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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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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六‧列傳第二十六 鄭興子衆 范升 陳元 賈逵 張霸子揩 揩子陵 陵弟玄
鄭興字少贛,河南開封人也。少學公羊春秋。晚善左氏傳,遂積精深思,通達其旨,同學者皆師之。東觀記曰:「興從博士金子嚴為左氏春秋。」天鳳中,王莽年也。將門人從劉歆講正大義,左氏義也。歆美興才,使撰條例、章句、傳詁,及校三統歷。說文曰:「詁,訓古言也。」音古度反。三統歷,劉歆撰,謂夏、殷、周歷也。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長安,松以興為長史,令還奉迎遷都。更始諸將皆山東人,咸勸留洛陽。興說更始曰:「陛下起自荊楚,權政未施,更始起南陽,南陽屬荊州,故曰荊楚也。一朝建號,而山西雄桀爭誅王莽,山西謂陝山已西也。開關郊迎者,何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高祖之舊德也。今乆不撫之,臣恐百姓離心,盜賊復起矣。春秋書『齊小白入齊』,不稱侯,未朝廟故也。小白,齊桓公也。春秋「齊小白入于齊」。公羊傳曰:「曷為以國氏?當國也。其言入何?篡辭也。」今議者欲先定赤眉而後入關,是不識其本而爭其末,恐國家之守轉在函谷,言若不早都關中,有人先入,則國家鎮守轉在函谷也。雖卧洛陽,庸得安枕乎?」庸,用也。更始曰:「朕西決矣。」拜興為諫議大夫,使安集關西及朔方、涼、益三州,還拜涼州刺史。會天水有反者,攻殺郡守,興坐免。
時赤眉入關,東道不通,興乃西歸隗囂,囂虛心禮請,而興恥為之屈,稱疾不起。囂矜己自飾,常以為西伯復作,西伯,文王也。作,起也。乃與諸將議自立為王。興聞而說囂曰:「春秋傳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耳不聽五聲之和為聾。』左傳富辰諫周襄王之辭。閒者諸將集會,無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將軍之聽,無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積德之緒,加之以睿聖,三分天下,尚服事殷。論語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及武王即位,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皆曰『紂可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還兵待時。史記曰,武王觀兵孟津,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人,皆曰:「紂可伐矣。」王曰:「汝未知天命。」乃還師。後聞紂殺比干,囚箕子,乃告諸侯以伐之。故曰待時也。高祖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惟將軍察之。」囂竟不稱王。後遂廣置職位,以自尊高。興復止囂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孔子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左傳杜預注曰:「器,車服;名,爵號也。」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於人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病猶難也。
及囂遣子恂入侍,將行,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囂曰:「前遭赤眉之亂,以將軍僚舊,故敢歸身明德。興甞為涼州刺史,囂為西州將軍,故曰「僚舊」也。幸蒙覆載之恩,復得全其性命。興聞事親之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奉以周旋,弗敢失墜。周旋猶遵奉也。左傳季文子曰「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禮,奉以周旋,弗敢失墜」也。今為父母未葬,請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猶釣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囂曰:「囂將不足留故邪?」興曰:「將軍據七郡之地,七郡,天水、隴西、武威、張掖、酒泉、敦煌、金城也。擁羌胡之衆,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則為專命之使,入必為鼎足之臣。興,從俗者也,不敢深居屏處,因將軍求進,不患不達,因將軍求入,何患不親,此興之計不逆將軍者也。興業為父母請,不可以已,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曰:「幸甚。」促為辨裝,遂令與妻子俱東。時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與興同寓隴右,乃薦之曰:「竊見河南鄭興,執義堅固,敦恱詩書,左傳趙衰曰「臣亟聞郤縠之言矣,郤縠恱禮樂而敦詩書」也。好古博物,見疑不惑,有公孫僑、觀射父之德,左傳,子產辨黃熊,晉侯聞之,曰:「博物君子也。」觀射父,楚大夫也,對楚昭王以重黎、羲和之事。見國語。冝侍帷幄,典職機密。昔張仲在周,燕翼宣王,而詩人恱喜。張仲,周宣王時賢臣也。燕,樂也。翼,敬也。詩小雅曰:「侯誰在矣,張仲孝友。」惟陛下留聽少察,以助萬分。」乃徵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興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時為灾,地反物為妖,人反德為亂,亂則妖灾生。左傳晉伯宗之辭。天反時為災謂寒暑易節也。地反物為妖謂羣物失性也。往年以來,讁咎連見,意者執事頗有闕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杜預注曰:「於周為六月,於夏為四月,純陽用事,陰氣未動而侵陽也。」傳曰:『日過分而未至,言過春分而未及夏至也。三辰有灾,三辰,日、月、星也。於是百官降物,降物,素服。君不舉,不舉盛饌。避移時,避正寢過日食時也。樂奏鼓,伐鼓。祝用幣,用幣於社。史用辭。』用辭以自責也。此以上皆左傳載魯太史荅季平子之詞也。今孟夏,純乾用事,陰氣未作,其灾尤重。夫國無善政,則讁見日月,變咎之來,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擇人處位也。左傳晉士文伯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讁于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人,三曰從時」也。堯知鯀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齊桓反政而相管仲,晉文歸國而任郤縠者,是不私其私,擇人處位也。史記曰,桓公與兄子糾爭位,糾使管仲將兵遮道,射桓公鉤帶,及桓公即位,任政於管仲也。又晉文公自秦歸國,懷公故臣郤芮謀燒公宮,殺文公,宦者勃鞮告之,後文公以郤縠為中軍帥。縠即郤芮之族,文公不以為讎而任焉,言唯賢是用,不私其私也。今公卿大夫多舉漁陽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時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願陛下上師唐、虞,下覽齊、晉,以成屈己從衆之德,以濟羣臣讓善之功。濟,成也。
  夫日月交會,數應在朔,而頃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時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則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正月,夏之四月。自爾以來,率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罰。書曰:「急恒寒若。」天於賢聖之君,猶慈父之於孝子也,丁寧申戒,欲其反政,故灾變仍見,此乃國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羣臣惶促,冝留思柔剋之政,垂意洪範之法,剋,能也。柔剋謂和柔而能立事也。尚書洪範曰:「高明柔剋。」博採廣謀,納羣下之策。
書奏,多有所納。
帝甞問興郊祀事,曰:「吾欲以讖斷之,何如?」興對曰:「臣不為讖。」帝怒曰:「卿之不為讖,非之邪?」興惶恐曰:「臣於書有所未學,而無所非也。」帝意乃解。興數言政事,依經守義,文章溫雅,然以不善讖故不能任。
九年,使監征南、積弩營於津郷,征南將軍岑彭、積弩將軍傅俊屯津郷,以拒公孫述。津郷在今荊州也。會征南將軍岑彭為刺客所殺,興領其營,遂與大司馬吳漢俱擊公孫述。述死,詔興留屯成都。頃之,侍御史舉奏興奉使私買奴婢,坐左轉蓮勺令。蓮勺,縣,屬左馮翊,故城在今同州下邽縣東北。蓮音輦,勺音酌。是時喪亂之餘,郡縣殘荒,興方欲築城郭,修禮敎以化之,會以事免。
興好古學,尤明左氏、周官,長於歷數,自杜林、桓譚、衞宏之屬,莫不斟酌焉。斟酌謂取其意指也。世言左氏者多祖於興,而賈逵自傳其父業,故有鄭、賈之學。興去蓮勺,後遂不復仕,客授閿郷,閿音聞,古字也,建安中改作「聞」。三公連辟不肯應,卒于家。子衆。
衆字仲師。年十二,從父受左氏春秋,精力於學,明三統歷,作春秋難記條例,兼通易、詩,知名於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陽王荊,因虎賁中郎將梁松以縑帛聘請衆,欲為通義,引籍出入殿中。衆謂松曰:「太子儲君,無外交之義,漢有舊防,蕃王不冝私通賔客。」遂辭不受。松復風衆以「長者意,不可逆」。衆曰:「犯禁觸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荊聞而竒之,亦不強也。及梁氏事敗,梁松坐懸飛書誹謗下獄死,事見梁統傳也。賔客多坐之,唯衆不染於辭。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經給事中,再遷越騎司馬,漢官儀曰「越騎司馬一人,秩千石」也。復留給事中。是時北匈奴遣使求和親。八年,顯宗遣衆持節使匈奴。衆至北庭,虜欲令拜,衆不為屈。單于大怒,圍守閉之,不與水火,欲脅服衆。衆拔刀自誓,單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隨衆還京師。朝議復欲遣使報之,衆上疏諫曰:「臣伏聞北單于所以要致漢使者,欲以離南單于之衆,堅三十六國之心也。武帝開通西域,本三十六國。又當揚漢和親,誇示鄰敵,令西城欲歸化者局促狐疑,懷土之人絕望中國耳。漢使旣到,便偃蹇自信。信音申。若復遣之,虜必自謂得謀,其羣臣駮議者不敢復言。駮議謂勸單于歸漢。如是,南庭動搖,烏桓有離心矣。南單于乆居漢地,具知形埶,萬分離析,旋為邊害。今幸有度遼之衆揚威北垂,雖勿報荅,不敢為患。」明帝八年,初置度遼將軍,屯五原曼柏。帝不從,復遣衆。衆因上言:「臣前奉使不為匈奴拜,單于恚恨,故遣兵圍臣。今復銜命,必見陵折。臣誠不忍持大漢節對氈裘獨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將有損大漢之強。」帝不聽,衆不得已,旣行,在路連上書固爭之。詔切責衆,追還繫廷尉,會赦歸家。
其後帝見匈奴來者,問衆與單于爭禮之狀,皆言匈奴中傳衆意氣壯勇,雖蘇武不過。乃復召衆為軍司馬,使與虎賁中郎將馬廖擊車師。至敦煌,拜為中郎將,使護西域。會匈奴脅車師圍戊己校尉,衆發兵救之。遷武威太守,謹修邊備,虜不敢犯。遷左馮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鄧彪為大司農。是時肅宗議復鹽鐵官,衆諫以為不可。武帝時國用不足,乃賣鹽鐵,置官以主之。昭帝罷之,今議欲復之。詔數切責,至被奏劾,衆執之不移。帝不從。在位以清正稱。其後受詔作春秋刪十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傳家業,為長樂、未央廄令。續漢志曰:「廄令一人,秩六百石。」延光中,安帝廢太子為濟陰王,安世與太常桓焉、太僕來歷等共正議諫爭。及順帝立,安世已卒,追賜錢帛,除子亮為郎。衆曾孫公業,自有傳。
范升字辯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歲通論語、孝經,及長,習梁丘易、宣帝時梁丘賀之易也。老子,敎授後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為議曹史。時莽頻發兵役,徵賦繁興,升乃奏記邑曰:「升聞子以人不閒於其父母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為忠。論語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閒於其父母兄弟之言。」閒,非也。言子騫之孝,化其父母兄弟,言人無非之者。忠臣事君,有過即諫。在下無有非君者,是忠臣也。今衆人咸稱朝聖,皆曰公明。蓋明者無不見,聖者無不聞。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而朝云不見,公云不聞,則元元焉所呼天?公以為是而不言,則過小矣;知而從令,則過大矣。二者於公無可以免,冝乎天下歸怨於公矣。朝以遠者不服為至念,升以近者不恱為重憂。今動與時戾,事與道反,馳騖覆車之轍,探湯敗事之後,賈誼曰:「前車覆,後車誡。」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後出益可怪,晚發愈可懼耳。方春歲首,而動發遠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穀價騰躍,斛至數千,吏人陷於湯火之中,非國家之人也。如此,則胡、貊守關,青、徐之寇在於帷帳矣。王莽時,青徐二部為寇,號「青徐賊」。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縣,免元元之急,不可書傳,願蒙引見,極陳所懷。」邑雖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稱病乞身,邑不聽,令乗傳使上黨。升遂與漢兵會,因留不還。
建武二年,光武徵詣懷宮,拜議郎,遷博士,上疏讓曰:「臣與博士梁恭、山陽太守呂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並耆艾,經學深明,而臣不以時退,與恭竝立,深知羌學,又不能達,達,進也。慙負二老,無顏於世。誦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開口以為人師,願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許,然由是重之,數詔引見,每有大議,輒見訪問。
時尚書令韓歆上疏,欲為費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費直字長翁,善易,長於卦筮,見前書。詔下其議。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見於雲臺。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說。」升起對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於丘明,師徒相傳,又無其人,且非先帝所存,無因得立。」遂與韓歆及太中大夫許淑等互相辯難,日中乃罷。升退而奏曰:「臣聞主不稽古,無以承天;臣不述舊,無以奉君。陛下愍學微缺,勞心經蓺,情存博聞,故異端競進。近有司請置京氏易博士,羣下執事莫能據正。京氏旣立,費氏怨望,左氏春秋復以比類,亦希置立。京、費已行,次復高氏,沛人高相善易,與費直同時,見前書。春秋之家又有騶、夾。前書曰,騶氏無師,夾氏未有其書也。如令左氏、費氏得置博士,高氏、騶、夾,五經竒異,並復求立,各有所執,乖戾分爭,從之則失道,不從則失人,將恐陛下必有猒倦之聽。孔子曰:『博學約之,弗叛矣夫。』論語孔子之言。弗叛言不違道也。夫學而不約,必叛道也。顏淵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孔子可謂知敎,顏淵可謂善學矣。老子曰:『學道日損。』損猶約也。又曰:『絕學無憂。』絕末學也。今費、左二學無有本師,而多反異,先帝前世有疑於此,故京氏雖立,輒復見廢。疑道不可由,疑事不可行。詩書之作其來已乆。孔子尚周流遊觀,至于知命,自衞反魯乃正雅、頌。孔子以魯哀公十一年自衞還魯。是時道衰樂廢,孔子來還,乃正之,故雅、頌各得其所。見史記。今陛下草創天下,紀綱未定,雖設學官,無有弟子,詩書不講,禮樂不修,奏立左、費非政急務。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攻猶習也。異端謂竒技也。傳曰:『聞疑傳疑,聞信傳信,而堯舜之道存。』穀梁傳曰:「信以傳信,疑以傳疑。」公羊傳曰:「君子曷為春秋?樂堯舜之道也。」願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專己。天下之事所以異者,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動,貞夫一也。』易下繫之文也。又曰:『正其本,萬事理。』今易無此文也。五經之本自孔子始,謹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時難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違戾五經,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録三十一事。詔以下博士。
後升為出妻所告,坐繫,得出,還郷里。永平中,為聊城令,坐事免,卒於家。
陳元字長孫,蒼梧廣信人也。廣信故城在今梧州蒼梧縣。父欽,習左氏春秋,事黎陽賈護,與劉歆同時而別自名家。元父欽,字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自名陳氏春秋,故曰別也。賈護字季君。並見前書也。王莽從欽受左氏學,以欽為猒難將軍。猒,一葉反。元少傳父業,為之訓詁,銳精覃思,至不與郷里通。以父任為郎。
建武初,元與桓譚、杜林、鄭興俱為學者所宗。時議欲立左氏傳博士,范升奏以為左氏淺末,不冝立。元聞之,乃詣闕上疏曰:
  陛下撥亂反正,文武並用,撥,理也。語見公羊傳。深愍經蓺謬雜,真偽錯亂,每臨朝日,輒延羣臣講論聖道。知丘明至賢,親受孔子,而公羊、穀梁傳聞於後世,故詔立左氏,博詢可否,示不專己,盡之羣下也。今論者沈溺所習,翫守舊聞,固執虛言傳受之辭,以非親見實事之道。左氏孤學少與,與猶黨也。遂為異家之所覆冒。夫至音不合衆聽,故伯牙絕弦;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相與為友。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不復鼓琴,以時人莫之能聽也。見呂覽。至寶不同衆好,故卞和泣血。卞和得寶玉,獻楚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歿後,復獻之文王,復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時,卞和抱其璞於郊,泣盡以血繼之,王乃使玉尹攻之,果得寶玉。事見韓子也。仲尼聖德,而不容於世,仲尼去魯,斥齊,逐乎宋、衞,困於陳、蔡之閒。見史記。況於竹帛餘文,其為雷同者所排,固其冝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竊見博士范升等所議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違戾凡四十五事。案升為所言,前後相違,皆斷 229f5.gif 小文,媟黷微辭,以年數小差,掇為巨謬,媟,狎也;黷,垢濁也。掇,拾也,音丁括反。遺脫纖微,指為大尤,抉瑕擿釁,抉音於決反。掩其弘美,所謂「小辯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大戴記小辯篇孔子曰:「小辯破言,小言破義,小義破道。」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為經,故不置博士,後主所冝因襲。」臣愚以為若先帝所行而後主必行者,則盤庚不當遷于殷,周公不當營洛邑,盤庚都耿,自耿遷於殷。文王都酆,武王都鎬,周公輔成王營洛邑。陛下不當都山東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衞太子好穀梁,有詔詔太子受公羊,不得受穀梁。孝宣皇帝在人閒時,聞衞太子好穀梁,於是獨學之。及即位,為石渠論而穀梁氏興,石渠閣以藏祕書,在未央殿北。宣帝甘露三年,詔諸儒韋玄成、梁丘賀等講論五經於石渠也。至今與公羊並存。此先帝後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純,儉,吾從衆;至於拜下,則違之。論語孔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何晏注云:「麻冕,緇布冠也,古績麻三十升以為之。純,絲也。絲易成,故從儉。臣之與君行禮者,下拜然後升。時臣驕泰,故於上拜。今從下,禮之恭也。」夫明者獨見,不惑於朱紫,聽者獨聞,不謬於清濁,故離朱不為巧眩移目,離朱,黃帝時明目者也,一號離婁。慎子曰:「離朱之明,察毫末於百步之外。」師曠不為新聲易耳。桓譚新論曰:「晉師曠善知音,衞靈公將之晉,宿於濮水之上,夜聞新聲,召師涓告之曰:『為我聽寫之。』曰:『臣得之矣。』遂之晉。晉平公饗之,酒酣,靈公曰:『有新聲,願奏之。』乃令師涓鼓琴。未終,師曠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戢,留思聖蓺,眷顧儒雅,採孔子拜下之義,卒淵聖獨見之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釋先聖之積結,洮汰學者之累惑,洮汰猶洗濯也。使基業垂於萬世,後進無復狐疑,則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甞傳師言。如得以褐衣召見,褐,織毛為布,貧者之服也。俯伏庭下,誦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寃;若辭不合經,事不稽古,退就重誅,雖死之日,生之年也。
書奏,下其議,范升復與元相辯難,凡十餘上。帝卒立左氏學,太常選博士四人,元為弟一。帝以元新忿爭,乃用其次司隷從事李封,於是諸儒以左氏之立,論議讙譁,自公卿以下數廷爭之。會封病卒,左氏復廢。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時大司農江馮上言,冝令司隷校尉督察三公。事下三府。元上疏曰:「臣聞師臣者帝,賔臣者霸。言以臣為師,以臣為賔也。故武王以太公為師,齊桓以夷吾為仲父。孔子曰:『百官緫己聽於冢宰。』論語文也。近則高帝優相國之禮,蕭何為相國,高帝賜劔履上殿,入朝不趨。太宗假宰輔之權。太宗,孝文也。申屠嘉為丞相,坐府召太中大夫鄧通,欲誅之。孝文使持節召通,令人謝嘉,故曰:「假權」也。及亡新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偷,竊也。況己自喻,不信羣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以刺舉為明,徼訐為直。至乃陪僕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王莽時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罔密法峻,大臣無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謀,身為世戮。董忠為王莽大司馬,共劉歆等謀誅莽,事發覺死也。故人君患在自驕,不患驕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是以文王有日昃之勞,周公執吐握之恭,尚書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史記曰,伯禽封魯,周公戒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亦不賤矣。我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汝無以國驕人也。」不聞其崇刺舉,務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擾,天下未一,百姓觀聽,咸張耳目。陛下冝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德,勞心下士,屈節待賢,誠不冝使有司察公輔之名。」司察猶督察也。帝從之,宣下其議。
李通罷,元後復辟司徒歐陽歙府,數陳當世便事、郊廟之禮,帝不能用。以病去,年老,卒於家。子堅卿,有文章。
賈逵字景伯,扶風平陵人也。九世祖誼,文帝時為梁王太傅。為文帝子梁王揖之傅也。曾祖父光,為常山太守,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洛陽徙焉。父徽,從劉歆受左氏春秋,兼習國語、周官,又受古文尚書於塗惲,風俗通曰:「塗姓,塗山氏之後。」惲字子真,受尚書於胡常,見前書。學毛詩於謝曼卿,作左氏條例二十一篇。
逵悉傳父業,弱冠能誦左氏傳及五經本文,以大夏侯尚書敎授,雖為古學,兼通五家穀梁之說。五家謂尹更始、劉向、周慶、丁姓、王彥等,皆為穀梁,見前書也。自為兒童,常在太學,不通人閒事。身長八尺二寸,諸儒為之語曰:「問事不休賈長頭。」性愷悌,多智思,俶儻有大節。愷,樂也。悌,易也。言有和樂簡易之德也。俶儻,卓異也。尤明左氏傳、國語,為之解詁五十一篇,左氏三十篇,國語二十一篇也。永平中,上疏獻之。顯宗重其書,寫藏祕館。
時有神雀集宮殿官府,冠羽有五采色,帝異之,以問臨邑侯劉復,臨邑,東郡縣也。復,齊武王伯升孫,北海王興子。復不能對,薦逵博物多識,帝乃召見逵,問之。對曰:「昔武王終父之業,鸑鷟在岐,鸑鷟,鳳之別名也。周大夫內史過對周惠王曰:「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事見國語也。宣帝威懷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徵也。」仍,頻也。宣帝時神雀再見,改為年號,後匈奴降服,呼韓入朝也。帝勑蘭臺給筆札,使作神雀頌,拜為郎,與班固並校祕書,應對左右。
肅宗立,降意儒術,特好古文尚書、左氏傳。建初元年,詔逵入講北宮白虎觀、南宮雲臺。帝善逵說,使發出左氏傳大義長於二傳者。逵於是具條奏之曰:
  臣謹擿出左氏三十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義,父子之紀綱。其餘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簡小異,無害大體。至如祭仲、紀季、伍子胥、叔術之屬,左氏義深於君父,父羊多任於權變,左傳,宋人執鄭祭仲,曰:「不立突,將死。」祭仲許之,遂出昭公而立厲公。杜預注云:「祭仲之如宋,非會非聘,見誘被拘。廢長立少,故事名罪之。」公羊傳曰:「祭仲者何?鄭之相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祭仲?以為知權也。其知權柰何?宋人執之,謂之曰:『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從其言,則君可以生易死,國可以存易亡。」古之有權者,祭仲之權是也。左傳,紀季以酅入于齊,紀侯大去其國。賈逵以為紀季不能兄弟同心以存國,乃背兄歸讎,書以譏之。公羊傳曰:「紀季者何?紀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服罪也。其服罪柰何?請後五廟以存姑姊妹。」左傳,楚平王將殺伍奢,召伍奢子伍尚、伍員曰:「來,吾免而父。」尚謂員曰:「聞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父不可棄,名不可廢。」子胥奔吳,遂以吳師入郢,卒復父讎。公羊傳曰:「父受誅,子復讎,推刃之道也。」公羊不許子胥復讎,是不深父也。左傳曰:「冬,邾黑肱以濫來奔。賤而書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以地叛,雖賤必書。地以名其人,終為不義,不可滅已。是以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公羊傳曰:「冬,黑弓以濫來奔,文何以無邾婁?通濫也。曷為通濫?賢者子孫冝有地。賢者孰謂?謂叔術也。何賢乎叔術?讓國也。」其相殊絕,固以甚遠,而寃抑積乆,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與圖讖合者,先帝不遺芻蕘,省納臣言,寫其傳詁,藏之祕書。建平中,建平,哀帝年也。侍中劉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論大義,而輕移太常,恃其義長,詆挫諸儒,諸儒內懷不服,相與排之。排,擯却也。劉歆欲建立左氏,哀帝令歆與諸儒講論其義,諸博士不肯置對,歆乃移書太常以責之,故被排擯。事見前書。孝哀皇帝重逆衆心,故出歆為河內太守。從是攻擊左氏,遂為重讎。至光武皇帝,奮獨見之明,興立左氏、穀梁,會二家先師不曉圖讖,故令中道而廢。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彊幹弱枝,勸善戒惡,至明至切,至直至順。左傳曰:「翼戴天子,加之以恭。」又曰:「君命,天也,天可讎乎?委質策名,貳乃辟也。父敎子貳,何以事君?」又曰:「棄父之命,惡用子矣,以有無父之國則可。」是崇君父,卑臣子也。左氏王人雖微,序在諸侯之上。又曰:「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是彊幹弱枝也。又曰:「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修之?」史記曰,孔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深切著明也。」且三代異物,損益隨時,故先帝博觀異家,各有所採。易有施、孟,復立梁丘,施讎、孟喜、梁丘賀也。尚書歐陽,復有大小夏侯,歐陽和伯、大夏侯勝、小夏侯建也。並見前書。今三傳之異亦猶是也。又五經家皆無以證圖讖明劉氏為堯後者,而左氏獨有明文。春秋晉大夫蔡墨曰:「陶唐氏旣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范氏其後也。」范會自秦還晉,其處者為劉氏。明漢承堯後也。五經家皆言顓頊代黃帝,而堯不得為火德。史記曰「黃帝崩,其孫昌意之子立,是為帝顓頊」。當時五經家同為此說。若以顓頊代黃帝以土德王,即顓頊當為金德,高辛為水德,堯為木德。漢承堯後,自然不得為火德也。左氏以為少昊代黃帝,即圖讖所謂帝宣也。左氏傳曰:「黃帝氏以雲紀,少昊氏以鳥紀。」是以少昊代黃帝也。河圖曰:「大星如虹,下流華渚,女節意感,生白帝朱宣。」宋均注曰:「朱宣,少昊氏也。」如令堯不得為火,則漢不得為赤。其所發明,補益實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聖之本,改元正歷,垂萬世則,改元謂改建初九年為元和元年,正歷謂元和二年始用四分歷也。是以麟鳳百數,嘉瑞雜遝。雜遝言多也。章帝時,鳳皇見百三十九,騏麟五十二,白虎二十九,黃龍三十四,神雀、白燕等史官不可勝紀。見東觀記。猶朝夕恪勤,遊情六蓺,研機綜微,靡不審覈。覈,實也。若復留意廢學,以廣聖見,庶幾無所遺失矣。廢學謂左氏傳也。
書奏,帝嘉之,賜布五百匹,衣一襲,令逵自選公羊嚴、顏諸生高才者二十人,敎以左氏,公羊高作春秋傳,號曰公羊春秋。嚴彭祖、顏安樂俱受公羊春秋,故公羊有嚴、顏之學。見前書也。與簡紙經傳各一通。竹簡及紙也。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賜,以校書例多,特以錢二十萬,使潁陽侯馬防與之。謂防曰:「賈逵母病,此子無人事於外,無人事謂不廣交通也。屢空則從孤竹之子於首陽山矣。」屢,數也。空,乏也。史記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子也,隱於首陽山,卒餓死也。
逵數為帝言古文尚書與經傳爾雅詁訓相應,詔令撰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古文同異。逵集為三卷,帝善之。復令撰齊、魯、韓詩與毛氏異同。轅固,齊人也,為齊詩;申公,魯人也,為魯詩;韓嬰為韓詩;毛萇為毛詩。故謂事之指意也。并作周官解故。遷逵為衞士令。北宮衞士令一人,掌南、北宮,秩比六百石,見續漢志也。八年,乃詔諸儒各選高才生,受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書、毛詩,由是四經遂行於世。皆拜逵所選弟子及門生為千乗王國郎,千乗王伉,章帝子也。朝夕受業黃門署,學者皆欣欣羨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為左中郎將。八年,復為侍中,領騎都尉。內備帷幄,兼領祕書近署,甚見信用。
逵薦東萊司馬均、陳國汝郁,帝即徵之,並蒙優禮。均字少賔,安貧好學,隱居敎授,不應辟命。信誠行乎州里,郷人有所計爭,輒令祝少賔,祝,詛也。東觀記曰:「爭曲直者,輒言『敢祝少賔乎』?心不直者,終不敢祝也。」不直者終無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賜以大夫禄,歸郷里。郁字叔異,性仁孝,東觀記曰:「郁年五歲,母病不能食,郁常抱持啼泣,亦不食。母怜之,強為飯。宗親共異之,因字曰『異』也。」及親歿,遂隱處山澤。後累遷為魯相,以德敎化,百姓稱之,流人歸者八九千戶。
逵所著經傳義詁及論難百餘萬言,又作詩、頌、誄、書、連珠、酒令凡九篇,學者宗之,後世稱為通儒。應劭風俗通義曰:「授先王之制,立當時之事,綱紀國體,原本要化,此通儒也。」然不修小節,當世以此頗譏焉,故不至大官。永元十三年卒,時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兩子為太子舍人。
論曰:鄭、賈之學,行乎數百年中,遂為諸儒宗,亦徒有以焉爾。言賈、鄭雖為儒宗,而不為帝所重,故曰「亦徒有以焉爾」。桓譚以不善讖流亡,鄭興以遜辭僅免,賈逵能附會文致,最差貴顯。賈逵附會文致,謂引左氏明漢為堯後也。世主以此論學,悲矣哉!言時主不重經而重讖也。
張霸字伯饒,蜀郡成都人也。年數歲而知孝讓,雖出入飲食,自然合禮,郷人號為「張曾子。」七歲通春秋,復欲進餘經,父母曰「汝小未能也」,霸曰「我饒為之」,故字曰「饒」焉。饒猶益也。
後就長水校尉樊鯈受嚴氏公羊春秋,遂博覽五經。諸生孫林、劉固、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學焉。
舉孝廉光禄主事,光禄勳之主事也,見漢官。稍遷,永元中為會稽太守,表用郡人處士顧奉、公孫松等。奉後為潁川太守,松為司隷校尉,並有名稱。其餘有業行者,皆見擢用。郡中爭厲志節,習經者以千數,道路但聞誦聲。
初,霸以樊鯈刪嚴氏春秋猶多繁辭,乃減定為二十萬言,更名張氏學。
霸始到越,賊未解,郡界不寧,乃移書開購,明用信賞,賊遂束手歸附,不煩士卒之力。童謠曰:「弃我戟,捐我矛,盜賊盡,吏皆休。」視事三年,謂掾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蓋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史記蔡澤之辭也。易豐卦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也。老氏有言:『知足不辱。』」遂上病。
後徵,四遷為侍中。時皇后兄虎賁中郎將鄧隲,當朝貴盛,聞霸名行,欲與為交,霸逡巡不荅,衆人笑其不識時務。後當為五更,會疾卒,年七十。遺勑諸子曰:「昔延州使齊,子死嬴、博,因坎路側,遂以葬焉。嬴、博,二縣名,屬泰山郡。禮記曰:「延陵季子適齊,其長子死於嬴、博之閒,因葬焉。」今蜀道阻遠,不冝歸塋,可止此葬,足藏髮齒而已。務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當畏敬於人,若不善加己,直為受之。」諸子承命,葬於河南梁縣,因遂家焉。將作大匠翟酺等與諸儒門人追録本行,謚曰憲文。中子揩。
揩字公超,通嚴氏春秋、古文尚書,門徒常百人。賔客慕之,自父黨夙儒偕造門焉。車馬填街,徒從無所止,黃門及貴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候過客往來之利。揩疾其如此,輒徙避之。家貧無以為業,常乗驢車至縣賣藥,足給食者,輒還郷里。司隷舉茂才,除長陵令,不至官。隱居弘農山中,學者隨之,所居成市,後華陰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連辟,五府,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也。舉賢良方正,不就。
漢安元年,順帝特下詔告河南尹曰:「故長陵令張揩行慕原憲,原憲,魯人,字子思,孔子弟子。清約守節,貧而樂道。操擬夷、齊,輕貴樂賤,竄跡幽藪,高志確然,獨拔羣俗。前比徵命,盤桓未至,將主者翫習於常,優賢不足,使其難進歟?郡時以禮發遣。」揩復告疾不到。
性好道術,能作五里霧。時關西人裴優亦能為三里霧,自以不如揩,從學之,揩避不肯見。桓帝即位,優遂行霧作賊,事覺被考,引揩言從學術,揩坐繫廷尉詔獄,積二年,恒諷誦經籍,作尚書注。後以事無驗,見原還家。建和三年,下詔安車備禮聘之,辭以篤疾不行。年七十,終於家。子陵。
陵字處沖,官至尚書。元嘉中,歲首朝賀,大將軍梁兾帶劔入省,陵呵叱令出,勑羽林、虎賁奪兾劔。兾跪謝,陵不應,即劾奏兾,請廷尉論罪,有詔以一歲俸贖,而百僚肅然。
初,兾弟不疑為河南尹,舉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兾,因謂曰:「昔舉君,適所以自罰也。」陵對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誤見擢序,今申公憲,以報私恩。」不疑有愧色。陵弟玄。
玄字處虛,沈深有才略,以時亂不仕。司空張溫數以禮辟,不能致。中平二年,溫以車騎將軍出征涼州賊邊章等,將行,玄自田廬被褐帶索,要說溫曰:「天下寇賊雲起,豈不以黃門常侍無道故乎?聞中貴人公卿已下當出祖道於平樂觀,明公緫天下威重,握六師之要,若於中坐酒酣,鳴金鼓,整行陣,召軍正執有罪者誅之,引兵還屯都亭,以次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縣,報海內之怨毒,然後顯用隱逸忠正之士,則邊章之徒宛轉股掌之上矣。」溫聞大震,不能對,良乆謂玄曰:「處虛,非不恱子之言,顧吾不能行,如何!」玄乃歎曰:「事行則為福,不行則為賊。今與公長辭矣。」即仰藥欲飲之。溫前執其手曰:「子忠於我,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為當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誰今知之!」左傳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玄遂去,隱居魯陽山中。山在今汝州南。及董卓秉政,聞之,辟以為掾,舉侍御史,不就。卓臨之以兵,不得已彊起,至輪氏,輪氏,縣,屬潁川郡,故城在今洛州洛陽縣城西南。道病終。
贊曰:中世儒門,賈、鄭名學。衆馳一介,爭禮氈幄。一介,單使也。左傳曰:「君亦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寡君。」氈幄謂匈奴也。升、元守經,義偏情較,霸貴知止,辭交戚里。公超善術,所舍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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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七‧列傳第二十七 桓榮子郁 孫焉 曾孫鸞 玄孫典 玄孫彬 丁鴻
桓榮字春卿,沛郡龍亢人也。續漢書曰:「榮本齊人,遷于龍亢,至榮六葉。」東觀記曰:「榮本齊桓公後也。桓公作伯,支庶用其謚立族命氏焉。」少學長安,習歐陽尚書,事愽士九江朱普。朱普字公文,受業於平當,為博士,徒衆尤盛。見前書。貧窶無資,字林曰:「窶,空也。」常客傭以自給,精力不倦,十五年不闚家園。至王莽篡位乃歸。會朱普卒,榮奔喪九江,負土成墳,因留敎授,徒衆數百人。莽敗,天下亂。榮抱其經書與弟子逃匿山谷,雖常飢困而講論不輟,後復客授江淮閒。
建武十九年,年六十餘,始辟大司徒府。時顯宗始立為皇太子,選求明經,乃擢榮弟子豫章何湯為虎賁中郎將,以尚書授太子。世祖從容從音七容反。問湯本師為誰,湯對曰:「事沛國桓榮。」帝即召榮,令說尚書,甚善之。謝承書曰:「何湯字仲弓,豫章南昌人也。榮門徒常四百餘人,湯為高第,以才明知名。榮年四十無子,湯乃去榮妻為更娶,生三子,榮甚重之。後拜郎中,守開陽門候。上微行夜還,湯閉門不納,更從中東門入。明旦,召詣太官賜食,諸門候皆奪俸。建武十八年夏旱,公卿皆暴露請雨。洛陽令著車蓋出門,湯將衞士鉤令車收案,有詔免令官,拜湯虎賁中郎將。上歎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何湯之謂也。』湯以明經甞授太子,推薦榮,榮拜五更,封關內侯。榮常言曰:『此皆何仲弓之力也。』」拜為議郎,賜錢十萬,入使授太子。每朝會,輒令榮於公卿前敷奏經書。帝稱善,曰:「得生幾晚!」會歐陽愽士缺,帝欲用榮。榮叩頭讓曰:「臣經術淺薄,不如同門生郎中彭閎、揚州從事皐弘。」帝曰:「俞,徃,女諧。」續漢書曰:「閎字作明。」俞,然也。然其所舉,勑令往,言汝能和諧此官。謝承書曰:「皐弘字奉卿,吳郡人也。家代為冠族。少有英才,與桓榮相善。子徽,至司徒長史」也。因拜榮為愽士,引閎、弘為議郎。
車駕幸大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被服儒衣,溫恭有蘊籍,蘊籍猶言寬博有餘也。蘊音於問反。辯明經義,每以禮讓相猒,猒,服也。音一葉反。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吹擊磬,吹管奏雅頌也。盡日乃罷。後榮入會庭中,詔賜竒果,受者皆懷之,榮獨舉手捧之以拜。帝笑指之曰:「此真儒生也。」以是愈見敬厚,常令止宿太子宮。積五年,榮薦門下生九江胡憲侍講,乃聽得出,旦一入而已。榮甞寢病,太子朝夕遣中傅問病,賜以珍羞、帷帳、奴婢,謂曰:「如有不諱,無憂家室也。」不諱謂死也。死者人之常,故言不諱也。後病愈,復入侍講。
二十八年,大會百官,詔問誰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言可任也。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冝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而以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乗馬。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榮以太子經學成畢,上疏謝曰:「臣幸得侍帷幄,執經連年,而智學淺短,無以補益萬分。今皇太子以聦叡之姿,通明經義,觀覽古今,儲君副主莫能專精博學若此者也。斯誠國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師道已盡,皆在太子,謹使掾臣汜再拜歸道。」續漢書曰:「三公東西曹掾四百石,餘掾比二百石。」歸猶謝也。太子報書曰:「莊以童蒙,學道九載,而典訓不明,無所曉識。夫五經廣大,聖言幽遠,非天下之至精,豈能與於此!此上二句,周易之繫辭。與音預。況以不才,敢承誨命。昔之先師謝弟子者有矣,上則通達經旨,分明章句,前書丁寬受學於田何,學成,何謝寬,寬東歸,何謂門人曰:「易東矣。」是先師謝弟子。下則去家慕郷,求謝師門。韓詩外傳曰「孔子行,見皐魚哭。孔子曰:『子非有喪,何哭悲也?』皐魚曰:『吾少而好學,周流諸侯,以沒吾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見者親也。』孔子曰:『弟子識之。』於是門人辭歸者十有三」也。今蒙下列,不敢有辭,願君慎疾加餐,重愛玉體。」史記曰:「伏聞太后玉體不安。」君子於玉比德,故以言也。
三十年,拜為太常。榮初遭倉卒,與族人桓元卿同飢戹,而榮講誦不息。元卿嗤榮曰:「但自苦氣力,何時復施用乎?」榮笑不應。及為太常,元卿歎曰:「我農家子,豈意學之為利乃若是哉!」東觀漢記曰:「榮為太常,元卿來候榮,榮諸弟子謂曰:『平生笑盡氣力,今何如?』元卿曰:『我安能知此哉!』」
顯宗即位,尊以師禮,甚見親重,拜二子為郎。榮年踰八十,自以衰老,數上書乞身,輒加賞賜。乗輿甞幸太常府,令榮坐東面,設几杖,會百官驃騎將軍東平王蒼以下及榮門生數百人,天子親自執業,每言輒曰「大師在是」。東觀記曰「時執經生避位發難,上謙曰『大師在是』」也。旣罷,悉以太官供具賜太常家。其恩禮若此。
永平二年,三雍初成,拜榮為五更。三雍,宮也,謂明堂、靈臺、辟雍。前書音義曰:「皆協天人雍和之氣為之,故謂三雍。」五更,解見明紀。每大射養老禮畢,帝輒引榮及弟子升堂,執經自為下說。下說謂下語而講說之也。乃封榮為關內侯,食邑五千戶。東觀記曰:「榮以尚書授朕十有餘年。詩云:『日就月將,示我顯德行。』乃封之。」
榮每疾病,帝輒遣使者存問,太官、太醫相望於道。及篤,上疏謝恩,讓還爵土。帝幸其家問起居,入街下車,擁經而前,撫榮垂涕,賜以牀茵、帷帳、刀劔、衣被,良乆乃去。自是諸侯將軍大夫問疾者,不敢復乗車到門,皆拜床下。榮卒,帝親自變服,臨喪送葬,賜冢塋于首山之陽。首陽山在今偃師縣西北也。除兄子二人補四百石,都講生八人補二百石,其餘門徒多至公卿。華嶠書曰:「榮弟子丁鴻學最高。」子郁嗣。華嶠書曰:「榮長子雍早卒,少子郁嗣。」
論曰:張佚訐切陰侯,以取高位,危言犯衆,義動明后,知其直有餘也。若夫一言納賞,志士為之懷恥;秦兵圍趙,時魯仲連在趙,因說令退兵。平原君趙勝乃以千金為仲連壽,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能排患解紛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去,終身不復見。見史記也。受爵不讓,風人所以興歌。詩小雅角弓篇曰:「受爵不讓,至於己斯亡。」風人猶詩人也。而佚廷議戚援,自居全德,佚諫云「當用天下之賢才」,而乃自當其任,故曰「自居全德」。全德言無玷缺也。莊子曰「是謂全德」也。意者以廉不足乎?昔樂羊食子,有功見疑;西巴放麑,以罪作傅。並解見吳漢傳。蓋推仁審偽,本乎其情。君人者能以此察,則真邪幾於辨矣。幾,近也,音鉅依反。
郁字仲恩,少以父任為郎。敦厚篤學,傳父業,以尚書敎授,門徒常數百人。榮卒,郁當襲爵,上書讓於兄子汎,顯宗不許,不得已受封,悉以租入與之。帝以郁先師子,有禮讓,甚見親厚,常居中論經書,問以政事,稍遷侍中。東觀記曰「永平十四年為議郎,遷侍中」也。帝自制五家要說章句,令郁校定於宣明殿,華嶠書曰「帝自制五行章句」,此言「五家」,即謂五行之家也。宣明殿在德陽殿後。東觀記曰:「上謂郁曰:『卿經及先師,致復文雅。』其冬,上親於辟雍,自講所制五行章句已,復令郁說一篇。上謂郁曰:『我為孔子,卿為子夏,起予者商也。』又問郁曰:『子幾人能傳學?』郁曰:『臣子皆未能傳學,孤兄子一人學方起。』上曰:『努力敎之,有起者即白之。』」以侍中監虎賁中郎將。
永平十五年,入授皇太子經,遷越騎校尉,詔勑太子、諸王各奉賀致禮。郁數進忠言,多見納録。東觀記曰:「皇太子賜郁鞍馬、刀劔,郁乃上疏皇太子曰:『伏見太子體性自然,包含今古,謙謙允恭,天下共見。郁父子受恩,無以明益,夙夜慙懼,誠思自竭。愚以為太子上當合聖心,下當卓絕於衆,冝思遠慮,以光朝廷。』」肅宗即位,郁以母憂乞身,詔聽以侍中行服。華嶠書曰「郁上書乞身,天子憂之,有詔公卿議。議者皆以郁身為名儒,學者之宗,可許之,於是詔郁以侍中行服」也。建初二年,遷屯騎校尉。
和帝即位,富於春秋,侍中竇憲自以外戚之重,欲令少主頗涉經學,上疏皇太后曰:「禮記云:『天下之命,懸於天子;天子之善,成乎所習。習與智長,則切而不勤;化與心成,則中道若性。昔成王幼小,越在襁保,周公在前,史佚在後,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聽朝,四聖維之。是以慮無遺計,舉無過事。』自禮記以下,至此以上,皆大戴禮之文也。切而不勤,謂習與智長,則常自切厲而不須勤勑,若性猶自然也。襁絡也;保,小兒被也。「保」當作「褓」,古字通也。史佚,成王時史官,名佚,賢者也。維,持也。遺,失也。孝昭皇帝八歲即位,大臣輔政,亦選名儒韋賢、蔡義、夏侯勝等入授於前,平成聖德。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治魯詩。蔡義,河內溫人也,為韓詩,給事中也。夏侯勝,魯人也,字長公,治歐陽尚書。並見前書。近建初元年,張酺、魏應、召訓亦講禁中。酺等並自有傳。臣伏惟皇帝陛下,躬天然之姿,冝漸敎學,而獨對左右小臣,未聞典義。昔五更桓榮,親為帝師,子郁,結髮敦尚,繼傳父業,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父子給事禁省,更歷四世,今白首好禮,經行篤備。又宗正劉方,宗室之表,善為詩經,先帝所襃。冝令郁、方並入敎授,以崇本朝,光示大化。」由是遷長樂少府,復入侍講。頃之,轉為侍中奉車都尉。永元四年,代丁鴻為太常。明年,病卒。
郁經授二帝,恩寵甚篤,賞賜前後數百千萬,顯於當世。門人楊震、朱寵,皆至三公。鄧隲傳曰:「朱寵字仲威,京兆人也。篤行好學,從桓榮受尚書,位至太尉。」
初,榮受朱普學章句四十萬言,浮辭繁長,長音直亮反。多過其實。及榮入授顯宗,減為二十三萬言。郁復刪省定成十二萬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
子普嗣,傳爵至曾孫。郁中子焉,能世傳其家學。華嶠書曰:「郁六子,普、延、焉、俊、酆、良。普嗣侯,傳國至曾孫,絕。酆、良子孫皆博學有才能。」孫鸞、曾孫彬,並知名。
焉字叔元,少以父任為郎。明經篤行,有名稱。永初元年,入授安帝,三遷為侍中步兵校尉。永寧中,順帝立為皇太子,以焉為太子少傅,月餘,遷太傅,以母憂自乞,聽以大夫行喪。踰年,詔使者賜牛酒,奪服,即拜光禄大夫,遷太常。時廢皇太子為濟陰王,焉與太僕來歷、廷尉張皓諫,不能得,事已具來歷傳。
順帝即位,拜太傅,與太尉朱寵並録尚書事。焉復入授經禁中,因讌見,建言冝引三公、尚書入省事,省猶視也。帝從之。以焉前廷議守正,封陽平侯,固讓不受。視事三年,坐辟召禁錮者為吏免。復拜光禄大夫。陽嘉二年,代來歷為大鴻臚,數日,遷為太常。永和五年,代王龔為太尉。漢安元年,以日食免。明年,卒於家。
弟子傳業者數百人,黃瓊、楊賜最為顯貴。焉孫典。華嶠書曰:「焉長子衡,早卒。中子順,順子典。」
典字公雅,復傳其家業,華嶠書曰「典十二喪父母,事叔母如事親。立廉操,不取於人,門生故吏問遺,一無所受」也。以尚書敎授潁川,門徒數百人。舉孝廉為郎。居無幾,會國相王吉以罪被誅,沛相。故人親戚莫敢至者。典獨弃官收斂歸葬,服喪三年,負土成墳,為立祠堂,盡禮而去。
辟司徒袁隗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是時宦官秉權,典執政無所回避。常乗騘馬,京師畏憚,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騘馬御史。」及黃巾賊起滎陽,典奉使督軍。賊破,還,以啎宦官賞不行。在御史七年不調,華嶠書作「十年」。後出為郎。
靈帝崩,大將軍何進秉政,典與同謀議,三遷羽林中郎將。華嶠書曰「遷平津都尉、鉤盾令、羽林中郎將」也。獻帝即位,三公奏典前與何進謀誅閹官,功雖不遂,忠義炳著。詔拜家一人為郎,賜錢二十萬。
從西入關,拜御史中丞,賜爵關內侯。車駕都許,遷光禄勳。建安六年,卒官。
鸞字始春,焉弟子也。東觀記曰「鸞父良,龍舒侯相」也。少立操行,褞袍糟食,不求盈餘。東觀記曰「鸞貞亮之性,著乎幼沖。學覽六經,莫不貫綜。推財孤寡,分賄友朋。泰於待賢,狹於養己。常著大布褞袍,糲食醋餐」也。以世濁,州郡多非其人,恥不肯仕。
年四十餘,時太守向苗有名迹,乃舉鸞孝廉,遷為膠東令。始到官而苗卒,鸞即去職奔喪,終三年然後歸,淮汝之閒高其義。後為巳吾、汲二縣令,東觀記曰:「除陳留巳吾長,旬月閒遷河內汲令。」甚有名迹。諸公並薦,復徵辟,拜議郎。上陳五事:舉賢才,審授用,黜佞倖,省苑囿,息役賦。書奏御,啎內豎,故不省。以病免。中平元年,年七十七,卒于家。子曄。
曄字文林,一名嚴,東觀記「嚴」作「礹」。尤修志介。姑為司空楊賜夫人。初鸞卒,姑歸寧赴哀,將至,止於傳舍,整飾從者而後入,曄心非之。及姑勞問,終無所言,號哭而已。賜遣吏奉祠,因縣發取祠具,曄拒不受。後每至京師,未甞舍宿楊氏。其貞忮若此。忮,堅也。賔客從者皆祗其志行,一餐不受於人。仕為郡功曹。後舉孝廉、有道、方正、茂才,三公並辟,皆不應。
初平中,天下亂,避地會稽,遂浮海客交阯,東觀記曰「礹到吳郡,揚州刺史劉繇振給穀食衣服所乏者,悉不受。後東適會稽,住止山陰縣故魯相鍾離意舍,太守王朗餉給糧食、布帛、牛羊,一無所留。臨去之際,屋中尺寸之物,悉疏付主人,纖微不漏。移居揚州從事屈豫室中,中庭橘樹一株,遇實孰,乃以竹藩樹四面,風吹落兩實,以繩繫著樹枝。每當危亡之急,其志彌固,賔客從者皆肅其行」也。越人化其節,至閭里不爭訟。為凶人所誣,遂死于合浦獄。
彬字彥林,焉之兄孫也。
父麟,字元鳳,早有才惠。華嶠書曰「酆生麟」也。桓帝初,為議郎,入侍講禁中,以直道啎左右,出為許令,許,縣名,今許州許昌縣也。病免。會母終,麟不勝喪,未祥而卒,年四十一。所著碑、誄、讚、說、書凡二十一篇。案摯虞文章志,麟文見在者十八篇,有碑九首,誄七首,七說一首,沛相郭府君書一首。
彬少與蔡邕齊名。初舉孝廉,拜尚書郎。時中常侍曹節女壻馮方亦為郎,彬厲志操,與左丞劉歆、右丞杜希同好交善,未甞與方共酒食之會,方深怨之,遂章言彬等為酒黨。事下尚書令劉猛,猛雅善彬等,不舉正其事,節大怒,劾奏猛,以為阿黨,請收下詔獄,在朝者為之寒心,猛意氣自若,旬日得出,免官禁錮。彬遂以廢。光和元年,卒於家,年四十六。諸儒莫不傷之。
所著七說及書凡三篇,蔡邕等共論序其志,僉以為彬有過人者四:夙智早成,岐嶷也;夙,早也。岐,行貌也。嶷然有所識也。詩曰「克岐克嶷」也。學優文麗,至通也;仕不苟禄,絕高也;辭隆從窊,絜操也。窊,下也,音烏瓜反。乃共樹碑而頌焉。
劉猛,琅邪人。桓帝時為宗正,直道不容,自免歸家。靈帝即位,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輔政,復徵用之。
論曰:伏氏自東西京相襲為名儒,以取爵位。謂伏生已後至伏湛也。中興而桓氏尤盛,自榮至典,世宗其道,父子兄弟代作帝師,受其業者皆至卿相,顯乎當世。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論語文也。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桓榮之累世見宗,豈其為己乎!
