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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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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三十六‧列传第二十六 郑兴子众 范升 陈元 贾逵 张霸子揩 揩子陵 陵弟玄
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也。少学公羊春秋。晚善左氏传,遂积精深思,通达其旨,同学者皆师之。东观记曰:‘兴从博士金子严为左氏春秋。’天凤中,王莽年也。将门人从刘歆讲正大义,左氏义也。歆美兴才,使撰条例、章句、传诂,及校三统历。说文曰:‘诂,训古言也。’音古度反。三统历,刘歆撰,谓夏、殷、周历也。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长安,松以兴为长史,令还奉迎迁都。更始诸将皆山东人,咸劝留洛阳。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更始起南阳,南阳属荆州,故曰荆楚也。一朝建号,而山西雄桀争诛王莽,山西谓陕山已西也。开关郊迎者,何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高祖之旧德也。今乆不抚之,臣恐百姓离心,盗贼复起矣。春秋书“齐小白入齐”,不称侯,未朝庙故也。小白,齐桓公也。春秋‘齐小白入于齐’。公羊传曰:‘曷为以国氏?当国也。其言入何?篡辞也。’今议者欲先定赤眉而后入关,是不识其本而争其末,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言若不早都关中,有人先入,则国家镇守转在函谷也。虽卧洛阳,庸得安枕乎?’庸,用也。更始曰:‘朕西决矣。’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还拜凉州刺史。会天水有反者,攻杀郡守,兴坐免。
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隗嚣,嚣虚心礼请,而兴耻为之屈,称疾不起。嚣矜己自饰,常以为西伯复作,西伯,文王也。作,起也。乃与诸将议自立为王。兴闻而说嚣曰:‘春秋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左传富辰谏周襄王之辞。闲者诸将集会,无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将军之听,无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积德之绪,加之以睿圣,三分天下,尚服事殷。论语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及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皆曰“纣可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还兵待时。史记曰,武王观兵孟津,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人,皆曰:‘纣可伐矣。’王曰:‘汝未知天命。’乃还师。后闻纣杀比干,囚箕子,乃告诸侯以伐之。故曰待时也。高祖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今令德虽明,世无宗周之祚,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乃不可乎?惟将军察之。’嚣竟不称王。后遂广置职位,以自尊高。兴复止嚣曰:‘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孔子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左传杜预注曰:‘器,车服;名,爵号也。’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于人也。无益于实,有损于名,非尊上之意也。’嚣病之而止。病犹难也。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兴舍,益其秩礼。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兴尝为凉州刺史,嚣为西州将军,故曰‘僚旧’也。幸蒙覆载之恩,复得全其性命。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弗敢失坠。周旋犹遵奉也。左传季文子曰‘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礼,奉以周旋,弗敢失坠’也。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犹钓饵也。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地,七郡,天水、陇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也。拥羌胡之众,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足之臣。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愿留妻子独归葬,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俱东。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荐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恱诗书,左传赵衰曰‘臣亟闻郤縠之言矣,郤縠恱礼乐而敦诗书’也。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左传,子产辨黄熊,晋侯闻之,曰:‘博物君子也。’观射父,楚大夫也,对楚昭王以重黎、羲和之事。见国语。冝侍帷幄,典职机密。昔张仲在周,燕翼宣王,而诗人恱喜。张仲,周宣王时贤臣也。燕,乐也。翼,敬也。诗小雅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惟陛下留听少察,以助万分。’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左传晋伯宗之辞。天反时为灾谓寒暑易节也。地反物为妖谓群物失性也。往年以来,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杜预注曰:‘于周为六月,于夏为四月,纯阳用事,阴气未动而侵阳也。’传曰:“日过分而未至,言过春分而未及夏至也。三辰有灾,三辰,日、月、星也。于是百官降物,降物,素服。君不举,不举盛馔。避移时,避正寝过日食时也。乐奏鼓,伐鼓。祝用币,用币于社。史用辞。”用辞以自责也。此以上皆左传载鲁太史荅季平子之词也。今孟夏,纯干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左传晋士文伯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人,三曰从时’也。尧知鲧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郤縠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史记曰,桓公与兄子纠争位,纠使管仲将兵遮道,射桓公钩带,及桓公即位,任政于管仲也。又晋文公自秦归国,怀公故臣郤芮谋烧公宫,杀文公,宦者勃鞮告之,后文公以郤縠为中军帅。縠即郤芮之族,文公不以为仇而任焉,言唯贤是用,不私其私也。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上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让善之功。济,成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正月,夏之四月。自尔以来,率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罚。书曰:‘急恒寒若。’天于贤圣之君,犹慈父之于孝子也,丁宁申戒,欲其反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冝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克,能也。柔克谓和柔而能立事也。尚书洪范曰:‘高明柔克。’博采广谋,纳群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于津郷,征南将军岑彭、积弩将军傅俊屯津郷,以拒公孙述。津郷在今荆州也。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遂与大司马吴汉俱击公孙述。述死,诏兴留屯成都。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莲勺,县,属左冯翊,故城在今同州下邽县东北。莲音辇,勺音酌。是时丧乱之余,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敎以化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于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莫不斟酌焉。斟酌谓取其意指也。世言左氏者多祖于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兴去莲勺,后遂不复仕,客授阌郷,阌音闻,古字也,建安中改作‘闻’。三公连辟不肯应,卒于家。子众。
众字仲师。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学,明三统历,作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于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众,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众谓松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冝私通賔客。’遂辞不受。松复风众以‘长者意,不可逆’。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荆闻而竒之,亦不强也。及梁氏事败,梁松坐悬飞书诽谤下狱死,事见梁统传也。賔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汉官仪曰‘越骑司马一人,秩千石’也。复留给事中。是时北匈奴遣使求和亲。八年,显宗遣众持节使匈奴。众至北庭,虏欲令拜,众不为屈。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朝议复欲遣使报之,众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武帝开通西域,本三十六国。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城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信音申。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駮议者不敢复言。駮议谓劝单于归汉。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于乆居汉地,具知形埶,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荅,不敢为患。’明帝八年,初置度辽将军,屯五原曼柏。帝不从,复遣众。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故遣兵围臣。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问众与单于争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众意气壮勇,虽苏武不过。乃复召众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击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使护西域。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众发兵救之。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虏不敢犯。迁左冯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是时肃宗议复盐铁官,众谏以为不可。武帝时国用不足,乃卖盐铁,置官以主之。昭帝罢之,今议欲复之。诏数切责,至被奏劾,众执之不移。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其后受诏作春秋删十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续汉志曰:‘厩令一人,秩六百石。’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正议谏争。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子亮为郎。众曾孙公业,自有传。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长,习梁丘易、宣帝时梁丘贺之易也。老子,敎授后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闲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论语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闲于其父母兄弟之言。’闲,非也。言子骞之孝,化其父母兄弟,言人无非之者。忠臣事君,有过即谏。在下无有非君者,是忠臣也。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冝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恱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贾谊曰:‘前车覆,后车诫。’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如此,则胡、貊守关,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王莽时,青徐二部为寇,号‘青徐贼’。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称病乞身,邑不听,令乘传使上党。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山阳太守吕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并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并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达,进也。惭负二老,无颜于世。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开口以为人师,愿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每有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费直字长翁,善易,长于卦筮,见前书。诏下其议。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于云台。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升起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升退而奏曰:‘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蓺,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群下执事莫能据正。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复以比类,亦希置立。京、费已行,次复高氏,沛人高相善易,与费直同时,见前书。春秋之家又有驺、夹。前书曰,驺氏无师,夹氏未有其书也。如令左氏、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竒异,并复求立,各有所执,乖戾分争,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猒倦之听。孔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论语孔子之言。弗叛言不违道也。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敎,颜渊可谓善学矣。老子曰:“学道日损。”损犹约也。又曰:“绝学无忧。”绝末学也。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于此,故京氏虽立,辄复见废。疑道不可由,疑事不可行。诗书之作其来已乆。孔子尚周流游观,至于知命,自卫反鲁乃正雅、颂。孔子以鲁哀公十一年自卫还鲁。是时道衰乐废,孔子来还,乃正之,故雅、颂各得其所。见史记。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犹习也。异端谓竒技也。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穀梁传曰:‘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公羊传曰:‘君子曷为春秋?乐尧舜之道也。’愿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己。天下之事所以异者,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易下系之文也。又曰:“正其本,万事理。”今易无此文也。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诏以下博士。
后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郷里。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于家。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广信故城在今梧州苍梧县。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同时而别自名家。元父钦,字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自名陈氏春秋,故曰别也。贾护字季君。并见前书也。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猒难将军。猒,一叶反。元少传父业,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郷里通。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俱为学者所宗。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冝立。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拨,理也。语见公羊传。深愍经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辄延群臣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穀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己,尽之群下也。今论者沈溺所习,翫守旧闻,固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与犹党也。遂为异家之所覆冒。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相与为友。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不复鼓琴,以时人莫之能听也。见吕览。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卞和得宝玉,献楚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殁后,复献之文王,复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时,卞和抱其璞于郊,泣尽以血继之,王乃使玉尹攻之,果得宝玉。事见韩子也。仲尼圣德,而不容于世,仲尼去鲁,斥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闲。见史记。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冝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案升为所言,前后相违,皆断 229f5.gif 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媟,狎也;黩,垢浊也。掇,拾也,音丁括反。遗脱纤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抉音于决反。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大戴记小辩篇孔子曰:‘小辩破言,小言破义,小义破道。’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冝因袭。’臣愚以为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盘庚都耿,自耿迁于殷。文王都酆,武王都镐,周公辅成王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穀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不得受穀梁。孝宣皇帝在人闲时,闻卫太子好穀梁,于是独学之。及即位,为石渠论而穀梁氏兴,石渠阁以藏秘书,在未央殿北。宣帝甘露三年,诏诸儒韦玄成、梁丘贺等讲论五经于石渠也。至今与公羊并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论语孔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何晏注云:‘麻冕,缁布冠也,古绩麻三十升以为之。纯,丝也。丝易成,故从俭。臣之与君行礼者,下拜然后升。时臣骄泰,故于上拜。今从下,礼之恭也。’夫明者独见,不惑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离朱,黄帝时明目者也,一号离娄。慎子曰:‘离朱之明,察毫末于百步之外。’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桓谭新论曰:‘晋师旷善知音,卫灵公将之晋,宿于濮水之上,夜闻新声,召师涓告之曰:“为我听写之。”曰:“臣得之矣。”遂之晋。晋平公飨之,酒酣,灵公曰:“有新声,愿奏之。”乃令师涓鼓琴。未终,师旷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戢,留思圣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洮汰犹洗濯也。使基业垂于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褐,织毛为布,贫者之服也。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复与元相辩难,凡十余上。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博士四人,元为弟一。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儒以左氏之立,论议讙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会封病卒,左氏复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冝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事下三府。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賔臣者霸。言以臣为师,以臣为賔也。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孔子曰:“百官緫己听于冢宰。”论语文也。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萧何为相国,高帝赐劔履上殿,入朝不趋。太宗假宰辅之权。太宗,孝文也。申屠嘉为丞相,坐府召太中大夫邓通,欲诛之。孝文使持节召通,令人谢嘉,故曰:‘假权’也。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偷,窃也。况己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王莽时开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董忠为王莽大司马,共刘歆等谋诛莽,事发觉死也。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是以文王有日昃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史记曰,伯禽封鲁,周公戒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亦不贱矣。我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汝无以国骄人也。’不闻其崇刺举,务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冝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冝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司察犹督察也。帝从之,宣下其议。
李通罢,元后复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以病去,年老,卒于家。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为文帝子梁王揖之傅也。曾祖父光,为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恽,风俗通曰:‘涂姓,涂山氏之后。’恽字子真,受尚书于胡常,见前书。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敎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穀梁之说。五家谓尹更始、刘向、周庆、丁姓、王彦等,皆为穀梁,见前书也。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闲事。身长八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恺,乐也。悌,易也。言有和乐简易之德也。俶傥,卓异也。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左氏三十篇,国语二十一篇也。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重其书,写藏秘馆。
时有神雀集宫殿官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复,临邑,东郡县也。复,齐武王伯升孙,北海王兴子。复不能对,荐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𬸚𬸦在岐,𬸚𬸦,凤之别名也。周大夫内史过对周惠王曰:‘周之兴也,𬸚𬸦鸣于岐山。’事见国语也。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仍,频也。宣帝时神雀再见,改为年号,后匈奴降服,呼韩入朝也。帝敕兰台给笔札,使作神雀颂,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建初元年,诏逵入讲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逵于是具条奏之曰:
  臣谨擿出左氏三十事尤着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其余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至如祭仲、纪季、伍子胥、叔术之属,左氏义深于君父,父羊多任于权变,左传,宋人执郑祭仲,曰:‘不立突,将死。’祭仲许之,遂出昭公而立厉公。杜预注云:‘祭仲之如宋,非会非聘,见诱被拘。废长立少,故事名罪之。’公羊传曰:‘祭仲者何?郑之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其知权柰何?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古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左传,纪季以酅入于齐,纪侯大去其国。贾逵以为纪季不能兄弟同心以存国,乃背兄归仇,书以讥之。公羊传曰:‘纪季者何?纪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服罪也。其服罪柰何?请后五庙以存姑姊妹。’左传,楚平王将杀伍奢,召伍奢子伍尚、伍员曰:‘来,吾免而父。’尚谓员曰:‘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父不可弃,名不可废。’子胥奔吴,遂以吴师入郢,卒复父仇。公羊传曰:‘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公羊不许子胥复仇,是不深父也。左传曰:‘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不可灭已。是以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公羊传曰:‘冬,黑弓以滥来奔,文何以无邾娄?通滥也。曷为通滥?贤者子孙冝有地。贤者孰谓?谓叔术也。何贤乎叔术?让国也。’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冤抑积乆,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藏之秘书。建平中,建平,哀帝年也。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排,摈却也。刘歆欲建立左氏,哀帝令歆与诸儒讲论其义,诸博士不肯置对,歆乃移书太常以责之,故被排摈。事见前书。孝哀皇帝重逆众心,故出歆为河内太守。从是攻击左氏,遂为重仇。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穀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彊干弱枝,劝善戒恶,至明至切,至直至顺。左传曰:‘翼戴天子,加之以恭。’又曰:‘君命,天也,天可仇乎?委质策名,贰乃辟也。父敎子贰,何以事君?’又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以有无父之国则可。’是崇君父,卑臣子也。左氏王人虽微,序在诸侯之上。又曰:‘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是彊干弱枝也。又曰:‘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史记曰,孔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深切着明也。’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易有施、孟,复立梁丘,施雠、孟喜、梁丘贺也。尚书欧阳,复有大小夏侯,欧阳和伯、大夏侯胜、小夏侯建也。并见前书。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又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春秋晋大夫蔡墨曰:‘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事孔甲,范氏其后也。’范会自秦还晋,其处者为刘氏。明汉承尧后也。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史记曰‘黄帝崩,其孙昌意之子立,是为帝颛顼’。当时五经家同为此说。若以颛顼代黄帝以土德王,即颛顼当为金德,高辛为水德,尧为木德。汉承尧后,自然不得为火德也。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左氏传曰:‘黄帝氏以云纪,少昊氏以鸟纪。’是以少昊代黄帝也。河图曰:‘大星如虹,下流华渚,女节意感,生白帝朱宣。’宋均注曰:‘朱宣,少昊氏也。’如令尧不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改元谓改建初九年为元和元年,正历谓元和二年始用四分历也。是以麟凤百数,嘉瑞杂遝。杂遝言多也。章帝时,凤皇见百三十九,骐麟五十二,白虎二十九,黄龙三十四,神雀、白燕等史官不可胜纪。见东观记。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核,实也。若复留意废学,以广圣见,庶几无所遗失矣。废学谓左氏传也。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二十人,敎以左氏,公羊高作春秋传,号曰公羊春秋。严彭祖、颜安乐俱受公羊春秋,故公羊有严、颜之学。见前书也。与简纸经传各一通。竹简及纸也。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之。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无人事谓不广交通也。屡空则从孤竹之子于首阳山矣。’屡,数也。空,乏也。史记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也,隐于首阳山,卒饿死也。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复令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辕固,齐人也,为齐诗;申公,鲁人也,为鲁诗;韩婴为韩诗;毛苌为毛诗。故谓事之指意也。并作周官解故。迁逵为卫士令。北宫卫士令一人,掌南、北宫,秩比六百石,见续汉志也。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千乘王伉,章帝子也。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八年,复为侍中,领骑都尉。内备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荐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并蒙优礼。均字少賔,安贫好学,隐居敎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郷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賔,祝,诅也。东观记曰:‘争曲直者,辄言“敢祝少賔乎”?心不直者,终不敢祝也。’不直者终无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郷里。郁字叔异,性仁孝,东观记曰:‘郁年五岁,母病不能食,郁常抱持啼泣,亦不食。母怜之,强为饭。宗亲共异之,因字曰“异”也。’及亲殁,遂隐处山泽。后累迁为鲁相,以德敎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户。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应劭风俗通义曰:‘授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纲纪国体,原本要化,此通儒也。’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永元十三年卒,时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言贾、郑虽为儒宗,而不为帝所重,故曰‘亦徒有以焉尔’。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贾逵附会文致,谓引左氏明汉为尧后也。世主以此论学,悲矣哉!言时主不重经而重谶也。
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郷人号为‘张曾子。’七岁通春秋,复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饶犹益也。
后就长水校尉樊鯈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诸生孙林、刘固、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光禄勋之主事也,见汉官。稍迁,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奉后为颍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并有名称。其余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鯈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烦士卒之力。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史记蔡泽之辞也。易丰卦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也。老氏有言:“知足不辱。”’遂上病。
后征,四迁为侍中。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隲,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为交,霸逡巡不荅,众人笑其不识时务。后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遗敕诸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嬴、博,二县名,属泰山郡。礼记曰:‘延陵季子适齐,其长子死于嬴、博之闲,因葬焉。’今蜀道阻远,不冝归茔,可止此葬,足藏发齿而已。务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当畏敬于人,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诸子承命,葬于河南梁县,因遂家焉。将作大匠翟酺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中子揩。
揩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賔客慕之,自父党夙儒偕造门焉。车马填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候过客往来之利。揩疾其如此,辄徙避之。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足给食者,辄还郷里。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连辟,五府,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也。举贤良方正,不就。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揩行慕原宪,原宪,鲁人,字子思,孔子弟子。清约守节,贫而乐道。操拟夷、齐,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翫习于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发遣。’揩复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揩,从学之,揩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揩言从学术,揩坐系廷尉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籍,作尚书注。后以事无验,见原还家。建和三年,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年七十,终于家。子陵。
陵字处冲,官至尚书。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兾带劔入省,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兾劔。兾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兾,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兾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兾,因谓曰:‘昔举君,适所以自罚也。’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不疑有愧色。陵弟玄。
玄字处虚,沈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中平二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观,明公緫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乆谓玄曰:‘处虚,非不恱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即仰药欲饮之。温前执其手曰:‘子忠于我,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左传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玄遂去,隐居鲁阳山中。山在今汝州南。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卓临之以兵,不得已彊起,至轮氏,轮氏,县,属颍川郡,故城在今洛州洛阳县城西南。道病终。
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众驰一介,争礼毡幄。一介,单使也。左传曰:‘君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毡幄谓匈奴也。升、元守经,义偏情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公超善术,所舍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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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三十七‧列传第二十七 桓荣子郁 孙焉 曾孙鸾 玄孙典 玄孙彬 丁鸿
桓荣字春卿,沛郡龙亢人也。续汉书曰:‘荣本齐人,迁于龙亢,至荣六叶。’东观记曰:‘荣本齐桓公后也。桓公作伯,支庶用其谥立族命氏焉。’少学长安,习欧阳尚书,事博士九江朱普。朱普字公文,受业于平当,为博士,徒众尤盛。见前书。贫窭无资,字林曰:‘窭,空也。’常客佣以自给,精力不倦,十五年不窥家园。至王莽篡位乃归。会朱普卒,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敎授,徒众数百人。莽败,天下乱。荣抱其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虽常饥困而讲论不辍,后复客授江淮闲。
建武十九年,年六十余,始辟大司徒府。时显宗始立为皇太子,选求明经,乃擢荣弟子豫章何汤为虎贲中郎将,以尚书授太子。世祖从容从音七容反。问汤本师为谁,汤对曰:‘事沛国桓荣。’帝即召荣,令说尚书,甚善之。谢承书曰:‘何汤字仲弓,豫章南昌人也。荣门徒常四百余人,汤为高第,以才明知名。荣年四十无子,汤乃去荣妻为更娶,生三子,荣甚重之。后拜郎中,守开阳门候。上微行夜还,汤闭门不纳,更从中东门入。明旦,召诣太官赐食,诸门候皆夺俸。建武十八年夏旱,公卿皆暴露请雨。洛阳令著车盖出门,汤将卫士钩令车收案,有诏免令官,拜汤虎贲中郎将。上叹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何汤之谓也。”汤以明经尝授太子,推荐荣,荣拜五更,封关内侯。荣常言曰:“此皆何仲弓之力也。”’拜为议郎,赐钱十万,入使授太子。每朝会,辄令荣于公卿前敷奏经书。帝称善,曰:‘得生几晚!’会欧阳博士缺,帝欲用荣。荣叩头让曰:‘臣经术浅薄,不如同门生郎中彭闳、扬州从事皋弘。’帝曰:‘俞,往,女谐。’续汉书曰:‘闳字作明。’俞,然也。然其所举,敕令往,言汝能和谐此官。谢承书曰:‘皋弘字奉卿,吴郡人也。家代为冠族。少有英才,与桓荣相善。子徽,至司徒长史’也。因拜荣为博士,引闳、弘为议郎。
车驾幸大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被服儒衣,温恭有蕴籍,蕴籍犹言宽博有余也。蕴音于问反。辩明经义,每以礼让相猒,猒,服也。音一叶反。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吹击磬,吹管奏雅颂也。尽日乃罢。后荣入会庭中,诏赐竒果,受者皆怀之,荣独举手捧之以拜。帝笑指之曰:‘此真儒生也。’以是愈见敬厚,常令止宿太子宫。积五年,荣荐门下生九江胡宪侍讲,乃听得出,旦一入而已。荣尝寝病,太子朝夕遣中傅问病,赐以珍羞、帷帐、奴婢,谓曰:‘如有不讳,无忧家室也。’不讳谓死也。死者人之常,故言不讳也。后病愈,复入侍讲。
二十八年,大会百官,诏问谁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言可任也。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冝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而以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荣以太子经学成毕,上疏谢曰:‘臣幸得侍帷幄,执经连年,而智学浅短,无以补益万分。今皇太子以聦叡之姿,通明经义,观览古今,储君副主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斯诚国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谨使掾臣汜再拜归道。’续汉书曰:‘三公东西曹掾四百石,余掾比二百石。’归犹谢也。太子报书曰:‘庄以童蒙,学道九载,而典训不明,无所晓识。夫五经广大,圣言幽远,非天下之至精,岂能与于此!此上二句,周易之系辞。与音预。况以不才,敢承诲命。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上则通达经旨,分明章句,前书丁宽受学于田何,学成,何谢宽,宽东归,何谓门人曰:‘易东矣。’是先师谢弟子。下则去家慕郷,求谢师门。韩诗外传曰‘孔子行,见皋鱼哭。孔子曰:“子非有丧,何哭悲也?”皋鱼曰:“吾少而好学,周流诸侯,以没吾亲。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见者亲也。”孔子曰:“弟子识之。”于是门人辞归者十有三’也。今蒙下列,不敢有辞,愿君慎疾加餐,重爱玉体。’史记曰:‘伏闻太后玉体不安。’君子于玉比德,故以言也。
三十年,拜为太常。荣初遭仓卒,与族人桓元卿同饥厄,而荣讲诵不息。元卿嗤荣曰:‘但自苦气力,何时复施用乎?’荣笑不应。及为太常,元卿叹曰:‘我农家子,岂意学之为利乃若是哉!’东观汉记曰:‘荣为太常,元卿来候荣,荣诸弟子谓曰:“平生笑尽气力,今何如?”元卿曰:“我安能知此哉!”’
