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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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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一‧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譙玄 李業 劉茂 溫序 彭脩 索盧放 周嘉 范式 李善 王忳 張武 陸續 戴封 李充 謬彤 陳重 雷義 范丹 戴就 趙苞 向栩 諒輔 劉翊 王烈
孔子曰:「與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謂之中庸。言若不得中庸之人與之居,必也須得狂狷之人。又云:「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此是録論語者,因夫子之言而釋狂狷之人也。此蓋失於周全之道,而取諸偏至之端者也。然則有所不為,亦將有所必為者矣;旣云進取,亦將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為否異適矣。人之好尚不同,或為或否,各有所適。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蓋亦衆也。或志剛金石,而剋扞於強禦。謂劉茂、衞福也。或意嚴冬霜,而甘心於小諒。戴就、陸續也。亦有結朋恊好,幽明共心;范式、張劭也。蹈義陵險,死生等節。繆肜、李善也。雖事非通圓,良其風軌有足懷者。而情迹殊雜,難為條品;片辭特趣,不足區別。措之則事或有遺,措,置也。載之則貫序無統。以其名體雖殊,而操行俱絕,故緫為獨行篇焉。庶備諸闕文,紀志漏脫云爾。
譙玄字君黃,巴郡閬中人也。少好學,能說易、春秋。仕於州郡。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災,乃詔舉敦樸遜讓有行義者各一人。州舉玄,詣公車,對策高第,拜議郎。
帝始作期門,數為微行。前書武帝微行,常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也。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立趙飛燕為皇后,后專寵懷忌,皇子多橫夭。玄上書諫曰:「臣聞王者承天,繼宗統極,保業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幹蠱之義,詩詠衆多之福。易曰:「幹父之蠱。」注云:「蠱,事也。」毛詩曰:「螽斯,后妃之德也。后妃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其詩曰「螽斯羽,詵詵兮,冝爾子孫,振振兮。」今陛下聖嗣未立,天下屬望,而不惟社稷之計,專念微行之事,愛幸用於所惑,曲意留於非正。竊聞後宮皇子產而不育。前書成帝宮人曹偉能及許美人皆生子,趙昭儀皆令殺之。臣聞之怛然,痛心傷剝,竊懷憂國,不忘須臾。夫警衞不脩,則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爭道路,旣無尊嚴之儀,豈識上下之別。此為胡狄起於轂下,而賊亂發於左右也。願陛下念天之至重,愛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九女,解見崔琦傳。存無窮之福,天下幸甚。」
時數有災異,玄輒陳其變。旣不省納,故乆稽郎官。後遷太常丞,以弟服去職。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詔公卿舉敦朴直言。大鴻臚左咸舉玄詣公車對策,復拜議郎,遷中散大夫。四年,選明達政事能班化風俗者八人。時並舉玄,為繡衣使者,前書御史大夫領繡衣直指,出討姦猾,理大獄。武帝所制,不常置。持節,與太僕王惲等分行天下,觀覽風俗,所至專行誅賞。事未及終,而王莽居攝,玄於是縱使者車,縱,捨也。變易姓名,閒竄歸家,閒,私也。因以隱遁。
後公孫述僭號於蜀,連聘不詣。述乃遣使者備禮徵之;若玄不肯起,便賜以毒藥。太守乃自齎璽書至玄廬,曰:「君高節已著,朝廷垂意,誠不冝復辭,自招凶禍。」玄仰天歎曰:「唐堯大聖,許由恥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餓。彼獨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曰:「方今國家東有嚴敵,兵師四出,國用軍資或不常充足,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聽許之。玄遂隱藏田野,終述之世。
時兵戈累年,莫能脩尚學業,玄獨訓諸子勤習經書。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慶以狀詣闕自陳。光武美之,策詔本郡祠以中牢,勑所在還玄家錢。
時亦有犍為費貽,不肯仕述,乃漆身為厲,陽狂以避之,退藏山藪十餘年。述破後,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說易,以授顯宗,為北宮衞士令。漢官儀曰:「北宮衞士令一人,秩六百石。」
李業字巨游,廣漢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習魯詩,師博士許晃。元始中,元始,平帝年也。舉明經,除為郎。
會王莽居攝,業以病去官,杜門不應州郡之命。太守劉咸強召之,業乃載病詣門。咸怒,出敎曰:「賢者不避害,譬猶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聞業名稱,故欲與之為治,而反託疾乎?」令詣獄養病,欲殺之。客有說咸曰:「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逝。史記曰「孔子旣不得用於衞,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歎曰:『美哉河水,洋洋乎!丘之不濟,命也夫!』子貢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騏驎不至,竭澤而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避之,而況乎丘哉!』乃還」也。未聞求賢而脅以牢獄者也。」咸乃出之,因舉方正。王莽以業為酒士,王莽時官酤酒,故置酒士也。病不之官,遂隱藏山谷,絕匿名迹,終莽之世。
及公孫述僭號,素聞業賢,徵之,欲以為博士,業固疾不起。數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鴻臚尹融持毒酒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之以藥。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冝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今數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業乃歎曰:「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論語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親於其身為不善者,義所不從。君子見危授命,論語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又曰:「君子見危授命,見得思義。」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見業辭志不屈,復曰:「冝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乆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聞業死,大驚,又恥有殺賢之名,乃遣使弔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
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載其高節,圖畫形象。
初,平帝時,蜀郡王皓為美陽令,王嘉為郎。王莽篡位,並弃官西歸。及公孫述稱帝,遣使徵皓、嘉,恐不至,遂先繫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歎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劔而死。
是時犍為任永及業同郡馮信,並好學博古。公孫述連徵命,待以高位,皆託青盲以避世難。永妻淫於前,匿情無言;見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對信姦通。及聞述誅,皆盥洗更視曰:「世適平,目即清。」淫者自殺。光武聞而徵之,並會病卒。
劉茂字子衞,太原晉陽人也。少孤,獨侍母居。家貧,以筋力致養,孝行著於郷里。及長,能習禮經,敎授常數百人。哀帝時,察孝廉,再遷五原屬國候,遭母憂去官。服竟後為沮陽令。沮陽,縣,屬上谷郡,故城在今媯州東。沮音阻。會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農山中敎授。
建武二年,歸,為郡門下掾。時赤眉二十餘萬衆攻郡縣,殺長吏及府掾史。茂負太守孫福踰牆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縣。今并州盂縣也。晝則逃隱,夜求糧食。積百餘日,賊去,乃得歸府。明年,詔書求天下義士。福言茂曰:「臣前為赤眉所攻,吏民壞亂,奔走趣山,臣為賊所圍,命如絲髮,賴茂負臣踰城,出保盂縣。茂與弟觸冒兵刃,縁山負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節義尤高。冝蒙表擢,以厲義士。」詔書即徵茂拜議郎,遷宗正丞。續漢書宗正丞一人,比千石也。後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鮮卑數百餘騎寇漁陽,太守張顯率吏士追出塞,遙望虜營烟火,急趣之。兵馬掾嚴授慮有伏兵,苦諫止,不聽。顯蹙令進,授不獲已,前戰,伏兵發,授身被十創,歿於陣。顯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虜射中顯,主簿衞福、功曹徐咸遽起之,顯遂墮馬,福以身擁蔽,虜并殺之。朝廷愍授等節,詔書襃歎,厚加賞賜,各除子一人為郎中。
永初二年,劇賊畢豪等入平原界,縣令劉雄將吏士乗舩追之。至厭次河,厭次縣之河也。與賊合戰。雄敗,執雄,以矛刺之。時小吏所輔所,姓也。風俗通曰:「宋大夫華所事之後也。漢有所忠,為諫大夫。」前叩頭求哀,願以身代雄。豪等縱雄而刺輔,貫心洞背即死。東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狀上。詔書追傷之,賜錢二十萬,除父奉為郎中。
溫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仕州從事。建武二年,騎都尉弓里戍弓里,姓也。將兵平定北州,到太原,歷訪英俊大人,問以策謀。戍見序竒之,上疏薦焉。於是徵為侍御史。遷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謁者,遷護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為隗嚻別將苟宇所拘劫。宇謂序曰:「子若與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圖也。」序曰:「受國重任,分當效死,義不貪生,苟背恩德。」宇等復曉譬之。序素有氣力,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檛殺數人。賊衆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劔。」序受劔,銜鬚於口,顧左右曰:「旣為賊所迫殺,無令鬚汙土。」遂伏劔而死。
序主簿韓遵、從事王忠持屍歸斂。光武聞而憐之,命忠送喪到洛陽,賜城傍為冢地,賻穀千斛、縑五百匹,除三子為郎中。長子壽,服竟為鄒平侯相。夢序告之曰:「乆客思郷里。」壽即弃官,上書乞骸骨歸葬。帝許之,乃反舊塋焉。序墓在今并州祁縣西北。
彭脩字子陽,會稽毗陵人也。毗陵,今常州晉陵縣也。吳地記曰:「本名延陵,吳王諸樊封季札。漢改曰毗陵。」年十五時,父為郡吏,得休,休,假也。與脩俱歸,道為盜所劫,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盜帥曰:「父辱子死,卿不顧死邪?」盜相謂曰:「此童子義士也,不冝逼之。」遂辭謝而去。郷黨稱其名。
後仕郡為功曹。時西部都尉宰鼂行太守事,應劭漢官曰:「都尉,秦官也。本名郡尉。掌佐太守典其武職,秩比二千石。孝景時更名都尉。」以微過收吳縣獄吏,將殺之,主簿鍾離意爭諫甚切,鼂怒,使收縛意,欲案之,掾吏莫敢諫。脩排閤直入,拜於庭,曰:「明府發雷霆於主簿,請聞其過。」鼂曰:「受敎三日,初不奉行,廢命不忠,豈非過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解見文苑禰衡傳。朱雲攀毀欄檻,前書成帝時,朱雲上書,請以尚方斬馬劔斬張禹。上欲殺之,雲攀折殿檻。西京雜記云:「攀折玉檻。」自非賢君,焉得忠臣?今慶明府為賢君,主簿為忠臣。」鼂遂原意罰,貰獄吏罪。
後州辟從事。時賊張子林等數百人作亂,郡言州,請脩守吳令。脩與太守俱出討賊,賊望見車馬,競交射之,飛矢雨集。脩障扞太守,而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賊素聞其恩信,即殺弩中脩者,餘悉降散。言曰:「自為彭君故降,不為太守服也。」
索盧放字君陽,索盧,姓也。東郡人也。以尚書敎授千餘人。初署郡門下掾。更始時,使者督行郡國,太守有事,當就斬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歸心皇漢者,實以聖政寬仁故也。而傳車所過,未聞恩澤。太守受誅,誠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懼,各生疑變。夫使功者不如使過,若秦穆赦孟明而用之,霸西戎。願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斬。使者義而赦之,由是顯名。
建武六年,徵為洛陽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諫議大夫,數納忠言,後以疾去。
建武末,復徵不起,光武使人輿之,見於南宮雲臺,賜穀二千斛,遣歸,除子為太子中庶子。續漢書曰:「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卒於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時為郡決曹掾。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守闕稱冤。詔遣覆考,燕見太守曰:「願謹定文書,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時病而已。」出謂掾史曰:「諸君被問,悉當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於府君,燕手劔相刃。」使者乃收燕繫獄。屢被掠楚,辭無屈橈。當下蠶室,乃歎曰:「我平王之後,正公玄孫,謝承書曰「燕字少卿,其先出自周平王之後。漢興,紹嗣封為正公,食采於汝墳」也。豈可以刀鋸之餘下見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為主簿。王莽末,羣賊入汝陽城,嘉從太守何敞討賊,敞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賊圍繞數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擁敞,以身扞之。因呵賊曰:「卿曹皆人隷也。為賊旣逆,豈有還害其君者邪?嘉請以死贖君命。」因仰天號泣。羣賊於是兩兩相視,曰:「此義士也!」給其車馬,遣送之。
後太守寇恂舉為孝廉,拜尚書侍郎。光武引見,問以遭難之事。嘉對曰:「太守被傷,命懸寇手,臣實駑怯,不能死難。」帝曰:「此長者也。」詔嘉尚公主,嘉稱病篤,不肯當。
稍遷零陵太守,視事七年,卒,零陵頌其遺愛,吏民為立祠焉。
嘉從弟暢,字伯持,性仁慈,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乆禱無應,暢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萬餘人,應時澍雨,歲乃豐稔。位至光禄勳。
范式字巨卿,山陽金郷人也,一名汜。少遊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為友。劭字元伯。二人並告歸郷里。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還,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見其子也。孺子,稚子也。乃共剋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別,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邪?」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為爾醞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別。
式仕為郡功曹。後元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視之。元伯臨盡,歎曰:「恨不見吾死友!」子徵曰:「吾與君章盡心於子,是非死友,復欲誰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玄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歎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儀禮喪服記曰:「朋友在他國,袒免,歸則已。」注云:「謂無親者為之主喪服。」又曰:「朋友麻。」注云:「朋友雖無親,有同道之恩,相為服緦之絰帶。」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旣至壙,將窆,窆,下棺也。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旣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咸為揮涕。式因執紼而引,柩於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脩墳樹,然後乃去。
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也,可以託死。吾歿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為書,以遺巨卿。旣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書見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為死友。乃營護平子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書於柩上,哭別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並辟,不應。
舉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名姓,傭為新野縣阿里街卒。阿里,里名也。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為導騎迎式。導引之騎。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邪?」對之歎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遊集帝學,吾蒙國恩,致位牧伯,而子懷道隱身,處於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史記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卒。魏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脩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受公子財。」晨門肆志於抱關。解見張皓傳也。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論語曰:「孔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貧者士之冝,豈為鄙哉!」式勑縣代嵩,嵩以為先傭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訓化。遂辟公府。之京師,道宿下亭,盜共竊其馬,尋問知其嵩也,乃相責讓曰:「孔仲山善士,豈冝侵盜乎!」於是送馬謝之。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後遷廬江太守,有威名,卒於官。
李善字次孫,南陽淯陽人,本同縣李元蒼頭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繼死沒,唯孤兒續始生數旬,而貲財千萬,諸奴婢私共計議,欲謀殺續,分其財產。善深傷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潛負續逃去,隱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乳為生湩,湩,乳汁也。音竹用反。推燥居溼,備甞艱勤。續雖在孩抱,奉之不異長君,有事輒長跪請白,然後行之。閭里感其行,皆相率脩義。續年十歲,善與歸本縣,脩理舊業。告奴婢於長吏,悉收殺之。時鍾離意為瑕丘令,上書薦善行狀。光武詔拜善及續並為太子舍人。
善,顯宗時辟公府,以能理劇,再遷日南太守。從京師之官,道經淯陽,過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脫朝服,持鉏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執鼎俎以脩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盡哀,數日乃去。到官,以愛惠為政,懷來異俗。遷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續至河閒相。
王忳字少林,忳音純。廣漢新都人也。忳甞詣京師,於空舍中見一書生疾困,愍而視之。書生謂忳曰:「我當到洛陽,而被病,命在須臾,腰下有金十斤,願以相贈,死後乞藏骸骨。」未及問姓名而絕。忳即鬻金一斤,營其殯葬,餘金悉置棺下,人無知者。後歸數年,縣署忳大度亭長。初到之日,有馬馳入亭中而止。其日,大風飄一繡被,復墯忳前,即言之於縣,縣以歸忳。忳後乗馬到雒縣,馬遂奔走,牽忳入它舍。主人見之喜曰:「今禽盜矣。」問忳所由得馬,忳具說其狀,并及繡被。主人悵然良乆,乃曰:「被隨旋風與馬俱亡,卿何陰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書生事,因說之,并道書生形貌及埋金處。主人大驚號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彥。前往京師,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大恩乆不報,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馬還之,彥父不取,又厚遺忳,忳辭讓而去。時彥父為州從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與俱迎彥喪,餘金俱存。忳由是顯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舉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斄音台。亭長曰:「亭有鬼,數殺過客,不可宿也。」忳曰:「仁勝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子稱冤之聲。忳呪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子曰:「無衣,不敢進。」忳便投衣與之。女子乃前訴曰:「妾夫為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賊殺妾家十餘口,埋在樓下,悉取財貨。」忳問亭長姓名。女子曰:「即今門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數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每夜陳冤,客輒眠不見應,不勝感恚,故殺之。」忳曰:「當為汝理此冤,勿復殺良善也。」因解衣於地,忽然不見。明旦召游徼詰問,具服罪,即收繫,及同謀十餘人悉伏辜,遣吏送其喪歸郷里,於是亭遂清安。
張武者,吳郡由拳人也。由拳,縣,故城在今蘇州嘉興縣南。父業,郡門下掾,送太守妻子還郷里,至河內亭,盜夜劫之,業與賊戰死,遂亡失屍骸。武時年幼,不及識父。後之太學受業,每節,常持父遺劔,至亡處祭醊,泣而還。太守第五倫嘉其行,舉孝廉。遭母喪過毀,傷父魂靈不返,因哀慟絕命。
陸續字智初,會稽吳人也。世為族姓。祖父閎,字子春,建武中為尚書令。美姿貌,喜著越布單衣,光武見而好之,自是常勑會稽郡獻越布。
續幼孤,仕郡戶曹史。時歲荒民飢,太守尹興使續於都亭賦民饘粥。續悉簡閱其民,訊以名氏。事畢,興問所食幾何?續因口說六百餘人,皆分別姓字,無有差謬。興異之,刺史行部,見續,辟為別駕從事。以病去,還為郡門下掾。
是時楚王英謀反,陰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覺,顯宗得其録,有尹興名,乃徵興詣廷尉獄。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勳及掾史五百餘人詣洛陽詔獄就考,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續、宏、勳掠考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遠至京師,覘候消息,獄事特急,無縁與續相聞,母但作饋食,付門卒以進之。續雖見考苦毒,而辭色慷慨,未甞易容,唯對食悲泣,不能自勝。使者怪而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相見,故泣耳。」使者大怒,以為門卒通傳意氣,召將案之。續曰:「因食餉羹,識母所自調和,故知來耳,非人告也。」使者問:「何以知母所作乎?」續曰:「母甞截肉未甞不方,斷葱以寸為度,是以知之。」使者問諸謁舍,謁舍謂所停主人之舍也。續母果來,於是陰嘉之,上書說續行狀。帝即赦興等事,還郷里,禁錮終身。續以老病卒。
長子稠,廣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樂安太守。少子襃,力行好學,不慕榮名,連徵不就。襃子康,已見前傳。
戴封字平仲,濟北剛人也。剛,縣,故城在今兖州龔丘縣東北。年十五,詣太學,師事鄮令東海申君。申君卒,送喪到東海,道當經其家。父母以封當還,豫為娶妻。封暫過拜親,不宿而去。還京師卒業。時同學石敬平溫病卒,封養視殯斂,以所齎糧巿小棺,送喪到家。家更斂,見敬平行時書物皆在棺中,乃大異之。封後遇賊,財物悉被略奪,唯餘縑七匹,賊不知處,封乃追以與之,曰:「知諸君乏,故送相遺。」賊驚曰:「此賢人也。」盡還其器物。
後舉孝廉,光禄主事,遭伯父喪去官。詔書求賢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災伏異者,公卿郡守各舉一人。郡及大司農俱舉封。公車徵,陛見,對策第一,擢拜議郎。遷西華令。時汝、潁有蝗災,獨不入西華界。時督郵行縣,蝗忽大至,督郵其日即去,蝗亦頓除,一境竒之。其年大旱,封禱請無獲,乃積薪坐其上以自焚。火起而大雨暴至,於是遠近歎服。
遷中山相。時諸縣囚四百餘人,辭狀已定,當行刑。封哀之,皆遣歸家,與剋期日,皆無違者。詔書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徵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遜,陳留人也。家貧,兄弟六人同食遞衣。妻竊謂充曰:「今貧居如此,難以乆安,妾有私財,願思分異。」充偽酬之曰:「如欲別居,當醞酒具會,請呼郷里內外,共議其事。」婦從充置酒讌客。充於坐中前跪白母曰:「此婦無狀,而敎充離閒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婦,逐令出門,婦銜涕而去。坐中驚肅,因遂罷散。充後遭母喪,行服墓次,人有盜其墓樹者,充手自殺之。服闋,立精舍講授。
太守魯平請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溝中,因讁署縣都亭長。不得已,起親職役。後和帝公車徵,不行。延平中,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務取高行,以勸後進,特徵充為博士。時魯平亦為博士,每與集會,常歎服焉。
充遷侍中。大將軍鄧隲貴戚傾時,無所下借,下音假。借音子夜反。以充高節,每卑敬之。甞置酒請充,賔客滿堂,酒酣,隲跪曰:「幸託椒房,位列上將,幕府初開,欲辟天下竒偉,以匡不逮,惟諸君博求其器。」充乃為陳海內隱居懷道之士,頗有不合。隲欲絕其說,以肉啖之。充抵肉於地,曰:「說士猶甘於肉!」遂出,徑去。隲甚望之。同坐汝南張孟舉往讓充曰:「一日聞足下與鄧將軍說士未究,一日猶昨日也。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責,非所以光祚子孫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貴行其意,何能遠為子孫計哉!」由是見非於貴戚。
遷左中郎將,年八十八,為國三老。安帝常特進見,賜以几杖。卒於家。
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財業。及各娶妻,諸婦遂求分異,又數有鬬爭之言。肜深懷憤歎,乃掩戶自撾曰:「繆肜,汝脩身謹行,學聖人之法,將以齊整風俗,柰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諸婦聞之,悉叩頭謝罪,遂更為敦睦之行。
仕縣為主簿。時縣令被章見考,吏皆畏懼自誣,而肜獨證據其事,掠考苦毒,至乃體生蟲蛆,因復傳換五獄,踰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隴西梁湛召為決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喪還隴西。始葬,會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亂它郡,肜獨留不去,為起墳冢,乃潛穿井旁以為窟室,晝則隱竄,夜則負土,及賊平而墳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還見大驚。關西咸稱傳之,共給車馬衣資,肜不受而歸郷里。
辟公府,舉尤異,遷中牟令。縣近京師,多權豪,肜到,誅諸姦吏及託名貴戚賔客者百有餘人,威名遂行。卒於官。
陳重字景公,豫章冝春人也。冝春,今袁州縣。少與同郡雷義為友,俱學魯詩、顏氏春秋。太守張雲舉重孝廉,重以讓義,前後十餘通記,記,書也。雲不聽。義明年舉孝廉,重與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負息錢數十萬,責主日至,詭求無已,說文曰:「詭,責也。」重乃密以錢代還。郎後覺知而厚辭謝之。重曰:「非我之為,將有同姓名者。」終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歸寧者,誤持隣舍郎絝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說,而巿絝以償之。後寧喪者歸,以絝還主,其事乃顯。
重後與義俱拜尚書郎,義代同時人受罪,以此黜退,重見義去,亦以病免。
後舉茂才,除細陽令。政有異化,舉尤異,當遷為會稽太守,遭姊憂去官。後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義字仲公,豫章鄱陽人也。鄱陽,縣,城在今饒州鄱陽縣東。初為郡功曹,甞擢舉善人,不伐其功。義甞濟人死罪,罪者後以金二斤謝之,義不受,金主伺義不在,默投金於承塵上。後葺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無所復還,義乃以付縣曹。
後舉孝廉,拜尚書侍郎,有同時郎坐事當居刑作,義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論司寇。同臺郎覺之,委位自上,乞贖義罪。順帝詔皆除刑。
義歸,舉茂才,讓於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髮走,不應命。郷里為之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三府同時俱辟二人。義遂為守灌謁者。漢官儀曰:「謁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滿歲稱給事,未滿歲稱灌謁者。」胡廣云:「明章二帝服勤園陵,謁者灌桓,後遂稱云。」馬融以為「灌者,習所職也。」應奉云:「如胡公之言,則吉凶異制。馬云『灌,習也』,字又非也。高祖承秦,灌嬰服事七年,號大謁者,後人掌之,以姓灌章,豈其然乎?」使持節督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頓令,卒官。
子授,官至蒼梧太守。
范冉字史雲,「冉」或作「丹」。陳留外黃人也。少為縣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郵,冉恥之,乃遁去。到南陽,受業於樊英。又遊三輔,就馬融通經,歷年乃還。
冉好違時絕俗,為激詭之行。常慕梁伯鸞、閔仲叔之為人。與漢中李固、河內王奐親善,而鄙賈偉節、郭林宗焉。謝承書曰:「奐字子昌,河內武德人。明五經,負笈追業,常賃灌園,恥交勢利。為考城令,遷漢陽太守,徵拜議郎,卒。」奐後為考城令,境接外黃,屢遣書請冉,冉不至。及奐遷漢陽太守,將行,冉乃與弟恊步齎麥酒,於道側設壇以待之。冉見奐車徒駱驛,遂不自聞,惟與弟共辯論於路。奐識其聲,即下車與相揖對。奐曰:「行路倉卒,非陳契闊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從,以賤質自絕豪友耳。今子遠適千里,會面無期,故輕行相候,以展訣別。如其相追,將有慕貴之譏矣。」便起告違,拂衣而去。奐瞻望弗及,冉長逝不顧。
桓帝時,以冉為萊蕪長,萊蕪,縣,屬泰山郡,故城在今淄川縣東南。遭母憂,不到官。後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從俗,常佩韋於朝。史記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議者欲以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於梁沛之閒,徒行敝服,賣卜於巿。
遭黨人禁錮,遂推鹿車,載妻子,捃拾自資,袁山松書曰:「冉去官,甞使兒捃麥,得五斛。鄰人尹臺遺之一斛,囑兒莫道。冉後知,即令并送六斛,言麥已雜矣,遂誓不敢受。」或寓息客廬,或依宿樹蔭。如此十餘年,乃結草室而居焉。所止單陋,有時粮粒盡,窮居自若,言貌無改,閭里歌之曰:「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
及黨禁解,為三府所辟,乃應司空命。是時西羌反叛,黃巾作難,制諸府掾屬不得妄有去就。制,制書也。冉首自劾退,詔書特原不理罪。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於家。臨命遺令勑其子曰:「吾生於昏闇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濟時,死何忍自同於世!氣絕便斂,斂以時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斂畢便穿,穿畢便埋。其明堂之奠,禮送死者衣曰明衣,器曰明器。鄭玄注云:「明者,神明之也。」此言明堂,亦神明之堂,謂壙中也。干飯寒水,飲食之物,勿有所下。墳封高下,令足自隱。前書劉向曰:「延陵季子葬子,其高可隱。」音義云:「謂人立可隱肘也。」隱音於靳反。知我心者李子堅、王子炳也。李子堅,李固也。今皆不在,制之在爾,勿令郷人宗親有所加也。」於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弔。大將軍何進移書陳留太守,累行論謚,僉曰冝為貞節先生。謚法「清白守節曰貞,好廉自剋曰節」也。會葬者二千餘人,刺史郡守各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會稽上虞人也。仕郡倉曹掾,楊州刺史歐陽參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從事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於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又燒鋘斧,使就挾於肘腋。鋘從「吴」。毛詩云:「不吴不敖。」何承天纂文曰:「臿,今之鋘也。」張揖字詁云:「臿,刃也。」鋘音華。案說文、字林、三蒼並無「鋘」字。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彭即篣也。因止飯食不肯下,肉焦毀墯地者,掇而食之。掇,拾也,丁活反。主者窮竭酷慘,無復餘方,乃卧就覆舩下,以馬通薰之。本草經曰:「馬通,馬矢也。」一夜二日,皆謂已死,發舩視之,就方張眼大罵曰:「何不益火,而使滅絕!」又復燒地,以大鍼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墯落。主者以狀白安,安呼見就,謂曰:「太守罪穢狼藉,受命考實,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就據地荅言:「太守剖符大臣,當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固冝申斷冤毒,柰何誣枉忠良,強相掠理,令臣謗其君,子證其父!薛安庸騃,忸行無義,忸,忲也,猶言慣習。騃音吾楷反。就考死之日,當白之於天,與羣鬼殺汝於亭中。如蒙生全,當手刃相裂!」安深竒其壯節,即解械,更與美談,表其言辭,解釋郡事。徵浮還京師,免歸郷里。
太守劉寵舉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風俗通曰:「光禄奉肹上就為主事。」
趙苞字威豪,甘陵東武城人。今貝州武城縣。從兄忠,為中常侍,苞深恥其門族有宦官名埶,不與忠交通。
初仕州郡,舉孝廉,再遷廣陵令。視事三年,政敎清明,郡表其狀,遷遼西太守。抗厲威嚴,名振邊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柳城,柳城,縣,屬遼西郡,故城在今營州南。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苞母及妻子遂為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步騎二萬,與賊對陣。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為子無狀,欲以微禄奉養朝夕,不圖為母作禍。昔為母子,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昔王陵母對漢使伏劔,以固其志,爾其勉之。」苞即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為所害。苞殯斂母畢,自上歸葬。靈帝遣策弔慰,封鄃侯。鄃,今貝州縣也,音式榆反。
苞葬訖,謂郷人曰:「食禄而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於天下!」遂歐血而死。
向栩字甫興,河內朝歌人,向長之後也。高士傳向長,「向」字作「尚」也。少為書生,性卓詭不倫。恒讀老子,狀如學道。又似狂生,好被髮,著絳綃頭。說文:「綃,生絲也,從系肖聲。」音消。案:此字當作「幧」,音此消反,其字從「巾」。古詩云:「少年見羅敷,脫巾著幧頭。」鄭玄注儀禮云:「如今著幓頭,自項中而前,交額上,却繞髻也。」常於竈北坐板牀上,如是積乆,板乃有膝踝足指之處。不好語言而喜長嘯。賔客從就,輒伏而不視。有弟子,名為「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或騎驢入市,乞匄於人。或悉要諸乞兒俱歸止宿,為設酒食。時人莫能測之。郡禮請辟,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又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並徵,栩不應。
後特徵,到,拜趙相。及之官,時人謂其必當脫素從儉,脫易簡素。而栩更乗鮮車,御良馬,世疑其始偽。及到官,略不視文書,舍中生蒿萊。
徵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憚之。會張角作亂,栩上便冝,頗譏刺左右,不欲國家興兵,但遣將於河上北向讀孝經,賊自當消滅。中常侍張讓讒栩不欲令國家命將出師,疑與角同心,欲為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
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也。仕郡為五官掾。百官志曰:「每州皆置諸曹掾史。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諸曹事。」時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禱山川,連日而無所降。輔乃自暴庭中,慷慨呪曰:「輔為股肱,不能進諫納忠,薦賢退惡,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令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喁喁,無所訴告,咎盡在輔。今郡太守改服責己,為民祈福,精誠懇到,未有感徹。輔今敢自祈請,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無狀。」於是積薪柴聚茭茅以自環,茭,乾草也。搆火其傍,將自焚焉。未及日中時,而天雲晦合,須臾澍雨,一郡沾潤。世以此稱其至誠。
劉翊字子相,潁川潁陰人也。家世豐產,常能周施而不有其惠。曾行於汝南界中,有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遇寒冰車毀,頓滯道路。翊見而謂曰:「君慎終赴義,行冝速達。」即下車與之,不告姓名,自策馬而去。季禮意其子相也,後故到潁陰,還所假乗。翊閉門辭行,不與相見。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臨郡,引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拂,暠之子也。乃為起焉。拂以其擇時而仕,甚敬任之。陽翟黃綱恃程夫人權力,求占山澤以自營植。拂召翊問曰:「程氏貴盛,在帝左右,不聽則恐見怨,與之則奪民利,為之柰何?」翊曰:「名山大澤不以封,蓋為民也。禮記曰:「名山大澤不以封。」明府聽之,則被佞倖之名矣。若以此獲禍,貴子申甫,則自以不孤也。」申甫,拂之子。拂從翊言,遂不與之。乃舉翊為孝廉,不就。
後黃巾賊起,郡縣飢荒,翊救給乏絕,資其食者數百人。郷族貧者,死亡則為具殯葬,嫠獨則助營妻娶。寡婦為嫠,無夫曰獨。
獻帝遷都西京,翊舉上計掾。是時寇賊興起,道路隔絕,使驛稀有達者。翊夜行晝伏,乃到長安。詔書嘉其忠勤,特拜議郎,遷陳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餘車馬,自載東歸。出關數百里,見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馬易棺,脫衣斂之。又逢知故困餒於路,不忍委去,因殺所駕牛,以救其乏。衆人止之,翊曰:「視沒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餓死。
王烈字彥方,魏志烈字彥考。太原人也。少師事陳寔,以義行稱。郷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也。」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惡之心。旣懷恥惡,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後有老父遺劔於路,行道一人見而守之,至暮,老父還,尋得劔,怪而問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盜牛者也。諸有爭訟曲直,將質之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並辟,皆不就。遭黃巾、董卓之亂,乃避地遼東,夷人尊奉之。太守公孫度接以昆弟之禮,魏志曰:「公孫度字升濟,本遼東襄平人。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為郡吏。時玄菟太守公孫琙子豹,年十八,早死,度少時名豹,又與琙子同年,琙見親哀之,遺就師學,為娶妻。後舉有道,除尚書郎,遼東太守。」訪酬政事。欲以為長史,烈乃為商賈自穢,得免。曹操聞烈高名,遣徵不至。建安二十四年,終於遼東,年七十八。
贊曰:乗方不忒,臨義罔惑。忒,差也。言獨行之人,乗履方正,不差二也。惟此剛絜,果行育德。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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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二上‧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上 任文公 郭憲 許楊 高獲 王喬 謝夷吾 楊由 李南 李郃 段翳 廖扶 折像 樊英
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易繫辭曰:「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決嫌疑,幽贊於神明,遂知來物者也。易說卦曰:「聖人之作易也,幽贊於神明而生蓍。」繫辭曰:「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若夫陰陽推步之學,往往見於墳記矣。左傳曰:「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尚書曰「歷象日月星辰」也。然神經怪牒,玉策金繩,關扃於明靈之府,封縢於瑤壇之上者,靡得而闚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尚書中候曰:「堯沈璧於洛,玄龜負書,背中赤文朱字,止壇。舜禮壇于河畔,沈璧,禮畢,至于下昃,黃龍負卷舒圖,出水壇畔。」箕子之術,箕子說洪範五行陰陽之術也。師曠之書,占災異之書也。今書七志有師曠六篇。緯候之部,緯,七經緯也。候,尚書中候也。鈐決之符,兵法有玉鈐篇及玄女六韜要決,曰:「太公對武王曰:『主將有陰符,有大勝得敵之符,符長一尺;有破軍禽敵之符,符長九寸;有降城得邑之符,符長八寸;有却敵執遠之符,符長七寸;有交兵驚中堅守之符,符長六寸;有請糧食益兵之符,符長五寸;有敗軍亡將之符,符長四寸;有失亡吏卒之符,符長三寸。諸奉使行符稽留,若符事聞,聞符所告者皆誅。』」皆所以探抽冥賾,參驗人區,時有可聞者焉。小爾雅曰:「賾,深也。區,域也。」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風角、六日七分,解並見郎顗傳。遁甲,推六甲之陰而隱遁也,今書七志有遁甲經。七政,日、月、五星之政也。元氣者,謂開闢陰陽之書也。河圖曰:「元氣闓陽為天。」前書班固曰:「東方朔之逢占、覆射。」音義云:「逢人所問而占之也。」日者,卜筮掌日之術也,史記司馬季主為日者。挺專,折竹卜也。楚辭曰:「索瓊茅以筳專。」注云:「筳,八段竹也。楚人名結草折竹曰專。」挺音大寧反。須臾,陰陽吉凶立成之法也。今書七志有武王須臾一卷。孤虛者,孤謂六甲之孤辰,若甲子旬中,戌亥無干,是為孤也,對孤為虛。前書蓺文志有風后孤虛二十卷。及望雲省氣,推處祥妖,時亦有以效於事也。望雲,解見明帝紀。省氣者,觀城郭人畜氣以占之也。而斯道隱遠,玄奧難原,故聖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論語曰:「子不語怪力亂神。」又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或開末而抑其端,論語曰:「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乆矣。』」鄭玄注云:「明素恭肅於鬼神,且順子路之言也。」或曲辭以章其義,易曰「探賾索隱,鉤深致遠,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也。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論語孔子之言也。鄭玄注云:「由,從也。言王者設敎,務使人從之,若皆知其本末,則愚者或輕而不行。」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懷恊道蓺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前書武帝時李少翁、欒大等並以方術見。少翁拜文成將軍,欒大拜五利將軍,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側擊也。後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冝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圖籙,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為大司空,又以讖文拜孫咸為大司馬,見景丹傳。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各見本傳。自是習為內學,尚竒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內學謂圖讖之書也。其事祕密,故稱內。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姦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冝見藏擯。謂桓譚、賈逵、張衡之流也。各見本傳。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司馬遷字子長,其父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曰:「觀陰陽之術,太詳而衆忌,使人拘而多畏。」見史記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云大道,其硋或同。硋音五愛反。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術之失,至於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於詩者也;踈通知遠而不誣,斯深於書者也;禮記曰:「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敎也;疏通知遠,書敎也。詩之失愚,書之失誣。」鄭玄注「詩敦厚,近愚;書知遠,近誣」也。極數知變而不詭俗,斯深於數術者也。易曰:「極數知來之謂占。」又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易繫辭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統,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取遣謂信與不信也。陰陽之術,或信或不信,各有所執,故偏頗也。以為甚有者雖流宕失中,過稱虛誕者,亦為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徵最密,餘亦班班名家焉。謂襄楷、蔡邕、楊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蓺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時事,因合表之云。表,顯也。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閬中,今隆州縣。父文孫,明曉天官風角祕要。文公少修父術,州辟從事。哀帝時,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共止傳舍,時暴風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諸從事未能自發,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得免。