丁鴻字孝公,潁川定陵人也。父綝,字幼春,王莽末守潁陽尉。世祖略地潁陽,潁陽城守不下,綝說其宰,遂與俱降,世祖大喜,厚加賞勞,以綝為偏將軍,因從征伐。綝將兵先度河,移檄郡國,攻營略地,下河南、陳留、潁川二十一縣。
建武元年,拜河南太守。及封功臣,帝令各言所樂,諸將皆占豐邑美縣,唯綝願封本郷。或謂綝曰:「人皆欲縣,子獨求郷,何也?」綝曰:「昔孫叔敖勑其子,受封必求墝埆之地,孫叔敖,楚相也。墝埆,瘠薄之地。叔敖將死,戒其子曰:「王封汝,必無居利地也。楚、越之閒,有寢丘者,甚惡,可長有以食也。」見呂氏春秋也。今綝能薄功微,得郷亭厚矣。」帝從之,封定陵新安郷侯,食邑五千戶,後徙封陵陽侯。
鴻年十三,從桓榮受歐陽尚書,三年而明章句,善論難,為都講,遂篤志精銳,布衣荷擔,不遠千里。
初,綝從世祖征伐,鴻獨與弟盛居,憐盛幼小而共寒苦。及綝卒,鴻當襲封,上書讓國於盛,不報。旣葬,乃挂縗絰於冢廬而逃去,留書與盛曰:「鴻貪經書,不顧恩義,弱而隨師,弱,少也。生不供養,死不飯唅,皇天先祖,並不祐助,身被大病,不任茅土。任,堪也。前上疾狀,願辭爵仲公,仲公,盛之字也。章寢不報,迫且當襲封。謹自放弃,逐求良醫。如遂不瘳,永歸溝壑。」鴻初與九江人鮑駿同事桓榮,甚相友善,及鴻亡封,與駿遇於東海,陽狂不識駿。駿乃止而讓之曰:「昔伯夷、吳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耳。伯夷,孤竹君之子,讓其弟叔齊,餓死於首陽之山。吳札,吳王壽夢之季子也,諸兄欲讓其國,季子乃舍其室而耕。皆是權時所行,非常之道也。伯夷當紂時,吳札當周之末,故言亂世。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春秋衞靈公卒,孫輒立,父蒯聵與輒爭國。公羊傳曰:「輒者曷為?蒯聵之子。然則曷為不立蒯聵而立輒?蒯聵無道,靈公逐之而立輒。然則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不以父命辭於王命,不以家事辭於王事。」故駿引以為言也。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絕父不滅之基,可謂智乎?」鴻感悟,垂涕歎息,乃還就國,開門敎授。鮑駿亦上書言鴻經學至行,顯宗甚賢之。續漢書載駿書曰:「臣聞武王克殷,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二人無功,下車先封之,表善顯仁,為國之砥礪也。伏見丁鴻經明行修,志節清妙。」由是上賢之也。
永平十年詔徵,鴻至即召見,說文侯之命篇,周平王東遷洛邑,晉文侯仇有輔佐之功,平王賜以車馬、弓矢而策命之,因以名篇,事見尚書也。賜御衣及綬,稟食公車,稟,給也。公車,署名,公車所在,因以名。諸待詔者,皆居以待命,故令給食焉。與博士同禮。頃之,拜侍中。十三年,兼射聲校尉。建初四年,徙封魯陽郷侯。東觀記曰:「魯陽郷在尋陽縣」也。
肅宗詔鴻與廣平王羨及諸儒樓望、成封、桓郁、賈逵等,論定五經同異於北宮白虎觀,廣平王羨,明帝子也。東觀記曰「與太常樓望、少府成封、屯騎校尉桓郁、衞士令賈逵等集議」也。白虎,門名。於門立觀,因之以名焉。使五官中郎將魏應主承制問難,侍中淳于恭奏上,帝親稱制臨決。鴻以才高,論難最明,諸儒稱之,帝數嗟羙焉。時人嘆曰:「殿中無雙丁孝公。」東觀記曰:「上嘆嗟其才,號之曰『殿中無雙丁孝公』,賜錢二十萬。」續漢書亦同。而此書獨作「時人歎」也。數受賞賜,擢徙校書,遂代成封為少府。門下由是益盛,遠方至者數千人。彭城劉愷、北海巴茂、九江朱倀皆至公卿。元和三年,徙封馬亭郷侯。東觀記曰:「元和二年,車駕東巡狩,鴻以少府從。上奏曰:『臣聞古之帝王,統治天下,五載巡狩,至于岱宗,柴祭於天,望秩山川,協時月正日,同斗斛權衡,使人不爭。陛下尊履蒸蒸,奉承弘業,祀五帝於明堂,配以光武,二祖四宗,咸有告祀。瞻望太山,嘉澤降澍,柴祭之日,白氣上升,與燎煙合,黃鵠羣翔,所謂神人以和,荅響之休符也。』上善焉。」又曰「以廬江郡為六安國」,所以徙封為馬亭侯。
和帝即位,遷太常。永元四年,代袁安為司徒。是時竇太后臨政,憲兄弟各擅威權。鴻因日食,上封事曰:
  臣聞日者陽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精,盈毀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乗君,陰陵陽;月滿不虧,下驕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屬專權於外,黨類強盛,侵奪主埶,則日月薄食,周室衰謂幽王時也。皇甫即幽王后之黨也。詩小雅曰:「皇甫卿士,番惟司徒,家伯維宰,仲允膳夫。」其類非一,故言之屬也。故詩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十月之交,詩小雅篇名也。孔,甚也。醜,惡也。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八月朔,日月交而日食,陰侵陽,臣侵君之象也。日辰之義,日為君,辰為臣。辛,金也。卯,木也。又以卯侵金,故甚惡也。春秋日食三十六,弒君三十二。變不空生,各以類應。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劉向上書云:「弒君三十六。」今據春秋與劉向同,而東觀及續漢范氏諸本皆云「三十二」,蓋誤也。威柄謂周禮之八柄,即爵、禄、生、置、予、奪、廢、誅也。利器謂國之權埶。假,借也。左傳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也。覽觀往古,近察漢興,傾危之禍,靡不由之。是以三桓專魯,田氏擅齊,六卿分晉;諸呂握權,統嗣幾移;哀、平之末廟不血食。三桓謂季孫氏、叔孫氏、仲孫氏。三家皆出自魯桓公,故言三桓。並專權魯國。至魯昭公,遂為季氏所逐,平子乃攝行君事。田氏,陳敬仲之後,因自陳奔齊,改為田氏,遂執齊政,至田和乃篡齊。六卿謂晉之智氏、中行氏、范氏、韓氏、趙氏、魏氏,並專晉政,韓、趙、魏卒三分晉國也。諸呂謂呂產、呂禄也。產領南軍,禄領北軍,謀危劉氏,故曰「統嗣幾移」。故雖有周公之親,而無其德,不得行其埶也。言親賢兼重,方可執政。孟子曰:「有伊尹之心則可,無伊尹之心則篡也。」
  今大將軍雖欲勑身自約,不敢僭差,然而天下遠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求通待報,雖奉符璽,受臺勑,不敢便去,乆者至數十日。背王室,向私門,此乃上威損,下權盛也。人道悖於下,效驗見於天,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垂象見戒,以告人君。閒者月滿先節,過望不虧,易曰「天垂象,見吉凶」,故言見戒也。月滿先節謂未及望而滿也。東觀記亦作「先節」,俗本作「失節」,字之誤也。此臣驕溢背君,專功獨行也。陛下未深覺悟,故天重見戒,誠冝畏懼,以防其禍。詩云:「敬天之怒,不敢戲豫。」詩大雅也。雷電震燿,天怒也。戲豫猶逸豫也。不敢自逸,所以敬天也。若勑政責躬,杜漸防萌,則凶妖銷滅,害除福湊矣。
  夫壞崖破巖之水,源自涓涓;干雲蔽日之木,起於葱青。禁微則易,救末者難,人莫不忽於微細,以致其大。恩不忍誨,義不忍割,去事之後,未然之明鏡也。臣愚以為左官外附之臣,前書:「左官附益阿黨之法設。」左官者,人道尚右,舍天子而事諸侯為左官。外附謂背正法而附私家。依託權門,傾覆諂諛,以求容媚者,冝行一切之誅。閒者大將軍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賦斂吏人,遣使貢獻。大將軍雖云不受,而物不還主,部署之吏無所畏憚,縱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內貪猾,競為姦吏,小民吁嗟,怨氣滿腹。臣聞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三光不明;三光,日、月、星也。天道尚剛。周易曰:「乾,健也。」左傳曰:「天為剛德。」王不可以不彊,不彊則宰牧從橫。冝因大變,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書奏十餘日,帝以鴻行太尉兼衞尉,屯南、北宮。於是收竇憲大將軍印綬,憲及諸弟皆自殺。
時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萬并有蠻夷者亦舉二人,帝以為不均,下公卿會議。鴻與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冝有階品,蠻夷錯雜,不得為數。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
六年,鴻薨,賜贈有加常禮。子湛嗣。湛卒,子浮嗣。浮卒,子夏嗣。東觀記及續漢書「夏」字作「夔」也。
論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此上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鄭玄注云:「太伯,周太王之長子,次子仲雍,次子季歷。太王見季歷賢,又生文王有聖人表,故欲立之,而未有命。太王疾,太伯因適吳、越採藥,太王歿而不返,季歷為喪主,一讓也。季歷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後,遂斷髮文身,三讓也。三讓之美皆蔽隱不著,故人無得而稱焉。」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違周,伯夷率絜情以去國,並未始有其讓也。違,去也。未始猶未甞也。言太伯、伯夷率性清絜,超然去國,未甞故有求讓之名。故太伯稱至德,伯夷稱賢人。後世聞其讓而慕其風,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詭行生而取與妄矣。徇,營也。言二子非故立讓風以求聲譽,故至德稱於前古。後代之人直欲營慕其名,而昧其深致,所以激射詭譎之行生,而取與之閒多詐妄矣。至夫鄧彪、劉愷,讓其弟以取義,使弟受非服而己厚其名,於義不亦薄乎!彪讓國異母弟荊及鳳,愷以國讓弟憲,帝皆許焉。弟不當襲爵,故言非服,而彪、愷皆獨受美名,而陷弟於不義也。君子立言,非苟顯其理,將以啟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獨善其身,將以訓天下之方動者。言行之所開塞,可無慎哉!原丁鴻之心,主於忠愛乎?何其終悟而從義也!異夫數子類乎徇名者焉。
贊曰:五更待問,應若鳴鍾。禮記曰:「夙夜強學以待問。」又曰「善待問者如撞鍾,扣之以小者則小鳴,扣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舂容而後盡其聲,不善荅問者反此」也。庭列輜駕,堂修禮容。穆穆帝則,擁經以從。從,就也。丁鴻翼翼,讓而不飾。高論白虎,深言日食。春秋經書「日有食之」。杜注云:「日食者,月掩日。聖人不言月掩日,而以自食為文,闕於所不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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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八‧列傳第二十八 張宗 法雄 滕撫 馮緄 度尚 楊琁
張宗字諸君,南陽魯陽人也。王莽時,為縣陽泉郷佐。續漢書曰:「郷佐,主佐郷收稅賦。」會莽敗,義兵起,宗乃率陽泉民三四百人起兵略地,西至長安,更始以宗為偏將軍。宗見更始政亂,因將家屬客安邑。
及大司徒鄧禹西征,定河東,宗詣禹自歸。禹聞宗素多權謀,乃表為偏將軍。禹軍到栒邑,赤眉大衆且至,禹以栒邑不足守,欲引師進就堅城,而衆人多畏賊追,憚為後拒。禹乃書諸將名於竹簡,署其前後,亂著笥中,令各探之。笥以竹為之。鄭玄注禮記云:「圓曰簞,方曰笥。」宗獨不肯探,曰:「死生有命,張宗豈辭難就逸乎!」禹歎息謂曰:「將軍有親弱在營,柰何不顧?」宗曰:「愚聞一卒畢力,百人不當;萬夫致死,可以橫行。宗今擁兵數千,以承大威,何遽其必敗乎!」遂留為後拒。諸營旣引兵,宗方勒厲軍士,堅壘壁,以死當之。禹到前縣,議曰:「以張將軍之衆當百萬之師,猶以小雪投沸湯,雖欲戮力,其埶不全也。」乃遣步騎二千人反還迎宗。宗引兵始發,而赤眉卒至,宗與戰,卻之,乃得歸營,於是諸將服其勇。及還到長安,宗夜將銳士入城襲赤眉,中矛貫胛,胛,背上兩膊閒。又轉攻諸營保,為流矢所激,皆幾至於死。
及鄧禹徵還,光武以宗為京輔都尉,秦每郡有尉一人,典兵禁,景帝更名都尉。武帝元鼎四年,置京輔都尉,各一人,二千石,見前書也。將突騎與征西大將軍馮異共擊關中諸營保,破之,遷河南都尉。建武六年,都尉官省,拜太中大夫。八年,潁川桑中盜賊羣起,宗將兵擊定之。後青、兾盜賊屯聚山澤,宗以謁者督諸郡兵討平之。十六年,琅邪、北海盜賊復起,宗督二郡兵討之,乃設方略,明購賞,皆悉破散,於是沛、楚、東海、臨淮羣賊懼其威武,相捕斬者數千人,青、徐震慄。後遷琅邪相,其政好嚴猛,敢殺伐。永平二年,卒於官。
法雄字文彊,扶風郿人也,齊襄王法章之後。秦滅齊,子孫不敢稱田姓,故以法為氏。法章,齊涽王子也。法章子建立,為秦所滅。見史記也。宣帝時,徙三輔,世為二千石。雄初仕郡功曹,續漢志曰「郡皆置諸曹掾史,功曹史,主選署功勞」也。辟太傅張禹府,舉雄高第,除平氏長。平氏,縣,屬南陽郡,故城今唐州平氏縣也。善政事,好發擿姦伏,盜賊稀發,吏人畏愛之。南陽太守鮑得上其理狀,遷宛陵令。
永初三年,海賊張伯路等三千餘人冠赤幘,服絳衣,自稱「將軍」,寇濵海九郡,殺二千石令長。初,遣侍御史龐雄督州郡兵擊之,伯路等乞降,尋復屯聚。明年,伯路復與平原劉文河等三百餘人稱「使者」。攻厭次城,殺長吏,厭次,今棣州縣是也。轉入高唐,高唐今博州縣。燒官寺,出繫囚,渠帥皆稱「將軍」,共朝謁伯路。伯路冠五梁冠,佩印綬,漢官儀曰「諸侯冠進賢三梁,卿大夫、尚書、二千石冠兩梁,千石以下至小吏冠一梁」,無五梁制者也。黨衆浸盛。乃遣御史中丞王宗持節發幽、兾諸郡兵,合數萬人,乃徵雄為青州刺史,與王宗并力討之。連戰破賊,斬首溺死者數百人,餘皆奔走,收器械財物甚衆。會赦詔到,賊猶以軍甲未解,不敢歸降。於是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議,皆以為當遂擊之。雄曰:「不然。兵,凶器;戰,危事。史記范蠡之詞。勇不可恃,勝不可必。賊若乗船浮海,深入遠島,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可且罷兵,以慰誘其心,埶必解散,然後圖之,可不戰而定也。」宗善其言,即罷兵。賊聞大喜,乃還所略人。而東萊郡兵獨未解甲,賊復驚恐,遁走遼東,止海島上。五年春,乏食,復抄東萊閒,雄率郡兵擊破之,賊逃還遼東,遼東人李乆等共斬平之,於是州界清靜。
雄每行部,録囚徒,察顏色,多得情偽,長吏不奉法者皆解印綬去。
在州四年,遷南郡太守,斷獄省少,戶口益增。郡濵帶江沔,水經曰:「沔水出武都沮縣東狼谷中,至江夏沙羨縣北,南入于江。」羨音夷。又有雲夢藪澤,雲夢澤今在安州。永初中,多虎狼之暴,前太守賞募張捕,反為所害者甚衆。雄乃移書屬縣曰:「凡虎狼之在山林,猶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獸不擾,禮記曰:「大道之行,四靈以為畜。龍以為畜,故魚鮪不淰;鳳以為畜,故鳥不獝;麟以為畜,故獸不狘。」是不擾之也。皆由恩信寬澤,仁及飛走。太守雖不德,敢忘斯義。記到,其毀壞檻穽,不得妄捕山林。」檻謂捕獸之機也。穽謂穿地陷獸也。是後虎害稍息,人以獲安。在郡數歲,歲常豐稔。稔,熟也。元初中卒官。
子真,在逸人傳。
滕撫字叔輔,北海劇人也。初仕州郡,稍遷為涿令,有文武才用。太守以其能,委任郡職,兼領六縣。續漢志涿郡領七縣,除涿以外,有迺、故安、范陽、良郷、北新城、方城六縣,使撫兼領之。風政修明,流愛于人,在事七年,道不拾遺。
順帝末,揚、徐盜賊羣起,磐牙連歲。磐牙謂相連結。建康元年,九江范容、周生等相聚反亂,屯據歷陽,歷陽今和州縣。為江淮巨患,遣御史中丞馮緄將兵督揚州刺史尹燿、九江太守鄧顯討之。燿、顯軍敗,為賊所殺。又陰陵人徐鳳、馬勉等復寇郡縣,殺略吏人。鳳衣絳衣,帶黑綬,稱「無上將軍」,勉皮冠黃衣,帶玉印,稱「黃帝」,築營於當塗山中。當塗縣之山也,在今宣州。乃建年號,置百官,遣別帥黃虎攻沒合肥。合肥故城在今廬州北也。明年,廣陵賊張嬰等復聚衆數千人反,據廣陵。朝廷博求將帥,三公舉撫有文武才,拜為九江都尉,與中郎將趙序助馮緄合州郡兵數萬人共討之。又廣開賞募,錢、邑各有差。梁太后慮羣賊屯結,諸將不能制,又議遣太尉李固。未及行,會撫等進擊,大破之,斬馬勉、范容、周生等千五百級,徐鳳遂將餘衆攻燒東城縣。東城縣故城在今豪州定遠縣東南。下邳人謝安應募,率其宗親設伏擊鳳,斬之,封安為平郷侯,邑三千戶。拜撫中郎將,督揚徐二州事。撫復進擊張嬰,斬獲千餘人。趙序坐畏懦不進,詐增首級,徵還弃市。又歷陽賊華孟自稱「黑帝」,攻九江,殺郡守。撫乗勝進擊,破之,斬孟等三千八百級,虜獲七百餘人,牛馬財物不可勝筭。於是東南悉平,振旅而還。以撫為左馮翊,除一子為郎。撫所得賞賜,盡分於麾下。
性方直,不交權埶,宦官懷忿。及論功當封,太尉胡廣時録尚書事,承旨奏黜撫,天下怨之。卒於家。
馮緄字鴻卿,巴郡宕渠人也,宕渠,縣,故城在今渠州東北。緄音古本反。少學春秋、司馬兵法。謝承書曰,緄學公羊春秋。史記曰,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當景公時,善用兵。至齊威王時,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其中,號曰司馬穰苴也。父煥,安帝時為幽州刺史,疾忌姦惡,數致其罪。時玄菟太守姚光亦失人和。建光元年,怨者乃詐作璽書譴責煥、光,賜以歐刀。又下遼東都尉龐奮使速行刑,奮即斬光收煥。煥欲自殺,緄疑詔文有異,止煥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惡,實無它故,必是凶人妄詐,規肆姦毒。願以事自上,甘罪無晚。」煥從其言,上書自訟,果詐者所為,徵奮抵罪。會煥病死獄中,帝愍之,賜煥、光錢各十萬,以子為郎中。緄由是知名。
家富好施,賑赴窮急,為州里所歸愛。初舉孝廉,七遷為廣漢屬國都尉,徵拜御史中丞。順帝末,以緄持節督揚州諸郡軍事,與中郎將滕撫擊破羣賊,遷隴西太守。後鮮卑寇邊,以緄為遼東太守,曉喻降集,虜皆弭散。弭,止也。徵拜京兆尹,轉司隷校尉,所在立威刑。遷廷尉、太常。
時長沙蠻寇益陽,屯聚積乆,至延熹五年,衆轉盛,而零陵蠻賊復反應之,合二萬餘人,攻燒城郭,殺傷長吏。又武陵蠻夷悉反,寇掠江陵閒,荊州刺史劉度、南郡太守李肅並奔走荊南,皆沒。於是拜緄為車騎將軍,將兵十餘萬討之,詔策緄曰:「蠻夷猾夏,乆不討攝,猾,亂也。夏,華夏也。攝,持也。書曰:「蠻夷猾夏。」各焚都城,蹈籍官人。州郡將吏,死職之臣,相逐奔竄,曾不反顧,可愧言也。將軍素有威猛,是以擢授六師。六師猶六軍也,詩云「整我六師,以修我戎」也。前代陳湯、馮、傅之徒,以寡擊衆,陳湯字子公,山陽瑕丘人也。元帝時,為西域副校尉,矯發西域諸國兵四萬人,誅斬郅支單于,傳首長安,懸於槁街。馮奉世字子明,上黨潞人也。宣帝時,以衞尉持節送大宛諸國客到伊修城。時莎車王萬年殺漢使者,子明乃以節告諸國王,發兵五千人擊莎車,殺其王,傳首詣長安。傅介子,北地人。昭帝時,為平樂監。時樓蘭國數反覆,霍光白遣介子與士卒,齎金幣以賜外國為名,至樓蘭,樓蘭王與介子飲,乃令壯士二人刺殺之,持首詣闕。郅支、夜郎、樓蘭之戎,頭懸都街,夜郎,西南夷之國也。成帝時,夜郎王興數不從命,牂柯太守陳立行縣至夜郎,召興,興從邑君數十人見立,立數責,因斷興頭。案:夜郎王首不傳京師,殺之者陳立,又非陳湯、馮、傅,此蓋泛論誅戮戎夷耳。衞、霍北征,功列金石,是皆將軍所究覽也。衞青、霍去病俱出擊匈奴,青至寘顏山,斬首九千級,去病斬首七萬餘級,次封狼居胥山迺還也。今非將軍,誰與修復前迹?進赴之冝,權時之策,將軍一之,出郊之事,不復內御。一猶專也,言出郊以外,不復由內制御也。淮南子曰「凡命將,主親授鉞曰:『從此上至天,將軍制之。』將荅曰:『國不可從外理,軍不可從中御』」也。已命有司祖于國門。祖,道祭也。鄭玄注禮記云:「天子九門:路門也,應門也,雉門也,庫門也,皐門也,國門也,近郊門也,遠郊門也,關門也。」詩不云乎:『進厥虎臣,闞如虓虎,敷敦淮濆,仍執醜虜。』將軍其勉之!」詩大雅也。當周宣王時,徐方、淮夷反叛,宣王乃進其虎猛之臣,謂方叔、召虎之類也。虓虎,怒聲也。水涯曰濆。敷,布也。醜,衆也。仍,因也。言布兵敦逼淮水之涯,因執得衆虜。引詩戒緄,令其勉也。
時天下飢饉,帑藏虛盡,每出征伐,常減公卿奉禄,假王侯租賦,前後所遣將帥,宦官輒陷以折耗軍資,往往抵罪。緄性烈直,不行賄賂,懼為所中,乃上疏曰:「埶得容姦,伯夷可疑;苟曰無猜,盜跖可信。莊子曰,孔子與柳下季為友,弟名曰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侵暴諸侯,驅人馬牛,取人婦女,貪虐無親,萬人苦之。故樂羊陳功,文侯示以謗書。樂羊,魏將軍也。史記曰,魏文侯令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反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也。」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尚書朱穆奏緄以財自嫌,失大臣之節。有詔勿劾。
緄軍至長沙,賊聞,悉詣營道乞降。營道,今道州縣也。進擊武陵蠻夷,斬首四千餘級,受降十餘萬人,荊州平定。詔書賜錢一億,固讓不受。振旅還京師,推功於從事中郎應奉,薦以為司隷校尉,而上書乞骸骨,朝廷不許。監軍使者張敞承宦官旨,奏緄將傅婢二人戎服自隨,又輒於江陵刻石紀功,請下吏案理。尚書令黃儁奏議,以為罪無正法,不合致糾。會長沙賊復起,攻桂陽、武陵,緄以軍還盜賊復發,策免。
頃之,拜將作大匠,轉河南尹。上言「舊典,中官子弟不得為牧人職」,帝不納。復為廷尉。時山陽太守單遷以罪繫獄,緄考致其死。遷,故車騎將軍單超之弟,中官相黨,遂共誹章誣緄,坐與司隷校尉李膺、大司農劉祐俱輸左校。應奉上疏理緄等,得免。後拜屯騎校尉,復為廷尉,卒於官。
緄弟允,清白有孝行,能理尚書,善推步之術。推步謂究日月五星之度,昏旦節氣之差。拜降虜校尉,終於家。謝承書曰:「緄子鸞,舉孝廉,除郎中。」
度尚字博平,山陽湖陸人也。家貧,不修學行,不為郷里所推舉。續漢書曰:「尚少喪父,事母至孝,通京氏易、古文尚書。為吏清絜,有文武才略。」與此不同。積困窮,乃為宦者同郡侯覽視田,得為郡上計吏,拜郎中,除上虞長。上虞,縣,故城在今越州餘姚縣西。為政嚴峻,明於發擿姦非,吏人謂之神明。謝承書曰:「尚進善愛人,坐以待旦,擢門下書佐朱儁,恒嘆述之,以為有不凡之操。儁後官至車騎將軍,遠近竒尚有知人之鑒。」遷文安令,文安,縣,故城在今瀛州文安縣東北。遇時疾疫,穀貴人飢,尚開倉稟給,營救疾者,百姓蒙其濟。時兾州刺史朱穆行部,見尚甚竒之。
延熹五年,長沙、零陵賊合七八千人,自稱「將軍」,入桂陽、蒼梧、南海、交阯,交阯刺史及蒼梧太守望風逃奔,二郡皆沒。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討之,不能剋。豫章艾縣人六百餘人,應募而不得賞直,怨恚,遂反,焚燒長沙郡縣,寇益陽,益陽,縣,在益水之陽,故城在今潭州益陽縣東。殺縣令,衆漸盛。又遣謁者馬睦,督荊州刺史劉度擊之,軍敗,睦、度奔走。桓帝詔公卿舉任代劉度者,尚書朱穆舉尚,自右校令擢為荊州刺史。尚躬率部曲,與同勞逸,廣募雜種諸蠻夷,明設購賞,進擊,大破之,降者數萬人。桂陽宿賊渠帥卜陽、潘鴻等畏尚威烈,徙入山谷。尚窮追數百里,遂入南海,破其三屯,多獲珍寶。而陽、鴻等黨衆猶盛,尚欲擊之,而士卒驕富,莫有鬬志。尚計緩之則不戰,逼之必逃亡,乃宣言卜陽、潘鴻作賊十年,習於攻守,今兵寡少,未易可進,當須諸郡所發悉至,爾乃并力攻之。申令軍中,恣聽射獵。兵士喜恱,大小皆相與從禽。尚乃密使所親客潛焚其營,珍積皆盡。獵者來還,莫不泣涕。尚人人慰勞,深自咎責,因曰:「卜陽等財寶足富數世,諸卿但不并力耳。所亡少少,何足介意!」衆聞咸憤踊,尚勑令秣馬蓐食,明旦,徑赴賊屯。陽、鴻等自以深固,不復設備,吏士乗銳,遂大破平之。
尚出兵三年,羣寇悉定。七年,封右郷侯,遷桂陽太守。明年,徵還京師。時荊州兵朱蓋等,征戍役乆,財賞不贍,忿恚,復作亂,與桂陽賊胡蘭等三千餘人復攻桂陽,焚燒郡縣,太守任胤弃城走,賊衆遂至數萬。轉攻零陵,太守陳球固守拒之。於是以尚為中郎將,將幽、兾、黎陽、烏桓步騎二萬六千人救球,又與長沙太守抗徐等發諸郡兵,并埶討擊,大破之,斬蘭等首三千五百級,餘賊走蒼梧。詔賜尚錢百萬,餘人各有差。
時抗徐與尚俱為名將,數有功。徐字伯徐,丹陽人,郷邦稱其膽智。初試守宣城長,悉移深林遠藪椎髻鳥語之人置於縣下,宣城,縣,故城在今宣州南陵縣東。椎,獨髻也,音直追反。鳥語謂語聲似鳥也。書曰:「島夷卉服。」由是境內無復盜賊。後為中郎將宗資別部司馬,擊太山賊公孫舉等,破平之,斬首三千餘級,封烏程東郷侯五百戶。烏程,今湖州縣。遷太山都尉,寇盜望風奔亡。及在長沙,宿賊皆平。卒於官。桓帝下詔追增封徐五百戶,并前千戶。
復以尚為荊州刺史。尚見胡蘭餘黨南走蒼梧,懼為己負,乃為上言蒼梧賊入荊州界,於是徵交阯刺史張磐下廷尉。辭狀未正,會赦見原。磐不肯出獄,方更牢持械節,獄吏謂磐曰:「天恩曠然而君不出,何乎?」磐因自列曰:「前長沙賊胡蘭作難荊州,餘黨散入交阯。磐身嬰甲冑,涉危履險,討擊凶患,斬殄渠帥,餘盡鳥竄冒遁,還奔荊州。刺史度尚懼磐先言,怖畏罪戾,戾亦罪也。伏奏見誣。磐備位方伯,為國爪牙,爪牙,以猛獸為喻,言為國之扞衞也。詩曰「圻父,予王之爪牙」也。而為尚所枉,受罪牢獄。夫事有虛實,法有是非。磐實不辜,赦無所除。如忍以苟免,永受侵辱之恥,生為惡吏,死為敝鬼。乞傳尚詣廷尉,靣對曲直,足明真偽。尚不徵者,磐埋骨牢檻,終不虛出,望塵受枉。」廷尉以其狀上,詔書徵尚到廷尉,辭窮受罪,以先有功得原。磐字子石,丹陽人,以清白稱,終於廬江太守。
尚後為遼東太守,數月,鮮卑率兵攻尚,與戰,破之,戎狄憚畏。年五十,延熹九年,卒於官。
楊琁字機平,會稽烏傷人也。高祖父茂,本河東人,從光武征伐,為威寇將軍,封烏傷新陽郷侯。建武中就國,傳封三世,有罪國除,因而家焉。父扶,交阯刺史,有理能名。兄喬,為尚書,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桓帝愛其才皃,詔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琁初舉孝廉,稍遷,靈帝時為零陵太守。是時蒼梧、桂陽猾賊相聚,攻郡縣,賊衆多而琁力弱,吏人憂恐。琁乃特制馬車數十乗,以排囊盛石灰於車上,排囊即今囊袋也。排音蒲拜反。繫布索於馬尾,又為兵車,專彀弓弩,剋共會戰。乃令馬車居前,順風鼓灰,賊不得視,因以火燒,布然馬驚,奔突賊陣,因使後車弓弩亂發,鉦鼓鳴震。羣盜波駭破散,追逐傷斬無數,梟其渠帥,梟,懸也。郡境以清。荊州刺史趙凱誣奏琁實非身破賊,而妄有其功。琁與相章奏,凱有黨助,遂檻車徵琁。防禁嚴密,無由自訟,乃噬臂出血,書衣為章,具陳破賊形埶,及言凱所誣狀,潛令親屬詣闕通之。詔書原琁,拜議郎,凱反受誣人之罪。
琁三遷為勃海太守,所在有異政,以事免。後尚書令張溫特表薦之,徵拜尚書僕射。以病乞骸骨,卒於家。
論曰:安順以後,風威稍薄,寇攘寖橫,縁隙而生,剽人盜邑者不闋時月,闋,息也。假署皇王者蓋以十數。或託驗神道,或矯妄冕服。然其雄渠魁長,未有聞焉,猶至壘盈四郊,奔命首尾。壘,軍壁也。禮記曰:「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奔命謂有命即奔赴之。左傳曰「余必使爾罷於奔命」也。若夫數將者,並宣力勤慮,以勞定功,宣,布也。尚書曰:「宣力四方。」禮記曰:「以勞定國則祀之。」而景風之賞未甄,膚受之言互及。景風至則行賞,解見和紀。甄,明也。膚受謂得皮膚之言而受之,不深知其情核者也。孔子曰:「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矣。」以此而推,政道難乎以免。論語孔子曰:「不有祝鮀之佞,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贊曰:張宗裨禹,敢殿後拒。殿音丁見反。江、淮、海、岱,虔劉寇阻。虔、劉皆殺也。其誰清之?雄、尚、緄、撫。琁能用譎,亦云振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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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劉平 趙孝 淳于恭 江革 劉般子愷 周磐 趙咨
孔子曰:「夫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配天謂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子曰:「啜菽飲水,孝也。」事見禮記。啜音昌恱反。廣雅曰:「啜,食也。」夫鍾鼓非樂云之本,而器不可去;論語孔子曰:「樂云樂云,鍾鼓云乎哉?」言樂之所貴者,移風易俗也,非謂鍾鼓而已,然而不可去鍾鼓。去音丘呂反。三牲非致孝之主,而養不可廢。孝經曰:「雖日用三牲,猶為不孝。」言孝子者,以和顏恱色為難也,非謂三牲而已,然不可闕甘旨。存器而忘本,樂之遁也;遁,失也。言盛飾鍾簴之器而忘移風之本,是失樂之意也。調器以和聲,樂之成也。崇養以傷行,孝之累也;不義而崇養,更為親憂,是孝之累也。脩己以致禄,養之大也。故言能大養,則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義養,則仲由之菽,甘於東鄰之牲。易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也。夫患水菽之薄,干禄以求養者,是以恥禄親也。干,求也。謂不以道求禄,故可恥也。存誠以盡行,孝積而禄厚者,此能以義養也。
中興,廬江毛義少節,家貧,以孝行稱。南陽人張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適至,以義守令,檄,召書也。東觀記曰:「義為安陽尉,府檄到,當守令」也。義奉檄而入,喜動顏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賤之,自恨來,固辭而去。及義母死,去官行服。數辟公府,為縣令,進退必以禮。後舉賢良,公車徵,遂不至。張奉歎曰:「賢者固不可測。徃日之喜,乃為親屈也。斯蓋所謂『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者也。」韓詩外傳曾子曰:「任重道遠,不擇地而息。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建初中,章帝下詔襃寵義,賜穀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加賜羊酒。壽終于家。
安帝時,汝南薛包孟甞,好學篤行,喪母,以至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歐杖。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洒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積歲餘,父母慙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旣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頓猶廢也。曰:「吾少時所理,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產,輒復賑給。建光中,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性恬虛,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告,請假也。漢制,吏病滿三月當免,天下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病,謂之賜告也。年八十餘,以壽終。
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為行,行信於心而感於人,以成名受禄致禮,斯可謂能以孝養也。若夫江革、劉般數公者之義行,猶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自此已上,並略華嶠之詞也。
劉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曠,顯宗後改為平。王莽時為郡吏,守菑丘長,菑丘,縣,屬彭城國。政敎大行。其後每屬縣有劇賊,輒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稱其能。
更始時,天下亂,平弟仲為賊所殺。其後賊復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難。仲遺腹女始一歲,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還取之,平不聽,曰:「力不能兩活,仲不可以絕類。」遂去不顧,與母俱匿野澤中。平朝出求食,逢餓賊,將亨之,平叩頭曰:「今旦為老母求菜,老母待曠為命,願得先歸,食母畢,還就死。」食音飼。下同。因涕泣。賊見其至誠,哀而遣之。平還,旣食母訖,因白曰:「屬與賊期,義不可欺。」遂還詣賊。衆皆大驚,相謂曰:「常聞烈士,乃今見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於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將軍龐萌反於彭城,攻敗郡守孫萌。平時復為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創,困頓不知所為,號泣請曰:「願以身代府君。」賊乃斂兵止,曰:「此義士也,勿殺。」遂解去。萌傷甚氣絕,有頃蘇,渴求飲。平傾其創血以飲之。後數日萌竟死,平乃裹創,扶送萌喪,至其本縣。
後舉孝廉,拜濟陰郡丞,太守劉育甚重之,任以郡職,上書薦平。會平遭父喪去官。服闋,拜全椒長,全椒,縣,屬九江郡也。政有恩惠,百姓懷感,人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刺史、太守行部,獄無繫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問,「所」或作「何」。唯班詔書而去。後以病免。
顯宗初,尚書僕射鍾離意上書薦平及琅邪王望、東萊王扶曰:「臣竊見琅邪王望、楚國劉曠、東萊王扶,皆年七十,執性恬淡,所居之處,邑里化之,脩身行義,應在朝次。臣誠不足知人,竊慕推士進賢之義。」書奏,有詔徵平等,特賜辦裝錢。至皆拜議郎,並數引見。平再遷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數薦達名士承宮、郇恁等。恁字君大,見黃憲傳。恁音人甚反。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於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會稽,自議郎遷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時州郡災旱,百姓窮荒,望行部,道見飢者,裸行草食,五百餘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冝出所在布粟,給其廩糧,為作褐衣。許慎注淮南子曰:「楚人謂袍為短褐。」事畢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請,章示百官,詳議其罪。時公卿皆以為望之專命,法有常條。鍾離意獨曰:「昔華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稟君命,擅平二國,春秋之義,以為美談。春秋:「楚子圍宋,宋人及楚人平。」公羊傳曰:「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莊王圍宋,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乗堙而闚宋城,宋華元亦乗堙而出見之。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子反曰:『諾。吾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反於莊王。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王曰:『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今望懷義忘罪,當仁不讓,若繩之以法,忽其本情,將乖聖朝愛育之旨。」帝嘉意議,赦而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掖,今萊州縣。少脩節行,客居琅邪不其縣,所止聚落化其德。小於郷曰聚。廣雅曰:「落,居也。」國相張宗謁請,不應,欲強致之,遂杖策歸郷里。連請,固病不起。太傅鄧禹辟,不至。後拜議郎,會見,恂恂似不能言。恂恂,恭順之貌。然性沈正,不可干以非義,當世高之。永平中,臨邑侯劉復著漢德頌,復,光武兄伯升之孫,北海王興之子也。盛稱扶為名臣云。
趙孝字長平,沛國蘄人也。蘄音機。父普,王莽時為田禾將軍,王莽時置田禾將軍,屯田北邊。任孝為郎。每告歸,常白衣步擔。甞從長安還,欲止郵亭。亭長先時聞孝當過,以有長者客,掃洒待之。素聞孝高名,故以為長者客也。「洒」與「灑」通,音所買反。孝旣至,不自名,不稱名也。長不肯內,因問曰:「聞田禾將軍子當從長安來,何時至乎?」孝曰:「尋到矣。」於是遂去。華嶠書曰:「孝報云三日至矣。」及天下亂,人相食。孝弟禮為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乆餓羸瘦,不如孝肥飽。」賊大驚,並放之,謂曰:「可且歸,更持米糒來。」孝求不能得,復徃報賊,願就亨。衆異之,遂不害。郷黨服其義。州郡辟召,進退必以禮。舉孝廉,不應。
永平中,辟太尉府,顯宗素聞其行,詔拜諫議大夫,遷侍中,又遷長樂衞尉。復徵弟禮為御史中丞。禮亦恭謙行己,類於孝。帝嘉其兄弟篤行,欲寵異之,詔禮十日一就衞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對盡歡。數年,禮卒,帝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後歲餘,復以衞尉賜告歸,卒于家。孝無子,拜禮兩子為郎。
時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餘歲喪父母。因遭大亂,百姓奔逃,唯琳兄弟獨守塚廬,號泣不絕。弟季,出遇赤眉,將為所哺,哺,食之也。哺音補胡反。琳自縛,請先季死,賊矜而放遣,由是顯名郷邑。後辟司徒府,薦士而退。
琅邪魏譚少閒者,時亦為飢寇所獲,等輩數十人皆束縛,以次當亨。賊見譚似謹厚,獨令主爨,暮輒執縛。賊有夷長公,夷,姓也。特哀念譚,密解其縛,語曰:「汝曹皆應就食,急從此去。」對曰:「譚為諸君爨,恒得遺餘,餘人皆茹草萊,不如食我。」長公義之,相曉赦遣,並得俱免。譚永平中為主家令。公主家令也。
又齊國兒萌子明、兒音五兮反。梁郡車成子威二人,兄弟並見執於赤眉,將食之,萌、成叩頭,乞以身代,賊亦哀而兩釋焉。
淳于恭字孟孫,北海淳于人也。淳于,縣,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東北,故淳于國也。善說老子,清靜不慕榮名。家有山田果樹,人或侵盜,輒助為收採。又見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盜去乃起,里落化之。
王莽末,歲飢兵起,恭兄崇將為盜所亨,恭請代,得俱免。後崇卒,恭養孤幼,敎誨學問,有不如法,輒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兒慙而改過。初遭賊寇,百姓莫事農桑。恭常獨力田耕,郷人止之曰:「時方淆亂,死生未分,何空自苦為?」恭曰:「縱我不得,它人何傷。」墾耨不輟。後州郡連召,不應,遂幽居養志,潛於山澤。舉動周旋,必由禮度。建武中,郡舉孝廉,司空辟,皆不應,客隱琅邪黔陬山,遂數十年。黔陬縣之山也。黔陬故城在今密州諸城縣東北也。
建初元年,肅宗下詔美恭素行,告郡賜帛二十匹,遣詣公車,除為議郎。引見極日,訪以政事,遷侍中騎都尉,禮待甚優。其所薦名賢,無不徵用。進對陳政,皆本道德,帝與之言,未甞不稱善。五年,病篤,使者數存問,卒於官。詔書襃歎,賜穀千斛,刻石表閭。除子孝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齊國臨淄人也。少失父,獨與母居。遭天下亂,盜賊並起,革負母逃難,備經阻險,常採拾以為養。數遇賊,或劫欲將去,革輒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辭氣愿款,愿,謹也。款,誠也。有足感動人者。賊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華嶠書曰「語以避兵道」也。遂得俱全於難。革轉客下邳,窮貧裸跣,行傭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給。
建武末年,與母歸郷里。每至歲時,縣當案比,案驗以比之,猶今貌閱也。革以母老,不欲搖動,自在轅中輓車,不用牛馬,由是郷里稱之曰「江巨孝」。巨,大也。華嶠書曰「臨淄令楊音高之,設特席,顯異巨孝於稠人廣衆中,親奉錢以助供養」也。太守甞備禮召,革以母老不應。及母終,至性殆滅,甞寢伏冢廬,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釋服,因請以為吏。
永平初,舉孝廉為郎,補楚太僕。月餘,自劾去。楚王英馳遣官屬追之,遂不肯還。復使中傅贈送,辭不受。後數應三公命,輒去。
建初初,太尉牟融舉賢良方正,再遷司空長史。肅宗甚崇禮之,遷五官中郎將。每朝會,帝常使虎賁扶侍,及進拜,恒目禮焉。獨視之也。時有疾不會,輒太官送醪膳,恩寵有殊。於是京師貴戚衞尉馬廖、侍中竇憲慕其行,各奉書致禮,革無所報受。華嶠書曰:「終不報書,一無所受。」帝聞而益善之。後上書乞骸骨,轉拜諫議大夫,賜告歸,因謝病稱篤。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詔齊相曰:「諫議大夫江革,前以病歸,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衆善之始也。國家每惟志士,未甞不及革。縣以見穀千斛賜『巨孝』,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致羊酒,以終厥身。華嶠書曰:「致羊一頭,酒二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稱行於天下。及卒,詔復賜穀千斛。
劉般字伯興,宣帝之玄孫也。宣帝封子嚻於楚,是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紆,紆生般。自嚻至般,積累仁義,世有名節,而紆尤慈篤。早失母,同產弟原郷侯平尚幼,紆親自鞠養,常與共卧起飲食。及成人,未甞離左右。平病卒,紆哭泣歐血,數月亦歿。初,紆襲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廢為庶人,因家於彭城。
般數歲而孤,獨與母居。王莽敗,天下亂,太夫人聞更始即位,太夫人,般之母也。前書音義曰:「列侯之妻稱夫人,母稱太夫人。」乃將般俱奔長安。會更始敗,復與般轉側兵革中,西行上隴,遂流至武威。般雖尚少,而篤志脩行,講誦不怠。其母及諸舅以為身寄絕域,死生未必,「必」或作「分」也。不冝苦精若此,數以曉般,般猶不改其業。