显宗即位,尊以师礼,甚见亲重,拜二子为郎。荣年逾八十,自以衰老,数上书乞身,辄加赏赐。乘舆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骠骑将军东平王苍以下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大师在是’。东观记曰‘时执经生避位发难,上谦曰“大师在是”’也。既罢,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其恩礼若此。
永平二年,三雍初成,拜荣为五更。三雍,宫也,谓明堂、灵台、辟雍。前书音义曰:‘皆协天人雍和之气为之,故谓三雍。’五更,解见明纪。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为下说。下说谓下语而讲说之也。乃封荣为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东观记曰:‘荣以尚书授朕十有余年。诗云:“日就月将,示我显德行。”乃封之。’
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及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劔、衣被,良乆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首阳山在今偃师县西北也。除兄子二人补四百石,都讲生八人补二百石,其余门徒多至公卿。华峤书曰:‘荣弟子丁鸿学最高。’子郁嗣。华峤书曰:‘荣长子雍早卒,少子郁嗣。’
论曰:张佚讦切阴侯,以取高位,危言犯众,义动明后,知其直有余也。若夫一言纳赏,志士为之怀耻;秦兵围赵,时鲁仲连在赵,因说令退兵。平原君赵胜乃以千金为仲连寿,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能排患解纷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去,终身不复见。见史记也。受爵不让,风人所以兴歌。诗小雅角弓篇曰:‘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风人犹诗人也。而佚廷议戚援,自居全德,佚谏云‘当用天下之贤才’,而乃自当其任,故曰‘自居全德’。全德言无玷缺也。庄子曰‘是谓全德’也。意者以廉不足乎?昔乐羊食子,有功见疑;西巴放麑,以罪作傅。并解见吴汉传。盖推仁审伪,本乎其情。君人者能以此察,则真邪几于辨矣。几,近也,音钜依反。
郁字仲恩,少以父任为郎。敦厚笃学,传父业,以尚书敎授,门徒常数百人。荣卒,郁当袭爵,上书让于兄子汎,显宗不许,不得已受封,悉以租入与之。帝以郁先师子,有礼让,甚见亲厚,常居中论经书,问以政事,稍迁侍中。东观记曰‘永平十四年为议郎,迁侍中’也。帝自制五家要说章句,令郁校定于宣明殿,华峤书曰‘帝自制五行章句’,此言‘五家’,即谓五行之家也。宣明殿在德阳殿后。东观记曰:‘上谓郁曰:“卿经及先师,致复文雅。”其冬,上亲于辟雍,自讲所制五行章句已,复令郁说一篇。上谓郁曰:“我为孔子,卿为子夏,起予者商也。”又问郁曰:“子几人能传学?”郁曰:“臣子皆未能传学,孤兄子一人学方起。”上曰:“努力敎之,有起者即白之。”’以侍中监虎贲中郎将。
永平十五年,入授皇太子经,迁越骑校尉,诏敕太子、诸王各奉贺致礼。郁数进忠言,多见纳录。东观记曰:‘皇太子赐郁鞍马、刀劔,郁乃上疏皇太子曰:“伏见太子体性自然,包含今古,谦谦允恭,天下共见。郁父子受恩,无以明益,夙夜惭惧,诚思自竭。愚以为太子上当合圣心,下当卓绝于众,冝思远虑,以光朝廷。”’肃宗即位,郁以母忧乞身,诏听以侍中行服。华峤书曰‘郁上书乞身,天子忧之,有诏公卿议。议者皆以郁身为名儒,学者之宗,可许之,于是诏郁以侍中行服’也。建初二年,迁屯骑校尉。
和帝即位,富于春秋,侍中窦宪自以外戚之重,欲令少主颇涉经学,上疏皇太后曰:‘礼记云:“天下之命,悬于天子;天子之善,成乎所习。习与智长,则切而不勤;化与心成,则中道若性。昔成王幼小,越在襁保,周公在前,史佚在后,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听朝,四圣维之。是以虑无遗计,举无过事。”自礼记以下,至此以上,皆大戴礼之文也。切而不勤,谓习与智长,则常自切厉而不须勤敕,若性犹自然也。襁络也;保,小儿被也。‘保’当作‘褓’,古字通也。史佚,成王时史官,名佚,贤者也。维,持也。遗,失也。孝昭皇帝八岁即位,大臣辅政,亦选名儒韦贤、蔡义、夏侯胜等入授于前,平成圣德。韦贤字长孺,鲁国邹人,治鲁诗。蔡义,河内温人也,为韩诗,给事中也。夏侯胜,鲁人也,字长公,治欧阳尚书。并见前书。近建初元年,张酺、魏应、召训亦讲禁中。酺等并自有传。臣伏惟皇帝陛下,躬天然之姿,冝渐敎学,而独对左右小臣,未闻典义。昔五更桓荣,亲为帝师,子郁,结发敦尚,继传父业,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父子给事禁省,更历四世,今白首好礼,经行笃备。又宗正刘方,宗室之表,善为诗经,先帝所褒。冝令郁、方并入敎授,以崇本朝,光示大化。’由是迁长乐少府,复入侍讲。顷之,转为侍中奉车都尉。永元四年,代丁鸿为太常。明年,病卒。
郁经授二帝,恩宠甚笃,赏赐前后数百千万,显于当世。门人杨震、朱宠,皆至三公。邓隲传曰:‘朱宠字仲威,京兆人也。笃行好学,从桓荣受尚书,位至太尉。’
初,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浮辞繁长,长音直亮反。多过其实。及荣入授显宗,减为二十三万言。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
子普嗣,传爵至曾孙。郁中子焉,能世传其家学。华峤书曰:‘郁六子,普、延、焉、俊、酆、良。普嗣侯,传国至曾孙,绝。酆、良子孙皆博学有才能。’孙鸾、曾孙彬,并知名。
焉字叔元,少以父任为郎。明经笃行,有名称。永初元年,入授安帝,三迁为侍中步兵校尉。永宁中,顺帝立为皇太子,以焉为太子少傅,月余,迁太傅,以母忧自乞,听以大夫行丧。逾年,诏使者赐牛酒,夺服,即拜光禄大夫,迁太常。时废皇太子为济阴王,焉与太仆来历、廷尉张皓谏,不能得,事已具来历传。
顺帝即位,拜太傅,与太尉朱宠并录尚书事。焉复入授经禁中,因䜩见,建言冝引三公、尚书入省事,省犹视也。帝从之。以焉前廷议守正,封阳平侯,固让不受。视事三年,坐辟召禁锢者为吏免。复拜光禄大夫。阳嘉二年,代来历为大鸿胪,数日,迁为太常。永和五年,代王龚为太尉。汉安元年,以日食免。明年,卒于家。
弟子传业者数百人,黄琼、杨赐最为显贵。焉孙典。华峤书曰:‘焉长子衡,早卒。中子顺,顺子典。’
典字公雅,复传其家业,华峤书曰‘典十二丧父母,事叔母如事亲。立廉操,不取于人,门生故吏问遗,一无所受’也。以尚书敎授颍川,门徒数百人。举孝廉为郎。居无几,会国相王吉以罪被诛,沛相。故人亲戚莫敢至者。典独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
辟司徒袁隗府,举高第,拜侍御史。是时宦官秉权,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騘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騘马御史。’及黄巾贼起荥阳,典奉使督军。贼破,还,以忤宦官赏不行。在御史七年不调,华峤书作‘十年’。后出为郎。
灵帝崩,大将军何进秉政,典与同谋议,三迁羽林中郎将。华峤书曰‘迁平津都尉、钩盾令、羽林中郎将’也。献帝即位,三公奏典前与何进谋诛阉官,功虽不遂,忠义炳著。诏拜家一人为郎,赐钱二十万。
从西入关,拜御史中丞,赐爵关内侯。车驾都许,迁光禄勋。建安六年,卒官。
鸾字始春,焉弟子也。东观记曰‘鸾父良,龙舒侯相’也。少立操行,褞袍糟食,不求盈余。东观记曰‘鸾贞亮之性,著乎幼冲。学览六经,莫不贯综。推财孤寡,分贿友朋。泰于待贤,狭于养己。常著大布褞袍,粝食醋餐’也。以世浊,州郡多非其人,耻不肯仕。
年四十余,时太守向苗有名迹,乃举鸾孝廉,迁为胶东令。始到官而苗卒,鸾即去职奔丧,终三年然后归,淮汝之闲高其义。后为巳吾、汲二县令,东观记曰:‘除陈留巳吾长,旬月闲迁河内汲令。’甚有名迹。诸公并荐,复征辟,拜议郎。上陈五事:举贤才,审授用,黜佞幸,省苑囿,息役赋。书奏御,忤内竖,故不省。以病免。中平元年,年七十七,卒于家。子晔。
晔字文林,一名严,东观记‘严’作‘礹’。尤修志介。姑为司空杨赐夫人。初鸾卒,姑归宁赴哀,将至,止于传舍,整饰从者而后入,晔心非之。及姑劳问,终无所言,号哭而已。赐遣吏奉祠,因县发取祠具,晔拒不受。后每至京师,未尝舍宿杨氏。其贞忮若此。忮,坚也。賔客从者皆祗其志行,一餐不受于人。仕为郡功曹。后举孝廉、有道、方正、茂才,三公并辟,皆不应。
初平中,天下乱,避地会稽,遂浮海客交阯,东观记曰‘礹到吴郡,扬州刺史刘繇振给谷食衣服所乏者,悉不受。后东适会稽,住止山阴县故鲁相锺离意舍,太守王朗饷给粮食、布帛、牛羊,一无所留。临去之际,屋中尺寸之物,悉疏付主人,纤微不漏。移居扬州从事屈豫室中,中庭橘树一株,遇实孰,乃以竹藩树四面,风吹落两实,以绳系着树枝。每当危亡之急,其志弥固,賔客从者皆肃其行’也。越人化其节,至闾里不争讼。为凶人所诬,遂死于合浦狱。
彬字彦林,焉之兄孙也。
父麟,字元凤,早有才惠。华峤书曰‘酆生麟’也。桓帝初,为议郎,入侍讲禁中,以直道忤左右,出为许令,许,县名,今许州许昌县也。病免。会母终,麟不胜丧,未祥而卒,年四十一。所著碑、诔、赞、说、书凡二十一篇。案挚虞文章志,麟文见在者十八篇,有碑九首,诔七首,七说一首,沛相郭府君书一首。
彬少与蔡邕齐名。初举孝廉,拜尚书郎。时中常侍曹节女婿冯方亦为郎,彬厉志操,与左丞刘歆、右丞杜希同好交善,未尝与方共酒食之会,方深怨之,遂章言彬等为酒党。事下尚书令刘猛,猛雅善彬等,不举正其事,节大怒,劾奏猛,以为阿党,请收下诏狱,在朝者为之寒心,猛意气自若,旬日得出,免官禁锢。彬遂以废。光和元年,卒于家,年四十六。诸儒莫不伤之。
所著七说及书凡三篇,蔡邕等共论序其志,佥以为彬有过人者四:夙智早成,岐嶷也;夙,早也。岐,行貌也。嶷然有所识也。诗曰‘克岐克嶷’也。学优文丽,至通也;仕不苟禄,绝高也;辞隆从窊,絜操也。窊,下也,音乌瓜反。乃共树碑而颂焉。
刘猛,琅邪人。桓帝时为宗正,直道不容,自免归家。灵帝即位,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辅政,复征用之。
论曰:伏氏自东西京相袭为名儒,以取爵位。谓伏生已后至伏湛也。中兴而桓氏尤盛,自荣至典,世宗其道,父子兄弟代作帝师,受其业者皆至卿相,显乎当世。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论语文也。为人者,凭誉以显物;为己者,因心以会道。桓荣之累世见宗,岂其为己乎!
丁鸿字孝公,颍川定陵人也。父𬘭,字幼春,王莽末守颍阳尉。世祖略地颍阳,颍阳城守不下,𬘭说其宰,遂与俱降,世祖大喜,厚加赏劳,以𬘭为偏将军,因从征伐。𬘭将兵先度河,移檄郡国,攻营略地,下河南、陈留、颍川二十一县。
建武元年,拜河南太守。及封功臣,帝令各言所乐,诸将皆占丰邑美县,唯𬘭愿封本郷。或谓𬘭曰:‘人皆欲县,子独求郷,何也?’𬘭曰:‘昔孙叔敖敕其子,受封必求墝埆之地,孙叔敖,楚相也。墝埆,瘠薄之地。叔敖将死,戒其子曰:‘王封汝,必无居利地也。楚、越之闲,有寝丘者,甚恶,可长有以食也。’见吕氏春秋也。今𬘭能薄功微,得郷亭厚矣。’帝从之,封定陵新安郷侯,食邑五千户,后徙封陵阳侯。
鸿年十三,从桓荣受欧阳尚书,三年而明章句,善论难,为都讲,遂笃志精锐,布衣荷担,不远千里。
初,𬘭从世祖征伐,鸿独与弟盛居,怜盛幼小而共寒苦。及𬘭卒,鸿当袭封,上书让国于盛,不报。既葬,乃挂缞绖于冢庐而逃去,留书与盛曰:‘鸿贪经书,不顾恩义,弱而随师,弱,少也。生不供养,死不饭唅,皇天先祖,并不祐助,身被大病,不任茅土。任,堪也。前上疾状,愿辞爵仲公,仲公,盛之字也。章寝不报,迫且当袭封。谨自放弃,逐求良医。如遂不瘳,永归沟壑。’鸿初与九江人鲍骏同事桓荣,甚相友善,及鸿亡封,与骏遇于东海,阳狂不识骏。骏乃止而让之曰:‘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其志耳。伯夷,孤竹君之子,让其弟叔齐,饿死于首阳之山。吴札,吴王寿梦之季子也,诸兄欲让其国,季子乃舍其室而耕。皆是权时所行,非常之道也。伯夷当纣时,吴札当周之末,故言乱世。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春秋卫灵公卒,孙辄立,父蒯聩与辄争国。公羊传曰:‘辄者曷为?蒯聩之子。然则曷为不立蒯聩而立辄?蒯聩无道,灵公逐之而立辄。然则辄之义可以立乎?曰可。不以父命辞于王命,不以家事辞于王事。’故骏引以为言也。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可谓智乎?’鸿感悟,垂涕叹息,乃还就国,开门敎授。鲍骏亦上书言鸿经学至行,显宗甚贤之。续汉书载骏书曰:‘臣闻武王克殷,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二人无功,下车先封之,表善显仁,为国之砥砺也。伏见丁鸿经明行修,志节清妙。’由是上贤之也。
永平十年诏征,鸿至即召见,说文侯之命篇,周平王东迁洛邑,晋文侯仇有辅佐之功,平王赐以车马、弓矢而策命之,因以名篇,事见尚书也。赐御衣及绶,禀食公车,禀,给也。公车,署名,公车所在,因以名。诸待诏者,皆居以待命,故令给食焉。与博士同礼。顷之,拜侍中。十三年,兼射声校尉。建初四年,徙封鲁阳郷侯。东观记曰:‘鲁阳郷在寻阳县’也。
肃宗诏鸿与广平王羡及诸儒楼望、成封、桓郁、贾逵等,论定五经同异于北宫白虎观,广平王羡,明帝子也。东观记曰‘与太常楼望、少府成封、屯骑校尉桓郁、卫士令贾逵等集议’也。白虎,门名。于门立观,因之以名焉。使五官中郎将魏应主承制问难,侍中淳于恭奏上,帝亲称制临决。鸿以才高,论难最明,诸儒称之,帝数嗟羙焉。时人叹曰:‘殿中无双丁孝公。’东观记曰:‘上叹嗟其才,号之曰“殿中无双丁孝公”,赐钱二十万。’续汉书亦同。而此书独作‘时人叹’也。数受赏赐,擢徙校书,遂代成封为少府。门下由是益盛,远方至者数千人。彭城刘恺、北海巴茂、九江朱伥皆至公卿。元和三年,徙封马亭郷侯。东观记曰:‘元和二年,车驾东巡狩,鸿以少府从。上奏曰:“臣闻古之帝王,统治天下,五载巡狩,至于岱宗,柴祭于天,望秩山川,协时月正日,同斗斛权衡,使人不争。陛下尊履蒸蒸,奉承弘业,祀五帝于明堂,配以光武,二祖四宗,咸有告祀。瞻望太山,嘉泽降澍,柴祭之日,白气上升,与燎烟合,黄鹄群翔,所谓神人以和,荅响之休符也。”上善焉。’又曰‘以庐江郡为六安国’,所以徙封为马亭侯。
和帝即位,迁太常。永元四年,代袁安为司徒。是时窦太后临政,宪兄弟各擅威权。鸿因日食,上封事曰: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埶,则日月薄食,周室衰谓幽王时也。皇甫即幽王后之党也。诗小雅曰:‘皇甫卿士,番惟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其类非一,故言之属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十月之交,诗小雅篇名也。孔,甚也。丑,恶也。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八月朔,日月交而日食,阴侵阳,臣侵君之象也。日辰之义,日为君,辰为臣。辛,金也。卯,木也。又以卯侵金,故甚恶也。春秋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刘向上书云:‘弑君三十六。’今据春秋与刘向同,而东观及续汉范氏诸本皆云‘三十二’,盖误也。威柄谓周礼之八柄,即爵、禄、生、置、予、夺、废、诛也。利器谓国之权埶。假,借也。左传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也。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晋;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庙不血食。三桓谓季孙氏、叔孙氏、仲孙氏。三家皆出自鲁桓公,故言三桓。并专权鲁国。至鲁昭公,遂为季氏所逐,平子乃摄行君事。田氏,陈敬仲之后,因自陈奔齐,改为田氏,遂执齐政,至田和乃篡齐。六卿谓晋之智氏、中行氏、范氏、韩氏、赵氏、魏氏,并专晋政,韩、赵、魏卒三分晋国也。诸吕谓吕产、吕禄也。产领南军,禄领北军,谋危刘氏,故曰‘统嗣几移’。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埶也。言亲贤兼重,方可执政。孟子曰:‘有伊尹之心则可,无伊尹之心则篡也。’
  今大将军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僭差,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乆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闲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易曰‘天垂象,见吉凶’,故言见戒也。月满先节谓未及望而满也。东观记亦作‘先节’,俗本作‘失节’,字之误也。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也。陛下未深觉悟,故天重见戒,诚冝畏惧,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诗大雅也。雷电震燿,天怒也。戏豫犹逸豫也。不敢自逸,所以敬天也。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
  夫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前书:‘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左官者,人道尚右,舍天子而事诸侯为左官。外附谓背正法而附私家。依托权门,倾覆谄谀,以求容媚者,冝行一切之诛。闲者大将军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贡献。大将军虽云不受,而物不还主,部署之吏无所畏惮,纵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吏,小民吁嗟,怨气满腹。臣闻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三光,日、月、星也。天道尚刚。周易曰:‘乾,健也。’左传曰:‘天为刚德。’王不可以不彊,不彊则宰牧从横。冝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书奏十余日,帝以鸿行太尉兼卫尉,屯南、北宫。于是收窦宪大将军印绶,宪及诸弟皆自杀。
时大郡口五六十万举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万并有蛮夷者亦举二人,帝以为不均,下公卿会议。鸿与司空刘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冝有阶品,蛮夷错杂,不得为数。自今郡国率二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四十万二人,六十万三人,八十万四人,百万五人,百二十万六人。不满二十万二岁一人,不满十万三岁一人。’帝从之。
六年,鸿薨,赐赠有加常礼。子湛嗣。湛卒,子浮嗣。浮卒,子夏嗣。东观记及续汉书‘夏’字作‘夔’也。
论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此上论语载孔子之言也。郑玄注云:‘太伯,周太王之长子,次子仲雍,次子季历。太王见季历贤,又生文王有圣人表,故欲立之,而未有命。太王疾,太伯因适吴、越采药,太王殁而不返,季历为丧主,一让也。季历赴之,不来奔丧,二让也。免丧之后,遂断发文身,三让也。三让之美皆蔽隐不着,故人无得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絜情以去国,并未始有其让也。违,去也。未始犹未尝也。言太伯、伯夷率性清絜,超然去国,未尝故有求让之名。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徇,营也。言二子非故立让风以求声誉,故至德称于前古。后代之人直欲营慕其名,而昧其深致,所以激射诡谲之行生,而取与之闲多诈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己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彪让国异母弟荆及凤,恺以国让弟宪,帝皆许焉。弟不当袭爵,故言非服,而彪、恺皆独受美名,而陷弟于不义也。君子立言,非苟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徇名者焉。
赞曰:五更待问,应若鸣锺。礼记曰:‘夙夜强学以待问。’又曰‘善待问者如撞锺,扣之以小者则小鸣,扣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舂容而后尽其声,不善荅问者反此’也。庭列辎驾,堂修礼容。穆穆帝则,拥经以从。从,就也。丁鸿翼翼,让而不饰。高论白虎,深言日食。春秋经书‘日有食之’。杜注云:‘日食者,月掩日。圣人不言月掩日,而以自食为文,阙于所不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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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三十八‧列传第二十八 张宗 法雄 滕抚 冯绲 度尚 杨琁
张宗字诸君,南阳鲁阳人也。王莽时,为县阳泉郷佐。续汉书曰:‘郷佐,主佐郷收税赋。’会莽败,义兵起,宗乃率阳泉民三四百人起兵略地,西至长安,更始以宗为偏将军。宗见更始政乱,因将家属客安邑。
及大司徒邓禹西征,定河东,宗诣禹自归。禹闻宗素多权谋,乃表为偏将军。禹军到栒邑,赤眉大众且至,禹以栒邑不足守,欲引师进就坚城,而众人多畏贼追,惮为后拒。禹乃书诸将名于竹简,署其前后,乱著笥中,令各探之。笥以竹为之。郑玄注礼记云:‘圆曰箪,方曰笥。’宗独不肯探,曰:‘死生有命,张宗岂辞难就逸乎!’禹叹息谓曰:‘将军有亲弱在营,柰何不顾?’宗曰:‘愚闻一卒毕力,百人不当;万夫致死,可以横行。宗今拥兵数千,以承大威,何遽其必败乎!’遂留为后拒。诸营既引兵,宗方勒厉军士,坚垒壁,以死当之。禹到前县,议曰:‘以张将军之众当百万之师,犹以小雪投沸汤,虽欲戮力,其埶不全也。’乃遣步骑二千人反还迎宗。宗引兵始发,而赤眉卒至,宗与战,却之,乃得归营,于是诸将服其勇。及还到长安,宗夜将锐士入城袭赤眉,中矛贯胛,胛,背上两膊闲。又转攻诸营保,为流矢所激,皆几至于死。
及邓禹征还,光武以宗为京辅都尉,秦每郡有尉一人,典兵禁,景帝更名都尉。武帝元鼎四年,置京辅都尉,各一人,二千石,见前书也。将突骑与征西大将军冯异共击关中诸营保,破之,迁河南都尉。建武六年,都尉官省,拜太中大夫。八年,颍川桑中盗贼群起,宗将兵击定之。后青、兾盗贼屯聚山泽,宗以谒者督诸郡兵讨平之。十六年,琅邪、北海盗贼复起,宗督二郡兵讨之,乃设方略,明购赏,皆悉破散,于是沛、楚、东海、临淮群贼惧其威武,相捕斩者数千人,青、徐震栗。后迁琅邪相,其政好严猛,敢杀伐。永平二年,卒于官。
法雄字文彊,扶风郿人也,齐襄王法章之后。秦灭齐,子孙不敢称田姓,故以法为氏。法章,齐涽王子也。法章子建立,为秦所灭。见史记也。宣帝时,徙三辅,世为二千石。雄初仕郡功曹,续汉志曰‘郡皆置诸曹掾史,功曹史,主选署功劳’也。辟太傅张禹府,举雄高第,除平氏长。平氏,县,属南阳郡,故城今唐州平氏县也。善政事,好发擿奸伏,盗贼稀发,吏人畏爱之。南阳太守鲍得上其理状,迁宛陵令。
永初三年,海贼张伯路等三千余人冠赤帻,服绛衣,自称‘将军’,寇濵海九郡,杀二千石令长。初,遣侍御史庞雄督州郡兵击之,伯路等乞降,寻复屯聚。明年,伯路复与平原刘文河等三百余人称‘使者’。攻厌次城,杀长吏,厌次,今棣州县是也。转入高唐,高唐今博州县。烧官寺,出系囚,渠帅皆称‘将军’,共朝谒伯路。伯路冠五梁冠,佩印绶,汉官仪曰‘诸侯冠进贤三梁,卿大夫、尚书、二千石冠两梁,千石以下至小吏冠一梁’,无五梁制者也。党众浸盛。乃遣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发幽、兾诸郡兵,合数万人,乃征雄为青州刺史,与王宗并力讨之。连战破贼,斩首溺死者数百人,余皆奔走,收器械财物甚众。会赦诏到,贼犹以军甲未解,不敢归降。于是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议,皆以为当遂击之。雄曰:‘不然。兵,凶器;战,危事。史记范蠡之词。勇不可恃,胜不可必。贼若乘船浮海,深入远岛,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可且罢兵,以慰诱其心,埶必解散,然后图之,可不战而定也。’宗善其言,即罢兵。贼闻大喜,乃还所略人。而东莱郡兵独未解甲,贼复惊恐,遁走辽东,止海岛上。五年春,乏食,复抄东莱闲,雄率郡兵击破之,贼逃还辽东,辽东人李乆等共斩平之,于是州界清静。
雄每行部,录囚徒,察颜色,多得情伪,长吏不奉法者皆解印绶去。
在州四年,迁南郡太守,断狱省少,户口益增。郡濵带江沔,水经曰:‘沔水出武都沮县东狼谷中,至江夏沙羡县北,南入于江。’羡音夷。又有云梦薮泽,云梦泽今在安州。永初中,多虎狼之暴,前太守赏募张捕,反为所害者甚众。雄乃移书属县曰:‘凡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兽不扰,礼记曰:‘大道之行,四灵以为畜。龙以为畜,故鱼鲔不淰;凤以为畜,故鸟不獝;麟以为畜,故兽不狘。’是不扰之也。皆由恩信宽泽,仁及飞走。太守虽不德,敢忘斯义。记到,其毁坏槛阱,不得妄捕山林。’槛谓捕兽之机也。阱谓穿地陷兽也。是后虎害稍息,人以获安。在郡数岁,岁常丰稔。稔,熟也。元初中卒官。
子真,在逸人传。
滕抚字叔辅,北海剧人也。初仕州郡,稍迁为涿令,有文武才用。太守以其能,委任郡职,兼领六县。续汉志涿郡领七县,除涿以外,有迺、故安、范阳、良郷、北新城、方城六县,使抚兼领之。风政修明,流爱于人,在事七年,道不拾遗。
顺帝末,扬、徐盗贼群起,磐牙连岁。磐牙谓相连结。建康元年,九江范容、周生等相聚反乱,屯据历阳,历阳今和州县。为江淮巨患,遣御史中丞冯绲将兵督扬州刺史尹燿、九江太守邓显讨之。燿、显军败,为贼所杀。又阴陵人徐凤、马勉等复寇郡县,杀略吏人。凤衣绛衣,带黑绶,称‘无上将军’,勉皮冠黄衣,带玉印,称‘黄帝’,筑营于当涂山中。当涂县之山也,在今宣州。乃建年号,置百官,遣别帅黄虎攻没合肥。合肥故城在今庐州北也。明年,广陵贼张婴等复聚众数千人反,据广陵。朝廷博求将帅,三公举抚有文武才,拜为九江都尉,与中郎将赵序助冯绲合州郡兵数万人共讨之。又广开赏募,钱、邑各有差。梁太后虑群贼屯结,诸将不能制,又议遣太尉李固。未及行,会抚等进击,大破之,斩马勉、范容、周生等千五百级,徐凤遂将余众攻烧东城县。东城县故城在今豪州定远县东南。下邳人谢安应募,率其宗亲设伏击凤,斩之,封安为平郷侯,邑三千户。拜抚中郎将,督扬徐二州事。抚复进击张婴,斩获千余人。赵序坐畏懦不进,诈增首级,征还弃市。又历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九江,杀郡守。抚乘胜进击,破之,斩孟等三千八百级,虏获七百余人,牛马财物不可胜筭。于是东南悉平,振旅而还。以抚为左冯翊,除一子为郎。抚所得赏赐,尽分于麾下。
性方直,不交权埶,宦官怀忿。及论功当封,太尉胡广时录尚书事,承旨奏黜抚,天下怨之。卒于家。
冯绲字鸿卿,巴郡宕渠人也,宕渠,县,故城在今渠州东北。绲音古本反。少学春秋、司马兵法。谢承书曰,绲学公羊春秋。史记曰,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当景公时,善用兵。至齐威王时,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其中,号曰司马穰苴也。父焕,安帝时为幽州刺史,疾忌奸恶,数致其罪。时玄菟太守姚光亦失人和。建光元年,怨者乃诈作玺书谴责焕、光,赐以欧刀。又下辽东都尉庞奋使速行刑,奋即斩光收焕。焕欲自杀,绲疑诏文有异,止焕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恶,实无它故,必是凶人妄诈,规肆奸毒。愿以事自上,甘罪无晚。’焕从其言,上书自讼,果诈者所为,征奋抵罪。会焕病死狱中,帝愍之,赐焕、光钱各十万,以子为郎中。绲由是知名。