後為治中從事。時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冝令吏人豫為其備。」刺史不聽,文公獨儲大舩,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雲起,須臾大雨,至晡時,湔水涌起十餘丈,酈元水經注云「湔水出綿道玉壘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壞廬舍,所害數千人。文公遂以占術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後,文公推數,推歷運之數也。知當大亂,乃課家人負物百斤,環舍趨走,日數十,時人莫知其故。後兵寇並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糧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餘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蜀武擔石折。武擔,山,在今益州成都縣北百二十步。楊雄蜀王本紀云:「武都丈夫化為女子,顏色美絕,蓋山精也。蜀王納以為妃,無幾物故,乃發卒之武都擔土,葬於成都郭中,號曰武擔。以石作鏡一枚表其墓。」華陽國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擔土為妃作冢,蓋地數畝,高七丈。其石俗今名為石笋。」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之。」自是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續漢志汝南郡有宋公國,周名郪丘,漢改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於此。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無有往敎之義。禮記曰:「禮聞來學,不聞往敎。」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憲曰:「今正臨講業,且當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遟?」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竒之。及後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于東海之濵。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徵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禄勳。從駕南郊。憲在位,忽回向東北,含酒三潠。埤蒼曰:「潠,噴也。」音巽。執法奏為不敬。執法,糾劾之官也。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後齊果上火災,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嚻,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靷在馬胸,音胤。帝不從,遂上隴。其後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歎曰:「恨不用子橫之言。」
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冝動衆。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瞀,亂也。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觥觥,剛直之貌,音古橫反。憲遂以病辭退,卒於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數。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郷里。
汝南舊有鴻郤陂,陂在今豫州汝陽縣東。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其功,聞楊曉水脉,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之言,前書翟方進奏壞鴻郤陂。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後民失其利,多致飢困。時有謠歌曰:『敗我陂者翟子威,飴我大豆,亨我芋魁。方進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書「飴」作「飯」,「亨」作「羹」。反乎覆,陂當復。』昔大禹決江踈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徵於此。誠願以死效力。」晨大恱,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餘里,塘,堤堰水也。數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縁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人異焉。後以病卒。晨於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遊學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斷,獲冠鐵冠,帶鈇鑕,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冝改常性。」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不可改之於陛下。」出便辭去。
三公爭辟不應。後太守鮑昱請獲,旣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遂不留。時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續漢書曰:「監屬縣有三部,每部督郵書掾一人。」明府當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從之,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軾,所以禮之。禮記曰「軾視馬尾」也。獲遂遠遁江南,卒於石城。石城在今蘇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東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每月朔望,常自縣詣臺朝。帝怪其來數,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於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隻舄焉。乃詔尚方 279c2.gif 亦視也。音真吝反。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朝時,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於京師。後天下玉棺於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於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録,皆先謁拜之。王喬墓在今葉縣東。吏人祈禱,無不如應。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聲焉。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喬也。劉向列仙傳曰:「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遊伊洛閒,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餘年後,來於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緱氏山頭。』果乗白鶴駐山顛,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而去。」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風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但望閤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死。近三十日,遠不過六十日,遊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倫聽其言,至月餘,果有驛馬齎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謝承書曰「倫甚崇其道德,轉署主簿,使子從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師弟子之禮。時或遊戲,不肯讀書,便白倫行罰,遂成其業」也。
舉孝廉,為壽張令,謝承書曰:「縣人女子張雨,早喪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養孤弟二人,敎其學問,各得通經。雨皆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薦於州府,使各選舉,表復雨門戶。永平十五年,蝗發泰山,流徙郡國,荐食五穀,過壽張界,飛逝不集。」稍遷荊州刺史,謝承書曰:「夷吾雅性明遠,能決斷罪疑。行部始到南陽縣,遇孝章皇帝巡狩,駕幸魯陽,有詔勑荊州刺史入傳録見囚徒,誡長吏『勿廢舊儀,朕將覽焉』。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隔中央。夷吾所決正一縣三百餘事,事與上合。而朝廷歎息曰:『諸州刺史盡如此者,朕不憂天下。』常以勵羣臣。」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皐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允恊大中。尚書洪範曰:「皇建其有極。」孔安國注云:「皇,大;極,中也。」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塗泥,而英姿挺特,竒偉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四科,見文苑傳。尚書咎繇陳九德,曰「寬而栗,愿而恭,亂而敬,柔而立,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也。仁足濟時,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録,探賾聖祕,觀變歷徵,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其道德,以經王務。昔為陪隷,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董臣嚴綱,勗臣懦弱,董,督也。勗,勵也。得以免戾,寔賴厥勳。及其應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史記公儀休相魯,拔園葵,去織婦,不與人爭利。尋功簡能,為外臺之表;聽聲察實,為九伯之冠。左傳曰:「五侯九伯。」杜預注云:「九州之伯也。」遷守鉅鹿,政合時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左傳史蘇,晉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陰陽占候,見前書。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不馳騖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有倫序;採之於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尚書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棟也。冝當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於歷象,下使五品咸訓于嘉時,五品,五常之敎也,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訓,順也。必致休徵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疇,類也。尸禄負乗,夕惕若厲。易曰:「負且乗,致寇至。」又曰:「夕惕若厲。」言君子終日乾乾,至于夕,猶怵惕戒懼,若危厲。願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後以行春乗柴車,柴車,賤車也。從兩吏,兾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下邳令。豫剋死日,如期果卒。勑其子曰:「漢末當亂,必有發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墓謂塋域。墳謂築土。
時愽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凶占應。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棺音古亂反。至其日而終。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易,并七政、元氣、風雲占候。為郡文學掾。時有大雀夜集於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當有小兵,然不為害。」後二十餘日,廣柔縣蠻夷反,廣柔縣屬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縣西。殺傷長吏,郡發庫兵擊之。又有風吹削哺,「哺」當作「柿」,音孚廢反。顏氏家訓曰:「削則札也。左傳曰『削而投之』是也。史家假借為『肝肺』字,今俗或作『脯』,或作為『反哺』之『哺』,學士因云『是屏障之名』,非也。風角書曰『庶人之風揚塵轉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轉。」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有薦木實者,其色黃赤。」頃之,五官掾獻橘數包。
由甞從人飲,勑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冝嚴駕。」旣而趣去。後主人舍有鬬相殺者,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鬬,此兵賊之象也。」其言多驗。著書十餘篇,名曰其平。終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句容,今潤州縣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篤學,明於風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徵,當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明日中時應有吉問,故來稱慶。」旦日,棱延望景晏,以為無徵;至晡,乃有驛使齎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遟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縣,屬丹陽郡。斻,以舟濟水也。馬踠足,踠,屈損也。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後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於家。
南女亦曉家術,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疾風卒起,先吹竈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稱,官至博士。郃襲父業,遊太學,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朴,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採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益部,投郃候舍。時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問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前書觜觿、參,益州之分野也。
後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竒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遟,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陳得失,有忠臣節。在位四年,坐請託事免。
安帝崩,北郷侯立,復為司徒。及北郷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範、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以安社稷」,於是録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餘,卒於家。門人上黨馮冑獨制服,心喪三年,時人異之。家語曰「仲尼旣葬,弟子皆家于墓,行心喪之禮。三年喪畢,或去或留」也。
冑字世威,奉世之後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時為前將軍,見前書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徵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博學善交,與鄭玄、陳紀等相結。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時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易經,明風角。時有就其學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甞告守津吏曰:「某日當有諸生二人,荷擔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後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積年,自謂略究要術,辭歸郷里。翳為合膏藥,并以簡書封於筒中,告生曰:「有急發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檛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鬬頭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創者即愈。生歎服,乃還卒業。翳遂隱居竄跡,終于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弔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輿人也。習韓詩、歐陽尚書,敎授常數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歎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就問災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歲荒,乃聚穀數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斂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側,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謁姓也。先為諸生,從扶學,後臨郡,未到,先遣吏脩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時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于家。
二子,孟舉、偉舉,並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鬱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貲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資產,周施親踈。或諫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產業,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鬬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國語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從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曠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不逃富。』」吾門戶殖財日乆,盈滿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左傳曰:「善人富謂之幸,淫人富謂之殃。」牆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賔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餘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三輔,習京氏易,兼明五經。又善風角、星筭、河洛七緯,推步災異。七緯者,易緯稽覽圖、乾鑿度、坤靈圖、通卦驗、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琁機鈐、考靈耀、刑德放、帝命驗、運期授也;詩緯推度災、記歷樞、含神務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徵、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汁圖徵也;孝經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隱於壺山之陽,山在今鄧州新城縣北,即張衡南都賦云「天封大狐」是也。受業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後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甞有暴風從西方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客後有從蜀都來,云「是日大火,有黑雲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於是天下稱其術蓺。
安帝初,徵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詔公車賜策書,徵英及同郡孔喬、謝承書曰「喬字子松,宛人也,學古文尚書、春秋左氏傳。常幽居修志,銳意典籍,至乃歷年身不出門,郷里莫得瞻見。公車徵不行,卒於家」也。李昺、謝承書曰「昺字子然,酇人也,篤行好學,不羨榮禄。習魯詩、京氏易。室家相待如賔。州郡前後禮請不應。舉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車徵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謝承書曰:「宗字仲綏,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風角、星筭,推步吉凶。常負笈荷擔賣卜給食,瘠服閒行,人莫得知。安帝詔公車徵,策文曰:『郎宗、李昺、孔喬等前比徵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禮意不備,使難進易退之人龍潛不屈其身。各致嘉禮,遣詣公車,將以補察國政,輔朕之不逮。』青州被詔書,遣宗詣公車,對策陳災異,而為諸儒之表。拜議郎,除吳令。到官一月,時卒暴風,宗占以為京師有大火,定火發時,果如宗言。諸公聞之,表上,博士徵。宗恥以占事就徵,文書未到,夜懸印綬置廳上遁去,終於家。子顗,自有傳。」陳留楊倫、見儒林傳。東平王輔六人,謝承書曰:「輔字公助,平陸人也。學公羊傳、援神契。常隱居野廬,以道自娛。辟公府,舉有道,對策拜郎中。陳災異,甄吉凶有驗,拜議郎,以病遜。安帝公車徵,不行,卒於家。」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並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徵之,復固辭疾篤。乃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病不肯起。乃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環堵,面一堵也。莊子曰「原憲居環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萬乗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禄,雖萬鍾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簞,笥也。論語曰,顏回在陋巷之中,一簞食,一瓢飲。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壇席,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賜几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禄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穀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後應對,又無竒謨深策,談者以為失望。謝承書曰「南郡王逸素與英善,因與其書,多引古譬喻,勸使就聘。英順逸議,談者失望」也。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徵,旣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乗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英旣善術,朝廷每有災異,詔輒下問變復之效,變災異復於常也。所言多驗。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以圖緯敎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甞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牀荅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荅。」禮記曰:「凡非弔喪非見國君,無不荅拜。」其恭謹若是。年七十餘,卒於家。
孫陵,靈帝時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傳英業,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雖 38ae.gif 張趣舍,時有未純,於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聲價,非所能通物方,弘時務也。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及徵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它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後進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衆,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於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踈。文章雖美,時敝則不用也。禮樂誠貴,代末則廢。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數跡乎?言文章禮樂,其道邈遠,出於常用之表,不可以數跡求也。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莊子曰:「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側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墊猶掘也。至乃誚譟遠術,賤斥國華,遠術謂禮樂,國華謂懷道隱逸之士也。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於猜察,道足於法令,雖濟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前書大人賦曰:「雖濟萬代,不足以喜。」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聞變夷於夏。」況有未濟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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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二下‧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 唐檀 公沙穆 許曼 趙彥 樊志張 單颺 韓說 董扶 郭玉 華佗 徐豋 費長房 薊子訓 劉根 左慈 計子勳 上成公 解奴辜 甘始 王真 王和平
唐檀字子產,豫章南昌人也。少遊太學,習京氏易、韓詩、顏氏春秋,尤好灾異星占。後還郷里,敎授常百餘人。
元初七年,郡界有芝草生,太守劉祗欲上言之,以問檀。檀對曰:「方今外戚豪盛,陽道微弱,斯豈嘉瑞乎?」祗乃止。永寧元年,南昌有婦人生四子,祗復問檀變異之應。檀以為京師當有兵氣,其禍發於蕭牆。論語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蕭,肅也。謂屏牆也。言人臣至屏,無不肅敬。至延光四年,中黃門孫程揚兵殿省,揚,舉也。誅皇后兄車騎將軍閻顯等,立濟陰王為天子,果如所占。
永建五年,舉孝廉,除郎中。是時白虹貫日,檀因上便冝三事,陳其咎徵。書奏,弃官去。著書二十八篇,名為唐子。卒於家。
公沙穆字文乂,北海膠東人也。家貧賤。自為兒童不好戲弄,長習韓詩、公羊春秋,尤銳思河洛推步之術。居建成山中,依林阻為室,獨宿無侶。時暴風震雷,有聲於外呼穆者三,穆不與語。有頃,呼者自牖而入,音狀甚怪,穆誦經自若,終亦無它妖異,時人竒之。後遂隱居東萊山,學者自遠而至。
有富人王仲,致產千金。謂穆曰:「方今之世,以貨自通,吾奉百萬與子為資,何如?」對曰:「來意厚矣。夫富貴在天,得之有命,以貨求位,吾不忍也。」謝承書曰「穆甞養豬,豬有病,使人賣之於巿。語之言『如售,當告買者言病,賤取其直;不可言無病,欺人取貴價』也。賣豬者到巿即售,亦不言病,其直過價。穆怪之,問其故。齎半直追以還買豬人。告語言『豬實病,欲賤賣,不圖賣者人相欺,乃取貴直。』買者言賣買私約,亦復辭錢不取。穆終不受錢而去」也。
後舉孝廉,以高弟為主事,遷繒相。繒,縣,屬琅邪郡,故城在今沂州承縣東北也。時繒侯劉敞,東海恭王之後也,所為多不法,廢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謁曰:「臣始除之日,京師咸謂臣曰『繒有惡侯』,以弔小相。明侯何因得此醜聲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體,傳茅土之重,不戰戰兢兢,而違越法度,故朝廷使臣為輔。願改往修來,自求多福。」乃上沒敞所侵官民田地,廢其庶子,還立嫡嗣。其蒼頭兒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辭諫敞。敞涕泣為謝,多從其所規。
遷弘農令。縣界有螟蟲食稼,百姓惶懼。穆乃設壇謝曰:「百姓有過,罪穆之由,請以身禱。」於是暴雨,旣霽而螟蟲自銷,百姓稱曰神明。永壽元年,霖雨大水,三輔以東莫不湮沒。穆明曉占候,乃豫告令百姓徙居高地,故弘農人獨得免害。
遷遼東屬國都尉,善得吏人歡心。年六十六卒官。六子皆知名。謝承書曰「穆子孚,字允慈。亦為善士,舉孝廉,尚書侍郎,召陵令,上谷太守」也。
許曼者,汝南平輿人也。祖父峻,字季山,善卜占之術,多有顯驗,時人方之前世京房。自云少甞篤病,三年不愈,乃謁太山請命,太山主人生死,故詣請命也。行遇道士張巨君,授以方術。所著易林,至今行於世。
曼少傳峻學。桓帝時,隴西太守馮緄始拜郡,開綬笥,有兩赤蛇分南北走。緄令曼筮之。卦成,曼曰:「三歲之後,君當為邊將,官有東名,當東北行三千里。復五年,更為大將軍,南征。」延熹元年,緄出為遼東太守,討鮮卑,至五年,復拜車騎將軍,擊武陵蠻賊,皆如占。其餘多此類云。
趙彥者,琅邪人也。少有術學。延熹三年,琅邪賊勞丙與太山賊叔孫無忌殺都尉,攻沒琅邪屬縣,殘害吏民。朝廷以南陽宗資為討寇中郎將,杖鉞將兵,督州郡合討無忌。彥為陳孤虛之法,以賊屯在莒,莒有五陽之地,謂城陽、南武陽、開陽、陽都、安陽,並近莒。冝發五陽郡兵,郡名有「陽」,謂山陽、廣陽、漢陽、南陽、丹陽郡之類也。從孤擊虛以討之。資具以狀上,詔書遣五陽兵到。彥推遁甲,敎以時進兵,一戰破賊,燔燒屯塢,徐兖二州一時平夷。
樊志張者,漢中南鄭人也。愽學多通,隱身不仕。甞遊隴西,時破羌將軍段熲出征西羌,請見志張。其夕,熲軍為羌所圍數重,因留軍中,三日不得去。夜謂熲曰:「東南角無復羌,冝乗虛引出,住百里,還師攻之,可以全勝。」熲從之,果以破賊。於是以狀表聞。又說其人旣有梓慎、焦、董之識,焦延壽,董仲舒。冝翼聖朝,咨詢竒異。於是有詔特徵,會病終。
單颺字武宣,山陽湖陸人也。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筭術。舉孝廉,稍遷太史令,侍中。出為漢中太守,公事免。後拜尚書,卒於官。
初,熹平末,黃龍見譙,光禄大夫橋玄問颺:「此何祥也?」颺曰:「其國當有王者興。不及五十年,龍當復見,此其應也。」魏郡人殷登密記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黃龍復見譙,其冬,魏受禪。
韓說字叔儒,會稽山陰人也。博通五經,尤善圖緯之學。舉孝廉。與議郎蔡邕友善。數陳灾眚,及奏賦、頌、連珠。稍遷侍中。光和元年十月,說言於靈帝,云其晦日必食,乞百官嚴裝。帝從之,果如所言。中平二年二月,又上封事,剋期宮中有灾。至日南宮大火。遷說江夏太守,公事免。年七十,卒於家。
董扶字茂安,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與郷人任安齊名,俱事同郡楊厚,學圖讖。還家講授,弟子自遠而至。前後宰府十辟,公車三徵,再舉賢良方正、博士、有道,皆稱疾不就。
靈帝時,大將軍何進薦扶,徵拜侍中,甚見器重。扶私謂太常劉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信之,遂求出為益州牧,扶亦為蜀郡屬國都尉,相與入蜀。去後一歲,帝崩,天下大亂,乃去官還家。年八十二卒。
後劉備稱天子於蜀,皆如扶言。蜀丞相諸葛亮問廣漢秦密,董扶及任安所長。密曰「董扶襃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任安記人之善,忘人之過」云。蜀志曰:「密字子勑,廣漢綿竹人也。少有才學,州郡辟命,稱疾不往。或謂密曰:『足下欲自比巢、許、四皓,何故揚文藻,見瓌穎乎?』密荅曰:『僕文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何文藻之有揚乎?虎生而文炳,鳳生而五色,豈以采自飾畫哉,性自然也。』先主旣定益州,廣漢太守夏纂請密為師友祭酒,領五官掾,稱曰仲父。密稱疾,卧在第舍,尋拜左中郎將,長水校尉。吳使張溫大敬服密之文辯,遷大司農而卒。」
郭玉者,廣漢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漁釣於涪水,因號涪翁。乞食人閒,見有疾者,時下針石,輒應時而效,乃著針經、診脉法傳於世。診,候也,音直忍反。弟子程高尋求積年,翁乃授之。高亦隱跡不仕。玉少師事高,學方診六微之技,陰陽隱側之術。和帝時,為太醫丞,多有效應。帝竒之,仍試令嬖臣美手腕者與女子雜處帷中,使玉各診一手,問所疾苦。玉曰:「左陽右陰,脉有男女,狀若異人。臣疑其故。」帝歎息稱善。
玉仁愛不矜,雖貧賤厮養,必盡其心力,而醫療貴人,時或不愈。帝乃令貴人羸服變處,一針即差。召玉詰問其狀。對曰:「醫之為言意也。腠理至微,腠理,皮膚之閒也。韓子曰,扁鵲見晉桓侯,曰「君有病,在腠理」也。隨氣用巧,針石之閒,豪芒即乖。神存於心手之際,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貴者處尊高以臨臣,臣懷怖懾以承之。其為療也,有四難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難也;將身不謹,二難也;骨節不彊,不能使藥,三難也;好逸惡勞,四難也。針有分寸,時有破漏,分寸,淺深之度。破漏,日有衝破者也。重以恐懼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猶不盡,何有於病哉!此其所為不愈也。」帝善其對。年老卒官。
華佗字元化,佗音徒何反。沛國譙人也,一名旉。音孚。遊學徐土,兼通數經。曉養性之術,年且百歲而猶有壯容,時人以為仙。沛相陳珪舉孝廉,太尉黃琬辟,皆不就。
精於方藥,處齊不過數種,齊音才計反。心識分銖,不假稱量。針灸不過數處。若疾發結於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旣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疾穢,旣而縫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閒皆平復。佗別傳曰「人有見山陽太守廣陵劉景宗,說數見華佗,見其療病平脉之候,其驗若神。琅邪劉勳為河內太守,有女年幾二十,左腳膝裏上有瘡,癢而不痛。創發數十日愈,愈已復發,如此七八年。迎佗使視,佗曰:『易療之。當得稻糠色犬一頭,好馬二匹。』以繩繫犬頸,使走馬牽犬。馬極輒易,計馬走犬三十餘里,犬不能行,復令步人拖曳,計向五十餘里。乃以藥飲女,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犬斷腹近後腳之前,所斷之處,向創口令去三二寸,停之須臾,有若蛇者從創中出,便以鐵錐橫貫蛇頭,蛇在皮中搖動良乆,須臾不動,牽出,長三尺所,純是蛇,但有眼處而無童子,又逆鱗耳。以膏散著創中,七日愈。又有人苦頭眩,頭不得舉,目不得視,積年。佗使悉解衣倒懸,令頭去地一二寸,濡布拭身體,令周匝,候視諸脉,盡出五色。佗令弟子數人以鈹刀決脉五色血盡,視赤血出乃下,以膏摩,被覆,汗出周匝,飲以亭歷犬血散,立愈。又有婦人長病經年,世謂寒熱注病者也。冬十一月中,佗令坐石槽中,旦用寒水汲灌,云當滿百。始七八灌,戰欲死,灌者懼,欲止,佗令滿數。至將八十灌,熱氣乃蒸出,囂囂高二三尺。滿百灌,佗乃然火溫床,厚覆良乆,汗洽出著粉,汗 2435c.gif 便愈。又有人病腹中半切痛,十餘日中,須眉墯落。佗曰:『是脾半腐,可刳腹養療也。』佗便飲藥令卧,破腹視,脾半腐壞。刮去惡肉,以膏傅創,飲之藥,百日平復」也。
佗甞行道,見有病咽塞者,咽,喉也。因語之曰:「向來道隅有賣餅人,萍齏甚酸,詩義疏曰:「蘋,澹水上浮萍者。麤大者謂之蘋,小者為萍。季春始生,可糝蒸為茹,又可苦酒淹就酒也。」魏志及本草並作「蒜齏」也。可取三升飲之,病自當去。」即如佗言,立吐一蛇,乃懸於車而候佗。時佗小兒戲於門中,逆見,自相謂曰:「客車邊有物,必是逢我翁也。」及客進,顧視壁北,懸蛇以十數,乃知其竒。魏志曰「故甘陵相夫人有身六月,腹痛不安。佗視脉,曰:『胎已死。』使人手摸知所在,在左則男,在右則女。云『在左』。於是為湯下之,果下男形,即愈。縣吏尹代苦四支煩,口中乾,不欲聞人聲,小便不利。佗曰:『試作熱食,得汗即愈,不汗後三日死。』即作熱食,而不汗出。佗曰:『藏氣已絕於內,當啼泣而絕。』果如佗言。府吏倪尋、李延共止,俱頭痛身熱,所苦正同。佗曰:『尋當下之,延當發汗。』或難其異。佗曰:『尋外實,延內實,故療之冝殊。』即各與藥,明旦並起」者也。
又有一郡守篤病乆,佗以為盛怒則差。乃多受其貨而不加功。無何弃去,又留書罵之。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殺佗,不及,因瞋恚,吐黑血數升而愈。
又有疾者,詣佗求療,佗曰:「君病根深,應當剖破腹。然君壽亦不過十年,病不能相殺也。」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療,應時愈,十年竟死。
廣陵太守陳登忽患匈中煩懣,面赤,不食。佗脉之,曰:「府君胃中有蟲,欲成內疽,腥物所為也。」即作湯二升,再服,須臾,吐出三升許蟲,頭赤而動,半身猶是生魚膾,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後三朞當發,遇良醫可救。」登至期疾動,時佗不在,遂死。
曹操聞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積苦頭風眩,佗針,隨手而差。
有李將軍者,妻病,呼佗視脉。佗曰:「傷身而胎不去。」將軍言閒實傷身,胎已去矣。佗曰:「案脉,胎未去也。」將軍以為不然。妻稍差百餘日復動,更呼佗。佗曰:「脉理如前,是兩胎,先生者去,血多,故後兒不得出也。胎旣已死,血脉不復歸,必燥著母脊。」乃為下針,并令進湯。婦因欲產而不通。佗曰:「死胎枯燥,埶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始,人形可識,但其色已黑。佗之絕技,皆此類也。佗別傳曰「有人病腳躄不能行,佗切脉,便使解衣,點背數十處,相去一寸或五寸,從邪不相當,言灸此各七壯,灸創愈即行也。後灸愈,灸處夾脊一寸上下,行端直均調如引繩」也。
為人性惡難得意,且恥以醫見業,又去家思歸,乃就操求還取方,因託妻疾,數期不反。操累書呼之,又勑郡縣發遣,佗恃能厭事,猶不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廉,察也。知妻詐疾,乃收付獄訊,考驗首服。荀彧請曰:「佗方術實工,人命所懸,冝加全宥。」操不從,竟殺之。佗臨死,出一卷書與獄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強與,索火燒之。
初,軍吏李成苦欬,晝夜不寐。佗以為腸癕,與散兩錢服之,即吐二升膿血,於此漸愈。乃戒之曰:「後十八歲,疾當發動,若不得此藥,不可差也。」復分散與之。後五六歲,有里人如成先病,請藥甚急,成愍而與之,乃故往譙更從佗求,適值見收,意不忍言。後十八年,成病發,無藥而死。
廣陵吳普、彭城樊阿皆從佗學。普依準佗療,多所全濟。
佗語普曰:「人體欲得勞動,但不當使極耳。動搖則穀氣得銷,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猶戶樞,終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為導引之事,熊經鴟顧,熊經,若熊之攀枝自懸也。鴟顧,身不動而迴顧也。莊子曰:「吐故納新,熊經鳥申,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也。」引挽腰體,動諸關節,以求難老。吾有一術,名五禽之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猨,五曰鳥。佗別傳曰:「吳普從佗學,微得其方。魏明帝呼之,使為禽戲,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粗以其法語諸醫。普今年將九十,耳不聾,目不冥,牙齒完堅,飲食無損。」亦以除疾,兼利蹏足,以當導引。體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戲,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體輕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餘,耳目聦明,齒牙完堅。
阿善針術。凡醫咸言背及匈藏之閒不可妄針,針之不可過四分,而阿針背入一二寸,巨闕匈藏乃五六寸,而病皆瘳。阿從佗求方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葉青 4d34.gif 生於豐、沛、彭城及朝歌閒。
漢世異術之士甚衆,雖云不經,而亦有不可誣,故簡其美者列于傳末:
泠壽光、唐虞、魯女生三人者,皆與華佗同時。壽光年可百五六十歲,行容成公御婦人法,列仙傳曰:「容成公者,能善補導之事,取精於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養氣者也。髮白復黑,齒落復生。」御婦人之術,謂握固不瀉,還精補腦也。常屈頸鷮息,鷮音居妖反。毛詩曰:「有集唯鷮。」毛萇注曰:「鷮,雉也。」山海經曰:「女几之山多白鷮。」郭璞曰:「似雉長尾,走且鳴也。」須髮盡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時,死於江陵。唐虞道赤眉、張步家居里落,若與相及,死於郷里不其縣。魯女生數說顯宗時事,甚明了,議者疑其時人也。董卓亂後,莫知所在。漢武內傳曰「魯女生,長樂人。初餌胡麻及朮,絕穀八十餘年,日少壯,色如桃花,日能行三百里,走及麞鹿。傳世見之,云三百餘年。後采藥嵩高山,見一女人,曰:『我三天太上侍官也。』以五岳真形圖與之,并告其施行。女生道成,一旦與知友故人別,云入華山。去後五十年,先相識者逢女生華山廟前,乗白鹿,從玉女三十人,并令謝其郷里親故人」也。
徐登者,閩中人也。閩中地,今泉州也。本女子,化為丈夫。善為巫術。又趙炳,字公阿,東陽人,能為越方。東陽,今婺州也。抱朴子曰:「道士趙炳,以氣禁人,人不能起。禁虎,虎伏地,低頭閉目,便可執縛。以大釘釘柱,入尺許,以氣吹之,釘即躍出射去,如弩箭之發。」異苑云:「趙侯以盆盛水,吹氣作禁,魚龍立見。」越方,善禁咒也。時遭兵亂,疾疫大起,二人遇於烏傷溪水之上,酈元注水經曰:「吳寧溪出吳寧縣,經烏傷,謂之烏傷溪。」在今婺州義烏縣東也。遂結言約,共以其術療病。各相謂曰:「今旣同志,且可各試所能。」登乃禁溪水。水為不流,炳復次禁枯樹,樹即生荑,易曰:「枯楊生荑。」王弼注云:「荑者,楊之秀也。」二人相視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長,炳師事之。貴尚清儉,禮神唯以東流水為酌,削桑皮為脯。但行禁架,所療皆除。禁架即禁術也。
後登物故,炳東入章安,縣名,屬會稽郡。本名回浦,光武改為章安。故城在今台州臨海縣東南。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爨,主人見之驚懅,梧,支也。懅,忙也。炳笑不應,旣而爨孰,屋無損異。又甞臨水求度,舩人不和之,和猶許也。俗本作「知」者誤也。炳乃張蓋坐其中,長嘯呼風,亂流而濟。於是百姓神服,從者如歸。章安令惡其惑衆,收殺之。人為立祠室於永康,至今蚊蚋不能入也。炳故祠在今婺州永康縣東,俗呼為趙侯祠,至今蚊蚋不入祠所。江南猶傳趙侯禁法以療疾云。
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為市掾。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樓上覩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翁,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翁約不聽與人言之。後乃就樓上候長房曰:「我神仙之人,以過見責,今事畢當去,子寧能相隨乎?樓下有少酒,與卿為別。」長房使人取之,不能勝,又令十人扛之,猶不舉。說文曰:「兩人對舉為扛。」音江。翁聞,笑而下樓,以一指提之而上。視器如一升許,而二人飲之終日不盡。
