親故也。母后之黨,左右之人,有此至親之埶,故其貴任萬世。常然之敗,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緫之。若委三公,則冝分任責成。夫使為政者,不當與之婚姻;婚姻者,不當使之為政也。如此,在位病人,病人謂萬姓困敝也。舉用失賢,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或曰:政在一人,權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竇憲、鄧隲、梁兾之徒,籍外戚之權,管國家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詔,詰朝而決,何重之畏乎?今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輸權重於婦黨,筭十世而為之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此謂后黨,彼謂三公也。詭猶違也。
論曰: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尚猶遠也。大略歸乎寧固根柢,革易時敝也。夫遭運無恒,意見偏雜,故是非之論紛然相乖。甞試妄論之,謙不敢正言也。以為世非胥、庭,人乖鷇飲,化迹萬肇,情故萌生。赫胥氏、大庭氏並古之帝號。莊子曰:「夫聖人鶉居而鷇飲。」言鶉鳥無常居,鷇飲不假物,並淳朴時也。肇,始也。雖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推變;山川之奧,未足況其紆險。易繫辭曰:「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推,遷也。莊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知於天」也。則應俗適事,難以常條。如使用審其道,則殊塗同會;才爽其分,則一豪以乖。用得其人,審其道也。授非其才,爽其分也。易繫辭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易緯曰:「差以毫釐,失之千里。」何以言之?若夫玄聖御世,則天同極,施舍之道,冝無殊典。莊子曰:「玄聖,素王道也。」極猶致也。言法天之道,同其致也。施舍猶興廢也。而損益異運,文朴遞行。論語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朴,質也。禮記曰「文質再而復」也。用明居晦,回泬於曩時;回泬猶攜互不齊一也。泬音穴。興戈陳俎,參差於上世。及至戴黃屋,服絺衣,豐薄不齊,而致化則一;前書音義曰:「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裏,故曰黃屋。」韓子曰:「堯之王天下也,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絺,葛也。亦有宥公族,黥國儲,寬慘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慮而一致者也。禮記曰:「公族有死罪,獄成,有司讞于公曰『某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史記曰,秦孝公太子犯法,衞鞅曰「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也。若乃偏情矯用,則枉直必過。孟子曰:「矯枉過直。」矯,正也。枉,曲也。言正曲者過於直,以喻為政者懲奢則太儉,患寬則傷猛,不能折衷也。故葛屨履霜,敝由崇儉;詩魏風序曰:「葛屨,刺褊也。其君儉嗇褊急,而無德以將之。」詩曰:「糾糾葛屨,可以履霜。」鄭玄注云:「葛屨賤,皮屨貴,魏俗至冬猶葛屨,可用履霜,利其賤也。」楚楚衣服,戒在窮賒;詩曹風序曰:「蜉蝣,刺奢也。」詩曰:「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毛萇注云:「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猶有羽翼以自飾。楚楚,鮮貌也。喻曹朝羣臣皆小人也。徒飾其衣裳,不知死亡之無日。」賒奢同。踈禁厚下,以尾大陵弱;疏禁謂防制太寬,厚下謂封建太廣。言周室微弱而諸侯強盛,如尾大然。左傳楚申無宇曰「末大必折,尾大不掉」也。斂威峻罰,以苛薄分崩。斂,聚也。言秦酷法,以至分崩也。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國風;周、秦末軌,所以彰於微滅。故用舍之端,興敗資焉。是以繁簡唯時,寬猛相濟。刑書鐫鼎,事有可詳;三章在令,取貴能約。左傳曰:「鄭人鑄刑書。」杜預注云「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也。高祖初入關,除秦苛法,約法三章,言其詳約不同。太叔致猛政之襃,國子流遺愛之涕,左傳曰:「鄭子產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人,其次莫如猛。』」又曰:「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國子即子產也,鄭穆公子國之子,因以為姓也。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陽循畫一之法。斯實 38ae.gif 張之弘致,可以徵其統乎!宣孟,晉大夫趙盾也。左傳賈季對酆舒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注云:「冬日可愛,夏日可畏。」前書平陽侯曹參為相國,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人以寧一。」數子之言當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謬通方之訓,好申一隅之說。一隅謂一方偏見也。貴清靜者,以席上為腐議;束名實者,以柱下為誕辭。清靜謂道家也。席上謂儒也。腐,朽也。禮記儒行曰:「儒有席上之珍。」高祖折隨何曰:「安用腐儒哉。」名實,名家也。柱下,老子也。誕,虛也。言志各不同也。或推前王之風,可行於當年,有引救敝之規,冝流於長世。稽之篤論,將為敝矣。如以舟無推陸之分,瑟非常調之音,古法不施於今,猶舟不可行之於陸也。今法有合於時,如瑟可移柱而調也。莊子曰「是推舟於陸,勞而無功」也。前書董仲舒曰:「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不限局以疑遠,不拘玄以妨素,則化樞各管其極,理略可得而言與?音余。
贊曰:管視好偏,羣言難一。救朴雖文,矯遟必疾。舉端自理,滯隅則失。詳觀時蠹,成昭政術。滯隅謂偏執一隅也。淮南子曰:「非循一跡之路,守一隅之指,而不與俗推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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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列傳第四十 千乗哀王建 陳敬王羨 彭城靖王恭 樂成靖王黨 下邳惠王衍 梁節王暢 淮陽頃王昞 濟陰悼王長
孝明皇帝九子:賈貴人生章帝;陰貴人生梁節王暢;餘七王本書不載母氏。本書謂東觀記也。
千乗哀王建,永平三年封。明年薨。年少無子,國除。
陳敬王羨,永平三年封廣平王。建初三年,有司奏遣羨與鉅鹿王恭、樂成王黨俱就國。肅宗性篤愛,不忍與諸王乖離,遂皆留京師。明年,案輿地圖,令諸國戶口皆等,租入歲各八千萬。羨博涉經書,有威嚴,與諸儒講論於白虎殿。七年,帝以廣平在北,廣平,縣,故城在今洺州永年縣北。多有邊費,乃徙羨為西平王,西平,縣,屬汝南郡也。分汝南八縣為國。及帝崩,遺詔徙封為陳王,食淮陽郡,其年就國。立三十七年薨,子思王鈞嗣。
鈞立,多不法,遂行天子大射禮。天子將祭,擇士而祭,謂之大射。大射之禮,張三侯,虎侯、熊侯、豹侯,示服猛也,皆以其皮方制之。樂用騶虞,九節。謝承書曰「陳國戶曹史高慎諫國相曰:『諸侯射豕,天子射熊,八彝六樽,禮數不同。昔季氏設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左傳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奢僭之漸,不可聽也。』於是諫爭不合,為王所非,坐司寇罪」也。性隱賊,喜文法,國相二千石不與相得者,輒陰中之。憎怨敬王夫人李儀等,永元十一年,遂使客隗乆殺儀家屬。「乆」或作「文」。吏捕得乆,繫長平獄。長平,縣,屬陳國。鈞欲斷絕辭語,復使結客篡殺乆。事發覺,有司舉奏,鈞坐削西華、項、新陽三縣。西華故城在今陳州水縣西北。項,今陳州項城縣也。新陽故城在今豫州真陽縣西南也。十二年,封鈞六弟為列侯。伏侯古今注曰「番為陽都郷侯,千秋為新平侯,參為周亭侯,壽為樂陽亭侯,寶為博平侯,旦為高亭侯」也。後鈞取掖庭出女李嬈為小妻,嬈音寧了反。復坐削圉、冝禄、扶溝三縣。圉、扶溝並屬陳留都。冝禄屬汝南郡。永初七年,封敬王孫安國為耕亭侯。
鈞立二十一年薨,子懷王竦嗣。立二年薨,無子,國絕。
永寧元年,立敬王子安壽亭侯崇為陳王,是為頃王。立五年薨,子孝王承嗣。
承薨,子愍王寵嗣。熹平二年,國相師遷追奏前相魏愔與寵共祭天神,希幸非兾,罪至不道。有司奏遣使者案驗。是時新誅勃海王悝,靈帝熹平元年,悝被誣謀反自殺也。靈帝不忍復加法,詔檻車傳送愔、遷詣北寺詔獄,使中常侍王酺華嶠書及宦者傳諸本並作「甫」,此云「酺」,未詳孰是也。與尚書令、侍御史雜考。愔辭與王共祭黃老君,求長生福而已,無它兾幸。酺等奏愔職在匡正,而所為不端,遷誣告其王,罔以不道,皆誅死。有詔赦寵不案。
寵善弩射,十發十中,中皆同處。華嶠書曰:「寵射,其祕法以天覆地載,參連為竒。又有三微、三小。三微為經,三小為緯,經緯相將,萬勝之方,然要在機牙。」中平中,黃巾賊起,郡縣皆弃城走,寵有彊弩數千張,出軍都亭。置軍營於國之都亭也。國人素聞王善射,不敢反叛,故陳獨得完,百姓歸之者衆十餘萬人。及獻帝初,義兵起,寵率衆屯陽夏,縣名,屬淮陽國。夏音公雅反。自稱輔漢大將軍。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時天下飢荒,鄰郡人多歸就之,俊傾資賑贍,並得全活。後袁術求糧於陳而俊拒絕之,術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謝承書曰:「俊字孝遠,烏傷人。察孝廉,補尚書侍郎,擢拜陳國相。人有產子,厚致米肉,達府主意,生男女者,以駱為名。袁術使部曲將張闓陽私行到陳,之俊所,俊往從飲酒,因詐殺俊,一郡吏人哀號如喪父母。」
是時諸國無復租禄,而數見虜奪,并日而食,轉死溝壑者甚衆。夫人姬妾多為丹陵兵烏桓所略云。
彭城靖王恭,永平九年賜號靈壽王。取其美名也,下重熹王亦同。東觀記曰「賜號,未有國邑」也。十五年,封為鉅鹿王。建初三年,徙封江陵王,改南郡為國。元和二年,三公上言江陵在京師正南,不可以封,乃徙為六安王,以廬江郡為國。肅宗崩,遺詔徙封彭城王,食楚郡,其年就國。恭敦厚威重,舉動有節度,吏人敬愛之。永初六年,封恭子阿奴為竹邑侯。竹邑,縣,屬沛郡,故城在今徐州符離縣也。「竹邑」或為「邕」字,轉寫誤也。
元初三年,恭以事怒子酺,酺自殺。東觀記曰:「恭子男丁前妻物故,酺侮慢丁小妻,恭怒,閉酺馬廄,酺亡,夜詣彭城縣欲上書,恭遣從官倉頭曉令歸,數責之,乃自殺也。」國相趙牧以狀上,因誣奏恭祠祀惡言,大逆不道。有司奏請誅之。恭上書自訟。朝廷以其素著行義,令考實,無徵,牧坐下獄,會赦免死。決録注曰:「牧字仲師,長安人。少知名,以公正稱。修春秋,事樂恢。恢以直諫死,牧為陳冤得申。高第為侍御史、會稽太守,皆有稱績。及誣奏恭,安帝疑其侵,乃遣御史母丘歆覆案其事實,下牧廷尉,會赦不誅,終於家。」
恭立四十六年薨,子考王道嗣。元初五年,封道弟三人為郷侯,東觀記曰:「丙為都郷侯,國為安郷侯,丁為魯陽郷侯。」恭孫順為東安亭侯。
道立二十八年薨,子頃王定嗣。本初元年,封定兄弟九人皆為亭侯。東觀記曰「定兄據卞亭侯,弟光昭陽亭侯,固公梁亭侯,興蒲亭侯,延昌城亭侯,祀梁父亭侯,堅西安亭侯,代林亭侯」也。
定立四年薨,子孝王和嗣。和性至孝,太夫人薨,行喪陵次,毀胔過禮。傅相以聞。桓帝詔使奉牛酒迎王還宮。和敬賢樂施,國中愛之。初平中,天下大亂,和為賊昌務所攻,避奔東阿,後得還國。立六十四年薨,孫祇嗣。立七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樂成靖王黨,永平九年賜號重熹王,十五年封樂成王。黨聦惠,善史書,喜正文字。與肅宗同年,尤相親愛。建初四年,以清河之游、觀津,勃海之東光、成平,涿郡之中水、饒陽、安平、南深澤八縣益樂成國。前書及郡國志清河無游縣。觀津故城在今德州蓨縣東北,東光在滄州東光縣南,成平在景城縣南,中水在今瀛州樂壽縣西北,南深澤在今定州深澤縣東也。及帝崩,其年就國。黨急刻不遵法度。舊禁宮人出嫁,不得適諸國。有故掖庭技人哀置,嫁為男子章初妻,哀,姓;置,名也。稱男子者,無官爵也。黨召哀置入宮與通,初欲上書告之,黨恐懼,乃密賂哀置姊焦使殺初。事發覺,黨乃縊殺內侍三人,以絕口語。又取故中山簡王傅婢李羽生為小妻。永元七年,國相舉奏之。和帝詔削東光、鄡二縣。鄡縣屬鉅鹿郡。鄡音羌堯反。
立二十五年薨,子哀王崇嗣。立二月薨,無子,國絕。
明年,和帝立崇兄脩侯巡為樂成王,是為釐王。脩縣及條縣,皆屬勃海。條字或作「脩」。立十五年薨,子隱王賔嗣。立八年薨,無子,國絕。
明年,復立濟北惠王子萇為樂成王後。萇到國數月,驕淫不法,愆過累積,兾州刺史與國相舉奏萇罪至不道。安帝詔曰:「萇有靦其面,而放逸其心。靦,姡也。言面姡然無媿。姡音胡八反。知陵廟至重,承繼有禮,不惟致敬之節,肅穆之慎,乃敢擅損犧牲,不備苾芬。詩小雅曰:「苾苾芬芬,祀事孔明。」慢易大姬,不震厥敎。大姬即萇所繼之母。震,懼也。出入顛覆,風淫于家,娉取人妻,饋遺婢妾。敺擊吏人,專己凶暴。愆罪莫大,甚可恥也。朕覽八辟之議,周禮司寇:「以八辟麗邦法:一曰議親之辟,二曰議故之辟,三曰議賢之辟,四曰議能之辟,五曰議功之辟,六曰議貴之辟,七曰議勤之辟,八曰議賔之辟。」不忍致之于理。其貶萇爵為臨湖侯。臨湖屬廬江郡。朕無則哲之明,致簡統失序,罔以尉承大姬,增懷永歎。」袁宏紀曰:「尚書侍郎冷宏議,以為自非聖人,不能無過,故王太子生,為立賢師傅以訓導之。是以目不見惡,耳不聞非,能保其社稷,高明令終。萇少長藩國,內無過庭之訓,外無師傅之道,血氣方剛,卒受榮爵,幾微生過,遂陷不義。臣聞周官議親,憃愚見赦。萇不殺無辜,以譴呵為非,無赫赫大惡,可裁削奪損其租賦,令得改過自新,革心向道。」案黃香集,香與宏共奏,此香之辭也。
延光元年,以河閒孝王子得嗣靖王後。以樂成比廢絕,故改國曰安平,是為安平孝王。
立三十年薨,子續立。中平元年,黃巾賊起,為所劫質,囚于廣宗。今貝州宗城縣也,隨室諱改焉。賊平復國。其年秋,坐不道被誅。立三十四年,國除。
下邳惠王衍,永平十五年封。衍有容貌,肅宗即位,常在左右。建初初冠,詔賜衍師傅已下官屬金帛各有差。四年,以臨淮郡及九江之鍾離、當塗、東城、歷陽、全椒合十七縣益下邳國。鍾離在今豪州鍾離縣東。當塗在縣西南。東城在定遠縣東南。歷陽,和州縣也。全椒,今滁州縣也。帝崩,其年就國。衍後病荒忽,而太子卬有罪廢,諸姬爭欲立子為嗣,連上書相告言。和帝憐之,使彭城靖王恭至下邳正其嫡庶,立子成為太子。東觀記載賜恭詔曰:「皇帝問彭城王始夏無恙。蓋聞堯親九族,萬國協和,書典之所美也。下邳王被病沈滯之疾,昏亂不明,家用不寧,姬妾適庶,諸子分爭,紛紛至今。前太子卬頑凶失道,陷于大辟,是後諸子更相誣告,迄今適嗣未知所定,朕甚傷之。惟王與下邳王恩義至親,正此國嗣,非王而誰?禮重適庶之序,春秋之義大居正。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貴仁者所好惡得其中也。太子國之儲嗣,可不慎歟!王其差次下邳諸子可為太子者上名,將及景風拜授印綬焉。」
衍立五十四年薨,子貞王成嗣。永建元年,封成兄二人及惠王孫二人皆為列侯。
成立二年薨,子愍王意嗣。陽嘉元年,封意弟八人為郷、亭侯。中平元年,意遭黃巾,弃國走。賊平復國,數月薨。立五十七年,年九十。
子哀王冝嗣,數月薨,無子,建安十一年國除。
梁節王暢,永平十五年封為汝南王。母陰貴人有寵,暢尤被愛幸,國土租入倍於諸國。肅宗立,縁先帝之意,賞賜恩寵甚篤。建初二年,封暢舅陰棠為西陵侯。西陵,縣,屬江夏郡。四年,徙為梁王,以陳留之郾、寧陵,濟陰之薄、單父、己氏、成武,凡六縣,益梁國。鄢,今許州郾陵縣也。寧陵,今宋州縣也。薄故城在今曹州考城縣東北。單父,今宋州縣也。己氏,今宋州楚丘縣也。成武,今曹州縣也。帝崩,其年就國。
暢性聦惠,然少貴驕,頗不遵法度。歸國後,數有惡夢,從官卞忌自言能使六丁,善占夢,六丁謂六甲中丁神也。若甲子旬中,則丁卯為神,甲寅旬中,則丁巳為神之類也。役使之法,先齋戒,然後其神至,可使致遠方物及知吉凶也。暢數使卜筮。又暢乳母王禮等,因此自言能見鬼神事,遂共占氣,祠祭求福。忌等諂媚,云神言王當為天子。暢心喜,與相應荅。永元五年,豫州刺史梁相舉奏暢不道,考訊,辭不服。有司請徵暢詣廷尉詔獄,和帝不許。有司重奏除暢國,徙九真,帝不忍,但削成武、單父二縣。暢慙懼,上疏辭謝曰:「臣天性狂愚,生在深宮,長養傅母之手,信惑左右之言。及至歸國,不知防禁。從官侍史利臣財物,熒惑臣暢。臣暢無所昭見,與相然諾,不自知陷死罪,以至考案。肌慄心悸,自悔無所復及。自謂當即時伏顯誅,魂魄去身,分歸黃泉。不意陛下聖德,枉法曲平,曲平,曲法申恩,平處其罪。不聽有司,橫貸赦臣。戰慄連月,未敢自安。上念以負先帝而令陛下為臣收汙天下,汙,惡也。天下以帝赦王為惡,故言收惡天下也。誠無氣以息,筋骨不相連。臣暢知大貸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約妻子,不敢復出入失繩墨,不敢復有所橫費。租入有餘,乞裁食睢陽、穀孰、虞、蒙、寧陵五縣,還餘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人,其無子者願還本家。自選擇謹勑奴婢二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及諸工技、鼓吹、倉頭、奴婢、兵弩、廄馬皆上還本署。臣暢以骨肉近親,亂聖化,汙清流,旣得生活,誠無心面目以凶惡復居大宮,食大國,張官屬,藏什物。願陛下加大恩,開臣自悔之門,假臣小善之路,令天下知臣蒙恩,得去死就生,頗能自悔。臣以公卿所奏臣罪惡詔書常置於前,晝夜誦讀。臣小人,貪見明時,不能即時自引,惟陛下哀臣,令得喘息漏刻。若不聽許,臣實無顏以久生,下入黃泉,無以見先帝。此誠臣至心。臣欲多還所受,恐天恩不聽許,節量所留,於臣暢饒足。」詔報曰:「朕惟王至親之屬,淳淑之美,傅相不良,不能防邪,至令有司紛紛有言。今王深思悔過,端自克責,朕惻然傷之。志匪由王,咎在彼小子。謂由卞忌及王禮等也。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王其安心靜意,茂率休德。易不云乎:『一謙而四益。小有言,終吉。』易謙卦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為謙是一,而天地神人皆益之,故曰「一謙而四益」。訟卦初六曰:「小有言,終吉。」言王雖小有訟言,而終吉也。強食自愛。」暢固讓,章數上,卒不許。