家富好施,赈赴穷急,为州里所归爱。初举孝廉,七迁为广汉属国都尉,征拜御史中丞。顺帝末,以绲持节督扬州诸郡军事,与中郎将滕抚击破群贼,迁陇西太守。后鲜卑寇边,以绲为辽东太守,晓喻降集,虏皆弭散。弭,止也。征拜京兆尹,转司隶校尉,所在立威刑。迁廷尉、太常。
时长沙蛮寇益阳,屯聚积乆,至延熹五年,众转盛,而零陵蛮贼复反应之,合二万余人,攻烧城郭,杀伤长吏。又武陵蛮夷悉反,寇掠江陵闲,荆州刺史刘度、南郡太守李肃并奔走荆南,皆没。于是拜绲为车骑将军,将兵十余万讨之,诏策绲曰:‘蛮夷猾夏,乆不讨摄,猾,乱也。夏,华夏也。摄,持也。书曰:‘蛮夷猾夏。’各焚都城,蹈籍官人。州郡将吏,死职之臣,相逐奔窜,曾不反顾,可愧言也。将军素有威猛,是以擢授六师。六师犹六军也,诗云‘整我六师,以修我戎’也。前代陈汤、冯、傅之徒,以寡击众,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人也。元帝时,为西域副校尉,矫发西域诸国兵四万人,诛斩郅支单于,传首长安,悬于槁街。冯奉世字子明,上党潞人也。宣帝时,以卫尉持节送大宛诸国客到伊修城。时莎车王万年杀汉使者,子明乃以节告诸国王,发兵五千人击莎车,杀其王,传首诣长安。傅介子,北地人。昭帝时,为平乐监。时楼兰国数反复,霍光白遣介子与士卒,赍金币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与介子饮,乃令壮士二人刺杀之,持首诣阙。郅支、夜郎、楼兰之戎,头悬都街,夜郎,西南夷之国也。成帝时,夜郎王兴数不从命,牂柯太守陈立行县至夜郎,召兴,兴从邑君数十人见立,立数责,因断兴头。案:夜郎王首不传京师,杀之者陈立,又非陈汤、冯、傅,此盖泛论诛戮戎夷耳。卫、霍北征,功列金石,是皆将军所究览也。卫青、霍去病俱出击匈奴,青至寘颜山,斩首九千级,去病斩首七万余级,次封狼居胥山迺还也。今非将军,谁与修复前迹?进赴之冝,权时之策,将军一之,出郊之事,不复内御。一犹专也,言出郊以外,不复由内制御也。淮南子曰‘凡命将,主亲授钺曰:“从此上至天,将军制之。”将荅曰:“国不可从外理,军不可从中御”’也。已命有司祖于国门。祖,道祭也。郑玄注礼记云:‘天子九门:路门也,应门也,雉门也,库门也,皋门也,国门也,近郊门也,远郊门也,关门也。’诗不云乎:“进厥虎臣,阚如虓虎,敷敦淮𣸣,仍执丑虏。”将军其勉之!’诗大雅也。当周宣王时,徐方、淮夷反叛,宣王乃进其虎猛之臣,谓方叔、召虎之类也。虓虎,怒声也。水涯曰𣸣。敷,布也。丑,众也。仍,因也。言布兵敦逼淮水之涯,因执得众虏。引诗戒绲,令其勉也。
时天下饥馑,帑藏虚尽,每出征伐,常减公卿奉禄,假王侯租赋,前后所遣将帅,宦官辄陷以折耗军资,往往抵罪。绲性烈直,不行贿赂,惧为所中,乃上疏曰:‘埶得容奸,伯夷可疑;苟曰无猜,盗跖可信。庄子曰,孔子与柳下季为友,弟名曰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侵暴诸侯,驱人马牛,取人妇女,贪虐无亲,万人苦之。故乐羊陈功,文侯示以谤书。乐羊,魏将军也。史记曰,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反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也。’愿请中常侍一人监军财费。’尚书朱穆奏绲以财自嫌,失大臣之节。有诏勿劾。
绲军至长沙,贼闻,悉诣营道乞降。营道,今道州县也。进击武陵蛮夷,斩首四千余级,受降十余万人,荆州平定。诏书赐钱一亿,固让不受。振旅还京师,推功于从事中郎应奉,荐以为司隶校尉,而上书乞骸骨,朝廷不许。监军使者张敞承宦官旨,奏绲将傅婢二人戎服自随,又辄于江陵刻石纪功,请下吏案理。尚书令黄儁奏议,以为罪无正法,不合致纠。会长沙贼复起,攻桂阳、武陵,绲以军还盗贼复发,策免。
顷之,拜将作大匠,转河南尹。上言‘旧典,中官子弟不得为牧人职’,帝不纳。复为廷尉。时山阳太守单迁以罪系狱,绲考致其死。迁,故车骑将军单超之弟,中官相党,遂共诽章诬绲,坐与司隶校尉李膺、大司农刘祐俱输左校。应奉上疏理绲等,得免。后拜屯骑校尉,复为廷尉,卒于官。
绲弟允,清白有孝行,能理尚书,善推步之术。推步谓究日月五星之度,昏旦节气之差。拜降虏校尉,终于家。谢承书曰:‘绲子鸾,举孝廉,除郎中。’
度尚字博平,山阳湖陆人也。家贫,不修学行,不为郷里所推举。续汉书曰:‘尚少丧父,事母至孝,通京氏易、古文尚书。为吏清絜,有文武才略。’与此不同。积困穷,乃为宦者同郡侯览视田,得为郡上计吏,拜郎中,除上虞长。上虞,县,故城在今越州余姚县西。为政严峻,明于发擿奸非,吏人谓之神明。谢承书曰:‘尚进善爱人,坐以待旦,擢门下书佐朱儁,恒叹述之,以为有不凡之操。儁后官至车骑将军,远近竒尚有知人之鉴。’迁文安令,文安,县,故城在今瀛州文安县东北。遇时疾疫,谷贵人饥,尚开仓禀给,营救疾者,百姓蒙其济。时兾州刺史朱穆行部,见尚甚竒之。
延熹五年,长沙、零陵贼合七八千人,自称‘将军’,入桂阳、苍梧、南海、交阯,交阯刺史及苍梧太守望风逃奔,二郡皆没。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讨之,不能克。豫章艾县人六百余人,应募而不得赏直,怨恚,遂反,焚烧长沙郡县,寇益阳,益阳,县,在益水之阳,故城在今潭州益阳县东。杀县令,众渐盛。又遣谒者马睦,督荆州刺史刘度击之,军败,睦、度奔走。桓帝诏公卿举任代刘度者,尚书朱穆举尚,自右校令擢为荆州刺史。尚躬率部曲,与同劳逸,广募杂种诸蛮夷,明设购赏,进击,大破之,降者数万人。桂阳宿贼渠帅卜阳、潘鸿等畏尚威烈,徙入山谷。尚穷追数百里,遂入南海,破其三屯,多获珍宝。而阳、鸿等党众犹盛,尚欲击之,而士卒骄富,莫有鬬志。尚计缓之则不战,逼之必逃亡,乃宣言卜阳、潘鸿作贼十年,习于攻守,今兵寡少,未易可进,当须诸郡所发悉至,尔乃并力攻之。申令军中,恣听射猎。兵士喜恱,大小皆相与从禽。尚乃密使所亲客潜焚其营,珍积皆尽。猎者来还,莫不泣涕。尚人人慰劳,深自咎责,因曰:‘卜阳等财宝足富数世,诸卿但不并力耳。所亡少少,何足介意!’众闻咸愤踊,尚敕令秣马蓐食,明旦,径赴贼屯。阳、鸿等自以深固,不复设备,吏士乘锐,遂大破平之。
尚出兵三年,群寇悉定。七年,封右郷侯,迁桂阳太守。明年,征还京师。时荆州兵朱盖等,征戍役乆,财赏不赡,忿恚,复作乱,与桂阳贼胡兰等三千余人复攻桂阳,焚烧郡县,太守任胤弃城走,贼众遂至数万。转攻零陵,太守陈球固守拒之。于是以尚为中郎将,将幽、兾、黎阳、乌桓步骑二万六千人救球,又与长沙太守抗徐等发诸郡兵,并埶讨击,大破之,斩兰等首三千五百级,余贼走苍梧。诏赐尚钱百万,余人各有差。
时抗徐与尚俱为名将,数有功。徐字伯徐,丹阳人,郷邦称其胆智。初试守宣城长,悉移深林远薮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宣城,县,故城在今宣州南陵县东。椎,独髻也,音直追反。鸟语谓语声似鸟也。书曰:‘岛夷卉服。’由是境内无复盗贼。后为中郎将宗资别部司马,击太山贼公孙举等,破平之,斩首三千余级,封乌程东郷侯五百户。乌程,今湖州县。迁太山都尉,寇盗望风奔亡。及在长沙,宿贼皆平。卒于官。桓帝下诏追增封徐五百户,并前千户。
复以尚为荆州刺史。尚见胡兰余党南走苍梧,惧为己负,乃为上言苍梧贼入荆州界,于是征交阯刺史张磐下廷尉。辞状未正,会赦见原。磐不肯出狱,方更牢持械节,狱吏谓磐曰:‘天恩旷然而君不出,何乎?’磐因自列曰:‘前长沙贼胡兰作难荆州,余党散入交阯。磐身婴甲胄,涉危履险,讨击凶患,斩殄渠帅,余尽鸟窜冒遁,还奔荆州。刺史度尚惧磐先言,怖畏罪戾,戾亦罪也。伏奏见诬。磐备位方伯,为国爪牙,爪牙,以猛兽为喻,言为国之捍卫也。诗曰‘圻父,予王之爪牙’也。而为尚所枉,受罪牢狱。夫事有虚实,法有是非。磐实不辜,赦无所除。如忍以苟免,永受侵辱之耻,生为恶吏,死为敝鬼。乞传尚诣廷尉,靣对曲直,足明真伪。尚不征者,磐埋骨牢槛,终不虚出,望尘受枉。’廷尉以其状上,诏书征尚到廷尉,辞穷受罪,以先有功得原。磐字子石,丹阳人,以清白称,终于庐江太守。
尚后为辽东太守,数月,鲜卑率兵攻尚,与战,破之,戎狄惮畏。年五十,延熹九年,卒于官。
杨琁字机平,会稽乌伤人也。高祖父茂,本河东人,从光武征伐,为威寇将军,封乌伤新阳郷侯。建武中就国,传封三世,有罪国除,因而家焉。父扶,交阯刺史,有理能名。兄乔,为尚书,容仪伟丽,数上言政事,桓帝爱其才皃,诏妻以公主,乔固辞不听,遂闭口不食,七日而死。
琁初举孝廉,稍迁,灵帝时为零陵太守。是时苍梧、桂阳猾贼相聚,攻郡县,贼众多而琁力弱,吏人忧恐。琁乃特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排囊即今囊袋也。排音蒲拜反。系布索于马尾,又为兵车,专彀弓弩,克共会战。乃令马车居前,顺风鼓灰,贼不得视,因以火烧,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因使后车弓弩乱发,钲鼓鸣震。群盗波骇破散,追逐伤斩无数,枭其渠帅,枭,悬也。郡境以清。荆州刺史赵凯诬奏琁实非身破贼,而妄有其功。琁与相章奏,凯有党助,遂槛车征琁。防禁严密,无由自讼,乃噬臂出血,书衣为章,具陈破贼形埶,及言凯所诬状,潜令亲属诣阙通之。诏书原琁,拜议郎,凯反受诬人之罪。
琁三迁为勃海太守,所在有异政,以事免。后尚书令张温特表荐之,征拜尚书仆射。以病乞骸骨,卒于家。
论曰:安顺以后,风威稍薄,寇攘寖横,縁隙而生,剽人盗邑者不阕时月,阕,息也。假署皇王者盖以十数。或托验神道,或矫妄冕服。然其雄渠魁长,未有闻焉,犹至垒盈四郊,奔命首尾。垒,军壁也。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奔命谓有命即奔赴之。左传曰‘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也。若夫数将者,并宣力勤虑,以劳定功,宣,布也。尚书曰:‘宣力四方。’礼记曰:‘以劳定国则祀之。’而景风之赏未甄,肤受之言互及。景风至则行赏,解见和纪。甄,明也。肤受谓得皮肤之言而受之,不深知其情核者也。孔子曰:‘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矣。’以此而推,政道难乎以免。论语孔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赞曰:张宗裨禹,敢殿后拒。殿音丁见反。江、淮、海、岱,虔刘寇阻。虔、刘皆杀也。其谁清之?雄、尚、绲、抚。琁能用谲,亦云振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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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三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刘平 赵孝 淳于恭 江革 刘般子恺 周磐 赵咨
孔子曰:‘夫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配天谓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孝也。’事见礼记。啜音昌恱反。广雅曰:‘啜,食也。’夫锺鼓非乐云之本,而器不可去;论语孔子曰:‘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言乐之所贵者,移风易俗也,非谓锺鼓而已,然而不可去锺鼓。去音丘吕反。三牲非致孝之主,而养不可废。孝经曰:‘虽日用三牲,犹为不孝。’言孝子者,以和颜恱色为难也,非谓三牲而已,然不可阙甘旨。存器而忘本,乐之遁也;遁,失也。言盛饰锺簴之器而忘移风之本,是失乐之意也。调器以和声,乐之成也。崇养以伤行,孝之累也;不义而崇养,更为亲忧,是孝之累也。脩己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能大养,则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义养,则仲由之菽,甘于东邻之牲。易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也。夫患水菽之薄,干禄以求养者,是以耻禄亲也。干,求也。谓不以道求禄,故可耻也。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此能以义养也。
中兴,庐江毛义少节,家贫,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令,檄,召书也。东观记曰:‘义为安阳尉,府檄到,当守令’也。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贱之,自恨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数辟公府,为县令,进退必以礼。后举贤良,公车征,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斯盖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者也。’韩诗外传曾子曰:‘任重道远,不择地而息。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建初中,章帝下诏褒宠义,赐谷千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寿终于家。
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至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欧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顿犹废也。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建光中,公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告,请假也。汉制,吏病满三月当免,天下优赐其告,使得带印绶,将官属,归家养病,谓之赐告也。年八十余,以寿终。
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致礼,斯可谓能以孝养也。若夫江革、刘般数公者之义行,犹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自此已上,并略华峤之词也。
刘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旷,显宗后改为平。王莽时为郡吏,守菑丘长,菑丘,县,属彭城国。政敎大行。其后每属县有剧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称其能。
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杀。其后贼复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难。仲遗腹女始一岁,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还取之,平不听,曰:‘力不能两活,仲不可以绝类。’遂去不顾,与母俱匿野泽中。平朝出求食,逢饿贼,将亨之,平叩头曰:‘今旦为老母求菜,老母待旷为命,愿得先归,食母毕,还就死。’食音饲。下同。因涕泣。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讫,因白曰:‘属与贼期,义不可欺。’遂还诣贼。众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乃今见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于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于彭城,攻败郡守孙萌。平时复为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创,困顿不知所为,号泣请曰:‘愿以身代府君。’贼乃敛兵止,曰:‘此义士也,勿杀。’遂解去。萌伤甚气绝,有顷苏,渴求饮。平倾其创血以饮之。后数日萌竟死,平乃裹创,扶送萌丧,至其本县。
后举孝廉,拜济阴郡丞,太守刘育甚重之,任以郡职,上书荐平。会平遭父丧去官。服阕,拜全椒长,全椒,县,属九江郡也。政有恩惠,百姓怀感,人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刺史、太守行部,狱无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问,‘所’或作‘何’。唯班诏书而去。后以病免。
显宗初,尚书仆射锺离意上书荐平及琅邪王望、东莱王扶曰:‘臣窃见琅邪王望、楚国刘旷、东莱王扶,皆年七十,执性恬淡,所居之处,邑里化之,脩身行义,应在朝次。臣诚不足知人,窃慕推士进贤之义。’书奏,有诏征平等,特赐办装钱。至皆拜议郎,并数引见。平再迁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数荐达名士承宫、郇恁等。恁字君大,见黄宪传。恁音人甚反。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于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会稽,自议郎迁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时州郡灾旱,百姓穷荒,望行部,道见饥者,裸行草食,五百余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冝出所在布粟,给其廪粮,为作褐衣。许慎注淮南子曰:‘楚人谓袍为短褐。’事毕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请,章示百官,详议其罪。时公卿皆以为望之专命,法有常条。锺离意独曰:‘昔华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国,春秋之义,以为美谈。春秋:‘楚子围宋,宋人及楚人平。’公羊传曰:‘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庄王围宋,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子反曰:“诺。吾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反于庄王。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王曰:“诺。”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今望怀义忘罪,当仁不让,若绳之以法,忽其本情,将乖圣朝爱育之旨。’帝嘉意议,赦而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掖,今莱州县。少脩节行,客居琅邪不其县,所止聚落化其德。小于郷曰聚。广雅曰:‘落,居也。’国相张宗谒请,不应,欲强致之,遂杖策归郷里。连请,固病不起。太傅邓禹辟,不至。后拜议郎,会见,恂恂似不能言。恂恂,恭顺之貌。然性沈正,不可干以非义,当世高之。永平中,临邑侯刘复著汉德颂,复,光武兄伯升之孙,北海王兴之子也。盛称扶为名臣云。
赵孝字长平,沛国蕲人也。蕲音机。父普,王莽时为田禾将军,王莽时置田禾将军,屯田北边。任孝为郎。每告归,常白衣步担。尝从长安还,欲止邮亭。亭长先时闻孝当过,以有长者客,扫洒待之。素闻孝高名,故以为长者客也。‘洒’与‘洒’通,音所买反。孝既至,不自名,不称名也。长不肯内,因问曰:‘闻田禾将军子当从长安来,何时至乎?’孝曰:‘寻到矣。’于是遂去。华峤书曰:‘孝报云三日至矣。’及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饿贼所得,孝闻之,即自缚诣贼,曰:‘礼乆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并放之,谓曰:‘可且归,更持米糒来。’孝求不能得,复往报贼,愿就亨。众异之,遂不害。郷党服其义。州郡辟召,进退必以礼。举孝廉,不应。
永平中,辟太尉府,显宗素闻其行,诏拜谏议大夫,迁侍中,又迁长乐卫尉。复征弟礼为御史中丞。礼亦恭谦行己,类于孝。帝嘉其兄弟笃行,欲宠异之,诏礼十日一就卫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对尽欢。数年,礼卒,帝令孝从官属送丧归葬。后岁余,复以卫尉赐告归,卒于家。孝无子,拜礼两子为郎。
时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余岁丧父母。因遭大乱,百姓奔逃,唯琳兄弟独守冢庐,号泣不绝。弟季,出遇赤眉,将为所哺,哺,食之也。哺音补胡反。琳自缚,请先季死,贼矜而放遣,由是显名郷邑。后辟司徒府,荐士而退。
琅邪魏谭少闲者,时亦为饥寇所获,等辈数十人皆束缚,以次当亨。贼见谭似谨厚,独令主爨,暮辄执缚。贼有夷长公,夷,姓也。特哀念谭,密解其缚,语曰:‘汝曹皆应就食,急从此去。’对曰:‘谭为诸君爨,恒得遗余,余人皆茹草莱,不如食我。’长公义之,相晓赦遣,并得俱免。谭永平中为主家令。公主家令也。
又齐国儿萌子明、儿音五兮反。梁郡车成子威二人,兄弟并见执于赤眉,将食之,萌、成叩头,乞以身代,贼亦哀而两释焉。
淳于恭字孟孙,北海淳于人也。淳于,县,故城在今密州安丘县东北,故淳于国也。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家有山田果树,人或侵盗,辄助为收采。又见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盗去乃起,里落化之。
王莽末,岁饥兵起,恭兄崇将为盗所亨,恭请代,得俱免。后崇卒,恭养孤幼,敎诲学问,有不如法,辄反用杖自棰,以感悟之,儿惭而改过。初遭贼寇,百姓莫事农桑。恭常独力田耕,郷人止之曰:‘时方淆乱,死生未分,何空自苦为?’恭曰:‘纵我不得,它人何伤。’垦耨不辍。后州郡连召,不应,遂幽居养志,潜于山泽。举动周旋,必由礼度。建武中,郡举孝廉,司空辟,皆不应,客隐琅邪黔陬山,遂数十年。黔陬县之山也。黔陬故城在今密州诸城县东北也。
建初元年,肃宗下诏美恭素行,告郡赐帛二十匹,遣诣公车,除为议郎。引见极日,访以政事,迁侍中骑都尉,礼待甚优。其所荐名贤,无不征用。进对陈政,皆本道德,帝与之言,未尝不称善。五年,病笃,使者数存问,卒于官。诏书褒叹,赐谷千斛,刻石表闾。除子孝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齐国临淄人也。少失父,独与母居。遭天下乱,盗贼并起,革负母逃难,备经阻险,常采拾以为养。数遇贼,或劫欲将去,革辄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辞气愿款,愿,谨也。款,诚也。有足感动人者。贼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华峤书曰‘语以避兵道’也。遂得俱全于难。革转客下邳,穷贫裸跣,行佣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给。
建武末年,与母归郷里。每至岁时,县当案比,案验以比之,犹今貌阅也。革以母老,不欲摇动,自在辕中挽车,不用牛马,由是郷里称之曰‘江巨孝’。巨,大也。华峤书曰‘临淄令杨音高之,设特席,显异巨孝于稠人广众中,亲奉钱以助供养’也。太守尝备礼召,革以母老不应。及母终,至性殆灭,尝寝伏冢庐,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释服,因请以为吏。
永平初,举孝廉为郎,补楚太仆。月余,自劾去。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遂不肯还。复使中傅赠送,辞不受。后数应三公命,辄去。
建初初,太尉牟融举贤良方正,再迁司空长史。肃宗甚崇礼之,迁五官中郎将。每朝会,帝常使虎贲扶侍,及进拜,恒目礼焉。独视之也。时有疾不会,辄太官送醪膳,恩宠有殊。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侍中窦宪慕其行,各奉书致礼,革无所报受。华峤书曰:‘终不报书,一无所受。’帝闻而益善之。后上书乞骸骨,转拜谏议大夫,赐告归,因谢病称笃。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诏齐相曰:‘谏议大夫江革,前以病归,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众善之始也。国家每惟志士,未尝不及革。县以见谷千斛赐“巨孝”,常以八月长吏存问,致羊酒,以终厥身。华峤书曰:‘致羊一头,酒二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称行于天下。及卒,诏复赐谷千斛。
刘般字伯兴,宣帝之玄孙也。宣帝封子嚻于楚,是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嚻至般,积累仁义,世有名节,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产弟原郷侯平尚幼,纡亲自鞠养,常与共卧起饮食。及成人,未尝离左右。平病卒,纡哭泣欧血,数月亦殁。初,纡袭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废为庶人,因家于彭城。
般数岁而孤,独与母居。王莽败,天下乱,太夫人闻更始即位,太夫人,般之母也。前书音义曰:‘列侯之妻称夫人,母称太夫人。’乃将般俱奔长安。会更始败,复与般转侧兵革中,西行上陇,遂流至武威。般虽尚少,而笃志脩行,讲诵不怠。其母及诸舅以为身寄绝域,死生未必,‘必’或作‘分’也。不冝苦精若此,数以晓般,般犹不改其业。
建武八年,隗嚻败,河西始通,般即将家属东至洛阳,脩经学于师门。明年,光武下诏,封般为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国。后以国属楚王,徙封杼秋侯。杼秋,县,属梁国。杼音是与反。
十九年,行幸沛,诏问郡中诸侯行能。太守荐言般束脩至行,束脩谓谨束脩絜也。为诸侯师。帝闻而嘉之,乃赐般绶,钱百万,缯二百匹。二十年,复与车驾会沛,因从还洛阳,赐谷什物,留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国属沛,徙封居巢侯,居巢,县,属庐江郡也。复随诸侯就国。数年,杨州刺史观恂荐般在国口无择言,行无怨恶,冝蒙旌显。显宗嘉之。十年,征般行执金吾事,从至南阳,还为朝侯。明年,兼屯骑校尉。时五校官显职闲,而府寺宽敞,舆服光丽,伎巧毕给,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肺腑,天子之亲属也。每行幸郡国,般常将长水胡骑从。
帝曾欲置常平仓,宣帝时,大司农耿寿昌请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价而籴之以利农,谷贵时减价而粜之,名曰常平仓。公卿议者多以为便。般对以‘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縁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时下令禁民二业,谓农者不得商贾也。又以郡国牛疫,通使区种增耕,氾胜之书曰:‘上农区田法,区方深各六寸,闲相去七寸,一亩三千七百区,丁男女种十亩,至秋收区三升粟,亩得百斛。中农区田法,方七寸,深六寸,闲相去二尺,一亩千二十七区,丁男女种十亩,秋收粟亩得五十一石。下农区田法,方九寸,深六寸,闲相去三尺,秋收亩得二十八石。旱即以水沃之。’而吏下检结,多失其实,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国以官禁二业,至有田者不得渔捕。今濵江湖郡率少蚕桑,民资渔采以助口实,且以冬春闲月,不妨农事。夫渔猎之利,为田除害,有助谷食,无关二业也。又郡国以牛疫、水旱,垦田多减,故诏敕区种,增进顷亩,以为民也。而吏举度田,欲令多前,多于前岁。至于不种之处,亦通为租。可申敕刺史、二千石,务令实核,其有增加,皆使与夺田同罪。’帝悉从之。华峤书‘夺’作‘脱’也。
肃宗即位,以为长乐少府。建初二年,迁宗正。般妻卒,厚加赗赠,及赐冢茔地于显节陵下。般在位数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义尤著,时人称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宪嗣。宪卒,子重嗣。宪兄恺。