長房遂欲求道,而顧家人為憂。顧,念也。翁乃斷一青竹,度與長房身齊,使懸之舍後。家人見之,即長房形也,以為縊死,大小驚號,遂殯葬之。長房立其傍,而莫之見也。於是遂隨從入深山,踐荊棘於羣虎之中。留使獨處,長房不恐。又卧於空室,以朽索懸萬斤石於心上,衆蛇競來齧索且斷,長房亦不移。翁還,撫之曰:「子可敎也。」復使食糞,糞中有三蟲,臭穢特甚,長房意惡之。翁曰:「子幾得道,恨於此不成,如何!」
長房辭歸,翁與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旣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陂在今豫州新蔡縣西北。又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長房乗杖,須臾來歸,自謂去家適經旬日,而已十餘年矣。即以杖投陂,顧視則龍也。家人謂其乆死,不信之。長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發冢剖棺,杖猶存焉。遂能醫療衆病,鞭笞百鬼,及驅使社公。或在它坐,獨自恚怒,人問其故,曰:「吾責鬼魅之犯法者耳。」
汝南歲歲常有魅,偽作太守章服,詣府門椎鼓者,郡中患之。時魅適來,而逢長房謁府君,惶懼不得退,便前解衣冠,叩頭乞活。長房呵之云:「便於中庭正汝故形!」即成老鼈,大如車輪,頸長一丈。長房復令就太守服罪,付其一札,以勑葛陂君。魅叩頭流涕,持札植於陂邊,以頸繞之而死。
後東海君來見葛陂君,因淫其夫人,於是長房劾繫之三年,而東海大旱。長房至海上,見其人請雨,乃謂之曰:「東海君有罪,吾前繫於葛陂,今方出之使作雨也。」於是雨立注。
長房曾與人共行,見一書生黃巾被裘,無鞍騎馬,下而叩頭。長房曰:「還它馬,赦汝死罪。」人問其故,長房曰:「此狸也,盜社公馬耳。」又甞坐客,而使至宛市鮓,須臾還,乃飯。或一日之閒,人見其在千里之外者數處焉。
後失其符,為衆鬼所殺。
薊子訓者,不知所由來也。建安中,客在濟陰宛句。今曹州縣。句音劬。有神異之道。甞抱鄰家嬰兒,故失手墯地而死,其父母驚號怨痛,不可忍聞,而子訓唯謝以過誤,終無它說,遂埋藏之。後月餘,子訓乃抱兒歸焉。父母大恐,曰:「死生異路,雖思我兒,乞不用復見也。」兒識父母,軒渠笑恱,欲往就之,母不覺攬取,乃實兒也。雖大喜慶,心猶有疑,乃竊發視死兒,但見衣被,方乃信焉。於是子訓流名京師,士大夫皆承風向慕之。
後乃駕驢車,與諸生俱詣許下。道過滎陽,止主人舍,而所駕之驢忽然卒僵,蛆蟲流出,主遽白之。子訓曰:「乃爾乎?」方安坐飯,食畢,徐出以杖扣之,驢應聲奮起,行步如初,即復進道。其追逐觀者常有千數。旣到京師,公卿以下候之者,坐上恒數百人,皆為設酒脯,終日不匱。
後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見白雲騰起,從旦至暮,如是數十處。時有百歲翁,自說童兒時見子訓賣藥於會稽市,顏色不異於今。後人復於長安東霸城見之,與一老公共摩挲銅人,酈元水經注曰,魏文帝黃初元年,徙長安金狄,重不可致,因留霸城南。相謂曰:「適見鑄此,已近五百歲矣。」史記秦始皇二十六年,於咸陽鑄金人十二,重各千斤,至此四百二十餘年。顧視見人而去,猶駕昔所乗驢車也。見者呼之曰:「薊先生小住。」並行應之,並猶且也,音蒲朗反。視若遟徐,而走馬不及,於是而絕。
劉根者,潁川人也。隱居嵩山中。諸好事者自遠而至,就根學道,太守史祈以根為妖妄,乃收執詣郡,數之曰:「汝有何術,而誣惑百姓?若果有神,可顯一驗事。不爾,立死矣。」根曰:「實無它異,頗能令人見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覩,爾乃為明。」根於是左顧而嘯,有頃,祈之亡父祖近親數十人,皆反縛在前,向根叩頭曰:「小兒無狀,分當萬坐。」顧而叱祈曰:「汝為子孫,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靈!可叩頭為吾陳謝。」祈驚懼悲哀,頓首流血,請自甘罪坐。根嘿而不應,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左慈字元放,廬江人也。少有神道。甞在司空曹操坐,操從容顧衆賔曰:「今日高會,珍羞略備,所少吳松江鱸魚耳。」松江在今蘇州東南,首受太湖。神仙傳云:「松江出好鱸魚,味異它處。」放於下坐應曰:「此可得也。」因求銅盤貯水,以竹竿餌釣於盤中,須臾引一鱸魚出。操大拊掌笑,會者皆驚。操曰:「一魚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餌鉤沈之,須臾復引出,皆長三尺餘,生鮮可愛。操使目前鱠之,周浹會者。操又謂曰:「旣已得魚,恨無蜀中生薑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買錦,可過勑使者,增市二端。」語頃,即得薑還,并獲操使報命。後操使蜀反,驗問增錦之狀及時日早晚,若符契焉。
後操出近郊,士大夫從者百許人,慈乃為齎酒一升,脯一斤,手自斟酌,百官莫不醉飽。操怪之,使尋其故,行視諸鑪,悉亡其酒脯矣。鑪,酒肆也。操懷不喜,喜音許吏反。因坐上收欲殺之,慈乃卻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見於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變形與慈同,莫知誰是。後人逢慈於陽城山頭,因復逐之,遂入走羊羣。操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復相殺,本試君術耳。」忽有一老羝屈前兩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許。」言何遽如許為事。即競往赴之,而羣羊數百皆變為羝,並屈前膝人立,云「遽如許」,遂莫知所取焉。魏文帝典論論郤儉等事曰「潁川郤儉能辟穀,餌伏苓,甘陵甘始名善行氣,老有少容,廬江左慈知補導之術,並為軍吏。初,儉至之所,伏苓價暴貴數倍。議郎安平李覃學其辟穀,食伏苓,飲寒水,水寒中泄利,殆至殞命。後始來,衆人無不鴟視狼顧,呼吸吐納。軍祭酒弘農董芬為之過差,氣閉不通,良乆乃蘇。左慈到,又競受其補導之術。至寺人嚴峻往從問受,奄豎真無事於斯術也。人之逐聲,乃至於是」也。
計子勳者,不知何郡縣人。皆謂數百歲,行來於人閒。一旦忽言日中當死,主人與之葛衣,子勳服而正寢,至日中果死。
上成公者,密縣人也。其初行乆而不還,後歸,語其家云:「我已得仙。」因辭家而去。家人見其舉步稍高,良乆乃沒云。陳寔、韓韶同見其事。
解奴辜、張貂者,亦不知是何郡國人也。皆能隱淪,出入不由門戶。奴辜能變易物形,以誑幻人。
又河南有麴聖卿,善為丹書符劾,厭殺鬼神而使命之。
又有編盲意,編,姓也。盲意,名。亦與鬼物交通。
初,章帝時有壽光侯者,壽,姓也。風俗通曰:「壽於姚,吳大夫。」能劾百鬼衆魅,令自縛見形。其郷人有婦為魅所病,侯為劾之,得大蛇數丈,死於門外。又有神樹,人止者輒死,鳥過者必墜,侯復劾之,樹盛夏枯落,見大蛇長七八丈,懸死其閒。帝聞而徵之。乃試問之:「吾殿下夜半後,常有數人絳衣被髮,持火相隨,豈能劾之乎?」侯曰:「此小怪,易銷耳。」帝偽使三人為之,侯劾三人,登時仆地無氣。帝大驚曰:「非魅也,朕相試耳。」解之而蘇。
甘始、東郭延年、漢武內傳曰:「延年字公游。」封君達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婦人術,或飲小便,或自倒懸,愛嗇精氣,不極視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為操所録,問其術而行之。曹植辯道論曰:「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諸術士咸共歸之。然始辭繁寡實,頗切怪言。余甞辟左右獨與之言,問其所行。溫顏以誘之,美辭以導之。始語余:『吾本師姓韓字雅。甞與師於南海作金,前後數四,投數萬斤金於海。』又言:『諸梁時,西域胡來獻香 262fa.gif 腰帶割玉刀,時悔不取也。』又言:『車師之西國,兒生劈背出脾,欲其食少而怒行也。』又言:『取鯉魚五寸一雙,令其一著藥投沸膏中,有藥奮尾鼓鰓,遊行沈浮,有若處淵,其一者已孰而可噉。』余時問言:『寧可試不?』言:『是藥去此踰萬里,當出塞,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盡於此,頗難悉載,故粗舉其巨怪者。始若遭秦始皇、漢武帝,則復徐巿、欒大之徒也。」君達號「青牛師」。漢武帝內傳曰:「封君達,隴西人。初服黃連五十餘年,入鳥舉山,服水銀百餘年,還郷里,如二十者。常乗青牛,故號『青牛道士』。聞有病死者,識與不識,便以要閒竹管中藥與服,或下針,應手皆愈。不以姓名語人。聞魯女生得五岳圖,連年請求,女生未見授。并告節度。二百餘歲乃入玄丘山去。」凡此數人,皆百餘歲及二百歲也。
王真、郝孟節者,皆上黨人也。王真年且百歲,視之面有光澤,似未五十者。自云:「周流登五岳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嗽舌下泉咽之,不絕房室。」漢武內傳曰:「王真字叔經,上黨人。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真行之,斷穀二百餘日,肉色光美,力並數人。」抱朴子曰:「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噓噏,如在胎之中。」嗽音朔。孟節能含棗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又能結氣不息,身不動搖,狀若死人,可至百日半年。亦有室家。為人質謹不妄言,似士君子。曹操使領諸方士焉。
北海王和平,性好道術,自以當仙。濟南孫邕少事之,從至京師。會和平病歿,邕因葬之東陶。有書百餘卷,藥數囊,悉以送之。後弟子夏榮言其尸解,邕乃恨不取其寶書仙藥焉。尸解者,言將登仙,假託為尸以解化也。
贊曰:幽貺罕徵,明數難校。不探精遠,曷感靈效?如或遷訛,實乖玄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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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三‧逸民列傳第七十三 野王二老 向長 逢萌 周黨 王霸 嚴光 井丹 梁鴻 高鳳 臺佟 韓康 矯慎 戴良 法真 漢濵老父 陳留老父 龐公
易稱「遯之時義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堯稱則天,不屈潁陽之高;潁陽謂巢、許也。武盡美矣,終全孤竹之絜。孤竹謂夷、齊也。自茲以降,風流彌繁,長往之軌未殊,而感致之數匪一。或隱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論語孔子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求志謂長沮、桀溺,全道若薛方詭對王莽也。或靜己以鎮其躁,謂逢萌之類也。或去危以圖其安,四皓之類也。或垢俗以動其槩,謂申徒狄、鮑焦之流也。或疵物以激其清。梁鴻、嚴光之流。然觀其甘心畎畝之中,憔悴江海之上,莊子曰:「舜以天下讓北人無擇。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曰:「就藪澤,處閑曠,此江海之士,避代之人,閑暇者之所好也。」豈必親魚鳥樂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分音符問反。故蒙恥之賔,屢黜不去其國;列女傳曰:「柳下惠死,其妻誄之曰:『蒙恥救人,德彌大兮。雖遇三黜,終不敝兮。』」蹈海之節,千乗莫移其情。史記曰,魯連謂新垣衍曰:「秦即為帝,則魯連蹈東海死耳。」魯連下聊城,田單爵之,魯連逃隱於海上也。適使矯易去就,則不能相為矣。人各有所尚,不能改其志。孔子聞長沮、桀溺之言,乃告子路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彼雖硜硜有類沽名者,論語曰:「孔子擊磬於衞,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旣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又「子貢曰:『有美玉於斯,蘊櫝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沽謂衒賣也。然而蟬蛻囂埃之中,自致寰區之外,異夫飾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脩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也。荀卿子之文也。
漢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蘊藉義憤甚矣。是時裂冠毀冕,相攜持而去之者,蓋不可勝數。左傳曰:「王使詹桓伯辭於晉曰:『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原。』」毛詩序曰:「百姓莫不相攜持而去之。」楊雄曰:「鴻飛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違患之遠也。「篡」字諸本或作「慕」,法言作「篡」。宋衷曰:「篡,取也。鴻高飛冥冥薄天,雖有弋人,何施巧而取也。喻賢者隱處,不離暴亂之害也。」然今人謂以計數取物為篡,篡亦取也。光武側席幽人,求之若不及,國語曰:「越王夫人去笄側席而坐。」韋昭注云:「側猶特也。禮,憂者側席而坐。」前書公孫弘贊曰:「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旌帛蒲車之所徵賁,相望於巖中矣。毛詩序曰:「干旄,美好善也。」其詩曰:「孑孑干旌,在浚之城。」易賁卦六五曰:「賁于丘園,東帛戔戔。」蒲車,以蒲裹輪,取其安也。前書武帝以蒲車徵魯申公也。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前書薛方字子容。嚴光、周黨、王霸至而不能屈。羣方咸遂,志士懷仁,斯固所謂「舉逸民天下歸心」者乎!論語文也。肅宗亦禮鄭均而徵高鳳,以成其節。自後帝德稍衰,邪孽當朝,處子耿介,羞與卿相等列,至乃抗憤而不顧,多失其中行焉。蓋録其絕塵不反,莊子曰:「顏回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軼絕塵,則回瞠若乎後矣。』」司馬彪注云:「言不可及也。」韓詩外傳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同夫作者,列之此篇。論語曰:「賢者避代,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許人也。初,光武貳於更始,會關中擾亂,遣前將軍鄧禹西征,送之於道。旣反,因於野王獵,路見二老者即禽。即,就也。易曰「即鹿無虞」也。光武問曰:「禽何向?」並舉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光武曰:「苟有其備,虎亦何患。」父曰:「何大王之謬邪!昔湯即桀於鳴條,而大城於亳;帝王紀曰:「案孟子,桀卒於鳴條,乃在東夷之地。或言陳留平丘今有鳴條亭也。唯孔安國注尚書云,鳴條在安邑西。考三說之驗,孔為近之。」武王亦即紂於牧野,而大城於郟鄏。杜預注左傳曰:「今河南也。河南縣西有郟鄏陌。」彼二王者,其備非不深也。是以即人者,人亦即之,雖有其備,庸可忽乎!」光武悟其旨,顧左右曰:「此隱者也。」將用之,辭而去,莫知所在。
向長字子平,高士傳「向」字作「尚。」河內朝歌人也。隱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貧無資食,好事者更饋焉,受之取足而反其餘。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連年乃至,欲薦之於莽,固辭乃止。潛隱於家。讀易至損、益卦,喟然歎曰:「吾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但未知死何如生耳。」易損卦曰:「二簋可用享。損益盈虛,與時偕行。」益卦曰「損上益下,人說無疆」也。建武中,男女娶嫁旣畢,勑斷家事勿相關,當如我死也。於是遂肆意,與同好北海禽慶前書慶字子夏。俱遊五嶽名山,竟不知所終。
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也。家貧,給事縣為亭長。時尉行過亭,萌候迎拜謁,旣而擲楯歎曰:亭長主捕盜賊,故執楯也。「大丈夫安能為人役哉!」遂去之長安學,通春秋經。時王莽殺其子宇,前書莽隔絕平帝外家衞氏,宇恐帝大後見怨,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即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而死。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謂君臣、夫婦、父子。不去,禍將及人。」即解冠挂東都城門,漢宮殿名:「東都門今名青門也。」前書音義曰:「長安東郭城北頭第一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萌素明陰陽,知莽將敗,有頃,乃首戴瓦盎,盎,盆也。哭於巿曰:「新乎新乎!」王莽為新都侯,及篡,號新室,故哭之。因遂潛藏。
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勞山,在今萊州即墨縣東南,有大勞、小勞山。養志脩道,人皆化其德。
北海太守素聞其高,遣吏奉謁致禮,萌不荅。太守懷恨而使捕之。吏叩頭曰:「子康大賢,天下共聞,所在之處,人敬如父,往必不獲,祇自毀辱。」太守怒,收之繫獄,更發它吏。行至勞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禦,吏被傷流血,奔而還。後詔書徵萌,託以老耄,迷路東西,語使者云:「朝廷所以徵我者,以其有益於政,尚不知方靣所在,安能濟時乎?」即便駕歸。連徵不起,以壽終。
初,萌與同郡徐房、平原李子雲、王君公相友善,並曉陰陽,懷德穢行。房與子雲養徒各千人,君公遭亂獨不去,儈牛自隱。儈謂平會兩家賣買之價。時人謂之論曰:「避世牆東王君公。」嵇康高士傳曰「君公明易,為郎。數言事不用,乃自汙與官婢通,免歸。詐狂儈牛,口無二價」也。
周黨字伯況,太原廣武人也。家產千金。少孤,為宗人所養,而遇之不以理,及長,又不還其財。黨詣郷縣訟,主乃歸之。旣而散與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長安遊學。
初,郷佐甞衆中辱黨,續漢志郷佐主收賦稅者。黨乆懷之。後讀春秋,聞復讎之義,春秋經書「紀侯大去其國」。公羊傳曰:「大去者何?滅也。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齊襄公九世祖哀公亨於周,紀侯譖之也,故襄公讎於紀。九世猶可復讎乎?雖百世可也。」便輟講而還,與郷佐相聞,期剋鬬日。旣交刃,而黨為郷佐所傷,困頓。郷佐服其義,輿歸養之,數日方蘇,旣悟而去。自此勑身脩志,州里稱其高。
及王莽竊位,託疾杜門。自後賊暴從橫,殘滅郡縣,唯至廣武,過城不入。
建武中,徵為議郎,以病去職,遂將妻子居黽池。復被徵,不得已,乃著短布單衣,榖皮綃頭,待見尚書。以榖樹皮為綃頭也。綃頭,解見向栩傳。黨服此詣尚書,以待見也。及光武引見,黨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帝乃許焉。
博士范升奏毀黨曰:「臣聞堯不須許由、巢父,而建號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齊,而王道以成。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臺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天子以示公卿。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匹。」黨遂隱居黽池,著書上下篇而終。邑人賢而祠之。
初,黨與同郡譚賢伯升、鴈門殷謨君長,俱守節不仕王莽世。建武中,徵並不到。
王霸字儒仲,太原廣武人也。少有清節。及王莽篡位,弃冠帶,絕交宦。建武中,徵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禮記曰:「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司徒侯霸讓位於霸。閻陽毀之曰:「太原俗黨,儒仲頗有其風。」遂止。皇甫謐高士傳曰「故梁令閻陽」也。前書曰:「太原多晉公族子孫,以詐力相傾,矜夸功名,報仇過直。漢興,號為難化,常擇嚴猛將,或任殺伐為威。父兄被誅,子弟怨憤,至告訐刺史、二千石。」以病歸。隱居守志,茅屋蓬戶。連徵不至,以壽終。
嚴光字子陵,一名遵,會稽餘姚人也。少有高名,與光武同遊學。及光武即位,乃變名姓,隱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以其形貌求之。後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其光,乃備安車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後至。舍於北軍,給牀褥,太官朝夕進膳。
司徒侯霸與光素舊,遣使奉書。皇甫謐高士傳曰:「霸使西曹屬侯子道奉書,光不起,於牀上箕踞抱膝發書讀訖,問子道曰:『君房素癡,今為三公,寧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癡也。』光曰:『遣卿來何言?』子道傳霸言。光曰:『卿言不癡,是非癡語也?天子徵我三乃來。人主尚不見,當見人臣乎?』子道求報。光曰:『我手不能書。』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買菜乎?求益也?』」使人因謂光曰:「公聞先生至,區區欲即詣造,迫於典司,是以不獲。願因日暮,自屈語言。」光不荅,乃投札與之,口授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懷仁輔義天下恱,阿諛順旨要領絕。」霸得書,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態也。」車駕即日幸其館。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邪?」光又眠不應,良乆,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於是升輿歎息而去。
復引光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日。帝從容問光曰:「朕何如昔時?」對曰:「陛下差增於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嚴子陵共卧耳。」
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今杭州富陽縣也。本漢富春縣,避晉簡文帝鄭太后諱,改曰富陽。後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瀨焉。顧野王輿地志曰「七里瀨在東陽江下,與嚴陵瀨相接,有嚴山。桐廬縣南有嚴子陵漁釣處,今山邊有石,上平,可坐十人,臨水,名為嚴陵釣壇」也。建武十七年,復特徵,不至。年八十,終於家。帝傷惜之,詔下郡縣賜錢百萬、穀千斛。
井丹字大春,扶風郿人也。少受業太學,通五經,善談論,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紛綸井大春。」紛綸猶浩博也。性清高,未甞脩刺候人。
建武末,沛王輔等五王居北宮,皆好賔客,更遣請丹,不能致。信陽侯陰就,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貴盛,乃詭說五王,求錢千萬,約能致丹,而別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已,旣至,就故為設麥飲葱葉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旨,故來相過,何其薄乎?」更置盛饌,乃食。及就起,左右進輦。丹笑曰:「吾聞桀駕人車,豈此邪?」帝王紀曰:「桀以人駕車。」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而令去輦。自是隱閉不關人事,以壽終。
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也。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封脩遠伯,使奉少昊後,寓於北地而卒。前書莽改允吾為脩遠。少昊,金天氏之號,次黃帝者。北地,今寧州也。鴻時尚幼,以遭亂世,因卷席而葬。
後受業太學,家貧而尚節介,博覽無不通,而不為章句。學畢,乃牧豕於上林苑中。曾誤遺火延及它舍,鴻乃尋訪燒者,問所去失,去,亡也。悉以豕償之。其主猶以為少。鴻曰:「無它財,願以身居作。」主人許之。因為執勤,不懈朝夕。鄰家耆老見鴻非恒人,乃共責讓主人,而稱鴻長者。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豕。鴻不受而去,歸郷里。
埶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以女妻人曰女,音尼慮反。鴻並絕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娉之。女求作布衣、麻屨,織作筐緝績之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荅。妻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斥,遠也。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名孟光。
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為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高士,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
因東出關,過京師,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肅宗聞而非之,求鴻不得。乃易姓運期,名燿,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
有頃,又去適吳。將行,作詩曰:「逝舊邦兮遐征,將遙集兮東南。心惙怛兮傷悴,志菲菲兮升降。爾雅注:「惙怛,憂也。菲菲,高下不定也。」惙音丁劣反,降音下江反。詩曰:「我心則降。」欲乗策兮縱邁,疾吾俗兮作讒。競舉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論語曰:「舉直措諸枉則人服,舉枉措諸直則人不服。」唌音延,讒言捷急之貌。固靡慙兮獨建,兾異州兮尚賢。建,立也。言己無慙於獨立,所以適吳者,兾異州之人貴尚賢德。聊逍搖兮遨嬉,纘仲尼兮周流。儻云覩兮我恱,遂舍車兮即浮。舍其車而就舟船。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光貌,光儀也。言雖不察見季札及魯連,然兾幸其神靈與之同美也。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茂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茂,盛也。臭,敗也。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兮焉究!委結,懷恨也。究,窮也。口嚻嚻兮余訕,嗟恇恇兮誰留?」訕,謗也。鄭玄注禮記曰:「恇恇,恐也。」
遂至吳,依大家皐伯通,居廡下,說文曰:「廡,堂下周屋也。」釋名:「大屋曰廡。」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於嬴博之閒,不歸郷里,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及卒,伯通等為求葬地於吳要離冢傍。咸曰:「要離烈士,而伯鸞清高,可令相近。」要離,刺吳王僚子慶忌者,冢在今蘇州吳縣西。伯鸞墓在其北。葬畢,妻子歸扶風。
初,鴻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隱於華陰山中。及鴻東遊思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毛詩曰:「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念高子兮僕懷思,想念恢兮爰集茲。」二人遂不復相見。恢亦高抗,終身不仕。高士傳曰:「恢字伯通。」
高鳳字文通,南陽葉人也。少為書生,家以農畒為業,而專精誦讀,晝夜不息。妻甞之田,曝麥於庭,令鳳護鷄。時天暴雨,而鳳持竿誦經,不覺潦水流麥。妻還怪問,鳳方悟之。其後遂為名儒,乃敎授業於西唐山中。山在今唐州湖陽縣西北。酈元注水經云,即高鳳所隱之西唐山也。
鄰里有爭財者,持兵而鬬,鳳往解之,不已,乃脫巾叩頭,固請曰:「仁義遜讓,奈何弃之!」於是爭者懷感,投兵謝罪。
鳳年老,執志不倦,名聲著聞。太守連召請,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應為吏,又詐與寡嫂訟田,遂不仕。建初中,將作大匠任隗舉鳳直言,到公車,託病逃歸。推其財產,悉與孤兄子。隱身漁釣,終於家。
論曰:先大夫宣侯沈約宋書曰:「范泰字伯倫。祖汪。父甯,宋高祖受命,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多所陳諫。泰博覽篇籍,好為文章,愛獎後生,孜孜無倦。薨謚宣侯。」即曄之父也。甞以講道餘隙,寓乎逸士之篇。至高文通傳,輟而有感,以為隱者也,因著其行事而論之曰:「古者隱逸,其風尚矣。潁陽洗耳,恥聞禪讓;許由隱於潁陽,聞堯欲禪,乃臨潁而洗耳。孤竹長飢,羞食周粟。伯夷、叔齊,孤竹君之子,不食周粟。或高棲以違行,或疾物以矯情,雖軌迹異區,其去就一也。若伊人者,志陵青雲之上,身晦泥汙之下,心名且猶不顯,況怨累之為哉!與夫委體淵沙,鳴弦揆日者,不其遠乎!」委體泉沙謂屈原懷沙礫而自沈也。鳴弦揆日謂嵇康臨刑顧日景而彈琴也。論者以事迹相明,故引康為喻。
臺佟字孝威,佟音大冬反。魏郡鄴人也。隱於武安山,武安縣之山也。鑿穴為居,采藥自業。建初中,州辟不就。刺史行部,乃使從事致謁。佟載病往謝。刺史乃執贄見佟曰:嵇康高士傳曰:「刺史執棗栗之贄往。」「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性命,存神養和。如明使君奉宣詔書,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隱逸,終不見。
韓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三十餘年。時有女子從康買藥,康守價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韓伯休那?那,語餘聲也,音乃賀反。乃不二價乎?」康歎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乃遯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徵不至。桓帝乃備玄纁之禮,以安車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許諾。辭安車,自乗柴車,冒晨先使者發。至亭,亭長以韓徵君當過,方發人牛脩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徵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道逃遯,以壽終。
矯慎字仲彥,風俗通曰:「晉大夫矯父之後也。」扶風茂陵人也。少好黃老,隱遯山谷,因穴為室,仰慕松、喬導引之術。與馬融、蘇章郷里並時,融以才博顯名,章以廉直稱,然皆推先於慎。
汝南吳蒼甚重之,因遺書以觀其志曰:「仲彥足下:勤處隱約,雖乗雲行泥,棲宿不同,每有西風,何甞不歎!汝南在扶風之東。蓋聞黃老之言,乗虛入冥,藏身遠遯,亦有理國養人,施於為政。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又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又曰:「理大國若亨小鮮。」又曰「非所以愛人治國」也。至如登山絕迹,神不著其證,人不覩其驗。吾欲先生從其可者,於意何如?昔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孟子曰,湯使人以幣聘伊尹。伊尹曰:「我何以湯之幣聘為哉?」旣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豈若使是人為堯舜之人哉?」方今明明,四海開闢,巢許無為箕山,夷齊悔入首陽。足下審能騎龍弄鳳,翔嬉雲閒者,列僊傳曰:「簫史,秦繆公時。善吹簫,公女弄玉好之,以妻之,遂敎弄玉作鳳鳴。居數十年,吹鳳皇聲,鳳來止其屋。為作鳳臺,夫婦止其上。一旦皆隨鳳皇飛去。」又曰「陶安公,六安冶師。數行火,火一旦散上,紫色衝天。須臾赤雀止冶上,曰:『安公,安公,冶與天通。七月七日,迎汝以赤龍。』至時,安公騎之而去」也。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謀也。」慎不荅。年七十餘,竟不肯娶。後忽歸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後人有見慎於敦煌者,故前世異之,或云神僊焉。
慎同郡馬瑤,隱於汧山,以兔罝為事。罝,兔網也。毛詩序曰:「兔罝,后妃之化也。關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德,賢人衆多。」故瑤以為事焉。所居俗化,百姓美之,號馬牧先生焉。
戴良字叔鸞,汝南慎陽人也。曾祖父遵,字子高,平帝時,為侍御史。王莽篡位,稱病歸郷里。家富,好給施,尚俠氣,食客常三四百人。時人為之語曰:「關東大豪戴子高。」
良少誕節,母憙驢鳴,憙音虛記反。良常學之以娛樂焉。及母卒,兄伯鸞居廬啜粥,非禮不行,良獨食肉飲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毀容。或問良曰:「子之居喪,禮乎?」良曰:「然。禮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禮之論!夫食旨不甘,故致毀容之實。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論者不能奪之。
良才旣高達,而論議尚竒,多駭流俗。同郡謝季孝問曰:「子自視天下孰可為比?」良曰:「我若仲尼長東魯,大禹出西羌,帝王紀曰:「夏禹生於石紐,長於西羌,西夷之人也。」獨步天下,誰與為偶!」
舉孝廉,不就。再辟司空府,彌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遯辭詣府,遯,遜也。悉將妻子,旣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優遊不仕,以壽終。
初,良五女並賢,每有求姻,輒便許嫁,踈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五女能遵其訓,皆有隱者之風焉。
法真字高卿,高一作喬。扶風郿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好學而無常家,博通內外圖典,為關西大儒。弟子自遠方至者,陳留范冉等數百人。
性恬靜寡欲,不交人閒事。太守請見之,真乃幅巾詣謁。太守曰:「昔魯哀公雖為不肖,而仲尼稱臣。太守虛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贊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賔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戄然,戄音紀具反。不敢復言。
辟公府,舉賢良,皆不就。同郡田弱薦真曰:「處士法真,體兼四業,謂詩、書、禮、樂也。學窮典奧,幽居恬泊,樂以忘憂,將蹈老氏之高蹤,不為玄纁屈也。臣願聖朝就加衮職,毛詩曰:「衮職有闕。」謂三公也。必能唱清廟之歌,致來儀之鳳矣。」詩清廟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尚書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會順帝西巡,弱又薦之。帝虛心欲致,前後四徵。真曰:「吾旣不能遯形遠世,豈飲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隱絕,終不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乃共刊石頌之,號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壽終。
漢陰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過雲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對。溫下道百步,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耳,不達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聖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韓子曰:「堯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遊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慙。問其姓名,不告而去。
陳留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郷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班,布也。班,布也。升曰:「吾聞趙殺鳴犢,仲尼臨河而反;覆巢竭淵,龍鳳逝而不至。解在獨行傳。今宦豎日亂,陷害忠良,賢人君子其去朝乎?夫德之不建,人之無援,左傳曰,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皐陶廷堅不祀忽諸。德之不建,人之無援,哀哉!」將性命之不免,柰何?」因相抱而泣。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羅高縣,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毛詩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言雖泣而無所及也。二人欲與之語,不顧而去,莫知所終。
龐公者,南郡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峴山在今襄陽縣東。襄陽記曰:「諸葛孔明每至德公家,獨拜牀下,德公初不令止。司馬德操甞詣德公,值其渡沔上先人墓,德操徑入其堂,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當來就我與德公談。其妻子皆羅拜於堂下,奔走共設。須臾德公還,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德操年小德公十歲,兄事之,呼作龐公,故俗人遂謂龐公是德公名,非也。」未甞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賔。荊州刺史劉表數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謂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龐公笑曰:「鴻鵠巢於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畒而不肯官禄,後世何以遺子孫乎?」襄陽記曰:「德公子字山人,亦有令名,娶諸葛孔明姊,為魏黃門吏部郎。子渙,晉太康中為牂柯太守。」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歎息而去。後遂攜其妻子登鹿門山,因采藥不反。襄陽記曰:「鹿門山舊名蘇嶺山,建武中,襄陽侯習郁立神祠於山,刻二石鹿,夾神道口,俗因謂之鹿門廟,遂以廟名山也。」
贊曰:江海冥滅,山林長往。遠性風踈,逸情雲上。道就虛全,事違塵枉。違,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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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四‧列女傳第七十四 鮑宣妻 王霸妻 姜詩妻 周郁妻 曹世叔妻 樂羊子妻 陳文矩妻 孝女曹娥 許升妻 袁隗妻 龐淯母 劉長卿妻 皇甫規妻 陰瑜妻 盛道妻 孝女淑先雄 董杞妻
詩書之言女德尚矣。詩謂「關雎,后妃之德也」。書稱「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尚,遠也。若夫賢妃助國君之政,哲婦隆家人之道,高士弘清淳之風,貞女亮明白之節,則其徽美未殊也,而世典咸漏焉。故自中興以後,綜其成事,述為列女篇。如馬、鄧、梁后別見前紀,梁嫕、李姬各附家傳,嫕,梁竦女。李姬,李固女也。若斯之類,並不兼書。餘但 2f8be.gif 次才行尤高秀者,不必專在一操而已。
勃海鮑宣妻者,桓氏之女也,字少君。宣甞就少君父學,父竒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裝送資賄甚盛。宣不恱,謂妻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禮。」妻曰:「大人以先生脩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旣奉承君子,唯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歸侍御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郷里。拜姑禮畢,提甕出汲。脩行婦道,郷邦稱之。
宣,哀帝時官至司隷校尉。子永,中興初為魯郡太守。永子昱從容問少君曰:「太夫人寧復識挽鹿車時不?」對曰:「先姑有言:爾雅曰:「舅姑在則曰君舅、君姑,沒則曰先舅、先姑。」『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易繫辭之言也。吾焉敢忘乎!」永、昱已見前傳。
太原王霸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霸少立高節,光武時,連徵不仕。霸已見逸人傳。妻亦美志行。初,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為友,後子伯為楚相,而其子為郡功曹。子伯乃令子奉書於霸,車馬服從,雍容如也。霸子時方耕於野,聞賔至,投耒而歸,鄭玄注禮記云:「耒,耜之上曲者也。說文曰:『耒,手耕曲木。』」見令狐子,沮怍不能仰視。沮,喪也。怍,慙也。霸目之,有愧容,客去而乆卧不起。妻怪問其故,始不肯告,妻請罪,而後言曰:「吾與子伯素不相若,向見其子容服甚光,舉措有適,而我兒曹蓬髮歷齒,曹,輩也。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慙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禄。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柰何忘宿志而慚兒女子乎!」霸屈起而笑曰:屈音渠勿反。「有是哉!」遂共終身隱遯。
廣漢姜詩妻者,同郡龐盛之女也。詩事母至孝,妻奉順尤篤。母好飲江水,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泝流而汲。後值風,不時得還,母渴,詩責而遣之。妻乃寄止鄰舍,晝夜紡績,市珍羞,使鄰母以意自遺其姑。如是者乆之,姑怪問鄰母,鄰母具對。姑感慙呼還,恩養愈謹。其子後因遠汲溺死,妻恐姑哀傷,不敢言,而託以行學不在。姑嗜魚鱠,又不能獨食,夫婦常力作供鱠,呼鄰母共之。舍側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輒出雙鯉魚,常以供二母之膳。赤眉散賊經詩里,弛兵而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時歲荒,賊乃遺詩米肉,受而埋之,比落蒙其安全。比,近也。落,藩也。
永平三年,察孝廉,顯宗詔曰:「大孝入朝,凡諸舉者一聽平之。」由是皆拜郎中。詩尋除江陽令,卒于官。所居治,郷人為立祀。
沛郡周郁妻者,同郡趙孝之女也,字阿。少習儀訓,閑於婦道,而郁驕淫輕躁,多行無禮。郁父偉謂阿曰:「新婦賢者女,當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婦過也。」阿拜而受命,退謂左右曰:「我無樊衞二姬之行,列女傳曰,楚莊王好田獵,樊姬故不食鮮禽以諫王。齊桓公好音樂,衞姬不聽五音以諫公。並解具文苑傳也。故君以責我。我言而不用,君必謂我不奉敎令,則罪在我矣。若言而見用,是為子違父而從婦,則罪在彼矣。生如此,亦何聊哉!」乃自殺。莫不傷之。
扶風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愽學高才。世叔早卒,有節行法度。兄固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詔昭就東觀臧書閣踵而成之。踵,繼也。帝數召入宮,令皇后諸貴人師事焉,號曰大家。每有貢獻異物,輒詔大家作賦頌。及鄧太后臨朝,與聞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成關內侯,官至齊相。時漢書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馬融伏於閣下,從昭受讀,後又詔融兄續繼昭成之。融兄名續,見馬援傳。
永初中,太后兄大將軍鄧隲以母憂,上書乞身,太后不欲許,以問昭。昭因上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闢四門而開四聦,采狂夫之瞽言,納芻蕘之謀慮。前書曰:「狂夫之言,明主擇焉。」詩曰:「先人有言,詢于芻蕘。」妾昭得以愚朽,身當盛明,敢不披露肝膽,以効萬一。妾聞謙讓之風,德莫大焉,故典墳述美,神祇降福。易曰:「謙尊而光。」又曰:「鬼神害盈而福謙。」左傳曰:「謙讓者,德之基也。」昔夷齊去國,天下服其廉高;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太伯違邠,孔子稱為三讓。周太王有疾,太伯欲讓季歷,託採藥於吳。時已居周,此言邠者,蓋本其始而言之也。所以光昭令德,揚名于後者也。論語曰:『能以禮讓為國,於從政乎何有。』論語孔子之言也。何有言若無有。由是言之,推讓之誠,其致遠矣。今四舅深執忠孝,四舅謂隲、悝、弘、閶也。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靜,拒而不許;如後有毫毛加於今日,謂有纖微之過,則推讓之美失也。誠恐推讓之名不可再得。縁見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蟲螘之赤心。」太后從而許之。於是隲等各還里弟焉。
作女誡七篇,有助內訓。其辭曰: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賴母師之典訓。母,傅母也。師,女師也。左傳曰:「宋伯姬卒,待姆也。」毛詩曰:「言告師氏,言告言歸。」年十有四,執箕箒於曹氏,前書呂公謂高祖曰:「臣有息女,願為箕箒妾。」言執箕箒主賤役,以事舅姑。于今四十餘載矣。戰戰兢兢,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中,內也。夙夜劬心,勤不告勞,而今而後,乃知免耳。吾性疏頑,敎道無素,素,先也。恒恐子穀負辱清朝。三輔決録曰:「齊相子穀,頗隨時俗。」注云:「曹成,壽之子也。司徒掾察孝廉,為長垣長。母為太后師,徵拜中散大夫。」子穀即成之字也。聖恩橫加,猥賜金紫,漢官儀曰「二千石金印紫綬」也。實非鄙人庶幾所望也。男能自謀矣,吾不復以為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它門,取恥宗族。吾今疾在沈滯,性命無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悵。閒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庶有補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勗勉之!去矣猶言從今已往。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牀下,弄之瓦塼,而齋告焉。詩小雅曰:「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弄之瓦。」毛萇注云:「瓦,紡塼也。」箋云:「卧之於地,卑之也。紡塼,習其所有事也。」卧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塼,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毛詩傳曰:「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供祭祀矣。」「于以采蘋,南澗之濵。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惟筐及筥,于以湘之,惟錡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尸之?有齊季女。」三者蓋女人之常道,禮法之典敎矣。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不自名己之善也。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勿憚夙夜,作,起也。執務私事,不辭劇易,劇猶難也。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謂執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靜自守,無好戲笑,絜齊酒食,以供祖宗,絜,清也,謂食也。左傳曰「絜粢豐盛」也。是謂繼祭祀也。三者苟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見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稱之可聞,黜辱之可遠哉!
  夫婦第二: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也。是以禮貴男女之際,詩著關雎之義。禮記曰:「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詩關雎,樂得賢女,以配君子也。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墮音許規反。墮,廢也。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御,威儀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書傳,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也。但敎男而不敎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禮,八歲始敎之書,十五而至於學矣。禮記曰:「八歲入小學。」獨不可依此以為則哉!