立二十七年薨,子恭王堅嗣。永元十六年,封堅弟二人為郷、亭侯。
堅立二十六年薨,子懷王匡嗣。永建二年,封匡兄弟七人為郷、亭侯。
匡立十一年薨,無子,順帝封匡弟孝陽亭侯成為梁王,是為夷王。
立二十九年薨,子敬王元嗣。
立十六年薨,子彌嗣。立四十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淮陽頃王昞,永平十五年封常山王,建初四年,徙為淮陽王,以汝南之新安、西華益淮陽國。
立十六年薨,未及立嗣,永元二年,和帝立昞小子側復為常山王,奉昞後,是為殤王。
立十三年薨,父子皆未之國,並葬京師。側無子,其月立兄防子侯章為常山王。和帝憐章早孤,數加賞賜。延平元年就國。
立二十五年薨,是為靖王。子頃王儀嗣。永建二年,封儀兄二人為亭侯。
儀立十七年薨,子節王豹嗣。元嘉元年,封豹兄四人為亭侯。
豹立八年薨,子暠嗣。三十二年,遭黃巾賊,弃國走,建安十一年國除。
濟陰悼王長,永平十五年封。建初四年,以東郡之離狐、陳留之長垣益濟陰國。立十三年,薨于京師,無子,國除。
論曰:晏子稱「夫人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謂之幅利」。言人情須節以正其德,亦由布帛須幅以成其度焉。左傳云,齊景公與晏子邶殿之邑六十,晏子不受,曰:「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度使無遷也。夫人生厚而用利,於是正德以幅之,謂之幅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明帝封諸子,租歲不過二千萬,馬后為言而不得也。東觀明紀曰:「皇子之封,皆減舊制。甞案輿地圖,皇后在傍,言鉅鹿、樂成、廣平各數縣,租穀百萬,帝令滿二千萬止。諸小王皆當略與楚、淮陽相比,什減三四。『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者也。」賢哉!豈徒儉約而已乎!知驕貴之無猒,嗜欲之難極也,故東京諸侯鮮有至於禍敗者也。
贊曰:孝明傳胤,維城八國。陳敬嚴重,彭城厚德。下邳嬰痾,梁節邪惑。三藩夙齡,謂千乗、淮陽、濟陰並早歿也。黨惟荒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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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一‧列傳第四十一 李恂 陳禪 龐參 陳龜 橋玄
李恂字叔英,安定臨涇人也。少習韓詩,韓嬰所傳詩也。教授諸生常數百人。太守潁川李鴻請署功曹,未及到,而州辟為從事。會鴻卒,恂不應州命,而送鴻喪還郷里。旣葬,留起冢墳,持喪三年。
辟司徒桓虞府。後拜侍御史,持節使幽州,宣布恩澤,慰撫北狄,所過皆圖寫山川、屯田、聚落百餘卷,悉封奏上,肅宗嘉之。拜兖州刺史。以清約率下,常席羊皮,服布被。遷張掖太守,有威重名。時大將軍竇憲將兵屯武威,天下州郡遠近莫不修禮遺,恂奉公不阿,為憲所奏免。
後復徵拜謁者,使持節領西域副校尉。西域殷富,多珍寶,諸國侍子及督使賈胡督使,主蕃國之使也。賈胡,胡之商賈也。數遺恂奴婢、宛馬、金銀、香罽之屬,袁山松書曰:「西域出諸香、石蜜。」罽,織毛為布者。一無所受。北匈奴數斷西域車師、伊吾,隴沙以西使命不得通,前書曰:「車師前國王居交河城。」伊吾故城在今瓜州晉昌縣北。廣志曰:「流沙在玉門關外,東西數百里,有三斷名曰三隴也。」恂設購賞,遂斬虜帥,縣首軍門。自是道路夷清,威恩並行。
遷武威太守。後坐事免,步歸郷里,潛居山澤,結草為廬,獨與諸生織席自給。會西羌反畔,恂到田舍,為所執獲。羌素聞其名,放遣之。恂因詣洛陽謝。時歲荒,司空張敏、司徒魯恭等各遣子饋糧,悉無所受。徙居新安關下,拾橡實以自資。橡,櫟實也。武帝元鼎三年徙函谷關於新安也。年九十六卒。
陳禪字紀山,巴郡安漢人也。仕郡功曹,舉善黜惡,為邦內所畏。察孝廉,州辟治中從事。續漢志曰,每州有持中從事也。時刺史為人所上受納臧賂,禪當傳考,傳謂逮捕而考之也。無它所齎,但持喪斂之具而已。及至,笞掠無筭,五毒畢加,禪神意自若,辭對無變,事遂散釋。車騎將軍鄧隲聞其名而辟焉,舉茂才。時漢中蠻夷反畔,以禪為漢中太守。夷賊素聞其聲,即時降服。遷左馮翊,入拜諫議大夫。
永寧元年,西南夷撣國王獻樂及幻人,撣音徒丹反。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明年元會,作之於庭,安帝與羣臣共觀,大竒之。禪獨離席舉手大言曰:「昔齊魯為夾谷之會,齊作侏儒之樂,仲尼誅之。家語曰,魯定公與齊侯會於夾谷,孔子攝相事。齊奏中宮之樂,倡優侏儒戲於前。孔子趨曰:「匹夫而侮諸侯,罪應誅。」於是斬侏儒,手足異處。又曰:『放鄭聲,遠佞人。』論語孔子之言。帝王之庭,不冝設夷狄之技。」尚書陳忠劾奏禪曰:「古者合歡之樂舞於堂,四夷之樂陳於門,故詩云『以雅以南, 2939f.gif 音昧。禮記曰,九夷、八蠻、六戎、五狄來朝,立於明堂四門之外也。今撣國越流沙,踰縣度,前書西域傳曰:「縣度者,山名也。谿谷不通,以繩索相引而度,去陽關五千八百八十里。」萬里貢獻,非鄭衞之聲,佞人之比,而禪廷訕朝政,訕,謗也。請劾禪下獄。」有詔勿収,左轉為玄菟候城障尉,候城,縣,在遼東。詔「敢不之官,上妻子從者名」。禪旣行,朝廷多訟之。會北匈奴入遼東,追拜禪遼東太守。胡憚其威彊,退還數百里。禪不加兵,但使吏卒往曉慰之,單于隨使還郡。禪於學行禮,為說道義以感化之。單于懷服,遺以胡中珍貨而去。
及鄧隲誅廢,禪以故吏免。復為車騎將軍閻顯長史。順帝即位,遷司隷校尉。明年,卒於官。
子澄,有清名,官至漢中太守。
禪曾孫寶,亦剛壯有禪風,為州別駕從事,顯名州里。
龐參字仲達,河南緱氏人也。初仕郡,未知名,河南尹龐奮見而竒之,舉為孝廉,拜左校令。坐法輸作若盧。若盧,獄名。
永初元年,涼州先零種羌反畔,遣車騎將軍鄧隲討之。參於徒中使其子俊上書曰:「方今西州流民擾動,而徵發不絕,水潦不休,地力不復。言其耗損,不復於舊。重之以大軍,疲之以遠戍,農功消於轉運,資財竭於徵發。田疇不得墾闢,禾稼不得収入,搏手困窮,無望來秋。兩手相搏,言無計也。百姓力屈,不復堪命。臣愚以為萬里運糧,遠就羌戎,不若緫兵養衆,以待其疲。車騎將軍隲冝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涼州士民,轉居三輔。休徭役以助其時,止煩賦以益其財,令男得耕種,女得織絍,絍音如深反。杜預注左傳云:「織絍,織繒布也。」然後畜精銳,乗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則邊人之仇報,奔北之恥雪矣。」書奏,會御史中丞樊準上疏薦參曰:「臣聞鷙鳥累百,不如一鶚。前書鄒陽諫吳王之辭也。鶚,大鵰也。昔孝文皇帝悟馮唐之言,而赦魏尚之罪,使為邊守,匈奴不敢南向。前書馮唐謂文帝曰:「臣聞魏尚為雲中守,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而賞太輕。」文帝恱,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也。夫以一臣之身,折方面之難者,選用得也。臣伏見故左校令河南龐參,勇謀不測,卓爾竒偉,高才武略,有魏尚之風。前坐微法,輸作經時。今羌戎為患,大軍西屯,臣以為如參之人,冝在行伍。惟明詔採前世之舉,觀魏尚之功,免赦參刑,以為軍鋒,必有成效,宣助國威。」鄧太后納其言,即擢參於徒中,召拜謁者,使西督三輔諸軍屯,而徵鄧隲還。
四年,羌寇轉盛,兵費日廣,且連年不登,穀石萬餘。參奏記於鄧隲曰:「比年羌寇特困隴右,供徭賦役為損日滋,官負人責數十億萬。責音側懈反。今復募發百姓,調取穀帛,衒賣什物,以應吏求。外傷羌虜,為羌寇所傷也。內困徵賦。遂乃千里轉糧,遠給武都西郡。塗路傾阻,難勞百端,疾行則鈔暴為害,遲進則穀食稍損,運糧散於曠野,牛馬死於山澤。縣官不足,輒貸於民。民已窮矣,將從誰求?名救金城,而實困三輔。三輔旣困,還復為金城之禍矣。參前數言冝弃西域,乃為西州士大夫所笑。今苟貪不毛之地,營恤不使之民,恤,憂也。不使之人謂戎虜凶獷,不堪為用。暴軍伊吾之野,以慮三族之外,言勞師救遠,以為親戚之憂慮。果破涼州,禍亂至今。夫拓境不寧,無益於彊;多田不耕,何救飢敝!故善為國者,務懷其內,不求外利;務富其民,不貪廣土。三輔山原曠遠,民庶稀疏,故縣丘城,丘,空也。可居者多。今冝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諸陵,田戍故縣。孤城絕郡,以權徙之;轉運遠費,聚而近之;徭役煩數,休而息之。此善之善者也。」隲及公卿以國用不足,欲從參議,衆多不同,乃止。
拜參為漢陽太守。郡人任棠者,有竒節,隱居敎授。參到,先候之。棠不與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戶屏前,自抱孫兒伏於戶下。主簿白以為倨。參思其微意,良乆曰:「棠是欲曉太守也。水者,欲吾清也。拔大本薤者,欲吾擊強宗也。抱兒當戶,欲吾開門恤孤也。」於是歎息而還。參在職,果能抑強助弱,以惠政得民。
元初元年,遷護羌校尉,畔羌懷其恩信。明年,燒當羌種號多等皆降,始復得還都令居,令居,縣,屬金城郡。令音零。通河西路。時先零羌豪僭號北地,詔參將降羌及湟中義從胡七千人,湟,水名,今在鄯州。與行征西將軍司馬鈞期會北地擊之。參於道為羌所敗。旣已失期,乃稱病引兵還,坐以詐疾徵下獄,校書郎中馬融上書請之曰:「伏見西戎反畔,寇鈔五州,陛下愍百姓之傷痍,哀黎元之失業,單竭府庫以奉軍師。昔周宣獫狁侵鎬及方,詩小雅六月之詩曰:「侵鎬及方,至於涇陽。」鄭玄注云:「鎬、方皆北方地名。」孝文匈奴亦略上郡,而宣王立中興之功,文帝建太宗之號。非惟兩主有明叡之姿,抑亦扞城有虓虎之助,詩曰:「公侯干城。」又曰:「闞如虓虎。」干,扞也。虓虎,怒貌也。是以南仲赫赫,列在周詩,亞夫赳赳,載於漢策。詩曰:「赫赫南仲,薄伐西戎。」周亞夫為漢將。赳赳,武貌。竊見前護羌校尉龐參,文武昭備,智略弘遠,旣有義勇果毅之節,兼以博雅深謀之姿。又度遼將軍梁慬,前統西域,勤苦數年,還留三輔,功效克立,閒在北邊,單于降服。今皆幽囚,陷於法網。昔荀林父敗績於邲,晉侯使復其位;左傳曰,晉荀林父及楚師戰於邲,晉師敗績。林父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位。孟明視喪師於崤,秦伯不替其官。左傳曰,晉敗秦師於崤,獲百里孟明視,後赦而歸之。秦伯曰:「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故晉景并赤狄之土,秦穆遂霸西戎。左傳曰,晉荀林父敗赤狄,遂滅之。晉侯賞林父狄臣千室,亦賞士貞子瓜衍之縣,曰:「吾獲狄土,子之功也。」又曰:「秦伯伐晉,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冝遠覽二君,使參、慬得在寬宥之科,誠有益於折衝,毗佐於聖化。」書奏,赦參等。
後以參為遼東太守。永建元年,遷度遼將軍。四年,入為大鴻臚。尚書僕射虞詡薦參有宰相器能,以為太尉,録尚書事。是時三公之中,參名忠直,數為左右所陷毀,以所舉用忤帝旨,司隷承風案之。時當會茂才孝廉,參以被奏,稱疾不得會。上計掾廣漢段恭因會上疏曰:「伏見道路行人,農夫織婦,皆曰『太尉龐參竭忠盡節,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羣邪之閒,自處中傷之地』。臣猶兾在陛下之世,當蒙安全,而復以讒佞傷毀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主之至誡。昔白起賜死,諸侯酌酒相賀;季子來歸,魯人喜其紓難。紓,緩也。季子,魯公子季友也。閔公之時,國家多難,以季子忠賢,故請齊侯復之。公羊傳曰:「季子來歸。其言季子何?賢也。言其來歸何?喜之也。」夫國以賢化,君以忠安。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賢,願卒寵任,以安社稷。」書奏,詔即遣小黃門視參疾,太醫致羊酒。
後參夫人疾前妻子,投於井而殺之。參素與洛陽令祝良不平,謝承書曰「良字邵平,長沙人。聦明博學有才幹,以廉平見稱」也。良聞之,率吏卒入太尉府案實其事,乃上參罪,遂因災異策免。有司以良不先聞奏,輒折辱宰相,坐繫詔獄。良能得百姓心,洛陽吏人守闕請代其罪者,日有數千萬人,詔乃原刑。
陽嘉四年,復以參為太尉。永和元年,以乆病罷,卒於家。
陳龜字叔珍,上黨泫氏人也。泫氏故城,今澤州高平縣也。泫音公玄反。家世邊將,便習弓馬,雄於北州。
龜少有志氣。永建中,舉孝廉,五遷五原太守。永和五年,拜使匈奴中郎將。時南匈奴左部反亂,龜以單于不能制下,外順內畔,促令自殺,坐徵下獄免。後再遷,拜京兆尹。時三輔強豪之族,多侵枉小民。龜到,厲威嚴,悉平理其怨屈者,郡內大恱。
會羌胡寇邊,殺長吏,驅略百姓。桓帝以龜世諳邊俗,拜為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龜蒙恩累世,馳騁邊垂,雖展鷹犬之用,頓斃胡虜之庭,魂骸不返,薦享狐狸,猶無以塞厚責,荅萬分也。臣至頑駑,器無鈆刀一割之用,過受國恩,榮秩兼優,生年死日,永懼不報。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將。臣無文武之才,而忝鷹揚之任,詩曰「維師尚父,時惟鷹揚」也。上慙聖朝,下懼素餐,素,空也。無功受禄為素餐。雖歿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埆音覺,又音確,謂薄土也。鞍馬為居,射獵為業,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機杼之饒,守塞候望,懸命鋒鏑,聞急長驅,去不圖反。自頃年以來,匈奴數攻營郡,謂郡有屯兵者,即護羌校尉屯金城,烏桓校尉屯上谷之類。殘殺長吏,侮略良細。戰夫身膏沙漠,居人首係馬鞍。或舉國掩戶,盡種灰滅,孤兒寡婦,號哭空城,野無青草,室如懸磬。左傳曰:「室如懸磬,野無青草。」言其屋居如磬之懸,下無所有。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并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更謂卒更錢也。老者慮不終年,少壯懼於困戹。陛下以百姓為子,品庶以陛下為父,焉可不日昃勞神,書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也。垂撫循之恩哉!唐堯親捨其子以禪虞舜者,是欲民遭聖君,不令遇惡主也。史記曰「堯知子丹朱不肖,不足授天下,乃推授舜。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曰:『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卒授舜以天下」也。故古公杖策,其民五倍;帝王世紀曰「古公亶甫,是為太王,為百姓所附。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幣玉帛,不能免焉。王遂杖策而去,踰梁山,止於岐山之陽,邑於周地。豳人從者如歸巿,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也。文王西伯,天下歸之。帝王世紀曰西伯至仁,百姓襁負而至。豈復輿金輦寶,以為民惠乎!近孝文皇帝感一女子之言,除肉刑之法,女子即太倉令淳于公之女緹縈也。事見前書。體德行仁,為漢賢主。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凶悍,因衰縁隙。而令倉庫單於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効,皆由將帥不忠,聚姦所致。前涼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踰時,功効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姦殘。又冝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并涼二州今年租更,寬赦罪隷,埽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祐,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覺悟,乃更選幽、井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并、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旣到職,州郡重足震慄,鮮卑不敢近塞,省息經用,經,常也。歲以億計。
大將軍梁兾與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挑取猶獨取也。獨取其名,如挑戰之義。不為胡虜所畏。坐徵還,遂乞骸骨歸田里。復徵為尚書。兾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自知必為兾所害,不食七日而死。西域胡夷,并、涼民庶,咸為舉哀,弔祭其墓。
橋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也。七世祖仁,從同郡戴德學,著禮記章句四十九篇,號曰「橋君學」。成帝時為大鴻臚。祖父基,廣陵太守。父肅,東萊太守。
玄少為縣功曹。時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國,玄謁景,因伏地言陳相羊昌罪惡,乞為部陳從事,部猶領也。窮案其姦。景壯玄意,署而遣之。玄到,悉収昌賔客,具考臧罪。昌素為大將軍梁兾所厚,兾為馳檄救之。景承旨召玄,玄還檄不發,案之益急。昌坐檻車徵,玄由是著名。