恺字伯豫,以当袭般爵,让与弟宪,遁逃避封。乆之,章和中,有司奏请绝恺国,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假,借也。恺犹不出。积十余岁,至永元十年,有司复奏之,侍中贾逵因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论语之文也。何有者,言何难之有也。窃见居巢侯刘般嗣子恺,素行孝友,谦逊絜清,让封弟宪,潜身远迹。有司不原乐善之心,而绳以循常之法,原,本也。绳,政也。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阳侯韦玄成,玄成字少翁,韦贤薨,让封于兄弘。宣帝高其节,以为河南太守。元帝时为御史大夫,又为丞相。见前书也。近有陵阳侯丁鸿、𫑡侯邓彪,鸿让国于弟盛,和帝时为司徒。彪让国于弟荆、凤,明帝时为太尉。𫑡音盲。并以高行絜身辞爵,未闻贬削,而皆登三事。今恺景仰前脩,有伯夷之节,景犹慕也。诗云:‘景行行止。’前修,前贤也。楚辞曰:‘蹇吾法夫前修。’冝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圣朝尚德之美。’和帝纳之,下诏曰:‘故居巢侯刘般嗣子恺,当袭般爵,而称父遗意,致国弟宪,遁亡七年,所守弥笃。盖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遭事之冝,后不得以为比。’乃征恺,拜为郎,稍迁侍中。
恺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风行。迁步兵校尉。十三年,迁宗正,免。复拜侍中,迁长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为太常。恺性笃古,贵处士,每有征举,必先岩穴。论议引正,辞气高雅。六年,代张敏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为司徒。
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丧,由是内外众职并废丧礼。元初中,邓太后诏长吏以下不为亲行服者,不得典城选举。时有上言牧守冝同此制,诏下公卿,议者以为不便。恺独议曰:‘诏书所以为制服之科者,盖崇化厉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师,前书杜钦曰‘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冝去郡’也。职在辩章百姓,宣美风俗,尚书曰:‘九族既睦,辩章百姓。’郑玄注云:‘辩,别也。章,明也。’尤冝尊重典礼,以身先之。而议者不寻其端,至于牧守则云不冝,是犹浊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前书杜钦曰:‘今淫僻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朴,犹浊其源而求流清也。’太后从之。
时征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征抵罪。尚曾副大将军邓隲,隲党护之,而太尉马英、司空李郃承望隲旨,不复先请,即独解尚臧锢,恺不肯与议。后尚书案其事,二府并受谴咎,二府即马英、李郃。朝廷以此称之。
视事五岁,永宁元年,称病上书致仕,有诏优许焉,加赐钱三十万,以千石禄归养,河南尹常以岁八月致羊酒。时安帝始亲政事,朝廷多称恺之德,帝乃遣问起居,厚加赏赐。会马英策罢,尚书陈忠上疏荐恺曰:‘臣闻三公上则台阶,下象山岳,前书音义曰:‘泰阶者,天之三阶也。上阶为天子,中阶为诸侯、公卿、大夫,下阶为士、庶人。’春秋汉含孳曰:‘三公象五岳。’股肱元首,鼎足居职,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鼎足,三公之象。恊和阴阳,调训五品,五品,五常之敎也。三公燮理阴阳,敬敷五敎也。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风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尚书:‘纳舜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史记曰‘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也。而今上司缺职,未议其人。臣窃差次诸卿,考合众议,咸称太常朱伥、少府荀迁。臣父宠,前忝司空,伥、迁并为掾属,具知其能。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迁严毅刚直而薄于艺文。伏见前司徒刘恺,沉重渊懿,道德博备,克让爵土,致祚弱弟,躬浮云之志,兼浩然之气,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孟子曰‘我善养浩然之气,而无怨害,则塞乎天地之闲’也。言恺有仲尼、孟轲之德也。频历二司,二司谓为司徒、司空。举动得礼。以疾致仕,侧身里巷,处约思纯,进退有度,百僚景式,景慕以为法式。海内归怀。往者孔光、师丹,近世邓彪、张酺,皆去宰相,复序上司。孔光,成帝时丞相,哀帝时免,后以日食征诣公车,复为丞相。师丹,哀帝时代王莽为大司马,后为大司空。邓彪,明帝时为太尉,章帝元和元年赐策罢,和帝即位,以彪为太傅,录尚书事。张酺,和帝永元五年为太尉,后策免,十六年复为司徒。诚冝简练卓异,以猒众望。’书奏,诏引恺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锢二世,衅及其子。二代谓父子俱禁锢。是时居延都尉范邠复犯臧罪,诏下三公、廷尉议。司徒杨震、司空陈褒、廷尉张皓议依光比。比,类也。以邠类叔孙光,亦锢及子也。比音庇。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公羊传曰:‘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畔也。曷为不言畔?为公子喜时之后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也。何贤乎公子喜时?让国也。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恶恶止其身,善善及子孙。贤者子孙,故君子为其讳也。’尚书曰:“上刑挟轻,下刑挟重。”今尚书吕刑篇曰:‘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谓二罪俱发,原其本情,须有亏减,故言适轻适重。此言‘挟轻挟重’,意亦不殊,但与今尚书不同耳。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以轻从重,惧及善人,左传曰:‘刑滥则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尚书周穆王曰:‘有邦有土,告汝详刑。’郑玄注云:‘详,审察之也。’有诏:‘太尉议是。’
视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乆乃许之,下河南尹礼秩如前。岁余,卒于家。诏使者护丧事,赐东园秘器,钱五十万,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礼让,历位出纳,出纳谓尚书,喉舌之官也。出谓受上言宣于下,纳谓听下言传于上。桓帝时为司空。会司隶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阳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刘瓆下狱当死,茂与太尉陈蕃、司徒刘矩共上书讼之。帝不恱,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宁中,复为太中大夫,卒于官。
周磐字坚伯,汝南安成人,征士爕之宗也。爕自有传。祖父业,建武初为天水太守。磐少游京师,学古文尚书、洪范五行、左氏传,好礼有行,非典谟不言,诸儒宗之。居贫养母,俭薄不充。尝诵诗至汝坟之卒章,慨然而叹,韩诗曰:‘汝坟,辞家也。’其卒章曰:‘鲂鱼赪尾,王室如 24226.gif ,烈火也。孔,甚也。迩,近也。言鲂鱼劳则尾赤,君子劳苦则颜色变。以王室政敎如烈火矣,犹触冒而仕者,以父母甚迫近饥寒之忧,为此禄仕。’乃解韦带,就孝廉之举。以韦皮为带,未仕之服也。求仕则服革带,故解之。贾山上书曰‘布衣韦带之士’也。和帝初,拜谒者,除任城长,迁阳夏、重合令,阳夏属淮南郡。重合属勃海郡。频历三城,皆有惠政。后思母,弃官还郷里。及母殁,哀至几于毁灭,服终,遂庐于冢侧。敎授门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征,磐语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啬神养和,不以荣利滑其生术。啬,爱惜也。滑,乱也。列仙传曰:‘方回,尧时隐人也。尧聘之,练食云母,隐于五柞山。至夏启末,为人所劫,闭之室中,从求道,回化而去。’高士传曰:‘尧舜各以天下让支父,支父曰:“予适有劳忧之病,方且疗之,未暇理天下也。”’庄子作‘支伯’。吾亲以没矣,从物何为?’物犹事也。遂不应。建光元年,年七十三,岁朝会集诸生,岁朝,岁旦。讲论终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梦见先师东里先生,与我讲于阴堂之奥。’东南隅谓之奥,阴堂幽暗之室。又入其奥,死之象也。既而长叹:‘岂吾齿之尽乎!若命终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敛形悬封,濯衣幅巾。敛形谓衣覆其形。悬封谓直下棺,不为埏道也。濯衣,浣衣也,不更新制。幅巾,不加冠也。封音窆。编二尺四寸简,写尧典一篇,并刀笔各一,以置棺前,云不忘圣道。’其月望日,无病忽终,学者以为知命焉。
磐同郡蔡顺,字君仲,亦以至孝称。汝南先贤传曰:‘蔡顺事母至孝。井桔槔朽,在母生年上,而顺忧,不敢理之。俄而有扶老藤生,绕之,遂坚固焉。’顺少孤,养母。尝出求薪,有客卒至,卒音千讷反。母望顺不还,乃噬其指,噬,啮也。顺即心动,弃薪驰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来,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寿终。未及得葬,里中灾,火将逼其舍,顺抱伏棺柩,号哭叫天,火遂越烧它室,顺独得免。太守韩崇召为东阁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后,每有雷震,顺辄圜冢泣,曰:‘顺在此。’崇闻之,每雷辄为差车马到墓所。后太守鲍众举孝廉,顺不能远离坟墓,遂不就。年八十,终于家。
赵咨字文楚,东郡燕人也。燕故城,今滑州胙城县也,古南燕之国也。父畅,为博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举孝廉,并不就。
延熹元年,大司农陈竒举咨至孝有道,仍迁博士。灵帝初,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为宦者所诛,咨乃谢病去。太尉杨赐特辟,使饰巾出入,以幅巾为首饰,不加冠冕。请与讲议。举高第,累迁敦煌太守。以病免还,躬率子孙耕农为养。
盗尝夜往劫之,咨恐母惊惧,乃先至门迎盗,因请为设食,谢曰:‘老母八十,疾病须养,居贫,朝夕无储,乞少置衣粮。’妻子物余,一无所请。盗皆惭叹,跪而辞曰:‘所犯无状,干暴贤者。’言毕奔出,咨追以物与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征拜议郎,辞疾不到,诏书切让,州郡以礼发遣,前后再三,不得已应召。
复拜东海相。之官,道经荥阳,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咨为敦煌太守时,荐暠为孝廉。迎路谒候,咨不为留。暠送至亭次,望尘不及,谓主簿曰:‘赵君名重,今过界不见,必为天下笑!’即弃印绶,追至东海。谒咨毕,辞归家。其为时人所贵若此。
咨在官清简,计日受奉,豪党畏其俭节。视事三年,以疾自乞,征拜议郎。抗疾京师,将终,告其故吏朱祇、萧建等,使薄敛素棺,籍以黄壤,棺中置土,以籍其尸也。欲令速朽,早归后土,不听子孙改之。乃遗书敕子胤曰:‘夫含气之伦,有生必终,盖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数。是以通人达士鉴兹性命,以存亡为晦明,死生为朝夕,故其生也不为娱,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气去体,贞魂游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元气,天之气也。贞,正也。复,旋也。端,际也。太素、太始,天地之初也。言人既死,正魂游散,反于太素,旋于太始,无复端际者也。既已消仆,还合粪土。土为弃物,岂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调其燥湿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见形之毁,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易系辞之文也。棺椁之造,自黄帝始。刘向曰:‘棺椁之作,自黄帝始。’案:礼记曰‘殷人棺椁’,盖至殷而加饰。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犹尚简朴,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礼记:‘有虞氏之瓦棺,夏后氏之堲周、殷人棺椁。’古史考曰:‘禹作土堲以周棺。’堲音即七反。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复重以墙翣之饰,礼记曰:‘周人墙置翣。’卢植曰:‘墙,载棺车箱也。’三礼图曰‘翣,以竹为之,高二尺四寸,广三尺,衣以白布,柄长五尺,葬时令人执之于柩车傍’也。表以旌铭之仪,礼记曰:‘铭,明旌也。以死者为不可别,故以其旗识之。’招复含敛之礼,招复谓昭魂复魄也。含,以玉珠实口也。敛,以衣服敛尸也。礼记曰:‘凡复,男子称名,妇人称字。’穀梁传曰:‘贝玉曰含。’礼记曰‘小敛于户内,大敛于阼’也。殡葬宅兆之期,期谓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日而殡,三月而葬;士二日而殡,逾月而葬。宅兆,葬之茔域也。棺椁周重之制,礼记曰:‘天子之棺四重。’郑玄注云:‘诸公三重,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又曰:‘君松椁,大夫柏椁,士杂木椁。’注云‘天子五重,诸公四重,诸侯三重,大夫再重,士一重’也。衣衾称袭之数,凡小敛,诸侯、大夫、士皆用复衾,君锦衾,大夫缟衾,士缁衾。又曰,天子袭十二称,诸公九称,诸侯七称,大夫五称,士三称。小敛,尊卑同。十九称。大敛,天子百称,上公九十称,侯伯七十称,大夫五十称,士三十称。衣单复具曰称。其事烦而害实,品物碎而难备。然而秩爵异级,贵贱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于战国,渐至颓陵,战国,当春秋时也。颓陵谓颓废陵迟。法度衰毁,上下僭杂。终使晋侯请隧,隧谓掘地为埏道,王之葬礼也。诸侯则悬柩,故请之也。左传,晋文公朝于襄王,请隧,不许。秦伯殉葬,左传:‘秦伯任好卒。’任好,秦缪公名也。以子车氏奄息、仲行、鍼虎殉葬,国人哀之,为赋黄鸟之诗也。陈大夫设参门之木,宋司马造石椁之奢。宋司马,桓魋也。自为石椁,三年不成。孔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见礼记。爰暨暴秦,违道废德,灭三代之制,兴淫邪之法,国赀糜于三泉,人力单于郦墓,玩好穷于粪土,伎巧费于窀穸。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犹长夜也。秦始皇初即位,营葬骊山,役徒七十余万人,下锢三泉,宫观、百官、竒器、珍怪莫不毕备。令匠作弩矢,有所穿近,矢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上具天文。以人鱼为膏烛。事见史记。自生民以来,厚终之敝未有若此者。虽有仲尼重明周礼,谓周公制礼之后,仲尼自卫返鲁,又定之也。墨子勉以古道,犹不能御也。御,止也,言犹不能止其奢侈。墨子曰:‘古者圣人制为葬埋之法,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尧葬邛之山,满坎无窆,舜葬纪市,禹葬会稽,皆下不及泉,上无遗臭。三王者,岂财用不足哉!’是以华夏之士,争相陵尚,违礼之本,事礼之末,务礼之华,弃礼之实,单家竭财,以相营赴。废事生而营终亡,替所养而为厚葬,替,废也。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记曰:“丧虽有礼,哀为主矣。”又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今则不然,并棺合椁,以为孝恺,丰赀重襚,穀梁传曰:‘衣衾曰襚。’音遂。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苍梧,二妃不从。二妃,娥皇、女英也。礼记曰:‘舜葬于苍梧,盖二妃未之从也。’岂有匹配之会,守常之所乎?圣主明王其犹若斯,况于品庶,礼所不及。古人时同即会,谓吕望为太师,死葬于周,其子封于齐,比五代皆反葬于周,此时同则会也。时乖则别,谓舜葬于苍梧,二妃不从。动静应礼,临事合冝。王孙裸葬,王孙者,杨王孙也。临终令其子曰:‘吾死,可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脱其囊,以身亲土。’遂裸葬。见前书。墨夷露骸,墨夷谓为墨子之学者名夷之。欲见孟子。孟子曰:‘吾闻墨之治丧,以薄为其道也。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见孟子。皆达于性理,贵于速变。梁伯鸾父没,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梁伯鸾父护寓于北地而卒,卷席而葬。鸿后出关适吴,及卒,葬于吴要离冢傍。彼数子岂薄至亲之恩,亡忠孝之道邪?况我鄙暗,不德不敏,薄意内昭,薄,微也。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异。恐尔等目猒所见,耳讳所议,必欲改殡,以乖吾志,故远采古圣,近揆行事,以悟尔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归即葬,归到东郡也。平地无坟。勿卜时日,葬无设奠,勿留墓侧,无起封树。於戏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复有言矣!’朱祇、萧建送丧到家,谢承书曰:‘咨在京师病困,故吏萧建经营之。咨豫自买小素棺,使人取干黄土细𢭏筛之,聚二十石。临卒,谓建曰:“亡后自著所有故巾单衣,先置土于棺,内尸其中以拥其上。”’子胤不忍父体与土并合,欲更改殡,祇、建譬以顾命,譬,晓也。于是奉行,时称咨明达。
赞曰:公子、长平,临寇让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读,遂承家禄。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终,丧朽惟速。周能感亲,啬神养福。感,思也。谓诵诗至汝坟,思养亲而求仕也。啬神养福谓不应辟召,以寿终也。左传曰:‘能者养之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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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上‧列传第三十上 自东都主人以下分为下卷
班彪子固
班彪字叔皮,扶风安陵人也。祖况,成帝时为越骑校尉。父稚,哀帝时为广平太守。广平,郡,今洺州永平年县也,隋室讳广改焉。
彪性沉重好古。年二十余,更始败,三辅大乱。时隗嚻拥众天水,彪乃避难从之。嚻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生试论之。’对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彊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埶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外家谓王凤、王商等,并辅政领尚书事也。哀、平短祚,国嗣三绝,哀帝在位六年,平帝在位五年,故曰短祚。成、哀、平俱无子,是三绝也。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成帝威权借于外家,是危自上起也。汉德无害于百姓,是伤不及下也。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闲,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谓王郎、卢芳等并诈称刘氏也。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仰汉德,已可知矣。’嚻曰:‘生言周、汉之埶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踈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太公六韬曰:‘取天下如逐鹿,鹿得,天下共分其肉也。’
彪既疾嚻言,又伤时方艰,乃著王命论,以为汉德承尧,有灵命之符,王者兴祚,非诈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嚻终不寤,遂避地河西。河西大将军窦融以为从事,深敬待之,接以师友之道。彪乃为融画策事汉,緫西河以拒隗嚻。
及融征还京师,光武问曰:‘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从事班彪所为。’帝雅闻彪才,因召入见,举司隶茂才,拜徐令,以病免。司隶举为茂才也。徐,县,属临淮郡。后数应三公之命,辄去。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专心史籍之闲。武帝时,司马迁著史记,自太初以后,太初,武帝年号。阙而不录,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好事者谓杨雄、刘歆、阳城衡、褚少孙、史孝山之徒也。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彪乃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其略论曰: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礼记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见于史籍者,夏太史终古、殷太史向挚、周太史儋也。见吕氏春秋。暨于诸侯,国自有史,左传,鲁季孙召外史掌恶臣。卫史华龙滑‘曰我太史’也。楚有左史倚相。故孟子曰‘楚之梼杌,晋之乘,鲁之春秋,其事一也’。乘者,兴于田赋乘马之事。梼杌者,嚚凶之类,兴于记恶之诫。春秋以二始举四时,以记万事,遂各因以为名,其记事一也。见赵岐孟子注。定哀之闲,鲁定公、哀公也。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一篇,由是乘、梼杌之事遂暗,不行于时为暗也。其书今亡。而左氏、国语独章。又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汉兴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记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武帝太始二年,登陇首,获白麟,迁作史记,绝笔于此年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十篇谓迁殁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将相年表、日者传、三王世家、龟策传、傅靳列传。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以绝,则其功也。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踈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黄帝、老子,道家也。五经,儒家也。迁序传曰:‘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此谓崇黄老也。又曰:‘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此为薄五经也。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史记货殖传序曰:‘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适,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无岩处竒士之行,而长贫贱,语仁义,亦足羞也。’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史记游侠传序曰:‘季次、原宪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餍。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于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盖有足多者。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乆孤于世,岂若卑论齐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极刑谓迁被腐刑也。迁与任安书曰:‘最下腐刑,极矣!’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
  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司马迁序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谓迁著项羽本纪。又陈涉起于垄亩,数月被杀,无子孙相继,著为世家,淮南、衡山,汉室之王胤,当世家而编之列传,言进退之失也。细意委曲,条列不经。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至广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刊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刊,削也。谓削落繁芜,仍有不尽。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著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者,盖不暇也。史记‘卫青者,平阳人也’,‘张释之,堵阳人’,并不显郡之类也。今此后篇,慎核其事,整齐其文,不为世家,唯纪、传而已。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
彪复辟司徒玉况府。玉音肃。时东宫初建,诸王国并开,建武二十三年玉况为司徒,十九年建明帝为太子,十七年封诸王。而官属未备,师保多阙。彪上言曰:
  孔子称‘性相近,习相远也’。见论语。贾谊以为‘习与善人居,不能无为善,犹生长于齐,不能无齐言也。习与恶人居,不能无为恶,犹生长于楚,不能无楚言也’。贾谊上疏之辞。是以圣人审所与居,而戒慎所习。昔成王之为孺子,出则周公、邵公、太史佚,入则大颠、闳夭、南宫括、散宜生,左右前后,礼无违者,左传曰:‘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故成王一日即位,天下旷然太平。是以春秋‘爱子敎以义方,不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左传卫大夫石碏谏卫庄公之辞也。诗云:‘诒厥孙谋,以宴翼子。’言武王之谋遗子孙也。诗大雅也。诒,遗也。宴,安也。翼,敬也。言文王遗其孙以善谋,武王以安敬之道遗其子。子谓成王也。