  敬慎第三: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彊為貴,女以弱為美。故鄙諺有云:「生男如狼,猶恐其尫;生女如鼠,猶恐其虎。」然則修身莫若敬,避彊莫若順。故曰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夫敬非它,持乆之謂也。夫順非它,寬裕之謂也。持乆者,知止足也。寬裕者,尚恭下也。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旣生,語言過矣。語言旣過,縱恣必作。縱恣旣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旣施,則有忿怒之事矣。此由於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旣行,何義之存?譴呵旣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
  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禮記文也。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絜,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絜齊酒食,以奉賔客,是謂婦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遠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論語孔子之言也。此之謂也。
  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儀禮曰:「父在為母,何以期?至尊在,不敢伸也。父必三年而後娶,達子志也。」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儀禮曰:「夫者,妻之天也。婦人不二斬者,猶曰不二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謂佞媚苟親也,固莫若專心正色。禮義居絜,耳無塗聽,目無邪視,出無冶容,入無廢飾,無聚會羣輩,無看視門戶,此則謂專心正色矣。若夫動靜輕脫,視聽陜輸,陜輸,不定貌也。入則亂髮壞形,出則窈窕作態,窈窕,妖冶之貌也。說所不當道,觀所不當視,此謂不能專心正色矣。
  曲從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欲人定志專心之言也。舅姑之心,豈當可失哉?物有以恩自離者,亦有以義自破者也。夫雖云愛,舅姑云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舅姑之心柰何?固莫尚於曲從矣。姑云不爾而是,固冝從令;不爾猶不然也。姑云爾而非,猶冝順命。勿得違戾是非,爭分曲直。此則所謂曲從矣。故女憲曰:「婦如影響,焉不可賞。」影響言順從也。影響言順從也。
  和叔妹第七:婦人之得意於夫主,由舅姑之愛己也;舅姑之愛己,由叔妹之譽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譽毀,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復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親,其蔽也哉!自非聖人,鮮能無過。故顏子貴於能改,仲尼嘉其不貳,論語孔子曰:「顏回不貳過。」易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甞不知,知之未甞復行也。」而況婦人者也!雖以賢女之行,聦哲之性,其能備乎!是故室人和則謗掩,外內離則惡揚。此必然之埶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此之謂也。金,物之堅者。若二人同心,則其利可以斷之。二人旣同心,其芳馨如蘭也。古人通謂氣為臭也。夫嫂妹者,體敵而尊,恩疏而義親。若淑媛謙順之人,淑,善也。美女曰媛也。則能依義以篤好,崇恩以結援,使徽美顯章,而瑕過隱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聲譽曜于邑鄰,休光延於父母。若夫憃愚之人,於嫂則託名以自高,於妹則因寵以驕盈。驕盈旣施,何和之有!恩義旣乖,何譽之臻!是以美隱而過宣,姑忿而夫慍,毀訾布於中外,恥辱集于厥身,進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君子謂夫也。詩曰:「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君子謂夫也。詩曰:「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斯乃榮辱之本,而顯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則求叔妹之心,固莫尚於謙順矣。謙則德之柄,易繫辭之文也。順則婦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詩云:「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其斯之謂也。韓詩周頌之言也。射,厭也。射音亦。毛詩「射」作「斁」也。
馬融善之,令妻女習焉。
昭女妹曹豐生,昭壻之妹也。亦有才惠,為書以難之,辭有可觀。
昭年七十餘卒,皇太后素服舉哀,使者監護喪事。所著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為撰集之,又作大家讚焉。
河南樂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甞行路,得遺金一餅,還以與妻。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盜泉之水,論言撰考讖曰:「水名盜泉,仲尼不漱。」廉者不受嗟來之食,解見文苑傳也。況拾遺求利,以汚其行乎!」羊子大慙,乃捐金於野,而遠尋師學。一年來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乆行懷思,無它異也。」妻乃引刀趨機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於機杼,一絲而累,以至於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則捐失成功,稽廢時月。夫子積學,當日知其所亡,論語孔子曰:「君子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亡,無也。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還終業,遂七年不反。妻常躬勤養姑,又遠饋羊子。
甞有它舍雞謬入園中,姑盜殺而食之,妻對雞不餐而泣。姑怪問其故。妻曰:「自傷居貧,使食有它肉。」姑竟棄之。
後盜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聞,操刀而出。盜人曰:「釋汝刀從我者可全,不從我者,則殺汝姑。」妻仰天而歎,舉刀刎頸而死。盜亦不殺其姑。太守聞之,即捕殺賊盜,而賜妻縑帛,以禮葬之,號曰「貞義」。
漢中程文矩妻者,同郡李法之姊也,字穆姜。有二男,而前妻四子。文矩為安衆令,喪於官。安衆,縣,屬南陽郡。四子以母非所生,憎毀日積,而穆姜慈愛溫仁,撫字益隆,衣食資供皆兼倍所生。或謂母曰:「四子不孝甚矣,何不別居以遠之?」對曰:「吾方以義相導,使其自遷善也。」及前妻長子興遇疾困篤,母惻隱自然,親調藥膳,恩情篤密。興疾乆乃瘳,於是呼三弟謂曰:「繼母慈仁,出自天受。吾兄弟不識恩養,禽獸其心。雖母道益隆,我曹過惡亦已深矣!」遂將三弟詣南鄭獄,陳母之德,狀己之過,乞就刑辟。縣言之於郡,郡守表異其母,蠲除家徭,遣散四子,許以脩革,自後訓導愈明,並為良士。
穆姜年八十餘卒。臨終勑諸子曰:「吾弟伯度,智達士也。所論薄葬,其義至矣。又臨亡遺令,賢聖法也。前書孝文帝、楊王孫、龔勝臨亡,並有遺令。令汝曹遵承,勿與俗同,增吾之累。」諸子奉行焉。
孝女曹娥者,會稽上虞人也。父盱,能絃歌,為巫祝。漢安二年五月五日,於縣江泝濤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屍骸。娥年十四,乃沿江號哭,晝夜不絕聲,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娥投衣於水,祝曰:「父屍所在衣當沈。」衣隨流至一處而沈,娥遂隨衣而沒。「衣」字或作「瓜」。見項原列女傳也。至元嘉元年,縣長度尚改葬娥於江南道傍,為立碑焉。會稽典録曰:「上虞長度尚弟子邯鄲淳,字子禮。時甫弱冠,而有異才。尚先使魏朗作曹娥碑,文成未出,會朗見尚,尚與之飲宴,而子禮方至督酒。尚問朗碑文成未?朗辭不才,因試使子禮為之,操筆而成,無所點定。朗嗟歎不暇,遂毀其草。其後蔡邕又題八字曰:『黃絹幼婦,外孫虀臼。』」
吳許升妻者,呂氏之女也,字榮。升少為愽徒,不理操行,榮甞躬勤家業,以奉養其姑。數勸升修學,每有不善,輒流涕進規。榮父積忿疾升,乃呼榮欲改嫁之。榮歎曰:「命之所遭,義無離貳!」終不肯歸。升感激自厲,乃尋師遠學,遂以成名。尋被本州辟命,行至壽春,道為盜所害。刺史尹耀捕盜得之。榮迎喪於路,聞而詣州,請甘心讎人。耀聽之。榮乃手斷其頭,以祭升靈。後郡遭寇賊,賊欲犯之,榮踰垣走,賊拔刀追之。賊曰:「從我則生,不從我則死。」榮曰:「義不以身受辱寇虜也!」遂殺之。是日疾風暴雨,靁電晦冥,賊惶懼叩頭謝罪,乃殯葬之。
汝南袁隗妻者,扶風馬融之女也。字倫。隗已見前傳。倫少有才辯。融家世豐豪,裝遣甚盛。及初成禮,隗問之曰:「婦奉箕箒而已,何乃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鮑宣、梁鴻之高者,妾亦請從少君、孟光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舉,世以為笑。今處姊未適,先行可乎?」對曰:「妾姊高行殊 28637.gif ,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又問曰:「南郡君學窮道奧,文為辭宗,融為南郡太守。而所在之職,輒以貨財為損,何邪?」對曰:「孔子大聖,不免武叔之毀;子路至賢,猶有伯寮之愬。論語曰,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它人之賢者猶丘陵焉,猶可踰也。仲尼如日月也,無得而踰焉。」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家君獲此,固其冝耳。」隗默然不能屈,帳外聽者為慙。隗旣寵貴當時,倫亦有名於世。年六十餘卒。
倫妹芝,亦有才義。少喪親長而追感,乃作申情賦云。
酒泉龐淯母者,趙氏之女也,字娥。父為同縣人所殺,而娥兄弟三人,時俱病物故,讎乃喜而自賀,以為莫己報也。娥陰懷感憤,乃潛備刀兵,常帷車以候讎家。十餘年不能得。後遇於都亭,刺殺之。因詣縣自首。曰:「父仇已報,請就刑戮。」福禄長尹嘉義之,解印綬欲與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妾之明分;結罪理獄,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後遇赦得免。州郡表其閭。太常張奐嘉歎,以束帛禮之。
沛劉長卿妻者,同郡桓鸞之女也。鸞已見前傳。生一男五歲而長卿卒,妻防遠嫌疑,不肯歸寧。兒年十五,晚又夭歿。妻慮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宗婦相與愍之,共謂曰:「若家殊無它意;假令有之,猶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誠,何貴義輕身之甚哉!」對曰:「昔我先君五更,學為儒宗,尊為帝師。五更已來,歷代不替,男以忠孝顯,女以貞順稱。詩云:『無忝爾祖,聿脩厥德。』是以豫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顯其門閭,號曰「行義桓釐」,寡婦曰釐。縣邑有祀必膰焉。膰,祭餘肉也。尊敬之,故有祭祀必致其餘也。左傳曰:「天子有事膰焉。」
安定皇甫規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規初喪室家,後更娶之。妻善屬文,能草書,時為規荅書記,衆人怪其工。及規卒時,妻年猶盛,而容色美。後董卓為相國,承其名,娉以軿輜百乗,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路。妻乃輕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圍之,而謂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風靡,何有不行於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立罵卓曰:「君羌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為漢忠臣。君親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禮於爾君夫人邪!」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縣軶,鞭撲交下。周禮考工記曰:「軶長六尺。」鄭衆曰:「謂轅端壓牛領者。」妻謂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盡為惠。」遂死車下。後人圖畫,號曰「禮宗」云。
南陽陰瑜妻者,潁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聦敏有才蓺。年十七,適陰氏。十九產一女,而瑜卒。采時尚豐少,常慮為家所逼,自防禦甚固。後同郡郭弈喪妻,爽以采許之,魏書弈字伯益,嘉之子也,為太子文學,早卒。因詐稱病篤,召采。旣不得已而歸,懷刃自誓。爽令傅婢執奪其刃,扶抱載之,猶憂致憤激,勑衞甚嚴。女旣到郭氏,乃偽為歡恱之色,謂左右曰:「我本立志與陰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於此,素情不遂,柰何?」乃命使建四燈,盛裝飾,請弈入相見,共談,言辭不輟。弈敬憚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勑令左右辨浴。旣入室而掩戶,權令侍人避之,以粉書扉上曰:「尸還陰。」「陰」字未及成,懼有來者,遂以衣帶自縊。左右翫之不為意,比視,已絕,時人傷焉。
犍為盛道妻者,同郡趙氏之女也,字媛姜。建安五年,益部亂,道聚衆起兵,事敗,夫妻執繫,當死。媛姜夜中告道曰:「法有常刑,必無生望,君可速潛逃,建立門戶,妾自留獄,代君塞咎。」道依違未從。媛姜便解道桎梏,為齎粮貨。子翔時年五歲,使道攜持而走。媛姜代道持夜,應對不失。度道已遠,乃以實告吏,應時見殺。道父子會赦得歸。道感其義,終身不娶焉。
孝女叔先雄者,犍為人也。父泥和,永建初為縣功曹。縣長遣泥和拜檄謁巴郡太守,乗舩墯湍水物故,尸喪不歸。雄感念怨痛,號泣晝夜,心不圖存,常有自沈之計。所生男女二人,並數歲,雄乃各作囊,盛珠環以繫兒,數為訣別之辭。家人每防閑之,經百許日後稍懈,雄因乗小舩,於父墯處慟哭,遂自投水死。弟賢,其夕夢雄告之:「卻後六日,當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與父相持,浮於江上。郡縣表言,為雄立碑,圖象其形焉。
陳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列女後傳,琰字昭姬也。愽學有才辯,又妙於音律。劉昭幼童傳曰:「邕夜鼓琴,絃絕。琰曰:『第二絃。』邕曰:『偶得之耳。』故斷一絃問之,琰曰:『第四絃。』並不差謬。」適河東衞仲道。夫亡無子,歸寧于家。興平中,天下喪亂,文姬為胡騎所獲,沒於南匈奴左賢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與邕善,痛其無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贖之,而重嫁於祀。
祀為屯田都尉,犯法當死,文姬詣曹操請之。時公卿名士及遠方使驛坐者滿堂,操謂賔客曰:「蔡伯喈女在外,今為諸君見之。」及文姬進,蓬首徒行,叩頭請罪,音辭清辯,旨甚酸哀,衆皆為改容。操曰:「誠實相矜,然文狀已去,柰何?」文姬曰:「明公廄馬萬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騎,而不濟垂死之命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時且寒,賜以頭巾履襪。操因問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賜書四千許卷,流離塗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餘篇耳。」操曰:「今當使十吏就夫人寫之。」文姬曰:「妾聞男女之別,禮不親授。禮記曰:「男女不親授。」乞給紙筆,真草唯命。」於是繕書送之,文無遺誤。
後感傷亂離,追懷悲憤,作詩二章。其辭曰:
  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彊。海內興義師,欲共討不祥。卓衆來東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冥冥,肝脾為爛腐。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失意機微閒,輒言斃降虜。要當以亭刃,我曹不活汝。豈復惜性命,不堪其詈罵。或便加棰杖,毒痛參并下。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彼蒼者何辜,乃遭此戹禍!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處所多霜雪,胡風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感時念父母,哀歎無窮已。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輒復非郷里。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己得自解免,當復棄兒子。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去,豈復有還時。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柰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癡。號泣手撫摩,當發復回疑。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轍。觀者皆歔欷,行路亦嗚咽。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匈臆為摧敗。旣至家人盡,又復無中外。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從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為復彊視息,雖生何聊賴!託命於新人,竭心自勗厲。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其二章曰: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門戶單。身執略兮入西關,歷險阻兮之羌蠻。山谷眇兮路曼曼,眷東顧兮但悲歎。冥當寢兮不能安,冥音暝。飢當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眥不乾,薄志節兮念死難,雖苟活兮無形顏。惟彼方兮遠陽精,北方近陰遠陽。陰氣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塵冥冥,有草木兮春不榮。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離兮狀窈停。兜離,匈奴言語之貌。歲聿暮兮時邁征,夜悠長兮禁門扃。不能寐兮起屏營,登胡殿兮臨廣庭。玄雲合兮翳月星,北風厲兮肅泠泠。胡笳動兮邊馬鳴,孤鴈歸兮聲嚶嚶。樂人興兮彈琴箏,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憤盈,欲舒氣兮恐彼驚,含哀咽兮涕沾頸。家旣迎兮當歸寧,臨長路兮捐所生。兒呼母兮號失聲,我掩耳兮不忍聽。追持我兮走煢煢,頓復起兮毀顏形。還顧之兮破人情,心怛絕兮死復生。
贊曰:端操有蹤,幽閑有容。區明風烈,昭我管彤。婦人之正其節操有蹤迹可紀者,及幽都閑婉有禮容者,區別其遺風餘烈,以明女史之所記也。管彤,赤管筆,解見皇后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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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五‧東夷列傳第七十五 王制云:「東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萬物柢地而出。事見風俗通。故天性柔順,易以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國焉。山海經曰:「君子國衣冠帶劔,食獸,使二文虎在旁。」外國圖曰:「去琅邪三萬里。」山海經又曰:「不死人在交脛東,其為人黑色,壽不死。」並在東方也。夷有九種,竹書紀年曰「后芬發即位三年,九夷來御」也。曰畎夷,于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竹書紀年曰「后泄二十一年,命畎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后相即位二年,征黃夷。七年,于夷來賔,後少康即位,方夷來賔」也。故孔子欲居九夷也。
昔堯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蓋日之所出也。孔安國尚書注曰「東方之地曰嵎夷。暘谷,日之所出也」。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太康,啟之子也。槃于游田,十旬不反,不恤人事,為羿所逐也。自少康已後,世服王化,遂賔於王門,獻其樂舞。少康,帝仲康之孫,帝相子也。竹書紀年曰:「后發即位元年,諸夷賔于王門,諸夷入舞。」桀為暴虐,諸夷內侵,殷湯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藍夷作寇。仲丁,殷大戊之子也。竹書紀年曰「仲丁即位,征于藍夷」也。自是或服或畔,三百餘年。武乙衰敝,東夷濅盛,遂分遷淮、岱,漸居中土。武乙,帝庚丁之子,無道,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也。
及武王滅紂,肅慎來獻石砮、楛矢。管、蔡畔周,乃招誘夷狄,周公征之,遂定東夷。尚書武王崩,三監及淮夷畔,周公征之,作大誥。又曰,成王旣伐管叔、蔡叔,滅淮夷。康王之時,肅慎復至。後徐夷僭號,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熾,乃分東方諸侯,命徐偃王主之。博物志曰:「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以為不祥,棄於水濵。孤獨母有犬名鵠倉,得所棄卵,銜以歸母,母覆煖之,遂成小兒,生而偃,故以為名。宮人聞之,乃更録取。長襲為徐君。」尸子曰「偃王有筋而無骨,故曰偃」也。偃王處潢池東,地方五百里,水經注曰,黃水一名汪水,與泡水合,至沛入泗。自山陽以東,海陵以北,其地當之也。行仁義,陸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穆王後得驥騄之乗,史記曰:「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繆王,得赤驥、盜驪、驊騮、騄耳之駟,西巡狩,樂而忘歸。」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造父,解見蔡邕傳。於是楚文王大舉兵而滅之。偃王仁而無權,不忍鬬其人,故致於敗。乃北走彭城武原縣東山下,百姓隨之者以萬數,因名其山為徐山。武原,縣,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北。徐山在其東。博物志曰「徐王妖異不常。武原縣東十里,見有徐山石室祠處。偃王溝通陳蔡之閒,得朱弓朱矢,以己得天瑞,自稱偃王。穆王聞之,遣使乗駟,一日至楚,伐之。偃王仁,不忍鬬,為楚所敗,北走此山」也。厲王無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復命召公伐而平之。毛詩序曰:「江漢,尹吉甫美宣王也。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其詩曰:「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來求。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土疆。」及幽王淫亂,四夷交侵,至齊桓修霸,攘而郤焉。及楚靈會申,亦來豫盟。左傳楚靈王、蔡侯、陳侯、鄭伯、許男、淮夷會于申。後越遷琅邪,與共征戰,遂陵暴諸夏,侵滅小邦。
秦并六國,其淮、泗夷皆散為民戶。陳涉起兵,天下崩潰,燕人衞滿避地朝鮮,前書曰「朝鮮王滿,燕人。自始全燕時,甞略屬真番、朝鮮,為置吏築障。漢興屬燕,燕王盧綰反入匈奴,滿亡命東走,渡浿水,居秦故空地,稍役屬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在者,王之,都王險」也。因王其國。百有餘歲,武帝滅之,於是東夷始通上京。王莽篡位,貊人寇邊。前書莽發高句麗兵當伐胡,不欲行,郡縣彊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為寇。州郡歸咎於高句麗侯騶,嚴尤奏言貉人犯法,不從騶起,冝慰安之。建武之初,復來朝貢。時遼東太守祭肜威讋北方,聲行海表,於是濊、貊、倭、韓萬里朝獻,故章、和已後,使聘流通。逮永初多難,始入寇鈔;桓、靈失政,漸滋曼焉。
自中興之後,四夷來賔,雖時有乖畔,而使驛不絕,故國俗風土,可得略記。東夷率皆土著,憙飲酒歌舞,或冠弁衣錦,器用俎豆。所謂中國失禮,求之四夷者也。左傳曰,仲尼學鳥名官於郯子,旣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其信也。」凡蠻、夷、戎、狄緫名四夷者,猶公、侯、伯、子、男皆號諸侯云。
夫餘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
初,北夷索離國王出行,「索」或作「橐」,音度洛反。其侍兒於後姙身,姙音人鴆反。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大如雞子,來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後遂生男。王令置於豕牢,牢,圈也。豕以口氣噓之,不死。復徙於馬蘭,蘭即欄也。馬亦如之。王以為神,乃聽母收養,名曰東明。東明長而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奔走,南至掩 3d32.gif 水,今高麗中有蓋斯水,疑此水是也。以弓擊水,魚鼈皆聚浮水上,東明乗之得度,因至夫餘而王之焉。於東夷之域,最為平敞,土冝五穀。出名馬、赤玉、貂豽,豽似豹,無前足,音奴八反。大珠如酸棗。以員柵為城,有宮室、倉庫、牢獄。其人麤大彊勇而謹厚,不為寇鈔。以弓矢刀矛為兵。以六畜名官,有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屬諸加。食飲用俎豆,會同拜爵洗爵,揖讓升降。以臘月祭天,大會連日,飲食歌舞,名曰「迎鼓」。是時斷刑獄,解囚徒。有軍事亦祭天,殺牛,以蹏占其吉凶。魏志曰:「牛蹏解者為凶,合者為吉。」行人無晝夜,好歌吟,音聲不絕。其俗用刑嚴急,被誅者皆沒其家人為奴婢。盜一責十二。男女淫皆殺之,尤治惡妒婦,旣殺,復尸於山上。兄死妻嫂。死則有椁無棺。殺人殉葬,多者以百數。其王葬用玉匣,漢朝常豫以玉匣付玄菟郡,王死則迎取以葬焉。
建武中,東夷諸國皆來獻見。二十五年,夫餘王遣使奉貢,光武厚荅報之,於是使命歲通。至安帝永初五年,夫餘王始將步騎七八千人寇鈔樂浪,殺傷吏民,後復歸附。永寧元年,乃遣嗣子尉仇台詣闕貢獻,天子賜尉仇台印綬金綵。順帝永和元年,其王來朝京師,帝作黃門鼓吹、角抵戲以遣之。桓帝延熹四年,遣使朝賀貢獻。永康元年,王夫台將二萬餘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斬首千餘級。至靈帝熹平三年,復奉章貢獻。夫餘本屬玄菟,獻帝時,其王求屬遼東云。
挹婁,古肅慎之國也。在夫餘東北千餘里,東濵大海,南與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極。土地多山險。人形似夫餘,而言語各異。有五穀、麻布,出赤玉、好貂。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處於山林之閒,土氣極寒,常為穴居,以深為貴,大家至接九梯。好養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塗身,厚數分,以禦風寒。夏則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後。其人臭穢不絜,作廁於中,圜之而居。自漢興已後,臣屬夫餘。種衆雖少,而多勇力,處山險,又善射,發能入人目。弓長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長一尺八寸,青石為鏃,鏃皆施毒,中人即死。便乗舩,好寇盜,鄰國畏患,而卒不能服。東夷夫餘飲食類此皆用俎豆,唯挹婁獨無,法俗最無綱紀者也。
高句驪,在遼東之東千里,南與朝鮮、濊貊,東與沃沮,北與夫餘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隨而為居。少田業,力作不足以自資,故其俗節於飲食,而好修宮室。東夷相傳以為夫餘別種,故言語法則多同,而跪拜曳一腳,行步皆走。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絕奴部,順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案今高驪五部:一曰內部,一名黃部,即桂婁部也;二曰北部,一名後部,即絕奴部也;三曰東部,一名左部,即順奴部也;四曰南部,一名前部,即灌奴部也;五曰西部,一名右部,即消奴部也。本消奴部為王,稍微弱,後桂婁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鄒大加、古鄒大加,高驪掌賔客之官,如鴻臚也。主簿、優台、使者、帛衣先人。武帝滅朝鮮,以高句驪為縣,前書元封中,定朝鮮為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使屬玄菟,賜鼓吹伎人。其俗淫,皆絜淨自憙,暮夜輒男女羣聚為倡樂。好祠鬼神、社稷、零星,前書音義:「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辰日祠以牛,號曰零星。」風俗通曰「辰之神為靈星」,故以辰日祠於東南也。以十月祭天大會,名曰「東盟」。其國東有大穴,號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自飾。大加、主簿皆著幘,如冠幘而無後;其小加著折風,形如弁。無牢獄,有罪,諸加評議便殺之,沒入妻子為奴婢。其昏姻皆就婦家,生子長大,然後將還,便稍營送終之具。金銀財幣盡於厚葬,積石為封,亦種松柏。其人性凶急,有氣力,習戰鬬,好寇鈔,沃沮、東濊皆屬焉。
句驪一名貊耳。有別種,依小水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謂「貊弓」是也。魏氏春秋曰:「遼東郡西安平縣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驪別種因名之小水貊。」
王莽初,發句驪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彊迫遣之,皆亡出塞為寇盜。遼西大尹田譚追擊,戰死。莽令其將嚴尤擊之,誘句驪侯騶入塞,斬之,傳首長安。莽大說,更名高句驪王為下句驪侯,於是貊人寇邊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驪遣使朝貢,光武復其王號。二十三年冬,句驪蠶支落大加戴升等萬餘口詣樂浪內屬。二十五年春,句驪寇右北平、漁陽、上谷、太原,而遼東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皆復款塞。
後句驪王宮生而開目能視,國人懷之,及長勇壯,數犯邊境。和帝元興元年春,復入遼東,寇略六縣,太守耿夔擊破之,斬其渠帥。安帝永初五年,宮遣使貢獻,求屬玄菟。元初五年,復與濊貊寇玄菟,攻華麗城。華麗,縣,屬樂浪郡。建光元年春,幽州刺史馮煥、玄菟太守姚光、遼東太守蔡諷等將兵出塞擊之,捕斬濊貊渠帥,獲兵馬財物。宮乃遣嗣子遂成將二千餘人逆光等,遣使詐降;光等信之,遂成因據險阸以遮大軍,而潛遣三千人攻玄菟、遼東,焚城郭,殺傷二千餘人。於是發廣陽、漁陽、右北平、涿郡屬國三千餘騎同救之,而貊人已去。夏,復與遼東鮮卑八千餘人攻遼隊,縣名,屬遼東郡也。殺略吏人。蔡諷等追擊於新昌,戰歿,功曹耿耗、兵曹掾龍端、兵馬掾公孫酺以身扞諷,俱沒於陳,死者百餘人。秋,宮遂率馬韓、濊貊數千騎圍玄菟。夫餘王遣子尉仇台將二萬餘人,與州郡并力討破之,斬首五百餘級。
是歲宮死,子遂成立。姚光上言欲因其喪發兵擊之,議者皆以為可許。尚書陳忠曰:「宮前桀黠,光不能討,死而擊之,非義也。冝遣弔問,因責讓前罪,赦不加誅,取其後善。」安帝從之。明年,遂成還漢生口,詣玄菟降。詔曰:「遂成等桀逆無狀,當斬斷葅醢,以示百姓,幸會赦令,乞罪請降。鮮卑、濊貊連年寇鈔,驅略小民,動以千數,而裁送數十百人,非向化之心也。自今已後,不與縣官戰鬬而自以親附送生口者,皆與贖直,縑人四十匹,小口半之。」
遂成死,子伯固立。其後濊貊率服,東垂少事。順帝陽嘉元年,置玄菟郡屯田六部。質、桓之閒,復犯遼東西安平,殺帶方令,郡國志西安平、帶方,縣,並屬遼東郡。掠得樂浪太守妻子。建寧二年,玄菟太守耿臨討之,斬首數百級,伯固降服,乞屬玄菟云。
東沃沮在高句驪蓋馬大山之東,蓋馬,縣名,屬玄菟郡。其山在今平壤城西。平壤即王險城也。東濵大海;北與挹婁、夫餘,南與濊貊接。其地東西夾,南北長,夾音狹。可折方千里。土肥美,背山向海,冝五穀,善田種,有邑落長帥。人性質直彊勇,便持矛步戰。言語、食飲、居處、衣服有似句驪。其葬,作大木椁,長十餘丈,開一頭為戶,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盡,乃取骨置椁中。家人皆共一椁,刻木如生,隨死者為數焉。
武帝滅朝鮮,以沃沮地為玄菟郡。後為夷貊所侵,徙郡於高句驪西北,更以沃沮為縣,屬樂浪東部都尉。至光武罷都尉官,後皆以封其渠帥,為沃沮侯。其土迫小,介於大國之間,遂臣屬句驪。句驪復置其中大人,遂為使者,以相監領,貴其租稅、貂布魚鹽、海中食物,發美女為婢妾焉。
又有北沃沮,一名置溝婁,去南沃沮八百餘里。其俗皆與南同。界南接挹婁。挹婁人憙乗舩寇抄,北沃沮畏之,每夏輒臧於巖穴,至冬舩道不通,乃下居邑落。其耆老言,甞於海中得一布衣,其形如中人衣,而兩袖長三丈。又於岸際見一人乗破舩,頂中復有面,與語不通,不食而死。又說海中有女國,無男人。或傳其國有神井,闚之輒生子云。魏志曰,毌丘儉遣王頎追句驪王宮,窮沃沮東界,問其耆老所傳云。
濊北與高句驪、沃沮,南與辰韓接,東窮大海,西至樂浪。濊及沃沮、句驪,本皆朝鮮之地也。昔武王封箕子於朝鮮,箕子敎以禮義田蠶,又制八條之敎。前書曰,箕子敎以八條者,相殺者以當時償殺,相傷者以穀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音義曰:「八條不具見也。」其人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飲食以籩豆。其後四十餘世,至朝鮮侯準,自稱王。漢初大亂,燕、齊、趙人往避地者數萬口,而燕人衞滿擊破準而自王朝鮮,傳國至孫右渠。元朔元年,武帝年也。濊君南閭等畔右渠,率二十八萬口詣遼東內屬,武帝以其地為蒼海郡,數年乃罷。至元封三年,滅朝鮮,分置樂浪、臨屯、玄菟、真番四郡。番音潘。至昭帝始元五年,罷臨屯、真番,以并樂浪、玄菟。玄菟復徙居句驪。自單單大領已東,沃沮、濊貊悉屬樂浪。後以境土廣遠,復分領東七縣,置樂浪東部都尉。自內屬已後,風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至有六十餘條。建武六年,省都尉官,遂棄領東地,悉封其渠帥為縣侯,皆歲時朝賀。
無大君長,其官有侯、邑君、三老。耆舊自謂與句驪同種,言語法俗大抵相類。其人性愚愨,少嗜欲,不請匄。男女皆衣曲領。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不得妄相干涉。同姓不昏。多所忌諱,疾病死亡,輒捐棄舊宅,更造新居。知種麻,養蠶,作緜布。曉候星宿,豫知年歲豐約。常用十月祭天,晝夜飲酒歌舞,名之為「舞天」。又祠虎以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輒相罰,責生口牛馬,名之為「責禍」。殺人者償死。少寇盜。能步戰,作矛長三丈,或數人共持之。樂浪檀弓出其地。又多文豹,有果下馬,高三尺,乗之可於果樹下行。海出班魚,使來皆獻之。
韓有三種: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辰。馬韓在西,有五十四國,其北與樂浪,南與倭接。辰韓在東,十有二國,其北與濊貊接。弁辰在辰韓之南,亦十有二國,其南亦與倭接。凡七十八國,伯濟是其一國焉。大者萬餘戶,小者數千家,各在山海閒,地合方四千餘里,東西以海為限,皆古之辰國也。馬韓最大,共立其種為辰王,都目支國,盡王三韓之地。其諸國王先皆是馬韓種人焉。
馬韓人知田蠶,作緜布。出大栗如梨。有長尾雞,尾長五尺。邑落雜居,亦無城郭。作土室,形如冢,開戶在上。不知跪拜。無長幼男女之別。不貴金寶錦 262fa.gif ,不知騎乗牛馬,唯重瓔珠,以綴衣為飾,及縣頸垂耳。大率皆魁頭露紒,魁頭猶科頭也,謂以髮縈繞成科結也。紒音計。布袍草履。其人壯勇,少年有築室作力者,輒以繩貫脊皮,縋以大木,嚾呼為健。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晝夜酒會,羣聚歌舞,舞輒數十人相隨蹋地為節。十月農功畢,亦復如之。諸國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號為「天君」。又立蘇塗,魏志曰:「諸國各有別邑,為蘇塗,諸亡逃至其中,皆不還之。蘇塗之義,有似浮屠。」建大木以縣鈴鼓,事鬼神。其南界近倭,亦有文身者。
辰韓,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適韓國,馬韓割東界地與之。其名國為邦,弓為弧,賊為寇,行酒為行觴,相呼為徒,有似秦語,故或名之為秦韓。有城柵屋室。諸小別邑,各有渠帥,大者名臣智,次有儉側,次有樊秖,次有殺奚,次有邑借。皆其官名。土地肥美,冝五穀。知蠶桑,作縑布。乗駕牛馬。嫁娶以禮。行者讓路。國出鐵,濊、倭、馬韓並從巿之。凡諸貿易,皆以鐵為貨。俗憙歌舞飲酒鼓瑟。兒生欲令其頭扁,皆押之以石。扁音補典反。
弁辰與辰韓雜居,城郭衣服皆同,言語風俗有異。其人形皆長大,美髮,衣服絜清。而刑法嚴峻。其國近倭,故頗有文身者。
初,朝鮮王準為衞滿所破,乃將其餘衆數千人走入海,攻馬韓,破之,自立為韓王。準後滅絕,馬韓人復自立為辰王。建武二十年,韓人廉斯人蘇馬諟等詣樂浪貢獻。廉斯,邑名也。諟音是。光武封蘇馬諟為漢廉斯邑君,使屬樂浪郡,四時朝謁。靈帝末,韓、濊並盛,郡縣不能制,百姓苦亂,多流亡入韓者。
馬韓之西,海島上有州胡國。其人短小,髡頭,衣韋衣,有上無下。好養牛豕。乗舩往來,貨市韓中。
倭在韓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居,凡百餘國。自武帝滅朝鮮,使驛通於漢者三十許國,國皆稱王,世世傳統。其大倭王居邪馬臺國。案:今名邪摩堆,音之訛也。樂浪郡徼,去其國萬二千里,去其西北界拘邪韓國七千餘里。其地大較在會稽東冶之東,與朱崖、儋耳相近,故其法俗多同。
土冝禾稻、麻紵、蠶桑,知織績為縑布。出白珠、青玉。其山有丹土。氣溫煗,冬夏生菜茹。無牛馬虎豹羊鵲。「鵲」或作「雞」。其兵有矛、楯、木弓,竹矢或以骨為鏃。男子皆黥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別尊卑之差。其男衣皆橫幅結束相連。女人被髮屈紒,衣如單被,貫頭而著之;並以丹朱坋身,說文曰:「坋,塵也。」音蒲頓反。如中國之用粉也。有城柵屋室。父母兄弟異處,唯會同男女無別。飲食以手,而用籩豆。俗皆徒跣,以蹲踞為恭敬。人性嗜酒。多壽考,至百餘歲者甚衆。國多女子,大人皆有四五妻,其餘或兩或三。女人不淫不妒。又俗不盜竊,少爭訟。犯法者沒其妻子,重者滅其門族。其死停喪十餘日,家人哭泣,不進酒食,而等類就歌舞為樂。灼骨以卜,用決吉凶。行來度海,令一人不櫛沐,不食肉,不近婦人,名曰「持衰」。若在塗吉利,則雇以財物;如病疾遭害,以為持衰不謹,便共殺之。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安帝永初元年,倭國王帥升等獻生口百六十人,願請見。
桓、靈閒,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彌呼,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衆,於是共立為王。侍婢千人,少有見者,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語。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衞。法俗嚴峻。
自女王國東度海千餘里至拘奴國,雖皆倭種,而不屬女王。自女王國南四千餘里至朱儒國,人長三四尺。自朱儒東南行舩一年,至裸國、黑齒國,使驛所傳,極於此矣。