舉孝廉,補洛陽左尉。左部尉也。時梁不疑為河南尹,玄以公事當詣府受對,恥為所辱,弃官還郷里。後四遷為齊相,坐事為城旦。刑竟,徵,再遷上谷太守,又為漢陽太守。時上邽令皇甫禎有臧罪,玄收考髡笞,死于兾巿,兾,縣名,屬漢陽郡。一境皆震。郡人上邽姜岐,守道隱居,名聞西州。玄召以為吏,稱疾不就。玄怒,勑督郵尹益逼致之,曰:「岐若不至,趣嫁其母。」趣音促。益固爭不能得,遽曉譬岐。岐堅卧不起。郡內士大夫亦競往諫,玄乃止。時頗以為譏。後謝病免,復公車徵為司徒長史,拜將作大匠。
桓帝末,鮮卑、南匈奴及高句驪嗣子伯固並畔,為寇鈔,四府舉玄為度遼將軍,假黃鉞。玄至鎮,休兵養士,然後督諸將守討擊胡虜及伯固等,皆破散退走。在職三年,邊境安靜。
靈帝初,徵入為河南尹,轉少府、大鴻臚。建寧三年,遷司空,轉司徒。素與南陽太守陳球有隙,及在公位,而薦球為廷尉。玄以國家方弱,自度力無所用,乃稱疾上疏,引衆災以自劾。遂策罷。歲餘,拜尚書令。時太中大夫蓋升與帝有舊恩,前為南陽太守,臧數億以上。玄奏免升禁錮,沒入財賄。帝不從,而遷升侍中。玄託病免,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復以疾罷,拜太中大夫,就醫里舍。
玄少子十歲,獨游門次,卒有三人持仗劫執之,入舍登樓,就玄求貨,玄不與。有頃,司隷校尉陽球率河南尹、洛陽令圍守玄家。球等恐并殺其子,未欲迫之。玄瞋目呼曰:「姦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兵進。於是攻之,玄子亦死。玄乃詣闕謝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質,皆并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姦路。」詔書下其章。初自安帝以後,法禁稍 38ae.gif ,京師劫質,不避豪貴,自是遂絕。
玄以光和六年卒,時年七十五。玄性剛急無大體,然謙儉下士,子弟親宗無在大官者。及卒,家無居業,喪無所殯,當時稱之。
初,曹操微時,人莫知者,甞往候玄,玄見而異焉,謂曰:「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操常感其知己。及後經過玄墓,輒悽愴致祭。自為其文曰:「故太尉橋公,懿德高軌,汎愛博容。國念明訓,士思令謨。幽靈潛翳, 22927.gif 哉緬矣!操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頑質,見納君子。增榮益觀,皆由獎助,猶仲尼稱不如顏淵,論語孔子謂子貢曰:「汝與回也孰愈?」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子曰:「吾與汝俱不如也。」李生厚歎賈復。〕復少好學,師事舞陰李生。李生竒之,曰:「賈君國器也。」士死知己,懷此無忘。又承從容約誓之言:『徂沒之後,路有經由,不以斗酒隻雞過相沃酹,車過三步,腹痛勿怨。』雖臨時戲笑之言,非至親之篤好,胡肯為此辭哉?懷舊惟顧,惟,思也。念之悽愴。奉命東征,屯次郷里,北望貴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享之!」魏志曰「建安七年,曹公軍譙,遂至浚儀,遣使以太牢祀橋玄,進軍官度」也。
玄子羽,官至任城相。
論曰:任棠、姜岐,世著其清。結甕牖而辭三命,結猶構也。莊子曰:「原憲處魯,居環堵之室,桑樞而甕牖。」周禮:「一命受職,再命受服,三命受位。」謂任、姜辭太守之辟也。殆漢陽之幽人乎?易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龐參躬求賢之禮,故民恱其政;橋玄厲邦君之威,而衆失其情。夫豈力不足歟?將有道在焉。橋玄之舍姜岐,以道不可違,故不得以威力逼也。如令其道可忘,則彊梁勝矣。語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鄭玄注論語云:「匹夫之守志,重於三軍之死將者也。」子貢曰:「寧喪千金,不失士心。」昔段干木踰牆而避文侯之命,高士傳曰,段干木者,晉人也。守道不仕。魏文侯造其門,段干木踰牆而避之。泄柳閉門不納穆公之請。泄柳,魯之賢人也。魯穆公時,請見之,泄柳閉門而不納。事見孟子。貴必有所屈,賤亦有所申矣。
贊曰:李叜勤身,甘飢辭饋。禪為君隱,之死靡貳。龜習邊功,參起徒中。橋公識運,先覺時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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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二‧列傳第四十二 崔駰子瑗 孫寔
崔駰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高祖父朝,昭帝時為幽州從事,諫刺史無與燕剌王通。及剌王敗,擢為侍御史。燕剌王旦,武帝子,坐與上官桀等謀亂,自殺。剌,力割反。生子舒,歷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
舒小子篆,王莽時為郡文學,以明經徵詣公車。太保甄豐舉為步兵校尉,篆辭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前書董仲舒曰:「昔者魯君問柳下惠曰:『吾欲伐齊,如何?』柳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於我哉?』」戰陳不訪儒士。論語曰:「衞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甞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此舉奚為至哉?」遂投劾歸。投辭自劾有過,不合應舉。
莽嫌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傷之。時篆兄發以佞巧幸於莽,位至大司空。母師氏能通經學、百家之言,莽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金印紫綬,文軒丹轂,顯於新世。
後以篆為建新大尹,莽改千乗郡曰建新,守曰大尹。篆不得已,乃歎曰:「吾生無妄之世,值澆、羿之君,易曰:「無妄之行,窮之災也。」左傳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於窮石,因夏人以代夏政,而淫於原獸。用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而虞羿于田,以取其國家。浞因羿室,生澆及 2486c.gif 音許旣反。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獨潔己而危所生哉?」乃遂單車到官,稱疾不視事,三年不行縣。續漢志曰:「郡國常以春行至縣,勸人農桑,振救乏絕。」門下掾倪敞諫,篆乃強起班春。班布春令。所至之縣,獄犴填滿。犴音岸。前書音義曰:「郷亭之獄曰犴。」篆垂涕曰:「嗟乎!刑罰不中,乃陷人於穽。此皆何罪,而至于是!」遂平理,所出二千餘人。掾吏叩頭諫曰:「朝庭初政,初政謂莽即位。州牧峻刻。宥過申枉,誠仁者之心;然獨為君子,將有悔乎!」篆曰:「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謂之知命。左傳曰「邾文公卜遷於繹。史曰:『利於人,不利於君。』邾子曰:『苟利於人,孤之利也。人旣利矣,孤必與焉。』遂遷于繹。五月,邾文公卒。君子曰知命」也。如殺一大尹贖二千人,蓋所願也。」遂稱疾去。
建武初,朝庭多薦言之者,幽州刺史又舉篆賢良。篆自以宗門受莽偽寵,慙愧漢朝,遂辭歸不仕。客居滎陽,閉門潛思,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決吉凶,多所占驗。臨終作賦以自悼,名曰慰志。其辭曰:
  嘉昔人之遘辰兮,遘,遇也。辰,時也。美伊、傅之 28563.gif ,遇也。」音五故反。應規矩之淑質兮,過班、倕而裁之。公輸班,魯人也。倕,舜時為共工之官。皆巧人也。以喻湯及高宗也。協準矱之貞度兮,同斷金之玄策。準,繩也。矱,尺也。貞,正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玄策猶妙策也。何天衢於盛世兮,超千載而垂績。易大畜卦,乾下艮上,其上九曰:「何天之衢,亨。」鄭玄云:「艮為手,手上肩也。乾為首。首肩之閒荷物處。乾為天,艮為徑路,天衢象也。」豈脩德之極致兮,將天祚之攸適?
    愍余生之不造兮,造,成也。丁漢氏之中微。丁,當也。氛霓鬱以橫厲兮,羲和忽以潛暉。氛,祲也。霓,日傍之氣。橫厲謂氣盛而陵於天也。羲和,日也。氣盛而日光微,諭王莽篡漢。六柄制于家門兮,王綱漼以陵遟。國語管仲對齊桓公曰:「昔者聖人之理天下也,而慎用其六柄焉。」韋昭注云:「六柄,生、殺、貧、賤、富、貴也。」漼猶摧落也,音千隗反。黎、共奮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國語曰:「昔少皞之衰,九黎亂德,人神雜揉,不可方物。」淮南子曰:「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跋扈,強梁也。恣睢,自用之貌也。恣音訾。睢音許維反。羿、浞已見上。睹嫚臧而乗釁兮,竊神器之萬機。易曰:「嫚藏誨盜。」釁,隙也。神器,帝王之位。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書云:「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思輔弼以媮存兮,亦號咷以詶咨。輔弼謂王莽輔政也。偷,苟且也。號咷,哀呼也。前書王莽策孺子嬰為定安公,莽親執孺子手,流涕歔欷也。嗟三事之我負兮,乃迫余以天威。三事謂三公也。負謂太保甄豐舉也。豈無熊僚之微介兮?悼我生之殲夷。左傳曰:「楚白公勝為亂。石乞曰:『市南有熊相冝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說;告之故,辭;承之以劔,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介,耿介也。我生謂母也。殲,滅也。夷,傷也。言其母老,恐禍及也。庶明哲之末風兮,懼大雅之所譏。詩大雅曰:「旣明且哲,以保其身。」遂翕翼以委命兮,受符守乎艮維。艮,東北之位。謂篆為千乗太守也。恨遭閉而不隱兮,違石門之高蹤。易曰:「天地閉而賢人隱。」論語曰:「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歟?』」揚蛾眉於復關兮,犯孔戒之冶容。楚詞曰:「衆女皆妒余之蛾眉。」詩國風序曰:「氓,刺時也。淫風大行,男女無別,故序其事以風焉。」其詩曰:「乗彼垝垣,以望復關。」毛萇注云:「垝,毀也。復關,君子所近之處也。」易繫辭曰:「冶容誨淫。」鄭玄云:「謂飾其容而見於外曰冶。」懿氓蚩之悟悔兮,慕白駒之所從。詩曰「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注云:「氓,人也。蚩蚩,殷厚之貌。布,幣也。即,就也。言此之人,非買絲來,就我為室家也。」又曰:「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注云:「我欲與汝俱至老,汝反薄我使怨也。」又曰:「皎皎白駒。」諭賢人也。乃稱疾而屢復兮,復猶白也。歷三祀而見許。悠輕舉以遠遁兮,託峻峗以幽處。峻峗謂山也。峗音魚委反。竫潛思於至賾兮,賾,深也。騁六經之奧府。皇再命而紹卹兮,乃云眷乎建武。皇,天也。紹,繼也。卹,憂也。言天憂卹眷顧漢家,所以再命光武也。運欃槍以電埽兮,欃槍,彗也。清六合之土宇。聖德滂以橫被兮,黎庶愷以鼓舞。闢四門以博延兮,彼幽牧之我舉。開闢四方之門,廣求賢也。幽牧謂為幽州刺史所舉也。分畫定而計決兮,豈云賁乎鄙耇,賁,飾也。易曰「束帛戔戔,賁於丘園」也。遂懸車以縶馬兮,絕時俗之進取。歎暮春之成服兮,闔衡門以歸軌。論語曾點曰:「暮春,春服旣成。」衡,橫也,謂橫木為門。軌,跡也。聊優游以永日兮,守性命以盡齒。齒,年也。貴啟體之歸全兮,庶不忝乎先子。論語曰:「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余足。』」注云:「父母全己生之,亦當全而歸之。」忝,辱也。先子謂先人也。孟子曾西曰:「吾先子之所畏。」
篆生毅,以疾隱身不仕。
毅生駰,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屬文。少游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典籍為業,未遑仕進之事。時人或譏其太玄靜,將以後名失實。駰擬楊雄解嘲,作達旨以荅焉。華嶠書曰:「駰譏楊雄,以為范、蔡、鄒衍之徒,乗釁相傾,誑曜諸侯者也,而云『彼我異時』。又曰,竊貲卓氏,割炙細君,斯蓋士之贅行,而云『不能與此數公者同』。以為失類而改之也。」其辭曰:
  或說己曰:「易稱『備物致用』,『可觀而有所合』,故能扶陽以出,順陰而入。「備物致用」,易繫辭之文也。「可觀而有所合」,序卦之文也。鄭玄注易乾鑿度曰:「陽起於子,陰起於午,天數大分。以陽出離,以陰入坎,坎為中男,離為中女。太一之行,出從中男,入從中女。因陰陽男女之偶為終始也。」春發其華,秋收其實,有始有極,爰登其質。今子韞櫝六經,韞,匣也。櫝,匱也。論語曰:「有美玉,韞櫝而臧諸。」服膺道術,歷世而游,高談有日,俯鉤深於重淵,仰探遠乎九乾,易曰:「探賾索隱,鉤深致遠。」九乾謂天有九重也。離騷天問曰:「圓則九重,孰營度之?」窮至賾於幽微,測潛隱之無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門,進不黨以讚己,讚猶稱也。退不黷於庸人。獨師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與士不羣。蓋高樹靡陰,獨木不林,隨時之冝,道貴從凡。華嶠書作「高樹不庇」。易曰:「隨時之義大矣哉!」老子曰:「和其光而同其塵。」故言道貴從凡。于時太上運天德以君世,憲王僚而布官;太上,明帝也。傳曰:「太上立德。」天德,含弘光大也。易曰:「乃位乎天德。」尚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憲,法也。僚,官也。言法三王而建官也。臨雍泮以恢儒,疏軒冕以崇賢;天子辟雍,諸侯頖宮。璧雍者,環之以水,圓而如璧也。頖,半也。諸侯半天子之宮。皆所以立學垂敎也。率惇德以厲忠孝,揚茂化以砥仁義;砥,礪也。選利器於良材,求鏌鋣於明智。吳越春秋曰:「干將,吳人也,造二劔,一曰干將,二曰莫邪。莫邪者,干將之妻名也。干將作劔,采五山之精,合六金之英,百神臨觀,遂以成劔。」說苑曰:「所以尚干將、莫邪者,貴其立斷。所以尚騏驎者,貴其立至。必且歷日曠乆,絲氂猶能栔石,駑馬亦能致遠。是以聦明敏捷,人之美材也。」不以此時攀台階,闚紫闥,三台謂之三階,三公之象也。據高軒,望朱闕,夫欲千里而咫尺未發,八寸為咫。蒙竊惑焉。故英人乗斯時也,文子曰:「智過萬人謂之英,千人謂之俊。」猶逸禽之赴深林,蝱蚋之趣大沛。蚋,小蟲,蚊之類。蚋音芮。說文曰:「秦謂之蚋,楚謂之蚊。」孟子曰:「污池沛澤。」劉熙曰:「沛,水草相半。」胡為嘿嘿而乆沈滯也?」
  荅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陰陽始分,天地初制,制,協韻音之設反。皇綱云緒,帝紀乃設,傳序歷數,三代興滅。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識。大庭、赫胥並古帝王號也。尚,遠也。罔,無也。識,記也。淳樸散離,人物錯乖。高辛攸降,厥趣各違。高辛氏,帝嚳也。道無常稽,與時張弛。隨時弛張,不考之於常道也。失仁為非,得義為是。老子曰:「失道後德,失德後仁,失仁後義,失義後禮。」君子通變,各審所履。故士或掩目而淵潛,莊子曰「北人無澤與舜為友,舜以天下讓之,無澤乃自投清泠之淵,終身不反」也。或盥耳而山棲;盥,洗也。許由字武仲,隱於沛澤之中。堯聞之,乃致天下而讓焉。由以為污,乃臨池洗耳。其友巢父飲犢,聞由為堯所讓,曰:「何以污吾犢口!」牽於上流而飲之。見莊子及高士傳。或草耕而僅飽,伯成子高,唐虞時為諸侯。至禹,去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見呂氏春秋。或木茹而長飢;說苑曰:「鮑焦衣木皮,食木實。」韓詩外傳曰「焦棄其蔬,而立槁死於洛濵」也。或重聘而不來,狂接輿者,楚人也。耕而食。楚王聞其賢,使使者持金百溢、車二駟聘之,曰:「願煩先生理江南。」接輿笑而不應。使者去而遠徙,莫知所之。見莊子。或屢黜而不去;論語曰「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可以去矣。』曰:『直道而事人,何往而不三黜』」也。或冒訽以干進,或望色而斯舉;訽,辱也,音火豆反。新序曰:「伊尹蒙恥辱,負鼎俎以干湯。」論語曰:「色斯舉矣,翔而後集。」舉,協韻音據。或以役夫發夢於王公,高宗夢得說,乃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孔安國曰:「傅氏之巖,在虞、虢之界,通道所經,有澗水壞道,常使胥靡刑人築護此道。說賢而隱,代胥靡築之以供食。」事見尚書。王公,總而言也。爾雅:「皇、王、后、辟、公、侯,君也。」或以漁父見兆於元龜。戰國策曰:「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史記曰:「太公以釣干周西伯。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螭,非熊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西伯獵,果遇太公渭水之陽,與語大說。」元,大也。若夫紛 2844a.gif ,盛多也。」音奴董反。人有昏墊之戹,主有疇咨之憂,尚書曰:「下人昏墊。」孔安國曰「昏瞀墊溺,皆困水災也。」又曰:「帝曰:咨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有能俾乂。」條垂藟蔓,上下相求。藟,藤也。音壘。詩曰:「南有樛木,葛藟纍之。」於是乎賢人授手,援世之災,孟子曰「天下溺則援之以道,嫂溺則援之以手」也。跋涉赴俗,急斯時也。草行為跋。昔堯含慼而臯陶謨,高祖歎而子房慮;謨,謀也。堯遭洪水,咨嗟憂愁,訪下人有能理者,皐陶、大禹陳其謀。見尚書。史記曰,高祖為項羽所敗,下馬踞鞍而問子房曰:「吾欲捐關以東,誰可與共功者?」子房曰:「九江王布、彭越、韓信。即欲捐之此三人,楚可破也。」禍不散而曹、絳奮,曹參及絳侯周勃,皆從高祖征伐,以定天下也。結不解而陳平權。高祖擊匈奴,至白登,被圍七日,用陳平計得出。及其策合道從,克亂弭衝,乃將鏤玄珪,冊顯功,珪,玉也。詩含神霧曰:「刻之玉版,臧之金匱。」銘昆吾之冶,墨子曰:「昔夏后開使飛廉析金於山,以鑄鼎於昆吾。」蔡邕銘論曰「呂尚作周太師,其功銘於昆吾之鼎」也。勒景、襄之鍾。國語曰:「晉魏顆以其身退秦師于輔氏,其勳銘於景鍾。」此兼言襄也。與其有事,則褰裳濡足,冠挂不顧。褰裳,涉水也。新序曰:「今為濡足之故,不救人溺,可乎?」淮南子曰「禹之趨時,冠挂而不顧,履遺而不取」也。人溺不拯,則非仁也。當其無事,則躐纓整襟,規矩其步。躐音呂涉反。躐,踐也。此字冝從「手」。廣雅云:「擸,持也。」言持纓整襟,修其容止。史記曰:「攝纓整襟。」華嶠書「躐」作「攝」也。德讓不修,則非忠也。是以險則救俗,平則守禮,舉以公心,不私其體。