  汉兴,太宗使鼂错导太子以法术,文帝时鼂错为博士,上言曰:‘人主所以显功扬名者,以知术数也。今皇太子所读书多矣,而未知术数。愿陛下择圣人之术以赐太子。’上善之,拜错为太子家令。贾谊敎梁王以诗书。贾谊为梁王太傅。梁王,文帝之少子,名揖,爱而好书,故令谊傅之。及至中宗,亦令刘向、王褒、萧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学保训东宫以下,中宗,宣帝也。时元帝为太子,宣帝使王褒、刘向、张子侨等之太子宫,娱侍太子朝夕读诵,萧望之为太傅,周堪为少傅。并见前书。莫不崇简其人,就成德器。今皇太子诸王,虽结发学问,脩习礼乐,而傅相未值贤才,官属多阙旧典。冝博选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以为太子太傅,东宫及诸王国,备置官属。又旧制,太子食汤沐十县,设周卫交戟,五日一朝,因坐东箱,省视膳食,其非朝日,使仆、中允旦旦请问而已,明不媟黩,广其敬也。汉官仪曰:‘皇太子五日一至台,因坐东箱,省视膳食,以法制敕太官尚食宰吏,其非朝日,使仆、中允旦旦请问,明不媟黩,所以广敬也。太子仆一人,秩千石;中允一人,四百石,主门卫徼巡。’
书奏,帝纳之。
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察,举也。司徒荐为廉。吏民爱之。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所著赋、论、书、记、奏事合九篇。二子:固,超。超别有传。
论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闲,行不逾方,论语孔子曰:‘可谓仁之方。’郑玄注云:‘方犹道也。’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彼将以世运未弘,非所谓贱焉耻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言彪当中兴之初,时运未泰,故不以贫贱为耻,何守道清静之固也!恬淡犹清静也。笃,固也。
固字孟坚。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九流谓道、儒、墨、名、法、阴阳、农、杂、纵横。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诸儒以此慕之。谢承书曰:‘固年十三,王充见之,拊其背谓彪曰:“此儿必记汉事。”’
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阁,延英雄。时固始弱冠,奏记说苍曰:奏,进也。记,书也。前书待诏郑朋奏记于萧望之,奏记自朋始也。
  将军以周、邵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号骠骑将军也。昔在周公,今也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唯苍与周公二人而已。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司马相如喻蜀之辞。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听之末,私以蝼螘窃观国政,蝼螘谓细微也。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千载谓自周公至明帝时千余载也。先圣谓周公也。体弘懿之姿,据高明之埶,博贯庶事,服膺六蓺,白黑简心,求善无猒,淮南子曰:‘圣人见是非,若白黑之别于目。’左传曰‘求善不猒’也。采择狂夫之言,不逆负薪之议。负薪,贱人也。三略曰‘负新之诺,廊庙之言’也。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群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诗曰:‘东方未明,颠倒衣裳。’言士争归之匆遽也。将军冝详唐、殷之举,察伊、皋之荐,尧举皋陶,汤举伊尹。令远近无偏,幽隐必达,期于緫览贤才,收集明智,为国得人,以宁本朝。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名宣于当世,遗烈著于无穷。
  窃见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里,七十从心,行不逾矩,论语孔子曰:‘七十而纵心所欲,不逾矩。’言恣心之所为,皆暗合于法则。盖清庙之光晖,当世之俊彦也。诗周颂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执文之德。’郑玄注曰:‘显,光也。’言桓梁可参多士,助祭于清庙为光晖也。尔雅曰:‘髦,俊也。’美士为彦。京兆祭酒晋冯,结发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默自守,古人之美行,时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育字元春,见儒林传。经明行着,敎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阶。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徒以家贫,数辞病去。温故知新,论议通明,廉清修絜,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韦贤、平当、孔光、翟方进也。流俗本‘平’字作‘玄’,误。冝令考绩,以参万事。京兆督邮郭基,孝行着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有绝异之效。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说苑曰:‘赵简子游于西河而叹曰:“安得贤士而与处焉?”舟人吉桑对曰:“鸿鹄高飞,所恃者六翮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加之满把,飞不能为之益高。不知门下左右客千人,亦有六翮之用乎?将尽毛毳也?”’又曰‘齐庄公攻莒,杞梁与华周进鬬,坏军陷阵,三军不敢当。至莒城下,杀二十七人而死’也。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蓺,卞严,卞庄子也。新序曰:‘卞庄子好勇,养母,战而三北,交游非之,国君辱之。庄子受命,颜色不变。及母死三年,齐与鲁战,庄子请从。至,见于将军曰:“初独与母处,是以战而三北。今母没矣,请塞责。”遂赴敌而鬬,获甲首而献,曰:“夫三北,以养母也。吾闻之,节士不以辱生。”遂杀十人而死。’论语孔子曰:‘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蓺,文之以礼乐。’凉州冠盖,未有冝先雍者也。古者周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己’。孙卿子曰:‘周公东征,西国怨,曰:“何独不来也!”南征而北国怨,曰:“何独后我也!”’冝及府开,以慰远方。弘农功曹史殷肃,固集‘殷’作‘段’。达学洽闻,才能绝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绝才,德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秋犹时也。论语孔子曰:‘山梁雌雉,时哉!’昔卞和献宝,以离断趾,离,被也。断趾,刖足也。事见韩子。灵均纳忠,终于沈身,屈原字灵均,纳忠于楚,终不见信,自沈于汨罗之水而死。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愿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听,信音申。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汨罗之恨。
苍纳之。
父彪卒,归郷里。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人上书显宗,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先是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显宗甚竒之,召诣校书部,前书固叙传曰:‘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除兰台令史,汉官仪曰:‘兰台令史六人,秩百石,掌书劾奏。’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
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六代谓武帝,史臣谓司马迁也。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史记起自黄帝,汉最居其末也。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撰前记,缀集所闻,以为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高、惠、吕后、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十二代也。并王莽合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傍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纪十二,表八,志十,列传七十,合百篇。前书音义曰:‘春秋考纪谓帝纪也。言考核时事,具四时以立言,如春秋之经。’固自永平中始受诏,潜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
自为郎后,遂见亲近。时京师脩起宫室,濬缮城隍,而关中耆老犹望朝廷西顾。固感前世相如、寿王、东方之徒,造构文辞,终以讽劝,相如作上林、子虚赋,吾丘寿王作士大夫论及骠骑将军颂,东方朔作客难及非有先生论,其辞并以讽喻为主也。乃上两都赋,盛称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賔淫侈之论。其辞曰:
  有西都賔问于东都主人曰:中兴都洛阳,故以东都为主,而谓西都为賔也。‘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尝有意乎都河洛矣。辍而弗康,寔用西迁,作我上都。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皇,大也。尚书曰:‘厥既得吉卜则经营。’高祖五年,刘敬说上都关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都洛阳,此为有意都河洛矣。张良曰:‘洛阳其中小不过数百里,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于是上即日西都关中,此为辍而弗康也。辍,止也。康,安也。主人曰:‘未也。愿賔摅怀旧之蓄念,广雅曰摅,舒也。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賔曰:‘唯唯。’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寔曰长安。前书音义曰:‘长安本秦之郷名,高祖都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泰华、终南之山。函谷,关名也。左传曰‘崤有二陵,其南陵夏后皋之墓,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故曰二崤。太华,山也,山海经曰,华首之西六十里曰太华。终南,长安南山也。诗曰:‘终南何有。’注云:‘终南,周之名山中南也。’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褒斜,谷名,南口曰褒,北口曰斜,在今梁州。陇首,山名,在今秦州。洪,大也。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奧区焉。华实之毛谓草木也。左传曰:‘食土之毛。’前书曰:‘秦地九州膏腴。’尚书雍州‘厥田上上’。防御谓关禁也。杨雄卫尉箴曰:‘设置山险,尽为防御。’奥,深也。言秦地险固,为天下深奥之区域。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前书音义曰:‘关西为横。’被犹及也。吕氏春秋曰:‘神明通于六合。’高诱注云:‘四方上下为六合。’周礼曰:‘方千里曰王畿。’三成谓周、秦、汉并都之也。周以龙兴,秦以虎视。龙兴虎视,喻盛彊也。孔安国尚书序曰:‘汉室龙兴。’易曰:‘虎视眈眈。’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寤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寤犹晓也。协,合也。高祖至霸上,五星聚于东井。又河图曰:‘帝刘季,日角戴胜,斗匈龙股,长七尺八寸。昌光出轸,五星聚井,期之兴,天授图,地出道,予张兵钤刘季起。’东井,秦之分野,明汉当代秦都关中。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奉春君,娄敬也。春者,四时之始。娄敬亦始建迁都之策,故以号焉。留侯,张良也。苍颉篇曰:‘演者引也。’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寔惟作京。天谓五星聚东井也。人谓娄敬等进说也。皇明谓高祖也。西顾谓入关也。诗云:‘乃眷西顾。’于是睎秦领,睋北阜,挟酆霸,据龙首。睎,望也,音希。睋,视也,音蛾。秦领在今蓝田东南。北阜即今三原县北有高阜,东西横者是也。丰水出鄠县南山丰谷。霸水出蓝田谷。三秦记曰:‘龙首山六十里,头入渭水,尾达樊川。’在傍曰挟,在上曰据也。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肇,始也。始自高祖,终于平帝,为十二代也。故穷奢而极侈。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金城言坚固也。张良曰:‘金城千里。’杜预注左传云:‘方丈为堵,三堵为雉。’字林曰:‘呀,大空也。’音火加反。周礼:‘国方九里,旁三门。’每门有大路,故曰三条。郑玄注周礼云‘天子城十二门,通十二子’也。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傍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字林曰:‘闾,里门也。阎,里中门也。’且千,言多也。汉宫阁疏曰:‘长安九市,其六在道西,三在道东。’隧,列肆道也。郑玄注礼记曰:‘廛,市物邸舍也。’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论语:‘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
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诗周颂云:‘惠我无疆。’疆,境也。诗小雅曰:‘彼都人士。’毛苌注云:‘城郭之域曰都。’五方谓四方及中央也。前书曰:‘秦地五方杂错。’郑玄注周礼曰:‘肆,市中陈物处也。’杜元凯注左传云‘姬、姜大国之女’也。郷曲豪俊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豪俊游侠谓朱家、郭解、原涉之类也。原、尝谓平原君赵胜、孟尝君田文也,春、陵谓春申君黄歇、信陵君无忌也,并招致賔客,名高天下也。
  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黻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浮游谓周流也。杜、霸谓杜陵、霸陵,在城南,故南望也。五陵谓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在渭北,故北眺也。并徙人以置县邑,故云名都对郭。苍颉篇曰:‘黻,绶也。冕,冠也。’其所徙者皆豪右、富赀、吏二千石,故多英俊冠盖之人。如云,言多也。诗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七相谓丞相车千秋,长陵人,黄霸、王商,并杜陵人也,韦贤、平当、魏相、王嘉,并平陵人也。五公谓田蚡为太尉,长陵人,张安世为大司马,朱博为司空,并杜陵人,平晏为司徒,韦赏为大司马,并平陵人也。与乎州郡之豪桀,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彊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前书音义曰:‘五都谓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也。’三选,选三等之人,谓徙吏二千石及高赀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于诸陵,盖以彊干弱枝,非独为奉山园也。见前书。自元帝已后不迁,故唯七焉。尔雅曰:‘观,指示也。’‘选’或为‘徙’,义亦通。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荦诸夏,兼其所有。前书曰:‘秦地沃野千里,人以富饶。’逴荦犹超绝也。逴音卓。荦音吕角反。诸夏谓中国也。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縁其隈,鄠、杜濵其足,穹谷,深谷。东方朔曰:‘汉兴,去三河之地,止灞、浐之西,都泾、渭之南,此谓天下陆海之地也。’范子计然曰:‘玉出蓝田。’商及上洛皆县名。隈,山曲也。濵犹近也。鄠、杜,二县名,近南山之足。尔雅云:‘麓,山足也。’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曰近蜀。孔安国注尚书曰:‘泽障曰陂,停水曰池。’前书曰:‘巴、蜀土地肥美,有山林竹树蔬食果实之饶。’今南山亦有之,与巴、蜀相类,故曰近蜀。尔雅曰:‘邑外曰郊,郊外曰野。’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阴谓北也。九嵕山尤高峻,故称冠云。甘泉山在云阳北,秦始皇于上置林光宫,汉又起甘泉宫、益寿、延寿馆、通天台,故云‘秦、汉之所极观’。王褒字子泉,作甘泉颂,杨子云作甘泉赋,故云‘泉、云颂叹’。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堤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臿成云,五谷垂颖,桑麻敷棻。史记曰:‘韩使水工郑国说秦,令引泾水为渠,傍北山,东注洛,溉田四万余顷,名曰郑国渠。’武帝时,赵中大夫白公奏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溉田四千余顷,因名白渠。时人歌之曰:‘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前书曰:‘天子畿方千里,堤封百万井。’音义曰:‘堤谓积土为封限也,音丁奚反。’广雅曰:‘埸,界也。’音亦。周礼曰:‘夫闲有遂,十夫有沟。’说文曰:‘塍,田畦也。’塍音绳。刻镂谓交错如镂也。尔雅曰:‘高平曰原,下湿曰隰。’言如龙鳞之五色也。五谷,黍、稷、菽、麦、稻也。小尔雅曰:‘禾穗谓之颖。’小尔雅曰:‘敷,布也。’棻,茂盛也,音芬。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漕,水运也。苍颉篇曰:‘溃,傍决也。’前书武帝穿漕渠通渭。史记曰:‘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与淮、泗会。’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上囿谓林苑也。穀梁传曰:‘林属于山为麓。’郑玄注周礼曰:‘泽无水曰薮。’缭犹绕也,音了。三辅黄图曰:‘上林有建章、承光等一十一宫,平乐、茧观等二十五,凡三十六所。’三秦记曰:‘昆明池中有神池,通白鹿原。’诗曰:‘王在灵沼。’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枝之鸟,逾崐崘,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三万里。宣帝诏曰:‘九真郡献竒兽。’晋灼汉书注云:‘驹形,麟色,牛角。’武帝时,李广利斩大宛王首,获汗血马来。又黄支国自三万里贡生犀。条支国临西海,有大鸟,卵如瓮。条支与安息接,武帝时,安息国发使来献之。又曰:‘崐崘山高二千五百里。’并见前书。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放泰紫之圆方。圆象天,方象地。南北为经,东西为纬。杨雄司空箴曰:‘普彼坤灵,侔天作合。’放,象也。太、紫谓太微、紫宫也。刘向七略曰:‘明堂之制:内有太室,象紫宫;南出明堂,象太微。’春秋合诚图曰:‘太微,其星十二,四方。’史记天官书曰:‘环之匡卫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宫。’是太微方而紫宫圆也。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竒,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列子曰:‘周穆王作中天之台。’说文曰:‘阙,门观也。’前书萧何作东阙、北阙。丰,大也。冠山谓在山之上也。埤苍曰:‘瑰玮,珍竒也。’广雅曰:‘有翼曰应龙。’梁作应龙之形,而又曲如虹也。说文曰:‘棼,复屋之栋。’橑,椽也。翼,屋之四阿也。荷,负也。骧,举也。尔雅曰:‘栋谓之桴。’音浮。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饰珰,发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广雅曰:‘磌,礩也。’音田。‘瑱’与‘磌’通。楹,柱也。雕玉为礩以承柱也。上林赋曰:‘华榱璧珰。’韦昭注曰:‘珰,榱头也。’渥,光润也。爓音艳。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锺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挚虞决疑要注曰:‘墄者为阶级,平者以文塼相亚次也。’‘域’亦作‘墄’。言阶级勒墄然,音七则反。王逸楚辞注曰:‘轩,楼板也。’周礼夏后氏‘世室九阶’,郑玄注云‘南面三阶,三面各二’也。尔雅曰:‘宫中之门谓之闱,小者谓之闺。’簴以悬锺也。史记:‘秦始皇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阳,销以为金人十二,置宫中。’端闱,宫正门也。三辅黄图曰:‘秦宫殿端门四达,以则紫宫。’仍,因也。衡,横也。阈,门限。徇以离殿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星,紫宫是环。徇犹绕也。崇,高也。闲音闲。焕,明也。言周回宫馆,明若列星之环绕紫宫也。环,协韵音宦。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玆,不可殚论。三辅黄图曰:‘未央宫有清凉殿、宣室殿、中温室殿、金华殿、大玉堂殿、中白虎殿、麒麟殿,长乐宫有神仙殿。’殚,尽也。增槃业峨,登降炤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唯所息宴。增,重也。槃,屈也。业峨,高也。业音五腊反。峨音我。诡,异也。茵,褥也。驾人曰辇。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成,安处常宁,茞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汉官仪曰:‘婕妤以下皆居掖庭。’三辅黄图曰:‘长乐宫有椒房殿。’前书曰:‘班婕妤居增成舍。’桓谭新论曰:‘董贤女弟为昭仪,居舍号曰椒风。’汉宫阁名长安有披香殿、鸳鸾殿、飞翔殿。余未详。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闲,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燿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昭阳殿,成帝赵昭仪所居也。说文曰:‘裛,缠也。’音于业反。纶,纠,青丝绶也。‘纶’或作‘编’。淮南子曰:‘随侯之珠,和氏之璧。’高诱注云:‘随侯行见大蛇伤,以药傅之。后蛇衔珠以报之,因曰随侯珠。’说文曰:‘釭,毂铁也。’音江,又音工。谓以黄金为釭,其中衔璧,纳之于壁带,为行列历历如钱也。前书曰:‘昭阳殿璧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玉璧,明珠翠羽饰之。’异物志曰:‘翠鸟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其羽可以饰帏帐。’韵集曰:‘火齐,珠也。’战国策曰:‘应侯谓秦王曰“梁有县黎”。’左传曰:‘晋荀息请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言悬黎、垂棘之玉,并夜有光辉也。于是玄墀扣切,玉阶彤庭,碝磩采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前书曰:‘昭阳殿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髹音休。漆黑故曰玄。墀,殿上地也。又曰;‘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扣音口。碝、磩,琳、珉,并石次玉者。碝音而兖反,磩音戚。彩致,其文理密也。青荧,其光色也。汉武故事曰:‘武帝起神堂,植玉树,葺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淮南子曰:‘崐崘山有碧树在其北。’高诱注云:‘碧,青石也。’谓以珠玉假为树而植之于殿曲。阿,曲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薛综注西京赋曰:‘飒纚,长袖貌。飒音素合反,纚音山绮反。’绮,文缯也。组,绶也。缤纷,盛貌。烛,照也。言精彩华饰照燿也。战国策张仪谓秦王曰:‘彼周、郑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衢,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也。’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前书曰:‘汉兴,因秦之称号,正嫡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凡十四等,有昭仪、婕妤、𫰛娥、傛华、美人、八子、充衣、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是为十三等;又有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秩禄同,共为一等,合十四位也。’窈窕,幽闲也。繁华,美丽也。百数谓以百而数之也。左右廷中,朝堂百僚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萧何、曹参并沛人,魏相字弱翁,济阴人,邴吉字少卿,鲁国人,并为丞相。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李陵书曰:‘其余佐命立功之士。’司马相如曰:‘垂统理顺易继也。’统,业也。