建武八年,隗嚻敗,河西始通,般即將家屬東至洛陽,脩經學於師門。明年,光武下詔,封般為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國。後以國屬楚王,徙封杼秋侯。杼秋,縣,屬梁國。杼音是與反。
十九年,行幸沛,詔問郡中諸侯行能。太守薦言般束脩至行,束脩謂謹束脩絜也。為諸侯師。帝聞而嘉之,乃賜般綬,錢百萬,繒二百匹。二十年,復與車駕會沛,因從還洛陽,賜穀什物,留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國屬沛,徙封居巢侯,居巢,縣,屬廬江郡也。復隨諸侯就國。數年,楊州刺史觀恂薦般在國口無擇言,行無怨惡,冝蒙旌顯。顯宗嘉之。十年,徵般行執金吾事,從至南陽,還為朝侯。明年,兼屯騎校尉。時五校官顯職閑,而府寺寬敞,輿服光麗,伎巧畢給,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肺腑,天子之親屬也。每行幸郡國,般常將長水胡騎從。
帝曾欲置常平倉,宣帝時,大司農耿壽昌請令邊郡皆築倉,以穀賤時增其價而糴之以利農,穀貴時減價而糶之,名曰常平倉。公卿議者多以為便。般對以「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而內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縁為姦,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時下令禁民二業,謂農者不得商賈也。又以郡國牛疫,通使區種增耕,氾勝之書曰:「上農區田法,區方深各六寸,閒相去七寸,一畝三千七百區,丁男女種十畝,至秋收區三升粟,畝得百斛。中農區田法,方七寸,深六寸,閒相去二尺,一畝千二十七區,丁男女種十畝,秋收粟畝得五十一石。下農區田法,方九寸,深六寸,閒相去三尺,秋收畝得二十八石。旱即以水沃之。」而吏下檢結,多失其實,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國以官禁二業,至有田者不得漁捕。今濵江湖郡率少蠶桑,民資漁採以助口實,且以冬春閑月,不妨農事。夫漁獵之利,為田除害,有助穀食,無關二業也。又郡國以牛疫、水旱,墾田多減,故詔勑區種,增進頃畝,以為民也。而吏舉度田,欲令多前,多於前歲。至於不種之處,亦通為租。可申勑刺史、二千石,務令實覈,其有增加,皆使與奪田同罪。」帝悉從之。華嶠書「奪」作「脫」也。
肅宗即位,以為長樂少府。建初二年,遷宗正。般妻卒,厚加賵贈,及賜冢塋地於顯節陵下。般在位數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義尤著,時人稱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憲嗣。憲卒,子重嗣。憲兄愷。
愷字伯豫,以當襲般爵,讓與弟憲,遁逃避封。乆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絕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假,借也。愷猶不出。積十餘歲,至永元十年,有司復奏之,侍中賈逵因上書曰:「孔子稱『能以禮讓為國,於從政乎何有』。論語之文也。何有者,言何難之有也。竊見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素行孝友,謙遜絜清,讓封弟憲,潛身遠迹。有司不原樂善之心,而繩以循常之法,原,本也。繩,政也。懼非長克讓之風,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陽侯韋玄成,玄成字少翁,韋賢薨,讓封於兄弘。宣帝高其節,以為河南太守。元帝時為御史大夫,又為丞相。見前書也。近有陵陽侯丁鴻、鄳侯鄧彪,鴻讓國於弟盛,和帝時為司徒。彪讓國於弟荊、鳳,明帝時為太尉。鄳音盲。並以高行絜身辭爵,未聞貶削,而皆登三事。今愷景仰前脩,有伯夷之節,景猶慕也。詩云:「景行行止。」前修,前賢也。楚辭曰:「蹇吾法夫前修。」冝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聖朝尚德之美。」和帝納之,下詔曰:「故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當襲般爵,而稱父遺意,致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篤。蓋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冝,後不得以為比。」乃徵愷,拜為郎,稍遷侍中。
愷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風行。遷步兵校尉。十三年,遷宗正,免。復拜侍中,遷長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為太常。愷性篤古,貴處士,每有徵舉,必先巖穴。論議引正,辭氣高雅。六年,代張敏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為司徒。
舊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喪,由是內外衆職並廢喪禮。元初中,鄧太后詔長吏以下不為親行服者,不得典城選舉。時有上言牧守冝同此制,詔下公卿,議者以為不便。愷獨議曰:「詔書所以為制服之科者,蓋崇化厲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師,前書杜欽曰「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冝去郡」也。職在辯章百姓,宣美風俗,尚書曰:「九族旣睦,辯章百姓。」鄭玄注云:「辯,別也。章,明也。」尤冝尊重典禮,以身先之。而議者不尋其端,至於牧守則云不冝,是猶濁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前書杜欽曰:「今淫僻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樸,猶濁其源而求流清也。」太后從之。
時征西校尉任尚以姦利被徵抵罪。尚曾副大將軍鄧隲,隲黨護之,而太尉馬英、司空李郃承望隲旨,不復先請,即獨解尚臧錮,愷不肯與議。後尚書案其事,二府並受譴咎,二府即馬英、李郃。朝廷以此稱之。
視事五歲,永寧元年,稱病上書致仕,有詔優許焉,加賜錢三十萬,以千石禄歸養,河南尹常以歲八月致羊酒。時安帝始親政事,朝廷多稱愷之德,帝乃遣問起居,厚加賞賜。會馬英策罷,尚書陳忠上疏薦愷曰:「臣聞三公上則台階,下象山岳,前書音義曰:「泰階者,天之三階也。上階為天子,中階為諸侯、公卿、大夫,下階為士、庶人。」春秋漢含孳曰:「三公象五岳。」股肱元首,鼎足居職,易曰:「鼎折足,覆公餗。」鼎足,三公之象。恊和陰陽,調訓五品,五品,五常之敎也。三公燮理陰陽,敬敷五敎也。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風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尚書:「納舜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史記曰「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雨,舜行不迷,堯以為聖」也。而今上司缺職,未議其人。臣竊差次諸卿,考合衆議,咸稱太常朱倀、少府荀遷。臣父寵,前忝司空,倀、遷並為掾屬,具知其能。倀能說經書而用心褊狹,遷嚴毅剛直而薄於藝文。伏見前司徒劉愷,沈重淵懿,道德博備,克讓爵土,致祚弱弟,躬浮雲之志,兼浩然之氣,孔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孟子曰「我善養浩然之氣,而無怨害,則塞乎天地之閒」也。言愷有仲尼、孟軻之德也。頻歷二司,二司謂為司徒、司空。舉動得禮。以疾致仕,側身里巷,處約思純,進退有度,百僚景式,景慕以為法式。海內歸懷。往者孔光、師丹,近世鄧彪、張酺,皆去宰相,復序上司。孔光,成帝時丞相,哀帝時免,後以日食徵詣公車,復為丞相。師丹,哀帝時代王莽為大司馬,後為大司空。鄧彪,明帝時為太尉,章帝元和元年賜策罷,和帝即位,以彪為太傅,錄尚書事。張酺,和帝永元五年為太尉,後策免,十六年復為司徒。誠冝簡練卓異,以猒衆望。」書奏,詔引愷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遂增錮二世,釁及其子。二代謂父子俱禁錮。是時居延都尉范邠復犯臧罪,詔下三公、廷尉議。司徒楊震、司空陳襃、廷尉張皓議依光比。比,類也。以邠類叔孫光,亦錮及子也。比音庇。愷獨以為「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公羊傳曰:「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畔也。曷為不言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也。何賢乎公子喜時?讓國也。君子之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其諱也。」尚書曰:『上刑挾輕,下刑挾重。』今尚書呂刑篇曰:「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謂二罪俱發,原其本情,須有虧減,故言適輕適重。此言「挾輕挾重」,意亦不殊,但與今尚書不同耳。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以輕從重,懼及善人,左傳曰:「刑濫則懼及善人。」非先王詳刑之意也」。尚書周穆王曰:「有邦有土,告汝詳刑。」鄭玄注云:「詳,審察之也。」有詔:「太尉議是。」
視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乆乃許之,下河南尹禮秩如前。歲餘,卒于家。詔使者護喪事,賜東園祕器,錢五十萬,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禮讓,歷位出納,出納謂尚書,喉舌之官也。出謂受上言宣於下,納謂聽下言傳於上。桓帝時為司空。會司隷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陽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劉瓆下獄當死,茂與太尉陳蕃、司徒劉矩共上書訟之。帝不恱,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寧中,復為太中大夫,卒於官。
周磐字堅伯,汝南安成人,徵士爕之宗也。爕自有傳。祖父業,建武初為天水太守。磐少游京師,學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好禮有行,非典謨不言,諸儒宗之。居貧養母,儉薄不充。甞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歎,韓詩曰:「汝墳,辭家也。」其卒章曰:「魴魚赬尾,王室如 24226.gif ,烈火也。孔,甚也。邇,近也。言魴魚勞則尾赤,君子勞苦則顏色變。以王室政敎如烈火矣,猶觸冒而仕者,以父母甚迫近飢寒之憂,為此禄仕。」乃解韋帶,就孝廉之舉。以韋皮為帶,未仕之服也。求仕則服革帶,故解之。賈山上書曰「布衣韋帶之士」也。和帝初,拜謁者,除任城長,遷陽夏、重合令,陽夏屬淮南郡。重合屬勃海郡。頻歷三城,皆有惠政。後思母,弃官還郷里。及母歿,哀至幾於毀滅,服終,遂廬于冢側。敎授門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徵,磐語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嗇神養和,不以榮利滑其生術。嗇,愛惜也。滑,亂也。列仙傳曰:「方回,堯時隱人也。堯聘之,練食雲母,隱於五柞山。至夏啟末,為人所劫,閉之室中,從求道,回化而去。」高士傳曰:「堯舜各以天下讓支父,支父曰:『予適有勞憂之病,方且療之,未暇理天下也。』」莊子作「支伯」。吾親以沒矣,從物何為?」物猶事也。遂不應。建光元年,年七十三,歲朝會集諸生,歲朝,歲旦。講論終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夢見先師東里先生,與我講於陰堂之奧。」東南隅謂之奧,陰堂幽暗之室。又入其奧,死之象也。旣而長歎:「豈吾齒之盡乎!若命終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斂形懸封,濯衣幅巾。斂形謂衣覆其形。懸封謂直下棺,不為埏道也。濯衣,浣衣也,不更新制。幅巾,不加冠也。封音窆。編二尺四寸簡,寫堯典一篇,并刀筆各一,以置棺前,云不忘聖道。」其月望日,無病忽終,學者以為知命焉。
磐同郡蔡順,字君仲,亦以至孝稱。汝南先賢傳曰:「蔡順事母至孝。井桔槔朽,在母生年上,而順憂,不敢理之。俄而有扶老藤生,繞之,遂堅固焉。」順少孤,養母。甞出求薪,有客卒至,卒音千訥反。母望順不還,乃噬其指,噬,嚙也。順即心動,弃薪馳歸,跪問其故。母曰:「有急客來,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壽終。未及得葬,里中災,火將逼其舍,順抱伏棺柩,號哭叫天,火遂越燒它室,順獨得免。太守韓崇召為東閤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後,每有雷震,順輒圜冢泣,曰:「順在此。」崇聞之,每雷輒為差車馬到墓所。後太守鮑衆舉孝廉,順不能遠離墳墓,遂不就。年八十,終于家。
趙咨字文楚,東郡燕人也。燕故城,今滑州胙城縣也,古南燕之國也。父暢,為愽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舉孝廉,並不就。
延熹元年,大司農陳竒舉咨至孝有道,仍遷博士。靈帝初,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為宦者所誅,咨乃謝病去。太尉楊賜特辟,使飾巾出入,以幅巾為首飾,不加冠冕。請與講議。舉高第,累遷敦煌太守。以病免還,躬率子孫耕農為養。
盜甞夜徃劫之,咨恐母驚懼,乃先至門迎盜,因請為設食,謝曰:「老母八十,疾病須養,居貧,朝夕無儲,乞少置衣糧。」妻子物餘,一無所請。盜皆慙歎,跪而辭曰:「所犯無狀,干暴賢者。」言畢奔出,咨追以物與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徵拜議郎,辭疾不到,詔書切讓,州郡以禮發遣,前後再三,不得已應召。
復拜東海相。之官,道經滎陽,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咨為敦煌太守時,薦暠為孝廉。迎路謁候,咨不為留。暠送至亭次,望塵不及,謂主簿曰:「趙君名重,今過界不見,必為天下笑!」即弃印綬,追至東海。謁咨畢,辭歸家。其為時人所貴若此。
咨在官清簡,計日受奉,豪黨畏其儉節。視事三年,以疾自乞,徵拜議郎。抗疾京師,將終,告其故吏朱祇、蕭建等,使薄斂素棺,籍以黃壤,棺中置土,以籍其屍也。欲令速朽,早歸后土,不聽子孫改之。乃遺書勑子胤曰:「夫含氣之倫,有生必終,蓋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數。是以通人達士鑒茲性命,以存亡為晦明,死生為朝夕,故其生也不為娛,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氣去體,貞魂游散,反素復始,歸於無端。元氣,天之氣也。貞,正也。復,旋也。端,際也。太素、太始,天地之初也。言人旣死,正魂游散,反於太素,旋於太始,無復端際者也。旣已消仆,還合糞土。土為弃物,豈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調其燥溼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見形之毀,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易繫辭之文也。棺椁之造,自黃帝始。劉向曰:「棺椁之作,自黃帝始。」案:禮記曰「殷人棺椁」,蓋至殷而加飾。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猶尚簡樸,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禮記:「有虞氏之瓦棺,夏后氏之堲周、殷人棺椁。」古史考曰:「禹作土堲以周棺。」堲音即七反。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復重以牆翣之飾,禮記曰:「周人牆置翣。」盧植曰:「牆,載棺車箱也。」三禮圖曰「翣,以竹為之,高二尺四寸,廣三尺,衣以白布,柄長五尺,葬時令人執之於柩車傍」也。表以旌銘之儀,禮記曰:「銘,明旌也。以死者為不可別,故以其旗識之。」招復含斂之禮,招復謂昭魂復魄也。含,以玉珠實口也。斂,以衣服斂屍也。禮記曰:「凡復,男子稱名,婦人稱字。」穀梁傳曰:「貝玉曰含。」禮記曰「小斂於戶內,大斂於阼」也。殯葬宅兆之期,期謂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三日而殯,三月而葬;士二日而殯,踰月而葬。宅兆,葬之塋域也。棺椁周重之制,禮記曰:「天子之棺四重。」鄭玄注云:「諸公三重,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又曰:「君松椁,大夫柏椁,士雜木椁。」注云「天子五重,諸公四重,諸侯三重,大夫再重,士一重」也。衣衾稱襲之數,凡小斂,諸侯、大夫、士皆用複衾,君錦衾,大夫縞衾,士緇衾。又曰,天子襲十二稱,諸公九稱,諸侯七稱,大夫五稱,士三稱。小斂,尊卑同。十九稱。大斂,天子百稱,上公九十稱,侯伯七十稱,大夫五十稱,士三十稱。衣單複具曰稱。其事煩而害實,品物碎而難備。然而秩爵異級,貴賤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於戰國,漸至穨陵,戰國,當春秋時也。穨陵謂穨廢陵遲。法度衰毀,上下僭雜。終使晉侯請隧,隧謂掘地為埏道,王之葬禮也。諸侯則懸柩,故請之也。左傳,晉文公朝于襄王,請隧,不許。秦伯殉葬,左傳:「秦伯任好卒。」任好,秦繆公名也。以子車氏奄息、仲行、鍼虎殉葬,國人哀之,為賦黃鳥之詩也。陳大夫設參門之木,宋司馬造石椁之奢。宋司馬,桓魋也。自為石椁,三年不成。孔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見禮記。爰暨暴秦,違道廢德,滅三代之制,興淫邪之法,國貲糜於三泉,人力單於酈墓,玩好窮於糞土,伎巧費於窀穸。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猶長夜也。秦始皇初即位,營葬驪山,役徒七十餘萬人,下錮三泉,宮觀、百官、竒器、珍怪莫不畢備。令匠作弩矢,有所穿近,矢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上具天文。以人魚為膏燭。事見史記。自生民以來,厚終之敝未有若此者。雖有仲尼重明周禮,謂周公制禮之後,仲尼自衞返魯,又定之也。墨子勉以古道,猶不能禦也。禦,止也,言猶不能止其奢侈。墨子曰:「古者聖人制為葬埋之法,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足以覆惡。堯葬邛之山,滿坎無窆,舜葬紀市,禹葬會稽,皆下不及泉,上無遺臭。三王者,豈財用不足哉!」是以華夏之士,爭相陵尚,違禮之本,事禮之末,務禮之華,弃禮之實,單家竭財,以相營赴。廢事生而營終亡,替所養而為厚葬,替,廢也。豈云聖人制禮之意乎?記曰:『喪雖有禮,哀為主矣。』又曰:『喪與其易也寧戚。』今則不然,并棺合椁,以為孝愷,豐貲重襚,穀梁傳曰:「衣衾曰襚。」音遂。以昭惻隱,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蒼梧,二妃不從。二妃,娥皇、女英也。禮記曰:「舜葬於蒼梧,蓋二妃未之從也。」豈有匹配之會,守常之所乎?聖主明王其猶若斯,況於品庶,禮所不及。古人時同即會,謂呂望為太師,死葬於周,其子封於齊,比五代皆反葬於周,此時同則會也。時乖則別,謂舜葬於蒼梧,二妃不從。動靜應禮,臨事合冝。王孫裸葬,王孫者,楊王孫也。臨終令其子曰:「吾死,可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旣下,從足脫其囊,以身親土。」遂裸葬。見前書。墨夷露骸,墨夷謂為墨子之學者名夷之。欲見孟子。孟子曰:「吾聞墨之治喪,以薄為其道也。蓋上世甞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見孟子。皆達於性理,貴於速變。梁伯鸞父沒,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梁伯鸞父護寓於北地而卒,卷席而葬。鴻後出關適吳,及卒,葬於吳要離冢傍。彼數子豈薄至親之恩,亡忠孝之道邪?況我鄙闇,不德不敏,薄意內昭,薄,微也。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異。恐爾等目猒所見,耳諱所議,必欲改殯,以乖吾志,故遠采古聖,近揆行事,以悟爾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歸即葬,歸到東郡也。平地無墳。勿卜時日,葬無設奠,勿留墓側,無起封樹。於戲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復有言矣!」朱祇、蕭建送喪到家,謝承書曰:「咨在京師病困,故吏蕭建經營之。咨豫自買小素棺,使人取乾黃土細擣篩之,聚二十石。臨卒,謂建曰:『亡後自著所有故巾單衣,先置土於棺,內尸其中以擁其上。』」子胤不忍父體與土并合,欲更改殯,祇、建譬以顧命,譬,曉也。於是奉行,時稱咨明達。
贊曰:公子、長平,臨寇讓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讀,遂承家禄。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終,喪朽惟速。周能感親,嗇神養福。感,思也。謂誦詩至汝墳,思養親而求仕也。嗇神養福謂不應辟召,以壽終也。左傳曰:「能者養之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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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上‧列傳第三十上 自東都主人以下分為下卷
班彪子固
班彪字叔皮,扶風安陵人也。祖況,成帝時為越騎校尉。父稚,哀帝時為廣平太守。廣平,郡,今洺州永平年縣也,隋室諱廣改焉。
彪性沈重好古。年二十餘,更始敗,三輔大亂。時隗嚻擁衆天水,彪乃避難從之。嚻問彪曰:「往者周亡,戰國竝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願生試論之。」對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旣微,枝葉彊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埶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外家謂王鳳、王商等,並輔政領尚書事也。哀、平短祚,國嗣三絕,哀帝在位六年,平帝在位五年,故曰短祚。成、哀、平俱無子,是三絕也。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成帝威權借於外家,是危自上起也。漢德無害於百姓,是傷不及下也。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閒,中外搔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謂王郎、盧芳等並詐稱劉氏也。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德,已可知矣。」嚻曰:「生言周、漢之埶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家復興,踈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羈之,時人復知漢乎?」太公六韜曰:「取天下如逐鹿,鹿得,天下共分其肉也。」
彪旣疾嚻言,又傷時方艱,乃著王命論,以為漢德承堯,有靈命之符,王者興祚,非詐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嚻終不寤,遂避地河西。河西大將軍竇融以為從事,深敬待之,接以師友之道。彪乃為融畫策事漢,緫西河以拒隗嚻。
及融徵還京師,光武問曰:「所上章奏,誰與參之?」融對曰:「皆從事班彪所為。」帝雅聞彪才,因召入見,舉司隷茂才,拜徐令,以病免。司隷舉為茂才也。徐,縣,屬臨淮郡。後數應三公之命,輒去。
彪旣才高而好述作,遂專心史籍之閒。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後,太初,武帝年號。闕而不録,後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好事者謂楊雄、劉歆、陽城衡、褚少孫、史孝山之徒也。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採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譏正得失。其略論曰:
  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禮記曰:「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見於史籍者,夏太史終古、殷太史向摯、周太史儋也。見呂氏春秋。暨於諸侯,國自有史,左傳,魯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衞史華龍滑「曰我太史」也。楚有左史倚相。故孟子曰「楚之檮杌,晉之乗,魯之春秋,其事一也」。乗者,興於田賦乗馬之事。檮杌者,嚚凶之類,興於記惡之誡。春秋以二始舉四時,以記萬事,遂各因以為名,其記事一也。見趙岐孟子注。定哀之閒,魯定公、哀公也。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作左氏傳三十篇,又撰異同,號曰國語,二十一篇,由是乗、檮杌之事遂闇,不行於時為闇也。其書今亡。而左氏、國語獨章。又有記録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號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後,七國竝爭,秦并諸侯,則有戰國策三十三篇。漢興定天下,太中大夫陸賈記録時功,作楚漢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馬遷採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列國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武帝太始二年,登隴首,獲白麟,遷作史記,絕筆於此年也。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十篇謂遷歿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將相年表、日者傳、三王世家、龜策傳、傅靳列傳。遷之所記,從漢元至武以絕,則其功也。至於採經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踈略,不如其本,務欲以多聞廣載為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黃帝、老子,道家也。五經,儒家也。遷序傳曰:「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此謂崇黃老也。又曰:「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此為薄五經也。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史記貨殖傳序曰:「家貧親老,妻子輭弱,歲時無以祭祀,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適,如此不慙恥,則無所比矣。無巖處竒士之行,而長貧賤,語仁義,亦足羞也。」道游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史記游俠傳序曰:「季次、原憲行君子之德,義不苟合當世,當世亦笑之。終身空室蓬戶,褐衣疏食不饜。今游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於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戹,蓋有足多者。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乆孤於世,豈若卑論齊俗,與世沈浮而取榮名哉!」此其大敝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極刑謂遷被腐刑也。遷與任安書曰:「最下腐刑,極矣!」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野,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誠令遷依五經之法言,同聖人之是非,意亦庶幾矣。易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
  夫百家之書,猶可法也。若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由觀前,聖人之耳目也。司馬遷序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卿士特起則曰列傳。又進項羽、陳涉而黜淮南、衡山,謂遷著項羽本紀。又陳涉起於壟畝,數月被殺,無子孫相繼,著為世家,淮南、衡山,漢室之王胤,當世家而編之列傳,言進退之失也。細意委曲,條列不經。若遷之著作,採獲古今,貫穿經傳,至廣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煩,故其書刊落不盡,尚有盈辭,多不齊一。刊,削也。謂削落繁蕪,仍有不盡。若序司馬相如,舉郡縣,著其字,至蕭、曹、陳平之屬,及董仲舒竝時之人,不記其字,或縣而不郡者,蓋不暇也。史記「衞青者,平陽人也」,「張釋之,堵陽人」,並不顯郡之類也。今此後篇,慎覈其事,整齊其文,不為世家,唯紀、傳而已。傳曰:「殺史見極,平易正直,春秋之義也。」
彪復辟司徒玉況府。玉音肅。時東宮初建,諸王國竝開,建武二十三年玉況為司徒,十九年建明帝為太子,十七年封諸王。而官屬未備,師保多闕。彪上言曰:
  孔子稱「性相近,習相遠也」。見論語。賈誼以為「習與善人居,不能無為善,猶生長於齊,不能無齊言也。習與惡人居,不能無為惡,猶生長於楚,不能無楚言也」。賈誼上疏之辭。是以聖人審所與居,而戒慎所習。昔成王之為孺子,出則周公、邵公、太史佚,入則大顛、閎夭、南宮括、散宜生,左右前後,禮無違者,左傳曰:「自郊勞至於贈賄,禮無違者。」故成王一日即位,天下曠然太平。是以春秋「愛子敎以義方,不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左傳衞大夫石碏諫衞莊公之辭也。詩云:「詒厥孫謀,以宴翼子。」言武王之謀遺子孫也。詩大雅也。詒,遺也。宴,安也。翼,敬也。言文王遺其孫以善謀,武王以安敬之道遺其子。子謂成王也。
  漢興,太宗使鼂錯導太子以法術,文帝時鼂錯為博士,上言曰:「人主所以顯功揚名者,以知術數也。今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知術數。願陛下擇聖人之術以賜太子。」上善之,拜錯為太子家令。賈誼敎梁王以詩書。賈誼為梁王太傅。梁王,文帝之少子,名揖,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及至中宗,亦令劉向、王襃、蕭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學保訓東宮以下,中宗,宣帝也。時元帝為太子,宣帝使王襃、劉向、張子僑等之太子宮,娛侍太子朝夕讀誦,蕭望之為太傅,周堪為少傅。並見前書。莫不崇簡其人,就成德器。今皇太子諸王,雖結髮學問,脩習禮樂,而傅相未值賢才,官屬多闕舊典。冝博選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以為太子太傅,東宮及諸王國,備置官屬。又舊制,太子食湯沐十縣,設周衞交戟,五日一朝,因坐東箱,省視膳食,其非朝日,使僕、中允旦旦請問而已,明不媟黷,廣其敬也。漢官儀曰:「皇太子五日一至臺,因坐東箱,省視膳食,以法制勑太官尚食宰吏,其非朝日,使僕、中允旦旦請問,明不媟黷,所以廣敬也。太子僕一人,秩千石;中允一人,四百石,主門衞徼巡。」
書奏,帝納之。
後察司徒廉為望都長,察,舉也。司徒薦為廉。吏民愛之。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所著賦、論、書、記、奏事合九篇。二子:固,超。超別有傳。
論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傾側危亂之閒,行不踰方,論語孔子曰:「可謂仁之方。」鄭玄注云:「方猶道也。」言不失正,仕不急進,貞不違人,敷文華以緯國典,守賤薄而無悶容。彼將以世運未弘,非所謂賤焉恥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篤也!孔子曰:「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言彪當中興之初,時運未泰,故不以貧賤為恥,何守道清靜之固也!恬淡猶清靜也。篤,固也。
固字孟堅。年九歲,能屬文誦詩賦,及長,遂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言無不窮究。九流謂道、儒、墨、名、法、陰陽、農、雜、縱橫。所學無常師,不為章句,舉大義而已。性寬和容衆,不以才能高人,諸儒以此慕之。謝承書曰:「固年十三,王充見之,拊其背謂彪曰:『此兒必記漢事。』」
永平初,東平王蒼以至戚為驃騎將軍輔政,開東閤,延英雄。時固始弱冠,奏記說蒼曰:奏,進也。記,書也。前書待詔鄭朋奏記於蕭望之,奏記自朋始也。
  將軍以周、邵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靈之號,號驃騎將軍也。昔在周公,今也將軍,詩書所載,未有三此者也。唯蒼與周公二人而已。傳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司馬相如喻蜀之辭。固幸得生於清明之世,豫在視聽之末,私以螻螘竊觀國政,螻螘謂細微也。誠美將軍擁千載之任,躡先聖之蹤,千載謂自周公至明帝時千餘載也。先聖謂周公也。體弘懿之姿,據高明之埶,博貫庶事,服膺六蓺,白黑簡心,求善無猒,淮南子曰:「聖人見是非,若白黑之別於目。」左傳曰「求善不猒」也。採擇狂夫之言,不逆負薪之議。負薪,賤人也。三略曰「負新之諾,廊廟之言」也。竊見幕府新開,廣延羣俊,四方之士顛倒衣裳。詩曰:「東方未明,顛倒衣裳。」言士爭歸之怱遽也。將軍冝詳唐、殷之舉,察伊、皐之薦,堯舉皐陶,湯舉伊尹。令遠近無偏,幽隱必達,期於緫覽賢才,收集明智,為國得人,以寧本朝。則將軍養志和神,優游廟堂,光名宣於當世,遺烈著於無窮。
  竊見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里,七十從心,行不踰矩,論語孔子曰:「七十而縱心所欲,不踰矩。」言恣心之所為,皆闇合於法則。蓋清廟之光暉,當世之俊彥也。詩周頌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執文之德。」鄭玄注曰:「顯,光也。」言桓梁可參多士,助祭於清廟為光暉也。爾雅曰:「髦,俊也。」美士為彥。京兆祭酒晉馮,結髮修身,白首無違,好古樂道,玄默自守,古人之美行,時俗所莫及。扶風掾李育,育字元春,見儒林傳。經明行著,敎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階。京兆、扶風二郡更請,徒以家貧,數辭病去。溫故知新,論議通明,廉清修絜,行能純備,雖前世名儒,國家所器,韋、平、孔、翟,無以加焉。韋賢、平當、孔光、翟方進也。流俗本「平」字作「玄」,誤。冝令考績,以參萬事。京兆督郵郭基,孝行著於州里,經學稱於師門,政務之績,有絕異之效。如得及明時,秉事下僚,進有羽翮奮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說苑曰:「趙簡子遊於西河而歎曰:『安得賢士而與處焉?』舟人吉桑對曰:『鴻鵠高飛,所恃者六翮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加之滿把,飛不能為之益高。不知門下左右客千人,亦有六翮之用乎?將盡毛毳也?』」又曰「齊莊公攻莒,杞梁與華周進鬬,壞軍陷陣,三軍不敢當。至莒城下,殺二十七人而死」也。涼州從事王雍,躬卞嚴之節,文之以術蓺,卞嚴,卞莊子也。新序曰:「卞莊子好勇,養母,戰而三北,交遊非之,國君辱之。莊子受命,顏色不變。及母死三年,齊與魯戰,莊子請從。至,見於將軍曰:『初獨與母處,是以戰而三北。今母沒矣,請塞責。』遂赴敵而鬬,獲甲首而獻,曰:『夫三北,以養母也。吾聞之,節士不以辱生。』遂殺十人而死。」論語孔子曰:「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蓺,文之以禮樂。」涼州冠蓋,未有冝先雍者也。古者周公一舉則三方怨,曰「奚為而後己」。孫卿子曰:「周公東征,西國怨,曰:『何獨不來也!』南征而北國怨,曰:『何獨後我也!』」冝及府開,以慰遠方。弘農功曹史殷肅,固集「殷」作「段」。達學洽聞,才能絕倫,誦詩三百,奉使專對。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絕才,德隆當世,如蒙徵納,以輔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為歎也。秋猶時也。論語孔子曰:「山梁雌雉,時哉!」昔卞和獻寶,以離斷趾,離,被也。斷趾,刖足也。事見韓子。靈均納忠,終於沈身,屈原字靈均,納忠於楚,終不見信,自沈於汨羅之水而死。而和氏之璧,千載垂光,屈子之篇,萬世歸善。願將軍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聽,信音申。少屈威神,咨嗟下問,令塵埃之中永無荊山、汨羅之恨。
蒼納之。
父彪卒,歸郷里。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旣而有人上書顯宗,告固私改作國史者,有詔下郡,收固繫京兆獄,盡取其家書。先是扶風人蘇朗偽言圖讖事,下獄死。固弟超恐固為郡所覈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竒之,召詣校書部,前書固敘傳曰:「永平中為郎,典校祕書。」除蘭臺令史,漢官儀曰:「蘭臺令史六人,秩百石,掌書劾奏。」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隷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祕書。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
固以為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六代謂武帝,史臣謂司馬遷也。私作本紀,編於百王之末,厠於秦、項之列,史記起自黃帝,漢最居其末也。太初以後,闕而不録,故探撰前記,綴集所聞,以為漢書。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高、惠、呂后、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十二代也。并王莽合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傍貫五經,上下洽通,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紀十二,表八,志十,列傳七十,合百篇。前書音義曰:「春秋考紀謂帝紀也。言考覈時事,具四時以立言,如春秋之經。」固自永平中始受詔,潛精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乃成。當世甚重其書,學者莫不諷誦焉。
自為郎後,遂見親近。時京師脩起宮室,濬繕城隍,而關中耆老猶望朝廷西顧。固感前世相如、壽王、東方之徒,造搆文辭,終以諷勸,相如作上林、子虛賦,吾丘壽王作士大夫論及驃騎將軍頌,東方朔作客難及非有先生論,其辭並以諷喻為主也。乃上兩都賦,盛稱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賔淫侈之論。其辭曰:
  有西都賔問於東都主人曰:中興都洛陽,故以東都為主,而謂西都為賔也。「蓋聞皇漢之初經營也,甞有意乎都河洛矣。輟而弗康,寔用西遷,作我上都。主人聞其故而覩其制乎?」皇,大也。尚書曰:「厥旣得吉卜則經營。」高祖五年,劉敬說上都關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東人,多勸都洛陽,此為有意都河洛矣。張良曰:「洛陽其中小不過數百里,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關中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於是上即日西都關中,此為輟而弗康也。輟,止也。康,安也。主人曰:「未也。願賔攄懷舊之蓄念,廣雅曰攄,舒也。發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漢京。」賔曰:「唯唯。」