    今聖上之育斯人也,樸以皇質,雕以唐文。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煥乎其有文章。」故言唐文。六合怡怡,比屋為仁。壹天下之衆異,齊品類之萬殊。參差同量,坏冶一陶。坏,土器之未燒者。郭璞注爾雅曰:「坏胎,物之始也。」坏音普才反。羣生得理,庶績其凝。凝,成也。家家有以樂和,人人有以自優。威械臧而俎豆布,六典陳而九刑厝。械謂器械甲兵之屬也。厝謂置之不用也。周禮:「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理邦國;一曰理典,二曰敎典,三曰禮典,四曰政典,五曰刑典,六曰事典。」左傳曰:「周有亂政而作九刑。」杜預注云:「周之衰,為刑書,謂之九刑。」濟茲兆庶,出於平易之路。雖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厲,力牧,黃帝臣也。史記,尚父呂望相武王以伐紂。厲謂威容嚴厲。伊、皐不論,奚事范、蔡?伊尹、皐繇、范睢、蔡澤。夫廣厦成而茂木暢,遠求存而良馬縶,廣廈旣成,不求材,故林木條暢也。遠求謂方珍異之物也。存猶止息也。言所求之物旣止,不資良馬之力也。陰事終而水宿臧,立冬之後,盛德在水,陰氣用事,故曰陰事。水宿謂遠北方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也。月令曰,孟冬之月昏危中,仲冬昏東壁中,季冬昏婁中,孟春昏參中,水星伏臧不見也。場功畢而大火入。爾雅曰:「心為大火。」詩豳風曰:「七月流火。」又曰「九月築場圃」也。方斯之際,處士山積,學者川流,衣裳被宇,冠蓋雲浮。譬猶衡陽之林,岱陰之麓,山南曰陽,山北曰陰。穀梁傳曰:「林屬於山曰麓。」伐尋抱不為之稀,蓺拱把不為之數。八尺曰尋。蓺,殖也。兩手曰拱。數猶穊也。數音疏角反。悠悠罔極,亦各有得。悠悠,衆多也。罔極猶無窮也。亦各有得,言皆自以為得也。彼採其華,我收其實。舍之則臧,己所學也。彼,彼衆人也。論語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臧。」故進動以道,則不辭執珪而秉柱國;呂氏春秋曰:「得伍員者位執珪。」前書音義曰:「古爵名也。」又曰:「柱國,楚官,猶秦之相國也。」復靜以理,則甘糟糠而安藜藿。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恥夸毗以求舉;夸毗謂佞人足恭,善為進退。非不欲室也,惡登牆而摟處。孟子曰:「踰東家牆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將摟之乎?」趙岐注云:「摟,牽也。」其字從「手」。「處子,處女也。」叫呼衒鬻,縣旌自表,非隨和之寶也。暴智燿世,因以干禄,非仲尼之道也。華嶠書「因」字作「回」。回,邪也。游不倫黨,苟以徇己,倫謂等倫,黨謂朋黨。徇,營也。言交非其類,苟以營己而已。汗血競時,利合而友。汗血謂勞力也。競時謂趨時也。利合而友,不以道義。子笑我之沈滯,吾亦病子 3795.gif 猶區區也。先人有則而我弗虧,行有枉徑而我弗隨。枉,曲也。徑,道也。臧否在予,唯世所議。固將因天質之自然,誦上哲之高訓;詠太平之清風,行天下之至順。懼吾躬之穢德,勤百畝之不耘。尚書曰:「穢德彰聞。」禮記曰:「夫人情者,聖王之田也。修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講學以耨之。」古者夫田百畝。耘,除草也。縶余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安行,不奔馳也。天命之謂性。言隱居以體命。昔孔子起威於夾谷,解見陳禪傳。晏嬰發勇於崔杼;解見馮衍傳。曹劌舉節於柯盟,曹劌,曹沬也。史記曰,曹沬以勇事魯莊公,為魯將,與齊戰,三敗,莊公懼,乃獻遂邑地以和,猶以為將。齊桓公與莊公會于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旣盟於壇上,曹沬執匕首劫齊桓公,左右莫敢動,乃還魯之侵地。卞嚴克捷於彊禦;新序曰「卞莊子養母,戰而三北,交游非之,國君辱之。及母死三年,齊與魯戰,莊子請從,遂赴敵而鬬,三獲甲首。曰:『夫三北,以養母也。今志節小具,而責塞矣。吾聞之,節士不以辱生。』遂反敵,殺十人而死。君子曰:三北已塞,滅世斷宗,於孝未終」也。范蠡錯埶於會稽,錯,置也,音七故反。埶謂謀略也。史記曰,吳王敗越於夫椒,越王乃以餘兵五千人保於會稽。吳師追而圍之。越王謂范蠡曰:「柰何?」范蠡對曰:「卑辭厚禮以遺之。」句踐乃命大夫種行成於吳。膝行頓首曰:「句踐請為臣,妻為妾。」吳王乃赦越王。越王反國,拊循其士。范蠡曰:「可矣。」乃伐吳。吳師敗,越復棲吳王姑蘇之山也。五員樹功於柏舉;伍子胥名員,楚人也。子胥父誅於楚,子胥挾弓矢而干吳王闔閭,闔閭甚勇之,為興師伐楚,戰於柏舉,楚師敗績。事見穀梁傳。魯連辯言以退燕,史記曰,魯仲連,齊人也。燕將攻下齊聊城,固保守之,田單攻之不下。魯仲連乃為書遺燕將。燕將見書,泣三日,乃自殺。遂平聊城。包胥單辭而存楚;左傳曰,楚昭王為吳所敗,奔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
吳為封豕長蛇,以荐食上國,寡君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師乃出,軍敗吳而復楚國。唐且華顛以悟秦,唐且即唐睢也。戰國策曰:「齊、楚伐魏,魏使人請救於秦,不至。魏人有唐睢者,年九十餘矣,西見秦王。秦王曰:『丈人忙然乃遠至此,魏來者數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且曰:『夫魏,萬乗之國也。稱東藩者,以秦之強也。今齊、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且割地而約從。是王亡一萬乗之魏,而強二敵之齊、楚。』秦王悟,遽發兵救魏。」爾雅曰:「顛,頂也。」華顛謂白首也。甘羅童牙而報趙;甘羅,下蔡人,甘茂孫也。年十二,事秦相呂不韋。秦使張唐往相燕。羅曰:「借臣車五乗,請為張唐先報趙。」不韋乃言之於始皇,召見,使甘羅於趙,趙襄王郊迎。事見史記。童牙謂幼小也。原衰見廉於壺飱,昔趙衰為原大夫,故曰原衰。左傳曰,晉侯問原守於寺人勃鞮,對曰:「昔趙衰以壺飧從徑,餒而不食,故使處原。」見音胡殿反。宣孟收德於束脯;呂覽曰,昔趙宣孟將之絳,見桑下有餓人,宣孟止車下食而餔之,再咽而能視。宣孟問之曰:「汝何為而餓若是?」對曰:「臣官於絳,歸而糧絕,羞行乞,故至行此。」宣子與脯三朐,拜受而弗敢食。問其故。曰:「臣有老母,將以遺之。」宣孟曰:「食之,吾更與汝。」乃復與脯二束。吳札結信於丘木,史記曰:「吳公子季札使過徐,徐君好季札劔,口不敢言。季札知之,為使上國,未獻。洎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劔,繫之徐君冢樹而去。」展季効貞於門女;展季,柳下惠也。韓詩外傳曰:「魯有男子獨處,夜暴風雨至,婦人趨而託之,男子閉戶不納,曰:『吾聞男子不六十不閒居。』婦人曰:『子何不學柳下惠然?嫗不逮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焉。』」顏回明仁於度轂,程嬰顯義於趙武。程嬰解見馮衍傳。度轂,未詳。僕誠不能編德於數者,竊慕古人之所序。」
元和中,肅宗始修古禮,巡狩方岳。駰上四巡頌以稱漢德,辭甚典美,文多故不載。案:駰集有東、西、南、北四巡頌,流俗本「四」多作「西」者,誤。帝雅好文章,自見駰頌後,常嗟歎之,謂侍中竇憲曰:「卿寧知崔駰乎?」對曰:「班固數為臣說之,然未見也。」帝曰:「公愛班固而忽崔駰,此葉公之好龍也。試請見之。」劉向新序曰:「子張見魯哀公,七日,哀公不禮焉而去,曰:『君之好士,有似葉公子高好龍。天龍聞而降之,窺頭於牖,拖尾於堂,葉公見之,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駰由此候憲。憲屣履迎門,屣履謂納履曳之而行,言怱遽也。屣音山爾反。笑謂駰曰:「亭伯,吾受詔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為上客。居無幾何,帝幸憲第,時駰適在憲所,帝聞而欲召見之。憲諫,以為不冝與白衣會。帝悟曰:「吾能令駰朝夕在傍,何必於此!」適欲官之,會帝崩。
竇太后臨朝,憲以重戚出內詔命。駰獻書誡之曰:
  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三者皆所不冝,而或蹈之者,思効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有上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陳,列也。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
  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慠。」生富貴而能不驕慠者,未之有也。今寵禄初隆,百僚觀行,當堯舜之盛世,處光華之顯時,尚書大傳曰:「舜時百工相和為卿雲之歌曰:『卿雲爛兮,糾漫漫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衆譽,弘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申伯,周宣王之元舅。周公、邵公皆輔佐周室也。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論語孔子之言也。言但患立身不處於仁義也。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前書曰,馮野王字君卿,妹為元帝昭儀,野王為左馮翊。御史大夫缺,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近陰衞尉克己復禮,終受多福。陰衞尉,光烈皇后同母弟興也。以謹勑親幸焉。郯氏之宗,非不尊也;史丹封郯,故云郯氏。前書史丹字君仲,魯國人也。祖父恭有女弟,武帝時為衞太子良娣。成帝即位,擢丹為長樂尉,遷右將軍,封為武陽侯,封東海郯之武彊聚,以舊恩見襃賞,賜累千金。陽平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將,建天樞,執斗柄。王氏九侯五大司馬。春秋運斗樞曰:「北斗七星,第一名天樞,第二至第四為魁,第五至第七為杓。杓即柄。前書「斗運中央,制臨四海」。其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何也?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外家,當為后家也。二十者,謂高帝呂后產、禄謀反誅,惠帝張皇后廢,文帝母薄太后弟昭被殺,孝文帝竇皇后從昆弟子嬰誅,景帝薄皇后、武帝陳皇后並廢,衞皇后自殺,昭帝上官皇后家族誅,宣帝祖母史良娣為巫蠱死,宣帝母王夫人弟子商下獄死,霍皇后家破,元帝王皇后弟子王莽篡位,成帝許皇后賜死,趙皇后廢自殺,哀帝祖母傅太后家屬徙合浦,平帝母衞姬家屬誅,昭帝趙太后憂死是也。四人者,哀帝母丁姬,景帝王皇后,宣帝許皇后、王皇后,其家族並全。書曰:「鑒于有殷。」可不慎哉!
  竇氏之興,肇自孝文。前書曰,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子也。孝文時為吳相,孝景時為詹事也。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竇太后之弟長君、少君,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故云淳淑守道也。安豐以佐命著德,顯自中興。竇融封為安豐侯。內以忠誠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國,垂祉於今。夫謙德之光,周易所美;滿溢之位,道家所戒。易曰:「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老子曰:「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而身退,天之道也。」故君子福大而愈懼,爵隆而益恭。遠察近覽,俯仰有則,銘諸几杖,刻諸盤杅。太公金匱曰:「武王曰:『吾欲造起居之誡,隨之以身。』几之書曰:『安無忘危,存無忘亡,孰惟二者,必後無凶。』杖之書曰:『輔人無苟,扶人無咎。』」墨子曰:「堯、舜、禹、湯書其事於竹帛,瑑之盤盂。」杅亦盂也。矜矜業業,無殆無荒。如此,則百福是荷,慶流無窮矣。
及憲為車騎將軍,辟駰為掾。憲府貴重,掾屬三十人,皆故刺史、二千石,唯駰以處士年少,擢在其閒。憲擅權驕恣,駰數諫之。及出擊匈奴,道路愈多不法,駰為主簿,前後奏記數十,指切長短。憲不能容,稍踈之,因察駰高第,出為長岑長。長岑,縣,屬樂浪郡,其地在遼東。駰自以遠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歸。永元四年,卒于家。所著詩、賦、銘、頌、書、記、表、七依、婚禮結言、達旨、酒警合二十一篇。中子瑗。
瑗字子玉,早孤,銳志好學,盡能傳其父業。年十八,至京師,從侍中賈逵質正大義,逵善待之,瑗因留游學,遂明天官、歷數、京房易傳、六日七分。解見郎顗傳。諸儒宗之。與扶風馬融、南陽張衡特相友好。初,瑗兄章為州人所殺,瑗手刃報仇,因亡命。會赦,歸家。家貧,兄弟同居數十年,郷邑化之。
年四十餘,始為郡吏。以事繫東郡發干獄。發干縣之獄也。獄掾善為禮,瑗閒考訊時,輒問以禮說。其專心好學,雖顛沛必於是。後事釋歸家,為度遼將軍鄧遵所辟。居無何,遵被誅,瑗免歸。
後復辟車騎將軍閻顯府。時閻太后稱制,顯入參政事。先是安帝廢太子為濟陰王,而以北郷侯為嗣。瑗以侯立不以正,知顯將敗,欲說令廢立,而顯日沈醉,不能得見。乃謂長史陳禪曰:「中常侍江京、陳達等,得以嬖寵惑蠱先帝,遂使廢黜正統,扶立踈孽。少帝即位,發病廟中,周勃之徵,於斯復見。呂后立惠帝後宮子為少帝,周勃廢之也。今欲與長史君共求見,說將軍白太后,收京等,廢少帝,引立濟陰王,必上當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則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若拒違天意,乆曠神器,則將以無罪并辜元惡。元,大也。書曰:「元惡大憝。」此所謂禍福之會,分功之時。」史記蔡澤說范睢曰:「君獨不觀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今君相秦,坐制諸侯,使天下皆畏秦,此亦秦分功之時也。」禪猶豫未敢從。會北郷侯薨,孫程立濟陰王,是為順帝。閻顯兄弟悉伏誅,瑗坐被斥。門生蘇祇具知瑗謀,欲上書言狀,瑗聞而遽止之。時陳禪為司隷校尉,召瑗謂曰:「弟聽祇上書,禪請為之證。」弟,但也。司馬相如傳曰:「弟如臨邛。」瑗曰:「此譬猶兒妾屏語耳,願使君勿復出口。」遂辭歸,不復應州郡命。
乆之,大將軍梁商初開莫府,復首辟瑗。自以再為貴戚吏,不遇被斥,遂以疾固辭。歲中舉茂才,遷汲令。汲,縣名,屬河內。在事數言便冝,為人開稻田數百頃。視事七年,百姓歌之。
漢安初,大司農胡廣、少府竇章共薦瑗宿德大儒,從政有迹,不冝乆在下位,由此遷濟北相。時李固為太山太守,美瑗文雅,奉書禮致殷勤。歲餘,光禄大夫杜喬為八使,八使見周舉傳。徇行郡國,以臧罪奏瑗,徵詣廷尉。瑗上書自訟,得理出。會病卒,年六十六。臨終,顧命子寔曰:「夫人稟天地之氣以生,及其終也,歸精於天,還骨於地。何地不可臧形骸,勿歸郷里。其賵贈之物,羊豕之奠,一不得受。」寔奉遺令,遂留葬洛陽。
瑗高於文辭,尤善為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瑗集載其文,即枚乗七發之流。南陽文學官志、歎辭、移社文、悔祈、草書埶、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陽文學官志稱於後世,諸能為文者皆自以弗及。瑗愛士,好賔客,盛脩肴膳,單極滋味,不問餘產。居常蔬食菜羹而已。家無擔石儲,當世清之。華嶠書曰「瑗愛士,好賔客,盛脩肴膳。或言其太奢。瑗聞之怒,勑妻子曰:『吾并日而食,以供賔客,而反以獲譏,士大夫不足養如此。後勿過菜具,無為諸子所蚩也。』終不能改,奉禄盡於賔饗」也。
寔字子真,一名台,字元始。少沈靜,好典籍。父卒,隱居墓側。服竟,三公並辟,皆不就。
桓帝初,詔公卿郡國舉至孝獨行之士。寔以郡舉,徵詣公車,病不對策,除為郎。明於政體,吏才有餘,論當世便事數十條,名曰政論。指切時要,言辯而确,确,堅正也,音口角反。當世稱之。仲長統曰:「凡為人主,冝寫一通,置之坐側。」其辭曰:
  自堯舜之帝,湯武之王,皆賴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皐陶陳謨而唐虞以興,伊、箕作訓而殷周用隆。伊尹作伊訓,箕子作洪範。及繼體之君,欲立中興之功者,曷甞不賴賢哲之謀乎!凡天下所以不理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乆,俗漸敝而不悟,政寖衰而不改,習亂安危,怢不自覩。怢音他沒反。怢,忽忘也。或荒耽嗜欲,不恤萬機;或耳蔽箴誨,厭偽忽真;厭飫姦偽,輕忽至真。或猶豫歧路,莫適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禄;易曰:「恬囊無咎無譽。」括,結也。結囊不言,持禄而已。或踈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於上,智士鬱伊於下。鬱伊,不申之貌。楚詞曰「獨鬱伊而誰語」也。悲夫!