礼记曰:‘保者慎其身以辅翼之。’恺,乐也。悌,易也。杨雄长杨赋曰:‘今朝廷出恺悌,行简易。’王褒四子讲德论曰:‘秦之处位任政者,并施毒螫。’前书曰:‘孝惠、高后之时,海内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无为,而天下晏然,衣食滋殖。’又曰:‘近观汉相,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是时黜陟有序,众职修理,公卿多称其位,海内兴于礼让也。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于祖宗,膏泽洽于黎庶。孔丛子曰:‘古之帝王,功成作乐,其功善者其乐和。’前书曰,萧何薨,曹参代之,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祖宗谓高祖、中宗也。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蓺,稽合乎同异。三辅故事曰:‘天禄、石渠并阁名,在未央宫北,以阁秘书。’谆诲谓殷勤敎告也。诗大雅曰:‘诲尔谆谆。’郑玄注云:‘我敎告王,口语谆谆然。’谆音之纯反。六蓺谓诗、书、礼、乐、易、春秋也。稽,考也。前书,甘露中诏诸儒讲五经同异,令萧望之平奏其议。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周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承明,殿前之庐也。金马,署名也。门有铜马,故名金马门,待诏者皆居之。宏亦大也。元其元,本其本。秘文,秘书也。孝经钩命决曰‘丘掇秘文’也。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緫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周,环也。前书音义曰:‘钩陈,紫宫外星也,宫卫之位亦象之。’严更之署,行夜之司也。礼官,奉常也,有博士掌试策,考其优劣,为甲乙之科,即前书曰‘太常以公孙弘为下第’是也。言百郡,举全数。前书又曰:‘兴廉举孝。’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虎贲,宿卫之臣。赘衣,主衣之官。赘,缀也,音之锐反。尚书曰:‘缀衣虎贲。’阉尹、阍寺并宦官,周礼有阉人、寺人。陛戟,执戟于陛也。百重,言多也。攸,所也。司,主也,协韵音伺。周庐千列,徼道绮错。庐谓宿卫之庐,周于宫也。千列,言多也。史记:‘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徼道,徼巡之道。绮错,交错也。前书曰‘中尉掌徼巡京师’也。辇路经营,脩涂飞阁。前书音义曰:‘辇道,阁道也。’‘涂’亦‘涂’也,古字通用。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絙长乐,陵墱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柧棱而捿金雀。未央宫在西,长乐宫在东,桂宫、明光宫在北,言飞阁相连也。墱,陛级也,音丁邓反。墉,城也。混,同也。建章宫在城西。属,连也。前书曰:‘建章宫,其东则凤阙门,高二十余丈,其南有璧门之属。’说文曰‘柧棱,殿堂上最高之处也。’柧音孤,棱音力登反。其上栖金雀焉。三辅故事曰‘建章宫阙上有铜凤皇’,即金雀也。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竦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三辅故事曰:‘建章宫东有折风阙。’关中记曰:‘折风一名别风。’嶕峣,高也。嶕音焦,峣音尧。前书曰,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合谓之阴,开谓之阳。易曰:‘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干。’尔乃正殿崔巍,层构厥高,临乎未央,经骀荡而出馺娑,洞枍诣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正殿即前殿也。层,重也。临乎未央,言高之极也。关中记建章宫有骀荡、馺娑、枍诣殿。天梁亦宫名也。骀音殆,荡音荡。馺音素合反,娑音素可反。枍音乌计反。小雅曰:‘盖戴,覆也。’反宇谓飞檐上反也。激日谓日影激入于殿内也。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敢阶。神明,台名也。跻,升也。偃蹇,高貌也。轶,过也。前书音义曰:‘凡数三分有二为太半。’说文曰:‘棼,栋也。’尔雅曰:‘楣谓之梁。’郭璞云:‘门户上横梁也。’方言曰:‘僄,轻也。’音匹妙反。郑玄注礼记曰:‘狡,疾也。’字书曰:‘愕,惊也。’音五各反。字林曰:‘眙,惊貌也。’音丑吏反。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櫺槛而郤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恍恍以失度,巡回涂而下低。井干,楼名也。前书曰:‘武帝作井干楼,高五十丈,辇道相属焉。’苍颉篇曰:‘眴,视不明也。’音眩。櫺槛,楼上栏楯也。櫺音零。稽,留也。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淮南子曰:‘甬道相连。’高诱注云:‘甬道,飞阁复道也。’广雅曰:‘窈窱,深也。’‘杳’与‘窈’通。窱音它鸟反。阳,明也。既创前之登望,乃下巡于复道,宫宇深邃,又不见明者。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之洋洋。飞闼,阁上门也。王逸注楚辞曰:‘洋洋,无所归貌。’前唐中而后太液,揽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前书曰:‘建章宫,其西唐中数十里。’音义曰:‘唐,庭也。’其北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汤汤,流貌也。苍颉篇曰:‘涛,大波也。’碣石,海畔山也。说文曰:‘滥,泛也。’列子曰:‘海中有神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崔崒,金石峥嵘。灵草、神本谓不死药也。史记曰:‘海中神山,仙人不死药在焉。’峥嵘,高峻也。崔音徂回反,崒音才律反。峥音仕耕反,嵘音宏。抗仙掌与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壒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前书曰,武帝时作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三辅故事云:‘建章宫承露槃,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金茎即铜柱也。轶,过也。埃壒,尘也。鲜,絜也。说文曰:‘颢,白貌。’音皓。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匪吾人之所宁。丕,大也。诞,欺也。前书曰:‘齐人李少翁以方士见上,上拜为文成将军,言于上曰:“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甘泉宫,中为台,画天、地、泰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又曰:‘胶东人栾大多方略而敢为大言,言曰:“臣常往东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乃拜为五利将军。’刑,法也。列仙传曰:‘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敎神农。’又曰:‘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大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燿威而讲事。大武谓大陈武事也。月令‘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也。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荆州,江、湘之地,其俗习于捕鸟,故使起之。梁野,巴、汉之人,其俗习于逐兽,故使其人驱之。阗音田。聚音才谕反。水衡虞人,理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前书曰:‘上林苑属水衡都尉。虞人,掌山泽之官。’周礼曰:‘虞人莱所田之野为表。’郑司农曰:‘表,所以识正行列也。’续汉书‘将军领军皆有部,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也。罘罔连纮,笼山络野,郑玄注礼记曰:‘兽罟曰罘。’音浮。纮,罘之纲。列卒周匝,星罗云布。于是乘銮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蔡邕独断曰:‘天子至尊,不敢渫渎言之,故托于乘舆。天子车驾有大驾、法驾、小驾。大驾则公卿奉引,备千乘万骑。法驾,公卿不在卤簿中,唯执金吾奉引,侍中骖乘。’飞廉,馆名也,武帝所作。前书音义曰:‘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于馆上作之,因以名焉。’遂绕酆镐,历上兰,六师发胄,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复,蹂蹸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酆,文王所都,在鄠县东。镐,武王所都,在上林苑中。三辅黄图云,上林苑有上兰观。尚书曰:‘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又曰:‘百兽率舞。’骇殚,言惊惧也。震震爚爚,奔走之貌。爚音跃。涂,污也。反复犹倾动也。车骑既多,视之眩乱,有似倾动。蹂,践也,音汝九反。蹸,轹也,音力刃反。拗犹抑也,音于六反。言且抑六师之怒而少停也。尔乃期门佽飞,列刃钻𬭤,要趹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机不虗掎,弦不再控,矢无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洒野蔽天。前书曰,武帝与北地良家子期于殿门,故号‘期门’。又曰:‘募佽飞射士’。音义:‘佽飞,本秦左弋官也。武帝改为佽飞官,有一令九丞,在上林中。纺矰缴,弋凫雁,岁万头,以供宗庙。’苍颉篇曰:‘攒,聚也。’‘钻’与‘攒’通。尔雅曰:‘金镞翦羽谓之𬭤。’音侯。广雅曰:‘趹,奔也。’音决。机,弩牙也。说文曰:‘掎,偏引也。’音居绮反。飑飑纷纷,众多也。说文曰:‘飑,古飙字。’郑玄注周礼曰:‘结缴于矢谓之矰。’矰,高也。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摄窜。郭璞注山海经曰:‘猿似猴而大,臂长,便捷,色黑。’苍颉书曰:‘狖似狸。’音以救反。淮南子曰:‘猿狖颠蹶而失木枝。’慑,惧也,音之叶反。窜,走也,协韵音七外反。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兕触蹷。潜,深也。秽谓榛芜之林,虎兕之所居也。尔雅曰:‘兕似牛。’郭璞曰:‘一角,青色,重千斤。’广雅曰:‘蹷,跳也。’音居卫反。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脱角挫脰,徒搏独杀。许少、秦成,并未详。僄狡,兽之轻捷者。说文曰:‘扼,捉也。’音厄。‘扼’与‘扼’通。噬,啮也。挫,折也。脰,颈也。徒,空也。谓空手搏杀之也。尔雅曰:‘暴虎,徒搏也。’杀音所界反。挟师豹,拖熊螭,顿犀犛,曳豪罴,超迥壑,越峻崖,蹷巉岩,钜石𬯎,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师,师子也。说文曰:‘拖,曳也。’音徒可反。杜预注左传云:‘螭,山神,兽形。’郭璞注山海经曰:‘犀似牛而猪头,黑色,有三角,一在顶上,一在额上,一在鼻上。犛牛黑色,出西南徼外。’犛音力之反。尔雅曰:‘罴似熊而黄。’巉岩,山石高峻之貌也。殄,尽也。夷犹杀也。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历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埶,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厌,兽相枕藉。前书,宣帝幸萯阳宫属玉观。音义曰:‘属玉,水鸟也,似䴔䴖,于观上作之,因以名焉。’三辅黄图曰:‘上林有长扬宫。’郑玄注礼记曰:‘土高曰台,有木曰榭。’获,协韵音胡卦反。楚词曰:‘山萧条而无兽。’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而斟酌,割鲜野食,举燧命爵。胙,余肉也。左传曰:‘归胙于公。’诗小雅曰:‘炰之燔之。’毛苌注曰:‘以毛曰炰。’音步交反。子虚赋曰:‘割鲜染轮。’孔安国注尚书曰:‘鸟兽新杀曰鲜。’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鸾,容与裵回,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大辂,玉辂也。周礼曰:‘凡驭辂仪以銮和为节。’郑玄注曰:‘銮在衡,和在轼,皆金铃也。’三辅黄图曰:‘上林苑有豫章观。’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崖,茂树荫蔚,芳草被堤,兰茞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烛燿乎其陂。汉宫阁疏曰:‘昆明池有二石人,牵牛、织女之象也。’云汉,天河也。郭璞注尔雅云:‘茞,香草。’音昌改反。晔晔猗猗,美茂之貌。说文曰:‘摛,舒也。’玄鹤白鹭,黄鹄䴔鹳,鸧鸹鸨鶂,凫鹥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沈浮往来,云集雾散。郭璞注尔雅云:‘䴔似凫,脚近尾,略不能地行,江东谓之鱼䴔。’音火交反。说文曰:‘鹳,鹳雀也。’尔雅曰:‘鸧,麋鸹。’音括。郭璞注曰:‘即鸧鸹也,今关西呼为鸹鹿。’鸨似雁而大,无指。音保。鶂,水鸟也。庄子曰:‘白鹢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李巡注尔雅曰:‘在野曰凫,在家曰鹜。’并鸭也。郑玄注诗云:‘鹥,凫属也。’音一兮反。周处风土记曰:‘鹥,鹥 29fec.gif 也,以名自呼,大如鸡,生卵于荷叶上。’毛苌注诗云:‘大曰鸿,小曰雁。’于是后宫乘輚路,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袪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埤苍曰:‘輚,卧车也。’音仕板反。淮南子曰:‘龙舟鹢首,浮吹以虞。’桓谭新论曰:‘乘车,玉爪、华芝及凤皇三盖。’上林赋曰:‘乘法驾,建华旗。’高诱注淮南子曰:‘袪,举也。’澹,随风之貌也。澹音徒滥反。淡音徒敢反。櫂女讴,鼓吹震,声激越,謍厉天,鸟群翔,鱼窥渊。櫂,楫也。讴,歌也。震,协韵音真。謍,声也,音火宏反。招白闲,下双鹄,揄文竿,出比目。招犹举也。弩有黄闲之名,此言白闲,盖弓弩之属。本或作‘白鹇’,谓鸟也。西京杂记曰:‘越王献高帝白鹇、黑鹇各一双。’说文曰:‘揄,引也。’音投。文竿,以翠羽为文饰也。阚子曰:‘鲁人有好钓者,以桂为饵,锻黄金之钩,错以银碧,垂翡翠之纶。’尔雅曰:‘东方有比目鱼,不比不行。’抚鸿幢,御矰缴,方舟并骛,俛仰极乐。广雅曰:‘幢谓之帱。’幢音直江反,即舟中之幢盖也。本或作‘罿’。罿,鸟网也,音冲。矰,弋矢也。缴,以系箭也。方舟,并两舟也。遂风举云摇,浮游普览,前乘秦领,后越九嵕,协韵音综。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行所朝夕,储不改供。薄,迫也。岐,山;雍,县。在扶风。储,积也。供,协韵音九用反。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采游童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上下谓天地也。接亦祭也。究,尽也。用谓牺牷玉帛之物也。列子曰:‘尧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欤?乱欤?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人,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今同于尧也。前书曰:‘宣帝颇好神仙,王褒、张子侨等并待诏,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焉。’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畒,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十代、百年,并举全数也。易曰:‘食旧德,贞厉终吉。’穀梁传曰:‘古者有士人、商人、农人、工人。’淮南子曰‘古者至德之时,贾便其肆,农安其业,大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也。
  若臣者,徒观迹乎旧墟,闻之乎故老,什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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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下‧列传第三十下 班固
  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恶睹大汉之云为乎?喟,叹貌也。前书曰:‘人有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谓之俗。’保,守也,谓守河山之险以为界。昭、襄,昭王、襄王也。恶,安也,音乌。夫大汉之开原也,奋布衣以登皇极,繇数期而创万世,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而言焉。汉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劔取天下。’高祖起兵五年而即帝位,故云由数期。繇即由也。孔安国注尚书云:‘匝四时曰期。’万代,盛言之也。六籍,六经也。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人,故娄敬度埶而献其说,萧公权冝以拓其制。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横音胡孟反。高祖入关,秦王子婴降,而五星聚于东井,此功有横而当天也。逆谓以臣伐君。前书陆贾曰:‘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及高祖入关,秦人争献牛酒,此为讨有逆而顺人也。娄敬已见上。又曰:‘萧何修未央宫,上见壮丽,甚怒。何对曰:“天下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代有以加也。”’时岂奢泰而安之哉?言天下初定,计不得止而都西京也。吾子曾不是睹,顾燿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顾,反也。燿,眩燿也。言吾子曾不睹度埶权冝之由,而反眩燿后嗣子孙末代之所造,非其盛称武帝、成帝神仙、昭阳之事也。今将语子以建武之理,永平之事,监乎太清,以变子之或志。淮南子曰:‘太清之化也,和顺以寂漠,质直以素朴。’高诱注曰:‘太清,无为之化也。’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天人谓天意人事共相诛也。六合相灭。于时之乱,生民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已来未之或纪也。人者神之主。生人既亡,故鬼神亦绝也。扬子法言曰‘秦将白起长平之战,坑四十万人,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也。故下民号而上愬,上帝怀而降鉴,致命于圣皇。上帝,天也。圣皇,光武也。怀犹愍念也。降,下也。鉴,视也。言上天愍念下人之上愬,故下视四海可以为君者,而致命于光武也。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尔发愤,应若兴云,霆发昆阳,凭怒雷震。乾符、坤珍谓天地符瑞也。皇图、帝文谓图纬之文也。霆,疾雷也。发于昆阳谓破王寻、王邑。凭,盛也。言盛怒如雷之震。协韵音真。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跨,据也。言光武度河据北岳,遂即位于鄗,而改鄗为高邑也。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绍,继也。屯,难也。高诱注淮南子云:‘造化,天地也。’涤,除也。作,起也。杜预注左传云:‘凡人君即位,欲体元以居正。’穀梁传曰:‘为天下主者,天也;继天者,君也。’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尔雅曰:‘系,继也。绪,业也。’前书曰:‘汉帝本系出唐帝。’言光武能继唐尧之统业也。恢,大也。三五,三皇五帝也。岂特方轨并迹,纷纶后辟,理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轨,辙也。纷纶犹杂蹂也。尔雅曰:‘后,辟,君也。’险易犹理乱也。言光武功德勤劳,兼于前代百王,非直一圣帝也。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肈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寔始,斯乃虙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易曰:‘天地革而四时成。’又曰:‘汤武革命。’尔雅曰:‘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基,始也。帝王纪曰:‘庖牺氏,风姓也。制嫁娶之礼,取牺牲以充庖厨,以食天下,故号庖牺。后或谓之伏牺。’言光武更造夫妇如伏牺时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车,造器械,斯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黄帝号轩辕氏。前书曰:‘昔在黄帝,画野分州。’易系辞曰:‘神农氏日中为市。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理。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言光武利人如轩辕也。龚行天罚,应天顺民,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尚书武王曰:‘今予惟龚行天之罚。’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言光武征伐如汤武者也。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尚书曰:‘盘庚迁于殷。’史记曰:‘帝阳甲之时,殷衰,诸侯莫朝。阳甲崩,弟盘庚立,自河北度河南,居汤之故地,行汤之政,殷道复兴。’尚书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孔安国曰:‘洛邑,地埶之中也。’春秋命历序曰:‘成康之隆,醴泉涌出。’言都洛阳如殷宗、周成之制也。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孟子曰:‘纣去武丁未乆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人莫非其臣也。’又曰:‘舜文王相去千有余岁,若合符契。’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左传仲尼曰:‘古有志,克己复礼,仁也。’孙卿子曰:‘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尚书:‘允恭克让。’谓躬自俭约,同于文帝也。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宪章犹法则也。礼记曰:‘仲尼宪章文武。’尚书曰:‘若稽古帝尧。’言法乎考古而封太山,勒石以记成功也。炳,明也,其礼仪明乎武帝也。案六经而校德,妙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帝王之道备矣。六经谓诗、书、礼、乐、易、春秋。妙犹美也。或作‘眇’,眇,远也。该,备也。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敷洪藻,信景铄,扬世庙,正予乐。人神之和允洽,君臣之序既肃。熙,光也。洽,浃也。三雍谓明堂、辟雍、灵台也。永平二年正月,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礼毕,登灵台。三月,临辟雍,行大射礼。周礼:‘王之吉服,享先王即衮冕。’郑玄注曰:‘衮,卷龙衣也。’永平二年,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衣裳。敷,布也。鸿,大也。藻,文藻也。谓明堂礼毕,登灵台之后,布诏于天下曰:‘建明堂,立辟雍,起灵台,恢弘大道,被之八极。’此为布鸿藻也。信读曰申。景,大也。铄,美也。扬代庙谓上尊号光武庙曰代祖。正予乐谓依谶文改大乐为大予乐也。乃动大路,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敎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大路,玉路也。皇衢,驰道也。易曰:‘先王以省方观人设敎。’尚书曰:‘岁二月东巡狩。’又曰:‘朔南暨声敎。’皇,大也。烛,照也。然后增周旧,修洛邑,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揔八方而为之极。周成王都洛邑,汉又增而修之,故曰增焉。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并宫阙显盛之貌。论语曰:‘不如诸夏之亡。’诗商颂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极,中也。洛阳,土之中也。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言奢俭合礼也。外则因原野以作苑,顺流泉而为沼,发𬞟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驺,义合乎灵囿。𬞟、藻,并水草也。诗小雅曰:‘鱼在在藻。’韩诗曰:‘东有圃草,驾言行狩。’薛君传曰:‘圃,博也,有博大之茂草也。’毓亦育也。鲁诗传曰:‘古有梁邹者,天子之田也。’诗大雅曰:‘王在灵囿,麀鹿攸伏。’毛苌注云:‘囿所以域养禽兽也。’此言鱼兽各得其所,如文王之灵囿也。若乃顺时节而蒐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左传臧僖伯曰:‘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杜预注云:‘各随时之闲也。’礼记王制曰‘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田不以礼曰暴天物’也。历驺虞,览四驖,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正仪,乘舆乃出。诗国风序曰:‘驺虞,蒐田以时,仁如驺虞。’毛苌注曰:‘驺虞,义兽,白虎黑文,不食生物。’