會稽海外有東鯷人,鯷音達奚反。分為二十餘國。又有夷洲及澶洲。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事見史記。求蓬萊神仙不得,徐福畏誅不敢還,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數萬家。人民時至會稽市。會稽東冶縣人有入海行遭風,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絕遠,不可往來。沈瑩臨海水土志曰「夷洲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無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谿。人皆髡髮穿耳,女人不穿耳。土地饒沃,旣生五穀,又多魚肉。有犬。尾短如麕尾狀。此夷舅姑子婦卧息共一大床,略不相避。地有銅鐵,唯用鹿格為矛以戰鬬,摩礪青石以作矢鏃。取生魚肉雜貯大瓦器中,以鹽鹵之,歷月所日,乃啖食之,以為上肴」也。
論曰:昔箕子違衰殷之運,避地朝鮮。始其國俗未有聞也,及施八條之約,使人知禁,遂乃邑無淫盜,門不夜扃,扃,關也。回頑薄之俗,就寬略之法,行數百千年,故東夷通以柔謹為風,異乎三方者也。苟政之所暢,則道義存焉。仲尼懷憤,以為九夷可居。或疑其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徒有以焉爾。其後遂通接商賈,漸交上國。而燕人衞滿擾雜其風,擾,亂也。於是從而澆異焉。老子曰:「法令滋章,盜賊多有。」若箕子之省簡文條而用信義,其得聖賢作法之原矣!
贊曰:宅是嵎夷,曰乃暘谷。巢山潛海,厥區九族。嬴末紛亂,燕人違難。謂衞滿也。雜華澆本,遂通有漢。衞滿入朝鮮,旣雜華夏之風,又澆薄其本化,以至通於漢也。眇眇偏譯,偏,遠也。或從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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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六‧南蠻西南夷列傳第七十六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高辛,帝嚳。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剋。乃訪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將吳將軍頭者,購黃金千鎰,邑萬家,又妻以少女。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魏略曰:「高辛氏有老婦,居王室,得耳疾,挑之,乃得物大如繭。婦人盛瓠中,覆之以槃,俄頃化為犬,其文五色,因名槃瓠。」下令之後,槃瓠遂銜人頭造闕下,羣臣怪而診之,診,候視也。乃吳將軍首也。帝大喜,而計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無封爵之道,議欲有報而未知所冝。女聞之,以為帝皇下令,不可違信,因請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負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處險絕,人跡不至。今辰州盧溪縣西有武山。黃閔武陵記曰:「山高可萬仞。山半有槃瓠石室,可容數萬人。中有石床,槃瓠行迹。」今案:山窟前有石羊、石獸,古迹竒異尤多。望石窟大如三閒屋,遙見一石仍似狗形,蠻俗相傳,云是槃瓠像也。於是女解去衣裳,為僕鑒之結,著獨力之衣。僕鑒,獨力,皆未詳。流俗本或有改「鑒」字為「豎」者,妄穿鑿也。結音髻。帝悲思之,遣使尋求,輒遇風雨震晦,使者不得進。經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後,因自相夫妻。織績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製裁皆有尾形。干寶晉紀曰:「武陵、長沙、廬江郡夷,槃瓠之後也。雜處五溪之內。槃瓠憑山阻險,每每常為害。糅雜魚肉,叩槽而號,以祭槃瓠。俗稱『赤髀橫裙』,即其子孫。」其母後歸,以狀白帝,於是使迎致諸子。衣裳班蘭,語言侏離,侏離,蠻夷語聲也。好入山壑,不樂平曠。帝順其意,賜以名山廣澤。其後滋蔓,號曰蠻夷。外癡內黠,安土重舊。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賈販,無關梁符傳,租稅之賦。優寵之,故蠲其賦役也。荊州記曰:「沅陵縣居酉口,有上就、武陽二郷,唯此是槃瓠子孫,狗種也。二郷在武溪之北。」有邑君長,皆賜印綬,冠用獺皮。名渠帥曰精夫,相呼為姎徒。說文曰:「姎,女人自稱,我也。」音烏朗反。此已上並見風俗通也。今長沙武陵蠻是也。
其在唐虞,與之要質,故曰要服。夏商之時,漸為邊患。逮于周世,黨衆彌盛。宣王中興,乃命方叔南伐蠻方,詩人所謂「蠻荊來威」者也。又曰:「蠢爾蠻荊,大邦為讎。」毛詩小雅序曰「采苡,宣王南征也」。「薄言采苡,于彼新田。顯允方叔,振旅闐闐。蠢爾蠻荊,大邦為讎」注云:「方叔卿士,命而為將也。」明其黨衆繁多,是以抗敵諸夏也。
平王東遷,蠻遂侵暴上國。晉文侯輔政,乃率蔡共侯擊破之。晉文侯仇也。至楚武王時,蠻與羅子共敗楚師,殺其將屈瑕。左傳「楚屈瑕伐羅及鄢,亂次以濟,其水遂無次,且不設備,羅與盧戎兩軍之,大敗之。莫敖縊于荒谷,羣帥囚于冶父」也。莊王初立,莊王名旅,穆王之子。民飢兵弱,復為所寇。楚師旣振,然後乃服,自是遂屬於楚。鄢陵之役,蠻與恭王合兵擊晉。左傳晉楚戰于鄢陵。晉郤至曰「楚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也。及吳起相悼王,南并蠻越,遂有洞庭、蒼梧。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蠻夷,始置黔中郡。漢興,改為武陵。黔中故城在今辰州沅陵縣西。歲令大人輸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謂賨布。說文曰:「南蠻賦也。」賨,才冬反。雖時為寇盜,而不足為郡國患。
光武中興,武陵蠻夷特盛。建武二十三年,精夫相單程等據其險隘,大寇郡縣。遣武威將軍劉尚發南郡、長沙、武陵兵萬餘人,乗舩泝沅水入武谿擊之。沅水出牂柯故且蘭東北,經辰州、潭州、岳州,經洞庭湖入江也。尚輕敵入險,山深水疾,舟舩不得上。蠻氏知尚糧少入遠,又不曉道徑,遂屯聚守險。尚食盡引還,蠻縁路徼戰,尚軍大敗,悉為所沒。二十四年,相單程等下攻臨沅,遣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擊之,不能剋。明年春,遣伏波將軍馬援、中郎將劉匡、馬武、孫永等,將兵至臨沅,擊破之。單程等飢困乞降,會援病卒,謁者宗均聽悉受降。為置吏司,羣蠻遂平。
肅宗建初元年,武陵澧中蠻陳從等反叛,入零陽蠻界。零陽,縣,屬武陵郡。零陽,縣,屬武陵郡。其冬,零陽蠻五里精夫為郡擊破從,從等皆降。三年冬,漊中蠻覃兒健等復反,漊,水名,源出今澧州崇義縣也。攻燒零陽、作唐、孱陵界中。作唐,縣,屬武陵郡。孱陵,縣,故城在今荊州公安縣西南。孱音仕顏反。明年春,發荊州七郡及汝南、潁川弛刑徒吏士五千餘人,拒守零陽,募充中五里蠻精夫不叛者四千人,擊澧中賊。充,縣,屬武陵郡。充音衝。五年春,覃兒健等請降,不許。郡因進兵與戰於宏下,大破之,斬兒健首,餘皆弃營走還漊中,復遣乞降,乃受之。於是罷武陵屯兵,賞賜各有差。
和帝永元四年冬,漊中、澧中蠻潭戎等反,燔燒郵亭,殺略吏民,郡兵擊破降之。安帝元初二年,澧中蠻以郡縣徭稅失平,懷怨恨,遂結充中諸種二千餘人,攻城殺長吏。州郡募五里蠻六亭兵追擊破之,皆散降。賜五里、六亭渠帥金帛各有差。明年秋,漊中、澧中蠻四千人並為盜賊。又零陵蠻羊孫、陳湯等千餘人,零陵,縣,屬零陵郡也。著赤幘,稱將軍,燒官寺,抄掠百姓。州郡募善蠻討平之。
順帝永和元年,武陵太守上書,以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議者皆以為可。尚書令虞詡獨奏曰:「自古聖王不臣異俗,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知其獸心貪婪,難率以禮。是故羇縻而綏撫之,附則受而不逆,叛則弃而不追。先帝舊典,貢稅多少,所由來乆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計其所得,不償所費,必有後悔。」帝不從。其冬澧中、漊中蠻果爭貢布非舊約,遂殺郷吏,舉種反叛。明年春,蠻二萬人圍充城,八千人寇夷道。遣武陵太守李進討破之,斬首數百級,餘皆降服。進乃簡選良吏,得其情和。在郡九年,梁太后臨朝,下詔增進秩二千石,賜錢二十萬。桓帝元嘉元年秋,武陵蠻詹山等四千餘人反叛,拘執縣令,屯結深山。至永興元年,太守應奉以恩信招誘,皆悉降散。
永壽三年十一月,長沙蠻反叛,屯益陽。至延熹三年秋,遂抄掠郡界,衆至萬餘人,殺傷長吏。又零陵蠻入長沙。冬,武陵蠻六千餘人寇江陵,荊州刺史劉度、謁者馬睦、南郡太守李肅皆奔走。肅主簿胡爽扣馬首諫曰:「蠻夷見郡無儆備,故敢乗閒而進。明府為國大臣,連城千里,舉旄鳴鼓,應聲十萬,奈何委符守之重,而為逋逃之人乎!」肅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暇此計。」爽抱馬固諫,肅遂殺爽而走。帝聞之,徵肅弃巿,度、睦減死一等,復爽門閭,拜家一人為郎。於是以右校令度尚為荊州刺史,討長沙賊,平之。又遣車騎將軍馮緄討武陵蠻,並皆降散。軍還,賊復寇桂陽,太守廖析奔走。廖音力弔反。武陵蠻亦更攻其郡,太守陳奉率吏人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降者二千餘人。至靈帝中平三年,武陵蠻復叛,寇郡界,州郡擊破之。
禮記稱「南方曰蠻,雕題交阯」。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故曰交阯。題,額也。雕之,謂刻其肌以丹青涅也。其西有噉人國,生首子輒解而食之,謂之冝弟。味旨,則以遺其君,君喜而賞其父。取妻美,則讓其兄。今烏滸人是也。萬震南州異物志曰:「烏滸,地名也。在廣州之南,交州之北。恒出道閒伺候行旅,輒出擊之。利得人食之,不貪其財貨,並以其肉為肴葅,又取其髑髏破之以飲酒。以人掌趾為珎異,以食長老。」
交阯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遠,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成王以歸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質亦贄也。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獲此賜也!」其使請曰:「吾受命吾國之黃耇爾雅曰:「黃髮,鮐背,耇老,壽也。」曰:『乆矣,天之無烈風雷雨,尚書大傳作「別風注雨」。意者中國有聖人乎?有則盍往朝之。』」周公乃歸之於王,事見尚書大傳。稱先王之神致,以薦于宗廟。周德旣衰,於是稍絕。
及楚子稱霸,朝貢百越。秦并天下,威服蠻夷,始開領外,置南海、桂林、象郡。漢興,尉佗自立為南越王,傳國五世。前書南粵王趙佗,真定人也。秦時為南海尉。佗孫胡,胡子嬰齊,嬰齊子興也。至武帝元鼎五年,遂滅之,分置九郡,交阯刺史領焉。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東西千里,南北五百里。其渠帥貴長耳,皆穿而縋之,垂肩三寸。武帝末,珠崖太守會稽孫幸調廣幅布獻之,蠻不堪役,遂攻郡殺幸。幸子豹合率善人還復破之,自領郡事,討擊餘黨,連年乃平。豹遣使封還印綬,上書言狀,制詔即以豹為珠崖太守。即,就也。威政大行,獻命歲至。中國貪其珍賂,漸相侵侮,故率數歲一反。元帝初元三年,遂罷之。凡立郡六十五歲。
逮王莽輔政,元始二年,日南之南黃支國來獻犀牛。凡交阯所統,雖置郡縣,而言語各異,重譯乃通。人如禽獸,長幼無別。項髻徒跣,為髻於項上也。以布貫頭而著之。後頗徙中國罪人,使雜居其間,乃稍知言語,漸見禮化。
光武中興,錫光為交阯,任延守九真,於是敎其耕稼,制為冠履,初設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學校,導之禮義。
建武十二年,九真徼外蠻里張游,里,蠻之別號,今呼為俚人。率種人慕化內屬,封為歸漢里君。明年,南越徼外蠻夷獻白雉、白菟。至十六年,交阯女子徵側及其妹徵貳反,攻郡。徵側者,麊泠縣雒將之女也。麊音莫支反。泠音零。嫁為朱 4cd2.gif 人詩索妻,甚雄勇。交阯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側忿,故反。於是九真、日南、合浦蠻里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交阯刺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光武乃詔長沙、合浦、交阯具車舩,修道橋,通障谿,儲糧穀。十八年,遣伏波將軍馬援、樓舩將軍段志,發長沙、桂陽、零陵、蒼梧兵萬餘人討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阯,斬徵側、徵貳等,餘皆降散。進擊九真賊都陽等,破降之。徙其渠帥三百餘口於零陵。於是領表悉平。
肅宗元和元年,日南徼外蠻夷究不事人邑豪獻生犀、白雉。究不事人,蠻夷別號也。和帝永元十二年夏四月,日南、象林蠻夷二千餘人寇掠百姓,燔燒官寺,郡縣發兵討擊,斬其渠帥,餘衆乃降。於是置象林將兵長史,以防其患。安帝永初元年,九真徼外夜郎蠻夷舉土內屬,開境千八百四十里。元初二年,蒼梧蠻夷反叛,明年,遂招誘鬱林、合浦蠻漢數千人攻蒼梧郡。鄧太后遣侍御史任逴奉詔赦之,逴音卓。賊皆降散。延光元年,九真徼外蠻貢獻內屬。三年,日南徼外蠻復來內屬。順帝永建六年,日南徼外葉調王便遣使貢獻,帝賜調便金印紫綬。
永和二年,日南、象林徼外蠻夷區憐等數千人攻象林縣,燒城寺,殺長吏。交阯刺史樊演發交阯、九真二郡兵萬餘人救之。兵士憚遠役,遂反,攻其府。二郡雖擊破反者,而賊埶轉盛。會侍御史賈昌使在日南,即與州郡并力討之,不利,遂為所攻。圍歲餘而兵穀不繼,帝以為憂。明年,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屬,問其方略,皆議遣大將,發荊、楊、兖、豫四萬人赴之。大將軍從事中郎李固駮曰:「若荊、楊無事,發之可也。今二州盜賊槃結不散,武陵、南郡蠻夷未輯,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復擾動,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又兖、豫之人卒被徵發,遠赴萬里,無有還期,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南州水土溫暑,加有瘴氣,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遠涉萬里,士卒疲勞,比至領南,不復堪鬬。其不可四也。軍行三十里為程,而去日南九千餘里,三百日乃到,計人稟五升,古升小,故曰五升也。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但負甲自致,費便若此。其不可五也。設軍到所在,死亡必衆,旣不足禦敵,當復更發,此為刻割心腹以補四支。其不可六也。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民,猶尚不堪,何況乃苦四州之卒,以赴萬里之艱哉!其不可七也。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徵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閒,破殄寇虜。此發將無益之効,州郡可任之驗也。冝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阯。今日南兵單無穀,守旣不足,戰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阯,事靜之後,乃命歸本。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閒致頭首者,許以封侯列土之賞。故并州刺史長沙祝良,性多勇決,又南陽張喬,前在益州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就加魏尚為雲中守,前書曰,槐里人魏尚為雲中守,以斬首捕虜上功不實免。馮唐言之於文帝,帝令唐持節赦尚,復以為雲中守。哀帝即拜龔舍為太山太守。前書曰,舍字君倩。初徵為諫大夫,病免;復徵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即楚拜舍為太山太守也。冝即拜良等,便道之官。」四府悉從固議,即拜祝良為九真太守,張喬為交阯刺史。喬至,開示慰誘,並皆降散。良到九真,單車入賊中,設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數萬人,皆為良築起府寺。由是嶺外復平。
建康元年,日南蠻夷千餘人復攻燒縣邑,遂扇動九真,與相連結。交阯刺史九江夏方開恩招誘,賊皆降服。時梁太后臨朝,美方之功,遷為桂陽太守。桓帝永壽三年,居風令貪暴無度,縣人朱達等及蠻夷相聚,攻殺縣令,衆至四五千人,進攻九真,九真太守兒式戰死。兒音五兮反。詔賜錢六十萬,拜子二人為郎。遣九真都尉魏朗討破之,斬首二千級,渠帥猶屯據日南,衆轉彊盛。延熹三年,詔復拜夏方為交阯刺史。方威惠素著,日南宿賊聞之,二萬餘人相率詣方降。靈帝建寧三年,鬱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內屬,皆受冠帶,開置七縣。熹平二年冬十二月,日南徼外國重譯貢獻。光和元年,交阯、合浦烏滸蠻反叛,招誘九真、日南,合數萬人,攻沒郡縣。四年,刺史朱儁擊破之。六年,日南徼外國復來貢獻。
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音審。相氏,鄭氏。皆出於武落鍾離山。代本曰「廩君之先,故出巫誕」也。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於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長,俱事鬼神,乃共擲劔於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巴氏子務相乃獨中之,衆皆歎。又令各乗土舩,約能浮者,當以為君。餘姓悉沈,唯務相獨浮。因共立之,是為廩君。乃乗土舩,從夷水至鹽陽。荊州圖副曰:「夷陵縣西有溫泉。古老相傳,此泉元出鹽,于今水有鹽氣。縣西一獨山有石穴,有二大石並立穴中,相去可一丈,俗名為陰陽石。陰石常濕,陽石常燥。」盛弘之荊州記曰:「昔廩君浮夷水,射鹽神于陽石之上。案今施州清江縣水一名鹽水,源出清江縣西都亭山。」水經云:「夷水別出巴郡魚復縣。」注云:「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蜀人見澄清,因名清江也。」鹽水有神女,謂廩君曰:「此地廣大,魚鹽所出,願留共居。」廩君不許。鹽神暮輒來取宿,旦即化為蟲,與諸蟲羣飛,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積十餘日,廩君思其便,因射殺之,天乃開明。廩君於是君乎夷城,此已上並見代本也。四姓皆臣之。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
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其君長歲出賦二千一十六錢,三歲一出義賦千八百錢。其民戶出幏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鍭。說文:「幏,南郡蠻夷布也。」音公亞反。毛詩:「四鍭旣均。」儀禮:「矢鍭一乗。」鄭玄曰:「鍭猶候也,候物而射之也。」三十鍭,一百四十九。俗本「幏」作「蒙」,「鍭」作「鏃」者,並誤也。漢興,南郡太守靳彊請一依秦時故事。
至建武二十三年,南郡潳山蠻雷遷等始反叛,潳音屠。寇掠百姓,遣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討破之,徙其種人七千餘口置江夏界中,今沔中蠻是也。和帝永元十三年,巫蠻許聖等以郡收稅不均,巫,縣,屬南郡。懷怨恨,遂屯聚反叛。明年夏,遣使者督荊州諸郡兵萬餘人討之。聖等依憑岨隘,乆不破。諸軍乃分道並進,或自巴郡、魚復數路攻之,蠻乃散走,斬其渠帥,乗勝追之,大破聖等。聖等乞降,復悉徙置江夏。靈帝建寧二年,江夏蠻叛,州郡討平之。光和三年,江夏蠻復反,與廬江賊黃穰相連結,十餘萬人,攻沒四縣,寇患累年。廬江太守陸康討破之,餘悉降散。
板楯蠻夷者,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常從羣虎數遊秦、蜀、巴、漢之境,傷害千餘人。昭王乃重募國中有能殺虎者,賞邑萬家,金百鎰。時有巴郡閬中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樓射殺白虎。華陽國志曰「巴夷廖仲等射殺之」也。昭王嘉之,而以其夷人,不欲加封,乃刻石盟要,復夷人頃田不租,十妻不筭,優寵之,故一戶免其一頃田之稅,雖有十妻,不輸口筭之錢。復音福。傷人者論,殺人者得以倓錢贖死。何承天纂文曰:「倓,蠻夷贖罪貨也。」音徒濫反。盟曰:「秦犯夷,輸黃龍一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鍾。」夷人安之。
至高祖為漢王,發夷人還伐三秦。秦地旣定,乃遣還巴中,復其渠帥羅、朴、督、鄂、度、夕、龔七姓,不輸租賦,餘戶乃歲入賨錢,口四十。世號為板楯蠻夷。閬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為漢前鋒,數陷陳。俗喜歌舞,喜音虛記反。高祖觀之,曰:「此武王伐紂之歌也。」乃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遂世世服從。
至于中興,郡守常率以征伐。桓帝之世,板楯數反,太守蜀郡趙溫以恩信降服之。靈帝光和二年,巴郡板楯復叛,寇掠三蜀及漢中諸郡。靈帝遣御史中丞蕭瑗督益州兵討之,連年不能剋。帝欲大發兵,乃問益州計吏,考以征討方略。漢中上計程包對曰:「板楯七姓,射殺白虎立功,先世復為義人。其人勇猛,善於兵戰。昔永初中,羌入漢州,郡縣破壞,得板楯救之,羌死敗殆盡,故號為神兵。羌人畏忌,傳語種輩,勿復南行。至建和二年,羌復大入,實賴板楯連摧破之。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雖受丹陽精兵之銳,史記曰,周成王封楚熊繹,始居丹陽。今歸州秭歸縣東南故城是也。至楚文王,始自丹陽遷於郢。續漢志云南郡枝江縣有丹陽聚也。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亂,太守李顒亦以板楯討而平之。忠功如此,本無惡心。長吏郷亭更賦至重,僕役箠楚,過於奴虜,亦有嫁妻賣子,或乃至自剄割。雖陳冤州郡,而牧守不為通理。闕庭悠遠,不能自聞。含怨呼天,叩心窮谷。愁苦賦役,困罹酷刑。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謀主僭號,以圖不軌。今但選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煩征伐也。」帝從其言,遣太守曹謙宣詔赦之,即皆降服。至中平五年,巴郡黃巾賊起,板楯蠻夷因此復叛,寇掠城邑,遣西園上軍別部司馬趙瑾討平之。
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國,東接交阯,西有滇國,北有卭都國,各立君長。其人皆椎結左袵,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巂、昆明諸落,西極同師,東北至葉榆,葉榆,縣,屬益州郡。「葉」或作「楪」。臣賢案前書曰:「西自同師以東,北至葉榆,名為巂、昆明。」今流俗諸本並作「布舊昆明」,蓋「巂」字誤分為「布舊」也。地方數千里。無君長,辮髮,隨畜遷徙無常。自巂東北有莋都國,東北有冉駹國,或土著,或隨畜遷徙。自冉駹東北有白馬國,氐種是也。此三國亦有君長。
夜郎者,初有女子浣於遯水,有三節大竹流入足閒,聞其中有號聲,剖竹視之,得一男兒,歸而養之。及長,有才武,自立為夜郎侯,以竹為姓。見華陽國志。武帝元鼎六年,平南夷,為牂柯郡,夜郎侯迎降,天子賜其王印綬。後遂殺之。夷獠咸以竹王非血氣所生,甚重之,求為立後。牂柯太守吳霸以聞,天子乃封其三子為侯。死,配食其父。今夜郎縣有竹王三郎神是也。前書地理志曰:「夜郎縣有遯水,東至廣鬱。」華陽國志云:「遯水通鬱林,有三郎祠,皆有靈響。」又云:「竹王所捐破竹於野,成竹林,今王祠竹林是也。王甞從人止大石上,命作羹,從者白無水,王以劔擊石出水,今竹王水是也。」
初,楚頃襄王時,遣將莊豪從沅水伐夜郎,軍至且蘭,椓舩於岸而步戰。旣滅夜郎,因留王滇池。以且蘭椓舩牂柯處,乃改其名為牂柯。異物志曰:「牂柯,繫舩杙也。」牂柯地多雨潦,俗好巫鬼禁忌,寡畜生,又無蠶桑,故其郡最貧。句町縣有桄桹木,可以為麫,百姓資之。臨海異物志曰:「桄桹木外皮有毛,似栟櫚而散生。其木剛,作鋘鋤利如鐵,中石更利,唯中焦根乃致敗耳。皮中有似擣稻米片,又似麥麫,中作餅餌。」廣志曰「桄桹樹大四五圍,長五六丈,洪直,旁無枝條,其顛生葉不過數十,似椶葉,破其木肌堅難傷,入數寸得麫,赤黃密緻,可食」也。公孫述時,大姓龍、傅、尹、董氏,與郡功曹謝暹保境為漢,乃遣使從番禺江奉貢。南越志曰:「番禺縣之西,有江浦焉。」光武嘉之,並加襃賞。桓帝時,郡人尹珍自以生於荒裔,不知禮義,乃從汝南許慎、應奉受經書圖緯,學成,還郷里敎授,於是南域始有學焉。珍官至荊州刺史。華陽國志曰:「尹珍字道真,毌斂縣人也。」
滇王者,莊蹻之後也。元封二年,武帝平之,以其地為益州郡,割牂柯、越巂各數縣配之。後數年,復并昆明地,皆以屬之此郡。有池,周回二百餘里,水源深廣,而末更淺狹,有似倒流,故謂之滇池。河土平敞,多出鸚鵡、孔雀,有鹽池田漁之饒,金銀畜產之富。人俗豪忲。忲,奢侈也。居官者皆富及累世。
及王莽政亂,益州郡夷棟蠶、若豆等起兵殺郡守,越巂姑復夷人大牟亦皆叛,殺略吏人。莽遣寧始將軍廉丹,發巴蜀吏人及轉兵穀卒徒十餘萬擊之。吏士飢疫,連年不能剋而還。以廣漢文齊為太守,造起陂池,開通溉灌,墾田二千餘頃。率厲兵馬,修障塞,降集羣夷,甚得其和。及公孫述據益土,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遂不降。聞光武即位,乃閒道遣使自聞。蜀平,徵為鎮遠將軍,封成義侯。取其嘉名。於道卒,詔為起祠堂,郡人立廟祀之。
建武十八年,夷渠帥棟蠶與姑復、楪榆、梇棟、連然、滇池、建伶、昆明諸種反叛,殺長吏。姑復,縣,屬越巂郡,餘六縣並屬益州郡也。益州太守繁勝與戰而敗,退保朱提。縣,屬犍為郡。朱音殊。提音匙。十九年,遣武威將軍劉尚等發廣漢、犍為、蜀郡人及朱提夷,合萬三千人擊之。尚軍遂度瀘水,入益州界。瀘水一名若水,出旄牛徼外,經朱提至僰道入江,在今巂州南。特有瘴氣,三月四月經之必死。五月以後,行者得無害。故諸葛亮表云「五月度瀘」,言其艱苦也。羣夷聞大兵至,皆弃壘奔走,尚獲其羸弱、穀畜。二十年,進兵與棟蠶等連戰數月,皆破之。明年正月,追至不韋,孫盛蜀譜曰:「初,秦徙呂不韋子弟宗族於蜀,漢武帝開西南夷,置郡縣,徙呂氏以充之,因置不韋縣。」華陽國志曰「武帝通博南,置不韋縣,徙南越相呂嘉子孫宗族資之。因名不韋,以章其先人之惡行」也。斬棟蠶帥,凡首虜七千餘人,得生口五千七百人,馬三千疋,牛羊三萬餘頭,諸夷悉平。
肅宗元和中,蜀郡王追為太守,政化尤異,有神馬四匹出滇池河中,甘露降,白烏見,始興起學校,漸遷其俗。靈帝熹平五年,諸夷反叛,執太守雍陟。遣御史中丞朱龜討之,不能剋。朝議以為郡在邊外,蠻夷喜叛,勞師遠役,不如弃之。太尉掾巴郡李顒建策討伐,乃拜顒益州太守,與刺史龐芝發板楯蠻擊破平之,還得雍陟。顒卒後,夷人復叛,以廣漢景毅為太守,討定之。毅初到郡,米斛萬錢,漸以仁恩,少年閒,少年,未多年也。米至數十云。
哀牢夷者,其先有婦人名沙壹,居于牢山。甞捕魚水中,觸沈木若有感,因懷姙,十月,產子男十人。後沈木化為龍,出水上。沙壹忽聞龍語曰:「若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見龍驚走,獨小子不能去,背龍而坐,龍因舐之。其母鳥語,謂背為九,謂坐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後長大,諸兄以九隆能為父所舐而黠,遂共推以為王。後牢山下有一夫一婦,復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娶以為妻,後漸相滋長。種人皆刻畫其身,象龍文,衣皆著尾。自此以上並見風俗通也。九隆死,世世相繼。哀牢傳曰:「九隆代代相傳,名號不可得而數,至於禁高,乃可記知。禁高死,子吸代;吸死,子建非代;建非死,子哀牢代;哀牢死,子桑藕代;桑藕死,子柳承代;柳承死,子柳貌代;柳貌死,子扈栗代。」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谿谷。絕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來,未甞交通中國。
建武二十三年,其王賢栗遣兵乗箄舩,箄音蒲佳反。縛竹木為箄,以當船也。南下江、漢,擊附塞夷鹿茤。茤音多。其種今見在。鹿茤人弱,為所禽獲。於是震雷疾雨,南風飄起,水為逆流,飜涌二百餘里,箄舩沈沒,哀牢之衆溺死數千人。賢栗復遣其六王將萬人以攻鹿茤,鹿茤王與戰,殺其六王。哀牢耆老共埋六王,夜虎復出其尸而食之,餘衆驚怖引去。賢栗惶恐,謂其耆老曰:「我曹入邊塞,自古有之,今攻鹿茤,輒被天誅,中國其有聖帝乎?天祐助之,何其明也!」二十七年,賢栗等遂率種人戶二千七百七十,口萬七千六百五十九,詣越巂太守鄭鴻降,求內屬。光武封賢栗等為君長。自是歲來朝貢。
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種人內屬,其稱邑王者七十七人,戶五萬一千八百九十,口五十五萬三千七百一十一。西南去洛陽七千里,顯宗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割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領六縣,古今注曰:「永平十年,置益州西部都尉,居巂唐。」續漢志六縣謂不韋、巂唐、比蘇、楪榆、邪龍、雲南也。合為永昌郡。始通博南山,度蘭倉水,華陽國志曰「博南縣西山,高三十里,越之度蘭滄水」也。行者苦之。歌曰:「漢德廣,開不賔。度博南,越蘭津。度蘭倉,為它人。」
哀牢人皆穿鼻儋耳,其渠帥自謂王者,耳皆下肩三寸,庶人則至肩而已。土地沃美,冝五穀、蠶桑。知染采文繡, 262fa.gif ,解見李恂傳。毲,未詳。帛疊,外國傳曰:「諸薄國女子織作白疊花布。」蘭干細布,華陽國志曰:「蘭干,獠言紵。」織成文章如綾錦。有梧桐木華,績以為布,廣志曰:「梧桐有白者,剽國有桐木,其華有白毳,取其毳淹漬,緝織以為布」也。幅廣五尺,絜白不受垢汙。先以覆亡人,然後服之。其竹節相去一丈,名曰濮竹。見華陽國志。出銅、鐵、鉛、錫、金、銀、光珠、華陽國志曰:「蘭滄水有金沙,洗取融為金。有光珠穴。」博物志曰:「光珠即江珠也。」虎魄、廣志曰:「虎魄生地中,其上及旁不生草,深者八九尺,大如斛,削去皮,成虎魄如斗,初時如桃膠,凝堅乃成。」博物志曰:「松脂淪入地千年化為伏苓,伏苓千歲化為虎魄。今太山有伏苓而無虎魄,永昌有虎魄而無伏苓。」水精、琉璃、軻蟲、蚌珠、徐衷南方草物狀曰「凡採珠常三月,用五牲祈禱,若祠祭有失,則風攪海水,或有大魚在蚌左右。蚌珠長三寸半,凡二品珠」也。孔雀、翡翠、犀、象、猩猩、貊獸。酈元水經注曰:「猩猩形若狗而人面,頭顏端正,善與人言,音聲妙麗,如婦人對語,聞之無不酸楚。」南中志曰:「猩猩在山谷中,行無常路,百數為羣。土人以酒若糟設於路;又喜屩子,土人織草為屩,數十量相連結。猩猩在山谷見酒及屩,知其設張者,即知張者先祖名字,乃呼其名而罵云「奴欲張我」,捨之而去。去而又還,相呼試共甞酒。初甞少許,又取屩子著之,若進兩三升,便大醉,人出收之,屩子相連不得去,執還內牢中。人欲取者,到牢邊語云:『猩猩,汝可自相推肥者出之。』旣擇肥竟,相對而泣。即左思賦云『猩猩啼而就禽』者也。昔有人以猩猩餉封溪令,令問餉何物,猩猩自於籠中曰:『但有酒及僕耳,無它飲食。』」南中八郡志曰:「貊大如驢,狀頗似熊,多力,食鐵,所觸無不拉。」廣志曰:「貊色蒼白,其皮溫煖。」雲南縣有神鹿兩頭,能食毒草。見華陽國志也。
先是,西部都尉廣漢鄭純為政清絜,化行夷貊,君長感慕,皆獻土珍,頌德美。天子嘉之,即以為永昌太守。純與哀牢夷人約,邑豪歲輸布貫頭衣二領,鹽一斛,以為常賦,夷俗安之。純自為都尉、太守,十年卒官。建初元年,哀牢王類牢與守令忿爭,遂殺守令而反叛,攻越巂唐城。太守王尋奔楪榆。哀牢三千餘人攻博南,燔燒民舍。肅宗募發越巂、益州、永昌夷漢九千人討之。明年春,邪龍縣郡國志曰屬永昌郡也。昆明夷鹵承等應募,率種人與諸郡兵擊類牢於博南,大破斬之。傳首洛陽,賜鹵承帛萬匹,封為破虜傍邑侯。
永元六年,郡徼外敦忍乙王莫延慕義,遣使譯獻犀牛、大象。九年,徼外蠻及撣國王雍由調撣音擅。東觀記作壇字。遣重譯奉國珍寶,和帝賜金印紫綬,小君長皆加印綬、錢帛。
永初元年,徼外僬僥種夷陸類等三千餘口舉種內附,獻象牙、水牛、封牛。永寧元年,撣國王雍由調復遣使者詣闕朝賀,獻樂及幻人,能變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又善跳九,數乃至千。自言我海西人。海西即大秦也,撣國西南通大秦。明年元會,安帝作樂於庭,封雍由調為漢大都尉,賜印綬、金銀、綵繒各有差也。
邛都夷者,武帝所開,以為邛都縣。無幾而地陷為汙澤,因名為邛池,南人以為邛河。在今巂州越巂縣東南。南中八郡志曰:「邛河縱廣岸二十里,深百餘丈。多大魚,長一二丈,頭特大,遙視如戴鐵釜狀。」李膺益州記云:「邛都縣下有一老姥,家貧孤獨,每食,輒有小蛇頭上戴角在床閒,姥憐之飴之。後稍長大,遂長丈餘。令有駿馬,蛇遂吸殺之。令因大忿恨,責姥出蛇。姥云在床下。令即掘地,愈深愈大,而無所見。令又遷怒殺姥。蛇乃感人以靈言瞋令:『何殺我母?當為母報讎。』此後每夜輒聞若雷若風,四十許日,百姓相見咸驚語:『汝頭那忽戴魚?』是夜方四十里與城一時俱陷為湖,土人謂之為『陷河』。唯姥宅無恙,訖今猶存。漁人採捕,必依止宿,每有風浪,輒居宅側,恬靜無它。風靜水清,猶見城郭樓櫓畟然。今水淺時,彼土人沒水取得舊木,堅貞,光黑如漆,今好事人以為枕相贈。」畟音測。後復反叛。元鼎六年,漢兵自越巂水伐之,以為越巂郡。巂水源出今巂州邛部縣西南巂山下。前書地理志曰,言其越巂水以置郡,故名焉。其土地平原,有稻田。青蛉縣禺同山有碧鷄金馬,光景時時出見。禺同山在今襃州楊波縣。王襃碧雞頌曰:「持節使王襃謹拜南崖,敬移金精神馬縹碧之雞,處南之荒。深谿回谷,非土之郷。歸來歸來,漢德無疆。廉乎唐虞,澤配三皇。」華陽國志曰:「碧雞光景,人多見之。」前書音義曰:「金形似馬,碧形似雞也。」俗多游蕩,而喜謳歌,略與牂柯相類。豪帥放縱,難得制御。
王莽時,郡守枚根調邛人長貴,以為軍候。更始二年,長貴率種人攻殺枚根,自立為邛穀王,領太守事。又降於公孫述。述敗,光武封長貴為邛穀王。建武十四年,長貴遣使上三年計,天子即授越巂太守印綬。十九年,武威將軍劉尚擊益州夷,路由越巂。長貴聞之,疑尚旣定南邊,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縱,即聚兵起營臺,招呼諸君長,多釀毒酒,欲先以勞軍,因襲擊尚。尚知其謀,即分兵先據邛都,遂掩長貴誅之,徙其家屬於成都。
永平元年,姑復夷復叛,益州刺史發兵討破之,斬其渠帥,傳首京師。後太守巴郡張翕,政化清平,得夷人和。在郡十七年,卒,夷人愛慕,如喪父母。蘇祈叟二百餘人,續漢書志曰,蘇祈,縣,屬越巂郡。齎牛羊送喪,至翕本縣安漢,安漢,縣,屬巴郡。起墳祭祀。詔書嘉美,為立祠堂。
安帝元初三年,郡徼外夷大羊等八種,戶三萬一千,口十六萬七千六百二十,慕義內屬。時郡縣賦斂煩數,五年,卷夷大牛種封離等反畔,殺遂乆令。遂乆故縣在今靡州界。明年,永昌、益州及蜀郡夷皆叛應之,衆遂十餘萬,破壞二十餘縣,殺長吏,燔燒邑郭,剽略百姓,骸骨委積,千里無人。詔益州刺史張喬選堪能從事討之。喬乃遣從事楊竦將兵至楪榆擊之,賊盛未敢進,先以詔書告示三郡,密徵求武士,重其購賞。乃進軍與封離等戰,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獲生口千五百人,資財四千餘萬,悉以賞軍士。封離等惶怖,斬其同謀渠帥,詣竦乞降,竦厚加慰納。其餘三十六種皆來降附。竦因奏長吏姦猾侵犯蠻夷者九十人,皆減死。州中論功未及上,會竦病創卒,張喬深痛惜之,乃刻石勒銘,圖畫其像。天子以張翕有遺愛,乃拜其子湍為太守。夷人懽喜,奉迎道路。曰:「郎君儀貌類我府君。」後湍頗失其心,有欲叛者,諸夷耆老相曉語曰:「當為先府君故。」遂以得安。後順桓閒,廣漢馮顥為太守,政化尤多異迹云。
莋都夷者,武帝所開,以為莋都縣。其人皆被髮左袵,言語多好譬類,居處略與汶山夷同。土出長年神藥,仙人山圖所居焉。劉向列仙傳曰「山圖,隴西人。好乗馬,馬蹋折腳,山中道士敎服地黃、當歸、羌活、玄參,服一年,不嗜食,病愈身輕。追道士問之,自云:『五岳使人,之名山採藥。能隨吾,汝便不死。』山圖追隨,人不復見。六十餘年,一旦歸來,行母服於冢閒。期年復去,莫知所之」也。元鼎六年,以為沈黎郡。至天漢四年,并蜀為西部,置兩都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漢人。
永平中,益州刺史梁國朱輔,好立功名,慷慨有大略。東觀記「輔」作「酺」。梁國寧陵人也。在州數歲,宣示漢德,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唐菆等百餘國,戶百三十餘萬,口六百萬以上,舉種奉貢,稱為臣僕,輔上疏曰:「臣聞詩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詩周頌也。傳曰:『岐道雖僻,而人不遠。』韓詩薛君傳曰:「徂,往也。夷,易也。行,道也。彼百姓歸文王者,皆曰岐有易道,可往歸矣。易道謂仁義之道而易行,故岐道阻險而人不難。」詩人誦詠,以為符驗。今白狼王唐菆等慕化歸義,作詩三章。路經邛來大山零高坂,山海經曰:「崍山,江水出焉。」郭璞曰:「中江所出也。」華陽國志曰:「邛來山本名邛莋,故邛人、莋人界也。巖阻峻回,曲折乃至。山上凝冰夏結,冬則劇寒,王陽行部至此而退者也。有長貧、苦採、八度之難。陽母、閎峻並阪名。」峭危峻險,百倍岐道。言詩人雖歎岐道之阻,但以文王之道,人以為夷易,今邛來峭危,甚於岐。繈負老幼,若歸慈母。遠夷之語,辭意難正。草木異種,鳥獸殊類。有犍為郡掾田恭與之習狎,頗曉其言,臣輒令訊其風俗,譯其辭語。今遣從事史李陵與恭護送詣闕,并上其樂詩。昔在聖帝,舞四夷之樂;解見陳禪傳。今之所上,庶備其一。」帝嘉之,事下史官,録其歌焉。東觀記載其歌,并載夷人本語,並重譯訓詁為華言,今范史所載者是也。今録東觀夷言,以為此注也。
遠夷樂德歌詩曰:
  大漢是治,堤官隗搆。與天合意。魏冒踰糟。吏譯平端,罔驛劉脾。不從我來。旁莫支留。聞風向化,微衣隨旅。所見竒異。知唐桑艾。多賜贈布,邪毗 260bc.gif 42e0.gif 。甘美酒食。推潭僕遠。昌樂肉飛,拓拒蘇便。屈申悉備。局後仍離。蠻夷貧薄,僂讓龍洞。無所報嗣。莫支度由。願主長壽,陽雒僧鱗。子孫昌熾。莫稚角存。
遠夷慕德歌詩曰:
  蠻夷所處,僂讓皮尼。日入之部。且交陵悟。慕義向化,繩動隨旅。歸日出主。路旦揀雒。聖德深恩,聖德渡諾。與人富厚。魏菌度洗。冬多霜雪,綜邪流藩。夏多和雨。莋邪尋螺。寒溫時適,藐潯瀘灕。部人多有。菌補邪推。涉危歷險,辟危歸險。不遠萬里。莫受萬柳。去俗歸德,術疊附德。心歸慈母。仍路孳摸。
遠夷懷德歌曰:
  荒服之外,荒服之儀。土地墝埆。犁籍憐憐。食肉衣皮,阻蘇邪犁。不見鹽穀。莫碭麤沐。吏譯傳風,罔譯傳微。大漢安樂。是漢夜拒。攜負歸仁,蹤優路仁。觸冒險陜。雷折險龍。高山岐峻,倫狼藏幢。縁崖磻石。扶路側禄。木薄發家,息落服淫。百宿到洛。理歷髭雒。父子同賜,捕茞菌毗。懷抱匹帛。懷槀匹漏。傳告種人,傳室呼敕。長願臣僕。陵陽臣僕。
肅宗初,輔坐事免。是時郡尉府舍皆有雕飾,畫山神海靈竒禽異獸,以眩燿之,夷人益畏憚焉。和帝永元十二年,旄牛徼外白狼、樓薄蠻夷王唐繒等,遂率種人十七萬口,歸義內屬。詔賜金印紫綬,小豪錢帛各有差。
安帝永初元年,蜀郡三襄種夷與徼外汙衍種并兵三千餘人反叛,攻蠶陵城,殺長吏。二年,青衣道夷邑長令田,令姓,田名。與徼外三種夷三十一萬口,齎黃金、旄牛毦,顧野王曰:「毦,結毛為飾也,即今馬及弓槊上纓毦也。」舉土內屬。安帝增令田爵號為奉通邑君。延光二年春,旄牛夷叛,攻零關,郡國志零關道屬越巂郡。殺長吏,益州刺史張喬與西部都尉擊破之。於是分置蜀郡屬國都尉,領四縣如太守。桓帝永壽二年,蜀郡夷叛,殺略吏民。延熹二年,蜀郡三襄夷寇蠶陵,殺長吏。四年,犍為屬國夷寇郡界,益州刺史山昱擊破之,斬首千四百級,餘皆解散。靈帝時,以蜀郡屬國為漢嘉郡。
冉駹夷者,武帝所開。元鼎六年,以為汶山郡。至地節三年,宣帝年也。夷人以立郡賦重,宣帝乃省并蜀郡為北部都尉。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其王侯頗知文書,而法嚴重。貴婦人,黨母族。死則燒其尸。土氣多寒,在盛夏冰猶不釋,故夷人冬則避寒,入蜀為傭,夏則違暑,反其聚邑。皆依山居止,累石為室,高者至十餘丈,為邛籠。按今彼土夷人呼為「雕」也。又土地剛鹵,不生穀粟麻菽,唯以麥為資,而冝畜牧。有旄牛,無角,一名童牛,肉重千斤,毛可為毦。出名馬。有靈羊,可療毒。本草經曰「零羊角味鹹無毒,主療青盲、蠱毒,去惡鬼,安心氣,彊筋骨」也。又有食藥鹿,鹿麑有胎者,其腸中糞亦療毒疾。又有五角羊、麝香、輕毛毼雞、牲牲。郭璞注山海經曰:「毼雞似雉而大,青色,有毛角,鬬敵死乃止。」其人能作旄氈、班也。」音卑疑反。毞即紕也。特多雜藥。地有鹹土,煑以為鹽,麡羊牛馬食之皆肥。麡即麡狼也。異物志:「狀似鹿而角觸前向,入林樹掛角,故恒在平淺草中。肉肥脆香美,逐入林則搏之,皮可作履韈,角正四據,南人因以為牀。」音子兮反。
其西又有三河、槃于虜,北有黃石、北地、盧水胡,其表乃為徼外。靈帝時,復分蜀郡北部為汶山郡云。
白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時,分廣漢西部,合以為武都,土地險阻,有麻田,出名馬、牛、羊、漆、蜜,氐人勇戇抵冒,貪貨死利,居於河池,一名仇池,方百頃,四面斗絕。仇池,山,在今成州上禄縣南。三秦記曰:「仇池縣界,本名仇維,山上有池,故曰仇池,山在含洛二谷之閒,常為水所衝激,故下石而上土,形似覆壺。」仇池記曰:「仇池百頃,周回九千四十步,天形四方,壁立千仞,自然樓櫓却敵,分置調均,竦起數丈,有踰人功,仇池凡二十一道,可攀縁而上,東西二門。盤道下至上,凡有七里上則崗阜低昂,泉流交灌。」酈元注水經云:「羊腸盤道三十六回,開山圖謂之仇夷,所謂『積石峨嵯,嶔岑隱阿』。者也。上有平田百頃,煮土成鹽,因以百頃為號」也。數為邊寇,郡縣討之,則依固自守,元封三年,氐人反叛,遣兵破之,分徙酒泉郡,昭帝元鳳元年,氐人復叛,遣執金吾馬適建、姓馬適,名建也。龍頟侯韓增、大鴻臚田廣明,將三輔、太常徒討破之。
及王莽篡亂,氐人亦叛。建武初,氐人悉附隴蜀,及隗囂滅,其酋豪乃背公孫述降漢,隴西太守馬援上復其王侯君長,賜以印綬。後囂放人隗茂反,殺武都太守。氐人大豪齊鍾留為種類所敬信,威服諸豪,與郡丞孔奮擊茂,破斬之。後亦時為寇盜,郡縣討破之。