  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餘歲矣。政令垢翫,垢,惡也。上下怠懈,風俗彫敝,人庶巧偽,百姓囂然,咸復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豈必體堯蹈舜然後乃理哉?期於補 463a.gif 裂紉箴請補綴。」柱音陟主反。隨形裁割,要措斯世於安寧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制,權謂變也。遭遇其時而定法制,不循於舊也。步驟之差,各有云設。不彊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背當時之急切,而慕所聞之事,則非濟時之要。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韓子曰,葉公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恱近而來遠。」魯哀公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選賢。」齊景公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節財。」此云「臨人」「節禮」,文不同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輒創制;中興之主,亦匡時失。昔盤庚愍殷,遷都易民;盤庚,殷王也。自耿遷於亳邑,作書三篇以告之。周穆有闕,甫侯正刑。甫侯即呂侯也。為周穆王訓夏禹用刑之法。並見尚書。俗人拘文牽古,不達權制,竒偉所聞,簡忽所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德,輒見掎奪。掎音居蟻反。賈逵注國語曰:「從後牽曰掎。」何者?其頑士闇於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前書劉歆曰:「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衆庶所為耳。」苟云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己,舞筆奮辭,以破其義,寡不勝衆,遂見擯弃。雖稷、契復存,猶將困焉。斯賈生之所以排於絳、灌,屈子之所以攄其幽憤者也。孝文帝時,賈誼請更定律,令列侯就國,周勃、灌嬰等毀之。屈原為楚三閭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憂愁憤懣,遂作離騷經。夫以文帝之明,賈生之賢,絳、灌之忠,而有此患,況其餘哉!
    量力度德,春秋之義。左氏傳曰,息侯伐鄭,「不度德,不量力」。今旣不能純法八代,故冝參以霸政,八代謂三皇、五帝也。霸政謂齊桓、晉文也。則冝重賞深罰以御之,明著法術以檢之。自非上德,嚴之則理,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於君人之道,審於為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姦軌之膽,海內清肅,天下密如。密,靜也。薦勳祖廟,享號中宗。筭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墮讀曰隳。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監。昔孔子作春秋,襃齊桓,懿晉文,歎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左傳,齊桓公伐楚,責以包茅不貢,王祭不供;晉文公召王盟諸侯於踐土;管仲相公子糾而射桓公:此並權變之道也。故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楚詞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與時推移」也。以為結繩之約,可復理亂秦之緒,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易曰:「上古結繩而化,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干,盾也。戚,鉞也。尚書曰,苗人逆命,禹乃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苗格。前書,高祖被匈奴圍於平城,用陳平計得解。言干戚之舞,非平城之所用也。
  夫熊經鳥伸,雖延歷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莊子曰:「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伸,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也。」黃帝素問曰:「人傷於寒而轉為熱,何也?夫寒盛則生於熱也。」度紀猶延年也。言鳥伸不可療傷寒,吸氣不能續斷骨也。蓋為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敎者,興平之梁肉也。夫以德敎除殘,是以梁肉理疾也;以刑罰理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戹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家語曰:「古者天子以德法為銜勒,以百官為轡策。善御馬者,正銜勒,齊轡策,鈞馬力,和馬心,故口無聲而極千里。善御人者,一其德法,正其百官,均齊人物,和安人心,故刑不用而天下化。」說文曰:「駘,馬銜脫也。」音達來反。皇路,天路也。方將柑勒鞬輈以救之,豈暇鳴和鑾,清節奏哉?何休注公羊傳曰:「柑,以木銜其口也。」柑音巨炎反。勒,馬轡。輈,車轅。鞬猶束也。說苑曰:「鑾設於鑣,和設於軾,馬動則鑾鳴,鑾鳴則和應,行之節也。」昔高祖令蕭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斬趾、斷舌、梟首,故謂之具五刑。文帝雖除肉刑,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者弃巿。右趾者旣殞其命,笞撻者往往至死,雖有輕刑之名,其實殺也。當此之時,民皆思復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詔曰:「笞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為民。」乃定律,減笞輕捶。自是之後,笞者得全。此以上並見前書刑法志。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必欲行若言,當大定其本,使人主師五帝而式三王。式,法也。盪亡秦之俗,遵先聖之風,弃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蹤,復五等之爵,立井田之制。畝百為夫,九夫為井。然後選稷契為佐,伊呂為輔,樂作而鳳皇儀,擊石而百獸舞。尚書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又「夔曰:『於余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若不然,則多為累而已。
其後辟太尉袁湯、大將軍梁兾府,並不應。大司農羊傅、少府何豹上書薦寔才美能高,冝在朝庭。召拜議郎,遷大將軍兾司馬,與邊韶、延篤等著作東觀。
出為五原太守。五原土冝麻枲,而俗不知織績,民冬月無衣,積細草而卧其中,見吏則衣草而出。寔至官,斥賣儲峙,為作紡績、織絍、綀縕之具以敎之,民得以免寒苦。杜預注左傳曰:「織絍,織布者。」孔安國論語注曰:「縕,枲也。」是時胡虜連入雲中、朔方,殺略吏民,一歲至九奔命。寔整厲士馬,嚴烽候,虜不敢犯,常為邊最。最為第一。
以病徵,拜議郎,復與諸儒博士共雜定五經。會梁兾誅,寔以故吏免官,禁錮數年。
時鮮卑數犯邊,詔三公舉威武謀略之士,司空黃瓊薦寔,拜遼東太守。行道,母劉氏病卒,上疏求歸葬行喪。母有母儀淑德,博覽書傳。初,寔在五原,常訓以臨民之政,寔之善績,母有其助焉。服竟,召拜尚書。寔以世方阻亂,稱疾不視事,數月免歸。
初,寔父卒,剽賣田宅,廣雅曰:「剽,削也,音匹妙反。」一作「標」。起冢塋,立碑頌。葬訖,資產竭盡,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為業。時人多以此譏之,寔終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餘。及仕官,歷位邊郡,而愈貧薄。建寧中病卒。家徒四壁立,無以殯斂,光禄勳楊賜、太僕袁逢、少府段熲為備棺槨葬具,大鴻臚袁隗樹碑頌德。所著碑、論、箴、銘、荅、七言、祠、文、表、記、書凡十五篇。
寔從兄烈,有重名於北州,歷位郡守、九卿。靈帝時,開鴻都門榜賣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黃綬各有差。其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而後倍輸,或因常侍、阿保別自通達。阿保謂傅母也。是時段熲、樊陵、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先輸貨財而後登公位。烈時因傅母入錢五百萬,得為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倖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萬。」靳,固惜之也。靳或作「傿」。說文曰:「傿,引為價也。」音一建反。程夫人於傍應曰:「崔公兾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姝,美也。言反不知斯事之美也。姝或作「株」。株,根本也。烈於是聲譽衰減。乆之不自安,從容問其子鈞曰:「吾居三公,於議者何如?」鈞曰:「大人少有英稱,歷位卿守,論者不謂不當為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烈曰:「何為然也?」鈞曰:「論者嫌其銅臭。」烈怒,舉杖擊之。鈞時為虎賁中郎將,服武弁,戴鶡尾,狼狽而走。烈罵曰:「死卒,父檛而走,孝乎?」以其武官,故罵為卒。或作「孔卒」者,誤也。鈞曰:「舜之事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家語曰:「曾子耘瓜,誤傷其根。曾怒,建大杖以擊其首。曾子仆地不知人,有頃乃蘇。孔子聞之怒,謂門弟子曰:『參來勿內也。昔瞽叟有子曰舜,瞽叟欲使之,未甞不往,則欲殺之,未甞可得。小箠則待,大杖則逃,不陷父於不義也。』」烈慙而止。烈後拜太尉。
鈞少交結英豪,有名稱,為西河太守。獻帝初,鈞與袁紹俱起兵山東,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獄,錮之,鋃鐺鐵鎖。說文曰:「鋃鐺,鎖也。」前書曰:「人犯鑄錢,以鐵鎖鋃鐺其頸。」鋃音郎,鐺音當。卓旣誅,拜烈城門校尉。及李傕入長安,為亂兵所殺。
烈有文才,所著詩、書、敎、頌等凡四篇。
論曰: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沈淪典籍,遂為儒家文林。駰、瑗雖先盡心於貴戚,而能終之以居正,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李固,高絜之士也,與瑗隣郡,奉贄以結好。儀禮曰:「士相見之禮,贄冬用雉,夏用腒,奉之曰:『某也欲見無由達。』」腒,乾朐,音渠。由此知杜喬之劾,殆其過矣。寔之政論,言當世理亂,雖鼂錯之徒不能過也。
贊曰:崔為文宗,世禪雕龍。史記曰:「談天衍,雕龍奭。」劉向別録曰:「言鄒奭脩飾之文若雕龍文也。」禪謂相傳授也。建新恥 34d7.gif ,摧志求容。永矣長岑,于遼之陰。不有直道,曷取泥沈。瑗不言禄,亦離冤辱。子真持論,感起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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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三‧列傳第四十三 周燮 黃憲 徐稺 姜肱 申屠蟠
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上繫之詞也。言賢哲所行,其趣異也。孔子稱「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也」。論論蘧伯玉名瑗,衞大夫也。卷而懷謂不預時政,不忤於人者也。然用舍之端,君子之所以存其誠也。誠,實也。孔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臧。」易曰:「閑邪存其誠。」故其行也,則濡足蒙垢,出身以効時;新序曰:「申徒狄非時,將自投河,崔嘉聞而止之曰:『吾聞聖人從事於天地之閒,人之父母也。今為濡足之故,不救溺人乎?』」及其止也,則窮棲茹菽,臧寶以迷國。爾雅曰:「啜,茹也。」孫卿子曰:「君子啜菽飲水,非愚也,是節然也。」論語曰,陽貨謂孔子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
太原閔仲叔者,謝沈書曰:「閔貢字仲叔。」世稱節士,雖周黨之 34d7.gif 清,自以弗及也。黨見其含菽飲水,遺以生蒜,受而不食。黨與仲叔同郡,亦貞介士也。見逸人傳。皇甫謐高士傳曰:「黨見仲叔食無菜,遺之生蒜。仲叔曰:『我欲省煩耳,今更作煩邪?』受而不食。」建武中,應司徒侯霸之辟,旣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勞其勤苦也。勞音力到反。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案罪曰劾,自投其劾狀而去也。投猶下也。今有投辭、投牒之言也。復以博士徵,不至。客居安邑。老病家貧,不能得肉,日買猪肝一片,屠者或不肯與,安邑令聞,勑吏常給焉。仲叔怪而問之,知,乃歎曰:「閔仲叔豈以口腹累安邑邪?」遂去,客沛。以壽終。
仲叔同郡荀恁,恁音而甚反。字君大,少亦脩清節。資財千萬,父越卒,悉散與九族。隱居山澤,以求厥志。王莽末,匈奴寇其本縣廣武,廣武,縣,屬太原郡,故城在今代州鴈門縣也。聞恁名節,相約不入荀氏閭。光武徵,以病不至。永平初,東平王蒼為驃騎將軍,開東閤延賢俊,辟而應焉。及後朝會,顯宗戲之曰:「先帝徵君不至,驃騎辟君而來,何也?」對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臣可得不來。驃騎執法以檢下,檢猶察也。故臣不敢不至。」後月餘,罷歸,卒於家。
桓帝時,安陽人魏桓,字仲英,亦數被徵。其郷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禄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宮千數,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悉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歎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若忤時強諫,死而後歸,於諸勸行者復何益也。遂隱身不出。
若二三子,可謂識去就之槩,候時而處。槩,節也。候時以居,不失去就也。夫然,豈其枯槁苟而已哉?蓋詭時審己,以成其道焉。詭,違也。迹若違時,志存量己也。余故列其風流,區而載之。言其清之風,各有條流,故區別而紀之。
周燮字彥祖,汝南安城人,決曹掾燕之後也。燕具獨行篇周嘉傳。燮生而欽頤折頞,醜狀駭人。頤,頷也。欽頤,曲頷也。說文曰:「頞,鼻莖也。」折亦曲也。欽音丘凡反。欽或作「顩」,音同。其母欲弃之,其父不聽,曰:「吾聞賢聖多有異貌。伏羲牛首,女媧蛇軀,皐繇鳥喙,孔子牛唇,是聖賢異貌也。又蔡澤亦顩頤蹙頞。興我宗者,乃此兒也。」於是養之。
始在髫鬌,而知廉讓;髫,髮也。禮記曰:「子生三月之末,擇日翦髮為鬌,男角女羈,否則男左女右。」鬌音徒果反。十歲就學,能通詩、論;及長,專精禮、易。不讀非聖之書,不脩賀問之好。有先人草廬結于罔畔,山脊曰岡。下有陂田,常肆勤以自給。肆,陳也。非身所耕漁,則不食也。郷黨宗族希得見者。謝承書曰「燮居家清處,非法不言,兄弟、父子、室家相待如賔,郷曲不善者皆從其敎」也。
舉孝廉、賢良方正,特徵,皆以疾辭,延光二年,安帝以玄纁羔幣聘燮,禮,卿執羔。董仲舒春秋繁露曰:「凡贊卿用羔,羔有角而不用,類仁者;執之不鳴,殺之不嗥,類死義者;羔飲其母必跪,類知禮者:故以為贄。」及南陽馮良,二郡各遣丞掾致禮。宗族更勸之曰:「夫修德立行,所以為國。自先世以來,勳寵相承,君獨何為守東岡之陂乎?」燮曰:「吾旣不能隱處巢穴,追綺季之跡,綺季、東園公、夏黃公、甪里先生,謂之四皓,隱於商山。見前書也。而猶顯然不遠父母之國,斯固以滑泥揚波,同其流矣。滑,混也。楚詞:「何不滑其泥而揚其波。」滑音古沒反。夫修道者,度其時而動。動而不時,焉得亨乎!」亨,通也。書曰:「慮善以動,動惟厥時。」因自載到潁川陽城,遣門生送敬,遂辭疾而歸。送敬猶致謝也。良亦載病到近縣,送禮而還。送禮謂送其所致之禮也。詔書告二郡,歲以羊酒養病。
良字君郎。出於孤微,少作縣吏。年三十,為尉從佐。從佐謂隨從而已,不主案牘也。奉檄迎督郵,即路慨然,恥在厮役,厮,賤也。因壞車殺馬,毀裂衣冠,乃遁至犍為,從杜撫學。妻子求索,蹤迹斷絕。後乃見草中有敗車死馬,衣裳腐朽,謂為虎狼盜賊所害,發喪制服。積十許年,乃還郷里。志行高整,非禮不動,遇妻子如君臣,郷黨以為儀表。燮、良年皆七十餘終。
黃憲字叔度,汝南慎陽人也。在慎水之南,因以名縣。南陽有順陽國,而流俗書此或作「順陽」者,誤。世貧賤,父為牛醫。
潁川荀淑至慎陽,遇憲於逆旅,逆旅,客舍。時年十四,淑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旣而前至袁閎一作「閬」。所,未及勞問,逆曰:「子國有顏子,寧識之乎?」顏子,顏回也。閎曰:「見吾叔度邪?」是時,同郡戴良才高倨慠,而見憲未甞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邪?」對曰:「良不見叔度,不自以為不及;旣覩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論語顏回慕孔子之言也。固難得而測矣。」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時月之閒不見黃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吝,貪也。及蕃為三公,臨朝歎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矣。」太守王龔在郡,禮進賢達,多所降致,卒不能屈憲。郭林宗少游汝南,先過袁閎,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或以問林宗。郭泰別傳曰:「時林宗過薛恭祖,恭祖問曰:『聞足不見袁奉高,車不停軌,鑾不輟軶,從叔度乃彌信宿也?』」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諸氿濫,雖清而易挹。奉高,閎字也。爾雅曰:「側出氿泉,正出濫泉。」氿音軌。濫音檻。叔度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淆,混也。不可量也。」
憲初舉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勸其仕,憲亦不拒之,暫到京師而還,竟無所就。年四十八終,天下號曰「徵君」。
論曰:黃憲言論風旨,無所傳聞,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遠,去玼吝。玼音此。說文曰:「鮮色也。」據此文當為「疵」,作「玼」者,古字通也。將以道周性全,無德而稱乎?道周備,性全一。無德而稱,言其德大無能名焉。余曾祖穆侯晉書曰:「范汪字玄平,安北將軍,謚曰穆侯。汪生甯,甯生泰,泰生曄。」以為憲隤然其處順,易繫詞曰:「坤隤然示人簡矣。」隤,柔順貌。淵乎其似道,老子曰:「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乎似萬物之宗。」言淵深不可知也。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廣雅曰:「方,所也。」若及門於孔氏,其殆庶乎!易繫詞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殆,近也。故甞著論云。