又曰:‘四驖,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其诗曰:‘驷驖孔阜。’注日:‘驖,骊也。阜,大也。’又小雅序曰:‘车攻,宣王复古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其诗曰:‘我车既攻,我马既同。’注云:‘攻,坚也。’又吉日诗曰:‘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宣帝诏曰‘礼官具礼仪’也。于是发鲸鱼,铿华锺,登玉辂,乘时龙,凤盖飒洒,和鸾玲珑,天官景从,祲威盛容。鲸鱼谓刻杵作鲸鱼形也。铿谓击之也,音苦耕反。尚书大传曰:‘天子将出则撞黄锺,右五锺皆应。’薛综注西京赋云:‘海中有大鱼名鲸,又有兽名蒲牢。蒲牢素畏鲸鱼,鲸鱼击蒲牢,蒲牢辄大鸣呼。凡锺欲令其声大者,故作蒲牢于其上,撞锺者名为鲸鱼。锺有篆刻之文,故曰华。’尔雅曰:‘马高八尺以上曰龙。’月令:‘春驾苍龙。’各随四时之色,故曰时也。玲珑,声也。蔡邕独断曰:‘百官小吏曰天官。’祲亦盛也。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汎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山灵,山神也。属,连也,音烛。方,四方也。雨师,毕星也。风伯,箕星也。韩子师旷谓晋平公曰:‘黄帝合鬼神于太山,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蔡邕独断曰:‘天子大驾,备千乘万骑。’元戎,戎车也。诗小雅曰:‘元戎十乘,以先启行。’毛苌注曰:‘元,大也。夏后氏曰钩车,先正也;殷曰寅车,先疾也;周曰元戎,先良也。’说文曰:‘鋋,小矛也。’音市延反。彗,扫也,音似锐反。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烂生风,吹野燎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焱焱,炎炎。并戈矛车马之光也。说文曰‘焱,火华也’。音以赡反。震读曰真。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中囿,囿中也。续汉志曰:‘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下有屯长一人。’骈犹陈列也。杜预注左传曰:‘百人为队。’郑玄周礼注云:‘天子六军,三居一偏。’故此言勒三军也。周礼曰:‘群吏听誓于前,斩牲以徇陈,曰不用命者斩之。’郑玄注云:‘群吏,将帅也。’然后举烽伐鼓,以命三驱,轻车霆发,骁骑电骛,游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失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穀梁传曰:‘三驱之礼,一为干豆,二为賔客,三为充君之庖。’霆激,电骛,并言疾也。游基,养由基也。淮南子曰:‘楚有神白猿,王自射之,则搏而嬉,使养由基射之,始调弓矫矢,未发而猿拥木号矣。’范氏,赵之御人也。孟子曰:‘赵简子使王良御,终日不获一禽,反曰:“天下贱工也。”王良曰:“吾为范氏驱驰,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赵岐注曰:‘范,法也,为法度之御,应礼之射,终日不得一。诡遇,非礼射也,则能获十。’弦不失禽,谓由基也。辔不诡遇,谓范氏也。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般,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泄,先驱复路,属车案节。高唐赋曰:‘举功先得,获车已实。’尔雅曰:‘般,乐也。’礼记曰:‘乐不可极。’踠犹屈也。方言曰:‘泄,歇也。’汉官仪:‘大驾,属车八十一乘。’子虚赋曰:‘案节未舒。’谓驻节徐行也。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御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征。左传郑子太叔曰:‘为五牲三牺。’杜预注云:‘五牲,麋、鹿、麏、狼、兔也。三牺,祭天地宗庙之牺也。’郊,祭天也。天神曰神,地神曰祇。百灵,百神也。诗曰:‘怀柔百神。’觐,朝也。谓朝诸侯于明堂。诗大雅曰:‘维清缉熙,文王之典。’郑玄注云:‘缉熙,光明也。’尚书曰:‘休征。’孔安国注云:‘叙美行之验。’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易系辞曰:‘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圣躬谓天子也。中夏,中国也。瞰音苦暂反。四裔,四夷也。棱,威也。左传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也。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荡,涤也。河源在崐崘山。前书曰:‘威棱澹乎邻国。’音义曰‘澹犹动也,音徒滥反。’漘,水涯,音唇。郭璞注尔雅曰:‘涯上平坦而下水深者为漘。’趯,跃也,音它历反。说文曰:‘垠,界也。’音银。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莫不陆詟水栗,奔走而来賔。尔雅曰:‘詟,惧也。’音之涉反。遂绥哀牢,开永昌,绥,安也。哀牢,西南夷号。永平十二年,其国王柳貌相率内属,以其地置永昌郡也。春王三朝,会同汉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接百蛮。春王犹左传云‘春王正月’也。三朝,元日也。朝音陟遥反。谓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前书谷永曰:‘今年正月朔,日食于三朝之会。’周礼曰:‘时见曰会,殷眺曰同。’贾逵注国语曰:‘膺犹受也。’诗曰‘因时百蛮’也。乃盛礼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僚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供帐,供设帷帐也。供音九用反。前书曰:‘三辅长无供帐之劳。’戴延之记曰:‘端门东有崇贤门,次外有云龙门。’赞,引也。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锺,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庭实,贡献之物也。左传孟献子曰:‘臣闻聘而献物,于是有庭实旅百。’千品,言多也。说文曰:‘锺,器也。’孔丛子曰:‘尧饮千锺。’罍,酒器也。诗曰:‘我姑酌彼金罍。’珍,八珍也。太牢,牛羊豕也。飨,协韵音香。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锺鼓铿枪,管弦晔煜。食举谓当食举乐也。蔡邕礼乐志曰:‘大予乐郊祀陵庙殿中诸食举乐也。’雍,诗篇名也。谓食讫歌雍诗以彻也。论语曰:‘三家者以雍彻。’太师,乐官也,周礼,太师掌六律、六吕,以合阴阳之声也。铿音苦耕反。枪音楚庚反。晔煜,盛貌也。煜音育。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太古毕。左传晏子曰:‘五声六律。’杜预注云:‘五声,宫、商、角、征、羽。六律,黄锺、太蔟、姑洗、蕤賔、夷则、无射。’尚书曰:‘九功惟序,九序惟歌。’九功谓金、木、水、火、土、谷、正德、利用、厚生也。佾,舞行也。穀梁传曰:‘天子八佾。’韶,舜乐名。武,武王乐名。太古,远古也。四夷间奏,德广所及,仱 201f1.gif ’作‘韎’,‘兜’作‘株’也。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煴,调元气,然后撞锺告罢,百僚遂退。万乐、百礼,盛言之也。暨,至也。易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礼统曰:‘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尚书大传曰:‘天子将入,撞蕤賔之锺,左五锺皆应。’撞音直江反。
  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乆沐浴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尚书曰:‘平秩东作。’注云:‘岁起于春而始就耕。’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大素。诗大雅曰:‘率由旧章。’郑玄注云:‘旧典文章。’左传臧哀伯曰:‘大路越席,大羹不致,昭其俭也。’列子曰:‘大素者,质之始也。’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除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上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脩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竒丽而不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前书文帝诏曰:‘农,天下之本也,而人或不务本而事末。’音义曰:‘本,农也。末,贾也。’背伪,去雕饰也。归真,尚质素也。杜预注左传曰:‘织纴,织缯布也。’礼记曰:‘器用陶匏。’陶,瓦器也。匏,瓠也。陆贾新语曰:‘圣人不用珠玉而宝其身,故舜弃黄金于崭岩之山,捐珠玉于五湖之川,以杜淫邪之欲也。’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不营,嗜欲之原灭,廉正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瑕秽犹过恶也,杨雄集曰:‘涤瑕荡秽。’淮南子曰:‘形者生之舍,神者生之制也。’又曰:‘和顺以寂寞。’尚书曰:‘弗役耳目,百度惟贞。’淮南子曰:‘吾所谓有天下者,自得而已。’礼记孔子曰;‘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孟子曰孔子‘德如金声’也。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前书平帝立学官。郡国曰学,县道邑及侯国曰校,郷曰庠,聚曰序。诗曰:‘献酬交错。’莘莘,众多也。音所巾反。礼记曰;‘歌者在上,贵人声也。’又‘嗟叹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诗曰:‘饮酒之饫。’毛苌注云:‘不脱屦升堂谓之饫。’饫,私也。尚书曰:‘玄德升闻。’字林曰:‘谠,美言也。音党。’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伏羲画八卦,文王作卦辞,孔子作春秋。清浊犹善恶也。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末流犹下流也。谓诸子也。前书曰:‘不入于道德,放纵于末流。’论语孔子曰:‘温故知新,可以为师矣。’又曰:‘由,知德者鲜矣。’且夫辟界西戎,险阻四塞,脩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辟,远也,音匹亦反。战国策苏秦说孟尝君曰:‘秦,四塞之国也。’高诱注云:‘四面有山关之固,故曰四塞之国。’防御谓关禁也。辐凑,如辐之凑于毂也。前书武帝诏吾丘寿王曰‘子在朕前之时,知略辐凑’也。秦领九嵕,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四渎,江、河、淮、济也。河图曰:‘天有四表,以布精魄,地有四渎,以出图书。’尔雅曰:‘太山为东岳,衡山为南岳,华山为西岳,恒山为北岳,嵩山为中岳。’图书之泉谓河洛也,易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也。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馆御谓设台以进御神仙也。礼含文嘉曰‘礼,天子灵台,以考观天人之际,法阴阳之会’也。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冨?三辅黄图曰‘辟雍,水四周于外,象四海’也。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游侠,即西賔云‘郷曲豪俊,游侠之雄’。逾侈谓‘列肆侈于姬、姜’等也。尔雅曰:‘翼翼,敬也。’诗曰:‘济济多士。’毛苌注云:‘济济,多威仪也。’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史记曰,秦始皇作阿房宫。造,至也。公羊传曰‘王者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賔矍然失容,逡巡降阶,惵然意下,捧手欲辞。主人曰:‘复位,今将喻子五篇之诗。’说文曰:‘矍,视遽之貌。’音许缚反。周书曰:‘临摄以威而惵。’惵者,犹恐惧也,音徒颊反。喻,告也。賔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此诗!义正乎杨雄,事实乎相如,非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杨雄作长杨、羽猎赋,司马相如作子虚、上林赋,并文虽藻丽,其事迃诞,不如主人之言义正事实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诵之。’论语孔子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又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其诗曰:
  明堂诗:于昭明堂,明堂孔阳;圣皇宗祀,穆穆煌煌。于音乌,叹美之辞也。诗周颂曰:‘于昭于天。’孔,甚也。阳,明也。国风曰:‘我朱孔阳。’圣皇宗祀谓祭光武于明堂也。诗曰:‘穆穆煌煌,冝君冝王。’穆穆犹敬也。煌煌犹美也。上帝宴飨,五位时序;谁其配之,世祖光武。前书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五位,五帝也。河图曰:‘苍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矩,黑帝协光纪。’杨雄河东赋曰:‘灵祇既飨,五位时叙。’谓各依其方而祭之。普天率土,各以其职;猗与缉熙,允怀多福。诗小雅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賔,莫非王臣。’溥亦普也。孝经曰:‘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助祭。’诗商颂曰:‘猗欤那欤。’猗,美也。允,信也。怀,来也。诗大雅曰:‘聿怀多福。’
  辟雍诗:迺流辟雍,辟雍汤汤;圣皇莅止,造舟为梁。汤汤,水流貌。莅,临也。诗小雅曰:‘方叔莅止。’大雅曰:‘造舟为梁。’毛苌注云:‘天子造舟。’造,至也,谓连舟为浮梁也。皤皤国老,迺父迺兄;抑抑威仪,孝友光明。说文曰:‘皤皤,老人貌也。’音步何反。孝经援神契曰:‘天子尊事三老,兄事五更。’抑抑,美也。诗曰:‘威仪抑抑。’尔雅曰:‘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于赫太上,示我汉行;鸿化惟神,永观厥成。于赫,叹美也。太上谓太古立德贤圣之人。并著养老之礼,今我汉家遵行之也。鸿,大也。文子曰:‘执玄德于心,化驰如神。’诗周颂曰:‘我客戾止,永观厥成。’尔雅曰:‘观,示也。’
  灵台诗:迺经灵台,灵台既崇;帝勤时登,爰考休征。诗大雅曰:‘经始灵台。’崇,高也。时登,以时登之。休,美也。征,验也。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三光,日、月、星也。宣,布也。精,明也。五行,水、火、金、木、土。布序谓各顺其性,无谬沴也。习习,和也。诗小雅曰:‘习习谷风。’礼斗威仪曰:‘君政颂平,则祥风至。’宋均注曰:‘即景风也。’祁祁,徐也。诗小雅曰:‘兴雨祁祁。’尚书考灵燿曰‘荧惑顺行,甘雨时’也。百谷溱溱,庶卉蕃芜;屡惟丰年,于皇乐胥。百,言非一也,尚书洪范曰:‘百谷用成。’溱溱,盛貌。尚书曰:‘庶草蕃芜。’尔雅曰:‘蕃芜,丰也。’诗周颂曰:‘绥万邦,屡丰年。’又曰:‘于皇时周。’于音乌。诗小雅曰:‘君子乐胥,受天之祜。’注云:‘胥,有才智之名。’
  宝鼎诗:岳脩贡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宝鼎见兮色纷缊,焕其炳兮被龙文。谓永平六年王雒山得宝鼎,庐江太守献之。景,光也。说文曰:‘歊,气出貌。’音火骄反。史记曰:‘秦武王与孟恱举龙文之鼎。’登祖庙兮享圣神,昭灵德兮弥亿年。时明帝诏曰:‘其以礿祭之日,陈鼎于庙,以备器用。’弥,终也。万万曰亿。尚书曰:‘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
  白雉诗: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乌。灵篇谓河洛之书也。固集此题篇云‘白雉素乌歌’,故兼言‘效素乌’。发皓羽兮奋翘英,容絜朗兮于淳精。皓,白也。翘,尾也。春秋元命包曰:‘乌者阳之精。’章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章,明也。侔,等也。孝经援神契曰:‘周成王时,越裳献白雉。’庆读曰卿。
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日继夜。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朝廷有大议,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恩宠甚渥。固自以二世才术,二代谓彪及固。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杨雄自论,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賔戏以自通焉。东方朔荅客难曰:‘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杨雄解嘲曰:‘范睢,魏之亡命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有谈范、蔡于许、史之闲,则狂矣。’固所作賔戏,事见前书。后迁玄武司马。续汉志曰:‘宫掖门,每门司马一人,秩比千石。玄武司马,主玄武门。’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令固撰集其事。章帝建初四年,诏诸王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
时北单于遣使贡献,求欲和亲,诏问群僚。议者或以为‘匈奴变诈之国,无内向之心,徒以畏汉威灵,逼惮南虏,南匈奴也。故希望报命,以安其离叛。今若遣使,恐失南虏亲附之欢,而成北狄猜诈之计,不可’。固议曰:‘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脩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文帝与匈奴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也。或臣服而致之。宣帝时,匈奴稽首臣服,遣子入侍。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脩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建武二年,日逐王遣使诣渔阳请和亲,使中郎将李茂报命。二十六年,遣中郎将段郴授南单于印绶。至于其末,始乃暂绝。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先帝谓明帝也。永平八年,遣越骑司马郑众报使北匈奴。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也。臣愚以为冝依故事,复遣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致远人之会,宣帝五凤三年,单于名王将众五万余人来降,称臣朝贺。甘露元年,匈奴呼韩邪遣子右贤王入侍。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北虏稍彊,能为风尘,相侵扰则风尘起。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汉德。典谓尧典,引犹续也。汉承尧后,故述汉德以续尧典。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文虽靡丽,而体无古典。杨雄美新典而不实,体虽典则,而其事虚伪,谓王莽事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其辞曰:
  太极之原,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易系词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蔡邕曰:‘烟缊,阴阳和一相扶貌也。’奥,浊也。易干凿度曰:‘清轻者为天,浊沈者为地。’沈浮交错,庶类混成。庶类,万物也。混犹同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肈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人主谓天子也。尚书曰,成汤简代夏作人主。五德,五行也。初始谓伏牺始以木德王也。木生火,故神农以火德。五行相生,周而复始。草昧谓草创暗昧也。易曰:‘天地草昧。’幽玄混沌之中谓三皇初起之时也。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易系辞曰:‘上古结绳而化,后代圣人易之以书契。’逾、越,并过也。诏,诰也。言过绳契以上既无文字,故寂寥而无文诰。系谓易系辞也,故易系而不得缀连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者,氏号谓太昊号庖羲氏,炎帝号神农氏,黄帝号轩辕氏之类。绍,继也。谓王者继天而作。阐,开也。绎,陈也。莫不开元于大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可得而脩也。易曰:‘帝出于震。’始以木德王天下,故曰皇初之首。又曰:‘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是其书可得而脩也。亚斯之世,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亚斯之代谓少昊、颛顼、高辛等。虽通变神化,而易系不载其事,故曰‘函光未曜’。
  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陶唐。稽,考;乾,天也。论语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龙翼谓稷、契等为尧之羽翼。易乾上九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郑玄注云:‘六爻皆体龙,群龙象也,谓禹与稷、契、咎陶之属并在于朝。’炳,明也。典、谟谓尧典、皋陶谟也。为道德之冠首,踪迹之卓异者,莫高于陶唐。尔雅曰:‘崇,高也。’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舍胤谓尧舍其胤子丹朱而禅于舜,舜亦舍其子商均而禅禹。书曰:‘熙帝之载。’孔安国注云:‘熙,广也。载,事也。’言稷契并能广立功事于尧舜之朝。越,于也。于是成其子孙汤、武之业,并得为天子也。汤,契之后。武王,后稷之后。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股肱谓稷、契也。既周谓其子孙并周遍得为天子。元首,尧也。言天更归功于尧,又将授汉以帝位。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俾,使也。三季,三王之季也。易乾文言曰:‘亢龙有悔,穷之灾也。’孽亦灾也。易曰:‘悬象着明,莫大于日月。’乖谓失于常度也。伦,理也。斁,败也。尚书曰:‘彝伦攸斁。’旧章缺谓秦燔诗书。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哲,备哉灿烂,真神明之式也。玄圣谓孔丘也。春秋演孔图曰:‘孔子母征在梦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圣。’庄子曰:‘恬澹玄圣,素王之道。’缀学立制谓为汉家法制也。宏,洪,并大也。亮,信也。表,明也。相,助也。迪,蹈也。哲,智也。言赞扬蹈履哲智之君,谓高祖等也。尚书曰:‘兹四人迪哲。’灿烂,盛明也。式,法也。虽前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皋,皋陶也。夔,舜之典乐者。衡谓阿衡,即伊尹也。旦,周公也。密勿犹黾勉也。兹谓孔子,言皋、夔等比之为褊小矣。是以高、光二圣辰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论语孔子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时至气动谓高祖聚彤云于砀山,光武发佳气于白水。易乾卦九二曰:‘见龙在田。’九四曰:‘或跃在渊。’并喻汉初起。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不莅其诛。拊翼,以鸡为喻,言知将旦则鼓其翼而鸣。前书曰:‘张、陈之交,拊翼俱起。’以喻高祖、光武也。纷纭,盛貌也。如云之蒸,言天下英杰为汉者多也。熛,光也。胡缢谓胡亥缢死也。莽分谓公賔就斩莽也。莅,临也。言天下先为汉诛之,高祖、光武不亲临也。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㧑之容。尚书曰:‘钦若昊天。’钦,敬也。若,顺也。上下谓天地也,书曰‘格于上下’。群后,诸侯也。易曰:‘君子正位凝命’也。尚书曰:‘延入翼室恤度宗。’度,居也。宗,尊也。前书曰:‘舜让于德不台。’音义曰:‘台读曰嗣。’言二祖初即位居尊之时,并谦言于德不能嗣成帝功,有此渊深穆敬之让。高祖初即位,曰:‘寡人闻帝者贤者有也,虚言无实之名,非所取也。’光武即位,固辞至于再三。靡,无也。矢,陈也。敦犹迫逼也。诗云:‘矢于牧野。’又曰:‘敷敦淮𣸣。’言汉取天下,无号令陈师,敦迫奋武㧑旄之容。诗曰:‘奋伐荆楚。’尚书曰:‘王秉白旄以麾。’㧑亦麾也。言并天人所推,不尚威力。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正统谓汉承周,为火德。尚书尧典曰:‘允恭克让。’谓汉承尧克让之后。归运谓尧归运于汉也。炎上谓火德,烈精言盛也。蕴,藏也。孔佐谓孔丘制作春秋及纬书以佐汉也,即春秋演孔图曰‘卯金刀,名为刘,中国东南出荆州,赤帝后,次代周’是也,谓大陈汉之期运也。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洋洋,美也。若,如也。仪,法也。谓如此美德,可谓五帝之上法也。穀梁传曰:‘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不及二伯。’上下不相信服,方有诰誓。五帝之时,上下和睦,故誓不及。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铺,遍也。二代,殷、周也。洪纤犹大小也。度,法度也。赜,幽深也。言遍观殷周大小之法,其幽深可探知之。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所服,弈世勤民,以伯方统牧。孔子曰:‘譬如平地,虽覆一匮。’郑玄注云:‘匮,盛土笼也。’侯服、甸服谓诸侯也。汤为桀之诸侯,文王为纣之诸侯。奕犹重也。自契至汤十四代,后稷至文王十五代,并积勤劳于人也。伯方犹方伯也。谓汤为夏伯,文王为殷伯,并统领州牧。