論曰:漢氏征伐戎狄,有事邊遠,蓋亦與王業而終始矣,至於傾沒疆垂,喪師敗將者,不出時歲,卒能開四夷之境,欵殊俗之附。若乃文約之所沾漸,文約謂文書要約也。風聲之所周流,幾將日所出入處也。著自山經、水志者,亦略及焉。雖服叛難常,威澤時曠,及其化行,則緩耳雕脚之倫,獸居鳥語之類,緩耳,儋耳也。獸居謂穴居。莫不舉種盡落,回靣而請吏,陵海越障,累譯以內屬焉。故其録名中郎、校尉之署,謂護匈如中郎將及戊己校尉等。編數都護、部守之曹,動以數百萬計。若乃藏山隱海之靈物,沈沙棲陸之瑋寶,珠玉、金碧、珊瑚、虎魄之類。莫不呈表怪麗,雕被宮幄焉。又其賨幏火毳馴禽封獸之賦,軨積於內府;火毳即火浣布也。馴禽,鸚鵡也。封獸,象也。神異經曰:「南方有火山,長四十里,廣四五里。生不燼之木,晝夜火然,得烈風不猛,暴雨不滅。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長二尺餘,細如絲,恒居火中,時時出外,而色白,以水逐沃之即死。績其毛,織以作布。用之若汙,以火燒之,則清潔也。」傅子曰「長老說漢桓時,梁兾作火浣布單衣,會賔客,行酒公卿朝臣前,佯爭酒失杯而汙之,兾偽怒,解衣而燒之,布得火,熚然而熾,如燒凡布,垢盡火滅,粲然潔白,如水澣」也。夷歌巴舞殊音異節之技,列倡於外明。豈柔服之道,必足於斯?然亦云致遠者矣。蠻夷雖附阻巖谷,而類有土居,連涉荊、交之區,布護巴、庸之外,不可量極。然其凶勇狡筭,薄於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為劣焉。故關守永昌,肇自遠離,啟土立人,至今成都焉。哀牢夷伐鹿茤不得,乃歸中國,故言肇自遠離。
贊曰:百蠻蠢居,仞彼方徼。鏤體卉衣,憑深阻峭。蠢,小貌也。鏤體,文身也。卉衣,草服也。亦有別夷,屯彼蜀表。參差聚落,紆餘岐道。往化旣孚,改襟輸寶。孚,信也。襟,衽也。俾建永昌,同編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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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七‧西羌傳第七十七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別也。其國近南岳。衡山也。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三危,山,在今沙州敦煌縣東南,山有三峰,故曰三危也。河關之西南羌地是也。河關,縣,屬金城郡。已上並續漢書文。濵於賜支,至乎河首,緜地千里。賜支者,禹貢所謂析支者也。南接蜀、漢徼外蠻夷,西北接鄯善、車師諸國。所居無常,依隨水草。地少五穀,以產牧為業。其俗氏族無定,或以父名母姓為種號。十二世後,相與婚姻,父沒則妻後母,兄亡則納釐,寡婦曰,力之反。故國無鰥寡,種類繁熾。不立君臣,無相長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殺人償死,無它禁令。其兵長在山谷,短於平地,不能持乆,而果於觸突,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獸。雖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性堅剛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氣焉。黃帝素問曰:「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處,其人山居而多風,水土剛強。」
王政脩則賔服,德敎失則寇亂。昔夏后氏太康失國,太康,夏啟之子,盤于游田,不恤人事,為羿所逐,不得反國也。四夷背叛。及后相即位,后相即太康孫,仲康之子。乃征畎夷,七年然後來賔。至于后泄,泄,啟八代孫,帝芒之子也。始加爵命,由是服從。后桀之亂,畎夷入居邠歧之閒,邠,今豳州也。歧即歧州也。成湯旣興,伐而攘之。及殷室中衰,諸夷皆叛。至于武丁,征西戎、鬼方,三年乃克。武丁,殷王也。易曰:「高宗伐鬼方。」前書音義曰:「鬼方,遠方也。」故其詩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殷頌之文。
及武乙暴虐,犬戎寇邊,帝武乙即武丁三代孫。無道,為偶人像,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代之行,天神不勝,而僇辱之。又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遂被雷震而死。周古公踰梁山而避于歧下。梁山在今雍州好畤縣西北。古公,文王之祖也。歧山在扶風郡也。及子季歷,遂伐西落鬼戎。竹書紀年「武乙三十五年,周王季伐西落鬼戎,俘二十翟王」也。太丁之時,季歷復伐燕京之戎,戎人大敗周師。太丁,武乙子也。竹書紀年曰:「太丁二年,周人伐燕京之戎,周師大敗」也。後二年,周人克余無之戎,於是太丁命季歷為牧師。季歷,文王之父也。竹書紀年曰:「太丁四年,周人伐余無之戎,克之。周王季命為殷牧師也。」自是之後,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竹書紀年曰「太丁七年,周人伐始呼之戎,克之。十一年,周人伐翳徒之戎,捷其三大夫」也。及文王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獫狁之難,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賔服。見詩小雅采薇篇。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國以事紂。左傳晉韓獻子曰:「文王率殷之叛國之事紂,惟知時。」
及武王伐商,羌、髳率師會于牧野。尚書曰:「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孔安國注曰:「皆蠻夷戎狄也。」至穆王時,戎狄不貢,王乃西征犬戎,獲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見史記。王遂遷戎于太原。夷王衰弱,夷王,穆王孫,名燮也。荒服不朝,乃命虢公率六師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獲馬千匹。見竹書紀年。厲王無道,戎狄寇掠,乃入犬丘,殺秦仲之族,犬丘,縣名,秦曰廢丘,漢曰槐里也。王命伐戎,不克。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為戎所殺,王乃召秦仲子莊公,與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卻。後二十七年,王遣兵伐太原戎,不克。後五年,王伐條戎、奔戎,王師敗績。後二年,晉人敗北戎于汾隰,二水名。戎人滅姜侯之邑。明年,王征申戎,破之。後十年,幽王命伯士伐六濟之戎,軍敗,伯士死焉。並見竹書紀年。其年,戎圍犬丘,虜秦襄公之兄伯父。時幽王昏虐,四夷交侵,遂廢申后而立襃姒。申侯怒,與戎寇周,殺幽王於酈山,周乃東遷洛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後二年,邢侯大破北戎。
及平王之末,周遂陵遟,戎逼諸夏,自隴山以東,及乎伊、洛,往往有戎。於是渭首有狄、、邽、兾之戎,狄即狄道,道,邽即上邽縣,兾即兾縣也。涇北有義渠之戎,義渠,縣,屬北地郡也。洛川有大荔之戎,洛川即洛水。大荔,古戎國,秦獲之,改曰臨晉,今同州城是也。渭南有驪戎,伊、洛閒有楊拒、泉皐之戎,杜預注左傳云:「楊拒,戎邑也。」潁首以西有蠻氏之戎。左傳曰:「單浮餘圍蠻氏。」杜預注云:「梁南有霍陽山,皆蠻子之邑。」當春秋時,閒在中國,與諸夏盟會。魯莊公伐秦取邽、兾之戎。後十餘歲,晉滅驪戎。是時,伊、洛戎強,東侵曹、魯,左傳莊公十八年,公追戎于濟西。杜預注,戎侵魯,魯人不知,去乃追之。二十四年戎侵曹也。後十九年,遂入王城,於是秦、晉伐戎以救周。事並見左傳僖公十一年。後二年,又寇京師,齊桓公徵諸侯戍周。後九年,陸渾戎自瓜州遷于伊川,瓜州,今瓜州也。事見僖公二十二年。允姓戎遷于渭汭,允姓,陰戎之祖,與三苗俱放三危。見左傳。東及轘轅。在河南山北者號曰陰戎,陰戎之種遂以滋廣。左傳哀公四年:「蠻子赤奔晉陰地。」杜預注曰:「陰地,河南山北,自上雒以東至陸渾。」晉文公欲脩霸業,乃賂戎狄通道,以匡王室。秦穆公得戎人由余,遂霸西戎,開地千里。由余,其先晉人也,亡入戎。戎王聞穆公賢,使由余觀秦,秦穆公以客禮待之。秦遺戎王以女樂,由余諫,不聽,由余乃降秦,為謀伐戎。及晉悼公,又使魏絳和諸戎,復脩霸業。魏絳,晉大夫。見左傳襄公十一年。是時楚、晉強盛,威服諸戎,陸渾、伊、洛、陰戎事晉,而蠻氏從楚。後陸渾叛晉,晉令荀吳滅之。荀吳,晉大夫中行穆子也。見左傳昭公元年。後四十四年,楚執蠻氏而盡囚其人。是時義渠、大荔最強,築城數十,皆自稱王。
至周貞王八年,秦厲公滅大荔,取其地。趙亦滅代戎,即北戎也。韓、魏復共稍并伊、洛、陰戎,滅之。其遺脫者皆逃走,西踰汧、隴。汧山、隴山之閒也,在今隴州汧源縣。汧山、隴山之閒也,在今隴州汧源縣。自是中國無戎寇,唯餘義渠種焉。至貞王二十五年,秦伐義渠,虜其王。即厲公二十三年伐也。後十四年,義渠侵秦至渭陰。後百許年,義渠敗秦師于洛。後四年,義渠國亂,秦惠王遣庶長操將兵定之,操,名也。庶長,秦爵也。事見左傳。操,名也。庶長,秦爵也。事見左傳。義渠遂臣於秦。後八年,秦伐義渠,取郁郅。縣名,屬北地郡。縣名,屬北地郡。後二年,義渠敗秦師于李伯。李伯,地名,未詳。明年,秦伐義渠,取徒涇二十五城。徒涇,縣名,屬西河郡。徒涇,縣名,屬西河郡。及昭王立,義渠王朝秦,遂與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王赧四十三年,宣太后誘殺義渠王於甘泉宮,因起兵滅之,始置隴西、北地、上郡焉。
戎本無君長,夏后氏末及商周之際,或從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以為藩服。春秋時,陸渾、蠻氏戎稱子,戰國世,大荔、義渠稱王,及其衰亡,餘種皆反舊為酋豪云。
羌無弋爰劔者,秦厲公時為秦所拘執,以為奴隷。不知爰劔何戎之別也。後得亡歸,而秦人追之急,藏於巖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劔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為其蔽火,得以不死。旣出,又與劓女遇於野,劓,截鼻也。遂成夫婦。女恥其狀,被髮覆面,羌人因以為俗,遂俱亡入三河閒。續漢書曰:「遂俱亡入河湟閒。」今此言三河,即黃河、賜支河、湟河也。諸羌見爰劔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為豪。河湟閒少五穀,湟水出金城郡臨羌縣。多禽獸,以射獵為事,爰劔敎之田畜,遂見敬信,廬落種人依之者日益衆。羌人謂奴為無弋,以爰劔甞為奴隷,故因名之。其後世世為豪。
至爰劔曾孫忍時,秦獻公初立,欲復穆公之迹,穆公霸有西戎,公今欲復之。兵臨渭首,滅狄戎。音丸。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將其種人附落而南,出賜支河曲西數千里,與衆羌絕遠,不復交通。其後子孫分別,各自為種,任隨所之。或為氂牛種,越巂羌是也;或為白馬種,廣漢羌是也;或為參狼種,武都羌是也。忍及弟舞獨留湟中,並多娶妻婦。忍生九子為九種,舞生十七子為十七種,羌之興盛,從此起矣。
及忍子研立,時秦孝公雄強,威服羌戎。孝公使太子駟率戎狄九十二國朝周顯王。研至豪健,故羌中號其後為研種。及秦始皇時,務并六國,以諸侯為事,兵不西行,故種人得以繁息。秦旣兼天下,使蒙恬將兵略地,西逐諸戎,北卻衆狄,築長城以界之,衆羌不復南度。
至于漢興,匈奴冒頓兵強,破東胡,走月氏,威震百蠻,臣服諸羌。景帝時,研種留何率種人求守隴西塞,於是徙留何等於狄道、安故,至臨洮、氐道、羌道縣。氐音丁兮反。五縣並屬隴西郡。及武帝征伐四夷,開地廣境,北卻匈奴,西逐諸羌,乃度河、湟,築令居塞;令居,縣,屬金城郡。令音零。初開河西,列置四郡,酒泉、武威、張掖、敦煌也。通道玉門,隔絕羌胡,使南北不得交關。於是障塞亭燧出長城外數千里。時先零羌與封養牢姐種解仇結盟,姐音紫。與匈奴通,合兵十餘萬,共攻令居、安故,遂圍枹。安故,縣,屬隴西郡。枹,縣,屬金城郡。枹音鈇。漢遣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將兵十萬人擊平之。始置護羌校尉,持節統領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左右。金城郡臨羌縣有鹽池也。漢遂因山為塞,河西地空,稍徙人以實之。
至宣帝時,遣光禄大夫義渠安國覘行諸羌,義渠,姓也。其先零種豪言:「願得度湟水,逐人所不田處以為畜牧。」安國以事奏聞,後將軍趙充國以為不可聽。後因縁前言,遂度湟水,郡縣不能禁。至元康三年,先零乃與諸羌大共盟誓,將欲寇邊。帝聞,復使安國將兵觀之。安國至,召先零豪四十餘人斬之,因放兵擊其種,斬首千餘級。於是諸羌怨怒,遂寇金城。乃遣趙充國與諸將將兵六萬人擊破平之。至研十三世孫燒當立。元帝時,彡姐等七種羌寇隴西,彡音先廉反,又所廉反。姐音紫。遣右將軍馮奉世擊破降之。從爰劔種五世至研,研最豪健,自後以研為種號。十三世至燒當,復豪健,其子孫更以燒當為種號。自彡姐羌降之後數十年,四夷賔服,邊塞無事。至王莽輔政,欲燿威德,以懷遠為名,乃令譯諷旨諸羌,使共獻西海之地,初開以為郡,築五縣,邊海亭燧相望焉。燧,烽也。
滇良者,燒當之玄孫也。時王莽末,四夷內侵,及莽敗,衆羌遂還據為寇。更始、赤眉之際,羌遂放縱,寇金城、隴西。隗囂雖擁兵而不能討之,乃就慰納,因發其衆與漢相拒。建武九年,隗囂死,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髮左袵,而與漢人雜處,習俗旣異,言語不通,數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夫蠻夷寇亂,皆為此也。舊制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幽州部置領烏桓校尉,涼州部置護羌校尉,皆持節領護,理其怨結,歲時循行,問所疾苦。又數遣使驛通動靜,使塞外羌夷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儆備。今冝復如舊,以明威防。」光武從之,即以牛邯為護羌校尉,持節如舊。及邯卒而職省。十年,先零豪與諸種相結,復寇金城、隴西,遣中郎將來歙等擊之,大破。事已具歙傳。十一年夏,先零種復寇臨洮,隴西太守馬援破降之。後悉歸服,徙置天水、隴西、扶風三郡。明年,武都參狼羌反,援又破降之。事已具援傳。
自燒當至滇良,世居河北大允谷,種小人貧。而先零、卑湳並皆強富,數侵犯之。湳音乃感反。滇良父子積見陵易,憤怒,而素有恩信於種中,於是集會附落及諸雜種,乃從大榆入,掩擊先零、卑湳,大破之,殺三千人,掠取財畜,奪居其地大榆中,由是始強。
滇良子滇吾立。中元元年,武都參狼羌反,殺略吏人,太守與戰不勝,隴西太守劉盱遣從事辛都、監軍掾李苞,將五千人赴武都,與羌戰,斬其酋豪,首虜千餘人。時武都兵亦更破之,斬首千餘級,餘悉降。時滇吾附落轉盛,常雄諸羌,每欲侵邊者,滇吾轉敎以方略,為其渠帥。二年秋,燒當羌滇吾與弟滇岸率步騎五千寇隴西塞,劉盱遣兵於枹罕擊之,不能克,又戰於允街,允音鈆。街音階。縣名,屬金城郡。為羌所敗,殺五百餘人。於是守塞諸羌皆復相率為寇。遣謁者張鴻領諸郡兵擊之,戰於允吾、唐谷,允音鈆。吾音牙。縣名,屬金城郡。唐谷故城在今鄯州湟水縣西也。軍敗,鴻及隴西長史田颯皆沒。又天水兵為牢姐種所敗於白石,死者千餘人。白石,縣名,屬金城郡,有白石山。
時燒何豪有婦人比銅鉗者,年百餘歲,多智筭,為種人所信向,皆從取計策。時為盧水胡所擊,比銅鉗乃將其衆來依郡縣。種人頗有犯法者,臨羌長收繫比銅鉗,而誅殺其種六七百人。顯宗憐之,乃下詔曰:「昔桓公伐戎而無仁惠,故春秋貶曰『齊人』。春秋莊公三十年:「齊人伐山戎。」公羊傳曰:「此齊侯也。其稱人何?貶也。」何休注云:「戎亦天地之所生,乃迫殺之,惡不仁也。」今國家無德,恩不及遠,羸弱何辜,而當并命!夫長平之暴,非帝者之功,言帝王好生惡殺,故不以為功也。史記曰,白起,昭王時為上將軍,擊趙,趙不利,將軍趙括與六十萬人請降,起乃盡阬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咎由太守長吏妄加殘戮。比銅鉗尚生者,所在致醫藥養視,令招其種人,若欲歸故地者,厚遣送之。其小種若束手自詣,欲効功者,皆除其罪。若有逆謀為吏所捕,而獄狀未斷,悉以賜有功者。」
永平元年,復遣中郎將竇固、捕虜將軍馬武等擊滇吾於西邯,大破之。事已具武等傳。滇吾遠引去,餘悉散降,徙七千口置三輔。以謁者竇林領護羌校尉,居狄道。林為諸羌所信,而滇岸遂詣林降。林為下吏所欺,謬奏上滇岸以為大豪,承制封為歸義侯,加號漢大都尉。明年,滇吾復降,林復奏其第一豪,與俱詣闕獻見。帝怪一種兩豪,疑其非實,以事詰林。林辭窘,窘,窮也。乃偽對曰:「滇岸即滇吾,隴西語不正耳。」帝窮驗知之,怒而免林官。會涼州刺史又奏林臧罪,遂下獄死。謁者郭襄代領校尉事,到隴西,聞涼州羌盛,還詣闕,抵罪,於是復省校尉官。滇吾子東吾立,以父降漢,乃入居塞內,謹愿自守。而諸弟迷吾等數為寇盜。
肅宗建初元年,安夷縣吏略妻卑湳種羌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長宗延追之出塞,安夷,縣名,屬金城郡。種人恐見誅,遂共殺延,而與勒姐及吾良二種相結為寇。隴西太守孫純遣從事李睦及金城兵會和羅谷,與卑湳等戰,斬首虜數百人。復拜故度遼將軍吳棠領護羌校尉,居安夷。二年夏,迷吾遂與諸衆聚兵,欲叛出塞。金城太守郝崇追之,戰於荔谷,崇兵大敗,崇輕騎得脫,死者二千餘人。於是諸種及屬國盧水胡悉與相應,吳棠不能制,坐徵免。武威太守傅育代為校尉,移居臨羌。迷吾又與封養種豪布橋等五萬餘人共寇隴西、漢陽,於是遣行車騎將軍馬防,長水校尉耿恭副,討破之。於是臨洮、索西、迷吾等悉降。防乃築索西城,故城在今洮州。徙隴西南部都尉戍之,悉復諸亭候。至元和三年,迷吾復與弟號吾諸雜種反叛。秋,號吾先輕入寇隴西界,郡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號吾,將詣郡。號吾曰:「獨殺我,無損於羌。誠得生歸,必悉罷兵,不復犯塞。」隴西太守張紆權冝放遣,羌即為解散,各歸故地,迷吾退居河北歸義城。傅育不欲失信伐之,乃募人鬬諸羌胡,羌胡不肯,遂復叛出塞,更依迷吾。
章和元年,育上請發隴西、張掖、酒泉各五千人,諸郡太守將之,育自領漢陽、金城五千人,合二萬兵,與諸郡剋期擊之,令隴西兵據河南,張掖、酒泉兵遮其西。並未及會,育軍獨進。迷吾聞之,徙廬落去。育選精騎三千窮追之,夜至建威南三兜谷,去虜數里,須旦擊之,不設備。迷吾乃伏兵三百人,夜突育營,營中驚壞散走,育下馬手戰,殺十餘人而死,死者八百八十人。及諸郡兵到,羌遂引去。育,北地人也。顯宗初,為臨羌長,與捕虜將軍馬武等擊羌滇吾,功冠諸軍;及在武威,威聲聞於匈奴。食禄數十年,秩奉盡贍給知友,妻子不免操井臼。肅宗下詔追襃美之。封其子毅為明進侯,七百戶。以隴西太守張紆代為校尉,將萬人屯臨羌。
迷吾旣殺傅育,狃忲邊利。狃忲,慣習也。狃音女九反。忲音時制反。章和元年,復與諸種步騎七千人入金城塞。張紆遣從事司馬防將千餘騎及金城兵會戰於木乗谷,迷吾兵敗走,因譯使欲降,紆納之。遂將種人詣臨羌縣,紆設兵大會,施毒酒中,羌飲醉,紆因自擊,伏兵起,誅殺酋豪八百餘人。斬迷吾等五人頭,以祭育冢。復放兵擊在山谷閒者,斬首四百餘人,得生口二千餘人。迷吾子迷唐及其種人向塞號哭,與燒何、當煎、當闐等相結,以子女及金銀娉納諸種,解仇交質,將五千人寇隴西塞,太守寇盱與戰於白石,迷唐不利,引還大、小榆谷,北招屬國諸胡,會集附落,種衆熾盛,張紆不能討。永元元年,紆坐徵,以張掖太守鄧訓代為校尉,稍以賞賂離閒之,由是諸種少解。
東吾子東號立。是時號吾將其種人降。校尉鄧訓遣兵擊迷唐,迷唐去大、小榆谷,徙居頗巖谷。和帝永元四年,訓病卒,蜀郡太守聶尚代為校尉。尚見前人累征不克,欲以文德服之,乃遣驛使招呼迷唐,使還居大、小榆谷。迷唐旣還,遣祖母卑缺詣尚,尚自送至塞下,為設祖道,令譯田汜等五人護送至廬落。迷唐因而反叛,遂與諸種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詛,復寇金城塞。五年,尚坐徵免,居延都尉貫友代為校尉。友以迷唐難用德懷,終於叛亂,乃遣驛使搆離諸種,誘以財貨,由是解散。友乃遣兵出塞,攻迷唐於大、小榆谷,獲首虜八百餘人,收麥數萬斛,遂夾逢留大河築城塢,作大航,造河橋,欲度兵擊迷唐。迷唐乃率部落遠依賜支河曲。至八年,友病卒,漢陽太守史充代為校尉。充至,遂發湟中羌胡出塞擊迷唐,而羌迎敗充兵,殺數百人。明年,充坐徵,代郡太守吳祉代為校尉。其秋,迷唐率八千人寇隴西,殺數百人,乗勝深入,脅塞內諸種羌共為寇盜,衆羌復悉與相應,合步騎三萬人,擊破隴西兵,殺大夏長。大夏,縣名,屬隴西郡。遣行征西將軍劉尚、越騎校尉趙代副,將北軍五營、黎陽、雍營、三輔積射及邊兵羌胡三萬人討之。五營即五校也。雍營即扶風都尉屯也。黎陽營解見南匈奴傳也。尚屯狄道,代屯枹罕。尚遣司馬寇盱監諸郡兵,四面並會。迷唐懼,弃老弱奔入臨洮南。尚等追至高山。迷唐窮迫,率其精強大戰。盱斬虜千餘人,得牛馬羊萬餘頭。迷唐引去。漢兵死傷亦多,不能復追,乃還入塞。明年,尚、代並坐畏懦徵下獄,免。謁者王信領尚營屯枹罕,謁者耿譚領代營屯白石。譚乃設購賞,諸種頗來內附。迷唐恐,乃請降。信、譚遂受降罷兵,遣迷唐詣闕。其餘種人不滿二千,飢窘不立,入居金城。和帝令迷唐將其種人還大、小榆谷。迷唐以為漢作河橋,兵來無常,故地不可復居,辭以種人飢餓,不肯遠出。吳祉等乃多賜迷唐金帛,令糴穀巿畜,促使出塞,種人更懷猜驚。十二年,遂復背叛,乃脇將湟中諸胡,寇鈔而去。王信、耿譚、吳祉皆坐徵,以酒泉太守周鮪代為校尉。明年,迷唐復還賜支河曲。
初,累姐種附漢,迷唐怨之,遂擊殺其酋豪,由是與諸種為讎,黨援益疏踈。其秋,迷唐復將兵向塞,周鮪與金城太守侯霸,及諸郡兵、屬國湟中月氏諸胡、隴西牢姐羌,合三萬人,出塞至允川,與迷唐戰。周鮪還營自守,唯侯霸兵陷陳,斬首四百餘級。羌衆折傷,種人瓦解,降者六千餘口,分徙漢陽、安定、隴西。迷唐遂弱,其種衆不滿千人,遠踰賜支河首,依發羌居。明年,周鮪坐畏懦徵,侯霸代為校尉。安定降羌燒何種脅諸羌數百人反叛,郡兵擊滅之,悉沒入弱口為奴婢。
時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無復羌寇。隃麋相曹鳳上言:隃麋,縣名,屬右扶風。「西戎為害,前世所患,臣不能紀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來,其犯法者,常從燒當種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內,諸種易以為非,難以攻伐。南得鍾存以廣其衆,北阻大河因以為固,又有西海魚鹽之利,縁山濵水,以廣田蓄,故能彊大,常雄諸種,恃其權勇,招誘羌胡。今者衰困,黨援壞沮,親屬離叛,餘勝兵者不過數百,亡逃棲竄,遠依發羌。臣愚以為冝及此時,建復西海郡縣,規固二榆,廣設屯田,隔塞羌胡交關之路,遏絕狂狡窺欲之源。又殖穀冨邊,省委輸之役,國家可以無西方之憂。」於是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將徙士屯龍耆。龍耆即龍支也,今鄯州縣。後金城長史上官鴻上開置歸義、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復上置東西邯屯田五部,邯,水名。邯分流左右,在今廓州。增留、逢二部,帝皆從之。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至永初中,諸羌叛,乃罷。迷唐失衆,病死。有一子來降,戶不滿數十。
東號子麻奴立。初隨父降,居安定。時諸降羌布在郡縣,皆為吏人豪右所徭役,積以愁怨。安帝永初元年夏,遣騎都尉王弘發金城、隴西、漢陽羌數百千騎征西域,弘迫促發遣,羣羌懼遠屯不還,行到酒泉,多有散叛。諸郡各發兵儌遮,或覆其廬落。於是勒姐、當煎大豪東岸等愈驚,遂同時奔潰。麻奴兄弟因此遂與種人俱西出塞。
先零別種滇零與鍾羌諸種大為寇掠,斷隴道。時羌歸附旣乆,無復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負板案以為楯,或執銅鏡以象兵,郡縣畏懦不能制。冬,遣車騎將軍鄧隲,征西校尉任尚副,將五營及三河、三輔、汝南、南陽、潁川、太原、上黨兵合五萬人,屯漢陽。明年春,諸郡兵未及至,鍾羌數千人先擊敗隲軍於兾西,殺千餘人。校尉侯霸坐衆羌反叛徵免,以西域都護段禧代為校尉。其冬,隲使任尚及從事中郎司馬鈞率諸郡兵與滇零等數萬人戰於平襄,縣名,屬漢陽郡。尚軍大敗,死者八千餘人。於是滇零等自稱「天子」於北地,招集武都、參狼、上郡、西河諸雜種,衆遂大盛,東犯趙、魏,南入益州,殺漢中太守董炳,遂寇鈔三輔,斷隴道。湟中諸縣粟石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朝廷不能制,而轉運難劇,遂詔隲還師,留任尚屯漢陽,為諸軍節度。朝廷以鄧太后故,迎拜隲為大將軍,封任尚樂亭侯,食邑三百戶。
三年春,復遣騎都尉任仁督諸郡屯兵救三輔。仁戰每不利,衆羌乗勝,漢兵數挫。當煎、勒姐種攻沒破羌縣,鍾羌又沒臨洮縣,生得隴西南部都尉。明年春,滇零遣人寇襃中,縣名,屬漢中郡。燔燒郵亭,大掠百姓。於是漢中太守鄭勤移屯襃中。軍營乆出無功,有廢農桑,乃詔任尚將吏兵還屯長安,罷遣南陽、潁川、汝南吏士,置京兆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如西京三輔都尉故事。西京左輔都尉都高陵,右輔都尉都郿也。時羌復攻襃中,鄭勤欲擊之。主簿段崇諫,以為虜乗勝,鋒不可當,冝堅守待之。勤不從,出戰,大敗,死者三千餘人,段崇及門下史王宗、原展以身扞刃,與勤俱死。於是徙金城郡居襄武。襄武,縣名,屬隴西郡。任仁戰累敗,而兵士放縱,檻車徵詣廷尉詔獄死。段禧病卒,復以前校尉侯霸代之,遂移居張掖。五年春,任尚坐無功徵免。羌遂入寇河東,至河內,百姓相驚,多奔南度河。使北軍中候朱寵將五營士屯孟津,詔魏郡、趙國、常山、中山繕作塢候六百一十六所。
羌旣轉盛,而二千石、令、長多內郡人,並無守戰意,皆爭上徙郡縣以避寇難。朝廷從之,遂移隴西徙襄武,縣名,屬隴西郡。安定徙美陽,縣名,屬右扶風。北地徙池陽,縣名,屬左馮翊。上郡徙衙。縣名,屬馮翊。衙音牙。百姓戀土,不樂去舊,遂乃刈其禾稼,發徹室屋,夷營壁,破積聚。時連旱蝗飢荒,而驅蹙劫略,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為人僕妾,喪其太半。復以任尚為侍御史,擊衆羌於上黨羊頭山,羊頭山在上黨郡穀遠縣。破之,誘殺降者二百餘人,乃罷孟津屯。其秋,漢陽人杜琦及弟季貢、同郡王信等與羌通謀,聚衆入上邽城,琦自稱安漢將軍。於是詔購募得琦首者,封列侯,賜錢百萬,羌胡斬琦者賜金百斤,銀二百斤。漢陽太守趙愽遣刺客杜習刺殺琦,封習討姦侯,賜錢百萬。而杜季貢、王信等將其衆據樗泉營。侍御史唐喜領諸郡兵討破之,斬王信等六百餘級,沒入妻子五百餘人,收金錢綵帛一億已上。杜季貢亡從滇零。六年,任尚復坐徵免。滇零死,子零昌代立,年尚幼少,同種狼莫為其計策,以杜季貢為將軍,別居丁奚城。七年夏,騎都尉馬賢與侯霸掩擊零昌別部牢羌於安定,首虜千人,得驢騾駱駞馬牛羊二萬餘頭,以畀得者。畀音必四反。
元初元年春,遣兵屯河內,通谷衝要三十三所,皆作塢壁,設鳴鼓。零昌遣兵寇雍城,又號多與當煎、勒姐大豪共脅諸種,分兵鈔掠武都、漢中。巴郡板楯蠻將兵救之,漢中五官掾程信率壯士與蠻共擊破之。號多退走,還斷隴道,與零昌通謀。侯霸、馬賢將湟中吏人及降羌胡於枹罕擊之,斬首二百餘級。涼州刺史皮楊擊羌於狄道,大敗,死者八百餘人,楊坐徵免。侯霸病卒,漢陽太守龐參代為校尉。參以恩信招誘之。二年春,號多等率衆七千餘人詣參降,遣詣闕,賜號多侯印綬遣之。參始還居令居,通河西道。而零昌種衆復分寇益州,遺中郎將尹就將南陽兵,因發益部諸郡屯兵擊零昌黨呂叔都等。至秋,蜀人陳省、羅橫應募,刺殺叔都,皆封侯賜錢。又使屯騎校尉班雄屯三輔,遣左馮翊司馬鈞行征西將軍,督右扶風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京兆虎牙都尉耿溥、右扶風都尉皇甫旗等,合八千餘人,又龐參將羌胡兵七千餘人,與鈞分道並北擊零昌。參兵至勇士東,勇士,縣名,屬天水郡。為杜季貢所敗,於是引退。鈞等獨進,攻拔丁奚城,大克獲。杜季貢率衆偽逃。鈞令光、恢、包等收羌禾稼、光等違鈞節度,散兵深入,羌乃設伏要擊之。鈞在城中,怒而不救,光等並沒,死者三千餘人。鈞乃遁還,坐徵自殺。龐參以失期軍敗抵罪,以馬賢代領校尉事。後遣任尚為中郎將,將羽林、緹騎、五營子弟三千五百人,代班雄屯三輔。尚臨行,懷令虞詡說尚曰:「使君頻奉國命討逐寇賊,三州屯兵二十餘萬人,弃農桑,疲苦徭役,而未有功効,勞費日滋。若此出不克,誠為使君危之。」尚曰:「憂惶乆矣,不知所如。」詡曰:「兵法弱不攻強,走不逐飛,自然之埶也。今虜皆馬騎,日行數百,來如風雨,去如絕絃,以步追之,埶不相及,所以曠而無功也。為使君計者,莫如罷諸郡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如此,可捨甲冑,馳輕兵,以萬騎之衆,逐數千之虜,追尾掩,尾猶尋也。其道自窮。便人利事,大功立矣。」尚大喜,即上言用其計。乃遣輕騎鈔擊杜季貢於丁奚城,斬首四百餘級,獲牛馬羊數千頭。
明年夏,度遼將軍鄧遵率南單于及左鹿蠡王須沈萬騎,擊零昌於靈州,縣名,屬北地郡。斬首八百餘級,封須沈為破虜侯,金印紫綬,賜金帛各有差。任尚遣兵擊破先零羌於丁奚城。秋,築馮翊北界候塢五百所。任尚又遣假司馬募陷陳士,擊零昌於北地,殺其妻子,得牛馬羊二萬頭,燒其廬落,斬首七百餘級,得僭號文書及所沒諸將印綬。
四年春,尚遣當闐種羌榆鬼等五人刺殺杜季貢,封榆鬼為破羌侯。其夏,尹就以不能定益州,坐徵抵罪,以益州刺史張喬領尹就軍屯。招誘叛羌,稍稍降散。秋,任尚復募効功種號封刺殺零昌,封號封為羌王。冬,任尚將諸郡兵與馬賢並進北地擊狼莫,賢先至安定青石岸,狼莫逆擊敗之。會尚兵到高平,縣名,屬安定郡。因合埶俱進,狼莫等引退,乃轉營迫之,至北地,相持六十餘日,戰於富平河上,富平,縣,屬北地郡。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還得所略人男女千餘人,牛馬驢羊駱駞十餘萬頭,狼莫逃走,於是西河虔人種羌萬一千口詣鄧遵降。
五年,鄧遵募上郡全無種羌雕何等刺殺狼莫,賜雕何為羌侯,封遵武陽侯,三千戶。遵以太后從弟故,爵封優大。任尚與遵爭功,又詐增首級,受賕枉法,臧千萬已上,檻車徵弃市,沒入田廬奴婢財物。自零昌、狼莫死後,諸羌瓦解,三輔、益州無復寇儆。
自羌叛十餘年閒,兵連師老,不暫寧息。軍旅之費,轉運委輸,用二百四十餘億,府帑空竭。延及內郡,邊民死者不可勝數,并涼二州遂至虛耗。
六年春,勒姐種與隴西種羌號良等通謀欲反,馬賢逆擊之於安故,斬號良及種人數百級,皆降散。
永寧元年春,上郡沈氐種羌五千餘人復寇張掖。其夏,馬賢將萬人擊之。初戰失利,死者數百人,明日復戰,破之,斬首千八百級,獲生口千餘人,馬牛羊以萬數,餘虜悉降。時當煎種大豪飢等,以賢兵在張掖,乃乗虛寇金城,賢還軍追之出塞,斬首數千級而還。燒當、燒何種聞賢軍還,率三千餘人復寇張掖,殺長吏。初,飢五同種大豪盧怱、忍良等千餘戶別留允街,而首施兩端。首施猶首鼠也。建光元年春,馬賢率兵召盧怱斬之,因放兵擊其種人,首虜二千餘人,掠馬牛羊十萬頭,忍良等皆亡出塞。璽書封賢安亭侯,食邑千戶。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燒當世嫡,而賢撫恤不至,常有怨心。秋,遂相結共脅將諸種步騎三千人寇湟中,攻金城諸縣。賢將先零種赴擊之,戰於牧苑,兵敗,死者四百餘人。麻奴等又敗武威、張掖郡兵於令居,因脅將先零、沈氐諸種四千餘戶,縁山西走,寇武威。賢追到鸞鳥,鸞鳥,縣名,屬武威郡,鳥音爵。招引之,諸種降者數千,麻奴南還湟中。延光元年春,賢追到湟中,麻奴出塞度河,賢復追擊戰破之,種衆散遁,詣涼州刺史宗漢降。麻奴等孤弱飢困,其年冬,將種衆三千餘戶詣漢陽太守耿种降。安帝假金印紫綬,賜金銀綵繒各有差。是歲,虔人種羌與上郡胡反,攻穀羅城,度遼將軍耿夔將諸郡兵及烏桓騎赴擊破之。三年秋,隴西郡始還狄道焉。麻奴弟犀苦立。
順帝永建元年,隴西鍾羌反,校尉馬賢將七千餘人擊之,戰於臨洮,斬首千餘級,皆率種人降。進封賢都郷侯。自是涼州無事。
至四年,尚書僕射虞詡上疏曰:「臣聞子孫以奉祖為孝,君上以安民為明,此高宗、周宣所以上配湯、武也。禹貢雍州之域,厥田惟上。且沃野千里,穀稼殷積,又有龜茲鹽池以為民利。上郡龜茲縣有鹽官,即雍州之域也。水草豐美,土冝產牧,牛馬銜尾,羣羊塞道。北阻山河,乗阸據險。因渠以溉,水舂河漕。水舂,即水碓也。用功省少,而軍糧饒足。故孝武皇帝及光武築朔方,開西河,置上郡,皆為此也。而遭元元無妄之灾,前書音義曰:「無妄者,無所望也。萬物無所望於天,灾異之大也。」衆羌內潰,郡縣兵荒二十餘年。夫弃沃壤之饒,損自然之財,不可謂利;離河山之阻,守無險之處,難以為固。今三郡未復,園陵單外,園陵謂長安諸陵園也。單外謂無守固。而公卿選懦,前書音義曰:「選懦,柔怯也。」懦音而掾反。容頭過身,張解設難,但計所費,不圖其安。冝開聖德,考行所長。」書奏,帝乃復三郡。使謁者郭璜督促徙者,各歸舊縣,繕城郭,置候驛。旣而激河浚渠為屯田,省內郡費歲一億計。遂令安定、北地、上郡及隴西、金城常儲穀粟,令周數年。
馬賢以犀苦兄弟數背叛,因繫質於令居。令音零。其冬,賢坐徵免,右扶風韓皓代為校尉。明年,犀苦詣皓自言求歸故地,皓復不遣。因轉湟中屯田,置兩河間,以逼羣羌。皓復坐徵,張掖太守馬續代為校尉。兩河間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見圖,乃解仇詛盟,各自儆備。續欲先示恩信,乃上移屯田還湟中,羌意乃安。至陽嘉元年,以湟中地廣,更增置屯田五部,并為十部。二年夏,復置隴西南部都尉如舊制。前書南部都尉都隴西郡臨洮縣。
三年,鍾羌良封等復寇隴西、漢陽,詔拜前校尉馬賢為謁者,鎮撫諸種。馬續遣兵擊良封,斬首數百級。四年,馬賢亦發隴西吏士及羌胡兵擊殺良封,斬首千八百級,獲馬牛羊五萬餘頭,良封親屬並詣賢降。賢復進擊鍾羌且昌,且昌等率諸種十餘萬詣涼州刺史降。永和元年,馬續遷度遼將軍,復以馬賢代為校尉。初,武都塞上白馬羌攻破屯官,反叛連年。二年春,廣漢屬國都尉擊破之,斬首六百餘級,馬賢又擊斬其渠帥飢指累祖等三百級,於是隴右復平。明年冬,燒當種那離等三千餘騎寇金城塞,馬賢將兵赴擊,斬首四百餘級,獲馬千四百匹。那離等復西招羌胡,殺傷吏民。
四年,馬賢將湟中義從兵及羌胡萬餘騎掩擊那離等,斬之,獲首虜千二百餘級,得馬騾羊十萬餘頭。徵賢為弘農太守,以來機為并州刺史,劉秉為涼州刺史,並當之職。大將軍梁商謂機等曰:「戎狄荒服,蠻夷要服,荒服,在九州之外也,言其荒忽無常。要服,在九州之內,侯衞之外,言以文德要來之。言其荒忽無常。而統領之道,亦無常法,臨事制冝,略依其俗。今三君素性疾惡,欲分明白黑。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論語文也。鄭玄注云:「不仁之人,當以風化之,疾之已甚,是又使之為亂行。」況戎狄乎!其務安羌胡,防其大故,忍其小過。」機等天性虐刻,遂不能從。「虐」或作「庸」。庸,薄也。到州之日,多所擾發。
五年夏,且凍、傅難種羌等遂反叛,攻金城,與西塞及湟中雜種羌胡大寇三輔,殺害長吏。機、秉並坐徵。於是發京師近郡及諸州兵討之,拜馬賢為征西將軍,以騎都尉耿叔副,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諸州郡兵十萬人屯漢陽。又於扶風、漢陽、隴道作塢壁三百所,置屯兵,以保聚百姓。且凍分遣種人寇武都,燒隴關,掠苑馬。六年春,馬賢將五六千騎擊之,到射姑山,射音夜。賢軍敗,賢及二子皆戰歿。順帝愍之,賜布三千匹,穀千斛,封賢孫光為舞陽亭侯,租入歲百萬。遣侍御史督録征西營兵,存恤死傷。
於是東西羌遂大合。鞏唐種三千餘騎寇隴西,又燒園陵,掠關中,殺傷長吏,郃陽令任頵追擊,戰死。郃陽,今同州縣也。頵音於筠反。遣中郎將龐浚募勇士千五百人頓美陽,為涼州援。武威太守趙冲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餘級,得馬牛羊驢萬八千餘頭,羌二千餘人降。詔冲督河西四郡兵為節度。罕種羌千餘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冲擊之,不利。秋,諸種八九千騎寇武威,涼部震恐。於是復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遣行車騎將軍執金吾張喬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內、南陽、汝南兵萬五千屯三輔。漢安元年,以趙冲為護羌校尉。冲招懷叛羌,罕種乃率邑落五千餘戶詣冲降。於是罷張喬軍屯。唯燒何種三千餘落據參北界。參,縣名,屬安定郡。音力全反。三年夏,趙冲與漢陽太守張貢掩擊之,斬首千五百級,得牛羊驢十八萬頭。冬,冲擊諸種,斬首四千餘級。詔冲一子為郎。冲復追擊於阿陽,斬首八百級。阿陽,縣,屬漢陽郡。於是諸種前後三萬餘戶詣涼州刺史降。
建康元年春,護羌從事馬玄遂為諸羌所誘,將羌衆亡出塞,領護羌校尉衞瑤追擊玄等,斬首八百餘級,得牛馬羊二十餘萬頭。趙冲復追叛羌到建威鸇陰河。續漢書「建威」作「武威」。鸇陰,縣名,屬安定郡。軍度未竟,所將降胡六百餘人叛走,冲將數百人追之,遇羌伏兵,與戰歿。冲雖身死,而前後多所斬獲,羌由是衰耗。永嘉元年,封冲子愷義陽亭侯。以漢陽太守張貢代為校尉。左馮翊梁並稍以恩信招誘之,於是離湳、狐奴等五萬餘戶詣並降,隴右復平。並,大將軍兾之宗人。封為鄠侯,邑二千戶。
自永和羌叛,至乎是歲,十餘年閒,費用八十餘億。諸將多斷盜牢稟,前書音義曰:「牢,價直。」私自潤入,皆以珍寶貨賂左右,上下放縱,不恤軍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於野。
桓帝建和二年,白馬羌寇廣漢屬國,殺長吏。是時西羌及湟中胡復畔為寇,益州刺史率板楯蠻討破之,斬首招降二十萬人。
永壽元年,校尉張貢卒,以前南陽太守第五訪代為校尉,甚有威惠,西垂無事。延熹二年,訪卒,以中郎將段熲代為校尉。時燒當八種寇隴右,熲擊大破之。四年,零吾復與先零及上郡沈氐、牢姐諸種并力寇并、涼及三輔。會段熲坐事徵,以濟南相胡閎代為校尉。閎無威略,羌遂陸梁,覆沒營塢,寇患轉盛,中郎將皇甫規擊破之。五年,沈氐諸種復寇張掖、酒泉,皇甫規招之,皆降。事已具規傳。鳥吾種復寇漢陽,隴西、金城諸郡兵共擊破之,各還降附。至冬,滇那等五六千人復攻武威、張掖、酒泉,燒民廬舍。六年,隴西太守孫羌擊破之,斬首溺死三千餘人。胡閎疾,復以段熲為校尉。
永康元年,東羌岸尾等脅同種連寇三輔,中郎將張奐追破斬之,事已具奐傳。當煎羌寇武威,破羌將軍段熲復破滅之,餘悉降散。事已具熲傳。靈帝建寧三年,燒當羌奉使貢獻。中平元年,北地降羌先零種因黃巾大亂,乃與湟中羌、義從胡北宮伯玉等反,寇隴右。事已具董卓傳。興平元年,馮翊降羌反,寇諸縣,郭汜、樊稠擊破之,斬首數千級。
自爰劔後,子孫支分凡百五十種。其九種在賜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漢徼北,前史不載口數。唯參狼在武都,勝兵數千人。其五十二種衰少,不能自立,分散為附落,或絕滅無後,或引而遠去。其八十九種,唯鍾最強,勝兵十餘萬。其餘大者萬餘人,小者數千人,更相鈔盜,盛衰無常,無慮順帝時勝兵合可二十萬人。無慮猶都凡也。發羌、唐旄等絕遠,未甞往來。氂牛、白馬羌在蜀、漢,其種別名號,皆不可紀知也。建武十三年,廣漢塞外白馬羌豪樓登等率種人五千餘戶內屬,光武封樓登為歸義君長。至和帝永元六年,蜀郡徼外大牂夷種羌豪造頭等率種人五十餘萬口內屬,拜造頭為邑君長,賜印綬。至安帝永初元年,蜀郡徼外羌龍橋等六種萬七千二百八十口內屬。明年,蜀郡徼外羌薄申等八種三萬六千九百口復舉土內屬。冬,廣漢塞外參狼種羌二千四百口復來內屬。桓帝建和二年,白馬羌千餘人寇廣漢屬國,殺長吏,益州刺史率板楯蠻討破之。
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別也,舊在張掖、酒泉地。月氏王為匈奴冒頓所殺,餘種分散,西踰葱領。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諸羌居止,遂與共婚姻。及驃騎將軍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開湟中,於是月氏來降,與漢人錯居。雖依附縣官,而首施兩端。其從漢兵戰鬬,隨埶強弱。被服飲食言語略與羌同,亦以父名母姓為種。其大種有七,勝兵合九千餘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數百戶在張掖,號曰義從胡。中平元年,與北宮伯玉等反,殺護羌校尉泠徵、金城太守陳懿,遂寇亂隴右焉。
論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漢世方之匈奴,頗為衰寡,而中興以後,邊難漸大。朝規失綏御之和,戎帥騫然諾之信。其內屬者,或倥偬於豪右之手,或屈折於奴僕之勤。塞候時清,則憤怒而思禍;桴革暫動,則屬鞬以鳥驚。桴,擊鼓槌也。革,甲也。鞬,箭服也。左傳晉文公曰:「右屬櫜鞬。」鞬音紀言反。故永初之閒,羣種蜂起。遂解仇嫌。結盟詛,招引山豪,轉相嘯聚,揭木為兵,負柴為械。轂馬揚埃,陸梁於三輔;建號稱制,恣睢於北地。前書班固曰:「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恣睢,肆怒之貌也。睢音火季反。東犯趙、魏之郊,南入漢、蜀之鄙,塞湟中,斷隴道,燒陵園,剽城市,傷敗踵係,羽書日聞。羽書即檄書也。魏武奏事曰「邊有警急,即插羽以示急」也。并、涼之士,特衝殘斃,壯悍則委身於兵場,女婦則徽纆而為虜,說文曰:「徽,糾繩也。纆,索也。」發冢露胔,死生塗炭。胔音才賜反。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國若斯其熾也。和熹以女君親政,威不外接。朝議憚兵力之損,情存苟安。或以邊州難援,冝見捐弃;或懼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謀夫回遑,猛士疑慮,遂徙西河四郡之人,雜寓關右之縣。發屋伐樹,塞其戀土之心;燔破貲積,以防顧還之思。於是諸將鄧隲、任尚、馬賢、皇甫規、張奐之徒,爭設雄規,更奉征討之命,徵兵會衆,以圖其隙。馳騁東西,奔救首尾,搖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至於假人增賦,借奉侯王,引金錢縑綵之珍,徵糧粟鹽鐵之積。所以賂遺購賞,轉輸勞來之費,前後數十巨萬。或梟剋酋健,摧破附落,降俘載路,牛羊滿山。軍書未奏其利害,奏猶上也。而離叛之狀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勞。暴露師徒,連年而無所勝。官人屈竭,烈士憤喪,段熲受事,專掌軍任,資山西之猛性,練戎俗之態情,窮武思盡飈銳以事之。被羽前登,身當百死之陳,前書楊雄曰「蒙盾負羽」也。蒙沒冰雪,經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種,卒定東寇。若乃陷擊之所殲傷,追走之所崩籍,頭顱斷落於萬丈之山,支革判解於重崖之上,不可校計。顱音盧。廣雅曰:「顱,也。」支謂四支。革,皮也。其能穿竄草石,自脫於鋒鏃者,百不一二。而張奐盛稱「戎狄一氣所生,不冝誅盡,流血汙野,傷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雖外患,實深內疾,若攻之不根,根謂盡其根本。是養疾疴於心腹也。惜哉寇敵略定矣,而漢祚亦衰焉。嗚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別畿荒,知夷貊殊性,難以道御,故斥遠諸華,薄其貢職,唯與辭要而已。若二漢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趙充國遷之內地;宣帝時,後將軍趙充國擊先零,還,於金城郡置屬國,以處降羌。煎當作寇,馬文淵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埶,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冝,忘經世之遠略,豈夫識微者之為乎?故微子垂泣於象箸,帝王紀曰:「紂作象箸,箕子為父師,歎曰:『象箸不施於土簋,不盛於菽藿,必須犀玉之杯,食熊蹯豹胎。』」臣賢案:史記及韓子並云「箕子」,今云「微子」,蓋誤。辛有浩歎於伊川也。左傳曰:「周平王之東遷也。大夫辛有適伊川,見被髮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後秦遷陸渾戎于伊川。言中國之地不冝徙戎狄居之,後將為患也。