徐稺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豫章,郡,今洪州也。南昌,縣,即今豫章縣也。謝承書曰「稺少為諸生,學嚴氏春秋、京氏易、歐陽尚書,兼綜風角、星官、筭歷、河圖、七緯、推步、變易,異行矯時俗,閭里服其德化。有失物者,縣以相還,道無拾遺。四察孝廉,五辟宰府,三舉茂才」也。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屢辟公府,不起。
時陳蕃為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稺不免之,旣謁而退。蕃在郡不接賔客,唯稺來特設一榻,去則縣之。後舉有道,家拜太原太守,就家而拜之也。皆不就。
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僕射胡廣等上疏薦稺等曰:「臣聞善人天地之紀,政之所由也。左傳曰,晉三害伯宗,譖而殺之,及欒弗忌。韓獻子曰「郄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也。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大雅文王之詩也。思,願也。皇,天也。思願天多生賢人於此王國。天挺俊乂,為陛下出,當輔弼明時,左右大業者也。左右,助也。伏見處士豫章徐稺、彭城姜肱、汝南袁閎、閎見袁安傳。謝承書曰:「閎少脩志節,矯俗高厲。」京兆韋著、著見韋彪傳。謝承書曰:「為三輔冠族。著少修節操,持京氏易、韓詩,博通術蓺。」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于人聽。若使擢登三事,協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明矣。」桓帝乃以安車玄纁,備禮徵之,並不至。帝因問蕃曰:「徐稺、袁閎、韋著誰為先後?」蕃對曰:「閎出生公族,聞道漸訓。著長於三輔禮義之俗,所謂不扶自直,不鏤自雕。說苑曰「蓬生枲中,不扶自直」也。至於稺者,爰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傑出,如角之特立也。冝當為先。」
稺甞為太尉黃瓊所辟,不就。及瓊卒歸葬,稺乃負糧徒步到江夏赴之,設雞酒薄祭,哭畢而去,不告姓名。謝承書曰:「稺諸公所辟雖不就,有死喪負笈赴弔。常於家豫炙雞一隻,以一兩綿絮漬酒中,暴乾以裹雞,徑到所起冢 2145e.gif 外,以水漬綿使有酒氣,斗米飯,白茅為藉,以雞置前,醊酒畢,留謁則去,不見喪主。」時會者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數十人,聞之,疑其稺也,乃選能言語生茅容輕騎追之。及於塗,容為設飯,共言稼穡之事。臨訣去,謂容曰:「為我謝郭林宗,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栖栖不遑寧處?」顛,仆也。維,繫也。喻時將衰季,豈一人可能救邪?及林宗有母憂,稺往弔之,置生芻一束於廬前而去。衆怪,不知其故。林宗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詩不云乎,『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小雅白駒詩。此戒賢者,行所舍,主人之餼雖薄,要就賢主人,其德如玉然也。吾無德以堪之。」
靈帝初,欲蒲輪聘稺,會卒,時年七十二。
子胤字季登,篤行孝悌,亦隱居不仕。謝承書曰「胤少遭父母喪,致哀毀瘁,歐血發病。服闋,隱居林藪,躬耕稼穡,倦則誦經,貧窶困乏,執志彌固,不受惠於人」也。太守華歆禮請相見,固病不詣。魏志曰,歆字子魚,平原人。為豫章太守。為政清淨不煩,吏人咸感而愛之。漢末寇賊從橫,皆敬胤禮行,轉相約勑,不犯其閭。建安中卒。
李曇字雲,少孤,繼母嚴酷,曇事之愈謹,謝承書曰:「曇少喪父,躬事繼母。繼母酷烈,曇性純孝,定省恪勤,妻子恭奉,寒苦執勞,不以為怨。得四時珍玩,先以進母。與徐孺子等海內列名五處士焉。」為郷里所稱法。養親行道,終身不仕。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廣戚故城今徐州沛縣東。家世名族。謝承書曰「祖父豫章太守,父任城相」也。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行著聞。其友愛天至,常共卧起。謝承書曰「肱性篤孝,事繼母恪勤。母旣年少,又嚴厲。肱感愷風之孝,兄弟同被而寑,不入房室,以慰母心」也。及各娶妻,兄弟相戀,不能別寑,以係嗣當立,乃遞往就室。
肱博通五經,兼明星緯,士之遠來就學者三千餘人。諸公爭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聲相次,亦不應徵聘,時人慕之。
肱甞與季江謁郡,夜於道遇盜,欲殺之。肱兄弟更相爭死,賊遂兩釋焉,謝承書曰「肱與季江俱乗車行適野廬,為賊所劫,取其衣物,欲殺其兄弟。肱謂盜曰:『弟年幼,父母所憐愍,又未娉娶,願自殺身濟弟。』季江言:『兄年德在前,家之珍寶,國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盜戢刃曰:『二君所謂賢人,吾等不良,妄相侵犯。』棄物而去。肱車中尚有數千錢,盜不見也,使從者追以與之,亦復不受。肱以物經歷盜手,因以付亭吏而去」也。但掠奪衣資而已。旣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託以它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後乃就精廬,精廬即精舍也。求見徵君。肱與相見,皆叩頭謝罪,而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
後與徐稺俱徵,不至。桓帝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肱卧於幽闇,以被韜面,韜,臧也。言患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
中常侍曹節等專執朝事,新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欲借寵賢德,以釋衆望,乃白徵肱為太守。肱得詔,乃私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藉聲價。明明在上,猶當固其本志,況今政在閹豎,夫何為哉!」乃隱身遯命,遠浮海濵。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詔書至門,謝承書曰:「靈帝手筆下詔曰:『肱抗陵雲之志,養浩然之氣,以朕德薄,未肯降志。昔許由不屈,王道為化;夷、齊不撓,周德不虧。州郡以禮優順,勿失其意。』」肱使家人對云「乆病就醫」。遂羸服閒行,竄伏青州界中,賣卜給食。召命得斷,家亦不知其處,歷年乃還。年七十七,熹平二年終于家。弟子陳留劉操追慕肱德,共刊石頌之。
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九歲喪父,哀毀過禮。服除,不進酒肉十餘年。每忌日,輒三日不食。海內先賢傳曰:「蟠在冢側致甘露、白雉,以孝稱。」
同郡緱氏女玉為父報讎,緱,姓也。殺夫氏之黨,吏執玉以告外黃令梁配,續漢書曰「同縣大女緱玉為從父報仇,殺夫之從母兄李士,姑執玉以告吏」也。配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為諸生,進諫曰:「玉之節義,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表旌廬墓,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為讞得減死論。讞,請也。郷人稱美之。
家貧,傭為漆工。郭林宗見而竒之。同郡蔡邕深重蟠,及被州辟,乃辭讓之曰:「申屠蟠稟氣玄妙,性敏心通,喪親盡禮,幾於毀滅。至行美義,人所鮮能。安貧樂潛,味道守真,不為燥濕輕重,律歷志曰:「銅為物至精,不為燥濕寒暑變其節,不為風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似於士君子之行。」不為窮達易節。易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方之於邕,以齒則長,以德則賢。」
後郡召為主簿,不行。謝承書曰「蟠前後徵辟,文書悉挂於樹,初不顧眄」也。遂隱居精學,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臨歿,以身託蟠,蟠乃躬推輦車,送喪歸郷里。遇司隷從事於河鞏之閒,百官志曰「司隷從事史十二人,秩百石」也。從事義之,為封傳護送,傳謂符牒。使人監送之。蟠不肯受,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學。
太尉黃瓊辟,不就。及瓊卒,歸葬江夏,四方名豪會帳下者六七千人,帳下,葬處。互相談論,莫有及蟠者。唯南郡一生與相酬對,旣別,執蟠手曰:「君非聘則徵,如是相見於上京矣。」蟠勃然作色曰:「始吾以子為可與言也,何意乃相拘敎樂貴之徒邪?」樂音五孝反。因振手而去,不復與言。再舉有道,不就。謝承書曰「詔書令郡以禮發遣,蟠到河南萬歲亭,折轅而旋」也。
先是京師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訐謂橫議是非也。訐或作「評」也。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蟠獨歎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孟子曰:「聖王不作,諸侯恣行,處士橫議。」前書曰:「秦旣稱帝,患周之敗,以為起於處士橫議,諸侯力爭。」音義曰:「言由橫議而敗之。」列國之王,至為擁篲先驅,史記,鄒衍如燕,昭王擁篲先驅,請列弟子之坐而受業。築碣石宮,身親往師之。卒有阬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迹於梁碭之閒,梁國有碭縣。因樹為屋,自同傭人。謝承書曰「居蓬萊之室,依桑樹以為棟」也。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百人,蟠磪然免於疑論。後蟠友人陳郡馮雍坐事繫獄,豫州牧黃琬欲殺之。或勸蟠救雍,蟠不肯行,曰:「黃子琰為吾故邪,未必合罪。如不用吾言,雖往何益!」琬聞之,遂免雍罪。
大將軍何進連徵不詣,進必欲致之,使蟠同郡黃忠書勸曰:「前莫府初開,至如先生,特加殊禮,優而不名,申以手筆,設几杖之坐。經過二載,而先生抗志彌高,所尚益固。竊論先生高節有餘,於時則未也。今潁川荀爽載病在道,北海鄭玄北面受署。彼豈樂羈牽哉,知時不可逸豫也。昔人之隱,遭時則放聲滅迹,巢棲茹薇。放,棄也。謂棄聲名也。巢棲謂巢父也。說文:「薇,似藿也。」其不遇也,則裸身大笑,被髮狂歌。楚詞曰:「桑扈裸行。」史記曰:「箕子被髮陽狂。」歌謂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也。今先生處平壤,壤,地也。游人閒,吟典籍,襲衣裳,事異昔人,而欲遠蹈其迹,不亦難乎!孔氏可師,何必首陽。」孔子使子路語隱者云:「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可廢也?欲潔其身而亂大倫。」首陽,夷、齊所隱山也。蟠不荅。
中平五年,復與爽、玄及潁川韓融、融字元長,詔之子也。見韶傳。陳紀等十四人並博士徵,不至。明年,董卓廢立,蟠及爽、融、紀等復俱公車徵,續漢志曰,徵爽為司空,融為尚書,紀為侍中。唯蟠不到。衆人咸勸之,蟠笑而不應。居無幾,爽等為卓所脅迫,西都長安,京師擾亂。及大駕西遷,公卿多遇兵飢,室家流散,融等僅以身脫。唯蟠處亂末,終全高志。年七十四,終于家。
贊曰:琛寶可懷,貞期難對。琛寶喻道德也。貞期謂明時也。對,偶也。道苟違運,理用同廢。與其遐棲,豈若蒙穢?蒙穢謂仕亂朝。悽悽碩人,陵阿窮退。碩人謂賢者。悽悽,飢病貌也。言賢者退而窮處。詩國風曰:「考槃在阿,碩人之薖。」曲陵曰阿。陵,升也。薖,飢也。薖音苦戈反。韜伏明姿,甘是堙曖。堙,沈也。曖猶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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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四‧列傳第四十四 楊震子秉 孫賜 曾孫彪 玄孫脩
楊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也。八世祖喜,高祖時有功,封赤泉侯。史記曰,喜追殺項羽,以功封。高祖敞,昭帝時為丞相,封安平侯。父寶,續齊諧記曰:「寶年九歲時,至華陰山北,見一黃雀為鴟梟所搏,墜於樹下,為螻蟻所困。寶取之以歸,置巾箱中,唯食黃花,百餘日毛羽成,乃飛去。其夜有黃衣童子向寶再拜曰:『我西王母使者,君仁愛救拯,實感成濟。』以白環四枚與寶:『令君子孫潔白,位登三事,當如此環矣。』」習歐陽尚書。哀、平之世,隱居敎授。居攝二年,與兩龔、蔣詡俱徵,遂遁逃,不知所處。龔勝字君賔,龔舍字君倩,蔣詡字元卿,並以高節著名。見前書。光武高其節。建武中,公車特徵,老病不到,卒於家。
震少好學,受歐陽尚書於太常桓郁,明經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為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常客居於湖,今湖城縣。不荅州郡禮命數十年,續漢志曰「敎授二十餘年,州請召,數稱病不就。少孤貧,獨與母居,假地種殖,以給供養,諸生甞有助種藍者,震輒拔,更以距其後,郷里稱孝」也。衆人謂之晚暮,而震志愈篤。後有冠雀銜三鱣魚,飛集講堂前,冠音貫,即鸛雀也。鱣音善。韓子云:「鱣似蛇。」臣賢案:續漢及謝承書「鱣」字皆作「鱓」,然則「鱣」「鱓」古字通也。鱣魚長者不過三尺,黃地黑文,故都講云「蛇鱓,卿大夫之服象也」。郭璞云「鱣魚長二三丈,音知然反」,安有鸛雀能勝二三丈乎?此為鱣明矣。都講取魚進曰:「蛇鱣者,卿大夫服之象也。數三者,法三台也。先生自此升矣。」年五十,乃始仕州郡。
大將軍鄧隲聞其賢而辟之,舉茂才,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之郡,道經昌邑,昌邑故城在今兖州金郷縣西北也。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後轉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為開產業,震不肯,曰:「使後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
元初四年,徵入為太僕,遷太常。先是博士選舉多不以實,震舉薦明經名士陳留楊倫等,倫字仲桓。謝承書云:「薦楊仲桓等五人,各從家拜博士。」顯傳學業,諸儒稱之。
永寧元年,代劉愷為司徒。明年,鄧太后崩,內寵始橫。安帝乳母王聖,因保養之勤,縁恩放恣;聖子女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震上疏曰:「臣聞政以得賢為本,理以去穢為務。墨子曰:「夫尚賢者,政本也。」左傳曰:「為國者,如農夫之務去草焉。」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上咸服,以致雍熙。尚書曰:「四罪而天下咸服。」又曰:「黎人於變時雍,庶績咸熙。」雍,和也。熙,廣也。方今九德未事,尚書皐繇謨曰:「亦行有九德:寬而栗,柔而立,愿而龔,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誼。」又曰:「九德咸事,俊乂在官。」嬖倖充庭。謚法曰:「賤而得愛曰嬖。」阿母王聖出自賤微,得遭千載,奉養聖躬,雖有推燥居溼之勤,孝經援神契曰「母之於子也,鞠養殷勤,推燥居溼,絕少分甘」也。前後賞惠,過報勞苦,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左傳曰,縉雲氏有不材子,聚斂積實,不知紀極。外交屬託,擾亂天下,損辱清朝,塵點日月。書誡牝雞牡鳴,牝,雌也。牡,雄也。尚書:「古人有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唯家之索。」詩刺哲婦喪國。詩大雅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昔鄭嚴公從母氏之欲,恣驕弟之情,幾至危國,然後加討,春秋貶之,以為失敎。嚴公,莊公也,避明帝諱改焉。左傳,鄭莊公殺母弟段,稱鄭伯,譏失敎也。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實為難養。論語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也。易曰:『無攸遂,在中饋。』家人卦六二爻辭也。鄭玄注曰:「二為陰爻,得正於內;五,陽爻也,得正於外。猶婦人自修正於內,丈夫脩正於外。無攸遂,言婦人無敢自遂也。爻體離,又互體坎,火位在下,水在上,餁之象也。饋,食也,故云在中饋也。」言婦人不得與於政事也。冝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斷絕伯榮,莫使往來,令恩德兩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絕婉孌之私,割不忍之心,詩國風候人篇序曰:「曹共公遠君子而近小人。」其詩曰:「婉兮孌兮,季女斯飢。」婉,少貌。孌,好貌也。留神萬機,誡慎拜爵,減省獻御,損節徵發。令野無鶴鳴之歎,詩小雅序曰:「鶴鳴,誨宣王也。」鄭玄注云:「敎周宣王求賢人之未仕者。」其詩曰:「鶴鳴于九皐,聲聞于野。」言身隱而名著,喻賢者雖隱居,人咸知之。朝無小明之悔,詩小雅序曰:「小明,大夫悔仕於亂也。」小明者,言周幽王日小其明,損其政事,以至於亂。大東不興於今,詩小雅序:「大東,刺亂也。」其詩曰:「小東大東,杼柚其空。」鄭玄注云:「小亦於東,大亦於東,言賦斂多也。」勞止不怨於下。詩大雅序曰:「人勞,刺厲王也。」其詩曰「人亦勞止,迄可小康」也。擬蹤往古,比德哲王,豈不休哉!」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內倖皆懷忿恚。而伯榮驕淫尤甚,與故朝陽侯劉護從兄瓌交通,護,泗水王歙之從曾孫。瓌遂以為妻,得襲護爵,位至侍中。震深疾之,復詣闕上疏曰:「臣聞高祖與羣臣約,非功臣不得封,故經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以防篡也。公羊傳曰:「劉子、單子以王猛入于王城者何?西周也。其言入何?篡辭也。冬十月,王子猛卒。此未踰年之君,其稱王子猛卒何?不予當也。不予當者,不與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也。」伏見詔書封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瓌襲護爵為侯。護同產弟威,今猶見在。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德。今瓌無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時之閒,旣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舊制,不合經義,行人諠譁,百姓不安。陛下冝覽鏡旣往,順帝之則。」書奏不省。
延光二年,代劉愷為太尉。帝舅大鴻臚耿寶薦中常侍李閏兄於震,震不從。寶乃自往候震曰:「李常侍國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寶唯傳上意耳。」言非己本心,傳在上之意。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冝有尚書勑。」遂拒不許,寶大恨而去。皇后兄執金吾閻顯亦薦所親厚於震,震又不從。司空劉授聞之,漢官儀:「授字孟春,武原人。」即辟此二人,旬日中皆見拔擢。由是震益見怨。
時詔遣使者大為阿母脩第,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庭。震復上疏曰:「臣聞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儲,故堯遭洪水,人無菜色。言有儲蓄,人無食菜之飢色也。臣伏念方今灾害發起,彌彌滋甚,彌彌猶稍稍也。韋孟詩曰「彌彌其失」也。百姓空虛,不能自贍。重以螟蝗,羌虜鈔掠,三邊震擾,戰鬬之役至今未息,兵甲軍糧不能復給。大司農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時。伏見詔書為阿母興起津城門內第舍,津城門,洛陽南面西頭門也。合兩為一,連里竟街,合兩坊而為一宅。里即坊也。雕修繕飾,窮極巧伎。今盛夏土王,而攻山採石,其大匠左校別部將作合數十處,續漢志將作大匠,秩二千石。左校令,秩六百石。轉相迫促,為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腑枝葉之屬,依倚近倖姦佞之人,與樊豐、王永等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來海內貪汙之人,受其貨賂,至有臧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有臧賄禁錮之人也。白黑溷淆,清濁同源,天下讙譁,咸曰財貨上流,為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人,不可復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誰與足?』論語有若對魯哀公之詞。惟陛下度之。」豐、惲等見震連切諫不從,無所顧忌,遂詐作詔書,調發司農錢穀、大匠見徒材木,各起家舍、園池、廬觀,役費無數。