  漢之西都,在于雍州,寔曰長安。前書音義曰:「長安本秦之郷名,高祖都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泰華、終南之山。函谷,關名也。左傳曰「崤有二陵,其南陵夏后皐之墓,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故曰二崤。太華,山也,山海經曰,華首之西六十里曰太華。終南,長安南山也。詩曰:「終南何有。」注云:「終南,周之名山中南也。」右界襃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襃斜,谷名,南口曰襃,北口曰斜,在今梁州。隴首,山名,在今秦州。洪,大也。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下之奧區焉。華實之毛謂草木也。左傳曰:「食土之毛。」前書曰:「秦地九州膏腴。」尚書雍州「厥田上上」。防禦謂關禁也。楊雄衞尉箴曰:「設置山險,盡為防禦。」奧,深也。言秦地險固,為天下深奧之區域。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前書音義曰:「關西為橫。」被猶及也。呂氏春秋曰:「神明通于六合。」高誘注云:「四方上下為六合。」周禮曰:「方千里曰王畿。」三成謂周、秦、漢並都之也。周以龍興,秦以虎視。龍興虎視,喻盛彊也。孔安國尚書序曰:「漢室龍興。」易曰:「虎視眈眈。」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寤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寤猶曉也。協,合也。高祖至霸上,五星聚於東井。又河圖曰:「帝劉季,日角戴勝,斗匈龍股,長七尺八寸。昌光出軫,五星聚井,期之興,天授圖,地出道,予張兵鈐劉季起。」東井,秦之分野,明漢當代秦都關中。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奉春君,婁敬也。春者,四時之始。婁敬亦始建遷都之策,故以號焉。留侯,張良也。蒼頡篇曰:「演者引也。」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寔惟作京。天謂五星聚東井也。人謂婁敬等進說也。皇明謂高祖也。西顧謂入關也。詩云:「乃眷西顧。」於是睎秦領,睋北阜,挾酆霸,據龍首。睎,望也,音希。睋,視也,音蛾。秦領在今藍田東南。北阜即今三原縣北有高阜,東西橫者是也。豐水出鄠縣南山豐谷。霸水出藍田谷。三秦記曰:「龍首山六十里,頭入渭水,尾達樊川。」在傍曰挾,在上曰據也。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歷十二之延祚,肇,始也。始自高祖,終於平帝,為十二代也。故窮奢而極侈。建金城其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金城言堅固也。張良曰:「金城千里。」杜預注左傳云:「方丈為堵,三堵為雉。」字林曰:「呀,大空也。」音火加反。周禮:「國方九里,旁三門。」每門有大路,故曰三條。鄭玄注周禮云「天子城十二門,通十二子」也。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傍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字林曰:「閭,里門也。閻,里中門也。」且千,言多也。漢宮閣疏曰:「長安九市,其六在道西,三在道東。」隧,列肆道也。鄭玄注禮記曰:「廛,市物邸舍也。」於是旣庶且富,娛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論語:「子適衞,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
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詩周頌云:「惠我無疆。」疆,境也。詩小雅曰:「彼都人士。」毛萇注云:「城郭之域曰都。」五方謂四方及中央也。前書曰:「秦地五方雜錯。」鄭玄注周禮曰:「肆,市中陳物處也。」杜元凱注左傳云「姬、姜大國之女」也。郷曲豪俊游俠之雄,節慕原、甞,名亞春、陵,連交合衆,騁騖乎其中。豪俊游俠謂朱家、郭解、原涉之類也。原、甞謂平原君趙勝、孟甞君田文也,春、陵謂春申君黃歇、信陵君無忌也,並招致賔客,名高天下也。
  若乃觀其四郊,浮遊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對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黻冕所興,冠蓋如雲,七相五公。浮遊謂周流也。杜、霸謂杜陵、霸陵,在城南,故南望也。五陵謂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在渭北,故北眺也。並徙人以置縣邑,故云名都對郭。蒼頡篇曰:「黻,綬也。冕,冠也。」其所徙者皆豪右、富貲、吏二千石,故多英俊冠蓋之人。如雲,言多也。詩曰:「出其東門,有女如雲。」七相謂丞相車千秋,長陵人,黃霸、王商,並杜陵人也,韋賢、平當、魏相、王嘉,並平陵人也。五公謂田蚡為太尉,長陵人,張安世為大司馬,朱博為司空,並杜陵人,平晏為司徒,韋賞為大司馬,並平陵人也。與乎州郡之豪桀,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蓋以彊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前書音義曰:「五都謂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也。」三選,選三等之人,謂徙吏二千石及高貲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於諸陵,蓋以彊幹弱枝,非獨為奉山園也。見前書。自元帝已後不遷,故唯七焉。爾雅曰:「觀,指示也。」「選」或為「徙」,義亦通。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犖諸夏,兼其所有。前書曰:「秦地沃野千里,人以富饒。」逴犖猶超絕也。逴音卓。犖音呂角反。諸夏謂中國也。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商、洛縁其隈,鄠、杜濵其足,穹谷,深谷。東方朔曰:「漢興,去三河之地,止灞、滻之西,都涇、渭之南,此謂天下陸海之地也。」范子計然曰:「玉出藍田。」商及上洛皆縣名。隈,山曲也。濵猶近也。鄠、杜,二縣名,近南山之足。爾雅云:「麓,山足也。」源泉灌注,陂池交屬,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曰近蜀。孔安國注尚書曰:「澤障曰陂,停水曰池。」前書曰:「巴、蜀土地肥美,有山林竹樹蔬食果實之饒。」今南山亦有之,與巴、蜀相類,故曰近蜀。爾雅曰:「邑外曰郊,郊外曰野。」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歎,於是乎存焉。陰謂北也。九嵕山尤高峻,故稱冠云。甘泉山在雲陽北,秦始皇於上置林光宮,漢又起甘泉宮、益壽、延壽館、通天臺,故云「秦、漢之所極觀」。王襃字子泉,作甘泉頌,楊子雲作甘泉賦,故云「泉、雲頌歎」。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隄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臿成雲,五穀垂穎,桑麻敷棻。史記曰:「韓使水工鄭國說秦,令引涇水為渠,傍北山,東注洛,溉田四萬餘頃,名曰鄭國渠。」武帝時,趙中大夫白公奏穿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溉田四千餘頃,因名白渠。時人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臿為雲,決渠為雨。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前書曰:「天子畿方千里,隄封百萬井。」音義曰:「隄謂積土為封限也,音丁奚反。」廣雅曰:「埸,界也。」音亦。周禮曰:「夫閒有遂,十夫有溝。」說文曰:「塍,田畦也。」塍音繩。刻鏤謂交錯如鏤也。爾雅曰:「高平曰原,下溼曰隰。」言如龍鱗之五色也。五穀,黍、稷、菽、麥、稻也。小爾雅曰:「禾穗謂之穎。」小爾雅曰:「敷,布也。」棻,茂盛也,音芬。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漕,水運也。蒼頡篇曰:「潰,傍決也。」前書武帝穿漕渠通渭。史記曰:「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與淮、泗會。」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宮別館三十六所,神池靈沼,往往而在。上囿謂林苑也。穀梁傳曰:「林屬於山為麓。」鄭玄注周禮曰:「澤無水曰藪。」繚猶繞也,音了。三輔黃圖曰:「上林有建章、承光等一十一宮,平樂、繭觀等二十五,凡三十六所。」三秦記曰:「昆明池中有神池,通白鹿原。」詩曰:「王在靈沼。」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枝之鳥,踰崐崘,越巨海,殊方異類,至三萬里。宣帝詔曰:「九真郡獻竒獸。」晉灼漢書注云:「駒形,麟色,牛角。」武帝時,李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又黃支國自三萬里貢生犀。條支國臨西海,有大鳥,卵如甕。條支與安息接,武帝時,安息國發使來獻之。又曰:「崐崘山高二千五百里。」並見前書。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據坤靈之正位,放泰紫之圓方。圓象天,方象地。南北為經,東西為緯。楊雄司空箴曰:「普彼坤靈,侔天作合。」放,象也。太、紫謂太微、紫宮也。劉向七略曰:「明堂之制:內有太室,象紫宮;南出明堂,象太微。」春秋合誠圖曰:「太微,其星十二,四方。」史記天官書曰:「環之匡衞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是太微方而紫宮圓也。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竒,抗應龍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列子曰:「周穆王作中天之臺。」說文曰:「闕,門觀也。」前書蕭何作東闕、北闕。豐,大也。冠山謂在山之上也。埤蒼曰:「瑰瑋,珍竒也。」廣雅曰:「有翼曰應龍。」梁作應龍之形,而又曲如虹也。說文曰:「棼,複屋之棟。」橑,椽也。翼,屋之四阿也。荷,負也。驤,舉也。爾雅曰:「棟謂之桴。」音浮。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飾璫,發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廣雅曰:「磌,礩也。」音田。「瑱」與「磌」通。楹,柱也。雕玉為礩以承柱也。上林賦曰:「華榱璧璫。」韋昭注曰:「璫,榱頭也。」渥,光潤也。爓音豔。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鍾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摯虞決疑要注曰:「墄者為階級,平者以文塼相亞次也。」「域」亦作「墄」。言階級勒墄然,音七則反。王逸楚辭注曰:「軒,樓板也。」周禮夏后氏「世室九階」,鄭玄注云「南面三階,三面各二」也。爾雅曰:「宮中之門謂之闈,小者謂之閨。」簴以懸鍾也。史記:「秦始皇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陽,銷以為金人十二,置宮中。」端闈,宮正門也。三輔黃圖曰:「秦宮殿端門四達,以則紫宮。」仍,因也。衡,橫也。閾,門限。徇以離殿別寢,承以崇臺閒館,煥若列星,紫宮是環。徇猶繞也。崇,高也。閒音閑。煥,明也。言周回宮館,明若列星之環繞紫宮也。環,協韻音宦。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玆,不可殫論。三輔黃圖曰:「未央宮有清涼殿、宣室殿、中溫室殿、金華殿、大玉堂殿、中白虎殿、麒麟殿,長樂宮有神仙殿。」殫,盡也。增槃業峨,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乗茵步輦,唯所息宴。增,重也。槃,屈也。業峨,高也。業音五臘反。峨音我。詭,異也。茵,褥也。駕人曰輦。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增成,安處常寧,茞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漢官儀曰:「婕妤以下皆居掖庭。」三輔黃圖曰:「長樂宮有椒房殿。」前書曰:「班婕妤居增成舍。」桓譚新論曰:「董賢女弟為昭儀,居舍號曰椒風。」漢宮閣名長安有披香殿、鴛鸞殿、飛翔殿。餘未詳。昭陽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牆不露形,裛以藻繡,絡以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閒,金釭銜璧,是為列錢,翡翠火齊,流燿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昭陽殿,成帝趙昭儀所居也。說文曰:「裛,纏也。」音於業反。綸,糾,青絲綬也。「綸」或作「編」。淮南子曰:「隨侯之珠,和氏之璧。」高誘注云:「隨侯行見大蛇傷,以藥傅之。後蛇銜珠以報之,因曰隨侯珠。」說文曰:「釭,轂鐵也。」音江,又音工。謂以黃金為釭,其中銜璧,納之於壁帶,為行列歷歷如錢也。前書曰:「昭陽殿璧帶,往往為黃金釭,函藍田玉璧,明珠翠羽飾之。」異物志曰:「翠鳥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其羽可以飾幃帳。」韻集曰:「火齊,珠也。」戰國策曰:「應侯謂秦王曰『梁有縣黎』。」左傳曰:「晉荀息請以垂棘之璧假道於虞。」言懸黎、垂棘之玉,並夜有光輝也。於是玄墀釦切,玉階彤庭,碝磩采緻,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前書曰:「昭陽殿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髹音休。漆黑故曰玄。墀,殿上地也。又曰;「切皆銅沓,黃金塗,白玉階。」釦音口。碝、磩,琳、珉,竝石次玉者。碝音而兖反,磩音戚。綵緻,其文理密也。青熒,其光色也。漢武故事曰:「武帝起神堂,植玉樹,葺珊瑚為枝,以碧玉為葉。」淮南子曰:「崐崘山有碧樹在其北。」高誘注云:「碧,青石也。」謂以珠玉假為樹而植之於殿曲。阿,曲也。紅羅颯纚,綺組繽紛,精曜華燭,俯仰如神。薛綜注西京賦曰:「颯纚,長袖貌。颯音素合反,纚音山綺反。」綺,文繒也。組,綬也。繽紛,盛貌。燭,照也。言精彩華飾照燿也。戰國策張儀謂秦王曰:「彼周、鄭之女,粉白黛黑立於衢,非知而見之者以為神也。」後宮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前書曰:「漢興,因秦之稱號,正嫡稱皇后,妾皆稱夫人。凡十四等,有昭儀、婕妤、娙娥、傛華、美人、八子、充衣、七子、良人、長使、少使、五官、順常,是為十三等;又有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秩禄同,共為一等,合十四位也。」窈窕,幽閑也。繁華,美麗也。百數謂以百而數之也。左右廷中,朝堂百僚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蕭何、曹參並沛人,魏相字弱翁,濟陰人,邴吉字少卿,魯國人,並為丞相。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李陵書曰:「其餘佐命立功之士。」司馬相如曰:「垂統理順易繼也。」統,業也。禮記曰:「保者慎其身以輔翼之。」愷,樂也。悌,易也。楊雄長楊賦曰:「今朝廷出愷悌,行簡易。」王襃四子講德論曰:「秦之處位任政者,並施毒螫。」前書曰:「孝惠、高后之時,海內得離戰國之苦,君臣俱欲無為,而天下晏然,衣食滋殖。」又曰:「近觀漢相,高祖開基,蕭、曹為冠。孝宣中興,丙、魏有聲。」是時黜陟有序,衆職修理,公卿多稱其位,海內興於禮讓也。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於祖宗,膏澤洽于黎庶。孔叢子曰:「古之帝王,功成作樂,其功善者其樂和。」前書曰,蕭何薨,曹參代之,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較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祖宗謂高祖、中宗也。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蓺,稽合乎同異。三輔故事曰:「天禄、石渠並閣名,在未央宮北,以閣祕書。」諄誨謂殷勤敎告也。詩大雅曰:「誨爾諄諄。」鄭玄注云:「我敎告王,口語諄諄然。」諄音之純反。六蓺謂詩、書、禮、樂、易、春秋也。稽,考也。前書,甘露中詔諸儒講五經同異,令蕭望之平奏其議。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於茲為羣,元元本本,周見洽聞,啟發篇章,校理祕文。承明,殿前之廬也。金馬,署名也。門有銅馬,故名金馬門,待詔者皆居之。宏亦大也。元其元,本其本。祕文,祕書也。孝經鉤命決曰「丘掇祕文」也。周以鉤陳之位,衞以嚴更之署,緫禮官之甲科,羣百郡之廉孝。周,環也。前書音義曰:「鉤陳,紫宮外星也,宮衞之位亦象之。」嚴更之署,行夜之司也。禮官,奉常也,有博士掌試策,考其優劣,為甲乙之科,即前書曰「太常以公孫弘為下第」是也。言百郡,舉全數。前書又曰:「興廉舉孝。」虎賁贅衣,閹尹閽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虎賁,宿衞之臣。贅衣,主衣之官。贅,綴也,音之銳反。尚書曰:「綴衣虎賁。」閹尹、閽寺並宦官,周禮有閹人、寺人。陛戟,執戟於陛也。百重,言多也。攸,所也。司,主也,協韻音伺。周廬千列,徼道綺錯。廬謂宿衞之廬,周於宮也。千列,言多也。史記:「衞令曰周廬,設卒甚謹。」徼道,徼巡之道。綺錯,交錯也。前書曰「中尉掌徼巡京師」也。輦路經營,脩涂飛閣。前書音義曰:「輦道,閣道也。」「涂」亦「塗」也,古字通用。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絙長樂,陵墱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外屬,設璧門之鳳闕,上柧棱而捿金雀。未央宮在西,長樂宮在東,桂宮、明光宮在北,言飛閣相連也。墱,陛級也,音丁鄧反。墉,城也。混,同也。建章宮在城西。屬,連也。前書曰:「建章宮,其東則鳳闕門,高二十餘丈,其南有璧門之屬。」說文曰「柧棱,殿堂上最高之處也。」柧音孤,棱音力登反。其上棲金雀焉。三輔故事曰「建章宮闕上有銅鳳皇」,即金雀也。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竦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三輔故事曰:「建章宮東有折風闕。」關中記曰:「折風一名別風。」嶕嶢,高也。嶕音焦,嶢音堯。前書曰,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合謂之陰,開謂之陽。易曰:「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爾乃正殿崔巍,層構厥高,臨乎未央,經駘盪而出馺娑,洞枍詣與天梁,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正殿即前殿也。層,重也。臨乎未央,言高之極也。關中記建章宮有駘盪、馺娑、枍詣殿。天梁亦宮名也。駘音殆,盪音蕩。馺音素合反,娑音素可反。枍音烏計反。小雅曰:「蓋戴,覆也。」反宇謂飛檐上反也。激日謂日影激入於殿內也。神明鬱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敢階。神明,臺名也。躋,升也。偃蹇,高貌也。軼,過也。前書音義曰:「凡數三分有二為太半。」說文曰:「棼,棟也。」爾雅曰:「楣謂之梁。」郭璞云:「門戶上橫梁也。」方言曰:「僄,輕也。」音匹妙反。鄭玄注禮記曰:「狡,疾也。」字書曰:「愕,驚也。」音五各反。字林曰:「眙,驚貌也。」音丑吏反。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舍櫺檻而郤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涂而下低。井幹,樓名也。前書曰:「武帝作井幹樓,高五十丈,輦道相屬焉。」蒼頡篇曰:「眴,視不明也。」音眩。櫺檻,樓上欄楯也。櫺音零。稽,留也。旣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淮南子曰:「甬道相連。」高誘注云:「甬道,飛閣複道也。」廣雅曰:「窈窱,深也。」「杳」與「窈」通。窱音它鳥反。陽,明也。旣創前之登望,乃下巡於複道,宮宇深邃,又不見明者。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之洋洋。飛闥,閣上門也。王逸注楚辭曰:「洋洋,無所歸貌。」前唐中而後太液,攬滄海之湯湯,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嶽之嶈嶈,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前書曰:「建章宮,其西唐中數十里。」音義曰:「唐,庭也。」其北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湯湯,流貌也。蒼頡篇曰:「濤,大波也。」碣石,海畔山也。說文曰:「濫,泛也。」列子曰:「海中有神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巖峻崔崒,金石崢嶸。靈草、神本謂不死藥也。史記曰:「海中神山,仙人不死藥在焉。」崢嶸,高峻也。崔音徂回反,崒音才律反。崢音仕耕反,嶸音宏。抗仙掌與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前書曰,武帝時作銅柱承露僊人掌之屬。三輔故事云:「建章宮承露槃,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飲之。」金莖即銅柱也。軼,過也。埃壒,塵也。鮮,絜也。說文曰:「顥,白貌。」音皓。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羣類,時游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匪吾人之所寧。丕,大也。誕,欺也。前書曰:「齊人李少翁以方士見上,上拜為文成將軍,言於上曰:『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甘泉宮,中為臺,畫天、地、泰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又曰:「膠東人欒大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言曰:『臣常往東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乃拜為五利將軍。」刑,法也。列仙傳曰:「赤松子者,神農時雨師也,服水玉以敎神農。」又曰:「王子喬者,周靈王太子晉,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大武乎上囿,因茲以威戎夸狄,燿威而講事。大武謂大陳武事也。月令「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將帥講武,習射御」也。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羣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荊州,江、湘之地,其俗習於捕鳥,故使起之。梁野,巴、漢之人,其俗習於逐獸,故使其人驅之。闐音田。聚音才諭反。水衡虞人,理其營表,種別羣分,部曲有署。前書曰:「上林苑屬水衡都尉。虞人,掌山澤之官。」周禮曰:「虞人萊所田之野為表。」鄭司農曰:「表,所以識正行列也。」續漢書「將軍領軍皆有部,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也。罘罔連紘,籠山絡野,鄭玄注禮記曰:「獸罟曰罘。」音浮。紘,罘之綱。列卒周帀,星羅雲布。於是乗鑾輿,備法駕,帥羣臣,披飛廉,入苑門。蔡邕獨斷曰:「天子至尊,不敢渫瀆言之,故託於乗輿。天子車駕有大駕、法駕、小駕。大駕則公卿奉引,備千乗萬騎。法駕,公卿不在鹵簿中,唯執金吾奉引,侍中驂乗。」飛廉,館名也,武帝所作。前書音義曰:「飛廉,神禽,能致風氣,身似鹿,頭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於館上作之,因以名焉。」遂繞酆鎬,歷上蘭,六師發冑,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蹂蹸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酆,文王所都,在鄠縣東。鎬,武王所都,在上林苑中。三輔黃圖云,上林苑有上蘭觀。尚書曰:「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又曰:「百獸率舞。」駭殫,言驚懼也。震震爚爚,奔走之貌。爚音躍。塗,污也。反覆猶傾動也。車騎旣多,視之眩亂,有似傾動。蹂,踐也,音汝九反。蹸,轢也,音力刃反。拗猶抑也,音於六反。言且抑六師之怒而少停也。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鳥驚觸絲,獸駭值鋒,機不虗掎,弦不再控,矢無單殺,中必疊雙,颮颮紛紛,矰繳相纏,風毛雨血,灑野蔽天。前書曰,武帝與北地良家子期於殿門,故號「期門」。又曰:「募佽飛射士」。音義:「佽飛,本秦左弋官也。武帝改為佽飛官,有一令九丞,在上林中。紡矰繳,弋鳧鴈,歲萬頭,以供宗廟。」蒼頡篇曰:「攢,聚也。」「鑽」與「攢」通。爾雅曰:「金鏃翦羽謂之鍭。」音侯。廣雅曰:「趹,奔也。」音決。機,弩牙也。說文曰:「掎,偏引也。」音居綺反。颮颮紛紛,衆多也。說文曰:「颮,古飆字。」鄭玄注周禮曰:「結繳於矢謂之矰。」矰,高也。平原赤,勇士厲,猨狖失木,豺狼攝竄。郭璞注山海經曰:「猨似猴而大,臂長,便捷,色黑。」蒼頡書曰:「狖似狸。」音以救反。淮南子曰:「猨狖顛蹶而失木枝。」懾,懼也,音之葉反。竄,走也,協韻音七外反。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窮虎奔突,狂兕觸蹷。潛,深也。穢謂榛蕪之林,虎兕之所居也。爾雅曰:「兕似牛。」郭璞曰:「一角,青色,重千斤。」廣雅曰:「蹷,跳也。」音居衞反。許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脫角挫脰,徒搏獨殺。許少、秦成,並未詳。僄狡,獸之輕捷者。說文曰:「搤,捉也。」音戹。「搤」與「扼」通。噬,囓也。挫,折也。脰,頸也。徒,空也。謂空手搏殺之也。爾雅曰:「暴虎,徒搏也。」殺音所界反。挾師豹,拖熊螭,頓犀犛,曳豪羆,超逈壑,越峻崖,蹷巉巖,鉅石隤,松栢仆,叢林摧,草木無餘,禽獸殄夷。師,師子也。說文曰:「拖,曳也。」音徒可反。杜預注左傳云:「螭,山神,獸形。」郭璞注山海經曰:「犀似牛而豬頭,黑色,有三角,一在頂上,一在額上,一在鼻上。犛牛黑色,出西南徼外。」犛音力之反。爾雅曰:「羆似熊而黃。」巉巖,山石高峻之貌也。殄,盡也。夷猶殺也。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覽山川之體埶,觀三軍之殺獲,原野蕭條,目極四裔,禽相鎮厭,獸相枕藉。前書,宣帝幸萯陽宮屬玉觀。音義曰:「屬玉,水鳥也,似鵁鶄,於觀上作之,因以名焉。」三輔黃圖曰:「上林有長揚宮。」鄭玄注禮記曰:「土高曰臺,有木曰榭。」獲,協韻音胡卦反。楚詞曰:「山蕭條而無獸。」然後收禽會衆,論功賜胙,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而斟酌,割鮮野食,舉燧命爵。胙,餘肉也。左傳曰:「歸胙于公。」詩小雅曰:「炰之燔之。」毛萇注曰:「以毛曰炰。」音步交反。子虛賦曰:「割鮮染輪。」孔安國注尚書曰:「鳥獸新殺曰鮮。」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鸞,容與裵回,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大輅,玉輅也。周禮曰:「凡馭輅儀以鑾和為節。」鄭玄注曰:「鑾在衡,和在軾,皆金鈴也。」三輔黃圖曰:「上林苑有豫章觀。」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崖,茂樹蔭蔚,芳草被堤,蘭茞發色,曄曄猗猗,若摛錦布繡,燭燿乎其陂。漢宮閣疏曰:「昆明池有二石人,牽牛、織女之象也。」雲漢,天河也。郭璞注爾雅云:「茞,香草。」音昌改反。曄曄猗猗,美茂之貌。說文曰:「摛,舒也。」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鴈,朝發河海,夕宿江漢,沈浮往來,雲集霧散。郭璞注爾雅云:「鵁似鳧,腳近尾,略不能地行,江東謂之魚鵁。」音火交反。說文曰:「鸛,鸛雀也。」爾雅曰:「鶬,麋鴰。」音括。郭璞注曰:「即鶬鴰也,今關西呼為鴰鹿。」鴇似鴈而大,無指。音保。鶂,水鳥也。莊子曰:「白鷁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李巡注爾雅曰:「在野曰鳧,在家曰鶩。」並鴨也。鄭玄注詩云:「鷖,鳧屬也。」音一兮反。周處風土記曰:「鷖,鷖 29fec.gif 也,以名自呼,大如雞,生卵於荷葉上。」毛萇注詩云:「大曰鴻,小曰鴈。」於是後宮乗輚路,登龍舟,張鳳蓋,建華旗,袪黼帷,鏡清流,靡微風,澹淡浮。埤蒼曰:「輚,卧車也。」音仕板反。淮南子曰:「龍舟鷁首,浮吹以虞。」桓譚新論曰:「乗車,玉爪、華芝及鳳皇三蓋。」上林賦曰:「乗法駕,建華旗。」高誘注淮南子曰:「袪,舉也。」澹,隨風之貌也。澹音徒濫反。淡音徒敢反。櫂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羣翔,魚闚淵。櫂,楫也。謳,歌也。震,協韻音真。謍,聲也,音火宏反。招白閒,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招猶舉也。弩有黃閒之名,此言白閒,蓋弓弩之屬。本或作「白鷳」,謂鳥也。西京雜記曰:「越王獻高帝白鷳、黑鷳各一雙。」說文曰:「揄,引也。」音投。文竿,以翠羽為文飾也。闞子曰:「魯人有好釣者,以桂為餌,鍛黃金之鉤,錯以銀碧,垂翡翠之綸。」爾雅曰:「東方有比目魚,不比不行。」撫鴻幢,御矰繳,方舟竝騖,俛仰極樂。廣雅曰:「幢謂之幬。」幢音直江反,即舟中之幢蓋也。本或作「罿」。罿,鳥網也,音衝。矰,弋矢也。繳,以繫箭也。方舟,並兩舟也。遂風舉雲搖,浮遊普覽,前乗秦領,後越九嵕,協韻音綜。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餘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薄,迫也。岐,山;雍,縣。在扶風。儲,積也。供,協韻音九用反。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採遊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上下謂天地也。接亦祭也。究,盡也。用謂犧牷玉帛之物也。列子曰:「堯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歟?亂歟?堯乃微服遊於康衢,聞兒童謠曰:『立我蒸人,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今同於堯也。前書曰:「宣帝頗好神仙,王襃、張子僑等並待詔,所幸宮館,輒為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焉。」于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畒,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粲乎隱隱,各得其所。十代、百年,並舉全數也。易曰:「食舊德,貞厲終吉。」穀梁傳曰:「古者有士人、商人、農人、工人。」淮南子曰「古者至德之時,賈便其肆,農安其業,大夫安其職,而處士修其道」也。
  若臣者,徒觀迹乎舊墟,聞之乎故老,什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徧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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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下‧列傳第三十下 班固
  主人喟然而歎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夸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惡睹大漢之云為乎?喟,歎貌也。前書曰:「人有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水土之風氣,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無常,隨君上之情欲,謂之俗。」保,守也,謂守河山之險以為界。昭、襄,昭王、襄王也。惡,安也,音烏。夫大漢之開原也,奮布衣以登皇極,繇數朞而創萬世,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而言焉。漢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劔取天下。」高祖起兵五年而即帝位,故云由數期。繇即由也。孔安國注尚書云:「匝四時曰朞。」萬代,盛言之也。六籍,六經也。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人,故婁敬度埶而獻其說,蕭公權冝以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橫音胡孟反。高祖入關,秦王子嬰降,而五星聚于東井,此功有橫而當天也。逆謂以臣伐君。前書陸賈曰:「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及高祖入關,秦人爭獻牛酒,此為討有逆而順人也。婁敬已見上。又曰:「蕭何修未央宮,上見壯麗,甚怒。何對曰:『天下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代有以加也。』」時豈奢泰而安之哉?言天下初定,計不得止而都西京也。吾子曾不是睹,顧燿後嗣之末造,不亦闇乎?顧,反也。燿,眩燿也。言吾子曾不睹度埶權冝之由,而反眩燿後嗣子孫末代之所造,非其盛稱武帝、成帝神仙、昭陽之事也。今將語子以建武之理,永平之事,監乎太清,以變子之或志。淮南子曰:「太清之化也,和順以寂漠,質直以素樸。」高誘注曰:「太清,無為之化也。」
  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天人謂天意人事共相誅也。六合相滅。于時之亂,生民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已來未之或紀也。人者神之主。生人旣亡,故鬼神亦絕也。揚子法言曰「秦將白起長平之戰,阬四十萬人,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也。故下民號而上愬,上帝懷而降鑒,致命于聖皇。上帝,天也。聖皇,光武也。懷猶愍念也。降,下也。鑒,視也。言上天愍念下人之上愬,故下視四海可以為君者,而致命於光武也。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爾發憤,應若興雲,霆發昆陽,憑怒雷震。乾符、坤珍謂天地符瑞也。皇圖、帝文謂圖緯之文也。霆,疾雷也。發於昆陽謂破王尋、王邑。憑,盛也。言盛怒如雷之震。協韻音真。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跨,據也。言光武度河據北嶽,遂即位於鄗,而改鄗為高邑也。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盪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紹,繼也。屯,難也。高誘注淮南子云:「造化,天地也。」滌,除也。作,起也。杜預注左傳云:「凡人君即位,欲體元以居正。」穀梁傳曰:「為天下主者,天也;繼天者,君也。」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羣生,恢復疆宇,勳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爾雅曰:「系,繼也。緒,業也。」前書曰:「漢帝本系出唐帝。」言光武能繼唐堯之統業也。恢,大也。三五,三皇五帝也。豈特方軌竝迹,紛綸后辟,理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軌,轍也。紛綸猶雜蹂也。爾雅曰:「后,辟,君也。」險易猶理亂也。言光武功德勤勞,兼於前代百王,非直一聖帝也。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更造夫婦,肈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寔始,斯乃虙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易曰:「天地革而四時成。」又曰:「湯武革命。」爾雅曰:「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基,始也。帝王紀曰:「庖犧氏,風姓也。制嫁娶之禮,取犧牲以充庖廚,以食天下,故號庖犧。後或謂之伏犧。」言光武更造夫婦如伏犧時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車,造器械,斯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黃帝號軒轅氏。前書曰:「昔在黃帝,畫野分州。」易繫辭曰:「神農氏日中為市。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理。刳木為舟,剡木為楫,服牛乗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言光武利人如軒轅也。龔行天罰,應天順民,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尚書武王曰:「今予惟龔行天之罰。」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言光武征伐如湯武者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尚書曰:「盤庚遷于殷。」史記曰:「帝陽甲之時,殷衰,諸侯莫朝。陽甲崩,弟盤庚立,自河北度河南,居湯之故地,行湯之政,殷道復興。」尚書曰:「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孔安國曰:「洛邑,地埶之中也。」春秋命歷序曰:「成康之隆,醴泉湧出。」言都洛陽如殷宗、周成之制也。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孟子曰:「紂去武丁未乆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人莫非其臣也。」又曰:「舜文王相去千有餘歲,若合符契。」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左傳仲尼曰:「古有志,克己復禮,仁也。」孫卿子曰:「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尚書:「允恭克讓。」謂躬自儉約,同於文帝也。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憲章猶法則也。禮記曰:「仲尼憲章文武。」尚書曰:「若稽古帝堯。」言法乎考古而封太山,勒石以記成功也。炳,明也,其禮儀明乎武帝也。案六經而校德,妙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旣該,帝王之道備矣。六經謂詩、書、禮、樂、易、春秋。妙猶美也。或作「眇」,眇,遠也。該,備也。