贊曰:金行氣剛,播生西羌。氐豪分種,遂用殷彊。虔劉隴北。假僭涇陽。涇陽,縣,屬安定郡。朝勞內謀,兵憊外攘。憊,疾亟也,音白拜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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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八‧西域傳第七十八 武帝時,西域內屬,有三十六國。漢為置使者、校尉領護之。前書曰,自李廣利征討大宛之後,屯田渠犂,置使者領護營田,以供使外國也。宣帝改曰都護。宣帝時,鄭吉以侍郎田渠犂,發兵攻車師,遷衞司馬,使護鄯善以西南道。其後匈奴日逐王降吉,漢以吉前破車師,後降日逐,遂并令護車師以西北道,號曰都護。都護之置,始自於吉也。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屯田於車師前王庭。漢官儀曰:「戊己中央,鎮覆四方,又開渠播種,以為厭勝,故稱戊己焉。」車師有前王、後王國也。哀平閒,自相分割為五十五國。王莽篡位,貶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前書曰,莽即位,改匈奴單于印璽為章,和親遂絕,西域亦瓦解焉。與中國遂絕,並復役屬匈奴。匈奴斂稅重刻,諸國不堪命,建武中,皆遣使求內屬,願請都護。光武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許之。會匈奴衰弱,莎車王賢誅滅諸國,賢死之後,遂更相攻伐。小宛、精絕、戎廬、且末為鄯善所并。且音子余反。渠勒、皮山為于窴所統,悉有其地。郁立、單桓、孤胡、烏貪訾離為車師所滅。後其國並復立。永平中,北虜乃脅諸國共寇河西郡縣,城門晝閉。十六年,明帝乃命將帥北征匈奴,取伊吾盧地,在今伊州伊吾縣也。置冝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窴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絕六十五載,乃復通焉。明年,始置都護、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龜茲讀曰丘慈,下並同。悉覆其衆,匈奴、車師圍戊己校尉。建初元年春,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車師於交河城。章帝不欲疲敝中國以事夷狄,乃迎還戊己校尉,不復遣都護。二年,復罷屯田伊吾,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時軍司馬班超留于窴,綏集諸國。和帝永元元年,大將軍竇憲大破匈奴。二年,憲因遣副校尉閻槃將二千餘騎掩擊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為都護,居龜茲。復置戊己校尉,領兵五百人,居車師前部高昌壁,又置戊部候,居車師後部候城,相去五百里。六年,班超復擊破焉耆,於是五十餘國悉納質內屬。其條支、安息諸國至于海瀕四萬里外,皆重譯貢獻。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續漢書「甘英」作「甘菟」。皆前世所不至,山經所未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於是遠國蒙竒、兜勒皆來歸服,遣使貢獻。
及孝和晏駕,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頻攻圍都護任尚、段禧等,禧音喜基反。朝廷以其險遠,難相應赴,詔罷都護。自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復收屬諸國,共為邊寇十餘歲。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元初六年,乃上遣行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以招撫之,於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來降。數月,北匈奴復率車師後部王共攻沒班等,遂擊走其前王。鄯善逼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復欲進取西域。鄧太后不許,但令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敦煌,復部營兵三百人,羈縻而已。其後北虜連與車師入寇河西,朝廷不能禁,議者因欲閉玉門、陽關,以絕其患。玉門、陽關,二關名也,在敦煌西界。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張璫上書陳三策,以為「北虜呼衍王常展轉蒲類、秦海之閒,大秦國在西海西,故曰秦海也。專制西域,共為寇鈔。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餘人集昆侖塞,前書敦煌郡廣至縣有昆侖障也,冝禾都尉居也。廣至故城在今瓜州常樂縣東。先擊呼衍王,絕其根本,因發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後部,此上計也。若不能出兵,可置軍司馬,將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犂牛、穀食,出據柳中,此中計也。武帝初置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兩關焉。柳中,今西州縣也。如又不能,則冝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計也」。朝廷下其議。尚書陳忠上疏曰:「臣聞八蠻之寇,莫甚北虜。漢興,高祖窘平城之圍,太宗屈供奉之恥。窘,困也。高帝自擊匈奴至平城,為冒頓單于圍於白登,七日乃得解。太宗,文帝也。賈誼上疏曰:「匈奴嫚侮侵掠,而漢歲致金絮繒綵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人主之操。天子供貢,是臣下之禮。」故云恥也。故孝武憤怒,深惟乆長之計,命遣虎臣,浮河絕漠,窮破虜庭。沙土曰漠,直度曰絕也。當斯之役,黔首隕於狼望之北,財幣縻於盧山之壑,狼望,匈奴中地名也。前書楊雄曰:「前代豈樂無量之費,快心於狼望之北,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府庫單竭,杼柚空虛,筭至舟車,貲及六畜。武帝時國用不足,筭至車舟,租及六畜,言皆計其所得以出筭。軺車一筭,商賈車二筭,船五丈以上一筭。六畜無文。以此言之,無物不筭。夫豈不懷,慮乆故也。懷,思也。遂開河西四郡,以隔絕南羌,前書云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隔婼羌,裂匈奴之右臂也。收三十六國,斷匈奴右臂。是以單于孤特,鼠竄遠藏。至於宣、元之世,遂備蕃臣,宣帝、元帝時,呼韓邪單于數入朝,稱臣奉貢。關徼不閉,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難以化狎。西域內附日乆,區區東望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今北虜已破車師,埶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埶益殖,殖,生也。威臨南羌,與之交連。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旣危,不得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議者但念西域絕遠,卹之煩費,不見先世苦心勤勞之意也。方今邊境守禦之具不精,內郡武衞之備不脩,敦煌孤危,遠來告急,復不輔助,內無以慰勞吏民,外無以威示百蠻。蹙國減土,經有明誡。毛詩曰「昔先王受命,有如邵公,且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也。臣以為敦煌冝置校尉,案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庶足折衝萬里,震怖匈奴。」淮南子曰「修政於廟堂之上,而折衝千里之外」也。帝納之,乃以班勇為西域長史,班勇,班超之子。將 38ae.gif 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車師。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絕三通。順帝永建二年,勇復擊降焉耆。於是龜茲、疏勒、于窴、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而烏孫、葱領已西遂絕。六年,帝以伊吾舊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為鈔暴,復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置伊吾司馬一人。自陽嘉以後,朝威稍損,諸國驕放,轉相陵伐。元嘉二年,長史王敬為于窴所沒。永興元年,車師後王復反攻屯營。雖有降首,首猶服也,音式救反。曾莫懲革,自此浸以踈慢矣。班固記諸國風土人俗,皆已詳備前書。今撰建武以後其事異於先者,以為西域傳,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云。
西域內屬諸國,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極玉門、陽關,西至葱領。其東北與匈奴、烏孫相接。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南山東出金城,與漢南山屬焉。其河有兩源,一出葱領東流,葱領,山名也。西河舊事云:「其山高大,生葱,故名。」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與葱領河合,東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鹽澤,去玉門三百餘里。
自敦煌西出玉門、陽關,涉鄯善,北通伊吾千餘里,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後部金滿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門戶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穀、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漢常與匈奴爭車師、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踰葱領出西諸國,有兩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車,循河曰陂,音彼義反。次下亦同。史記曰:「陂山通道。」為南道。南道西踰葱領,則出大月氏、安息之國也。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踰葱領,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出玉門,經鄯善、且末、精絕三千餘里至拘彌。
拘彌國居寧彌城,續漢書曰:「寧彌國王本名拘彌。」去長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陽萬二千八百里。領戶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勝兵千七百六十人。
順帝永建四年,于窴王放前殺拘彌王興,自立其子為拘彌王,而遣使者貢獻於漢。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討之,帝赦于窴罪,令歸拘彌國,放前不肯。陽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發二萬人擊于窴,破之,斬首數百級,放兵大掠,更立興宗人成國為拘彌王而還。至靈帝熹平四年,于窴王安國攻拘彌,大破之,殺其王,死者甚衆,戊己校尉、西域長史各發兵輔立拘彌侍子定興為王。時人衆裁有千口。其國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
于窴國居西城,去長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陽萬一千七百里。領戶三萬二千,口八萬三千,勝兵三萬餘人。
建武末,莎車王賢強盛,攻并于窴,徙其王俞林為驪歸王。明帝永平中,于窴將休莫霸反莎車,自立為于窴王。休莫霸死,兄子廣德立,後遂滅莎車,其國轉盛。從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從。而鄯善王亦始強盛。自是南道自葱領以東,唯此二國為大。
順帝永建六年,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詣闕貢獻。元嘉元年,長史趙評在于窴病癰死,評子迎喪,道經拘彌。拘彌王成國與于窴王建素有隙,乃語評子云:「于窴王令胡醫持毒藥著創中,故致死耳。」評子信之,還入塞,以告敦煌太守馬達。明年,以王敬代為長史,達令敬隱覈其事。敬先過拘彌,成國復說云:「于窴國人欲以我為王,今可因此罪誅建,于窴必服矣。」敬貪立功名,且受成國之說,前到于窴,設供具請建,而陰圖之。或以敬謀告建,建不信,曰:「我無罪,王長史何為欲殺我?」旦日,建從官屬數十人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執之,吏士並無殺建意,官屬悉得突走。時成國主簿秦牧隨敬在會,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為復疑?」即前斬建。于窴侯將輸僰等遂會兵攻敬,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天子使我誅建耳。」于窴侯將遂焚營舍,燒殺吏士,上樓斬敬,懸首於巿。輸僰欲自立為王,國人殺之,而立建子安國焉。馬達聞之,欲將諸郡兵出塞擊于窴,桓帝不聽,徵達還,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亮到,開募于窴,令自斬輸僰。時輸僰死已經月,乃斷死人頭送敦煌,而不言其狀。亮後知其詐,而竟不能出兵。于窴恃此遂驕。
自于窴經皮山,至西夜、子合、德若焉。
西夜國一名漂沙,去洛陽萬四千四百里。戶二千五百,口萬餘,勝兵三千人。地生白草,有毒,國人煎以為藥,傅箭鏃,所中即死。漢書中誤云西夜、子合是一國,今各自有王。前書云西夜國王號子合王。
子合國居呼鞬谷。鞬音九言反。去疏勒千里。領戶三百五十,口四千,勝兵千人。
德若國領戶百餘,口六百七十,勝兵三百五十人。東去長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去洛陽萬二千一百五十里,與子合相接。其俗皆同。
自皮山西南經烏秅,前書音義音鷃拏。又云:「烏音一加反,秅音直加反,急言之如鷃拏也。」涉懸度,歷 262fa.gif 賔,六十餘日行至烏弋山離國,地方數千里,時改名排持。
復西南馬行百餘日至條支。
條支國城在山上,周回四十餘里。臨西海,海水曲環其南及東北,三靣路絕,唯西北隅通陸道。土地暑溼,出師子、犀牛、封牛、孔雀、大雀。大雀其卵如甕。
轉北而東,復馬行六十餘日至安息。後役屬條支,為置大將,監領諸小城焉。
安息國居和櫝城,去洛陽二萬五千里。北與康居接,南與烏弋山離接。地方數千里,小城數百,戶口勝兵最為殷盛。其東界木鹿城,號為小安息,去洛陽二萬里。
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獻師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無角。和帝永元九年,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條支。臨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舩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遟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聞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滿屈復獻師子及條支大鳥,時謂之安息雀。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蠻國。從阿蠻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賔國。從斯賔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羅國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極矣。自此南乗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竒異物焉。
大秦國一名犂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國。地方數千里,有四百餘城。小國役屬者數十。以石為城郭。列置郵亭,皆堊塈之。塈,飾也,音火旣反。郭璞曰:「堊,白土也,音惡。」有松柏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種樹蠶桑。皆髡頭而衣文繡,乗輜軿白蓋小車,出入擊鼓,建旌旗幡幟。
所居城邑,周圜百餘里。城中有五宮,相去各十里。宮室皆以水精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宮,聽事五日而後徧。常使一人持囊隨王車,人有言事者,即以書投囊中,王至宮發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書。置三十六將,皆會議國事。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
土多金銀竒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鷄犀、枹朴子曰:「通天犀有一白理如綖者,以盛米,置羣雞中,雞欲往啄米,至輒驚却,故南人名為『駭雞』。」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縷繡,織成金縷、雜色綾。作黃金塗、火浣布。又有細布,或言水羊毳,野蠶繭所作也。合會諸香,煎其汁以為蘇合。凡外國諸珍異皆出焉。
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一。與安息、天笁交巿於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質直,巿無二價。穀食常賤,國用富饒。鄰國使到其界首者,乗驛詣王都,至則給以金錢。其王常欲通使於漢,而安息欲以漢繒綵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閡音五代反。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其所表貢,並無珍異,疑傳者過焉。
或云其國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處,幾於日所入也。漢書云「從條支西行二百餘日,近日所入」,則與今書異矣。前世漢使皆自烏弋以還,莫有至條支者也。又云「從安息陸道繞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連屬,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置,驛也。終無盜賊寇警。而道多猛虎、師子,遮害行旅,不百餘人,齎兵器,輒為所食」。又言「有飛橋數百里可度海北」。諸國所生竒異玉石諸物,譎怪多不經,故不記云。魚豢魏略曰:「大秦國俗多竒幻,口中出火,自縛自解,跳十二丸,巧妙非常。」
大月氏國氏音支。下並同。居藍氏城,前書「藍氏」作「監氏」。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東去長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戶十萬,口四十萬,勝兵十餘萬人。
初,月氏為匈奴所滅,遂遷於大夏,分其國為休密、雙靡、貴霜、肸頓、都密,凡五部翖侯。後百餘歲,貴霜翖侯丘就卻攻滅四翖侯,自立為王,國號貴霜。王侵安息,取高附地。又滅濮達、賔,悉有其國。丘就卻年八十餘死,子閻膏珍代為王。復滅天笁,置將一人監領之。月氏自此之後,最為富盛,諸國稱之皆曰貴霜王。漢本其故號,言大月氏云。
高附國在大月氏西南,亦大國也。其俗似天笁,而弱,易服。善賈販,內富於財。所屬無常,天笁、賔、安息三國強則得之,弱則失之,而未甞屬月氏。漢書以為五翖侯數,非其實也。後屬安息。及月氏破安息,始得高附。
天笁國一名身毒,在月氏之東南數千里。俗與月氏同,而卑溼暑熱。其國臨大水。乗象而戰。其人弱於月氏,脩浮圖道,浮圖即佛也。不殺伐,遂以成俗。從月氏、高附國以西,南至西海,東至磐起國,皆身毒之地。身毒有別城數百,城置長。別國數十,國置王。雖各小異,而俱以身毒為名,其時皆屬月氏。月氏殺其王而置將,令統其人。土出象、犀、瑇瑁、金、銀、銅、鐵、鈆、錫,西與大秦通,有大秦珍物。又有細布、好毾 3caa.gif 音登。埤蒼曰:「毛席也。」釋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登以上牀也。」諸香、石蜜、胡椒、薑、黑鹽。
和帝時,數遣使貢獻,後西域反畔,乃絕。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
世傳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項有光明,以問羣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黃金色。」帝於是遣使天笁問佛道法,遂於中國圖畫形像焉。楚王英始信其術,中國因此頗有奉其道者。後桓帝好神,數祀浮圖、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後遂轉盛。
東離國居沙竒城,在天笁東南三千餘里,大國也。其土氣、物類與天笁同。列城數十,皆稱王。大月氏伐之,遂臣服焉。男女皆長八尺,而怯弱。乗象、駱駞,往來鄰國。有寇,乗象以戰。
栗弋國屬康居。出名馬牛羊、蒲萄衆果,其土水羙,故蒲萄酒特有名焉。
嚴國在奄蔡北,屬康居,出鼠皮以輸之。
奄蔡國改名阿蘭聊國,居地城,屬康居。土氣溫和,多楨松、白草。前書音義曰:「白草,草之白者。」又云:「似莠而細,熟時正白,牛馬所食焉。」民俗衣服與康居同。
莎車國西經蒲犂、無雷至大月氏,東去洛陽萬九百五十里。
匈奴單于因王莽之亂,略有西域,唯莎車王延最強,不肯附屬。元帝時,甞為侍子,長於京師,慕樂中國,亦復參其典法。常勑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天鳳五年,延死,謚忠武王,子康代立。
光武初,康率傍國拒匈奴,擁衞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自陳思慕漢家。建武五年,河西大將軍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九年,康死,謚宣成王。弟賢代立,攻破拘彌、西夜國,皆殺其王,而立其兄康兩子為拘彌、西夜王。十四年,賢與鄯善王安並遣使詣闕貢獻,於是西域始通。葱領以東諸國皆屬賢。十七年,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天子以問大司空竇融,以為賢父子兄弟相約事漢,款誠又至,冝加號位以鎮安之。帝乃因其使,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號賢為單于。賢浸以驕橫,重求賦稅,數攻龜茲諸國,諸國愁懼。
二十一年冬,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天子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是時賢自負兵強,欲并兼西域,攻擊益甚。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兾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天子許之。二十二年,賢知都護不至,遂遺鄯善王安書,令絕通漢道。安不納而殺其使。賢大怒,發兵攻鄯善。安迎戰,兵敗,亡入山中。賢殺略千餘人而去。其冬,賢復攻殺龜茲王,遂兼其國。鄯善、焉耆諸國侍子乆留敦煌,愁思,皆亡歸。鄯善王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天子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而賢益橫。
媯塞王自以國遠,遂殺賢使者,賢擊滅之,立其國貴人駟鞬為媯塞王。賢又自立其子則羅為龜茲王。賢以則羅年少,乃分龜茲為烏壘國,徙駟鞬為烏壘王,又更以貴人為媯塞王。數歲,龜茲國人共殺則羅、駟鞬,而遣使匈奴,更請立王。匈奴立龜茲貴人身毒為龜茲王,龜茲由是屬匈奴。
賢以大宛貢稅滅少,自將諸國兵數萬人攻大宛,大宛王延留迎降,賢因將還國,徙拘彌王橋塞提為大宛王。而康居數攻之,橋塞提在國歲餘,亡歸,賢復以為拘彌王,而遣延留還大宛,使貢獻如常。賢又徙于窴王俞林為驪歸王,立其弟位侍為于窴王。歲餘,賢疑諸國欲畔,召位侍及拘彌、姑墨、子合王,盡殺之,不復置王,但遣將鎮守其國。位侍子戎亡降漢,封為守節侯。
莎車將君得在于窴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其大人都末出城,見野豕,欲射之。豕乃言曰:「無射我,我乃為汝殺君得。」都末因此即與兄弟共殺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復與漢人韓融等殺都末兄弟,自立為于窴王,復與拘彌國人攻殺莎車將在皮山者,引兵歸。於是賢遣其太子、國相,將諸國兵二萬人擊休莫霸,霸迎與戰,莎車兵敗走,殺萬餘人。賢復發諸國數萬人,自將擊休莫霸,霸復破之,斬殺過半,賢脫身走歸國。休莫霸進圍莎車,中流矢死,兵乃退。
于窴國相蘇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廣德為王。匈奴與龜茲諸國共攻莎車,不能下。廣德承莎車之敝,使弟輔國侯仁將兵攻賢。賢連被兵革,乃遣使與廣德和。先是廣德父拘在莎車數歲,於是賢歸其父,而以女妻之,結為昆弟,廣德引兵去。明年,莎車相且運等患賢驕暴,且音子余反。下同。密謀反城降于窴。反音番。于窴王廣德乃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賢城守,使使謂廣德曰:「我還汝父,與汝婦,汝來擊我何為?」廣德曰:「王,我婦父也,乆不相見,願各從兩人會城外結盟。」賢以問且運,且運曰:「廣德女壻至親,冝出見之。」賢乃輕出,廣德遂執賢。而且運等因內于窴兵,虜賢妻子而并其國。鎖賢將歸,歲餘殺之。
匈奴聞廣德滅莎車,遣五將發焉耆、尉黎、龜茲十五國兵三萬餘人圍于窴,廣德乞降,以其太子為質,約歲給絮。冬,匈奴復遣兵將賢質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廣德又攻殺之,更立其弟齊黎為莎車王,章帝元和三年也。時長史班超發諸國兵擊莎車,大破之,由是遂降漢。事已具班超傳。
莎車東北至疏勒。
疏勒國去長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陽萬三百里。領戶二萬一千,勝兵三萬餘人。
明帝永平十六年,龜茲王建攻殺疏勒王成,自以龜茲左侯兜題為疏勒王。冬,漢遣軍司馬班超刼縛兜題,而立成之兄子忠為疏勒王。忠後反畔,超擊斬之。事已具超傳。
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國以舅臣磐有罪,徙於月氏,月氏王親愛之。後安國死,無子,母持國政,與國人共立臣磐同產弟子遺腹為疏勒王。臣磐聞之,請月氏王曰:「安國無子,種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遺腹叔父也,我當為王。」月氏乃遣兵送還疏勒。國人素敬愛臣磐,又畏憚月氏,即共奪遺腹印綬,迎臣磐立為王,更以遺腹為磐槀城侯。後莎車畔于窴,屬疏勒,疏勒以強,故得與龜茲、于窴為敵國焉。
順帝永建二年,臣磐遣使奉獻,帝拜臣磐為漢大都尉,兄子臣勳為守國司馬。五年,臣磐遣侍子與大宛、莎車使俱詣闕貢獻。陽嘉二年,臣磐復獻師子、封牛。至靈帝建寧元年,疏勒王漢大都尉於獵中為其季父和得所射殺,和得自立為王。三年,涼州刺史孟佗遣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己司馬曹寬、西域長史張晏,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勒,攻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禁。
東北經尉頭、溫宿、姑墨、龜茲至焉耆。
焉耆國王居南河城,北去長史所居八百里,東去洛陽八千二百里。戶萬五千,口五萬二千,勝兵二萬餘人。其國四面有大山,與龜茲相連,道險阸易守。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內,周匝其城三十餘里。
永平末,焉耆與龜茲共攻沒都護陳睦、副校尉郭恂,殺吏士二千餘人。至永元六年,都護班超發諸國兵討焉耆、危須、尉黎、山國,遂斬焉耆、尉黎二王首,傳送京師,縣蠻夷邸。蠻夷皆置邸以居之,若今鴻臚寺也。超乃立焉耆左侯元孟為王,尉黎、危須、山國皆更立其王。至安帝時,西域背畔。延光中,超子勇為西域長史,復討定諸國。元孟與尉黎、危須不降。永建二年,勇與敦煌太守張朗擊破之,元孟乃遣子詣闕貢獻。
蒲類國居天山西疏榆谷,東南去長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去洛陽萬四百九十里。戶八百餘,口二千餘,勝兵七百餘人。廬帳而居,逐水草,頗知田作。有牛、馬、駱駞、羊畜。能作弓矢。國出好馬。
蒲類本大國也,前西域屬匈奴,而其王得罪單于,單于怒,徙蒲類人六千餘口,內之匈奴右部阿惡地,因號曰阿惡國。南去車師後部馬行九十餘日。人口貧羸,逃亡山谷閒,故留為國云。
移支國居蒲類地。戶千餘,口三千餘,勝兵千餘人。其人勇猛敢戰,以寇鈔為事。皆被髮,隨畜逐水草,不知田作。所出皆與蒲類同。
東且彌國東去長史所居八百里,去洛陽九千二百五十里。戶三千餘,口五千餘,勝兵二千餘人。廬帳居,逐水草,頗田作。其所出有亦與蒲類同。所居無常。
車師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繞城,故號交河。去長史所居柳中八十里,東去洛陽九千一百二十里。領戶千五百餘,口四千餘,勝兵二千人。
後王居務塗谷,去長史所居五百里,去洛陽九千六百二十里。領戶四千餘,口萬五千餘,勝兵三千餘人。
前後部及東且彌、卑陸、蒲類、移支,是為車師六國,北與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後部西通烏孫。
建武二十一年,與鄯善、焉耆遣子入侍,光武遣還之,乃附屬匈奴。明帝永平十六年,漢取伊吾盧,通西域,車師始復內屬。匈奴遣兵擊之,復降北虜。和帝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破北匈奴,車師震慴,前後王各遣子奉貢入侍,並賜印綬金帛。八年,戊己校尉索頵欲廢後部王涿鞮,立破虜侯細致。涿鞮忿前王尉卑大賣己,因反擊尉卑大,獲其妻子。明年,漢遣將兵長史王林,發涼州六郡兵及羌胡二萬餘人,以討涿鞮,獲首虜千餘人。涿鞮入北匈奴,漢軍追擊,斬之,立涿鞮弟農竒為王。至永寧元年,後王軍就及母沙麻反畔,殺後部司馬及敦煌行事。司馬即屬戊校尉所統也。和帝時,置戊己校尉,鎮車師後部。行事謂前行長史索班。至安帝延光四年,長史班勇擊軍就,大破,斬之。
順帝永建元年,勇率後王農竒子加特奴及八滑等,發精兵擊北虜呼衍王,破之。勇於是上立加特奴為後王,八滑為後部親漢侯。陽嘉三年夏,車師後部司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掩擊北匈奴於閶吾陸谷,壞其廬落,斬數百級,獲單于母、季母及婦女數百人,季母,叔母也。牛羊十餘萬頭,車千餘兩,兵器什物甚衆。四年春,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後部,帝以車師六國接近北虜,為西域蔽扞,乃令敦煌太守發諸國兵,及玉門關候、伊吾司馬,合六千三百騎救之,掩擊北虜於勒山,漢軍不利。秋,呼衍王復將二千人攻後部,破之。桓帝元嘉元年,呼衍王將三千餘騎寇伊吾,伊吾司馬毛愷遣吏兵五百人於蒲類海東與呼衍王戰,悉為所沒,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馬達將敦煌、酒泉、張掖屬國吏士四千餘人救之,出塞至蒲類海,呼衍王聞而引去,漢軍無功而還。
永興元年,車師後部王阿羅多與戊部候嚴皓不相得,遂忿戾反畔,攻圍漢屯田且固城,殺傷吏士。後部侯炭遮領餘人畔阿羅多詣漢吏降。阿羅多迫急,將其母妻子從百餘騎亡走北匈奴中,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後部故王軍就質子卑君為後部王。後阿羅多復從匈奴中還,與卑君爭國,頗收其國人。戊校尉閻詳慮其招引北虜,將亂西域,乃開信告示,許復為王,阿羅多乃詣詳降。於是收奪所賜卑君印綬,更立阿羅多為王,仍將卑君還敦煌,以後部人三百帳別屬役之,食其稅。帳者,猶中國之戶數也。
論曰:西域風土之載,前古未聞也。漢世張騫懷致遠之略,前書張騫,漢中人,為博望侯。武帝時,上言大夏及安息、大宛之屬,大國竒物,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地廣萬里。帝從之。班超奮封侯之志,超少時家貧,投筆歎曰:「丈夫當如傅介子、張騫,立功西域,以取封侯,安能乆事筆硯乎!」語見超傳。終能立功西遐,羈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肅服,財賂之所懷誘,莫不獻方竒,納愛質,露頂肘行,東向而朝天子。故設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護之帥,緫領其權。先馴則賞籝金而賜龜綬,龜謂印文也。漢舊儀曰:「銀印皆龜紐,其文刻曰『某官之章』。」後服則繫頭顙而釁北闕。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商胡販客,日款於塞下。其後甘英乃抵條支而歷安息,臨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門、陽關者四萬餘里,靡不周盡焉。若其境俗性智之優薄,產載物類之區品,川河領障之基源,氣節涼暑之通隔,梯山棧谷繩行沙度之道,身熱首痛風災鬼難之域,前書杜欽曰:「賔本漢所立,殺漢使者,今悔過來順,使者送至懸度,歷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釋法顯游天笁記云:「西度流沙,屢有熱風惡鬼,過之必死。葱領冬夏有雪。有毒龍,若犯之,則風雨晦冥,飛砂揚礫。遇此難者,萬無一全也。」莫不備寫情形,審求根實。至於佛道神化,興自身毒,而二漢方志莫有稱焉。張騫但著地多暑溼,乗象而戰,班勇雖列其奉浮圖,不殺伐,而精文善法導達之功靡所傳述。余聞之後說也,其國則殷乎中土,玉燭和氣,天笁國記云:「中天笁人殷樂無戶籍,耕王地者輸地利。又其土和適,無冬夏之異,草木常茂,種田無時節。」爾雅曰:「四時和謂之玉燭。」靈聖之所降集,賢懿之所挺生,本行經曰:「釋迦菩薩在兜率陁天,為諸天無量無邊諸衆說法。又觀我今何處成道,利益衆生。乃觀見冝於南閻浮提生有大利益。」又云「誰中與我為父母者。觀見冝於天笁剎利種迦毗羅城白淨王摩邪夫人,可為父母」。又云「四生之中,何生利益。觀見同衆生、胎生、我若化生,諸外道等即誹謗我是幻術也。爾時菩薩觀己,示同諸天五衰相現。命諸同侶,波斯匿王等諸王中生,皆作國王,與我為檀越。命阿難及諸人等,同生為弟子。命舍利弗等,外道中生我,成道時當受我化,回邪入正。又有無量衆生,同隨菩薩於天笁受生,多所利益」也。神迹詭怪,則理絕人區,維摩經曰:「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不撓魚鱉等,而彼大海本相如故。又舍利弗住不思議菩薩,斷取三千大千國界,如陶家輪著右掌中,擲過恒河沙國界之外,其中衆生不覺不知,又復還本處,都不使人有往來相。」感驗明顯,則事出天外。涅槃經曰:「阿闍王令醉象蹋佛,佛以慈善根力,舒其五指,遂為五師子見,爾時醉象惶懼而退。又五百羣賊劫奪人庶,波斯匿王收捉,剜其兩目,棄入坑中。爾時羣賊苦痛不已,同時發聲念南無佛陁。達摩佛以慈善根力,雪山吹藥,令入賊眼,皆悉平復如本。」而騫、超無聞者,豈其道閉往運,數開叔葉乎?不然,何誣異之甚也!漢自楚英始盛齋戒之祀,桓帝又修華蓋之飾。將微義未譯,而但神明之邪?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清心謂忘思慮也。釋累謂去貪欲也。不執著為空,執著為有。兼遣謂不空不有,虛實兩忘也。維摩詰云:「我及涅槃,此二皆空。」老子云:「常無,欲觀其妙;常有,欲觀其徼。」故曰道書之流也。且好仁惡殺,蠲敝崇善,所以賢達君子多愛其法焉。然好大不經,竒譎無已,維摩經曰:「爾時毗邪離有長者子名曰寶積。與五百長者子,俱持七寶蓋來詣佛所,頭面禮足,各以其蓋共供養佛。佛威神力令諸寶蓋合成一蓋,遍覆三千大千國界諸須彌山,乃至日月星宿,并十方諸佛說法,皆現於寶蓋中。」又維摩詰三萬二千師子坐,高八萬四千由旬,高廣嚴淨,來入維摩方丈室,包容無所妨礙。又四大海水入毛孔,須彌山入芥子等也。雖鄒衍談天之辯,莊周蝸角之論,史記曰:「談天衍。」劉向別録曰:「鄒衍之所言五德終始,天地廣大,其書言天事,故曰談天。」莊子曰:「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郭璞注爾雅云:「蝸牛,音瓜。」談天言大,蝸角喻小也。尚未足以槩其萬一。又精靈起滅,因報相尋,若曉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精靈起滅謂生死輪回無窮已。因報相尋謂行有善惡,各縁業報也。蓋導俗無方,適物異會,取諸同歸,措夫疑說,則大道通矣。
贊曰:逷矣西胡,天之外區。逷,遠也,音它狄反。尚書曰:「逷矣西土之人。」上物琛麗,人性淫虛。不率華禮,莫有典書。若微神道,何恤何拘。言無神道以制胡人,則匈猛之性,何所憂懼,何所拘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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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八十九‧南匈奴列傳第七十九 前書直言匈奴傳,不言南北,今稱南者,明其為北生義也。以南單于向化尤深,故舉其順者以冠之。東觀記稱匈奴南單于列傳,范曅因去其「單于」二字。
南匈奴落尸逐鞮單于比者,音火兮反。呼韓邪單于之孫,前書曰:「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呼韓邪即冒頓單于八代孫,虛閭權渠單于子也,名稽侯狦。狦音山諫反。東觀記曰:「單于比,匈奴頭曼十八代孫。」臣賢案:頭曼即冒頓單于父,自頭曼單于至比,父子相承十代,以單于相傳乃十八代也。烏珠留若鞮單于之子也。匈奴謂孝為若鞮。自呼韓邪單于降後,與漢親密,見漢帝謚常為孝,慕之。至其子復珠累單于以下皆稱若鞮,南單于比以下直稱鞮也。自呼韓邪後,諸子以次立,至比季父孝單于輿時,以比為右薁鞬日逐王,部領南邊及烏桓。薁音於六反。鞬音九言反。下並同。
建武初,彭寵反畔於漁陽,單于與共連兵,因復權立盧芳,使入居五原。東觀記:「芳,安定人。屬國胡數千畔,在參蠻,芳從之,詐姓劉氏,自稱西平王。會匈奴句林王將兵來降參蠻胡,芳因隨入匈奴,留數年。單于以中國未定,欲輔立之,遣毋樓且王求入五原,與假號將軍李興等結謀,興北至單于庭迎芳。芳外倚匈奴,內因興等,故能廣略邊郡。」光武初,方平諸夏,未遑外事。遑,暇也。至六年,始令歸德侯劉颯使匈奴,匈奴亦遣使來獻,漢復令中郎將韓統報命,賂遺金幣,以通舊好。舊好謂宣帝、元帝之代與國和親。而單于驕踞,自比冒頓,冒頓,匈奴單于頭曼之子也,即夏后氏之苗裔也,其先曰淳維。自淳維至頭曼千有餘歲。冒頓當始皇之時,為鳴鏑弒頭曼,代立,控絃三十餘萬,強盛,與諸夏為敵國,踞嫚無禮,窘戹高祖,戲侮呂后。事具前書。對使者辭語悖慢,前書:「更始二年冬,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篡位,匈奴亦出擊莽,空其邊境。今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遵與相距,單于終持此論。」語詞悖慢,即此類也。帝待之如初。初,使命常通,而匈奴數與盧芳共侵北邊。九年,遣大司馬吳漢等擊之,經歲無功,而匈奴轉盛,鈔暴日增。十三年,遂寇河東,州郡不能禁。於是漸徙幽、并邊人於常山關、居庸關已東,前書代郡有常山關,上谷郡居庸縣有關。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縁邊兵郡數千人,大築亭候,修烽火。匈奴聞漢購求盧芳,貪得財帛,乃遣芳還降,望得其賞。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二十年,遂至上黨、扶風、天水。二十一年冬,復寇上谷、中山,殺略鈔掠甚衆,北邊無復寧歲。言縁邊之郡無安寧之歲。