震因地震,復上疏曰:「臣蒙恩備台輔,不能奉宣政化,調和陰陽,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師地動。臣聞師言:『地者陰精,當安靜承陽。』而今動搖者,陰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宮,戊干辰支皆土也,并地動,故言三者。此中臣近官盛於持權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邊境未寧,躬自菲薄,宮殿垣屋傾倚,枝柱而已,倚,邪也。柱音竹主反。無所興造,欲令遠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詩商頌「商邑翼翼,四方之極」也。而親近倖臣,未崇斷金,易繫辭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言邪佞之臣,不與上同心。驕溢踰法,多請徒士,盛修弟舍,賣弄威福。道路讙譁,衆所聞見。地動之變,近在城郭,殆為此發。又冬無宿雪,春節未雨,百僚燋心,而繕修不止,誠致旱之徵也。書曰:『僭恒陽若,臣無作威作福玉食。』尚書洪範之詞也。僭,差也。若,順也。君行僭差,則常陽順之也。言唯君得專威福,為美食。唯陛下奮乾剛之德,易曰:「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棄驕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無令威福乆移於下。」
震前後所上,轉有切至,帝旣不平之,而樊豐等皆側目憤怨,俱以其名儒,未敢加害。尋有河閒男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得失。帝發怒,遂收考詔獄,結以罔上不道。震復上疏救之曰:「臣聞堯舜之世,諫鼓謗木立之於朝;帝王紀曰:「堯置敢諫之鼓,舜立誹謗之木。」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則還自敬德。尚書曰「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女詈女,則皇自敬德」也。所以達聦明,開不諱,博採負薪,盡極下情也。今趙騰所坐激訐謗語為罪,與手刃犯法有差。乞為虧除,全騰之命,以誘芻蕘輿人之言。」輿,衆也。詩曰:「詢于芻蕘。」左氏傳曰「聽輿人之謀」也。帝不省,騰竟伏尸都市。
會三年春,東巡岱宗,樊豐等因乗輿在外,競修第宅,震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史謂府吏也。得豐等所詐下詔書,具奏,須行還上之。豐等聞,惶怖,會太史言星變逆行,遂共譖震云:「自趙騰死後,深用怨懟;懟,怨怒也。且鄧氏故吏,有恚恨之心。」震初鄧隲辟之,故曰故吏。及車駕行還,便時太學,且於太學待吉時而後入也,故曰便時。前書「便時上林延壽門」也。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綬,於是柴門絕賔客。豐等復惡之,乃請大將軍耿寶奏震大臣不服罪,懷恚望,有詔遣歸本郡。震行至城西几陽亭,乃慷慨謂其諸子門人曰:慷慨,悲歎。「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疾姦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何面目復見日月!身死之日,以雜木為棺,布單被裁足蓋形,勿歸冢次,勿設祭祠。」因飲酖而卒,時年七十餘。弘農太守移良風俗通曰:「齊公子雍食菜於移,其後氏焉。」承樊豐等旨,遣吏於陝縣留停震喪,露棺道側,謝承書曰:「震臨沒,謂諸子以牛車薄簀,載柩還歸。」讁震諸子代郵行書,說文:「郵,境上行書舍也。」廣雅曰:「郵,驛也。」道路皆為隕涕。
歲餘,順帝即位,樊豐、周廣等誅死,震門生虞放、陳翼詣闕追訟震事。朝廷咸稱其忠,乃下詔除二子為郎,贈錢百萬,以禮改葬於華陰潼亭,墓在今潼關西大道之北,其碑尚存。遠近畢至。先葬十餘日,有大鳥高丈餘,集震喪前,俯仰悲鳴,淚下霑地,葬畢,乃飛去。郡以狀上。續漢書曰:「大鳥來止亭樹,下地安行到柩前,正立低頭淚出。衆人更共摩撫抱持,終不驚駭。」謝承書曰:「其鳥五色,高丈餘,兩翼長二丈三尺,人莫知其名也。」時連有灾異,帝感震之枉,乃下詔策曰:「故太尉震,正直是與,俾匡時政,而青蠅點素,同茲在藩。藩,樊也。詩云:「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青蠅,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上天降威,灾眚屢作,爾卜爾筮,惟震之故。朕之不德,用彰厥咎,山崩棟折,我其危哉!禮記曰:「孔子將終,歌曰:『泰山其穨乎!梁木其壞乎!』」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魂而有靈,儻其歆享。」於是時人立石鳥象於其墓所。
震之被譖也,高舒亦得罪,以減死論。及震事顯,舒拜侍御史,至荊州刺史。
震五子。長子牧,富波相。富波,縣,屬汝南郡。
牧孫竒,靈帝時為侍中,帝甞從容問竒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於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恱曰:「卿強項,真楊震子孫,強項,言不低屈也,光武謂董宣為「強項令」也。死後必復致大鳥矣。」出為汝南太守。帝崩後,復入為侍中衞尉,從獻帝西遷,有功勤。及李傕脅帝歸其營,竒與黃門侍郎鍾繇誘傕部曲將宋曅、楊昂令反傕,傕由此孤弱,帝乃得東。魏志曰,繇為黃門侍郎,傕脅天子,繇與尚書郎韓斌同策謀。天子得出長安,繇有力焉。後徙都許,追封竒子亮為陽成亭侯。亮舊宅在閿郷縣西南。
震少子奉,奉子 22fad.gif 早卒,子衆,亦傳先業,以謁者僕射從獻帝入關,累遷御史中丞。及帝東還,夜走度河,衆率諸官屬步從至太陽,太陽,縣,屬河東郡。拜侍中。建安二年,追前功封蓩亭侯。郡國志桃林縣有蓩郷,音莫老反。
震中子秉。秉字叔節,少傳父業,兼明京氏易,博通書傳,常隱居敎授。年四十餘,乃應司空辟,拜待御史,頻出為豫、荊、徐、兖四州刺史,遷任城相。自為刺史、二千石,計日受奉,餘禄不入私門。故吏齎錢百萬遺之,閉門不受。以廉潔稱。
桓帝即位,以明尚書徵入勸講,勸講,猶侍講也。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將,遷侍中、尚書。帝時微行,私過幸河南尹梁胤府舍。胤,梁兾子也。是日大風拔樹,晝昏,秉因上疏諫曰:「臣聞瑞由德至,灾應事生。傳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左傳閔子馬之詞。天不言語,以灾異譴告,是以孔子迅雷風烈必有變動。詩云:『敬天之威,不敢驅馳。』詩大雅曰「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與此文稍異也。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靜室而止,蹕,止行人也。靜室謂先使清宮也。前書音義曰,漢有靜室令也。自非郊廟之事,則鑾旗不駕。漢官儀曰「前驅有雲罕,皮軒鑾旗車」也。故詩稱『自郊徂宮』,詩大雅雲漢之詞也。郊,祭天也。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萃卦詞也。假,至也。假音格。諸侯如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左傳,齊莊公如崔杼之家,為杼所殺也,況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游!法服謂天子服,日、月、星辰、山、龍、華蟲、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降亂尊卑,等威無序,等威謂威儀有等差也。左傳曰「貴有常尊,賤有等威」也。侍衞守空宮,紱璽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前書曰,代郡太守任宣坐謀反誅,宣子章為公車丞,亡在渭城界中,夜玄服入廟,居郎閒,執戟立於廟門,待上至,欲為逆,發覺伏誅也。上負先帝,下悔靡及。臣弈世受恩,弈猶重也。得備納言,納言,尚書。又以薄學,充在講勤,特蒙哀識,見照日月,恩重命輕,義使士死,敢憚摧折,略陳其愚。」帝不納。秉以病乞退,出為右扶風。太尉黃瓊惜其去朝庭,上秉勸講帷幄,不冝外遷,留拜光禄大夫。是時大將軍梁兾用權,秉稱病。六年,兾誅後,乃拜太僕,遷太常。
延熹三年,白馬令李雲以諫受罪,秉爭之不能得,坐免官,歸田里。謝承書曰:「秉免歸,雅素清儉,家至貧窶,并日而食。任城故孝廉景慮齎錢百餘萬,就以餉秉,秉閉門距絕不受。」其年冬,復徵拜河南尹。先是中常侍單超弟匡為濟陰太守,以臧罪為刺史第五種所劾,窘急,乃賂客任方刺兖州從事衞羽。事已見種傳。及捕得方,囚繫洛陽,匡慮秉當窮竟其事,密令方等得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春秋不誅黎比而魯多盜,左傳曰:「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於是魯多盜。」臣賢案:黎比,莒國之君,恐別有所據也。方等無狀,釁由單匡。刺執法之吏,害奉公之臣,復令逃竄,寬縱罪身,元惡大憝,終為國害。乞檻車徵匡考覈其事,則姦慝蹤緒,必可立得。」而秉竟坐輸作左校,以乆旱赦出。
會日食,太山太守皇甫規等訟秉忠正,不冝乆抑不用。有詔公車徵秉及處士韋著,二人各稱疾不至。有司並劾秉、著大不敬,請下所屬正其罪。尚書令周景與尚書邊韶議奏:「秉儒學侍講,常在謙虛;著隱居行義,以退讓為節。俱徵不至,誠違側席之望,然逶迤退食,足抑苟進之風。詩國風羔羊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退食謂減膳也。從於公謂正直順於事也。委蛇,委曲自得之貌。夫明王之世,必有不召之臣,堯時許由,禹時伯成子高,湯時務光等。聖朝弘養,冝用優游之禮。可告在所屬,喻以朝庭恩意。如遂不至,詳議其罰。」於是重徵,乃到,拜太常。
五年冬,代劉矩為太尉。是時宦官方熾,任人及子弟為官,任謂保任。布滿天下,競為貪淫,朝野嗟怨。秉與司空周景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自頃所徵皆特拜不試,致盜竊縱恣,怨訟紛錯。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埶,而今枝葉賔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灾謗。請下司隷校尉、中二千石、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覈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廉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以下匈奴中郎將燕瑗、青州刺史羊亮、遼東太守孫諠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時郡國計吏多留拜為郎,秉上言三署見郎七百餘人,三署郎,解見安帝紀。帑臧空虛,浮食者衆,而不良守相欲因國為池,澆濯釁穢。冝絕橫拜,以塞覬覦之端。左傳曰:「下無覬覦。」杜預注曰:「無兾望上位。」自此終桓帝世,計吏無復留拜者。
七年,南巡園陵,特詔秉從。南陽太守張彪與帝微時有舊恩,以車駕當至,因傍發調,多以入私。秉聞之,下書責讓荊州刺史,以狀副言公府。南陽郡,荊州所部也。及行至南陽,左右並通姦利,詔書多所除拜。秉復上疏諫曰:「臣聞先王建國,順天制官。尚書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孔安國注云:「天有日、月、北斗、五星、二十八宿,皆有尊卑相正之法。明王奉順此道,建國設都。」太微積星,名為郎位,史記天官書曰,太微宮五帝坐,後聚二十五星蔚然,曰郎位。積,聚也。入奉宿衞,出牧百姓。皐陶誡虞,在於官人。尚書皐陶誡舜曰「在知人,在官人」也。頃者道路拜除,恩加豎隷,爵以貨成,化由此敗,所以俗夫巷議,白駒遠逝,孔子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議。」詩小雅曰:「皎皎白駒,食我場苗,所謂伊人,於焉逍遙。」言宣王官失其人,賢者乗白駒而去之。穆穆清朝,遠近莫觀。冝割不忍之恩,以斷求欲之路。」於是詔除乃止。
時中常侍侯覽弟參為益州刺史,累有臧罪,暴虐一州。明年,秉劾奏參,檻車徵詣廷尉。參惶恐,道自殺。謝承書曰:「秉奏『參取受罪臧累億。牂柯男子張攸,居為富室,參橫加非罪,云造訛言,殺攸家八人,沒入廬宅。又與同郡諸生李元之官,共飲酒,醉飽之後,戲故相犯,誣言有淫慝之罪,應時捶殺。以人臣之勢,行桀紂之態,傷和逆理,痛感天地,冝當糾持,以謝一州』。又曰『京兆尹袁逢於長安客舍中得參重車三百餘乗,金銀珍玩,不可稱記。』」秉因奏覽及中常侍具瑗曰:「臣案國舊典,宦豎之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其阿諛取容者,則因公襃舉,以報私惠;有忤逆於心者,必求事中傷,肆其凶忿。居法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肴饍,僕妾盈紈素,雖季氏專魯,穰侯擅秦,何以尚茲!季氏,魯卿,世專魯政。孔子曰:「季氏富於周公。」史記曰,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為秦相國,侈富於王室。尚猶加也。案中常侍侯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為不冝復見親近。昔懿公刑邴歜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二人參乗,卒有竹中之難,春秋書之,以為至戒。左傳曰「齊懿公之為公子也,與邴歜之父爭田弗勝。及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歜僕。納閻職之妻,而使職驂乗。夏五月,公游于申池。歜以扑抶職,職怒,歜曰:『人奪汝妻而不怒,一抶汝,庸何傷?』職曰:『與刖其父而弗能病者何如?』乃謀殺懿公,納諸竹中,歸,舍爵而行」也。蓋鄭詹來而國亂,四佞放而衆服。公羊傳曰:「鄭詹自齊逃來,何以書?甚佞也,曰佞人來矣。」後魯莊公取齊淫女,卒為後敗。四佞即四凶也。以此觀之,容可近乎?覽冝急屏斥,投畀有虎。畀,與也。詩小雅曰:「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書奏,尚書召對秉掾屬曰:召秉掾屬問之。「公府外職,而奏劾近官,經典漢制有故事乎?」秉使對曰:「春秋趙鞅以晉陽之甲,逐君側之惡。公羊傳曰:「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士吉射。曷為此?逐君側之惡人也。」傳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左傳曰晉寺人披言也。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詰責,文帝從而請之。前書鄧通,文帝幸臣,為太中大夫,居上傍怠慢。丞相申屠嘉罷朝,坐府中,召通至,不為禮,責曰:「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通頓首,首盡出血。上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此吾弄臣,君釋之。」漢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而削瑗國。每朝廷有得失,輒盡忠規諫,多見納用。
秉性不飲酒,又早喪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白稱。甞從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財也。」八年薨,時年七十四,賜塋陪陵。子賜。
賜字伯獻。少傳家學,篤志博聞。常退居隱約,敎授門徒,不荅州郡禮命。後辟大將軍梁兾府,非其好也。出除陳倉令,因病不行。公車徵不至,連辭三公之命。後以司空高弟,再遷侍中、越騎校尉。
建寧初,靈帝當受學,詔太傅、三公選通尚書桓君章句宿有重名者,三公舉賜,乃侍講于華光殿中。洛陽宮殿名曰:「華光殿在崇光殿北。」遷少府、光禄勳。
熹平元年,青虵見御坐,帝以問賜,賜上封事曰:「臣聞和氣致祥,乖氣致灾,休徵則五福應,休,美也。徵,驗也。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逌好德,五曰考終命。咎徵則六極至。咎,惡也。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並見尚書。夫善不妄來,灾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以此而觀,天之與人,豈不符哉?尚書曰:『天齊乎人,假我一日。』是其明徵也。我謂君也。天意欲整齊于人,必假於君也。今尚書文「假」作「俾」。俾,使也。義亦通。夫皇極不建,則有蛇龍之孽。洪範五行傳曰。皇,大也。極,中也。建,立也。孽,災也。君不合大中,是謂不立。蛇龍,陰類也。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詩小雅也。虺蛇,穴居,陰之類,故為女子之祥也。故春秋兩蛇鬬於鄭門,昭公殆以女敗;洪範五行傳曰:「初,鄭厲公劫相祭仲而篡兄昭公,立為鄭君。後雍糾之難,厲公出奔,鄭人立昭公。旣立,內蛇與外蛇鬬鄭南門中。內蛇死。是時傅瑕仕於鄭,欲內厲公,故內蛇死者,昭公將敗,厲公將勝之象也。是時昭公冝布恩施惠,以撫百姓,舉賢崇德,以厲羣臣,觀察左右,以省姦謀,則內變不得生,外謀無由起矣。昭公不覺,果殺於傅瑕,二子死而厲公入,此其效也。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鄭昭公殆以女子敗矣。」康王一朝晏起,關睢見幾而作。前書曰:「佩玉晏鳴,關睢歎之。」音義曰:「后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此事見魯詩,今亡失也。」夫女謁行則讒夫昌,讒夫昌則苞苴通,故殷湯以之自戒,終濟亢旱之灾。說宛曰:「湯自伐桀後,大旱七年,洛川竭,使人持三足鼎祝於山川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宮室榮邪?女謁行邪?何不雨之極!』言未已而天大雨。」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冝,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易泰卦六五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也。抑皇甫之權,割豔妻之愛,豔妻,周幽王后褎姒也。皇甫卿士等皆后之黨,用后嬖寵而居位也。詩曰「皇甫卿士,豔妻煽方處」也。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殷戊、宋景,其事甚明。」殷王太戊時,桑穀共生於朝,修德而桑穀死。景公時,熒惑守心,修德而星退舍。並見史記。