  至于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衮龍之法服,敷洪藻,信景鑠,揚世廟,正予樂。人神之和允洽,君臣之序旣肅。熙,光也。洽,浹也。三雍謂明堂、辟雍、靈臺也。永平二年正月,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禮畢,登靈臺。三月,臨辟雍,行大射禮。周禮:「王之吉服,享先王即衮冕。」鄭玄注曰:「衮,卷龍衣也。」永平二年,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衣裳。敷,布也。鴻,大也。藻,文藻也。謂明堂禮畢,登靈臺之後,布詔於天下曰:「建明堂,立辟雍,起靈臺,恢弘大道,被之八極。」此為布鴻藻也。信讀曰申。景,大也。鑠,美也。揚代廟謂上尊號光武廟曰代祖。正予樂謂依讖文改大樂為大予樂也。乃動大路,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敎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大路,玉路也。皇衢,馳道也。易曰:「先王以省方觀人設敎。」尚書曰:「歲二月東巡狩。」又曰:「朔南暨聲敎。」皇,大也。燭,照也。然後增周舊,修洛邑,翩翩巍巍,顯顯翼翼,光漢京于諸夏,揔八方而為之極。周成王都洛邑,漢又增而修之,故曰增焉。翩翩巍巍,顯顯翼翼,並宮闕顯盛之貌。論語曰:「不如諸夏之亡。」詩商頌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極,中也。洛陽,土之中也。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踰,儉不能侈。言奢儉合禮也。外則因原野以作苑,順流泉而為沼,發蘋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騶,義合乎靈囿。蘋、藻,並水草也。詩小雅曰:「魚在在藻。」韓詩曰:「東有圃草,駕言行狩。」薛君傳曰:「圃,博也,有博大之茂草也。」毓亦育也。魯詩傳曰:「古有梁鄒者,天子之田也。」詩大雅曰:「王在靈囿,麀鹿攸伏。」毛萇注云:「囿所以域養禽獸也。」此言魚獸各得其所,如文王之靈囿也。若乃順時節而蒐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左傳臧僖伯曰:「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杜預注云:「各隨時之閑也。」禮記王制曰「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田不以禮曰暴天物」也。歷騶虞,覽四驖,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正儀,乗輿乃出。詩國風序曰:「騶虞,蒐田以時,仁如騶虞。」毛萇注曰:「騶虞,義獸,白虎黑文,不食生物。」又曰:「四驖,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其詩曰:「駟驖孔阜。」注日:「驖,驪也。阜,大也。」又小雅序曰:「車攻,宣王復古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其詩曰:「我車旣攻,我馬旣同。」注云:「攻,堅也。」又吉日詩曰:「田車旣好,四牡孔阜。」宣帝詔曰「禮官具禮儀」也。於是發鯨魚,鏗華鍾,登玉輅,乗時龍,鳳蓋颯灑,和鸞玲瓏,天官景從,祲威盛容。鯨魚謂刻杵作鯨魚形也。鏗謂擊之也,音苦耕反。尚書大傳曰:「天子將出則撞黃鍾,右五鍾皆應。」薛綜注西京賦云:「海中有大魚名鯨,又有獸名蒲牢。蒲牢素畏鯨魚,鯨魚擊蒲牢,蒲牢輒大鳴呼。凡鍾欲令其聲大者,故作蒲牢於其上,撞鍾者名為鯨魚。鍾有篆刻之文,故曰華。」爾雅曰:「馬高八尺以上曰龍。」月令:「春駕蒼龍。」各隨四時之色,故曰時也。玲瓏,聲也。蔡邕獨斷曰:「百官小吏曰天官。」祲亦盛也。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汎灑,風伯清塵,千乗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鋋彗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山靈,山神也。屬,連也,音燭。方,四方也。雨師,畢星也。風伯,箕星也。韓子師曠謂晉平公曰:「黃帝合鬼神於太山,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蔡邕獨斷曰:「天子大駕,備千乗萬騎。」元戎,戎車也。詩小雅曰:「元戎十乗,以先啟行。」毛萇注曰:「元,大也。夏后氏曰鉤車,先正也;殷曰寅車,先疾也;周曰元戎,先良也。」說文曰:「鋋,小矛也。」音市延反。彗,掃也,音似銳反。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爛生風,吹野燎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焱焱,炎炎。並戈矛車馬之光也。說文曰「焱,火華也」。音以贍反。震讀曰真。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中囿,囿中也。續漢志曰:「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下有屯長一人。」駢猶陳列也。杜預注左傳曰:「百人為隊。」鄭玄周禮注云:「天子六軍,三居一偏。」故此言勒三軍也。周禮曰:「羣吏聽誓于前,斬牲以徇陳,曰不用命者斬之。」鄭玄注云:「羣吏,將帥也。」然後舉烽伐鼓,以命三驅,輕車霆發,驍騎電騖,游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失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穀梁傳曰:「三驅之禮,一為乾豆,二為賔客,三為充君之庖。」霆激,電騖,並言疾也。游基,養由基也。淮南子曰:「楚有神白猿,王自射之,則搏而嬉,使養由基射之,始調弓矯矢,未發而猿擁木號矣。」范氏,趙之御人也。孟子曰:「趙簡子使王良御,終日不獲一禽,反曰:『天下賤工也。』王良曰:『吾為范氏驅馳,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趙岐注曰:「范,法也,為法度之御,應禮之射,終日不得一。詭遇,非禮射也,則能獲十。」弦不失禽,謂由基也。轡不詭遇,謂范氏也。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般,殺不盡物,馬踠餘足,士怒未泄,先驅復路,屬車案節。高唐賦曰:「舉功先得,獲車已實。」爾雅曰:「般,樂也。」禮記曰:「樂不可極。」踠猶屈也。方言曰:「泄,歇也。」漢官儀:「大駕,屬車八十一乗。」子虛賦曰:「案節未舒。」謂駐節徐行也。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御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徵。左傳鄭子太叔曰:「為五牲三犧。」杜預注云:「五牲,麋、鹿、麏、狼、兔也。三犧,祭天地宗廟之犧也。」郊,祭天也。天神曰神,地神曰祇。百靈,百神也。詩曰:「懷柔百神。」覲,朝也。謂朝諸侯於明堂。詩大雅曰:「維清緝熙,文王之典。」鄭玄注云:「緝熙,光明也。」尚書曰:「休徵。」孔安國注云:「敘美行之驗。」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易繫辭曰:「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聖躬謂天子也。中夏,中國也。瞰音苦暫反。四裔,四夷也。棱,威也。左傳曰「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也。西盪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盪,滌也。河源在崐崘山。前書曰:「威棱澹乎鄰國。」音義曰「澹猶動也,音徒濫反。」漘,水涯,音脣。郭璞注爾雅曰:「涯上平坦而下水深者為漘。」趯,躍也,音它歷反。說文曰:「垠,界也。」音銀。殊方別區,界絕而不鄰,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莫不陸讋水慄,奔走而來賔。爾雅曰:「讋,懼也。」音之涉反。遂綏哀牢,開永昌,綏,安也。哀牢,西南夷號。永平十二年,其國王柳貌相率內屬,以其地置永昌郡也。春王三朝,會同漢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接百蠻。春王猶左傳云「春王正月」也。三朝,元日也。朝音陟遙反。謂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前書谷永曰:「今年正月朔,日食於三朝之會。」周禮曰:「時見曰會,殷眺曰同。」賈逵注國語曰:「膺猶受也。」詩曰「因時百蠻」也。乃盛禮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僚而贊羣后,究皇儀而展帝容。供帳,供設帷帳也。供音九用反。前書曰:「三輔長無供帳之勞。」戴延之記曰:「端門東有崇賢門,次外有雲龍門。」贊,引也。於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大牢饗。庭實,貢獻之物也。左傳孟獻子曰:「臣聞聘而獻物,於是有庭實旅百。」千品,言多也。說文曰:「鍾,器也。」孔叢子曰:「堯飲千鍾。」罍,酒器也。詩曰:「我姑酌彼金罍。」珍,八珍也。太牢,牛羊豕也。饗,協韻音香。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鍾鼓鏗鎗,管絃曄煜。食舉謂當食舉樂也。蔡邕禮樂志曰:「大予樂郊祀陵廟殿中諸食舉樂也。」雍,詩篇名也。謂食訖歌雍詩以徹也。論語曰:「三家者以雍徹。」太師,樂官也,周禮,太師掌六律、六呂,以合陰陽之聲也。鏗音苦耕反。鎗音楚庚反。曄煜,盛貌也。煜音育。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太古畢。左傳晏子曰:「五聲六律。」杜預注云:「五聲,宮、商、角、徵、羽。六律,黃鍾、太蔟、姑洗、蕤賔、夷則、無射。」尚書曰:「九功惟序,九序惟歌。」九功謂金、木、水、火、土、穀、正德、利用、厚生也。佾,舞行也。穀梁傳曰:「天子八佾。」韶,舜樂名。武,武王樂名。太古,遠古也。四夷間奏,德廣所及,仱 201f1.gif 」作「韎」,「兜」作「株」也。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羣臣醉,降烟熅,調元氣,然後撞鍾告罷,百僚遂退。萬樂、百禮,盛言之也。暨,至也。易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禮統曰:「天地者,元氣之所生,萬物之祖。」尚書大傳曰:「天子將入,撞蕤賔之鍾,左五鍾皆應。」撞音直江反。
  於是聖上覩萬方之歡娛,乆沐浴乎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也,尚書曰:「平秩東作。」注云:「歲起於春而始就耕。」乃申舊章,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大素。詩大雅曰:「率由舊章。」鄭玄注云:「舊典文章。」左傳臧哀伯曰:「大路越席,大羹不致,昭其儉也。」列子曰:「大素者,質之始也。」去後宮之麗飾,損乗輿之服御,除工商之淫業,興農桑之上務。遂令海內弃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脩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竒麗而不珍,捐金於山,沈珠於淵。前書文帝詔曰:「農,天下之本也,而人或不務本而事末。」音義曰:「本,農也。末,賈也。」背偽,去彫飾也。歸真,尚質素也。杜預注左傳曰:「織紝,織繒布也。」禮記曰:「器用陶匏。」陶,瓦器也。匏,瓠也。陸賈新語曰:「聖人不用珠玉而寶其身,故舜棄黃金於嶄巖之山,捐珠玉於五湖之川,以杜淫邪之欲也。」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不營,嗜欲之原滅,廉正之心生,莫不優游而自得,玉潤而金聲。瑕穢猶過惡也,楊雄集曰:「滌瑕蕩穢。」淮南子曰:「形者生之舍,神者生之制也。」又曰:「和順以寂寞。」尚書曰:「弗役耳目,百度惟貞。」淮南子曰:「吾所謂有天下者,自得而已。」禮記孔子曰;「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孟子曰孔子「德如金聲」也。是以四海之內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前書平帝立學官。郡國曰學,縣道邑及侯國曰校,郷曰庠,聚曰序。詩曰:「獻酬交錯。」莘莘,衆多也。音所巾反。禮記曰;「歌者在上,貴人聲也。」又「嗟歎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登降飫宴之禮旣畢,因相與嗟歎玄德,讜言弘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詩曰:「飲酒之飫。」毛萇注云:「不脫屨升堂謂之飫。」飫,私也。尚書曰:「玄德升聞。」字林曰:「讜,美言也。音黨。」
  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伏羲畫八卦,文王作卦辭,孔子作春秋。清濁猶善惡也。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末流猶下流也。謂諸子也。前書曰:「不入於道德,放縱於末流。」論語孔子曰:「溫故知新,可以為師矣。」又曰:「由,知德者鮮矣。」且夫辟界西戎,險阻四塞,脩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辟,遠也,音匹亦反。戰國策蘇秦說孟甞君曰:「秦,四塞之國也。」高誘注云:「四面有山關之固,故曰四塞之國。」防禦謂關禁也。輻湊,如輻之湊於轂也。前書武帝詔吾丘壽王曰「子在朕前之時,知略輻湊」也。秦領九嵕,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岳,帶河泝洛,圖書之淵?四瀆,江、河、淮、濟也。河圖曰:「天有四表,以布精魄,地有四瀆,以出圖書。」爾雅曰:「太山為東岳,衡山為南岳,華山為西岳,恒山為北岳,嵩山為中岳。」圖書之泉謂河洛也,易繫辭曰「河出圖,洛出書」也。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臺明堂,統和天人?館御謂設臺以進御神仙也。禮含文嘉曰「禮,天子靈臺,以考觀天人之際,法陰陽之會」也。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冨?三輔黃圖曰「辟雍,水四周於外,象四海」也。游俠踰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游俠,即西賔云「郷曲豪俊,游俠之雄」。踰侈謂「列肆侈於姬、姜」等也。爾雅曰:「翼翼,敬也。」詩曰:「濟濟多士。」毛萇注云:「濟濟,多威儀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識函谷之可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史記曰,秦始皇作阿房宮。造,至也。公羊傳曰「王者無外」也。
  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賔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惵然意下,捧手欲辭。主人曰:「復位,今將喻子五篇之詩。」說文曰:「矍,視遽之貌。」音許縛反。周書曰:「臨攝以威而惵。」惵者,猶恐懼也,音徒頰反。喻,告也。賔旣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此詩!義正乎楊雄,事實乎相如,非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楊雄作長楊、羽獵賦,司馬相如作子虛、上林賦,並文雖藻麗,其事迃誕,不如主人之言義正事實也。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旣聞正道,請終身誦之。」論語孔子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又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其詩曰:
  明堂詩:於昭明堂,明堂孔陽;聖皇宗祀,穆穆煌煌。於音烏,歎美之辭也。詩周頌曰:「於昭于天。」孔,甚也。陽,明也。國風曰:「我朱孔陽。」聖皇宗祀謂祭光武於明堂也。詩曰:「穆穆煌煌,冝君冝王。」穆穆猶敬也。煌煌猶美也。上帝宴饗,五位時序;誰其配之,世祖光武。前書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五位,五帝也。河圖曰:「蒼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黃帝含樞紐,白帝白招矩,黑帝協光紀。」楊雄河東賦曰:「靈祇旣饗,五位時敘。」謂各依其方而祭之。普天率土,各以其職;猗與緝熙,允懷多福。詩小雅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賔,莫非王臣。」溥亦普也。孝經曰:「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詩商頌曰:「猗歟那歟。」猗,美也。允,信也。懷,來也。詩大雅曰:「聿懷多福。」
  辟雍詩:迺流辟雍,辟雍湯湯;聖皇莅止,造舟為梁。湯湯,水流貌。莅,臨也。詩小雅曰:「方叔莅止。」大雅曰:「造舟為梁。」毛萇注云:「天子造舟。」造,至也,謂連舟為浮梁也。皤皤國老,迺父迺兄;抑抑威儀,孝友光明。說文曰:「皤皤,老人貌也。」音步何反。孝經援神契曰:「天子尊事三老,兄事五更。」抑抑,美也。詩曰:「威儀抑抑。」爾雅曰:「善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於赫太上,示我漢行;鴻化惟神,永觀厥成。於赫,歎美也。太上謂太古立德賢聖之人。並著養老之禮,今我漢家遵行之也。鴻,大也。文子曰:「執玄德於心,化馳如神。」詩周頌曰:「我客戾止,永觀厥成。」爾雅曰:「觀,示也。」
  靈臺詩:迺經靈臺,靈臺旣崇;帝勤時登,爰考休徵。詩大雅曰:「經始靈臺。」崇,高也。時登,以時登之。休,美也。徵,驗也。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習祥風,祁祁甘雨。三光,日、月、星也。宣,布也。精,明也。五行,水、火、金、木、土。布序謂各順其性,無謬沴也。習習,和也。詩小雅曰:「習習谷風。」禮斗威儀曰:「君政頌平,則祥風至。」宋均注曰:「即景風也。」祁祁,徐也。詩小雅曰:「興雨祁祁。」尚書考靈燿曰「熒惑順行,甘雨時」也。百穀溱溱,庶卉蕃蕪;屢惟豐年,於皇樂胥。百,言非一也,尚書洪範曰:「百穀用成。」溱溱,盛貌。尚書曰:「庶草蕃蕪。」爾雅曰:「蕃蕪,豐也。」詩周頌曰:「綏萬邦,屢豐年。」又曰:「於皇時周。」於音烏。詩小雅曰:「君子樂胥,受天之祜。」注云:「胥,有才智之名。」
  寶鼎詩:嶽脩貢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雲。寶鼎見兮色紛縕,煥其炳兮被龍文。謂永平六年王雒山得寶鼎,廬江太守獻之。景,光也。說文曰:「歊,氣出貌。」音火驕反。史記曰:「秦武王與孟恱舉龍文之鼎。」登祖廟兮享聖神,昭靈德兮彌億年。時明帝詔曰:「其以礿祭之日,陳鼎於廟,以備器用。」彌,終也。萬萬曰億。尚書曰:「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
  白雉詩:啟靈篇兮披瑞圖,獲白雉兮效素烏。靈篇謂河洛之書也。固集此題篇云「白雉素烏歌」,故兼言「效素烏」。發皓羽兮奮翹英,容絜朗兮於淳精。皓,白也。翹,尾也。春秋元命包曰:「烏者陽之精。」章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長兮膺天慶。章,明也。侔,等也。孝經援神契曰:「周成王時,越裳獻白雉。」慶讀曰卿。
及肅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數入讀書禁中,或連日繼夜。每行巡狩,輒獻上賦頌,朝廷有大議,使難問公卿,辯論於前,賞賜恩寵甚渥。固自以二世才術,二代謂彪及固。位不過郎,感東方朔、楊雄自論,以不遭蘇、張、范、蔡之時,作賔戲以自通焉。東方朔荅客難曰:「使蘇秦、張儀與僕並生,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楊雄解嘲曰:「范睢,魏之亡命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有談范、蔡於許、史之閒,則狂矣。」固所作賔戲,事見前書。後遷玄武司馬。續漢志曰:「宮掖門,每門司馬一人,秩比千石。玄武司馬,主玄武門。」天子會諸儒講論五經,作白虎通德論,令固撰集其事。章帝建初四年,詔諸王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同異。
時北單于遣使貢獻,求欲和親,詔問羣僚。議者或以為「匈奴變詐之國,無內向之心,徒以畏漢威靈,逼憚南虜,南匈奴也。故希望報命,以安其離叛。今若遣使,恐失南虜親附之歡,而成北狄猜詐之計,不可」。固議曰:「竊自惟思,漢興已來,曠世歷年,兵纏夷狄,尤事匈奴。綏御之方,其塗不一,或脩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文帝與匈奴通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賂也。或臣服而致之。宣帝時,匈奴稽首臣服,遣子入侍。雖屈申無常,所因時異,然未有拒絕弃放,不與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復脩舊典,數出重使,前後相繼,建武二年,日逐王遣使詣漁陽請和親,使中郎將李茂報命。二十六年,遣中郎將段郴授南單于印綬。至於其末,始乃暫絕。永平八年,復議通之。而廷爭連日,異同紛回,多執其難,少言其易。先帝聖德遠覽,瞻前顧後,遂復出使,事同前世。先帝謂明帝也。永平八年,遣越騎司馬鄭衆報使北匈奴。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闕而不修者也。今烏桓就闕,稽首譯官,康居、月氏自遠而至,匈奴離析,名王來降,三方歸服,不以兵威,此誠國家通於神明自然之徵也。臣愚以為冝依故事,復遣使者,上可繼五鳳、甘露致遠人之會,宣帝五鳳三年,單于名王將衆五萬餘人來降,稱臣朝賀。甘露元年,匈奴呼韓邪遣子右賢王入侍。下不失建武、永平羈縻之義。虜使再來,然後一往,旣明中國主在忠信,且知聖朝禮義有常,豈可逆詐示猜,孤其善意乎?絕之未知其利,通之不聞其害。設後北虜稍彊,能為風塵,相侵擾則風塵起。方復求為交通,將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為策近長。」
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漢德。典謂堯典,引猶續也。漢承堯後,故述漢德以續堯典。以為相如封禪靡而不典,文雖靡麗,而體無古典。楊雄美新典而不實,體雖典則,而其事虛偽,謂王莽事不實。蓋自謂得其致焉。其辭曰:
  太極之原,兩儀始分,烟烟熅熅,有沈而奧,有浮而清。易繫詞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又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蔡邕曰:「烟縕,陰陽和一相扶貌也。」奧,濁也。易乾鑿度曰:「清輕者為天,濁沈者為地。」沈浮交錯,庶類混成。庶類,萬物也。混猶同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肈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人主謂天子也。尚書曰,成湯簡代夏作人主。五德,五行也。初始謂伏犧始以木德王也。木生火,故神農以火德。五行相生,周而復始。草昧謂草創暗昧也。易曰:「天地草昧。」幽玄混沌之中謂三皇初起之時也。踰繩越契,寂寥而亡詔者,系不得而綴也。易繫辭曰:「上古結繩而化,後代聖人易之以書契。」踰、越,並過也。詔,誥也。言過繩契以上旣無文字,故寂寥而無文誥。系謂易繫辭也,故易繫而不得綴連也。厥有氏號,紹天闡繹者,氏號謂太昊號庖羲氏,炎帝號神農氏,黃帝號軒轅氏之類。紹,繼也。謂王者繼天而作。闡,開也。繹,陳也。莫不開元於大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書猶可得而脩也。易曰:「帝出於震。」始以木德王天下,故曰皇初之首。又曰:「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是其書可得而脩也。亞斯之世,通變神化,函光而未曜。亞斯之代謂少昊、顓頊、高辛等。雖通變神化,而易繫不載其事,故曰「函光未曜」。
  若夫上稽乾則,降承龍翼,而炳諸典謨,以冠德卓蹤者,莫崇乎陶唐。稽,考;乾,天也。論語孔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龍翼謂稷、契等為堯之羽翼。易乾上九曰:「用九,見羣龍無首,吉。」鄭玄注云:「六爻皆體龍,羣龍象也,謂禹與稷、契、咎陶之屬並在于朝。」炳,明也。典、謨謂堯典、皐陶謨也。為道德之冠首,蹤迹之卓異者,莫高於陶唐。爾雅曰:「崇,高也。」陶唐舍胤而禪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載,越成湯武。舍胤謂堯捨其胤子丹朱而禪于舜,舜亦捨其子商均而禪禹。書曰:「熙帝之載。」孔安國注云:「熙,廣也。載,事也。」言稷契並能廣立功事於堯舜之朝。越,於也。於是成其子孫湯、武之業,並得為天子也。湯,契之後。武王,后稷之後。股肱旣周,天乃歸功元首,將授漢劉。股肱謂稷、契也。旣周謂其子孫並周徧得為天子。元首,堯也。言天更歸功於堯,又將授漢以帝位。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龍之災孽,懸象暗而恒文乖,彝倫斁而舊章缺。俾,使也。三季,三王之季也。易乾文言曰:「亢龍有悔,窮之災也。」孽亦災也。易曰:「懸象著明,莫大於日月。」乖謂失於常度也。倫,理也。斁,敗也。尚書曰:「彝倫攸斁。」舊章缺謂秦燔詩書。故先命玄聖,使綴學立制,宏亮洪業,表相祖宗,贊揚迪哲,備哉燦爛,真神明之式也。玄聖謂孔丘也。春秋演孔圖曰:「孔子母徵在夢感黑帝而生,故曰玄聖。」莊子曰:「恬澹玄聖,素王之道。」綴學立制謂為漢家法制也。宏,洪,並大也。亮,信也。表,明也。相,助也。迪,蹈也。哲,智也。言贊揚蹈履哲智之君,謂高祖等也。尚書曰:「茲四人迪哲。」燦爛,盛明也。式,法也。雖前皐、夔、衡、旦密勿之輔,比茲褊矣。皐,皐陶也。夔,舜之典樂者。衡謂阿衡,即伊尹也。旦,周公也。密勿猶黽勉也。茲謂孔子,言皐、夔等比之為褊小矣。是以高、光二聖辰居其域,時至氣動,乃龍見淵躍。論語孔子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時至氣動謂高祖聚彤雲於碭山,光武發佳氣於白水。易乾卦九二曰:「見龍在田。」九四曰:「或躍在淵。」並喻漢初起。拊翼而未舉,則威靈紛紜,海內雲蒸,雷動電熛,胡縊莽分,不莅其誅。拊翼,以雞為喻,言知將旦則鼓其翼而鳴。前書曰:「張、陳之交,拊翼俱起。」以喻高祖、光武也。紛紜,盛貌也。如雲之蒸,言天下英傑為漢者多也。熛,光也。胡縊謂胡亥縊死也。莽分謂公賔就斬莽也。莅,臨也。言天下先為漢誅之,高祖、光武不親臨也。然後欽若上下,恭揖羣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淵穆之讓,靡號師矢敦奮撝之容。尚書曰:「欽若昊天。」欽,敬也。若,順也。上下謂天地也,書曰「格于上下」。羣后,諸侯也。易曰:「君子正位凝命」也。尚書曰:「延入翼室恤度宗。」度,居也。宗,尊也。前書曰:「舜讓于德不台。」音義曰:「台讀曰嗣。」言二祖初即位居尊之時,並謙言於德不能嗣成帝功,有此淵深穆敬之讓。高祖初即位,曰:「寡人聞帝者賢者有也,虛言無實之名,非所取也。」光武即位,固辭至於再三。靡,無也。矢,陳也。敦猶迫逼也。詩云:「矢於牧野。」又曰:「敷敦淮濆。」言漢取天下,無號令陳師,敦迫奮武撝旄之容。詩曰:「奮伐荊楚。」尚書曰:「王秉白旄以麾。」撝亦麾也。言並天人所推,不尚威力。蓋以膺當天之正統,受克讓之歸運,蓄炎上之烈精,蘊孔佐之弘陳云爾。正統謂漢承周,為火德。尚書堯典曰:「允恭克讓。」謂漢承堯克讓之後。歸運謂堯歸運於漢也。炎上謂火德,烈精言盛也。蘊,藏也。孔佐謂孔丘制作春秋及緯書以佐漢也,即春秋演孔圖曰「卯金刀,名為劉,中國東南出荊州,赤帝後,次代周」是也,謂大陳漢之期運也。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儀,誥誓所不及已。洋洋,美也。若,如也。儀,法也。謂如此美德,可謂五帝之上法也。穀梁傳曰:「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交質不及二伯。」上下不相信服,方有誥誓。五帝之時,上下和睦,故誓不及。鋪觀二代洪纖之度,其賾可探也。鋪,徧也。二代,殷、周也。洪纖猶大小也。度,法度也。賾,幽深也。言徧觀殷周大小之法,其幽深可探知之。竝開迹於一匱,同受侯甸之所服,弈世勤民,以伯方統牧。孔子曰:「譬如平地,雖覆一匱。」鄭玄注云:「匱,盛土籠也。」侯服、甸服謂諸侯也。湯為桀之諸侯,文王為紂之諸侯。奕猶重也。自契至湯十四代,后稷至文王十五代,並積勤勞於人也。伯方猶方伯也。謂湯為夏伯,文王為殷伯,並統領州牧。乗其命賜彤弧黃戚之威,用討韋顧黎崇之不格。周禮九命作伯。彤弧,赤弓。黃戚,黃金飾斧也。禮記曰:「諸侯賜弓矢然後專征伐,賜斧鉞然後殺。」韋,顧,並國名,湯滅之。詩殷頌曰:「韋顧旣伐。」黎,崇,亦國名。史記:「文王伐崇。」尚書曰:「西伯戡黎。」格,來也。至乎三五華夏,京遷鎬亳,遂自北靣,虎離其師,革滅天邑。三五,未詳。京,京都也。武王都鎬,湯都亳。詩云:「宅是鎬京,武王成之。」尚書曰:「湯始居亳,從先王居。」自,從也。北面謂臣也。湯、武並以臣伐君。史記曰:「如虎如羆,如豺如離,於商郊。」音義曰:「離與螭同。」革,改也。易曰:「湯武革命。」天邑,天子所都也。尚書曰:「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是故義士偉而不敦,武稱未盡,護有慙德,不其然與?左傳曰:「武王克商,遷九鼎於洛邑,義士猶曰薄德。」杜預注曰:「伯夷之屬也。」史記曰,伯夷、叔齊逢武王伐紂,扣馬諫曰:「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偉猶異也。敦,厚也。武,周武王樂也。論語孔子曰:「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護,湯樂也。左傳,延陵季子聘魯,觀樂,見舞大護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慙德。」然猶於穆猗那,翕純皦繹,以崇嚴祖考,殷薦宗祀配帝,發祥流慶,對越天地者,舄弈乎千載。豈不克自神明哉!於,歎辭也。穆,美也,歎美周家之德。詩周頌曰「於穆清廟」。猗亦歎之辭也。那,多也。歎美湯德之多也。殷頌曰:「猗歟那歟。」論語子語魯太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縱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何晏注曰:「翕,盛也。純,和諧也。皦,其音節明也。」鄭玄注云:「繹,調達之貌。」此言殷周之代,尚有於穆猗那之頌,播之於翕純皦繹之樂,尊祖嚴父,宗祀配天於明堂之中。詩商頌曰:「濬哲惟商,長發其祥。」言發禎祥以流慶於子孫。周頌曰:「秉文之德,對越在天。」舄奕猶蟬聯不絕也。誕略有常,審言行於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誕,大也。言殷周二代政化之迹,大略有常也。篇籍謂詩書也。朗,明也。渝,變也。言光彩文藻朗明而不變耳,其餘殊異不能及於漢也。
  矧夫赫赫聖漢,巍巍唐基,泝測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矧,況也。漢承唐虞之基。逆流曰泝。孕,懷也。育,養也。甄、陶謂造成也。前書音義曰:「陶人作瓦器謂之甄。」言虞、夏、殷、周之先祖,並甞為堯臣。然後宣二祖之重光,襲四宗之緝熈。神靈日燭,光被六幽,仁風翔乎海表,威靈行於鬼區,慝亡逈而不泯,微胡 13-6025.gif ,小也。頤,養也。言凶惡者無遠而不滅,微細者何小而不養也。故夫顯定三才昭登之績,匪堯不興,鋪聞遺策在下之訓,匪漢不弘。三才,天、地、人也。易曰:「兼三才而兩之。」登,升也。績,功也。言升天之功,非堯不能興也。尚書曰:「昭升于上。」鋪,布也。遺策,堯之餘策,謂堯典也。在下謂後代子孫也。言堯典為子孫之訓,非漢不能弘大也。厥道至乎經緯乾坤,出入三光,外運混元,內浸豪芒,性類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乆矣。經緯天地,言陰陽交泰也。出入三光,言日、月、星得其度也。渾元,天地之總名也。豪芒,纖微也。老子曰:「和陰陽,節四時,潤乎草木,浸乎金石,毫毛潤澤。」性,生也。循,順也。含生之類,皆順於理。尚書曰:「別生分類,品物萬殊。」亨,通也。易曰:「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榮鏡宇宙,尊無與抗。皇家帝代謂漢家歷代也。列辟謂古之帝王也。言漢家德可以臣彼列辟,功可以君彼百王。相如封禪書曰:「歷選列辟。」鏡猶光明也。抗猶敵也,讀曰康。乃始虔鞏勞謙,兢兢業業,貶成抑定,不敢論制作。爾雅曰:「虔鞏,固也。」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言帝固為勞謙也。兢兢,戒慎也。業業,危懼也。禮記曰:「王者功成作樂,理定制禮。」今不敢論制禮作樂之事,言謙之甚也。至令遷正黜色賔監之事煥揚宇內,而禮官儒林屯朋篤論之士,而不傳祖宗之仿佛,雖云優慎,無乃葸歟!遷正,改正朔也。黜色,易服色也。賔謂殷周二王之後,為漢之賔。監,視也。視殷周之事以為監戒。論語孔子曰:「周監於二代。」屯,聚也。朋,羣也。不傳謂不制作篇籍,以紀功德也。仿佛猶梗概也。論語孔子曰:「慎而無禮則葸。」鄭玄注云「葸,質愨貌」也。言雖優游謙慎,無乃太質愨也。
  於是三事嶽牧之僚,僉爾而進曰:三事,三公也。僉,皆也。陛下仰監唐典,中述祖則,俯蹈宗軌。躬奉天經,惇睦辯章之化洽。天經謂孝也。孔子曰:「夫孝,天之經。」謂章帝初即位,四時禘祫,宗祀於明堂也。尚書曰:「惇敘九族。」又曰:「九族旣睦,辯章百姓。」鄭玄云:「辯,別也。章,明也。惇,厚也。睦,親也。」章帝性篤愛,不忍與諸王乖離,皆留京師也。巡靖黎蒸,懷保鰥寡之惠浹。巡,撫也。靖,安也。黎,蒸,皆衆也。懷,思也。保,安也。浹,洽也。尚書曰:「懷保小人,惠鮮鰥寡。」謂章帝在位凡四巡狩,賜人爵,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粟。燔瘞縣沈,肅祗羣神之禮備。爾雅曰:「祭天曰燔柴,祭地曰瘞埋,祭山曰庋縣,祭川曰浮沈。」肅祗,恭敬也。封禪書曰:「湯武至尊,不失肅敬。」元和中詔曰:「朕巡狩岱宗,柴望山川。」庋音居毀反。是以鳳皇來儀,集羽族於觀魏,肉角馴毛宗於外囿,擾緇文皓質於郊,升黃暉采鱗於沼,甘露宵零於豐草,三足軒翥於茂樹。尚書曰:「鳳皇來儀。」元和二年詔曰:「乃者鳳皇鸞鳥比集七郡。」羽族謂羣鳥隨之也。觀魏,門闕也。肉角謂麟也。伏侯古今注曰:「建初二年,北海得一角獸,大如麕,有角在耳閒,端有肉。又元和二年,麒麟見陳,一角,端如蔥葉,色赤黃。」擾,馴也。緇文皓質謂騶虞也。說文曰:「騶虞,白虎,黑文,尾長於身。」古今注曰:「元和三年,白虎見彭城。」黃暉采鱗謂黃龍也。建初五年,有八黃龍見于零陵。古今注曰:「元和二年,甘露降河南,三足烏集沛國。」軒翥謂飛翔上下。若乃嘉穀靈草,竒獸神禽,應圖合諜,窮祥極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犖乎方州,羨溢乎要荒。嘉穀,嘉禾。靈草,芝屬。古今注曰:「元和二年,芝生沛,如人冠大,坐狀。」章和九年詔曰:「嘉穀滋生,芝草之類,歲月不絕。」竒獸神禽謂白虎白雉之屬也。建初七年,獲白鹿。元和元年,日南獻生犀、白雉。言應於瑞圖,又合于史諜也。坰牧,郊野也。卓犖,殊絕也。羨音以戰反。昔姬有素雉、朱烏、玄秬、黃 2a353.gif ,麥也。謂赤烏銜牟麥而至也。詩頌曰:「貽我來牟。」詩大雅曰:「濟濟多士。」又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又曰:「奉璋峨峨。」蓋用昭明寅畏,承聿懷之福。亦以寵靈文武,貽燕後昆,覆以懿鑠,豈其為身而有顓辭也?詩大雅曰:「昭明有融。」寅,敬也。尚書曰:「嚴恭寅畏。」聿,述也。懷,思也。詩大雅曰:「昭事上帝,聿懷多福。」貽,遺也。燕,安也。後昆,子孫也。言此並以光寵神靈文王、武王之德,遺燕安於子孫也。詩大雅曰:「貽厥孫謀,以燕翼子。」覆猶重也。懿、鑠,並美也。詩大雅曰:「我求懿德。」又曰:「於鑠王師。」言詩人歌頌周之盛德,當成康之時。其成王、康王,豈獨為身而有自專之辭也,並上寵文武之業,下遺子孫之基也。言今章帝旣獲符瑞之應,亦冝同成康之事也。若然受之,冝亦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啟恭館之金縢,御東序之祕寶,以流其占。受之謂漢受此符瑞也。說文曰:「恁,念也。」音人甚反。旅,陳也。充,當也。恭肅之館謂廟中也。金縢,以金緘匱,藏符瑞之書於其中也。御猶陳也。東序,東廂也。祕寶謂河圖之屬。尚書曰:「天球河圖在東序。」孔安國注曰:「河圖,八卦是也。」言啟金縢之書及河圖之卦以占之也。流猶徧也。
  夫圖書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聖孚也;體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圖書,河圖、洛書也。亮,信。章,明。哲,智。言天授圖書者,為天子所知也。孔。孔丘也。猷,圖也。孚,信也。言孔丘之圖,先命漢家當須封禪,此聖人之信也。體行猶躬行也。孔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丁,當也。辰,時也。景,大也。逢休吉之代,當封禪之時,此為天子之大命也。順命以創制,定性以和神,荅三靈之繁祉,展放唐之明文,茲事體大而允,寤寐次于聖心。瞻前顧後,豈蔑清廟憚勑天乎?命謂符瑞也。荅,對也。三靈,天地人之神也。繁,多也。祉,福也。展,陳也。放,效也,音甫往反。效唐堯之文,謂封禪也。尚書琁璣鈐曰:「平制禮樂,於唐之文。」茲事謂封禪之事,大而且信。次,止也。寤寐常止於聖心,言不可忘之也。前謂前代帝王,後謂子孫也。蔑,輕也。憚,難也。勑,正也。言封禪之事,皆述祖宗之德,今乃推讓,豈輕清廟而難正天命乎?尚書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茲,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遺章,今其如台而獨闕也!伊,維也。邃古猶遠古也。楚詞曰:「邃古之初。」戾,至也。言自遠古以來至於此也。作者,諸封禪者。史記管仲曰:「自古封禪七十二君。」并武帝及光武為七十四君。俾,使也。有天下不使其封禪,而假為竹素之文者,無有光揚法度而棄其文章,不封禪者也。台,我也。今其如我何獨闕也。
  是時聖上固已垂精游神,包舉蓺文,屢訪羣儒,諭咨故老,與之乎斟酌道德之淵源,肴覈仁義之林藪,以望元符之臻焉。聖上謂章帝也。諭,告;咨,謨也。道德仁義,人所常行,故以酒食為諭焉。淵源,林藪,諭深邃也。元,天也。符,瑞也。詩曰:「肴核惟旅。」覈亦核也,謂果實之屬。旣成羣后之讜辭,又悉經五繇之碩慮矣。將絣萬嗣,煬洪暉,奮景炎,扇遺風,播芳烈,乆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疇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讜,直言也。繇,兆辭,音冑。左傳曰:「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祥,不習則增脩其德而改卜。」碩,大也。慮,思也。廣雅曰:「絣,續也,音方萌反。」景,大也。炎謂火德。汪汪猶深也。今文尚書太誓篇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鄭玄注云:「丕,大也。律,法也。」疇,誰也。猶竟也。唐哉謂堯也。皇哉謂漢也。言唯唐與漢,唯漢與唐。
固後以母喪去官。永元初,大將軍竇憲出征匈奴,以固為中護軍,與參議。北單于聞漢軍出,遣使款居延塞,欲脩呼韓邪故事,朝見天子,請大使。憲上遣固行中郎將事,將數百騎與虜使俱出居延塞迎之。會南匈奴掩破北庭,永元二年,南單于出雞鹿塞擊北匈奴於河雲,大破之。固至私渠海,聞虜中亂,引還。及竇憲敗,固先坐免官。
固不敎學諸子,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陽令种兢甞行,固奴干其車騎,吏椎呼之,奴醉罵,兢大怒,畏憲不敢發,心銜之。及竇氏賔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繫固,遂死獄中。時年六十一。詔以譴責兢,抵主者吏罪。
固所著典引、賔戲、應譏、詩、賦、銘、誄、頌、書、文、記、論、議、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論曰:司馬遷、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載籍之作,大義粲然著矣。議者咸稱二子有良史之才。遷文直而事覈,固文贍而事詳。若固之序事,不激詭,不抑抗,激,揚也。詭,毀也。抑,退也。抗,進也。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猒,信哉其能成名也。爾雅曰,亹亹猶勉也。彪、固譏遷,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言遷所是非皆與聖人乖謬,即崇黃老而薄五經,輕仁義而賤守節是也。然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而不叙殺身成仁之為美,固序游俠傳曰:「劇孟、郭解之徒,馳騖於閭閻,雖其陷於刑辟,自與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六國,五伯之罪人;四豪者,又六國之罪人。況於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其罪不容於誅也。」則輕仁義,賤守節愈矣。愈猶甚也。固傷遷博物洽聞,不能以智免極刑;謂下蠶室。然亦身陷大戮,此已上略華嶠之辭。智及之而不能守之。論語孔子之言也。言有智而不能自守其身。嗚呼,古人所以致論於目睫也!史記齊使者至越,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貴其智之如目,見豪毛而不見其睫也。今越王知晉之失計,不自知越人之過,是目論也。」言班固譏遷被刑,而不知身自遇禍。
贊曰:二班懷文,裁成帝墳。沈約宋書曰:「初,謝儼作此贊,云『裁成典墳』,以示范曄,曄改為『帝墳』。」比良遷、董,謂司馬遷、董狐也。左傳曰:「董狐,古之良史也。」兼麗卿、雲。司馬長卿、楊子雲。彪識皇命,固迷世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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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一‧列傳第三十一 第五倫曾孫種 鍾離意 宋均族子意 寒朗
第五倫字伯魚,京兆長陵人也。其先齊諸田,史記曰:「陳公子完奔齊,以陳字為田氏。」應劭注云:「始食采於田,改姓田氏。」諸田徙園陵者多,故以次第為氏。
倫少介然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宗族閭里爭往附之。倫乃依險固築營壁,有賊,輒奮厲其衆,引彊持滿以拒之,引彊謂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持滿,不發也。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數十輩,皆不能下。東觀記曰:「時米石萬錢,人相食,倫獨收養孤兄子、外孫,分糧共食,死生相守,郷里以此賢之。」倫始以營長詣郡尹鮮于襃,風俗通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鮮,其子食采於朝鮮,因氏焉。」襃見而異之,署為吏。後襃坐事左轉高唐令,高唐,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齊州祝阿縣西。臨去,握倫臂訣曰:「恨相知晚。」訣,別也。東觀記曰:「倫步擔往候之,留十餘日,將倫上堂,令妻子出相對,以屬託焉。」
倫後為郷嗇夫,平傜賦,理怨結,得人歡心。自以為乆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名姓,自稱王伯齊,載鹽往來太原、上黨,所過輒為糞除而去,糞除猶埽除也。陌上號為道士,親友故人莫知其處。