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谷音鹿。蠡音離。以次當為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知牙師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前書曰:「南郡秭歸人。」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勑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勑令從胡俗,遂復為後單于閼氏焉。
比見知牙師被誅,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單于疑之,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二十二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烏達鞮侯立為單于。復死,弟左賢王蒲奴立為單于。比不得立,旣懷憤恨。而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草木盡枯,人畜飢疫,死耗太半。三分損二為太半。單于畏漢乗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於是遣中郎將李茂報命。而比密遣漢人郭衡奉匈奴地圖,二十三年,詣西河太守求內附。兩骨都侯頗覺其意,會五月龍祠,前書曰:「匈奴法,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龍城,祭其先天地鬼神,八月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蹛音帶,又音多。因白單于,言薁鞬日遂夙來欲為不善,若不誅,且亂國。時比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下,聞之,馳以報比。比懼,遂斂所主南邊八部衆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謀,皆輕騎亡去,以告單于。單于遣萬騎擊之,見比衆盛,不敢進而還。
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議立比為呼韓邪單于,以其大父甞依漢得安,故欲襲其號。於是款五原塞,願永為蕃蔽,扞禦北虜。帝用五官中郎將耿國議,乃許之。其冬,比自立為呼韓邪單于。東觀記曰:「十二月癸丑,匈奴始分為南北單于。」
二十五年春,遣弟左賢王莫將兵萬餘人擊北單于弟薁鞬左賢王,生獲之;又破北單于帳下,并得其衆合萬餘人,馬七千匹、牛羊萬頭。北單于震怖,却地千里。初,帝造戰車,可駕數牛,上作樓櫓,置於塞上,以拒匈奴。櫓即樓也。釋名曰:「樓無屋為櫓也。」時人見者或相謂曰:「讖言漢九世當却北狄地千里,豈謂此邪?」及是,果拓地焉。北部薁鞬骨都侯與右骨都侯率衆三萬餘人來歸南單于,南單于復遣使詣闕,奉藩稱臣,獻國珍寶,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
二十六年,遣中郎將段郴、丑吟反。副校尉王郁使南單于,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單于乃延迎使者。使者曰:「單于當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慙於左右,願使者衆中無相屈折也。」骨都侯等見,皆泣下。郴等反命,詔乃聽南單于入居雲中。遣使上書,獻駱駞二頭,文馬十匹。杜預注左傳曰:「文馬,畫馬為文也。」夏,南單于所獲北虜薁鞬左賢王將其衆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共立薁鞬左賢王為單于。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遂自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秋,南單于遣子入侍,奉奏詣闕。詔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緺綬,盭音戾,草名。以戾草染綬,因以為名,則漢諸侯王制。戾,綠色。緺,古蛙反。又說文曰「紫青色」也。安車羽蓋,華藻駕駟,寶劔弓箭,黑節三,駙馬二,黃金、錦繡、繒布萬匹,絮萬斤,樂器鼓車,棨戟甲兵,飲食什器。有衣之戟曰棨。又轉河東米糒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令中郎將置安集掾吏史將刑五十人,持兵弩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單于歲盡輒遣奉奏,送侍子入朝,中郎將從事一人將領詣闕。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交會道路。元正朝賀,拜祠陵廟畢,漢乃遣單于使,令謁者將送,賜綵繒千匹,錦四端,金十斤,太官御食醬及橙、橘、龍眼、荔支;賜單于母及諸閼氏、單于子及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骨都侯有功善者,繒綵合萬匹。歲以為常。
匈奴俗,歲有三龍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南單于旣內附,兼祠漢帝,因會諸部,議國事,走馬及駱駞為樂。其大臣貴者左賢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賢王,次右谷蠡王,謂之四角;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溫禺鞮王,次左右漸將王,是為六角:皆單于子弟,次第當為單于者也。異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尸逐骨都侯,其餘日逐、且渠、當戶諸官號,且音子余反。各以權力優劣、部衆多少為高下次第焉。單于姓虛連題。前書曰:「單于姓攣鞮氏,其國稱之曰『摚犂孤屠』。匈奴謂天為摚犂,謂子為孤屠。」與此不同也。異姓有呼衍氏、須卜氏、丘林氏、蘭氏四姓,前書冒頓單于時,大姓有呼衍氏、蘭氏、須卜氏三姓,貴種也。為國中名族,常與單于婚姻。呼衍氏為左,蘭氏、須卜氏為右,主斷獄聽訟,當決輕重,口白單于,無文書簿領焉。
冬,前畔五骨都侯子復將其衆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衆。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中郎將段郴及副校尉王郁留西河擁護之,為設官府、從事、掾史。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衞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為常,及悉復縁邊八郡。
南單于旣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為扞戍。使韓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賢王屯朔方,當于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雲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將軍屯鴈門,栗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領部衆為郡縣偵羅耳目。偵音丑政反。羅音力賀反。猶今言探候偵羅也。北單于惶恐,頗還所略漢人,以示善意。鈔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亡虜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漢人也。」
二十七年,北單于遂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天子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二十八年,北匈奴復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乞和親,并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與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荅之冝。司徒掾班彪奏曰:
  臣聞孝宣皇帝勑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却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巿,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冨強,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旣未獲助南,則亦不冝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荅。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明加曉告以前世呼韓邪、郅支行事。呼韓單于稱臣受賞,郅支單于背德被誅,以此二者行事曉告之也。郅支即呼韓兄,名呼屠吾斯,自立為單于,擊走呼韓邪單于者也。
  報荅之辭,令必有適。適猶所也,言報荅之辭必令得所也。今立稾草并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讎隙,並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元帝時,郅支坐殺使者谷吉,都護甘延壽與副陳湯發西域兵誅斬之。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衆南向,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埽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緫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踈,服順者襃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効,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發,遣遺單于。鞬音居言反。方言云:「臧弓為鞬,臧箭為韥。」韥丸即箭箙也。矢十二曰發,見漢書音義。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劔各一。尚方,少府屬官。作供御器物,故有斬馬劔。言劔利可以斬馬。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言更請裁賜也。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劔,故未以齎。言不齎,持往遺也。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便冝所欲,遣驛以聞。」
帝悉納從之。二十九年,賜南單于羊數萬頭。三十一年,北匈奴復遣使如前,乃璽書報荅,賜以綵繒,不遣使者。
單于比立九年薨,中郎將段郴將兵赴弔,祭以酒米,分兵衞護之。比弟左賢王莫立,帝遣使者齎璽書鎮慰,拜授璽綬,遺冠幘,絳單衣三襲,童子佩刀、緄帶各一,童子刀謂小刀也。說文曰:「緄,織成帶也。」音古本反。又賜繒綵四千匹,令賞賜諸王、骨都侯已下。其後單于薨,弔祭慰賜,以此為常。弔祭其薨者,慰其新立者。
丘浮尤鞮單于莫,中元元年立,一年薨,弟汗立。
伊伐於慮鞮單于汗,中元二年立。永平二年,北匈奴護于丘率衆千餘人來降。南部單于汗立二年薨,單于比之子適立。
僮尸逐侯鞮單于適,永平二年立。五年冬,北匈奴六七千騎入于五原塞,遂寇雲中至原陽,原陽,縣名,屬雲中郡。南單于擊却之,西河長史馬襄赴救,虜乃引去。
單于適立四年薨,單于莫子蘇立,是為丘除車林鞮單于。數月復薨,單于適之弟長立。
湖邪尸逐侯鞮單于長,永平六年立。時北匈奴猶盛,數寇邊,朝庭以為憂。會北單于欲合巿,遣使求和親,顯宗冀其交通,不復為寇。乃許之。
八年,遣越騎司馬鄭衆北使報命,而南部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懷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鄭衆出塞,疑有異,伺候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冝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副校尉來苗、左校尉閻章、右校尉張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漢官儀曰:「光武以幽、兾、并兵克定天下,故於黎陽立營,以謁者監領兵騎千人。」又遣騎都尉秦彭將兵屯美稷。其年秋,北虜果遣二千騎候望朔方,作馬革舩,欲度迎南部畔者,以漢有備,乃引去。復數寇鈔邊郡,焚燒城邑,殺略甚衆,河西城門晝閉。帝患之。
十六年,乃大發縁邊兵,遣諸將四道出塞,北征匈奴。南單于遣左賢王信隨太僕祭肜及吳棠出朔方高闕,攻皐林溫禺犢王於涿邪山。虜聞漢兵來,悉度漠去。肜、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以騎都尉來苗行度遼將軍。其年,北匈奴入雲中,遂至漁陽,太守廉范擊卻之。詔遣使者高弘發三郡兵追之,無所得。
建初元年,來苗遷濟陰太守,以征西大將軍耿秉行度遼將軍。時皐林溫禺犢王復將衆還居涿邪山,南單于聞知,遣輕騎與縁邊郡及烏桓兵出塞擊之,斬首數百級,降者三四千人。其年,南部苦蝗,大飢,肅宗稟給其貧人三萬餘口。七年,耿秉遷執金吾,以張掖太守鄧鴻行度遼將軍。八年,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萬八千人、馬二萬匹、牛羊十餘萬,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雲上言北單于復願與吏人合市,詔書聽雲遣驛使迎呼慰納之。北單于乃遣夫且渠伊莫訾王等,且音子余反。下並同。驅牛馬萬餘頭來與漢賈客交易。諸王大人或前至,所在郡縣為設官邸,賞賜待遇之。南單于聞,乃遣輕騎出上郡,遮略生口,鈔掠牛馬,驅還入塞。
二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車利、涿兵等亡來入塞,凡七十三輩。時北虜衰耗,黨衆離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遠引而去。
單于長立二十三年薨,單于汗之子宣立。
伊屠於閭鞮單于宣,元和二年立。其歲,單于遣兵千餘人獵至涿邪山,卒與北虜溫禺犢王遇,卒音七忽反。因戰,獲其首級而還。冬,孟雲上言:「北虜以前旣和親,而南部復往鈔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塞,謂冝還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肅宗從太僕袁安議,許之。乃下詔曰:「昔獫狁、獯粥之敵中國,其所由來尚矣。周曰獫狁,堯曰熏粥,秦曰匈奴。往者雖有和親之名,終無絲髮之効。墝埆之人,屢嬰塗炭,墝埆謂險要之地。荼,苦也。墝音苦交反。埆音苦角反。父戰於前,子死於後。弱女乗於亭障,孤兒號於道路。老母寡妻設虛祭,飲泣淚,想望歸魂於沙漠之表,豈不哀哉!「父戰於前」已下,前書賈捐之之辭,詔增損用之也。傳曰:『江海所以能長百川者,以其下之也。』老子曰:「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況今與匈奴君臣分定,辭順約明,貢獻累至,豈冝違信自受其曲。其勑度遼及領中郎將龐奮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還北虜。雇,賞報也。其南部斬首獲生,計功受賞如常科。」於是南單于復令薁鞮日逐王師子將輕騎數千出塞掩擊北虜,復斬獲千人。北虜衆以南部為漢所厚,又聞取降者歲數千人。
章和元年,鮮卑入左地擊北匈奴,大破之,斬優留單于,取其匈奴皮而還。北庭大亂,屈蘭、儲卑、胡都須等五十八部,口二十萬,勝兵八千人,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單于宣立三年薨,單于長之弟屯屠何立。
休蘭尸逐侯鞮單于屯屠何,章和二年立。時北虜大亂,加以飢蝗,降者前後而至。南單于將并北庭,會肅宗崩,竇太后臨朝。其年七月,單于上言:「臣累世蒙恩,不可勝數。孝章皇帝聖思遠慮,遂欲見成就,故令烏桓、鮮卑討北虜,斬單于首級,破壞其國。今所新降虛渠等詣臣自言:『去歲三月中發虜庭,北單于創刈南兵,又畏丁令、鮮卑,令音零。遯逃遠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都侯等復共立單于異母兄右賢王為單于,其人以兄弟爭立,並各離散。』臣與諸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帥雜議方略,皆曰冝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并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須日逐鮮堂輕從虜庭遠來詣臣,言北虜諸部多欲內顧,但恥自發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擊,必有響應。今年不往,恐復并壹。臣伏念先父歸漢以來,被蒙覆載,嚴塞明候,大兵擁護,積四十年。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億萬,雖垂拱安枕,慙無報効之義。願發國中及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師子、左呼衍日逐王須訾將萬騎出朔方,左賢王安國、右大且渠王交勒蘇將萬騎出居延,期十二月同會虜地。臣將餘兵萬人屯五原、朔方塞,以為拒守。臣素愚淺,又兵衆單少,不足以防內外。願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令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兾因聖帝威神,一舉平定。臣國成敗,要在今年。已勑諸部嚴兵馬,訖九月龍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單極天下,欲臣虜匈奴,未遇天時,事遂無成。宣帝之世,會呼韓來降,故邊人獲安,中外為一,生人休息六十餘年。及王莽篡位,變更其號,漢賜單于印文曰「匈奴單于璽」。無「漢」字。王莽改曰「新匈奴單于章」。耗擾不止,單于乃畔。光武受命,復懷納之,縁邊壞郡得以還復。烏桓、鮮卑咸脅歸義,威鎮西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虜分爭,以夷伐夷,國家之利,冝可聽許。」秉因自陳受恩,分當出命效用。太后從之。
永元元年,以秉為征西將軍,與車騎將軍竇憲率騎八千,與度遼兵及南單于衆三萬騎,出朔方擊北虜,大破之。北單于奔走,首虜二十餘萬人。事已具竇憲傳。
二年春,鄧鴻遷大鴻臚,以定襄太守皇甫棱行度遼將軍。南單于復上求滅北庭,於是遣左谷蠡王師子等將左右部八千騎出鷄鹿塞,塞在朔方郡窳渾縣北。窳音愈。中郎將耿譚遣從事將護之。至涿邪山,乃留輜重,分為二部,各引輕兵兩道襲之。左部北過西海至河雲北,河雲,匈奴中地名也。右部從匈奴河水西繞天山,南度甘微河,二軍俱會,夜圍北單于。單于大驚,率精兵千餘人合戰。單于被創,墯馬復上,將輕騎數十遁走,僅而免脫。得其玉璽,獲閼氏及男女五人,斬首八千級,生虜數千口而還。是時南部連剋獲納降,黨衆最盛,領戶三萬四千,口二十三萬七千三百,勝兵五萬一百七十。故從事中郎將置從事二人,耿譚以新降者多,上增從事十二人。
三年,北單于復為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為單于,將右溫禺鞬王、骨都侯已下衆數千人,止蒲類海,遣使款塞。大將軍竇憲上書,立於除鞬為北單于,朝廷從之。四年,遣耿夔即授璽綬,賜玉劔四具,羽蓋一駟,使中郎將任尚持節衞護屯伊吾,如南單于故事。方欲輔歸北庭,會竇憲被誅。五年,於除鞬自畔還北,帝遣將兵長史王輔以千餘騎與任尚共追誘將還斬之,破滅其衆。
單于屯屠何立六年薨,單于宣弟安國立。
單于安國,永元五年立。安國初為左賢王而無稱譽。左谷蠡王師子素勇黠多知,前單于宣及屯屠何皆愛其氣決,故數遣將兵出塞,掩擊北庭,還受賞賜,天子亦加殊異。是以國中盡敬師子,而不附安國。安國由是疾師子,欲殺之。其諸新降胡初在塞外,數為師子所驅掠,皆多怨之。安國因是委計降者,與同謀議。安國旣立為單于,師子以次轉為左賢王,覺單于與新降者有謀,乃別居五原界。單于每龍會議事,師子輒稱病不往。皇甫棱知之,亦擁護不遣,單于懷憤益甚。
六年春,皇甫棱免,以執金吾朱徽行度遼將軍。時單于與中郎將杜崇不相平,迺上書告崇,崇諷西河太守令斷單于章,無由自聞。而崇因與朱徽上言:「南單于安國踈遠故胡,親近新降,欲殺左賢王師子及左臺且渠劉利等。又右部降者謀共迫脅安國,起兵背畔,請西河、上郡、安定為之儆備。」和帝下公卿議,皆以為「蠻夷反覆,雖難測知,然大兵聚會,必未敢動搖。今冝遣有方略使者之單于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觀其動靜。如無它變,可令崇等就安國會其左右大臣,責其部衆橫暴為邊害者,共平罪誅。若不從命,令為權時方略,事畢之後,裁行客賜,言以主客之禮裁量賜物,不多與也。亦足以威示百蠻」。帝從之。於是徽、崇遂發兵造其庭。安國夜聞漢軍至,大驚,棄帳而去,因舉兵及將新降者欲誅師子。師子先知,乃悉將廬落入曼栢城。安國追到城下,門閉不得入。朱徽遣吏曉譬和之,安國不聽。城旣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發諸郡騎追赴之急,衆皆大恐,安國舅骨都侯喜為等慮并被誅,乃格殺安國。
安國立一年,單于適之子師子立。
亭獨尸逐侯鞮單于師子,永元六年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襲師子,安集掾王恬將衛護士與戰,破之。於是新降胡遂相驚動,十五部二十餘萬人皆反畔,脅立前單于屯屠何子薁鞬日逐王逢侯為單于,遂殺畧吏人,燔燒郵亭廬帳,將車重向朔方,欲度漠北。於是遣行車騎將軍鄧鴻、越騎校尉馮柱、行度遼將軍朱徽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郡國積射、縁邊兵,漢有迹射士,言尋迹而射之。積亦與迹同,古字通也。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時南單于及中郎將杜崇屯牧師城,逢侯將萬餘騎攻圍之,未下。冬,鄧鴻等至美稷,逢侯乃乗冰度隘,向滿夷谷。南單于遣子將萬騎,及杜崇所領四千騎,與鄧鴻等追擊逢侯於大城塞,斬首三千餘級,得生口及降者萬餘人。馮柱復分兵追擊其別部,斬首四千餘級。任尚率鮮卑大都護蘇拔廆、胡罪反。烏桓大人勿柯八千騎,要擊逢侯於滿夷谷,復大破之。前後凡斬萬七千餘級。逢侯遂率衆出塞,漢兵不能追。七年正月,軍還。
馮柱將虎牙營留屯五原,罷遣鮮卑、烏桓、羌胡兵,封蘇拔廆為率衆王,又賜金帛。鄧鴻還京師,坐逗留失利,下獄死。按軍法,逗留畏懦者斬。逗音豆。後帝知朱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書,以致反畔,皆徵下獄死,以鴈門太守龐奮行度遼將軍。逢侯於塞外分為二部,自領右部屯涿邪山下,左部屯朔方西北,相去數百里。八年冬,左部胡自相疑畔,還入朔方塞,龐奮迎受慰納之。其勝兵四千人,弱小萬餘口悉降,以分處北邊諸郡。南單于以其右溫禺犢王烏居戰溫禺犢王名烏居戰也。始與安國同謀,欲考問之。烏居戰將數千人遂復反畔,出塞外山谷閒,為吏民害。秋,龐奮、馮柱與諸郡兵擊烏居戰,其衆降,於是徙烏居戰衆及諸還降者二萬餘人於安定、北地。馮柱還,遷將作大匠。逢侯部衆飢窮,又為鮮卑所擊,無所歸,竄逃入塞者駱驛不絕。
單于師子立四年薨,單于長之子檀立。
萬氏尸逐鞮單于檀,永元十年立。十二年,龐奮遷河南尹,以朔方太守王彪行度遼將軍。南單于比歲遣兵擊逢侯,多所虜獲,收還生口前後以千數,逢侯轉困迫。十六年,北單于遣使詣闕貢獻,願和親,脩呼韓邪故約。和帝以其舊禮不備,未許之,而厚加賞賜,不荅其使。元興元年,重遣使詣敦煌貢獻,辭以國貧未能備禮,願請大使,當遣子入侍。天子降大使至國,即遣子隨大使入侍。時鄧太后臨朝,亦不荅其使,但加賜而已。
永初三年夏,安帝即位之二年也。漢人韓琮隨南單于入朝,旣還,說南單于云:「關東水潦,人民飢餓死盡,可擊也。」單于信其言,遂起兵反畔,攻中郎將耿种於美稷。秋,王彪卒。冬,遣行車騎將軍何熙、副中郎將龐雄擊之。四年春,檀遣千餘騎寇常山、中山,以西域校尉梁慬行度遼將軍,慬音勤。與遼東太守耿夔擊破之。事已具慬、夔傳。單于見諸軍並進,大恐怖,顧讓韓琮曰:顧,反也。讓,責也。反顧責韓琮也。「汝言漢人死盡,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許之。單于脫帽徒跣,對龐雄等拜陳,道死罪。於是赦之,遇待如初,乃還所鈔漢民男女及羌所略轉賣入匈奴中者合萬餘人。南單于檀信韓琮之言,起兵反,旣被擊敗,陳謝死罪,還所鈔之男女。五年,梁慬免,以雲中太守耿夔行度遼將軍。
元初元年,安帝永初八年,改為元初元年。夔免,以烏桓校尉鄧遵為度遼將軍。遵,皇太后之從弟,故始為真將軍焉。自置度遼將軍以來,皆權行其事,今始以鄧遵為正度遼將軍,此後更無行者也。
四年,逢侯為鮮卑所破,部衆分散,皆歸北虜。五年春,逢侯將百餘騎亡還,詣朔方塞降,鄧遵奏徙逢侯於潁川郡。逢侯本是前單于屯屠何子,右薁鞮日逐王諸降胡餘萬人,脅立為單于。旣被鮮卑所破,部衆分散,若留在匈奴,或恐更相招引,故徙於潁川郡也。
建光元年,安帝元初七年改為永寧元年,永寧二年改為建光元年。鄧遵免,復以耿夔代為度遼將軍。時鮮卑寇邊,夔與溫禺犢王呼尤徽將新降者連年出塞,討擊鮮卑。還,復各令屯列衝要。還使新降者屯列衝要。而耿夔徵發煩劇,新降者皆悉恨謀畔。
單于檀立二十七年薨,弟拔立。耿夔復免,以太原太守法度代為將軍。
烏稽侯尸逐鞮單于拔,延光三年立。夏,新降一部大人阿族等遂反畔,脅呼尤徽欲與俱去。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漢家恩,寧死不能相隨!」衆欲殺之,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將妻子輜重亡去,中郎將馬翼遣兵與胡騎追擊,破之,斬首及自投河死者殆盡,殆,近也。欲死盡,所餘無幾。獲馬牛羊萬餘頭。冬,法度卒。四年,漢陽太守傅衆代為將軍。其冬,傅衆復卒。永建元年,順帝即位之年。以遼東太守龐參代為將軍。
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脩復,鮮卑因此數寇南部,殺漸將王。匈奴有左右漸將王。單于憂恐,上言求復障塞,順帝從之。乃遣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黎陽先置營兵,以南單于求復障塞,恐入侵擾亂,置屯兵於中山北界。舊中山郡,今之定州是也。定州者,則在河北也。增置縁邊諸郡兵,列屯塞下,敎習戰射。
單于拔立四年薨,弟休利立。
去特若尸逐就單于休利,永建三年立。四年,龐參遷大鴻臚,以東平相宋漢代為度遼將軍。陽嘉二年,漢遷太僕,以烏桓校尉耿曅代為度遼將軍。永和元年,陽嘉五年,改為永和元年。曄曅病徵,以護羌校尉馬續代為度遼將軍。
五年夏,南匈奴左部句龍王吾斯、車紐等背畔,率三千餘騎寇西河,因復招誘右賢王,合七八千騎圍美稷,殺朔方、代郡長史。馬續與中郎將梁並、烏桓校尉王元發縁邊兵及烏桓、鮮卑、羌胡合二萬餘人,掩擊破之。吾斯等遂更屯聚,攻沒城邑。天子遣使責讓單于,開以恩義,令相招降。單于本不豫謀,乃脫帽避帳,詣並謝罪。並以病徵,五原太守陳龜代為中郎將。龜以單于不能制下,吾斯等攻沒城邑,單于雖不預謀,然不能制下,即是不堪其任。逼迫之,單于及其弟左賢王皆自殺。單于休利立十三年。龜又欲徙單于近親於內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龜坐下獄免。陳龜逼迫單于及弟皆令自殺,又欲徙其近親者,遂致狐疑,此則陳龜之由也。大將軍梁商以羌胡新反,黨衆初合,難以兵服,冝用招降,乃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極,窮鳥困獸,皆知救死,況種類繁熾,不可單盡。單亦盡也。猶書云「謨謀」。孔安國曰:「謨亦謀也。」即是古書之重語。今轉運日增,三軍疲苦,虛內給外,非中國之利。竊見度遼將軍馬續素有謀謨,且典邊日乆,深曉兵要,每得續書,與臣策合。冝令續深溝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購賞,明其期約。如此,則醜類可服,醜,等也,言等類可服也。國家無事矣。」帝從之,乃詔續招降畔虜。商又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乆。良騎野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強弩乗城,堅營固守,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也,而戎狄之所短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橈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不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不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不能支也。下馬地鬬,劔戟相接,去就相簿,則匈奴之足不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並具朝錯三章之兵體。因梁商論其長短,故備録之。此乃兵家之要。冝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續及諸郡並各遵行。於是右賢王部抑鞮等萬三千口詣續降。
秋,句龍吾斯等立句龍王車紐為單于。東引烏桓,西收羌戎及諸胡等數萬人,攻破京兆虎牙營,虎牙營即京兆虎牙都尉也。西羌傳云:「置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漢官儀曰「涼州近羌,數犯三輔,京兆虎牙、扶風都尉將兵衞護園陵」也。殺上郡都尉及軍司馬,遂寇掠并、涼、幽、兾四州。乃徙西河治離石,離石即西河之屬縣也。上郡治夏陽,朔方治五原。移朔方就五原郡。冬,遣中郎將張耽將幽州烏桓諸郡營兵,擊畔虜車紐等,戰於馬邑,斬首三千級,獲生口及兵器牛羊甚衆。車紐等將諸豪帥骨都侯乞降,而吾斯猶率其部曲與烏桓寇鈔。六年春,馬續率鮮卑五千騎到穀城擊之,斬首數百級。張耽性勇銳,而善撫士卒,軍中皆為用命。遂繩索相懸,上通天山,大破烏桓,悉斬其渠帥,還得漢民,獲其畜生財物。夏,馬續復免,以城門校尉吳武代為將軍。
漢安元年秋,順帝永和七年改為漢安元年也。吾斯與薁鞮臺耆、且渠伯德第復掠并部。薁鞮或作「薁鞬」,前書兩字通,今依前書不改也。
呼蘭若尸逐就單于兜樓儲先在京師,漢安二年立之。天子臨軒,大鴻臚持節拜授璽綬,引上殿。賜青蓋駕駟、鼓車、安車、駙馬騎、玉具刀劔、什物,玉具,摽首鐔衞盡用玉為之。給綵布二千匹。賜單于閼氏以下金錦錯雜具,軿車馬二乗。遣行中郎將持節護送單于歸南庭。詔太常、大鴻臚與諸國侍子於廣陽城門外祖會,廣陽,洛陽城西面南頭門。饗賜作樂,角抵百戲。角抵之戲則魚龍爵馬之屬。言兩兩相當,亦角而為抵對,即今之鬬朋,古之角抵也。順帝幸胡桃宮臨觀之。冬,中郎將馬寔募刺殺句龍吾斯,送首洛陽。建康元年,漢安三年改為建康元年。進擊餘黨,斬首千二百級。烏桓七十萬餘口皆詣寔降,車重牛羊不可勝數。
單于兜樓儲立五年薨。
伊陵尸逐就單于居車兒,建和元年立。桓帝即位之年。至永壽元年,桓帝永興三年改為永壽元年。匈奴左薁鞮臺耆、且渠伯德等復畔,寇鈔美稷、安定,屬國都尉張奐擊破降之。事已具奐傳。
延熹九年,桓帝之年。南單于諸部並畔,遂與烏桓、鮮卑寇縁邊九郡,以張奐為北中郎將討之,單于諸部悉降。奐以單于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上立左谷蠡王。張奐上書請立左谷蠡王為單于也。桓帝詔曰:「春秋大居正,春秋法五始之要,故經曰「元年春王正月」。言王者即位之年,冝大開恩宥。其居車兒即是桓帝即位之建和元年立,自立以來,一心向化,冝寬宥之。居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單于居車兒立二十五年薨,子某立。凡言「某」者,史失其名,故稱「某」以記之。夷狄無字,旣無典誥,故某者即是其名。
屠特若尸逐就單于某,熹平元年立。熹平,靈帝之元年。六年,單于與中郎將臧旻出鴈門擊鮮卑檀石槐,大敗而還。是歲,單于薨,子呼徵立。
單于呼徵,光和元年立。靈帝熹平七年改為光和元年。二年,中郎將張脩與單于不相能,脩擅斬之,更立右賢王羌渠為單于。脩以不先請而擅誅殺,檻車徵詣廷尉抵罪。前書注曰:「抵,至也。」殺人者死。張脩擅斬單于呼徵,故至其罪也。
單于羌渠,光和二年立。中平四年,靈帝光和七年改為中平。前中山太守張純反畔,遂率鮮卑寇邊郡。靈帝詔發南匈奴兵,配幽州牧劉虞討之。單于遣左賢王將騎詣幽州。國人恐單于發兵無已,五年,右部落與休著各胡白馬銅等十餘萬人反,攻殺單于。
單于羌渠立十年,子右賢王於扶羅立。於扶羅即是前趙劉元海之祖也。其元海為亂晉之首。
持至尸逐侯單于於扶羅,中平五年立。國人殺其父者遂畔。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而於扶羅詣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單于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河內諸郡。時民皆保聚,鈔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止河東。遂止河東平陽也。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單于於扶羅立七年死,弟呼廚泉立。於扶羅即劉元海之祖。呼廚泉即元海之叔祖。
單于呼廚泉,興平二年立。獻帝初平五年改為興平元年。以兄被逐,不得歸國,數為鮮卑所鈔。建安元年,獻帝自長安東歸,右賢王去卑與白波賊帥韓暹等侍衞天子,拒擊李傕、郭汜。及車駕還洛陽,又徙遷許,然後歸國。謂歸河東平陽也。二十一年,單于來朝,曹操因留於鄴,留呼廚泉於鄴,而遣去卑歸平陽,監其五部國。而遣去卑歸監其國焉。
論曰:漢初遭冒頓凶黠,種衆強熾。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圍。前書云,高祖自將兵三十二萬擊韓王信,先至平城,冒頓縱兵三十萬騎圍帝於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故歌曰:「平城之事其大苦,七日不得食,不能彎弓弩。」得陳平祕計,然後得免也。太宗政鄰刑措,不雪憤辱之恥。前書贊曰:「斷獄四百,幾致刑措。」幾,近也。今言「政鄰刑措」,鄰亦近也。逮孝武亟興邊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將,戎旗星屬,如衆星之相連屬,言其多。候列郊甸,火通甘泉,列置侯兵於近郊畿,天子在甘泉宮,而烽火時到甘泉宮也。而猶鳴鏑揚塵,出入畿內,鳴鏑即匈奴之箭也。謂匈奴、白羊、樓煩王在河南,去京師一千餘里,古者王畿千里,言匈奴寇邊即出入畿內。世宗逐樓煩、白羊,始得河南之地以築朔方,今夏州是也。按夏州去京師一千二百里。至於窮竭武力,單用天財,單,盡也。言盡用天下之財。歷紀歲以攘之。寇雖頗折,而漢之疲耗略相當矣。漢武好征,戶口減半,即是死亡與殺匈奴相當也。宣帝值虜庭分爭,呼韓邪來臣,乃權納懷柔,因為邊衞,虜庭分爭謂五單于爭國,呼韓邪遂來臣服,因請款關,永為邊衞。前書云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于,呼揭王為呼揭單于,薁鞮王為車犂單于,烏籍都尉為烏籍單于,并呼韓邪凡五單于也。罷關徼之儆,息兵民之勞。匈奴旣降,北庭不儆備,勞者並得休息也。龍駕帝服,鳴鍾傳鼓於清渭之上,案前書,宣帝甘露二年正月,呼韓邪朝甘泉宮,漢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者稱臣而不名。禮畢,使者導單于宿長平。上自甘泉宿池陽宮,詔單于毋謁。左右當戶及羣臣皆列觀,及諸蠻夷君長王侯數萬人,咸迎於渭橋下,夾道陳。上登渭橋,咸稱萬歲。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匹馬之蹤,匈奴旣降,朔方、易水之地更無匈奴匹馬之蹤也。六十餘年矣。
後王莽陵篡,擾動戎夷,自宣帝甘露二年至平帝末年,北邊無匈奴之盜。王莽陵篡之後,狼心復生。前書贊曰:「三世稱藩,賔於漢庭。是時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後六十餘歲之閒,遭王莽篡位,始開邊隙。」三世謂元帝、成帝各為一世,哀平二帝皆元帝之孫,共為一世,故三世也。王莽執政,始開邊隙也。續以更始之亂,方夏幅裂。更始無道,擾亂方內,諸夏如布帛之裂也。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復生,乗閒侵佚,害流傍境。及中興之初,更通舊好,及光武中興,更通宣、元之舊好。報命連屬,金幣載道,報命相屬,言其往來不絕。金帛常載於道,言其賞遺常行。而單于驕踞益橫,內暴滋深。世祖二年,令中郎將韓統報命,賂遺金帛以通舊好。而單于驕踞,自比冒頓,對使者辭語悖慢也。世祖以用事諸華,未遑沙塞之外,遑,暇也。忍愧思難,徒報謝而已。雖得驕踞悖慢之詞,而忍其羞愧,思其患難,但以善言報謝而已。徒,但也。因徙幽、并之民,增邊屯之卒。移徙幽、并之人,增益邊屯之戍卒。及關東稍定,隴、蜀已清,其猛夫扞將,莫不頓足攘手,爭言衞、霍之事。爭言衞青、霍去病,世宗之代北伐匈奴之事也。帝方厭兵,閒脩文政,未之許也。帝厭其用兵,欲脩文政,未許猛夫扞將之事。其後匈奴爭立,日逐來奔,願脩呼韓之好,以禦北狄之衝,比季父孝單于輿以比為右薁鞬日逐王,日逐即南匈奴單于比也。奉藩稱臣,永為外扞。天子緫攬羣策,和而納焉。緫賢羣臣之策,善均從衆,與之和同,而納其降款也。乃詔有司開北鄙,擇肥美之地,量水草以處之。馳中郎之使,盡法度以臨之。制衣裳,備文物,加璽紱之綬,正單于之名。於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讎釁旣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覘望風塵,雲屯鳥散,更相馳突,至於陷潰創傷者,靡歲或寧,而漢之塞地晏然矣。由南北二庭自相馳突,而漢之塞地晏然無事矣。後亦頗為出師,并兵窮討,命竇憲、耿夔之徒前後並進,皆用果譎,設竒數,異道同會,究掩其窟穴,躡北追奔軍走曰北也。三千餘里,北虜遂奔烏孫,漠北乃空,其地三千餘里也。遂破龍祠,焚幕,阬十角,梏閼氏,械在手曰梏,音古督反。銘功封石,倡呼而還。為刻石立銘於燕然山,猶前書霍去病登臨瀚海,封狼居胥山也。單于震懾屏氣,蒙氈遁走於烏孫之地,而漠北空矣。漠北旣空,冝即遷南虜以居之。若因其時埶,及其虛曠,還南虜於陰山,歸河西於內地,河西虜衆居之,于時遂為邊境,若還南虜於陰山,即為內地也。上申光武權冝之略,下防戎羯亂華之變,戎羯之亂,興於永嘉之年;即勒燕然,乃居永元之歲。中人以上,始可預其將來;竇憲庸才,寧可責其謀慮。使耿國之筭不謬於當世,建武二十四年,八部大人共立比為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永為蕃蔽,扞禦北方。帝用五官中郎將耿國議,乃許之也。袁安之議見從於後王,竇憲欲立北單于,安議不許也。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若從耿國、袁安之議,即言平易正直之道如此之弘遠也。而竇憲矜三捷之効,忽經世之規,狼戾不端,專行威惠。三捷言勝也。自矜功伐,專行威惠,為臣不忠,即其人也。又章和二年,竇太后臨朝。單于屯屠何上言:「冝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并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旣威北邊,即冝獎成南部,更請存立,其何惑哉。遂復更立北虜,反其故庭,永元三年,將軍竇憲上書,請立於除鞬為北單于,朝廷從之。四年即授璽綬,方欲輔歸北庭,會竇憲被誅。五年,於除鞬自畔還北,帝遣將兵長史王輔誘誅之。並恩兩護,以私己福,弃蔑天公,言竇憲斬日逐,刊石紀功,即冝滅其北庭,以資南部。重存胤緒,滋生孽栽。南北俱存,即是並恩兩護。以私己福,乃招其禍。斯則棄蔑天公之事也。天公謂天子也。前書云「共禿翁何為首鼠兩端」,禿翁即乃翁也。高祖云「幾敗乃公事」,乃公即汝公也。惇史直筆,時復存其質言也。 坐樹大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由竇憲請立北庭,遂使匈奴滋蔓,即是坐樹大鯁,永言前事,深可恨哉。載,事也。自後經綸失方,畔服不一,其為疢毒,胡可單言!單,盡也。單與殫同也。降及後世,翫為常俗,終於吞噬神郷,丘墟帝宅。嗚呼!千里之差,興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旣勒燕然之後,若復南虜於漠北,引侍子於京師,混并匈奴之區,使得專為一部,則荒服無忿爭之迹,邊服息征戍之勤。此之不行,遂為巨蠹。自單于比入居西河美稷之後,種類繁昌,難以驅逼。魏武雖分其衆為五部,然大率皆居晉陽。暨乎左賢王豹之子劉元海,假稱天號,縱盜中原,吞噬神郷,丘墟帝宅。愍懷二帝沈沒虜庭,差之毫端,一至於此。百代無滅,誠可痛心也。
贊曰:匈奴旣分,謂分為南北庭也。羽書稀聞。檄書有急,即插鳥羽其上也。野心難悔,終亦紛紜。紛紜之事,具如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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