二年,代唐珍為司空,以灾異免。復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五年,代袁隗為司徒。是時朝廷爵授多不以次,而帝好微行,遊幸外苑。賜復上疏曰:「臣聞天生蒸民,不能自理,蒸,衆也。故立君長使司牧之,司,主也。牧,養也。是以唐虞兢兢業業,兢兢,戒慎。業業,危懼。尚書皐陶謨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周文日昃不暇,尚書曰:「文王自朝至於日中仄,弗遑暇食。」明慎庶官,俊乂在職,三載考績,尚書曰「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也。以觀厥成。而今所序用無佗德,有形埶者旬日累遷,守真之徒歷載不轉,勞逸無別,善惡同流,北山之詩所為訓作。詩小雅曰:「陟彼北山,言採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又聞數微行出幸苑囿,觀鷹犬之埶,極槃遊之荒,槃,樂也。詩曰:「槃于遊田。」書曰:「內作色荒,外作禽荒。」政事日墮,許規反。大化陵遟。陛下不顧二祖之勤止,二祖,高祖、光武也。詩曰:「文王旣勤止。」追慕五宗之美蹤,文帝太宗、武帝世宗、宣帝中宗、明帝顯宗、章帝肅宗也。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欲直景,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孫卿子曰:「猶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韓詩外傳曰:「夫明鏡所以照形也,往古所以知今也。夫知惡往古之惡而不知修今之善,惡往古之所以危亡而不知襲積其所以安存,則無以異乎却行而求逮於前人也。」冝絕慢慠之戲,念官人之重,割用板之恩,慎貫魚之次,板謂詔書也。易剝卦曰:「貫魚,以宮人寵。」言王者御宮人,如貫魚之有次序也。無令醜女有四殆之歎,劉向列女傳曰:「鍾離春者,齊無鹽邑之女,齊宣王之正后也。其為人也,極醜無雙,臼頭深目,長壯大節,卬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匈,皮膚若漆。年四十,行嫁不售,自謁宣王,舉手拊膝曰:『殆哉!殆哉!』曰:『今王之國,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強楚之讎,外有二國之難,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安,此一殆也。漸臺五重,萬人罷極,此二殆也。賢者伏匿於山林,諂諛者強於左右,此三殆也。飲酒沈湎,以夜繼晝,外不脩諸侯之禮,內不秉國家之政,此四殆也。』」遐邇有憤怨之聲。臣受恩偏特,忝任師傅,不敢自同凡臣,括囊避咎。括,結也。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謹自手書密上。」
後坐辟黨人免。復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有虹蜺晝降於嘉德殿前,洛陽記,殿在九龍門內。郭景純注爾雅曰:「雙出,色鮮盛者為雄,曰虹;闇者為雌,曰蜺。」帝惡之,引賜及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崇德署,戴延之西征記曰:「太極殿西有金商門。」使中常待曹節、王甫問以祥異禍福所在。賜仰天而歎,謂節等曰:「吾每讀張禹傳,未甞不憤恚歎息,旣不能竭忠盡情,極言其要,而反留意少子,乞還女壻。張禹,成帝時為丞相,以師傅恩,禹每疾,輒以起居聞,車駕日臨問之,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言「老臣有四男一女,愛女甚於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咸妻,不勝父子私情,思與女相近」。上即時徙咸為弘農太守。又禹少子未有官,上臨候禹,禹數視其少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給事中也。朱游欲得尚方斬馬劔以理之,固其冝也。朱雲字游。張禹以帝師尊重,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不能匡主,臣願得尚方斬馬劔,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尚方,少府之屬官也,作供御器物,故有斬馬劔,利可以斬馬也。並見前書。吾以微薄之學,充先師之末,累世見寵,無以報國。猥當大問,死而後已。」乃書對曰:「臣聞之經傳,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左傳曰:「有神降于莘,周內史過曰:『國之將興,明神降之,監其德也。將亡,神又降之,觀其惡也。故有得神以輿,亦有以亡。』」國語曰「昔夏之興也,祝融降於崇山;其亡也,回禄信於黔遂。商之興也,檮杌次於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興也,鸑鷟鳴於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於鄗」也。國家休明,則鑒其德;邪辟昬亂,則視其禍。今殿前之氣,應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詩人所謂蝃蝀者也。韓詩序曰:「蝃蝀,刺奔女也。蝃蝀在東,莫之敢指,詩人言蝃蝀在東者,邪色乗陽,人君淫佚之徵。臣子為君父隱臧,故言莫之敢指。」蝃音帝。蝀音董。於中孚經曰:『蜺之比,無德以色親。』易稽覽圖中孚經之文也。比,類也。鄭玄注曰:「霓,邪氣也。陰無德,以好色得親幸於陽也。」方今內多嬖倖,外任小臣,上下並怨,諠譁盈路,是以灾異屢見,前後丁寧。今復投蜺,可謂孰矣。孰,成也。案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春秋演孔圖曰:「霓者,斗之亂精也。失度投霓見。」宋均注曰:「投霓,投應也。」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漢終于四百年,解見獻帝紀。昔虹貫牛山,管仲諫桓公無近妃宮。春秋文曜鉤曰:「白虹貫牛山,管仲諫曰:『無近妃宮,君恐失權。』齊侯大懼,退去色黨,更立賢輔,使后出望,上牛山四面聽之,以厭神。」宋均注曰:「山,君位也。虹蜺,陰氣也。陰氣貫之,君惑於妻黨之象也。望謂祭以謝過也。」流俗本「山」作「升」者,誤也。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上繫之詞。則,效也。今妾媵嬖人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羣小,造作賦說,以蟲篆小技見寵於時,法言曰「賦者,童子彫蟲篆刻,壯夫不為」也。如驩兜、共工更相薦說,尚書驩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旬月之閒,並各拔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郄儉、梁鵠俱以便辟之性,佞辯之心,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搢紳之徒委伏畎畝,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楚詞曰:「冠履兮雜處。」詩曰「高岸為各,深谷為陵」也。從小人之邪意,順無知之私欲,不念板、蕩之作,虺蜴之誡。詩大雅序曰:「板,凡伯刺厲王也。」其詩曰:「上帝板板,下人卒癉。」「蕩,邵穆公傷周室大壞也。」其詩:「蕩蕩上帝,下人之辟。」又云:「哀今之人,胡為虺蜴。」注云:「蜴,蠑螈也。虺蜴之性,見人則走。哀哉,今之人何為如是!傷時政也。」殆哉之危,莫過於今。無鹽之詞也,解見上。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惟陛下慎經典之誡,圖變復之道,謂變改而銷復之。斥遠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內親張仲,外任山甫,詩曰:「張仲孝友。」又曰:「衮職有闕,仲山甫補之。」皆周宣王賢臣也。斷絕尺一,抑止槃游,留思庶政,無敢怠遑。兾上天還威,衆變可弭。老臣過受師傅之任,數蒙寵異之恩,豈敢愛惜垂沒之年,而不盡其慺慺之心哉!」慺慺猶勤勤也。音力侯反。書奏,甚忤曹節等。蔡邕坐直對抵罪,徙朔方。賜以師傅之恩,故得免咎。
其冬,行辟雍禮,引賜為三老。復拜少府、光禄勳,代劉郃為司徒。帝欲造畢圭靈琨苑,賜復上疏諫曰:「竊聞使者並出,規度城南人田,欲以為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脩三驅之禮,薪萊芻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鴻池在洛陽東,上林在西。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壞沃衍,杜預注左傳曰:「衍沃,平美之地也。」廢田園,驅居人,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書曰「若保赤子,唯人其康乂」也。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陽嘉元年起西苑,延熹二年造顯陽苑。洛陽宮殿名有平樂苑、上林苑。桓帝延熹元年置鴻德苑也。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逞,快也。四節謂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也。冝惟夏禹卑宮,孔子曰「禹惡衣服,卑宮室」也。太宗露臺之意,文帝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帝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也。以尉下民之勞。」書奏,帝欲止,以問侍中任芝、中常侍樂松。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孟子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人猶以為小;寡人之囿方四十里,人猶以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菟者往焉,與人同之,人以為小,不亦冝乎?」此云文王百里,齊宣五里,與孟子不同也。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恱,遂令築苑。
四年,賜以病罷。居無何,拜太常,詔賜御府衣一襲,衣單複具曰襲。自所服冠幘綬,玉壺革帶,金錯鉤佩。金錯,以金閒錯其文。
五年冬,復拜太尉。中平元年,黃巾賊起,賜被召會議詣省閤,切諫忤旨,因以寇賊免。
先是黃巾帥張角等執左道,稱大賢,以誑燿百姓,天下繈負歸之。賜時在司徒,召掾劉陶告曰:「張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討,恐更騷擾,速成其患。且欲切勑刺史、二千石,簡別流人,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何如?」陶對曰:「此孫子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廟勝之術也。」孫子曰:「未戰而廟勝,得筭多也。未戰而廟不勝,得筭少也。」賜遂上書言之。會去位,事留中。謂所論事留在禁中,未施用之。後帝徙南宮,閱録故事,得賜所上張角奏及前侍講注籍,所注之籍録。乃感悟,下詔封賜臨晉侯,臨晉,縣,屬馮翊,故城在今同州朝邑縣西南。邑千五百戶。初,賜與太尉劉寬、司空張濟濟字元江,細陽人也,張酺曾孫。並入侍講,自以不冝獨受封賞,上書願分戶邑於寬、濟。帝嘉歎,復封寬及濟子,拜賜尚書令。數日出為廷尉,賜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后成功,惟殷于民,皐陶不與焉,蓋吝之也。」吝,恥也。殷,盛也。尚書曰:「伯夷降典,折人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穀,三后成功,惟殷於人。」言皐陶不預其數者,蓋恥之。遂固辭,以特進就弟。
二年九月,復代張溫為司空。其月薨。天子素服,三日不臨朝,贈東園梓器襚服,賜錢三百萬,布五百匹。策曰:「故司空臨晉侯賜,華嶽所挺,九德純備,挺,生也。九德即皐陶謨九德。三葉宰相,輔國以忠。朕昔初載,授道帷幄,詩大雅曰:「文王初載。」毛萇注云:「載,識也。」遂階成勳,以陟大猷。師範之功,昭于內外,庶官之務,勞亦勤止。七在卿校,殊位特進,五登衮職,弭難乂寧。雖受茅土,未荅厥勳,哲人其萎,將誰諮度!禮記曰;「孔子負手曳杖,消搖於門,歌曰:『太山其穨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朕甚懼焉。禮設殊等,物有服章。今使左中郎將郭儀持節追位特進,前書,張禹為丞相,以老罷就第,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漢雜事曰:「諸侯功德優盛,朝廷所敬異,賜位特進,在三公下。」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及葬,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蘭臺令史十人發羽林騎輕車介士,續漢志:「輕車,古之戰車也,洞朱輪輿,不巾不蓋,菑矛戟幢麾。」菑音側事反。菑謂插也。前後部鼓吹,又勑驃騎將軍官屬司空法駕,送至舊塋。續漢志「三公、列侯車,倚鹿,伏熊,黑轓,朱班輪,鹿文飛軨,九游降龍。騎吏四人,皆帶劔持棨戟為前列,三百石長導從,置門下五吏,賊曹、功曹皆帶劔車道,主簿、主記兩車為從」也。公卿已下會葬。謚文烈侯。及小祥,又會焉。子彪嗣。禮「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鄭玄注曰:「祥,吉也,言其漸即吉也。」
彪字文先,少傳家學。初舉孝廉,州舉茂才,辟公府,皆不應。熹平中,以博習舊聞,公車徵拜議郎,華嶠書曰:「與馬日磾、盧植、蔡邕等著作東觀。」遷侍中、京兆尹。光和中,黃門令王甫使門生於郡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華嶠書曰:「甫使門生王翹辜榷。」解見靈帝紀。彪發其姦,言之司隷。司隷校尉陽球因此奏誅甫,天下莫不愜心。徵還為侍中、五官中郎將,遷潁川、南陽太守,復拜侍中,三遷永樂少府、太僕、衞尉。
中平六年,代董卓為司空,其冬,代黃琬為司徒。明年,關東兵起,董卓懼,欲遷都以違其難。違,避也。乃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洛陽,於今亦十世矣。案石包讖,冝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無敢言者。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五遷,殷民胥怨。盤庚,殷王之名也。胥,相也。遷都於亳,殷人相與怨恨。湯遷亳,仲丁遷囂,河亶甲居相,祖乙居耿,并般庚五也。昔關中遭王莽變亂,宮室焚蕩,民庶塗炭,百不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今天下無虞,虞,度也。言無可度之事也。書曰:「四方無虞。」百姓樂安,明公建立聖主,光隆漢祚,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如麋粥之沸也。詩曰:「如沸如羹。」石包室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并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竈數千所,并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辨。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言不敢避險難也。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沮,止也。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荅。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埶也。」卓意小解。爽私謂彪曰:「諸君堅爭不止,禍必有歸,故吾不為也。」議罷,卓使司隷校尉宣播以灾異奏免琬、彪等,詣闕謝,即拜光禄大夫。十餘日,遷大鴻臚。從入關,轉少府、太常,以病免。復為京兆尹、光禄勳,再遷光禄大夫。三年秋,代淳于嘉為司空,以地震免。復拜太常。興平元年,代朱儁為太尉,録尚書事。及李傕、郭汜之亂,彪盡節衞主,崎嶇危難之間,幾不免於害。語在董卓傳。及車駕還洛陽,復守尚書令。
建安元年,從東都許。時天子新遷,大會公卿,兖州刺史曹操上殿,見彪色不恱,恐於此圖之,未得讌設,託疾如厠,因出還營。彪以疾罷。時袁術僭亂,操託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獻帝春秋曰:「融見操曰:『刑之不濫,君之明也。楊彪獲罪,懼者甚衆。』」「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左傳曰:「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況以袁氏歸罪楊公。易稱『積善餘慶』,徒欺人耳。」易文言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邵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纓緌搢紳所以瞻仰明公者,說文曰:「纓,冠索也。」鄭玄注禮記曰:「緌,冠飾也。紳,帶也。搢,插也,插笏於紳也。」或作「縉」者,淺赤,言帶之色。以公聦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厝枉,致之雍熙也。今橫殺無辜,則海內觀聽,誰不解體!左傳曰,季文子謂晉韓穿曰:「四方諸侯,誰不解體!」杜預注曰:「言不復肅敬也。」孔融魯國男子,明日便當拂衣而去,不復朝矣。」若以非罪殺彪,融則還為魯國一男子,不復更來朝也。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四年,復拜太常,十年免。十一年,諸以恩澤為侯者皆奪封。彪父賜,以師傅封臨晉侯。彪見漢祚將終,遂稱腳攣不復行,積十年。後子脩為曹操所殺,操見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舐犢之愛。」前書曰,金日磾子二人,武帝所愛,以為弄兒。其後弄兒壯大,不謹,自殿下與宮人戲,日磾適見之,惡其淫亂,遂殺弄兒。操為之改容。
脩字德祖,好學,有俊才,為丞相曹操主簿,典略曰:「脩,建安中舉孝廉,除郎中,丞相請署倉曹屬主簿。是時軍國多事,脩總知內外事,皆稱意。自魏太子以下,並爭與交好。」用事曹氏。及操自平漢中,欲因討劉備而不得進,欲守之又難為功,護軍不知進止何依。操於是出教,唯曰「雞肋」而已。外曹莫能曉,脩獨曰:「夫雞肋,食之則無所得,棄之則如可惜,公歸計決矣。」乃令外白稍嚴,操於此迴師。脩之幾決,多有此類。脩又甞出行,籌操有問外事,乃逆為荅記,勑守舍兒:「若有令出,依次通之。」旣而果然。如是者三,操怪其速,使廉之,廉,察也。知狀,於此忌脩。且以袁術之甥,慮為後患,遂因事殺之。續漢書曰:「人有白脩與臨淄侯曹植飲醉共載,從司馬門出,謗訕鄢陵侯章。太祖聞之大怒,故遂收殺之,時年四十五矣。」
脩所著賦、頌、碑、讚、詩、哀辭、表、記、書凡十五篇。
及魏文帝受禪,欲以彪為太尉,先遣使示旨。彪辭曰:「彪備漢三公,遭世傾亂,不能有所補益。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之朝?」遂固辭。乃授光禄大夫,賜几杖衣袍,續漢書曰「魏文帝詔曰:『先王制几杖之賜,所以賔禮黃耇。太尉楊彪,乃祖以來世著名績,其賜公延年杖。延請之日便使杖入』」也。因朝會引見,令彪著布單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賔客之禮。年八十四,黃初六年卒于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云。華嶠書曰:「東京楊氏、袁氏,累世宰相,為漢名族。然袁氏車馬衣服極為奢僭;能守家風,為世所貴,不及楊氏也。」
論曰:孔子稱「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論語載孔子之言也。相扶持者,諭臣當輔君也。誠以負荷之寄,負荷之寄,周公、霍光之儔。不可以虛冒,崇高之位,憂重責深也。延、光之閒,震為上相,抗直方以臨權枉,坤六二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也。先公道而後身名,可謂懷王臣之節,易曰:「王臣謇謇,匪躬之故。」識所任之體矣。遂累葉載德,易曰:「德積載。」載,重也。繼踵宰相。信哉,「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先世韋、平,方之蔑矣。韋賢、平當父子並相繼為丞相。
贊曰:楊氏載德,仍世柱國。言世為國柱臣也。震畏四知,秉去三惑。賜亦無諱,彪誠匪忒。忒,差也。脩雖才子,渝我淳則。渝,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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