數年,鮮于襃薦之於京兆尹閻興,興即召倫為主簿。時長安鑄錢多姦巧,乃署倫為督鑄錢掾,領長安巿。東觀記曰:「時長安巿未有秩,又鑄錢官姦軌所集,無能整齊理之者。興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其後小人爭訟,皆云『第五掾所平,巿無姦枉』。」倫平銓衡,正斗斛,巿無阿枉,百姓恱服。每讀詔書,常歎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下,安能動萬乗乎?」華嶠書曰:「蓋延代鮮于襃為馮翊,多非法。倫數切諫,延恨之,故滯不得舉。」將謂州將。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建武二十七年,舉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隨王之國。光武召見,甚異之。二十九年,從王朝京師,隨官屬得會見,帝問以政事,倫因此酬對政道,帝大恱。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帝戲謂倫曰:「聞卿為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寧有之邪?」倫對曰:「臣三娶妻皆無父。少遭飢亂,實不敢妄過人食。」華嶠書曰:「上復曰:『聞卿為巿掾,人有遺母一笥餅者。卿從外來見之,奪母笥,探口中餅,信乎?』倫對曰:『實無此。衆人以臣愚蔽,故為生是語也。』」帝大笑。倫出,有詔以為扶夷長,扶夷,縣,屬零陵郡,故城在今邵州武岡縣東北。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雖為二千石,躬自斬芻養馬,妻執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糧,餘皆賤貿與民之貧羸者。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財產以之困匱,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薦祠者,發病且死先為牛鳴,前後郡將莫敢禁。倫到官,移書屬縣,曉告百姓。其巫祝有依託鬼神詐怖愚民,皆案論之。有妄屠牛者,吏輒行罰。民初頗恐懼,或祝詛妄言,倫案之愈急,後遂斷絕,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徵,老小攀車叩馬,嗁呼相隨,日裁行數里,不得前。倫乃偽止亭舍,陰乗船去。衆知,復追之。及詣廷尉,吏民上書守闕者千餘人。是時顯宗方案梁松事,亦多為松訟者。帝患之,詔公車諸為梁氏及會稽太守上書者勿復受。會帝幸廷尉録囚徒,得免歸田里。身自耕種,不交通人物。
數歲,拜為宕渠令,宕渠,縣,故城在今渠州流江縣東北。顯拔郷佐玄賀,賀後為九江、沛二郡守,以清絜稱,所在化行,終於大司農。
倫在職四年,遷蜀郡太守。蜀地肥饒,人吏富實,掾史家貲多至千萬,皆鮮車怒馬,怒馬謂馬之肥壯,其氣憤怒也。以財貨自達。倫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更選孤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於是爭賕抑絕,以財相貨曰賕,音其又反,又音求。文職修理。所舉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時以為知人。
視事七歲,肅宗初立,擢自遠郡,代牟融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馬廖,兄弟並居職任。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倫以后族過盛,欲令朝廷抑損其權,上疏曰:「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狷,狂狷也。昧死自表。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尚書洪範之言。傳曰:『大夫無境外之交,束脩之饋。』穀梁傳之文也。束,帛也。脩,脯也。饋,遺也。近代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歸國,徙廢陰興賔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書記請託一皆斷絕。又譬諸外戚曰:譬,曉諭也。『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司馬遷書曰「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也。臣常刻著五臧,書諸紳帶。刻著五臧,謂銘之於心也。紳謂大帶,垂之三尺。論語曰「子張書諸紳」也。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竊聞衞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冝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裁」與「纔」同。及馬防為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又上疏曰:「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難為意愛。恐卒然有小過,愛而不罰,則廢法也。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多賜財帛。篤為郷里所廢,客居美陽,女弟為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繫論之。今來防所,議者咸致疑怪,況乃以為從事,將恐議及朝廷。今冝為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事望。望,物望也。苟有所懷,敢不自聞。」並不見省用。
倫雖峭直,峭,峻也。然常疾俗吏苛刻。及為三公,值帝長者,屢有善政,乃上疏襃稱盛美,因以勸成風德,曰:「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體晏晏之姿,尚書考靈耀曰:「堯文塞晏晏。」爾雅曰:「晏晏,溫和也。」以寬弘臨下,出入四年,前歲誅刺史、二千石貪殘者六人。東觀漢記曰:「去年伏誅者,刺史一人,太守三人,減死罪二人,凡六人。」斯皆明聖所鑒,非羣下所及。然詔書每下寬和而政急不解,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羣下不稱故也。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為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寬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陳留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臨人宰邑,專念掠殺,務為嚴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為能,違天心,失經義,誠不可不慎也。非徒應坐豫、協,亦當冝譴舉者。譴,責也。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人,則風俗自化矣。臣甞讀書記,知秦以酷急亡國,又目見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勤懇懇,實在於此。又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以示遠?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論語孔子之言。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夫陰陽和歲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冝皆召見,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諸上書言事有不合者,可但報歸田里,不冝過加喜怒,以明在寬。臣愚不足採。」
及諸馬得罪歸國,而竇氏始貴,倫復上疏曰:「臣得以空虛之質,當輔弼之任。素性駑怯,位尊爵重,拘迫大義,思自策厲,雖遭百死,不敢擇地,又況親遇危言之世哉!論語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鄭玄云:「危猶高也。」據時高言高行必見危,故以為諭也。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趨邪路,莫能守正。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椒房之親,后妃以椒塗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衆喣飄山,聚蚊成雷,前書中山靖王之言。蓋驕佚所從生也。三輔論議者,至云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也。病酒曰酲。詖險趣埶之徒,誠不可親近。蒼頡篇曰:「詖,佞諂也。」臣愚願陛下中宮嚴勑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禄,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至所願也。」
倫奉公盡節,言事無所依違。諸子或時諫止,輒叱遣之,吏人奏記及便冝者,亦并封上,其無私若此。性質愨,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前書曰:「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然少蘊藉,蘊藉猶寬博也。不修威儀,亦以此見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寢;吾子有疾,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連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賜策罷,以二千石奉終其身,加賜錢五十萬,公宅一區。後數年卒,時年八十餘,詔賜秘器、衣衾、錢布。
少子頡嗣,歷桂陽、廬江、南陽太守,所在見稱。順帝之為太子廢也,樊豐等譖之,廢為濟陰王。頡為太中大夫,與太僕來歷等共守闕固爭。帝即位,擢為將作大匠,卒官。三輔決録注曰:「頡字子陵,為郡功曹,州從事,公府辟舉高第,為侍御史,南頓令,桂陽、南陽、廬江三郡太守,諫議大夫。洛陽無主人,郷里無田宅,客止靈臺中,或十日不炊。司隷校尉南陽左雄、太史令張衡、尚書廬江朱建、孟興皆與頡故舊,各致禮餉,頡終不受。」倫曾孫種。
論曰:第五倫峭覈為方,峭覈謂其性峻急,好窮覈事情。非夫愷悌之士,省其奏議,惇惇歸諸寬厚,惇惇,純厚之貌也,音敦。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韋為佩,蓋猶此矣。韓子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性緩,佩弦以自急」也。然而君子侈不僭上,儉不偪下,禮記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為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詎非矯激,則未可以中和言也。
種字興先,少厲志義,為吏,冠名州郡。永壽中,以司徒掾清詔使兾州,廉察灾害,風俗通曰「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詔,使荊州」,又此言以司徒清詔使兾州,蓋三公府有清詔員以承詔使也。廉,察也。舉奏刺史、二千石以下,所刑免甚衆,弃官奔走者數十人。還,以奉使稱職,拜高密侯相。是時徐兖二州盜賊羣輩,高密在二州之郊,種乃大儲糧稸,勤厲吏士,賊聞皆憚之,桴鼓不鳴,桴,擊鼓杖也,音浮。流民歸者,歲中至數千家。以能換為衞相。周後衞公也。
遷兖州刺史。中常侍單超兄子匡為濟陰太守,負埶貪放,種欲收舉,未知所使。會聞從事衞羽素抗厲,乃召羽具告之。謂曰:「聞公不畏彊禦,今欲相委以重事,若何?」對曰:「願庶幾於一割。」以鉛刀諭。羽出,遂馳至定陶,閉門收匡賔客親吏四十餘人,六七日中,糾發其臧五六千萬。種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覺其姦,乃收繫客,具得情狀。州內震慄,朝廷嗟歎之。
是時太山賊叔孫無忌等暴橫一境,州郡不能討。羽說種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乆,而太山險阻,寇猾不制。今雖有精兵,難以赴敵,羽請往譬降之。」種敬諾。羽乃往,備說禍福,無忌即帥其黨與三千餘人降。單超積懷忿恨,遂以事陷種,竟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種為衞相,以門下掾孫斌賢,善遇之。及當徙斥,斌具聞超謀,乃謂其友人同縣閭子直及高密甄子然曰:「蓋盜憎其主,從來舊矣。第五使君當投裔土,而單超外屬為彼郡守。夫危者易仆,可為寒心。吾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難。若奉使君以還,將以付子。」二人曰:「子其行矣,是吾心也。」於是斌將俠客晨夜追種,及之於太原,遮險格殺送吏,因下馬與種,斌自步從。一日一夜行四百餘里,遂得脫歸。
種匿於閭、甄氏數年,徐州從事臧旻上書訟之曰:「臣聞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計,故季布屈節於朱家,前書曰,季布,楚人,為任俠有名,數窘漢王,高祖購求布千金。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敢進計。」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并其家僮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買置田舍,言之高祖,赦之,後為河東守。管仲錯行於召忽。說苑子路問於孔子曰:「昔者管子欲立公子糾而不能,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無仁也。」孔子曰:「召忽者,人臣之材。不死則三軍之虜也,死之則名聞於天下矣,何為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諸侯之相也。死之則不免於溝瀆之中,不死則功復用於天下,夫何為死之哉?」錯猶乖也。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愛身於須臾,貪命於苟活,隱其智力,顧其權略,庶幸逢時有所為耳。卒遭高帝之成業,齊桓之興伯,遺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鉤之讎,拔於囚虜之中,信其佐國之謀,信音申。勳效傳於百世,君臣載於篇籍。假令二主紀過於纖介,則此二臣同死於犬馬,沈名於溝壑,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建其竒奧之術乎?伏見故兖州刺史第五種,傑然自建,在郷曲無苞苴之嫌,苞苴,饋遺也。步朝堂無擇言之闕,口無可擇之言也。天性疾惡,公方不曲,故論者說清高以種為上,序直士以種為首。春秋之義,選人所長,弃其所短,録其小善,除其大過。種所坐以盜賊公負,筋力未就,太山之賊,種不能討,是力不足以禁之,法當公坐,故云公負也。罪至徵徙,非有大惡。昔虞舜事親,大杖則走。家語孔子謂曾子之言也。故種逃亡,苟全性命,兾有朱家之路,以顯季布之會。願陛下無遺須臾之恩,令種有持忠入地之恨。」會赦出,卒於家。
鍾離意字子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府下記案考之。記,文符也。案,察之也。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公羊傳曰:「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詩云『刑於寡妻,以御于家邦』,詩大雅之文。刑,見也。御,治也。明政化之本,由近及遠。今冝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事。建武十四年,會稽大疫,疫,癘氣也。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經給醫藥,隱親謂親自隱恤之。經給謂經營濟給之。所部多蒙全濟。
舉孝廉,再遷,辟大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書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視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誠良吏也!」意遂於道解徒桎梏,在手曰梏,在足曰桎。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
後除瑕丘令。瑕丘,今兖州縣也。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為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子罪,命也。」遂令建進藥而死。二十五年,遷堂邑令。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縣西北。縣人防廣為父報讎,繫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傷之,乃聽廣歸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歸,義不累下。」言罪歸於我,不累於丞掾。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
顯宗即位,徵為尚書。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徵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簿,文記也。詔班賜羣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也。說苑曰:「邑名勝母,曾子不入,水名盜泉,仲尼不飲,醜其名也。」尸子又載其言也。此臧穢之寶,誠不敢拜。」帝嗟歎曰:「清乎尚書之言!」乃更以庫錢三十萬賜意。轉為尚書僕射。
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為從禽廢政,常當車陳諫般樂遊田之事,天子即時還宮。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宮,意詣闕免冠上疏曰:「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大潤,易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宮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帝王紀曰:「成湯大旱七年,齋戒翦髮斷爪,以己為犧牲,禱於桑林之社,以六事自責。」竊見北宮大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榮也。自古非苦宮室小狹,但患人不安寧。冝且罷止,以應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乆食重禄,擢備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并,不勝愚戇征營,征營,不自安也。罪當萬死。」帝策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密雲數會,朕戚然慙懼,思獲嘉應,故分布禱請,闚候風雲,北祈明堂,南設雩塲。明堂在洛陽城南,言北祈者,蓋時修雩場在明堂之南。今又勑大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灾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說文云「雨所以澍生萬物」,故曰澍。音注。
時詔賜降胡子縑,尚書案事,誤以十為百。帝見司農上簿,大怒,召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為愆,則臣位大,罪重,郎位小,罪輕,咎皆在臣,臣當先坐。」乃解衣就格。格,拘埶也。帝意解,使復冠而貰郎。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隱猶私也。故公卿大臣數被詆毀,近臣尚書以下至見提拽。甞以事怒郎藥崧,以杖撞之。崧走入牀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子穆穆,諸侯煌煌。曲禮之文也。穆穆,美也。煌煌,盛也。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慄,爭為嚴切,以避誅責;唯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疏曰:「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經術,郊祀天地,畏敬鬼神,憂恤黎元,勞心不怠。而天氣未和,日月不明,易通卦驗曰:「愚智同位,則日月無光。」水泉湧溢,寒暑違節者,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為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爾雅曰:「雍雍,和也。」至於骨肉相殘,毒害彌深,感逆和氣,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鹿鳴,詩小雅,宴羣臣也。其詩曰:「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賔,鼓瑟吹笙。」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也。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垂之無極。」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亦以此故不得乆留,出為魯相。意別傳曰:「意為魯相,到官,出私錢萬三千文,付戶曹孔訢修夫子車,身入廟,拭几席劔履。男子張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懷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敎授堂下床首有懸甕,意召孔訢問:『此何甕也?』對曰:『夫子甕也,背有丹書,人莫敢發也。』意曰:『夫子聖人,所以遺甕,欲以懸示後賢。』因發之,中得素書,文曰『後世修吾書,董仲舒。護吾車,拭吾履,發吾笥,會稽鍾離意。璧有七,張伯藏其一。』意即召問伯,果服焉。」後德陽殿成,漢宮殿名曰北宮中有德陽殿。百官大會。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此殿不立。」
意視事五年,以愛利為化,東觀記曰:「意在堂邑,為政愛利,輕刑慎罰,撫循百姓如赤子。初到縣,市無屋,意出奉錢帥人作屋。人齎茅竹或持材木,爭起趨作,浹日而成。功作旣畢,為解土,祝曰:『興功役者令,百姓無事。如有禍祟,令自當之。』人皆大恱。」人多殷富。以乆病卒官。遺言上書陳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冝少寬假。帝感傷其意,下詔嗟歎,賜錢二十萬。
藥崧者,河內人,天性朴忠。家貧為郎,常獨直臺上,無被,枕杫,杫音思漬反,謂俎几也。方言云:「蜀、漢之郊曰杫。」食糟糠。帝每夜入臺,輒見崧,問其故,甚嘉之,自此詔太官賜尚書以下朝夕餐,給帷被皁袍,及侍史二人。蔡質漢官儀曰「尚書郎入直臺中,官供新青縑白綾被,或錦被,晝夜更宿,帷帳畫,通中枕,卧旃蓐,冬夏隨時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書郎伯使一人,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者。伯使從至止車門還,女侍吏絜被服,執香鑪燒燻,從入臺中,給使護衣服」也。崧官至南陽太守。
宋均字叔庠,南陽安衆人也。父伯,建武初為五官中郎將。均以父任為郎,時年十五,好經書,每休沐日,輒受業博士,通詩禮,善論難。至二十餘,調補辰陽長。辰陽,今辰州辰溪縣。其俗少學者而信巫鬼,均為立學校,禁絕淫祀,人皆安之。以祖母喪去官,客授潁川。
後為謁者。會武陵蠻反,圍武威將軍劉尚,詔使均乗傳發江夏奔命三千人往救之。前書音義曰「擢選精勇,聞命奔走,謂之奔命」也。旣至而尚已沒。會伏波將軍馬援至,詔因令均監軍,與諸將俱進,賊拒阸不得前。及馬援卒於師,軍士多溫溼疾病,死者太半。均慮軍遂不反,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制降之何如?」諸將皆伏地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也。」公羊傳曰「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國家者,則專之可也。」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种守沅陵長,命种奉詔書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蠻夷震怖,即共斬其大帥而降,於是入賊營,散其衆,遣歸本郡,為置長吏而還。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光武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冢。其後每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
遷上蔡令。時府下記,禁人喪葬不得侈長。長音直亮反。禁之不得奢侈有餘。均曰:「夫送終踰制,失之輕者。今有不義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
遷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數為民患,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傷害。檻,為機以捕獸。穽謂穿地陷之。均到,下記屬縣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水,各有所託。且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也。今為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也。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傳言虎相與東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陽、楚、沛多蝗,其飛至九江界者,輒東西散去,由是名稱遠近。浚遒縣有唐、后二山,浚遒縣屬廬江郡,故城在今廬州慎縣南。民共祠之,衆巫遂取百姓男女以為公嫗,以男為山公,以女為山嫗,猶祭之有尸主也。歲歲改易,旣而不敢嫁娶,前後守令莫敢禁。均乃下書曰:「自今以後,為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於是遂絕。
永平元年,遷東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潁川。而東海吏民思均恩化,為之作歌,詣闕乞還者數千人。顯宗以其能,七年,徵拜尚書令。每有駮議,多合上旨。均甞刪翦疑事,帝以為有姦,大怒,收郎縛格之。諸尚書惶恐,皆叩頭謝罪。均顧厲色曰:「蓋忠臣執義,無有二心。若畏威失正,均雖死,不易志。」小黃門在傍,入具以聞。帝善其不撓,即令貰郎,遷均司隷校尉。數月,出為河內太守,政化大行。
均常寢病,百姓耆老為禱請,旦夕問起居,其為民愛若此。以疾上書乞免,詔除子條為太子舍人。均自扶輿詣闕謝恩,帝使中黃門慰問,因留養疾。司徒缺,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視其疾,令兩騶扶之。騶,養馬者,亦曰騶騎。均拜謝曰:「天罰有罪,所苦浸篤,不復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辭。帝甚傷之,召條扶侍均出,賜錢三十萬。
均性寬和,不喜文法,常以為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書,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故遂不敢陳。帝後聞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於家。族子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大夏侯尚書敎授,夏侯勝也。至遼東太守。意少傳父業,顯宗時舉孝廉,以召對合旨,擢拜阿陽侯相。阿陽,縣,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建初中,徵為尚書。
肅宗性寬仁,而親親之恩篤,故叔父濟南、中山二王每數入朝,特加恩寵,及諸昆弟並留京師,不遣就國。意以為人臣有節,不冝踰禮過恩,乃上疏諫曰:「陛下至孝烝烝,恩愛隆深,以濟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禮寵,聖情戀戀,不忍遠離,比年朝見,乆留京師,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禮,車入殿門,即席不拜,分甘損膳,賞賜優渥。昔周公懷聖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後王曰叔父,加以錫幣。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尚書曰,周公旣成洛邑,成王命召公出取幣錫周公也。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國,陛下即位,蠲除前過,還所削黜,衍食它縣,衍謂流衍,傍食它縣。男女少長,並受爵邑,恩寵踰制,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彊幹弱枝者也。陛下德業隆盛,當為萬世典法,不冝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屬備其,當早就蕃國,為子孫基阯。而室第相望,乆磐京邑,磐謂磐桓不去。婚姻之盛,過於本朝,僕馬之衆,充塞城郭,驕奢僭擬,寵禄隆過。今諸國之封,並皆膏腴,風氣平調,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來不難。冝割情不忍,以義斷恩,禮記曰:「門內之政恩掩義,門外之政義斷恩。」發遣康、焉各歸蕃國,令羡等速就便時,行日,取便利之時也。以塞衆望。」帝納之。
章和二年,鮮卑擊破北匈奴,而南單于乗此請兵北伐,因欲還歸舊庭。時竇太后臨朝,議欲從之。意上疏曰:「夫戎狄之隔遠中國,幽處北極,爾雅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鈆,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也。界以沙漠,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彊者為雄,弱即屈服。自漢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人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大功,享,受也。而百姓不知其勞,漢興功烈,於斯為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漢兵者也。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歸功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為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冝因其歸附,以為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誠不可許。」會南單于竟不北徙。遷司隷校尉。
永元初,大將軍竇憲兄弟貴盛,步兵校尉鄧疊、河南尹王調、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羣黨,出入憲門,負埶放縱。意隨違舉奏,無所回避,由是與竇氏有隙。二年,病卒。孫俱,靈帝時為司空。漢官儀曰「俱字伯儷」也。
寒朗字伯竒,魯國薛人也。生三日,遭天下亂,弃之荊棘;數日兵解,母往視,猶尚氣息,遂收養之。及長,好經學,博通書傳,以尚書敎授。舉孝廉。
永平中,以謁者守侍御史。與三府掾屬共考案楚獄顏忠、王平等,辭連及隧郷侯耿建、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甞與忠、平相見。是時顯宗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朗心傷其寃,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物色謂形狀也。而二人錯 398d.gif 音五故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姦,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兾以自明。」帝曰:「即如是,四侯無事,何不早奏,獄竟而乆繫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事,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故未敢時上。」時上猶即上也。上音時掌反。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問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汚染人,誠兾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冝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寃,無敢啎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録囚徒,理出千餘人。後平、忠死獄中,朗乃自繫。會赦,免官。復舉孝廉。
建初中,肅宗大會羣臣,朗前謝恩,詔以朗納忠先帝,拜為易長。易,今易州縣也。歲餘,遷濟陽令,以母喪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東巡狩,過濟陽,三老吏人上書陳朗前政治狀。帝至梁,召見朗,詔三府為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遷清河太守。坐法免。
永初三年,太尉張禹薦朗為博士,徵詣公車,會卒,時年八十四。
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齊侯省刑。左氏傳曰,齊景公謂晏子曰:「子之宅近市,識貴賤乎?」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而屨賤。」景公為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踊謂刖足者屨。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寃獄,篤矣乎,仁者之情也!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詭,詐也。本於諫爭則絞切。論語孔子曰:「直而無禮則絞。」絞,急也。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也。言而見信,諫而必從,故曰志行。
贊曰:伯魚、子阿,矯急去苛。臨官以絜,匡帝以奢。宋均達政,禁此妖禜。禜,祭也,于命反。禽蟲畏德,子民請病。謂人為之請禱也。意明尊尊,割恩蕃屏。穀梁傳曰:「為尊者諱敵。為親者諱敗,尊尊親親之義也。」意諫令諸王歸藩,故云割恩藩屏。音協韻必政反。惵惵楚黎,惵惵,懼也。黎,衆也。 寒君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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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二‧列傳第三十二 光武十王
 東海恭王彊 沛獻王輔 楚王英 濟南安王康 東平獻王蒼子任城孝王尚 阜陵質王延 廣陵思王荊 臨淮懷公衡 中山簡王焉 琅邪孝王京
光武皇帝十一子:郭皇后生東海恭王彊、沛獻王輔、濟南安王康、阜陵質王延、中山簡王焉,許美人生楚王英,光烈皇后生顯宗、東平憲王蒼、廣陵思王荊、臨淮懷公衡、琅邪孝王京。
東海恭王彊。建武二年,立母郭氏為后,彊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廢,彊常慼慼不自安,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蕃國。光武不忍,遟回者數歲,乃許焉。十九年,封為東海王,二十八年,就國。帝以彊廢不以過,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兼食魯郡,合二十九縣。賜虎賁旄頭,宮殿設鍾虡之縣,擬於乗輿。虎賁、旄頭、鍾虡解見光武紀。縣音玄。彊臨之國,數上書讓還東海,又因皇太子固辭。帝不許,深嘉歎之,以彊章宣示公卿。初,魯恭王好宮室,起靈光殿,甚壯麗,恭王名餘,景帝之子。殿在今兖州曲阜城中,故基東西二十丈,南北十二丈,高丈餘也。是時猶存,故詔彊都魯。中元元年入朝,從封岱山,因留京師。明年春,帝崩。冬,歸國。
永平元年,彊病,顯宗遣中常侍鉤盾令將太醫乗驛視疾,詔沛王輔、濟南王康、淮陽王延詣魯。及薨,臨命上疏謝曰:「臣蒙恩得備蕃輔,特受二國,宮室禮樂,事事殊異,巍巍無量,訖無報稱。而自脩不謹,連年被疾,為朝廷憂念。皇太后、陛下哀憐臣彊,感動發中,數遣使者太醫令丞方伎道術,絡驛不絕。臣伏惟厚恩,不知所言。臣內自省視,氣力羸劣,日夜浸困,浸,漸也。終不復望見闕庭,奉承帷幄,孤負重恩,銜恨黃泉。杜預注左傳云:「地中之泉,故曰黃泉。」身旣夭命孤弱,復為皇太后、陛下憂慮,誠悲誠慙。息政,小人也,猥當襲臣後,必非所以全利之也。誠願還東海郡。天恩愍哀,以臣無男之故,無男,無多男也。處臣三女小國侯,即婦人封侯也,若呂后之妹呂須封為臨光侯,蕭何夫人封為酇侯之類。此臣宿昔常計。私計天恩,不敢忘也。今天下新罹大憂,光武崩也。惟陛下加供養皇太后,數進御餐。臣彊困劣,言不能盡意。願並謝諸王,不意永不復相見也。」天子覽書悲慟,從太后出幸津門亭發哀。津門,洛陽南面西頭門也,一名津陽門。每門皆有亭。使大司空持節護喪事,大鴻臚副,宗正、將作大匠視喪事,贈以殊禮,升龍、旄頭、鸞輅、龍旂、虎賁百人。解並見光武及明帝紀。詔楚王英、趙王栩、北海王興、館陶公主、比陽公主及京師親戚四姓夫人、小侯皆會葬。四姓小侯,解見明帝紀。夫人,蓋小侯之母也。帝追惟彊深執謙儉,不欲厚葬以違其意,於是特詔中常侍杜岑及東海傅相曰:「王恭謙好禮,以德自終,遣送之物,務從約省,衣足斂形,茅車瓦器,物減於制,以彰王卓爾獨行之志。前書曰:「卓尔不羣者,河閒獻王近之矣。」將作大匠留起陵廟。」
彊立十八年,年三十四。子靖王政嗣。政淫欲薄行。後中山簡王薨,政詣中山會葬,私取簡王姬徐妃,又盜迎掖庭出女。豫州刺史、魯相奏請誅政,有詔削薛縣。
立四十四年薨,子頃王肅嗣。永元十六年,封肅弟二十一人皆為列侯。肅性謙儉,循恭王法度。永初中,以西羌未平,上錢二千萬。元初中,復上縑萬匹,以助國費,鄧太后下詔襃納焉。
立二十三年薨,子孝王臻嗣。永建二年,封臻二弟敏、儉為郷侯。臻及弟蒸郷侯儉並有篤行,母卒,皆吐血毀眥。眥或為瘠。至服練紅,兄弟追念初喪父,幼小,哀禮有闕,因復重行喪制。旣祥之後而服練也。禮記曰:「練衣黃裏縓縁。」縓即紅也。縓音七絹反。鄭玄注周禮曰:「淺絳也。」臻性敦厚有恩,常分租秩賑給諸父昆弟。國相籍襃具以狀聞,順帝美之,制詔大將軍、三公、大鴻臚曰:「東海王臻以近蕃之尊,少襲王爵,膺受多福,未知艱難,而能克己率禮,孝敬自然,事親盡愛,送終竭哀,降儀從士,寢苫三年。左氏傳曰:「晏桓子卒,晏嬰麤衰斬,苴絰帶,杖,菅屨,食粥,居倚廬,寢苫枕草。其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杜預注云:「時士及大夫衰服各有不同。」和睦兄弟,恤養孤弱,至孝純備,仁義兼弘,朕甚嘉焉。夫勸善厲俗,為國所先。曩者東平孝王敞兄弟行孝,喪母如禮,有增戶之封。詩云:『永世克孝,念茲皇祖。』詩周頌之文。克,能也。今增臻封五千戶,儉五百戶,光啟土宇,以酬厥德。」
立三十一年薨,子懿王祗嗣。初平四年,遣子琬至長安奉章,獻帝封琬汶陽侯,拜為平原相。
祗立四十四年薨,子羡嗣。二十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沛獻王輔,建武十五年封右馮翊公。十七年,郭后廢為中山太后,故徙輔為中山王,并食常山郡。二十年,復徙封沛王。
時禁網尚疏,諸王皆在京師,競脩名譽,爭禮四方賔客。壽光侯劉鯉,更始子也,得幸於輔。鯉怨劉盆子害其父,因輔結客,報殺盆子兄故式侯恭,輔坐繫詔獄,三日乃得出。自是後,諸王賔客多坐刑罰,各循法度。二十八年,就國。中元二年,封輔子寶為沛侯。永平元年,封寶弟嘉為僮侯。僮,縣,屬臨淮郡,故城在今泗州宿預縣西南。
輔矜嚴有法度,好經書,善說京氏易、孝經、論語傳及圖讖,作五經論,時號之曰沛王通論。在國謹節,終始如一,稱為賢王。顯宗敬重,數加賞賜。立四十六年薨,子釐王定嗣。釐音僖,下皆同。元和二年,封定弟十二人為郷侯。
定立十一年薨,子節王正嗣。元興元年,封正弟二人為縣侯。
正立十四年薨,子孝王廣嗣。有固疾。安帝詔廣祖母周領王家事。周明正有法禮,漢安中薨,順帝下詔曰:「沛王祖母太夫人周,秉心淑慎,導王以仁,使光禄大夫贈以妃印綬。」
廣立三十五年薨,子幽王榮嗣。立二十年薨,子孝王琮嗣。薨,子恭王曜嗣。薨,子契嗣;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楚王英,以建武十五年封為楚公,十七年進爵為王,二十八年就國。母許氏無寵,故英國最貧小。三十年,以臨淮之取慮、須昌二縣益楚國。取慮,縣,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西南。案:臨淮無須昌,有昌陽縣,蓋誤也。取慮音秋閭。自顯宗為太子時,英常獨歸附太子,太子特親愛之。及即位,數受賞賜。永平元年,特封英舅子許昌為龍舒侯。龍舒,縣,屬廬江郡,故城在今廬州廬江縣西也。
英少時好游俠,交通賔客,晚節更喜黃老,學為浮屠齋戒祭祀。袁宏漢紀:「浮屠,佛也,西域天竺國有佛道焉。佛者,漢言覺也,將以覺悟羣生也。其敎以脩善慈心為主,不殺生,專務清靜。其精者為沙門。沙門,漢言息也,蓋息意去欲而歸于無為。又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善惡皆有報應,故貴行善修道,以鍊精神,以至無生而得為佛也。佛長丈六尺,黃金色,項中佩日月光,變化無方,無所不入,而大濟羣生。初,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項有日月光,以問羣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得無是乎?』於是遣使天竺,問其道術而圖其形像焉。」八年,詔令天下死罪皆入縑贖。英遣郎中令奉黃縑白紈三十匹詣國相曰:「託在蕃輔,過惡累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絜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伊蒲塞即優婆塞也,中華翻為近住,言受戒行堪近僧住也。桑門即沙門。因以班示諸國中傅。英後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龜玉鶴,刻文字以為符瑞。
十三年,男子燕廣告英與漁陽王平、顏忠等造作圖書,有逆謀,事下案驗。有司奏英招聚姦猾,造作圖讖,擅相官秩,置諸侯王公將軍二千石,大逆不道,請誅之。帝以親親不忍,乃廢英,徙丹陽涇縣,今宣州縣也。賜湯沐邑五百戶。湯沐,解見皇后紀也。遣大鴻臚持節護送,使伎人奴婢妓士鼓吹悉從,得乗輜軿,軿猶屏也,自隱蔽之車。蒼頡篇曰:「衣車也。」持兵弩,行道射獵,極意自娛。男女為侯主者,食邑如故。楚太后勿上璽綬,留住楚宮。
明年,英至丹陽,自殺。立三十三年,國除。詔遣光禄大夫持節弔祠,贈賵如法,加賜列侯印綬,以諸侯禮葬於涇。遣中黃門占護其妻子。占護猶守護也。悉出楚官屬無辭語者。制詔許太后曰:「國家始聞楚事,幸其不然。旣知審實,懷用悼灼,庶欲宥全王身,令保卒天年,而王不念顧太后,竟不自免。此天命也,無可柰何!太后其保養幼弱,勉強飲食。諸許願王富貴,人情也。已詔有司,出其有謀者,令安田宅。」於是封燕廣為折姦侯。楚獄遂至累年,其辭語相連,自京師親戚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數。
十五年,帝幸彭城,見許太后及英妻子於內殿,悲泣,感動左右。建初二年,肅宗封英子种楚侯,五弟皆為列侯,並不得置相臣吏人。元和三年,許太后薨,復遣光禄大夫持節弔祠,因留護喪事,賻錢五百萬。又遣謁者備王官屬迎英喪,改葬彭城,加王赤綬羽蓋華藻,如嗣王儀,續漢輿服志曰:「諸侯王赤綬四采,長二丈一尺。皇子安車,青蓋金華藻。」追爵,謚曰楚厲侯。章和元年,帝幸彭城,見英夫人及六子,厚加贈賜。
种後徙封六侯。六,縣名,屬廬江郡。卒,子度嗣。度卒,子拘嗣,傳國于後。
濟南安王康,建武十五年封濟南公,十七年進爵為王,二十八年就國。三十年,以平原之祝阿、安德、朝陽、平昌、隰陰、重丘六縣益濟南國。中元二年,封康子德為東武城侯。東武城屬清河郡,今貝州武城縣是。
康在國不循法度,交通賔客。其後,人上書告康招來州郡姦猾漁陽顏忠、劉子產等,又多遺其繒帛,案圖書,謀議不軌。事下考,有司舉奏之,顯宗以親親故,不忍窮竟其事,但削祝阿、隰陰、東朝陽、安德、西平昌五縣。東朝陽在今齊州臨濟縣東。西平昌,今德州般縣也。般音補滿反。
建初八年,肅宗復還所削地,康遂多殖財貨,大修宮室,奴婢至千四百人,廄馬千二百匹,私田八百頃,奢侈恣欲,游觀無節。永元初,國傅何敞上疏諫康曰:「蓋聞諸侯之義,制節謹度,然後能保其社稷,和其民人。孝經諸侯章之義也。大王以骨肉之親,享食茅土,當施張政令,明其典法,出入進止冝有期度,輿馬臺隷應為科品。臺、隷賤職也,左氏傳曰:「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隷,隷臣僚,僚臣僕,僕臣臺」也。而今奴婢廄馬皆有千餘,增無用之口,以自蠶食。言如蠶之食,漸至衰盡也。宮婢閉隔,失其天性,惑亂和氣。又多起內第,觸犯防禁,費以巨萬,巨,大也。大萬謂萬萬。而功猶未半。夫文繁者質荒,木勝者人亡,荒,廢也。文彩繁多,則質以之廢,土木增構,則人殫其力,故云人亡。皆非所以奉禮承上,傳福無窮者也。故楚作章華以凶,左氏傳,楚靈王成章華之臺,後卒被殺。杜預注云「臺在今南郡華容縣」也。吳興姑蘇而滅,姑蘇臺一名姑胥臺。越絕書曰:「胥門外有九曲路,闔廬以遊姑蘇之臺,以望湖中。」顧夷吳地記云:「橫山北有小山,俗謂姑蘇臺。」在今蘇州吳縣西。闔廬後被越殺之。景公千駟,民無稱焉。論語:「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人無德而稱焉。」千駟,四千匹。今數游諸第,晨夜無節,又非所以遠防未然,臨深履薄之法也。願大王修恭儉,遵古制,省奴婢之口,減乗馬之數,斥私田之富,節游觀之宴,以禮起居,則敞乃敢安心自保。惟大王深慮愚言。」康素敬重敞,雖無所嫌啎,然終不能改。
立五十九年薨,子簡王錯嗣。錯音七故反。錯為太子時,愛康鼓吹妓女宋閏,使醫張尊招之不得,錯怒,自以劔刺殺尊。國相舉奏,有詔勿案。永元十一年,封錯弟七人為列侯。
錯立六年薨,子孝王香嗣。永初二年,封香弟四人為列侯。香篤行,好經書。初,叔父篤有罪不得封,西平昌侯昱坐法失侯,香乃上書分爵土封篤子丸、昱子嵩,皆為列侯。
香立二十年薨,無子,國絕。
永建元年,順帝立錯子阜陽侯顯為嗣,是為釐王。立三年薨,子悼王廣嗣。永建五年,封廣弟文為樂城亭侯。
廣立二十五年,永興元年薨,無子,國除。
東平憲王蒼,建武十五年封東平公,十七年進爵為王。
蒼少好經書,雅有智思,為人美須 294ff.gif ,要帶八圍,顯宗甚愛重之。及即位,拜為驃騎將軍,置長史掾史員四十人,位在三公上。四府掾史皆無四十人,今特置以優之也。
永平元年,封蒼子二人為縣侯。二年,以東郡之壽張、須昌,山陽之南平陽、稾、湖陵五縣益東平國。南平陽,縣,故城今兖州鄒縣也。稾,縣,一名高平,故城在鄒縣西南。湖陵故城在今兖州防與縣東南。是時中興三十餘年,四方無虞,蒼以天下化平,冝修禮樂,乃與公卿共議定南北郊冠冕車服制度,及光武廟登歌八佾舞數,語在禮樂、輿服志。其志今亡。帝每巡狩,蒼常留鎮,侍衞皇太后。
四年春,車駕近出,觀覽城第,第,宅也。有甲乙之次,故曰第。尋聞當遂校獵河內,蒼即上書諫曰:「臣聞時令,盛春農事,不聚衆興功。禮記月令曰「孟春之月,無聚大衆,無置城郭。仲春之月,無作大事,以防農事」也。傳曰:『田獵不宿,食飲不享,出入不節,則木不曲直。』此失春令者也。尚書五行傳曰:「田獵不宿,飲食不享,出入不節,奪人農時,及有姦謀,則木不曲直。」鄭玄注云:「木性或曲或直,人所用為器者也。無故生不暢茂,多有折槁,是為不曲直也。」前書音義曰:「不宿,不預戒日也。」臣知車駕今出,事從約省,所過吏人諷誦甘棠之德。雖然,動不以禮,非所以示四方也。惟陛下因行田野,循視稼穡,消搖仿佯,弭節而旋。皆遊散之意。詩曰:「於焉消搖。」左氏傳曰:「橫流而仿佯。」前書音義曰:「弭節猶按節也,言不盡意馳驅也。」至秋冬,乃振威靈,整法駕,備周衞,設羽旄。旄謂注旄於竿首。詩云:『抑抑威儀,惟德之隅。』詩大雅之文也。抑抑,密也。隅,廉也。言人審密於威儀抑抑然者,其德必嚴正,如宮室之制,內繩直則外有廉隅。臣不勝憤懣,伏自手書,乞詣行在所,極陳至誠。」帝覽奏,即還宮。
蒼在朝數載,多所隆益,而自以至親輔政,聲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歸職曰:「臣蒼疲駑,特為陛下慈恩覆護,在家備敎導之仁,升朝蒙爵命之首,制書襃美,班之四海,舉負薪之才,升君子之器。負薪,喻小人也。易曰:「負且乗,致寇至。」負也者小人之事,乗也者君子之器,以小人而乗君子之器,則盜思奪之矣。凡匹夫一介,尚不忘簞食之惠,簞,竹器也。圓曰簞,方曰笥。左氏傳曰:「晉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請遺之。』使盡之,而為簞食與之。旣而與為公介,倒戟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曰:『翳桑之餓人也。』」況臣居宰相之位,同氣之親哉!冝當暴骸膏野,為百僚先,而愚頑之質,加以固病,誠羞負乗,辱汙輔將之位,將被詩人『三百赤紱』之刺。赤紱,大夫之服也。詩曹風曰:「彼己之子,三百赤紱。」刺其無德居位者多也。今方域晏然,要荒無儆,去王畿五百里曰甸服,又五百里曰侯服,又五百里曰綏服,又五百里要服,又五百里荒服。儆,備也,音警。將遵上德無為之時也,文官猶可并省,武職尤不冝建。昔象封有鼻,不任以政,有鼻,國名,其地在今永州營道縣北。史記曰舜弟象封於有鼻也。誠由愛深,不忍揚其過惡。前事之不忘,來事之師也。自漢興以來,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惟陛下審覽虞帝優養母弟,遵承舊典,終卒厚恩。乞上驃騎將軍印綬,退就蕃國,願蒙哀憐。」帝優詔不聽。其後數陳乞,辭甚懇切。五年,乃許還國,而不聽上將軍印綬。以驃騎長史為東平太傅,掾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家郎。漢官儀「將軍掾屬二十九人,中大夫無員,令史四十一人」也。加賜錢五千萬,布十萬匹。
六年冬,帝幸魯,徵蒼從還京師。明年,皇太后崩。旣葬,蒼乃歸國,特賜宮人奴婢五百人,布二十五萬匹,及珍寶服御器物。
十一年,蒼與諸王朝京師。月餘,還國。帝臨送歸宮,悽然懷思,乃遣使手詔國中傅曰:「辭別之後,獨坐不樂,因就車歸,伏軾而吟,瞻望永懷,實勞我心,誦及采菽,以增歎息。采菽,詩小雅之章也。其詩曰:「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來朝,何錫與之?」毛萇注云:「菽所以芼大牢而待君子也。」日者問東平王處家何等最樂,王言為善最樂,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諸王子年五歲已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
十五年春,行幸東平,賜蒼錢千五百萬,布四萬匹。帝以所作光武本紀示蒼,蒼因上光武受命中興頌。帝甚善之,以其文典雅,特令校書郎賈逵為之訓詁。
肅宗即位,尊重恩禮踰於前世,諸王莫與為比。建初元年,地震,蒼上便冝,其事留中。留禁中也。帝報書曰:「丙寅所上便冝三事,朕親自覽讀,反覆數周,心開目明,曠然發矇。韋昭注國語曰:「有眸子而無見曰矇。」閒吏人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淺短,或謂儻是,復慮為非。何者?災異之降,縁政而見。今改元之後,年飢人流,此朕之不德感應所致。又冬春旱甚,所被尤廣,雖內用克責,而不知所定。得王深策,快然意解。詩不云乎:『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旣見君子,我心則降。』詩國風也。忡忡猶衝衝。降,下也。思惟嘉謀,以次奉行,兾蒙福應。彰報至德,特賜王錢五百萬。」
後帝欲為原陵、顯節陵起縣邑,蒼聞之,遽上疏諫曰:「伏聞當為二陵起立郭邑,臣前頗謂道路之言,疑不審實,近令從官古霸問涅陽主疾,風俗通曰:「古姓,周有古公亶父,其後氏焉。」涅陽主,光武女,竇固之妻也。使還,乃知詔書已下。竊見光武皇帝躬履儉約之行,深覩始終之分,勤勤懇懇,以葬制為言,故營建陵地,具稱古典,詔曰『無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孝明皇帝大孝無違,奉承貫行。貫行謂一皆遵奉也。谷永曰「一以貫行,固執無違」也。至於自所營創,尤為儉省,謙德之美,於斯為盛。易曰:「謙德之柄。」臣愚以園邑之興,始自彊秦。古者丘隴且不欲其著明,禮記曰:「古者墓而不墳。」故言不欲其著明。豈況築郭邑,建都郛哉!穀梁傳曰:「人之所聚曰都。」杜預注左傳曰:「郛,郭也。」上違先帝聖心,下造無益之功,虛費國用,動搖百姓,非所以致和氣,祈豐年也。又以吉凶俗數言之,亦不欲無故繕修丘墓,有所興起。考之古法則不合,稽之時冝則違人,求之吉凶復未見其福。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禰之深思,然懼左右過議,以累聖心。臣蒼誠傷二帝純德之美,不暢於無窮也。惟蒙哀覽。」帝從而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輒驛使諮問。蒼悉心以對,皆見納用。
三年,帝饗衞士於南宮,因從皇太后周行掖庭池閣,乃閱陰太后舊時器服,愴然動容,乃命留五時衣各一襲,五時衣謂春青,夏朱,季夏黃,秋白,冬黑也。衣單複具曰襲。及常所御衣合五十篋,餘悉分布諸王主及子孫在京師者各有差。特賜蒼及琅邪王京書曰:「中大夫奉使,親聞動靜,嘉之何已!歲月騖過,山陵浸遠,孤心悽愴,如何如何!閒饗衞士於南宮,因閱視舊時衣物,聞於師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哀而哀自至。』信矣。惟王孝友之德,亦豈不然!今送光烈皇后假紒帛巾各一,周禮:「追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鄭玄云:「副,婦人首服,三輔謂之假紒。」續漢書「帛」字作「皁」。及衣一篋,可時奉瞻,以慰凱風寒泉之思,詩國風曰;「凱風,美孝子也。」「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寒泉在今濮州濮陽縣。又欲令後生子孫得見先后衣服之製。今魯國孔氏,尚有仲尼車輿冠履,明德盛者光靈遠也。孔子廟在魯曲阜城中。伍緝之從征記曰:「魯人藏孔子所乗車於廟中,是顏路所請者也。獻帝時,廟遇火,燒之。」冠履解見鍾離意傳。其光武皇帝器服,中元二年已賦諸國,故不復送。并遺宛馬一匹,血從前髆上小孔中出。常聞武帝歌天馬,霑赤汗,今親見其然也。前書天馬歌曰「太一況,天馬下,霑赤汗,沫流赭」也。頃反虜尚屯,將帥在外,憂念遑遑,未有閒寧。閒音閑。願王寶精神,加供養。苦言至戒,望之如渴。」
六年冬,蒼上疏求朝明年正月,帝許之。特賜裝錢千五百萬,其餘諸王各千萬。帝以蒼冒涉寒露,遣謁者賜貂裘,說文曰:「貂,鼠屬也,大而黃黑,出丁零國。」及太官食物珍果,使大鴻臚竇固持節郊迎。帝乃親自循行邸第,豫設帷牀,其錢帛器物無不充備。下詔曰:「禮云伯父歸寧乃國,儀禮曰「覲禮,諸侯至于郊,王使皮弁用璧勞,侯氏亦皮弁迎于帷門之外,再拜。天子賜舍,曰:『賜伯父舍。』同姓西面,北上;異姓東面,北上。侯氏裨冕,釋幣于禰,乗墨車,載龍旂、弧韣,乃朝以瑞玉,有繅。天子負斧扆,曰:『伯父實來,余一人嘉之。』奉束帛匹馬,卓上九馬隨之,奠幣再拜。侯氏降,天子辭於侯氏曰:『伯父無事,歸寧乃邦。』侯氏再拜稽首而出」也。詩云叔父建爾元子,詩魯頌之文也。叔父謂周公也。建元子謂封伯禽也。敬之至也。昔蕭相國加以不名,優忠賢也。見前書王莽傳。況兼親尊者乎!其沛、濟南、東平、中山四王,讚皆勿名。」讚謂讚者不唱其名。蒼旣至,升殿乃拜,天子親荅之。其後諸王入宮,輒以輦迎,至省閤乃下。蒼以受恩過禮,情不自寧,上疏辭曰:「臣聞貴有常尊,賤有等威,左傳隨武子之辭也。等威,威儀有等差也。卑高列序,上下以理。陛下至德廣施,慈愛骨肉,旣賜奉朝請,咫尺天儀,而親屈至尊,降禮下臣,每賜讌見,輒興席改容,中宮親拜,事過典故。臣惶怖戰慄,誠不自安,每會見,踧踖無所措置。踧踖,謙讓貌也。此非所以章示羣下,安臣子也。」帝省奏歎息,愈襃貴焉。舊典,諸王女皆封郷主,乃獨封蒼五女為縣公主。
三月,大鴻臚奏遣諸王歸國,帝特留蒼,賜以祕書、列僊圖、道術祕方。至八月飲酎畢,飲酎,解見章紀。有司復奏遣蒼,乃許之。手詔賜蒼曰:「骨肉天性,誠不以遠近為親踈,然數見顏色,情重昔時。念王乆勞,思得還休,欲署大鴻臚奏,不忍下筆,顧授小黃門,中心戀戀,惻然不能言。」大鴻臚奏王歸國,小黃門受詔者。於是車駕祖送,流涕而訣。復賜乗輿服御,珍寶輿馬,錢布以億萬計。
蒼還國,疾病,帝馳遣名醫,小黃門侍疾,使者冠蓋不絕於道。又置驛馬千里,傳問起居。明年正月薨,詔告中傅,封上蒼自建武以來章奏及所作書、記、賦、頌、七言、別字、歌詩,並集覽焉。遣大鴻臚持節,五官中郎將副監喪,及將作使者凡六人,令四姓小侯諸國王主悉會詣東平奔喪,賜錢前後一億,布九萬匹。及葬,策曰:「惟建初八年三月己卯,皇帝曰:咨王丕顯,勤勞王室,親受策命,昭于前世。出作蕃輔,克慎明德,率禮不越,率,循也。越,違也。傅聞在下。傅音敷。敷,布也。書曰:「克慎明德,敷聞在下。」昊天不弔,不報上仁,俾屏余一人,夙夜焭焭,靡有所終。俾,使也。屏,蔽也。左氏傳曰「昊天不弔,不憖遺老,俾屏余一人,焭焭余在疚」也。今詔有司加賜鸞輅乗馬,龍旂九旒,虎賁百人,奉送王行。匪我憲王,其孰離之!離,被也。言非憲王誰更被蒙此恩也。魂而有靈,保茲寵榮。嗚呼哀哉!」
立四十五年,子懷王忠嗣。明年,帝乃分東平國封忠弟尚為任城王,餘五人為列侯。
忠立一年薨,子孝王敞嗣。元和三年,行東巡守,幸東平宮,帝追感念蒼,謂其諸子曰:「思其人,至其郷;其處在,其人亡。」因泣下沾襟,遂幸蒼陵,為陳虎賁、鸞輅、龍旂,以章顯之,祠以太牢,親拜祠坐,哭泣盡哀,賜御劔于陵前。陵在今鄲州東峗山南。峗音魚委反。初,蒼歸國,驃騎時吏丁牧、周栩以蒼敬賢下士,不忍去之,遂為王家大夫,數十年事祖及孫。帝聞,皆引見於前,旣愍其淹滯,且欲揚蒼德美,即皆擢拜議郎。牧至齊相,栩上蔡令。永元十年,封蒼孫梁為矜陽亭侯,敞弟六人為列侯。敞喪母至孝,國相陳珍上其行狀。永寧元年,鄧太后增邑五千戶,又封蒼孫二人為亭侯。
敞立四十八年薨,子頃王端嗣。立四十七年薨,子凱嗣;立四十一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論曰:孔子稱「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若東平憲王,可謂好禮者也。若其辭至戚,去母后,豈欲苟立名行而忘親遺義哉!蓋位疑則隙生,累近則喪大,憂累旣近,所喪必大。斯蓋明哲之所為歎息。嗚呼!遠隙以全忠,釋累以成孝,夫豈憲王之志哉!言其本志然也。東海恭王遜而知廢,遜,讓也。為吳太伯,不亦可乎」!左傳晉大夫士蒍之辭也。吳太伯,周太王之長子,讓其弟季歷,因適吳、越采藥,大王沒而不反,事見史記也。
任城孝王尚,元和元年封,食任城、亢父、樊三縣。亢父、樊並屬東平國。亢父故城在今兖州任城縣南。樊故城在今瑕丘縣西南也。
立十八年薨,子貞王安嗣。永元十四年,封母弟福為桃郷侯。永初四年,封福弟亢為當塗郷侯。安性輕易貪吝,數微服出入,游觀國中,取官屬車馬刀劔,下至衞士米肉,皆不與直。元初六年,國相行弘奏請廢之。安帝不忍,以一歲租五分之一贖罪。
安立十九年薨,子節王崇嗣。順帝時,羌虜數反,崇輒上錢帛佐邊費。及帝崩,復上錢三百萬助山陵用度,朝廷嘉而不受。立三十一年薨,無子,國絕。
延熹四年,桓帝立河閒孝王子參戶亭侯博為任城王,以奉其祀。杜預注左傳曰:「今丹水縣北有三戶亭。」故城在今鄧州內郷縣西南也。博有孝行,喪母服制如禮,增封三千戶。立十三年薨,無子,國絕。
熹平四年,靈帝復立河閒貞王建子新昌侯佗為任城王,奉孝王後。立四十六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阜陵質王延,建武十五年封淮陽公,十七年進爵為王,二十八年就國。三十年,以汝南之長平、西華、新陽、扶樂四縣益淮陽國。長平故城在今陳州宛丘縣西北,西華故城在今溵水縣西北,新陽故城在今豫州真陽西南,扶樂故城在今陳州太康縣北也。
延性驕奢而遇下嚴烈。永平中,有上書告延與姬兄謝弇及姊館陶主婿駙馬都尉韓光招姦猾,作圖讖,祠祭祝詛。事下案驗,光、弇被殺,辭所連及,死徙者甚衆。有司奏請誅延。顯宗以延罪薄於楚王英,故特加恩,徙為阜陵王,食二縣。
延旣徙封,數懷怨望。建初中,復有告延與子男魴造逆謀者,有司奏請檻車徵詣廷尉詔獄。肅宗下詔曰:「王前犯大逆,罪惡尤深,有同周之管、蔡,漢之淮南。淮南厲王長,高帝子,文帝時反,被遷於蜀而死也。經有正義,律有明刑。公羊傳曰:「君親無將,將而必誅。」前書曰:「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先帝不忍親親之恩,枉屈大法,為王受愆,愆,過也。反而不誅,先帝之過,故言為王受過也。羣下莫不惑焉。今王曾莫悔悟,悖心不移,逆謀內潰,自子魴發,誠非本朝之所樂聞。朕惻然傷心,不忍致王于理,今貶爵為阜陵侯,食一縣。獲斯辜者,侯自取焉。於戲誡哉!」赦魴等罪勿驗,使謁者一人監護延國,不得與吏人通。
章和元年,行幸九江,賜延書與車駕會壽春。帝見延及妻子,愍然傷之,乃下詔曰:「昔周之爵封千有八百,而姬姓居半者,所以楨幹王室也。朕南巡,望淮海,意在阜陵,遂與侯相見。侯志意衰落,形體非故,瞻省懷感,以喜以悲。今復侯為阜陵王,增封四縣,并前為五縣。」以阜陵下溼,徙都壽春,加賜錢千萬,布萬匹,安車一乗,夫人諸子賞賜各有差。明年入朝。
立五十一年薨,子殤王沖嗣。永元二年,下詔盡削除前班下延事。
沖立二年薨,無嗣。和帝復封沖兄魴,是為頃王。永元八年,封魴弟十二人為郷、亭侯。
魴立三十年薨,子懷王恢嗣。延光三年,封恢兄弟五人為郷、亭侯。
恢立十年薨,子節王代嗣。陽嘉二年,封代兄便親為勃逎亭侯。
代立十四年薨,無子,國絕。
建和元年,桓帝立勃逎亭侯便親為恢嗣,是為恭王。立十三年薨,子孝王統嗣。立八年薨,子王赦立;建安中薨,無子,國除。
廣陵思王荊,建武十五年封山陽公,十七年進爵為王。
荊性刻急隱害,隱害謂陰害於人也。有才能而喜文法。光武崩,大行在前殿,荊哭不哀,而作飛書,封以方底,方底囊,所以盛書也。前書曰:「綠綈方底。」令蒼頭詐稱東海王彊舅大鴻臚郭況書與彊曰:「君王無罪,猥被斥廢,而兄弟至有束縛入牢獄者。太后失職,別守北宮,太后,郭后也。職,常也。失其常位,別遷北宮。及至年老,遠斥居邊,封之於魯。海內深痛,觀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洛陽吏以次捕斬賔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甚矣!今天下有喪,弓弩張設甚備。閒梁松勑虎賁史曰:『吏以便冝見非,勿有所拘,以便冝之事而有非者,當即行之,勿拘常制也。封侯難再得也。』郎官竊悲之,為王寒心累息。累息猶疊息也。今天下爭欲思刻賊王以求功,寧有量邪!若歸并二國之衆,可聚百萬,君王為之主,鼓行無前,功易於太山破雞子,輕於四馬載鴻毛,此湯、武兵也。今年軒轅星有白氣,星家及喜事者,喜事猶好事也。喜音許氣反。皆云白氣者喪,軒轅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兵當起。鴻範五行傳曰:「太白,少陰之星,以己未為界,不得經天而行。太白經天而行為不臣。」今至午,是為經天也。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輒變赤。天官書曰「心前星,太子之位」也。夫黑為病,赤為兵,王努力卒事。高祖起亭長,陛下興白水,何況於王陛下長子,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舉,下以雪除沈沒之恥,報死母之讎。精誠所加,金石為開。韓詩外傳曰:「昔者楚熊渠子夜行,見寢石,以為伏虎,彎弓而射之,沒金飲羽。下視,知其石也,因復射之,矢摧無跡。熊渠子見其誠心而金石為之開,而況人乎。」當為秋霜,無為檻羊。秋霜,肅殺於物。檻羊,受制於人。雖欲為檻羊,又可得乎!竊見諸相工言王貴,天子法也。人主崩亡,閭閻之伍尚為盜賊,欲有所望,何況王邪!夫受命之君,天之所立,不可謀也。今新帝人之所置,彊者為右。願君王為高祖、陛下所志,陛下即光武也。無為扶蘇、將閭叫呼天也。」扶蘇,秦始皇之太子。將閭,庶子也。扶蘇以數諫始皇,使與蒙恬守北邊。始皇死於沙丘,少子胡亥詐立,賜扶蘇死。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內宮。胡亥使謂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將閭乃仰天而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伏劔自殺。事見史記。彊得書惶怖,即執其使,封書上之。
顯宗以荊母弟,祕其事,遣荊出止河南宮。時西羌反,荊不得志,兾天下因羌驚動有變,私迎能為星者與謀議。帝聞之,乃徙封荊廣陵王,遣之國。其後荊復呼相工謂曰:「我貌類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詣吏告之,荊惶恐,自繫獄。帝復加恩,不考極其事,下詔不得臣屬吏人,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謹宿衞之。荊猶不改。其後使巫祭祀祝詛,有司舉奏,請誅之,荊自殺。立二十九年死。帝憐傷之,賜謚曰思王。
十四年,封荊子元壽為廣陵侯,服王璽綬,食荊故國六縣;又封元壽弟三人為郷侯。明年,帝東巡狩,徵元壽兄弟會東平宮,班賜御服器物,又取皇子輿馬,悉以與之。建初七年,肅宗詔元壽兄弟與諸王俱朝京師。
元壽卒,子商嗣。商卒,子條嗣,傳國于後。
臨淮懷公衡,建武十五年立,未及進爵為王而薨,無子,國除。
中山簡王焉,建武十五年封左馮翊公,十七年進爵為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獨留京師。三十年,徙封中山王。永平二年冬,諸王來會辟雍,事畢歸蕃,詔焉與俱就國,從以虎賁官騎。漢官儀:「騶騎,王家名官騎。」焉上疏辭讓,顯宗報曰:「凡諸侯出境,必備左右,故夾谷之會,司馬以從。穀梁傳曰,公會齊侯于頰谷,齊人鼓譟,欲以執魯君。孔子歷階而上,命司馬止之。左氏傳「頰谷」作「夾谷」。今五國各官騎百人,稱娖前行,娖音楚角反。稱娖猶齊整也。行音胡郎反。皆北軍胡騎,便兵善射,弓不空發,中必決眥。司馬相如子虛之文。夫有文事必有武備,所以重蕃職也。王其勿辭。」帝以焉郭太后偏愛,特加恩寵,獨得往來京師。十五年,焉姬韓序有過,焉縊殺之,國相舉奏,坐削安險縣。安險屬中山郡。元和中,肅宗復以安險還中山。
立五十二年,永元二年薨。自中興至和帝時,皇子始封薨者,皆賻錢三千萬,布三萬匹;嗣王薨,賻錢千萬、布萬匹。是時竇太后臨朝,竇憲兄弟擅權,太后及憲等,東海出也,爾雅曰「女子之子為出」也。故睦於焉而重於禮,加賻錢一億。詔濟南、東海二王皆會。大為修冢塋,開神道,墓前開道,建石柱以為標,謂之神道。平夷吏人冢墓以千數,作者萬餘人。發常山、鉅鹿、涿郡柏黃腸雜木,黃腸,柏木黃心。三郡不能備,復調餘州郡工徒及送致者數千人。凡徵發搖動六州十八郡,制度餘國莫及。
子夷王憲嗣。永元四年,封憲弟十一人為列侯。
憲立二十二年薨,子孝王弘嗣。永寧元年,封弘二弟為亭侯。
弘立二十八年薨,子穆王暢嗣。永和六年,封暢弟荊為南郷侯。
暢立三十四年薨,子節王稚嗣,無子,國除。
琅邪孝王京,建武十五年封琅邪公,十七年進爵為王。
京性恭孝,好經學,顯宗尤愛幸,賞賜恩寵殊異,莫與為比。永平二年,以太山之蓋、南武陽、華,蓋縣故城在今沂州沂水縣西北。南武陽縣故城在今沂州費縣西,又華縣故城在費縣東北也。東萊之昌陽、盧郷、東牟六縣益琅邪。昌陽,今萊州縣也,故城在今聞登縣西南。盧郷故城今昌陽縣西北。東牟故城在聞登縣西北也。五年,乃就國。光烈皇后崩,帝悉以太后遺金寶財物賜京。京都莒,好修宮室,窮極伎巧,殿館壁帶皆飾以金銀。壁帶,壁中之橫木也,以金銀為釭,飾其上。數上詩賦頌德,帝嘉美,下之史官。京國中有城陽景王祠,吏人奉祠。神數下言宮中多不便利,京上書願徙宮開陽,以華、蓋、南武陽、厚丘、贛榆五縣華縣、蓋縣、南武陽屬泰山郡,厚丘屬東海郡,贛榆屬琅邪郡。易東海之開陽、臨沂,肅宗許之。立三十一年薨,葬東海即丘廣平亭,有詔割亭屬開陽。開陽,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北。
子夷王宇嗣。建初七年,封宇弟十三人為列侯。元和元年,封孝王孫二人為列侯。
宇立二十年薨,子恭王壽嗣。永初元年,封壽弟八人為列侯。立十七年薨,子貞王尊嗣。延光二年,封尊弟四人為郷侯。
尊立十八年薨,子安王據嗣。永和五年,封據弟三人為郷侯。
據立四十七年薨,子順王容嗣。初平元年,遣弟邈至長安奉章貢獻,帝以邈為九江太守,封陽都侯。陽都,縣,屬城陽國,故城在今沂州承縣南。承音常證反。
容立八年薨,國絕。
初,邈至長安,盛稱東郡太守曹操忠誠於帝,操以此德於邈。建安十一年,復立容子熙為王。在位十一年,坐謀欲過江,被誅,國除。
贊曰:光武十子,胙土分王。沛獻尊節,尊音祖本反。禮記曰:「恭敬撙節。」鄭玄注云:「撙,趨也。」楚英流放。延旣怨詛,荊亦觖望。濟南陰謀,琅邪驕宕。中山、臨淮,無聞夭喪。二王早終,名聞未著也。 東平好善,辭中委相。謙謙恭王,寔惟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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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三 朱暉孫穆 樂恢 何敞
朱暉字文季,南陽宛人也。東觀記曰「其先宋微子之後也,以國氏姓。周衰,諸侯滅宋,奔碭,易姓為朱,後徙于宛」也。家世衣冠。暉早孤,有氣決。年十三,王莽敗,天下亂,與外氏家屬從田間奔入宛城。東觀記曰「暉外祖父孔休,以德行稱於代」也。道遇羣賊,白刃劫諸婦女,略奪衣物。昆弟賔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動。暉拔劔前曰:「財物皆可取耳,諸母衣不可得。今日朱暉死日也!」賊見其小,壯其志,笑曰:「童子內刀。」遂捨之而去。
初,光武與暉父岑俱學長安,有舊故。及即位,求問岑,時已卒,乃召暉拜為郎。暉尋以病去,卒業於太學。性矜嚴,進止必以禮,諸儒稱其高。
永平初,顯宗舅新陽侯陰就慕暉賢,自徃候之,暉避不見。復遣家丞致禮,續漢志曰:「諸侯家丞,秩三百石。」暉遂閉門不受。就聞,歎曰:「志士也,勿奪其節。」後為郡吏,太守阮況甞欲市暉婢,暉不從。東觀記曰:「暉為督郵,況當歸女,欲買暉婢,暉不敢與。後況卒,暉送其家金三斤。」及況卒,暉乃厚贈送其家。人或譏焉,暉曰:「前阮府君有求於我,所以不敢聞命,誠恐以財貨汚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愛也。」驃騎將軍東平王蒼聞而辟之,甚禮敬焉。正月朔旦,蒼當入賀。故事,少府給璧。是時陰就為府卿,貴驕,吏慠不奉法。蒼坐朝堂,漏且盡,而求璧不可得,顧謂掾屬曰:「若之何?」暉望見少府主簿持璧,即往紿之曰:紿,欺也。「我數聞璧未甞見,試請觀之。」主簿以授暉,暉顧召令史奉之。奉之於蒼。主簿大驚,遽以白就。就曰:「朱掾義士,勿復求。」更以它璧朝。蒼旣罷,召暉謂曰:「屬者掾自視孰與藺相如?」屬,向也。與猶如也。史記曰,藺相如,趙人也。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以十五城易之,趙王使相如奉璧入秦。秦王大喜,無意償趙城。相如乃前曰:「璧有瑕,願指示王。」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髮上衝冠,曰:「臣觀大王無償趙城色,故臣復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今頭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恐其璧破,乃謝之。帝聞壯之。及當幸長安,欲嚴宿衛,故以暉為衛士令。再遷臨淮太守。
暉好節槩,有所拔用,皆厲行士。其諸報怨,以義犯率,皆為求其理,多得生濟。其不義之囚,即時僵仆。僵,偃;仆,踣也。吏人畏愛,為之歌曰:「彊直自遂,南陽朱季。吏畏其威,人懷其惠。」東觀記曰:「建武十六年,四方牛大疫,臨淮獨不,鄰郡人多牽牛入界。」數年,坐法免。東觀記曰:「坐考長吏囚死獄中,州奏免官。」
暉剛於為吏,見忌於上,所在多被劾。自去臨淮,屏居野澤,布衣蔬食,不與邑里通,郷黨譏其介。介,特也。言不與衆同。建初中,南陽大飢,米石千餘,暉盡散其家資,以分宗里故舊之貧羸者,郷族皆歸焉。初,暉同縣張堪素有名稱,甞於太學見暉,甚重之,接以友道,乃把暉臂曰:「欲以妻子託朱生。」暉以堪先達,舉手未敢對,自後不復相見。堪卒,暉聞其妻子貧困,乃自徃候視,厚賑贍之。暉少子頡怪而問曰:「大人不與堪為友,平生未曾相聞,子孫竊怪之。」暉曰:「堪甞有知己之言,吾以信於心也。」以堪先託妻子,心已許之,故言信於心也。暉又與同郡陳揖交善,揖早卒,有遺腹子友,暉常哀之。及司徒桓虞為南陽太守,召暉子駢為吏,暉辭駢而薦友。虞嘆息,遂召之。其義烈若此。
元和中,肅宗巡狩,告南陽太守問暉起居,召拜為尚書僕射。歲中遷太山太守。暉上疏乞留中,詔許之。因上便宜,陳密事,深見嘉納。詔報曰:「補公家之闕,詩曰:「衮職有闕,仲山甫補之。」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苟合,阿意靣從,進無謇謇之志,郤無退思之念,易蹇卦艮下坎上,艮為山,坎為水,山上有水,蹇難之象也。六二爻上應於五,五為君位,二冝為臣也。居儉難之時,履當其位,不以五在難私身遠害,故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孝經曰:「退思補過。」「謇」與「蹇」通。患之甚乆。惟今所言,適我願也。生其勉之!」
是時穀貴,縣官經用不足,經,常也。朝廷憂之。尚書張林上言:「穀所以貴,由錢賤故也。可盡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鹽,食之急者,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 4c1e.gif ,古『煮』字。」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計吏徃來,市珍寶,収采其利,武帝時所謂均輸者也。」武帝作均輸法,謂州郡所出租賦,并雇運之直,官總取之,市其土地所出之物。官自轉輸於京,謂之均輸。於是詔諸尚書通議。暉奏據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寢。後陳事者復重述林前議,以為於國誠便,帝然之,有詔施行。暉復獨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禄食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姦盜,誠非明主所當宜行。」帝卒以林等言為然,得暉重議,因發怒,切責諸尚書。暉等皆自繫獄。三日,詔敕出之。曰:「國家樂聞駮議,黃髮無愆,黃髮,老稱。謂朱暉也。詔書過耳,何故自繫?」暉因稱病篤,不肯復署議。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臨得譴讓,奈何稱病,其禍不細!」暉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機密,當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旨雷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不復言。諸尚書不知所為,乃共劾奏暉。帝意解,寢其事。後數日,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直事郎謂署郎當次直者。太醫視疾,太官賜食。暉乃起謝,復賜錢十萬,布百匹,衣十領。
後遷為尚書令,以老病乞身,拜騎都尉,賜錢二十萬。和帝即位,竇憲北征匈奴,暉復上疏諫。頃之,病卒。華嶠書曰「暉年五十失妻,昆弟欲為繼室,暉歎曰:『時俗希不以後妻敗家者!』遂不復娶」也。
子頡,修儒術,安帝時至陳相。頡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歲,便有孝稱。父母有病,輒不飲食,差乃復常。及壯耽學,銳意講誦,或時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顛隊阬岸。其父常以為專愚,幾不知數馬足。幾音近衣反。前書曰:「石慶為太僕,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言穆用心專愚更甚也。穆愈更精篤。
初舉孝廉。謝承書曰「穆少有英才,學明五經。性矜嚴疾惡,不交非類。年二十為郡督郵,迎新太守,見穆曰:『君年少為督郵,因族埶?為有令德?』穆荅曰:『郡中瞻望明府謂如仲尼,非顏回不敢以迎孔子。』更問風俗人物。太守甚竒之,曰:『僕非仲尼,督郵可謂顏回也。』遂歷職股肱,舉孝廉」也。順帝末,江淮盜賊羣起,州郡不能禁。或說大將軍梁兾曰:「朱公叔兼資文武,海內竒士,若以為謀主,賊不足平也。」兾亦素聞穆名,乃辟之,使典兵事,甚見親任。及桓帝即位,順烈太后臨朝,穆以兾埶地親重,望有以扶持王室,因推災異,奏記以勸戒兾曰:「穆伏念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於乾位,歷法,太歲在丁、壬,歲德在北宮,太歲在亥、卯、未,歲刑亦在北宮,故合於乾位也。易經龍戰之會。其文曰:『龍戰于野,其道窮也。』易坤卦上六象詞也。以爻居上六,故云其道窮也。王弼注云:「陰之為道,卑順不逆,乃全其美,盛而不已。固陽之地,陽所不堪,故戰于野。」謂陽道將勝而陰道負也。今年九月天氣鬱冒,五位四候連失正氣,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屬陽,惡道屬陰,若修正守陽,摧折惡類,則福從之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學,傳受於師,時有可試。願將軍少察愚言,申納諸儒,申,重也。而親其忠正,絕其姑息,姑,且也。息,安也。小人之道,苟且取安也。禮記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也。專心公朝,割除私欲,廣求賢能,斥遠佞惡。夫人君不可不學,當以天地順道漸漬其心。冝為皇帝選置師傅及侍講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今年夏,月暈房星,明年當有小戹。冝急誅姦臣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災咎。議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術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將軍察焉。」又薦种暠、欒巴等。而明年嚴鮪謀立清河王蒜,又黃龍二見沛國。兾無術學,遂以穆「龍戰」之言為應,於是請暠為從事中郎,薦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御史。續漢書曰:「穆舉高第,拜侍御史。桓帝臨辟雍,行禮畢,公卿出,虎賁置弓階上,公卿下階皆避弓。穆過,呵虎賁曰:『執天子器,何故投於地!』虎賁怖,即攝弓。穆劾奏虎賁抵罪,公卿皆慙,曰『朱御史可謂臨事不惑者也』。」
時同郡趙康叔盛者,隱于武當山,清靜不仕,以經傳敎授。穆時年五十,乃奉書稱弟子。及康歿,喪之如師。其尊德重道,為當時所服。
常感時澆薄,慕尚敦篤,乃作崇厚論。其辭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來矣。故仲尼歎曰:「大道之行也,而丘不與焉。」禮記仲尼歎曰:「大道之行,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鄭玄注曰:「大道,謂三皇、五帝時也。」蓋傷之也。夫道者,以天下為一,在彼猶在己也。故行違於道則愧生於心,非畏義也;事違於理則負結于意,非憚禮也。故率性而行謂之道,率,循也。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敎」也。得其天性謂之德。天之所命之謂性,不失天性是為德。德性失然後貴仁義,道德之性失,仁義之跡彰。是以仁義起而道德遷,遷,徙也。禮法興而淳樸散。故道德以仁義為薄,淳樸以禮法為賊也。老子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夫中世之所敦,中世謂五帝時。已為上世之所薄,況又薄於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則覆幬不廣,地不深厚則載物不博,幬亦覆。左傳曰:「如天之無不燾,如地之無不載。」「幬」與「燾」同。人不敦厖則道數不遠。敦厖,厚大也。左傳曰:「人生敦厖。」數猶理也。言人不敦厚,不能入道之精理也。昔在仲尼不失舊於原壤,原壤,孔子之舊也。禮記曰:「原壤之母死,孔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而歌曰:『貍首之班然,執女手之卷然。』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親者無失其為親,故者無失其為故。』」楚嚴不忍章於絕纓。說苑曰:「楚莊王賜羣臣酒,日暮燭滅,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絕其冠纓,告王趣火來上,視絕纓者。王曰:『賜人酒,使醉失禮,柰何欲顯婦人之節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與寡人飲,不絕冠纓者不懽。』羣臣百餘人皆絕去其冠纓,乃上火」也。由此觀之,聖賢之德敦矣。老氏之經曰:「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此老子道德經之詞也。顧歡注曰:「道德為厚,禮法為薄,清虛為實,聲色為華。去彼華薄,取此厚實。」夫時有薄而厚施,行有失而惠用。俗之凋薄,以厚御之;行之有失,以惠待之。即上孔子、楚莊是也。故覆人之過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馬援深昭此道,可以為德,誡其兄子曰:「吾欲汝曹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得言。」斯言要矣。遠則聖賢履之上世,履,踐也。言敦厚之道,孔子、楚莊已踐履之。近則丙吉、張子孺行之漢廷。宣帝時丙吉為丞相,不案吏,曰:「夫以三公府案吏,吾竊陋之。」子孺為車騎將軍,匿名遠權,隱人過失。故能振英聲於百世,播不滅之遺風,不亦美哉!
  然而時俗或異,風化不敦,而尚相誹謗,謂之臧否。記短則兼折其長,貶惡則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稱乎!悠悠,多也。稱,舉也。凡此之類,豈徒乖為君子之道哉,將有危身累家之禍焉。悲夫!行之者不知憂其然,故害興而莫之及也。斯旣然矣,又有異焉。人皆見之而不能自遷。何則?務進者趨前而不顧後,榮貴者矜己而不待人,智不接愚,富不賑貧,貞士孤而不恤,賢者戹而不存。故田蚡以尊顯致安國之金,田蚡,景帝王皇后同產弟,為太尉,親貴用事。韓安國為梁王太傅,坐法失官,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為言太后,即召以為北地都尉也。淳于以貴埶引方進之言。翟方進,成帝時為丞相。淳于長,元后姊子,封定陵侯,以能謀議為九卿,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也。夫以韓、翟之操,為漢之名宰,前書曰:「天子以韓安國為國器,拜御史大夫。」又曰:「翟方進智能有餘,天子甚重之。」故言名宰也。然猶不能振一貧賢,薦一孤士,又況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魚所以專名於前,而莫繼於後者也。韓詩外傳曰:「禽息,秦大夫,薦百里奚不見納。繆公出,當車以頭擊闑,腦乃精出,曰:『臣生無補於國,不如死也。』繆公感寤而用百里奚,秦以大化。」禮,大夫殯於正室,士於適室。韓子曰,史魚,衞大夫。卒,委柩後寢。衞君弔而問之。曰:「不能進蘧伯玉,退彌子瑕。」以屍諫也。故時敦俗美,則小人守正,利不能誘也;時否俗薄,雖君子為邪,義不能止也。皆牽於時也。何則?先進者旣往而不反,後來者復習俗而追之,是以虛華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純篤稀。斯蓋谷風有棄予之歎,詩小雅曰:「習習谷風,維風及雨。將恐將懼,維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伐木有鳥鳴之悲矣!詩小雅曰「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也。
  嗟乎!世士誠躬師孔聖之崇則,嘉楚嚴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誨,思馬援之所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韓稜之抗正,事具韓稜傳也。貴丙、張之弘裕,賤時俗之誹謗,則道豐績盛,名顯身榮,載不刊之德,刊,削也。播不滅之聲。然後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餘也。彼與草木俱朽,彼謂薄也。此與金石相傾,此謂厚也。老子曰:「高下之相傾。」豈得同年而語,並日而談哉?
穆又著絕交論,亦矯時之作。穆集載論,其略曰:「或曰:『子絕存問,不見客,亦不荅也,何故?』曰:『古者,進退趨業,無私游之交,相見以公朝,享會以禮紀,否則朋徒受習而已。』曰:『人將疾子,如何?』曰:『寧受疾。』曰:『受疾可乎?』曰:『世之務交游也乆矣,敦千乗不忌于君,犯禮以追之,背公以從之。其愈者,則孺子之愛也;其甚者,則求蔽過竊譽,以贍其私。事替義退,公輕私重,居勞於聽也。或於道而求其私,贍矣。是故遂往不反,而莫敢止焉。是川瀆並決,而莫之敢塞;游豶蹂稼,而莫之禁也。詩云:「威儀棣棣,不可筭也。」後生將復何述?而吾不才,焉能規此?實悼無行,子道多闕,臣事多尤,思復白圭,重考古言,以補往過。時無孔堂,思兼則滯,匪有廢也,則亦焉興?是以敢受疾也,不亦可乎!』」文士傳曰:「世無絕交。」又與劉伯宗絕交書及詩曰:「昔我為豐令,足下不遭母憂乎?親解縗絰,來入豐寺。及我為持書御史,足下親來入臺。足下今為二千石,我下為郎,乃反因計吏以謁相與。足下豈丞尉之徒,我豈足下部民,欲以此謁為榮寵乎?咄!劉伯宗於仁義道何其薄哉!」其詩曰:「北山有鴟,不絜其翼。飛不正向,寢不定息。飢則木攬,飽則泥伏。饕餮貪汙,臭腐是食。填腸滿嗉,嗜欲無極。長鳴呼鳳,謂鳳無德。鳳之所趣,與子異域。永從此訣,各自努力!」蓋因此而著論也。
梁兾驕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懼其釁積招禍,復奏記諫曰:「古之明君,必有輔德之臣,規諫之官,下至器物,銘書成敗,以防遺失。黃帝作巾机之法,孔甲有盤盂之誡。太公陰謀曰,武王衣之銘曰:「桑蠶苦,女工難,得新捐故後必寒。」鏡銘曰:「以鏡自照者見形容,以人自照者見吉凶。」觴銘曰「樂極則悲,沈湎致非,社稷為危」也。故君有正道,臣有正路,說苑君道篇曰:「人君之道,清淨無為,務在博愛,趨在任賢,廣開耳目,以察萬方,不固溺於流俗,不拘繫於左右。」臣術篇曰「人臣之術,順從復命,無所敢專,義不苟合,位不苟尊,必有益於國,必有補於君」也。從之如升堂,違之如赴壑。今明將軍地有申伯之尊,申國之伯,周宣王之元舅。位為羣公之首,兾絕席於三公。一日行善,天下歸仁,論語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終朝為惡,四海傾覆。頃者,官人俱匱,加以水蟲為害。水災及蝗蟲也。京師諸官費用增多,詔書發調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財,皆當出民,搒掠割剝,彊令充足。公賦旣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猒,遇人如虜,或絕命於箠楚之下,或自賊於迫切之求。賊,殺也。又掠奪百姓,皆託之尊府。遂令將軍結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歎嗟。昔秦政煩苛,百姓土崩,陳勝奮臂一呼,天下鼎沸,前書淮南王謂伍被曰「陳勝,吳廣起于大澤,奮臂大呼,天下響應」也。而靣諛之臣,猶言安耳。秦胡亥時,山東兵大起,叔孫通謂胡亥曰:「鼠竊狗盜,郡縣逐捕之,不足憂。」諸生曰:「何先生言之諛也!」諱惡不悛,卒至亡滅。昔永和之末,綱紀少 38ae.gif ,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財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免之徒乗敝而起,荊揚之閒幾成大患。質帝時,九江賊馬免稱「黃帝」,歷陽賊華孟稱「黑帝」,並九江都尉滕撫討斬之。九江、歷陽是荊揚之閒也。幸賴順烈皇后初政清靜,內外同力,僅乃討定。今百姓戚戚,困於永和,內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冝乆安也。夫將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即,就也。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卹乎!冝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拒絕郡國諸所奉送。內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姦之吏無所依託,司察之臣得盡耳目。憲度旣張,遠邇清壹,則將軍身尊事顯,德燿無窮。天道明察,無言不信,惟垂省覽。」兾不納,而縱放日滋,遂復賂遺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賔客以為州郡要職。穆又奏記極諫,兾終不悟。報書云:「如此,僕亦無一可邪?」穆言雖切,然亦不甚罪也。
永興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數十萬戶,百姓荒饉,流移道路。兾州盜賊尤多,故擢穆為兾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為中常侍,並以檄謁穆。穆疾之,辭不相見。兾部令長聞穆濟河,解印綬去者四十餘人。及到,奏劾諸郡,至有自殺者。以威略權冝,盡誅賊渠帥。舉劾權貴,或乃死獄中。有宦者趙忠喪父,歸葬安平,安平,郡,兾州所部。僭為璵璠、玉匣、偶人。玉匣長尺,廣二寸半,衣死者自腰以下至足,連以金縷,天子之制也。左傳曰:「陽虎將以璵璠斂。」杜預注云:「美玉名,君所佩也。」偶人,明器之屬也。穆聞之,下郡案驗。吏畏其嚴明,遂發墓剖棺,陳尸出之,而收其家屬。帝聞大怒,徵穆詣廷尉,謝承書曰:「穆臨當就道,兾州從事欲為畫像置聽事上,穆留板書曰:『勿畫吾形,以為重負。忠義之未顯,何形象之足紀也!』」輸作左校。左校,署名,屬將作,掌左工徒。太學書生劉陶等數千人詣闕上書訟穆曰:「伏見施刑徒朱穆,處公憂國,拜州之日志清姦惡。誠以常侍貴寵,父兄子弟布在州郡,競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張理天網,補綴漏目,羅取殘禍,以塞天意。由是內官咸共恚疾,謗讟煩興,讒隙仍作,極其刑讁,輸作左校。天下有識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鯀之戾,若死者有知,則唐帝怒於崇山,重華忿於蒼墓矣。尚書曰:「放驩兜於崇山。」孔安國注曰:「崇山,南裔也。」山海經曰:「有讙頭之國,帝堯葬焉。」郭璞注云:「讙頭,驩兜也。」禮記曰:「舜葬蒼梧之野。」當今中官近習,鄭玄注禮記云:「近習,天子所親幸者。」竊持國柄,周禮以八柄詔王馭羣臣,謂爵、禄、予、置、生、奪、廢、誅也。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運賞則使餓隷富於季孫,運,行也。論語曰:「季氏富於周公。」呼噏則令伊、顏化為桀、跖。呼噏,吐納也。伊尹、顏回、夏桀、盜跖也。而穆獨亢然不顧身害。非惡榮而好辱,惡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綱之不攝,攝,持也。懼天網之乆失,故竭心懷憂,為上深計。臣願黥首繫趾,黥首謂鑿額涅墨也。繫趾謂釱其足也,以鐵著足曰釱也。代穆校作。」帝覽其奏,乃赦之。
穆居家數年,在朝諸公多有相推薦者,於是徵拜尚書。穆旣深疾宦官,及在臺閣,旦夕共事,志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璫以金為之,當冠前,附以金蟬也。漢官儀曰:「中常侍,秦官也。漢興,或用士人,銀璫左貂。光武已後,專任宦者,右貂金璫。」常伯,侍中。天朝政事一更其手,灌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故放濫驕溢,莫能禁禦。凶狡無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埶怙寵之輩漁食百姓,窮破天下,空竭小人。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復往初,率由舊章,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陛下可為堯舜之君,衆僚皆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口復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省,覽也。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傳,通也。皆用姓族。引用士人有族望者。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冝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傳聲令出。良乆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毀之。
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疽,癰也。延熹六年,卒,時年六十四。禄仕數十年,蔬食布衣,家無餘財。公卿共表穆立節忠清,虔恭機密,守死善道,冝蒙旌寵。策詔襃述,追贈益州太守。所著論、策、奏、敎、書、詩、記、嘲,凡二十篇。袁山松書曰:「穆著論甚美,蔡邕甞至其家自寫之。」
穆前在兾州,所辟用皆清德長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節,仕至河南尹。野字子遼,見荀爽薦文。初,穆父卒,穆與諸儒考依古義,謚曰貞宣先生。謚法曰:「清白守節曰貞,善聞周達曰宣。」及穆卒,蔡邕復與門人共述其體行,謚為文忠先生。袁山松書曰:「蔡邕議曰:『魯季文子,君子以為忠,而謚曰文子。又傳曰:「忠,文之實也。」忠以為實,文以彰之。』遂共謚穆。荀爽聞而非之。故張璠論曰:『夫謚者,上之所贈,非下之所造,故顏、閔至德,不聞有謚。朱、蔡各以衰世臧否不立,故私議之。』」
論曰:朱穆見比周傷義,偏黨毀俗,左傳曰:「頑嚚不友,是與比周。」杜預注云:「比,近也。周,密也。」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絕交之論。蔡邕以為穆貞而孤,又作正交而廣其致焉。邕論略曰:「聞之前訓曰:『君子以朋友講習,而正人無有淫朋。』是以古之交者,其義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至周德始衰,頌聲旣寢,伐木有『鳥鳴』之刺,谷風有『棄予』之怨,其所由來,政之缺也。自此已降,彌以陵遲,或闕其始終,或彊其比周。是以搢紳患其然,而論者諄諄如也。疾淺薄而攜貳者有之,惡朋黨而絕交游者有之。其論交也,曰富貴則人爭趣之,貧賤則人爭去之。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審己所以交人,富貴則無暴集之客,貧賤則無棄舊之賔矣。故原其所以來,則知其所以去;見其所以始,則睹其所以終。彼貞士者,貧賤不待夫富貴,富貴不驕乎貧賤,故可貴也。蓋朋友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善則乆要不忘平生之言,惡則忠告善誨之,否則止,無自辱焉。故君子不為可棄之行,不患人之遺己也。信有可歸之德,不病人之遠己也。不幸或然,則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怨其遠矣;求諸己而不求諸人,咎其稀矣。夫遠怨稀咎之機,咸在乎躬,莫之能改也。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而二子各有聞乎夫子,然則以交誨也。商也寬,故告之以距人,師也褊,故訓之以容衆,各從其行而矯之。至於仲尼之正敎,則汎愛衆而親仁,故非善不喜,非仁不親,交游以方,會友以文,可無貶也。穀梁子亦曰:『心志旣通,名譽不聞,友之罪也。』今將患其流而塞其源,病其末而刈其本,無乃未若擇其正而黜其邪,與其彼農皆黍而獨稷焉。夫黍亦神農之嘉穀,與稷並為粢盛也,使交而可廢,則黍其愆矣。括二論而言之,則刺薄者博而洽,斷交者貞而孤。孤有羔羊之節,與其不獲已而矯時也,走將從夫孤焉。」蓋孔子稱「上交不諂,下交不黷」,易繫辭之言也。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之門人亦問交於子張。並見論語。故易明斷金之義,易繫辭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詩載讌朋之謠。詩小雅伐木序云:「讌朋友故舊也。」其詩曰:「伐木滸滸,釃酒有藇。」釃音所冝反。藇音序。若夫文會輔仁,直諒多聞之友,時濟其益,論語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又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紵衣傾蓋,彈冠結綬之夫,遂隆其好,左傳曰,吳季札以縞帶贈子產,子產獻紵衣焉。孔叢子曰:「孔子與程子相遇於塗,傾蓋而語。」傾蓋謂駐車交蓋也。前書曰,王陽、貢禹相與為友,朱博與蕭育為友,時稱「蕭朱結綬,王貢彈冠」,言其趣舍同,相薦達。斯固交者之方焉。方,道也。至乃田、竇、衞、霍之游客,竇嬰,孝文皇后從兄子,封魏其侯,游士賔客爭歸之。武帝時為丞相。田蚡,景帝王皇后同產弟,為太尉。蚡以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士吏趨埶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衞青拜大將軍,青姊子霍去病為驃騎將軍,皆為大司馬。去病秩禄與大將軍等,自是後青日衰而去病益貴,青故人門下多去事去病,輒得官爵也。廉頗、翟公之門賔,史記曰,廉頗趙人,封為信平君,假相國。長平之免歸也,故客盡去;及復用為將,客又至。廉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以市道交,君有埶我即從君,無埶即去,此其理也,又何怨焉?」下邽翟公為廷尉,賔客亦填門;及廢,門外可設爵羅。後復為廷尉,賔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也。進由埶合,退因衰異。又專諸、荊卿之感激,史記曰,專諸,堂邑人。吳公子光以嫡嗣未得立,請專諸刺吳王僚。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是其無如我何?」光乃置酒請王僚。酒酣,專諸置匕首魚炙之中,以刺王僚,立死。又曰,荊軻,衞人也。燕太子丹質於秦,秦王政遇之不善,丹怨亡歸,與軻交結,乃尊為上卿,故謂之荊卿。軻入秦,刺始皇不遂而死也。侯生、豫子之投身,史記曰,侯嬴,魏隱士,為大梁夷門門者,魏公子無忌請為上客。秦圍邯鄲,嬴敎公子竊兵符北救趙,乃自剄。又曰,豫讓,晉人。趙襄子滅智伯,讓曰:「士為知己者死。」乃變名姓,欲刺襄子,襄子令執之,遂伏劔而死。情為恩使,命縁義輕。皆以利害移心,懷德成節,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語失得之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絕同志之求;黨俠生敝,而忘得朋之義。易曰:「西南得朋。」蔡氏貞孤之言,其為然也!古之善交者詳矣。漢興稱王陽、貢禹、陳遵、張竦,前書曰,陳遵字孟公,杜陵人也。張竦字伯松。竦博學通達,以廉儉自守,而遵放縱不拘。操行雖異,然相親友也。中世有廉范、慶鴻、陳重、靁義云。
樂恢字伯竒,京兆長陵人也。父親,為縣吏,得罪於令,收將殺之。恢年十一,常俯伏寺門,晝夜號泣。令聞而矜之,即解出親。
恢長好經學,事博士焦永。永為河東太守,恢隨之官,閉廬精誦,不交人物。後永以事被考,諸弟子皆以通關被繫,為交通關涉也。恢獨曒然不汚於法,曒,明也,音公鳥反。或從「白」作「皎」,音亦同。遂篤志為名儒。性廉直介立,介,特也。行不合己者,雖貴不與交。信陽侯陰就數致禮請恢,恢絕不荅。
後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誅,東觀記京兆尹張恂召恢,署戶曹史。故人莫敢往,恢獨奔喪行服,坐以抵罪。歸,復為功曹,選舉不阿,請託無所容。同郡揚政數衆毀恢,後舉政子為孝廉,由是郷里歸之。辟司空牟融府。會蜀郡太守第五倫代融為司空,恢以與倫同郡,不肯留,薦潁川杜安而退。諸公多其行,連辟之,遂皆不應。華嶠書曰:「安擢為宛令,以病去。章帝行過潁川,安上書,召拜御史,遷至巴郡太守。而恢在家,安與恢書通問,恢告吏口謝,且讓之曰:『為宛令不合志,病去可也。干人主以闚覦,非也。違平生操,故不報。』安亦節士也,年十三入太學,號竒童。洛陽令周紆自往候安,安謝不見。京師貴戚慕其行,或遺之書,安不發,悉壁藏之。及後捕案貴戚賔客,安開壁出書,印封如故。」
後徵拜議郎。會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恢數上書諫爭,朝廷稱其忠。東觀記載恢所上書諫曰:「春秋之義,王者不理夷狄。得其地不可墾發,得其人無益於政,故明王之於夷狄,羇縻而已。孔子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以漢之盛,不務修舜、禹、周公之德,而無故興干戈,動兵革,以求無用之物,臣誠惑之!」入為尚書僕射。是時河南尹王調、洛陽令李阜與竇憲厚善,縱舍自由。恢劾奏調、阜,并及司隷校尉。諸所刺舉,無所回避,貴戚惡之。決録注曰:「調字叔和,為河南尹。永和二年,坐買洛陽令同郡任稜竹田及上罷城東漕渠免官。」憲弟夏陽侯瓌欲往候恢,恢謝不與通。憲兄弟放縱,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諫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言取怨?」恢歎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諫曰:「臣聞百王之失,皆由權移於下。大臣持國,常以埶盛為咎。伏念先帝,聖德未永,早棄萬國。陛下富於春秋,纂承大業,春秋謂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稱富。諸舅不冝幹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經曰:『天地乖互,衆物夭傷。君臣失序,萬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極不測。方今之冝,上以義自割,下以謙自引。四舅可長保爵土之榮,四舅謂竇憲、弟篤、景、瓌也。皇太后永無慙負宗廟之憂,誠策之上者也。」書奏不省。時竇太后臨朝,和帝未親萬機,恢以意不得行,乃稱疾乞骸骨。詔賜錢,太醫視疾。恢薦任城郭均、成陽高鳳,而遂稱篤。拜騎都尉,上書辭謝曰:「仍受厚恩,無以報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論語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世卿持權,春秋以戒。左傳曰:「齊崔氏出奔衞。」公羊傳曰:「崔氏者何?齊大夫。稱崔氏者何?貶。曷為貶?譏世卿也。」聖人懇惻,不虛言也。近世外戚富貴,必有驕溢之敗。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諸舅寵盛,權行四方。若不能自損,誅罰必加。臣壽命垂盡,臨死竭愚,惟蒙留神。」詔聽上印綬,乃歸郷里。竇憲因是風厲州郡迫脅,恢遂飲藥死。弟子縗絰輓者數百人,輓,引柩也。衆庶痛傷之。
後竇氏誅,帝始親事,恢門生何融等上書陳恢忠節,除子己為郎中。三輔決録注曰:「己字伯文,為郎非其好也,去官。」
何敞字文高,扶風平陵人也。其先家于汝陰。六世祖比干,學尚書於朝錯,何氏家傳云:「並祖父比干,字少卿,經明行修,兼通法律。為汝陰縣獄吏決曹掾,平活數千人。後為丹陽都尉,獄無冤囚,淮汝號曰『何公』。征和三年三月辛亥,天大陰雨,比干在家,日中夢貴客車騎滿門,覺以語妻。語未已,而門有老嫗可八十餘,頭白,求寄避雨,雨甚而衣履不霑清。雨止,送至門,乃謂比干曰:『公有陰德,今天錫君策,以廣公之子孫。』因出懷中符策,狀如簡,長九寸,凡九百九十枚,以授比干,子孫佩印綬者當如此筭。比干年五十八,有六男,又生三子。本始元年,自汝陰徙平陵,代為名族。」武帝時為廷尉正,與張湯同時。湯持法深而比干務仁恕,數與湯爭,雖不能盡得,然所濟活者以千數。後遷丹楊都尉,因徙居平陵。敞父寵,建武中為千乗都尉,以病免,遂隱居不仕。
敞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時務,每請召,常稱疾不應。元和中,辟太尉宋由府,由待以殊禮。敞論議高,常引大體,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是時京師及四方累有竒異鳥獸草木,言事者以為祥瑞。敞通經傳,能為天官,意甚惡之。乃言於二公曰:「夫瑞應依德而至,災異縁政而生。故鸜鵒來巢,昭公有乾侯之戹;春秋:「有鸜鵒來巢。」左氏傳魯大夫師已曰:「文、成之世,童謠有之曰:『鸜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鸜鵒跦跦,公在乾侯。』」季平子逐昭公,公遜于乾侯。杜預注:「乾侯在魏郡斥丘縣,晉境內邑也。」西狩獲麟,孔子有兩楹之殯。公羊傳曰:「西狩獲麟,有以告孔子者曰:『有麏而角者何?』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下沾袍,曰:『吾道窮矣!』」何氏注曰:「麟者,太平之符,聖人之類。時得麟而死,此亦天告夫子將沒之徵也。」禮記孔子謂子貢曰:「予疇昔夜夢坐奠於兩楹之閒焉。殷人殯於兩楹之閒,丘即殷人也,予殆將死也。」遂寢疾,七日而死。海鳥避風,臧文祀之,君子譏焉。國語曰,海鳥爰居,止於魯東門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國人祭之。展禽譏焉,因曰:「今茲海其有風乎?廣川之鳥恒知避風。」是歲海多大風,冬煖。文仲聞之,曰:「吾過矣!」今異鳥翔於殿屋,怪草生於庭際,不可不察。」由、安懼然不敢荅。懼音紀具反。居無何而肅宗崩。
時竇氏專政,外戚奢侈,賞賜過制,倉帑為虛。帑音它朗反。敞奏記由曰:「敞聞事君之義,進思盡忠,退思補過。歷觀世主時臣,無不各欲為化,垂之無窮,然而平和之政萬無一者,蓋以聖主賢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國家秉聦明之弘道,明公履晏晏之純德,晏晏,溫和也。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於今。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視事,出入再朞,冝當克己,以醻四海之心。禮,一穀不升,則損服徹膳。禮記曰:「歲凶,年穀不登,君膳不祭肺。」損服,減損服御。天下不足,若己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穫,涼州縁邊家被凶害,時西羌犯邊為害也。男子疲於戰陳,妻女勞於轉運,老幼孤寡,歎息相依,又中州內郡公私屈竭,此實損膳節用之時。國恩覆載,賞賚過度,但聞臘賜,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於空竭帑藏,損耗國資。尋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賜賚,冝有品制,忠臣受賞,亦應有度,臘賜大將軍、三公錢各二十萬,牛肉二百斤,粳米二百斛,特進、侯十五萬,卿十萬,校尉五萬,尚書三萬,侍中、將、大夫各二萬,千石、六百石各七千,虎賁、羽林郎二人共三千,以為祀門戶直。見漢官儀也。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尚書曰:「召公出取幣,入錫周公。」今明公位尊任重,責深負大,上當匡正綱紀,下當濟安元元,豈但空空無違而已哉!冝先正己以率羣下,還所得賜,因陳得失,奏王侯就國,除苑囿之禁,節省浮費,賑卹窮孤,則恩澤下暢,黎庶恱豫,上天聦明,必有立應。使百姓歌誦,史官紀德,豈但子文逃禄,國語:「昔楚鬬子文三登令尹,無一日之積。成王聞子文朝不及夕也,於是乎每朝設脯七束,糗一筐,以羞子文。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子逃之,何也?』對曰:『從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人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公儀退食之比哉!」史記:「公儀休相魯,食茹而美,拔園葵而棄之,見布好而逐出其家婦,燔其機,云『欲令農士女工安得奪其貨乎』?」比音庇。由不能用。
時齊殤王子都郷侯暢奔弔國憂,時章帝崩也。殤王名石,齊武王縯之孫也。上書未報,侍中竇憲遂令人刺殺暢於城門屯衞之中,暢得幸竇太后,故刺殺之。而主名不立。敞又說由曰:「劉暢宗室肺府,茅土藩臣,來弔大憂,上書須報,須,待也。親在武衞,致此殘酷。奉憲之吏,莫適討捕,適音的。謂無指的討捕也。蹤迹不顯,主名不立。敞備數股肱,職典賊曹,股肱謂手臂也。公府有賊曹,主知盜賊也。故欲親至發所,以糾其變,而二府以為故事三公不與賊盜。敞在太尉府,二府謂司徒、司空。丙吉為丞相不案事,遂為故事,見馬防傳也。昔陳平生於征戰之世,猶知宰相之分,云『外鎮四夷,內撫諸侯,使卿大夫各得其冝』。陳平為左丞相,對文帝曰:「宰相者,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冝,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今二府執事不深惟大義,惑於所聞,公縱姦慝,莫以為咎。惟明公運獨見之明,昭然勿疑,敞不勝所見,請獨奏案。」由乃許焉。二府聞敞行,皆遣主者隨之,主者謂主知之盜賊之曹也。於是推舉具得事實,京師稱其正。
以高第拜侍御史。時遂以竇憲為車騎將軍,大發軍擊匈奴,而詔使者為憲弟篤、景並起邸第,興造勞役,百姓愁苦。敞上疏諫曰:「臣聞匈奴之為桀逆乆矣。平城之圍,慢書之恥,匈奴冒頓以精兵三十萬騎,圍高帝於白登七日。案:白登在平城東南十餘里。高后時,冒頓遺高后書曰:「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孤僨,冒頓自請。此二辱者,臣子所為捐軀而必死,高祖、呂后忍怒還忿,舍而不誅。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文母,文王之妻大姒也。詩曰「旣有烈考,亦有文母」也。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無逆節之罪,漢朝無可慙之恥,而盛春東作,歲起於東,人始就耕,故曰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咸懷不恱。而猥復為衞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絕里。臣雖斗筲之人,鄭玄注論語:「筲,竹器,容斗二升。」誠竊懷怪,以為篤、景親近貴臣,當為百僚表儀。今衆軍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縣官無用,而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無窮也。冝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人之困。」書奏不省。
後拜為尚書,復上封事曰:「夫忠臣憂世,犯主嚴顏,譏刺貴臣,至以殺身滅家而猶為之者,何邪?君臣義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見往事,國之危亂,家之將凶,皆有所由,較然易知。較,明。昔鄭武姜之幸叔段,左傳,鄭武姜愛少子叔段,莊公立,武姜請以京封叔段,謂之京城大叔,後武姜引以襲鄭。衞莊公之寵州吁,左傳,衞莊公寵庶子州吁,州吁好兵,公不禁。大夫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敎之以義方,弗納於邪。」莊公不從。及卒,適子桓公立,州吁乃殺桓公而篡其位。愛而不敎,終至凶戾。由是觀之,愛子若此,猶飢而食之以毒,適所以害之也。史記蘇秦曰:「飢人之所以飢而不食烏喙,為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伏見大將軍憲,始遭大憂,公卿比奏,欲令典幹國事。比,頻也。幹,主也。憲深執謙退,固辭盛位,懇懇勤勤,言之深至,天下聞之,莫不恱喜。今踰年無幾,大禮未終,卒然中改,兄弟專朝。憲秉三軍之重,篤、景緫宮衞之權,而虐用百姓,奢侈僭偪,誅戮無罪,肆心自快。今者論議凶凶,咸謂叔段、州吁復生於漢。臣觀公卿懷持兩端,不肯極言者,以為憲等若有匪懈之志,則己受吉甫襃申伯之功,申伯,周宣王元舅也,有令德,故尹吉甫作頌以美之。其詩曰:「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萬邦,聞于四國。」如憲等陷於罪辜,則自取陳平、周勃順呂后之權,呂后欲封呂禄、呂產為王,王陵諫不許,陳平、周勃順旨而封之。呂后崩,平、勃合謀,卒誅產、禄也。終不以憲等吉凶為憂也。臣敞區區,誠欲計策兩安,絕其緜緜,塞其涓涓,周金人銘曰「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緜緜不絕,或成網羅」也。上不欲令皇太后損文母之號,陛下有誓泉之譏,左傳,鄭武姜引大叔段襲莊公,莊公寘姜氏於城潁,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下使憲等得長保其福祐。然臧獲之謀,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猶不免於嚴怒。方言:「臧獲,奴婢賤稱也。」史記曰:「蘇秦謂燕王曰:『客有遠為吏,其妻私人。其夫將來,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為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而進之。妾欲言酒之藥乎,則恐逐其主母也;欲勿言邪,則恐殺其主父。於是佯僵而棄酒。主父怒,笞之。故妾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猶不免於笞。』」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東觀記曰,何脩生成,為漢膠東相;成生果,為太中大夫;果生比干,為丹陽都尉;比干生壽,蜀郡太守;壽生顯,京輔都尉;顯生鄢,光禄大夫;鄢生寵,濟南都尉;寵生敞:八世也。復以愚陋,旬年之閒歷顯位,備機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雖知言必夷滅,而冒死自盡者,誠不忍目見其禍而懷默苟全。駙馬都尉瓌,雖在弱冠,有不隱之忠,比請退身,願抑家權。可與參謀,聽順其意,誠宗廟至計,竇氏之福。」
敞數切諫,言諸竇罪過,憲等深怨之。時濟南王康尊貴驕甚,康,光武少子也。憲乃白出敞為濟南太傅。敞至國,輔康以道義,數引法度諫正之,康敬禮焉。
歲餘,遷汝南太守。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當時名譽,故在職以寬和為政。立春日,常召督郵還府,督郵主司察愆過,立春陽氣發生,故召歸。分遣儒術大吏案行屬縣,顯孝悌有義行者。及舉冤獄,以春秋義斷之。是以郡中無怨聲,百姓化其恩禮。其出居者,皆歸養其父母,追行喪服,出居謂與父母別居者。其親先亡者自恨喪禮不足,追行喪制也。推財相讓者二百許人。東觀記曰:「高譚等百八十五人推財相讓。」置立禮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鮦陽舊渠,鮦陽,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新蔡縣北。水經注云:「葛陂東出為鮦水,俗謂之三丈陂。」百姓賴其利,墾田增三萬餘頃。吏人共刻石,頌敞功德。
及竇氏敗,有司奏敞子與夏陽侯瓌厚善,坐免官。永元十二年復徵,三遷五官中郎將。常忿疾中常侍蔡倫,倫深憾之。元興元年,敞以祠廟嚴肅,微疾不齋,後鄧皇后上太傅禹冢,敞起隨百官會,倫因奏敞詐病,坐抵罪。卒于家。
論曰:永元之際,天子幼弱,太后臨朝,竇氏憑盛戚之權,將有呂、霍之變。呂禄、呂產也。霍光之子禹。幸漢德未衰,大臣方忠,袁、任二公正色立朝,袁安、任隗也。樂、何之徒抗議柱下,漢官儀曰:「侍御史,周官也,為柱下史,冠法冠。」案禮圖注云:「法冠,執法者服之。」樂恢為司隷,何敞為御史,並彈射糾察之官也。故能挾幼主之斷,勦姦回之偪。勦,絕也。不然,國家危矣。夫竇氏之閒,唯何敞可以免,而特以子失交之故廢黜,不顯大位。惜乎,過矣哉!
贊曰:朱生受寄,誠不愆義。公叔辟梁,允納明刺。絕交靣朋,崇厚浮偽。楊雄法言曰:「朋而不心,靣朋也。友而不心,靣友也。」浮偽者,勸之以崇厚也。恢舉謗己,敞非祥瑞。永言國偪,甘心彊詖。詖,佞諂也。竇憲兄弟奢僭上偪,敞冒死切諫,是甘心於彊詖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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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四十四‧列傳第三十四 鄧彪 張禹 徐防 張敏 胡廣
鄧彪字智伯,南陽新野人,續漢書曰:「其先楚人,鄧況始居新野,子孫以農桑為業。」太傅禹之宗也。父邯,中興初以功封鄳侯,鄳音莫庚反。仕至勃海太守。彪少勵志,修孝行。父卒,讓國於異母弟荊鳳,本或無「荊」。顯宗高其節,下詔許焉。
後仕州郡,辟公府,東觀記曰:「彪與同郡宗武伯、翟敬伯、陳綏伯、張弟伯同志好,齊名,南陽號曰『五伯』。」五遷桂陽太守。永平十七年,徵入為太僕。數年,喪後母,辭疾乞身,詔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拜奉車都尉,遷大司農。數月,代鮑昱為太尉。彪在位清白,為百僚式。視事四年,以疾乞骸骨。元和元年,賜策罷,贈錢三十萬,在所以二千石奉終其身。又詔太常四時致宗廟之胙,胙,祭廟肉也。禮,凡預祭,異姓則歸之胙,同姓則留之宴。彪不預祭而賜胙,重之。河南尹遣丞存問,常以八月旦奉羊、酒。東觀記曰「賜羊一頭,酒二石」也。
和帝即位,以彪為太傅,録尚書事,賜爵關內侯。永元初,竇氏專權驕縱,朝廷多有諫爭,而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又甞奏免御史中丞周紆,紆前失竇氏旨,故頗以此致譏,然當時宗其禮讓。及竇氏誅,以老病上還樞機職,詔賜養牛酒而許焉。五年春,薨于位,天子親臨弔臨。
張禹字伯達,趙國襄國人也。祖父況族姊為皇祖考夫人,皇祖考,鉅鹿都尉回。數往來南頓,見光武。光武為大司馬,過邯鄲,況為郡吏,謁見光武。光武大喜,曰:「乃今得我大舅乎!」因與俱北,到高邑,以為元氏令。遷涿郡太守。後為常山關長。會赤眉攻關城,況戰歿。關,縣,屬常山郡,今定州行唐縣西北有故關邑城。東觀記曰:「況遷涿郡太守,時年八十,不任兵馬,上疏乞身,詔許之。後詔問起居何如,子歆對曰『如故』。詔曰:『家人居不足贍,且以一縣自養。』復以況為常山關長。會赤眉攻關城,況出戰死。上甚哀之。」父歆,初以報仇逃亡,東觀記曰:「歆守皐長,有報父仇賊自出,歆召囚詣閤,曰:『欲自受其辭。』旣入,解械飲食,便發遣,遂棄官亡命,逢赦出,由是郷里服其高義。」與此不同。後仕為淮陽相,終於汲令。東觀記曰:「歆為相時,王新歸國,賔客放縱,干亂法禁,歆將令尉入宮搜捕,王白上,歆坐左遷為汲令,卒官。」
禹性篤厚節儉。東觀記曰:「禹好學,習歐陽尚書,事太常桓榮,惡衣食。」父卒,汲吏人賻送前後數百萬,悉無所受。又以田宅推與伯父,身自寄止。
永平八年,舉孝廉,稍遷;建初中,拜楊州刺史。當過江行部,中土民皆以江有子胥之神,難於濟涉。酈元水經注曰,吳王賜子胥死,浮尸於江。夫差悔,與羣臣臨江設祭,修塘道及壇,吳人因為立廟而祭焉。禹將度,吏固請不聽。禹厲言曰:「子胥如有靈,知吾志在理察枉訟,豈危我哉?」遂鼓楫而過。歷行郡邑,深幽之處莫不畢到,親録囚徒,多所明舉。吏民希見使者,民懷喜恱,怨德美惡,莫不自歸焉。
元和二年,轉兖州刺史,亦有清平稱。三年,遷下邳相。徐縣北界有蒲陽坡,東觀記曰:「坡水廣二十里,徑且百里,在道西,其東有田可萬頃。」「坡」與「陂」同。傍多良田,而堙廢莫修。禹為開水門,通引灌溉,遂成孰田數百頃。勸率吏民,假與種糧,親自勉勞,遂大收穀實。鄰郡貧者歸之千餘戶,室廬相屬,其下成巿。後歲至墾千餘頃,民用溫給。東觀記曰:「禹巡行守舍,止大樹下,食糒飲水而已。後年,鄰國貧人來歸之者,茅屋草廬千戶,屠酤成巿。墾田千餘頃,得穀百萬餘斛。」功曹史戴閏,故太尉掾也,權動郡內,有小譴,禹令自致徐獄,然後正其法。徐,縣名也。東觀記曰「閏當從行縣,從書佐假車馬什物。禹聞知,令直符責問,閏具以實對。禹以宰士惶恐首實,令自致徐獄」也。自長史以下,莫不震肅。
永元六年,入為大司農,拜太尉,和帝甚禮之。十五年,南巡祠園廟,禹以太尉兼衞尉留守。東觀記曰「禹留守北宮,太官朝夕送食,賜闟登具物,除子男盛為郎」也。聞車駕當進幸江陵,以為不冝冒險遠,驛馬上諫。詔報曰:「祠謁旣訖,當南禮大江,會得君奏,臨漢回輿而旋。」及行還,禹特蒙賞賜。
延平元年,遷為太傅,録尚書事。鄧太后以殤帝初育,育,生也。欲令重臣居禁內,乃詔禹舍宮中,給帷帳牀褥,太官朝夕進食,五日一歸府。每朝見,特贊,與三公絕席。禹上言:「方諒闇密靜之時,不冝依常有事於苑囿。鄭玄注論語曰:「諒闇謂凶廬也。」尚書曰「帝乃徂落,四海遏密八音」也。其廣成、上林空地,冝且以假貧民。」太后從之。及安帝即位,數上疾乞身。詔遣小黃門問疾,賜牛一頭,酒十斛,勸令就第。其錢布、刀劔、衣物,前後累至。
永初元年,以定策功封安郷侯,食邑千二百戶,與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同日俱封。其秋,以寇賊水雨策免防、勤,而禹不自安,上書乞骸骨,更拜太尉。四年,新野君病,鄧太后母陰氏。皇太后車駕幸其第。禹與司徒夏勤、司空張敏俱上表言:「新野君不安,車駕連日宿止,臣等誠竊惶懼。臣聞王者動設先置,止則交戟,清道而後行,清室而後御,前書曰:「舊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靜室令先案行,清靜殿中,以虞非常。」離宮不宿,所以重宿衞也。陛下體烝烝之至孝,親省方藥,恩情發中,乆處單外,百官露止,議者所不安。冝且還宮,上為宗廟社稷,下為萬國子民。」比三上,固爭,乃還宮。後連歲災荒,府臧空虛,禹上疏求入三歲租稅,以助郡國稟假。稟,給也。假,貸也。詔許之。五年,以陰陽不和策免。七年,卒于家。使者弔祭。除小子曜為郎中。長子盛嗣。
徐防字謁卿,沛國銍人也。銍故城,今亳州臨渙縣也。祖父宣,為講學大夫,以易敎授王莽。王莽置六經祭酒各一人,秩上卿。長安國由為講易祭酒,宣為講學大夫,蓋當屬於祭酒也。父憲,亦傳宣業。
防少習父祖學,永平中,舉孝廉,除為郎。防體貌矜嚴,占對可觀,顯宗異之,特補尚書郎。職典樞機,周密畏慎,奉事二帝,未甞有過。和帝時,稍遷司隷校尉,出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遷少府、大司農。防勤曉政事,所在有迹。十四年,拜司空。
防以五經乆遠,聖意難明,冝為章句,以悟後學。上疏曰:「臣聞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史記,孔子沒,子夏居西河,敎弟子三百人,為魏文侯師。其後諸家分析,各有異說。前書:「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故春秋為五,詩分為四,易有數家之傳。」漢承亂秦,經典廢絕,本文略存,或無章句。收拾缺遺,建立明經,博徵儒術,開置太學。武帝時開學官,置博士弟子員也。孔聖旣遠,微旨將絕,故立博士十有四家,漢官曰:「光武中興,恢弘稽古,易有施、孟、梁丘賀、京房,書有歐陽和伯、夏侯勝、建,詩有申公、轅固、韓嬰,春秋有嚴彭祖、顏安樂,禮有戴德、戴聖。凡十四博士。太常差選有聦明威重一人為祭酒,總領綱紀也。」設甲乙之科,前書曰:「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以勉勸學者,所以示人好惡,改敝就善者也。伏見太學試博士弟子,皆以意說,不修家法,諸經為業,各自名家。私相容隱,開生姦路。每有策試,輒興諍訟,論議紛錯,互相是非。孔子稱『述而不作』,但述先聖之言,不自制作。又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古者史官於書事,有不知則闕,以待能者。孔子言「吾少時猶及見古史官之闕文,今則無之」,疾時多穿鑿也。見論語也。疾史有所不知而不肯闕也。今不依章句,妄生穿鑿,以遵師為非義,意說為得理,輕侮道術,濅以成俗,誠非詔書實選本意。改薄從忠,三世常道,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周而復始。」僿音西志反,史記「僿」或作「薄」。專精務本,儒學所先。臣以為博士及甲乙策試,冝從其家章句,開五十難以試之。解釋多者為上第,引文明者為高說;若不依先師,義有相伐,伐謂自相攻伐也。皆正以為非。五經各取上第六人,論語不冝射策。雖所失或乆,差可矯革。」東觀記防上疏曰:「試論語本文章句,但通度,勿以射策。兾令學者務本,有所一心,專精師門,思核經意,事得其實,道得其真。於此弘廣經術,尊重聖業,有益於化。雖從來乆,六經衰微,學問寖淺,誠冝反本,改矯其失。」詔書下公卿,皆從防言。
十六年,拜為司徒。延平元年,遷太尉,與太傅張禹參録尚書事,數受賞賜,甚見優寵。
安帝即位,以定策封龍郷侯。食邑千一百戶。其年以災異寇賊策免,就國。凡三公以災異策免,始自防也。東觀記曰:「郡國被水災,比州湮沒,死者以千數。災異數降。西羌反畔,殺略人吏。京師淫雨,蟊賊傷稼穡。防比上書自陳過咎,遂策免。」
防卒,子衡當嗣,讓封於其弟崇。數歲,不得已,乃出就爵云。
張敏字伯達,河閒鄚人也。鄚,今瀛州縣也。音莫。建初二年,舉孝廉,四遷,五年,為尚書。
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肅宗貰其死刑而降宥之,貰,寬也,音示夜反。自後因以為比。是時遂定其議,以為輕侮法。敏駮議曰:「夫輕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決,冝從上下,猶天之四時,有生有殺。若開相容恕,著為定法者,則是故設姦萌,生長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從也。言設政敎,可但使人從之,若知其本末,愚者或輕而不行。事見論語也。春秋之義,子不報讎,非子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注云:「不受誅,罪不當誅也。」而法令不為之減者,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今託義者得減,妄殺者有差,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非所以導『在醜不爭』之義。導,敎也。醜,類也。又輕侮之比,濅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轉相顧望,彌復增甚,難以垂之萬載。臣聞師言:『救文莫如質。』故高帝去煩苛之法,為三章之約。建初詔書有改於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其敝。」議寢不省。敏復上疏曰:「臣敏蒙恩,特見拔擢,愚心所不曉,迷意所不解,誠不敢苟隨衆議。臣伏見孔子垂經典,皐陶造法律,史游急就篇曰「臯陶造獄法律存」也。原其本意,皆欲禁民為非也。未曉輕侮之法將以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輕侮,而更開相殺之路,執憲之吏復容其姦枉。議者或曰:『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之性,唯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禮記月令曰「孟春行夏令,則風雨不時,草木早落」也。秋一物華即為異。月令曰「仲秋行春令,則秋雨不降,草木生榮,國乃有恐」也。王者承天地,順四時,法聖人,從經律。願陛下留意下民,考尋利害,廣令平議,天下幸甚。」和帝從之。
九年,拜司隷校尉。視事二歲,遷汝南太守。清約不煩,用刑平正,有理能名。坐事免。延平元年,拜議郎,再遷潁川太守。永初元年,徵拜司空,在位奉法而已。視事三歲,以病乞身,不聽。六年春,行大射禮,陪位頓仆,乃策罷之。東觀記載策曰:「今君所苦未瘳,有司奏君年體衰羸,郊廟禮儀仍有曠廢。鼎足之任不可以缺,重以職事留君。其上司空印綬。」因病篤,卒于家。
胡廣字伯始,南郡華容人也。華容,縣,故城在今荊州東。六世祖剛,清高有志節。平帝時,大司徒馬宮辟之。值王莽居攝,剛解其衣冠,縣府門而去,遂亡命交阯,隱於屠肆之閒。後莽敗,乃歸郷里。父貢,交阯都尉。
廣少孤貧,親執家苦。襄陽耆舊記,廣父名寵,寵妻生廣,早卒,寵更娶江陵黃氏,生康,字仲始。長大,隨輩入郡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從家來省其父。真頗知人。會歲終應舉,雄勑真助其求才。雄因大會諸吏,真自於牖閒密占察之,乃指廣以白雄,遂察孝廉。旣到京師,試以章奏,安帝以廣為天下第一。謝承書曰:「廣有雅才,學究五經,古今術蓺皆畢覽之。年二十七,舉孝廉。」續漢書曰「故事,孝廉高第,三公尚書輒優之,特勞來其舉將,於是公府下詔書勞來雄焉。及拜郎,恪勤職事,所掌辨護」也。旬月拜尚書郎,五遷尚書僕射。
順帝欲立皇后,而貴人有寵者四人,莫知所建,議欲探籌,以神定選。廣與尚書郭虔、史敞上疏諫曰:「竊見詔書以立后事大,謙不自專,欲假之籌策,決疑靈神。篇籍所記,祖宗典故,未甞有也。恃神任筮,旣不必當賢;就值其人,猶非德選。夫岐嶷形於自然,詩云:「克岐克嶷。」鄭玄注云:「岐岐然意有所知也。其貌嶷然,有所識別也。」俔天必有異表。俔音苦見反。說文曰:「俔,譬諭也。」詩云:「文王嘉止,俔天之妹。」文王聞太姒之賢則美之。言大邦有子女,譬天之有女弟,故求為配焉。冝參良家,簡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鈞以貌,稽之典經,斷之聖慮。左傳曰「昔先王之命曰:『王后無嫡,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以卜』」也。政令猶汗,往而不反。易曰:「渙汗其大號,王居無咎。」劉向曰「汗出而不反」者也。詔文一下,形之四方。形,見也。臣職在拾遺,憂深責重,是以焦心,冒昧陳聞。」帝從之,以梁貴人良家子,定立為皇后。
時尚書令左雄議改察舉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試經學,文吏試章奏。廣復與敞、虔上書駮之曰:「臣聞君以兼覽博照為德,即明四目,達四聦也。臣以獻可替否為忠。左傳曰,齊晏子曰:「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書載稽疑,謀及卿士;稽,考也。考正疑事,謀及卿士。見尚書。詩美先人,詢于芻蕘。詩大雅曰:「先人有言,詢于芻蕘。」注云:「詢,謀也。芻蕘,薪采者也。言有疑事,當與薪采者謀之也。」國有大政,必議之於前訓,諮之於故老,國語叔向曰:「國有大事,必順於典刑,而訪於耇老,而後行之。」是以慮無失策,舉無過事。竊見尚書令左雄議郡舉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諸生試章句,文吏試牋奏。周成雜字曰:「牋,表也。」漢雜事曰:「凡羣臣之書,通於天子者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駮議。章者需頭,稱『稽首上以聞』。謝恩陳事,詣闕通者也。奏者亦需頭,其京師官但言『稽首言』,下『稽首以聞』,其中有所請,若罪法劾案,公府送御史臺,卿校送謁者臺也。表者不需頭,上言『臣某言』,下言『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左方下附曰『某官臣甲乙上』。」明詔旣許,復令臣等得與相參。竊惟王命之重,載在篇典,禮記曰:「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尚書曰:「王言惟作命,弗言,臣下罔由稟令。」又曰:「令出惟行,不惟反。」當令縣於日月,固於金石,遺則百王,施之萬世。詩云:『天難諶斯,不易惟王。』可不慎與!詩大雅也。諶,信也。斯,詞也。天之意難信矣,不可改易者天子也。蓋選舉因才,無拘定制。六竒之策,不出經學;前書陳平設六竒策以佐高祖。鄭、阿之政,非必章奏。說苑曰:「子產相鄭,內無國中之亂,外無諸侯之患也。子產從政也,擇能而使之。晏子化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晏子請改道易行。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晏子對曰:『臣前之化東阿也,屬託不行,貨賂不至,君反以罪臣。今則反是,而更蒙賀。』景公下席而謝。」甘、竒顯用,年乖彊仕;史記曰,秦欲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閒之地。甘羅年十二,使於趙,說趙王立割五城,以廣河閒,秦乃封羅為上卿。說苑曰,子竒年十八,齊君使主東阿,東阿大化。禮記曰:「四十彊而仕。」終、賈揚聲,亦在弱冠。前書,終軍年十八,為博士弟子,自請願以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上竒其對,擢為諫大夫,往說越。越聽命,天子大恱。賈誼年十八,以誦詩屬文稱於郡中,文帝召為博士。漢承周、秦,兼覽殷、夏,祖德師經,參雜霸軌,宣帝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理之。」聖主賢臣,世以致理,貢舉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剗戾舊章,剗,削也。戾,乖也。便利未明,衆心不猒。猒,服也。矯枉變常,政之所重,而不訪台司,不謀卿士。若事下之後,議者剥異,異之則朝失其便,同之則王言已行。臣愚以為可宣下百官,參其同異,然後覽擇勝否,詳採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瞽,無目者也。不察人君顏色而言,如無目之人也。孔子曰:「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干,犯也。惟陛下納焉。」帝不從。
時陳留郡缺職,尚書史敞等薦廣。曰:「臣聞德以旌賢,旌,明也。書曰「德懋懋官」也。爵以建事,能建立事則與之爵。『明試以功』,典謨所美,明白考試之,有功者則授之以官。舜典、咎繇謩皆有此言,故云「典謩所美」也。『五服五章』,天秩所祚,五服謂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五者之服必須章明。尚書咎繇謨曰:「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秩,序也。是以臣竭其忠,君豐其寵,豐,厚也。舉不失德,下忘其死。竊見尚書僕射胡廣體真履規,謙虛溫雅,博物洽聞,探賾窮理,六經典奧,舊章憲式,無所不覽。柔而不犯,柔而不犯謂性和柔而不可犯以非義也。文而有禮,忠貞之性,憂公如家。不矜其能,不伐其勞,翼翼周慎,行靡玷漏。密勿夙夜,密勿,僶勉。十有餘年,心不外顧,志不苟進。臣等竊以為廣在尚書劬勞日乆,後母年老,旣蒙簡照,冝試職千里,匡寧方國。詩云:「厥德不回,以受方國。」陳留近郡,今太守任缺。廣才略深茂,堪能撥煩,願以參選,紀綱頹俗,使束脩守善,有所勸仰。」
廣典機事十年,出為濟陰太守,以舉吏不實免。復為汝南太守,入拜大司農。漢安元年,遷司徒。質帝崩,代李固為太尉,録尚書事。以定策立桓帝,封育陽安樂郷侯。以病遜位。又拜司空,告老致仕。尋以特進徵拜太常,遷太尉,以日食免。復為太常,拜太尉。
延熹二年,大將軍梁兾誅,廣與司徒韓縯、司空孫朗坐不衞宮,皆減死一等,奪爵土,免為庶人。後拜太中大夫、太常。九年,復拜司徒。
靈帝立,與太傅陳蕃參録尚書事,復封故國。以病自乞。會蕃被誅,代為太傅,緫録如故。
時年已八十,而心力克壯。盛弘之荊州記曰「菊水出穰縣。芳菊被涯,水極甘香。谷中皆飲此水,上壽百二十,七八十者猶以為夭。太尉胡廣所患風疾,休沐南歸,恒飲此水,後疾遂瘳,年八十二薨」也。繼母在堂,朝夕瞻省,傍無几杖,言不稱老。禮記曰:「夫為人子者,恒言不稱老。」及母卒,居喪盡哀,率禮無愆。性溫柔謹素,常遜言恭色。遜,順也。達練事體,明解朝章。雖無謇直之風,屢有補闕之益。故京師諺曰:「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孔子曰:「中庸之為德,其至矣乎!」及共李固定策,大議不全,質帝崩,固為太尉,與廣及司空趙戒議欲立清河王蒜。梁兾以蒜年長有德,恐為後患,盛意立蠡吾侯志。廣、戒等懾憚不能與爭,而固與杜喬堅守本議。又與中常侍丁肅婚姻,以此譏毀於時。
自在公台三十餘年,歷事六帝,廣以順帝漢安元年為司空,至靈帝熹平元年薨,三十一年也。六帝謂安、順、沖、質、桓、靈也。禮任甚優,每遜位辭病,及免退田里,未甞滿歲,輒復升進。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為太傅。其所辟命,皆天下名士。與故吏陳蕃、李咸並為三司。謝承書曰:「咸字元卓,汝南西平人。孤特自立。家貧母老,常躬耕稼以奉養。學魯詩、春秋公羊傳、三禮。三府並辟,司徒胡廣舉茂才,除高密令,政多竒異,青州表其狀。建寧三年,自大鴻臚拜太尉。自在相位,約身率下,常食脫粟飯、醬菜而已。不與州郡交通。刺史、二千石牋記,非公事不發省。以老乞骸骨,見許,悉還所賜物,乗敝牛車,使子男御。晨發京師,百僚追送盈塗,不能得見。家舊貧狹,庇蔭草廬。」蕃等每朝會,輒稱疾避廣,時人榮之。年八十二,熹平元年薨。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奉策贈太傅、安樂郷侯印綬,給東園梓器,謁者護喪事,賜冢塋于原陵,謚文恭侯,拜家一人為郎中。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議郎以下數百人,皆縗絰殯位,自終及葬。漢興以來,人臣之盛,未甞有也。
初,楊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楊雄傳曰:「箴莫大於虞箴,故遂作九州箴。」左傳曰,昔周辛甲之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經啟九道,人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夫。」其九箴亡闕,後涿郡崔駰及子瑗又臨邑侯劉騊駼增補十六篇,廣復繼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為之解釋,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其餘所著詩、賦、銘、頌、箴、弔及諸解詁,凡二十二篇。
熹平六年,靈帝思感舊德,乃圖畫廣及太尉黃瓊於省內,詔議郎蔡邕為其頌云。謝承書載其頌曰:「巖巖山岳,配天作輔。降神有周,生申及甫。允茲漢室,誕育二后。曰胡曰黃,方軌齊武。惟道之淵,惟德之藪。股肱元首,代作心膂。天之烝人,有則有類。我胡我黃,鍾厥純懿。巍巍特進,仍踐其位。赫赫三事,七佩其紱。奕奕四牡,沃若文轡。衮職龍章,其文有蔚。參曜乾台,窮寵極貴。功加八荒,羣生以遂。超哉邈乎,莫與為二!」
論曰:爵任之於人重矣,全喪之於生大矣。懷禄以圖存者,仕子之恒情;審能而就列者,列,位也。出身之常體。夫紆於物則非己,紆,曲也。直於志則犯俗,辭其艱則乖義,徇其節則失身。徇,營也。統之,方軌易因,險塗難御。統者,緫論上事也。方軌謂平路也。若履平路,易可因循;如踐險塗,則難免顛覆也。故昔人明慎於所受之分,遟遟於岐路之閒也。呈材效職,則受之分明矣。遟遟,疑不前之貌也。明其分,則不可妄進。如令志行無牽於物,臨生不先其存,後世何貶焉?守志直道,視死如歸,則後之人何從而貶責矣。古人以宴安為戒,豈數公之謂乎?左傳曰:「宴安酖毒,不可懷也。」
贊曰:鄧、張作傅,無咎無譽。敏正疑律,防議章句。胡公庸庸,飾情恭貌。朝章雖理,據正或橈。橈,曲也,易曰「棟橈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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