乘其命赐彤弧黄戚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格。周礼九命作伯。彤弧,赤弓。黄戚,黄金饰斧也。礼记曰:‘诸侯赐弓矢然后专征伐,赐斧钺然后杀。’韦,顾,并国名,汤灭之。诗殷颂曰:‘韦顾既伐。’黎,崇,亦国名。史记:‘文王伐崇。’尚书曰:‘西伯戡黎。’格,来也。至乎三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靣,虎离其师,革灭天邑。三五,未详。京,京都也。武王都镐,汤都亳。诗云:‘宅是镐京,武王成之。’尚书曰:‘汤始居亳,从先王居。’自,从也。北面谓臣也。汤、武并以臣伐君。史记曰:‘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音义曰:‘离与螭同。’革,改也。易曰:‘汤武革命。’天邑,天子所都也。尚书曰:‘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是故义士伟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与?左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曰薄德。’杜预注曰:‘伯夷之属也。’史记曰,伯夷、叔齐逢武王伐纣,扣马谏曰:‘以臣弑君,可谓仁乎?’伟犹异也。敦,厚也。武,周武王乐也。论语孔子曰:‘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护,汤乐也。左传,延陵季子聘鲁,观乐,见舞大护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然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祀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弈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于,叹辞也。穆,美也,叹美周家之德。诗周颂曰‘于穆清庙’。猗亦叹之辞也。那,多也。叹美汤德之多也。殷颂曰:‘猗欤那欤。’论语子语鲁太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纵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何晏注曰:‘翕,盛也。纯,和谐也。皦,其音节明也。’郑玄注云:‘绎,调达之貌。’此言殷周之代,尚有于穆猗那之颂,播之于翕纯皦绎之乐,尊祖严父,宗祀配天于明堂之中。诗商颂曰:‘濬哲惟商,长发其祥。’言发祯祥以流庆于子孙。周颂曰:‘秉文之德,对越在天。’舄奕犹蝉联不绝也。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诞,大也。言殷周二代政化之迹,大略有常也。篇籍谓诗书也。朗,明也。渝,变也。言光彩文藻朗明而不变耳,其余殊异不能及于汉也。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矧,况也。汉承唐虞之基。逆流曰溯。孕,怀也。育,养也。甄、陶谓造成也。前书音义曰:‘陶人作瓦器谓之甄。’言虞、夏、殷、周之先祖,并尝为尧臣。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烛,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慝亡迥而不泯,微胡 13-6025.gif ,小也。颐,养也。言凶恶者无远而不灭,微细者何小而不养也。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三才,天、地、人也。易曰:‘兼三才而两之。’登,升也。绩,功也。言升天之功,非尧不能兴也。尚书曰:‘昭升于上。’铺,布也。遗策,尧之余策,谓尧典也。在下谓后代子孙也。言尧典为子孙之训,非汉不能弘大也。厥道至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混元,内浸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乆矣。经纬天地,言阴阳交泰也。出入三光,言日、月、星得其度也。浑元,天地之总名也。豪芒,纤微也。老子曰:‘和阴阳,节四时,润乎草木,浸乎金石,毫毛润泽。’性,生也。循,顺也。含生之类,皆顺于理。尚书曰:‘别生分类,品物万殊。’亨,通也。易曰:‘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无与抗。皇家帝代谓汉家历代也。列辟谓古之帝王也。言汉家德可以臣彼列辟,功可以君彼百王。相如封禅书曰:‘历选列辟。’镜犹光明也。抗犹敌也,读曰康。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尔雅曰:‘虔巩,固也。’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言帝固为劳谦也。兢兢,戒慎也。业业,危惧也。礼记曰:‘王者功成作乐,理定制礼。’今不敢论制礼作乐之事,言谦之甚也。至令迁正黜色賔监之事焕扬宇内,而礼官儒林屯朋笃论之士,而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欤!迁正,改正朔也。黜色,易服色也。賔谓殷周二王之后,为汉之賔。监,视也。视殷周之事以为监戒。论语孔子曰:‘周监于二代。’屯,聚也。朋,群也。不传谓不制作篇籍,以纪功德也。仿佛犹梗概也。论语孔子曰:‘慎而无礼则葸。’郑玄注云‘葸,质悫貌’也。言虽优游谦慎,无乃太质悫也。
  于是三事岳牧之僚,佥尔而进曰:三事,三公也。佥,皆也。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辩章之化洽。天经谓孝也。孔子曰:‘夫孝,天之经。’谓章帝初即位,四时禘祫,宗祀于明堂也。尚书曰:‘惇叙九族。’又曰:‘九族既睦,辩章百姓。’郑玄云:‘辩,别也。章,明也。惇,厚也。睦,亲也。’章帝性笃爱,不忍与诸王乖离,皆留京师也。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巡,抚也。靖,安也。黎,蒸,皆众也。怀,思也。保,安也。浃,洽也。尚书曰:‘怀保小人,惠鲜鳏寡。’谓章帝在位凡四巡狩,赐人爵,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尔雅曰:‘祭天曰燔柴,祭地曰瘗埋,祭山曰庋县,祭川曰浮沈。’肃祗,恭敬也。封禅书曰:‘汤武至尊,不失肃敬。’元和中诏曰:‘朕巡狩岱宗,柴望山川。’庋音居毁反。是以凤皇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晖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尚书曰:‘凤皇来仪。’元和二年诏曰:‘乃者凤皇鸾鸟比集七郡。’羽族谓群鸟随之也。观魏,门阙也。肉角谓麟也。伏侯古今注曰:‘建初二年,北海得一角兽,大如麕,有角在耳闲,端有肉。又元和二年,麒麟见陈,一角,端如葱叶,色赤黄。’扰,驯也。缁文皓质谓驺虞也。说文曰:‘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身。’古今注曰:‘元和三年,白虎见彭城。’黄晖采鳞谓黄龙也。建初五年,有八黄龙见于零陵。古今注曰:‘元和二年,甘露降河南,三足乌集沛国。’轩翥谓飞翔上下。若乃嘉谷灵草,竒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嘉谷,嘉禾。灵草,芝属。古今注曰:‘元和二年,芝生沛,如人冠大,坐状。’章和九年诏曰:‘嘉谷滋生,芝草之类,岁月不绝。’竒兽神禽谓白虎白雉之属也。建初七年,获白鹿。元和元年,日南献生犀、白雉。言应于瑞图,又合于史谍也。坰牧,郊野也。卓荦,殊绝也。羡音以战反。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 2a353.gif ,麦也。谓赤乌衔牟麦而至也。诗颂曰:‘贻我来牟。’诗大雅曰:‘济济多士。’又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又曰:‘奉璋峨峨。’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诗大雅曰:‘昭明有融。’寅,敬也。尚书曰:‘严恭寅畏。’聿,述也。怀,思也。诗大雅曰:‘昭事上帝,聿怀多福。’贻,遗也。燕,安也。后昆,子孙也。言此并以光宠神灵文王、武王之德,遗燕安于子孙也。诗大雅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覆犹重也。懿、铄,并美也。诗大雅曰:‘我求懿德。’又曰:‘于铄王师。’言诗人歌颂周之盛德,当成康之时。其成王、康王,岂独为身而有自专之辞也,并上宠文武之业,下遗子孙之基也。言今章帝既获符瑞之应,亦冝同成康之事也。若然受之,冝亦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受之谓汉受此符瑞也。说文曰:‘恁,念也。’音人甚反。旅,陈也。充,当也。恭肃之馆谓庙中也。金縢,以金缄匮,藏符瑞之书于其中也。御犹陈也。东序,东厢也。秘宝谓河图之属。尚书曰:‘天球河图在东序。’孔安国注曰:‘河图,八卦是也。’言启金縢之书及河图之卦以占之也。流犹遍也。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图书,河图、洛书也。亮,信。章,明。哲,智。言天授图书者,为天子所知也。孔。孔丘也。猷,图也。孚,信也。言孔丘之图,先命汉家当须封禅,此圣人之信也。体行犹躬行也。孔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丁,当也。辰,时也。景,大也。逢休吉之代,当封禅之时,此为天子之大命也。顺命以创制,定性以和神,荅三灵之繁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敕天乎?命谓符瑞也。荅,对也。三灵,天地人之神也。繁,多也。祉,福也。展,陈也。放,效也,音甫往反。效唐尧之文,谓封禅也。尚书琁玑钤曰:‘平制礼乐,于唐之文。’兹事谓封禅之事,大而且信。次,止也。寤寐常止于圣心,言不可忘之也。前谓前代帝王,后谓子孙也。蔑,轻也。惮,难也。敕,正也。言封禅之事,皆述祖宗之德,今乃推让,岂轻清庙而难正天命乎?尚书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伊,维也。邃古犹远古也。楚词曰:‘邃古之初。’戾,至也。言自远古以来至于此也。作者,诸封禅者。史记管仲曰:‘自古封禅七十二君。’并武帝及光武为七十四君。俾,使也。有天下不使其封禅,而假为竹素之文者,无有光扬法度而弃其文章,不封禅者也。台,我也。今其如我何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已垂精游神,包举蓺文,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乎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圣上谓章帝也。谕,告;咨,谟也。道德仁义,人所常行,故以酒食为谕焉。渊源,林薮,谕深邃也。元,天也。符,瑞也。诗曰:‘肴核惟旅。’核亦核也,谓果实之属。既成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炀洪晖,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乆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谠,直言也。繇,兆辞,音胄。左传曰:‘先王卜征五年而岁习其祥,不习则增脩其德而改卜。’硕,大也。虑,思也。广雅曰:‘絣,续也,音方萌反。’景,大也。炎谓火德。汪汪犹深也。今文尚书太誓篇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郑玄注云:‘丕,大也。律,法也。’畴,谁也。犹竟也。唐哉谓尧也。皇哉谓汉也。言唯唐与汉,唯汉与唐。
固后以母丧去官。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与参议。北单于闻汉军出,遣使款居延塞,欲脩呼韩邪故事,朝见天子,请大使。宪上遣固行中郎将事,将数百骑与虏使俱出居延塞迎之。会南匈奴掩破北庭,永元二年,南单于出鸡鹿塞击北匈奴于河云,大破之。固至私渠海,闻虏中乱,引还。及窦宪败,固先坐免官。
固不敎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吏椎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窦氏賔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诏以谴责兢,抵主者吏罪。
固所著典引、賔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论曰: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著矣。议者咸称二子有良史之才。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激,扬也。诡,毁也。抑,退也。抗,进也。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猒,信哉其能成名也。尔雅曰,亹亹犹勉也。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言迁所是非皆与圣人乖谬,即崇黄老而薄五经,轻仁义而贱守节是也。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固序游侠传曰:‘剧孟、郭解之徒,驰骛于闾阎,虽其陷于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六国,五伯之罪人;四豪者,又六国之罪人。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不容于诛也。’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愈犹甚也。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谓下蚕室。然亦身陷大戮,此已上略华峤之辞。智及之而不能守之。论语孔子之言也。言有智而不能自守其身。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史记齐使者至越,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今越王知晋之失计,不自知越人之过,是目论也。’言班固讥迁被刑,而不知身自遇祸。
赞曰:二班怀文,裁成帝坟。沈约宋书曰:‘初,谢俨作此赞,云“裁成典坟”,以示范晔,晔改为“帝坟”。’比良迁、董,谓司马迁、董狐也。左传曰:‘董狐,古之良史也。’兼丽卿、云。司马长卿、杨子云。彪识皇命,固迷世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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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一‧列传第三十一 第五伦曾孙种 锺离意 宋均族子意 寒朗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也。其先齐诸田,史记曰:‘陈公子完奔齐,以陈字为田氏。’应劭注云:‘始食采于田,改姓田氏。’诸田徙园陵者多,故以次第为氏。
伦少介然有义行。王莽末,盗贼起,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彊持满以拒之,引彊谓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持满,不发也。铜马、赤眉之属前后数十辈,皆不能下。东观记曰:‘时米石万钱,人相食,伦独收养孤兄子、外孙,分粮共食,死生相守,郷里以此贤之。’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风俗通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其子食采于朝鲜,因氏焉。’褒见而异之,署为吏。后褒坐事左转高唐令,高唐,县,属平原郡,故城在今齐州祝阿县西。临去,握伦臂诀曰:‘恨相知晚。’诀,别也。东观记曰:‘伦步担往候之,留十余日,将伦上堂,令妻子出相对,以属托焉。’
伦后为郷啬夫,平傜赋,理怨结,得人欢心。自以为乆宦不达,遂将家属客河东,变名姓,自称王伯齐,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所过辄为粪除而去,粪除犹埽除也。陌上号为道士,亲友故人莫知其处。
数年,鲜于褒荐之于京兆尹阎兴,兴即召伦为主簿。时长安铸钱多奸巧,乃署伦为督铸钱掾,领长安巿。东观记曰:‘时长安巿未有秩,又铸钱官奸轨所集,无能整齐理之者。兴署伦督铸钱掾,领长安巿,其后小人争讼,皆云“第五掾所平,巿无奸枉”。’伦平铨衡,正斗斛,巿无阿枉,百姓恱服。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下,安能动万乘乎?’华峤书曰:‘盖延代鲜于褒为冯翊,多非法。伦数切谏,延恨之,故滞不得举。’将谓州将。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建武二十七年,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随王之国。光武召见,甚异之。二十九年,从王朝京师,随官属得会见,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政道,帝大恱。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帝戏谓伦曰:‘闻卿为吏篣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华峤书曰:‘上复曰:“闻卿为巿掾,人有遗母一笥饼者。卿从外来见之,夺母笥,探口中饼,信乎?”伦对曰:“实无此。众人以臣愚蔽,故为生是语也。”’帝大笑。伦出,有诏以为扶夷长,扶夷,县,属零陵郡,故城在今邵州武冈县东北。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石,躬自斩刍养马,妻执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粮,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颇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征,老小攀车叩马,啼呼相随,日裁行数里,不得前。伦乃伪止亭舍,阴乘船去。众知,复追之。及诣廷尉,吏民上书守阙者千余人。是时显宗方案梁松事,亦多为松讼者。帝患之,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上书者勿复受。会帝幸廷尉录囚徒,得免归田里。身自耕种,不交通人物。
数岁,拜为宕渠令,宕渠,县,故城在今渠州流江县东北。显拔郷佐玄贺,贺后为九江、沛二郡守,以清絜称,所在化行,终于大司农。
伦在职四年,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人吏富实,掾史家赀多至千万,皆鲜车怒马,怒马谓马之肥壮,其气愤怒也。以财货自达。伦悉简其丰赡者遣还之,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以处曹任,于是争赇抑绝,以财相货曰赇,音其又反,又音求。文职修理。所举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时以为知人。
视事七岁,肃宗初立,擢自远郡,代牟融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马廖,兄弟并居职任。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伦以后族过盛,欲令朝廷抑损其权,上疏曰:‘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狷,狂狷也。昧死自表。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尚书洪范之言。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脩之馈。”穀梁传之文也。束,帛也。脩,脯也。馈,遗也。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賔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戚曰:譬,晓谕也。“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司马迁书曰‘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也。臣常刻着五臧,书诸绅带。刻着五臧,谓铭之于心也。绅谓大带,垂之三尺。论语曰‘子张书诸绅’也。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冝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裁’与‘才’同。及马防为车骑将军,当出征西羌,伦又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恐卒然有小过,爱而不罚,则废法也。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郷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冝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令防自请人,有损事望。望,物望也。苟有所怀,敢不自闻。’并不见省用。
伦虽峭直,峭,峻也。然常疾俗吏苛刻。及为三公,值帝长者,屡有善政,乃上疏褒称盛美,因以劝成风德,曰:‘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体晏晏之姿,尚书考灵耀曰:‘尧文塞晏晏。’尔雅曰:‘晏晏,温和也。’以宽弘临下,出入四年,前岁诛刺史、二千石贪残者六人。东观汉记曰:‘去年伏诛者,刺史一人,太守三人,减死罪二人,凡六人。’斯皆明圣所鉴,非群下所及。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群下不称故也。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辨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临人宰邑,专念掠杀,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诚不可不慎也。非徒应坐豫、协,亦当冝谴举者。谴,责也。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论语孔子之言。以身敎者从,以言敎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冝皆召见,可因博问四方,兼以观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可但报归田里,不冝过加喜怒,以明在宽。臣愚不足采。’
及诸马得罪归国,而窦氏始贵,伦复上疏曰:‘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拘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论语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郑玄云:‘危犹高也。’据时高言高行必见危,故以为谕也。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后妃以椒涂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喣飘山,聚蚊成雷,前书中山靖王之言。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病酒曰酲。诐险趣埶之徒,诚不可亲近。苍颉篇曰:‘诐,佞谄也。’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至所愿也。’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吏人奏记及便冝者,亦并封上,其无私若此。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时人方之前朝贡禹。前书曰:‘贡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经洁行着闻。’然少蕴藉,蕴藉犹宽博也。不修威仪,亦以此见轻。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连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赐策罢,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区。后数年卒,时年八十余,诏赐秘器、衣衾、钱布。
少子颉嗣,历桂阳、庐江、南阳太守,所在见称。顺帝之为太子废也,樊丰等谮之,废为济阴王。颉为太中大夫,与太仆来历等共守阙固争。帝即位,擢为将作大匠,卒官。三辅决录注曰:‘颉字子陵,为郡功曹,州从事,公府辟举高第,为侍御史,南顿令,桂阳、南阳、庐江三郡太守,谏议大夫。洛阳无主人,郷里无田宅,客止灵台中,或十日不炊。司隶校尉南阳左雄、太史令张衡、尚书庐江朱建、孟兴皆与颉故旧,各致礼饷,颉终不受。’伦曾孙种。
论曰:第五伦峭核为方,峭核谓其性峻急,好穷核事情。非夫恺悌之士,省其奏议,惇惇归诸宽厚,惇惇,纯厚之貌也,音敦。将惩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韦为佩,盖犹此矣。韩子曰‘西门豹性急,佩韦以自缓;董安于性缓,佩弦以自急’也。然而君子侈不僭上,俭不偪下,礼记曰:‘管仲镂簋而朱纮,旅树而反坫,山节藻棁,贤大夫也,而难为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贤大夫也,而难为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岂尊临千里而与牧圉等庸乎?讵非矫激,则未可以中和言也。
种字兴先,少厉志义,为吏,冠名州郡。永寿中,以司徒掾清诏使兾州,廉察灾害,风俗通曰‘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诏,使荆州’,又此言以司徒清诏使兾州,盖三公府有清诏员以承诏使也。廉,察也。举奏刺史、二千石以下,所刑免甚众,弃官奔走者数十人。还,以奉使称职,拜高密侯相。是时徐兖二州盗贼群辈,高密在二州之郊,种乃大储粮稸,勤厉吏士,贼闻皆惮之,桴鼓不鸣,桴,击鼓杖也,音浮。流民归者,岁中至数千家。以能换为卫相。周后卫公也。
迁兖州刺史。中常侍单超兄子匡为济阴太守,负埶贪放,种欲收举,未知所使。会闻从事卫羽素抗厉,乃召羽具告之。谓曰:‘闻公不畏彊御,今欲相委以重事,若何?’对曰:‘愿庶几于一割。’以铅刀谕。羽出,遂驰至定陶,闭门收匡賔客亲吏四十余人,六七日中,纠发其臧五六千万。种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觉其奸,乃收系客,具得情状。州内震栗,朝廷嗟叹之。
是时太山贼叔孙无忌等暴横一境,州郡不能讨。羽说种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乆,而太山险阻,寇猾不制。今虽有精兵,难以赴敌,羽请往譬降之。’种敬诺。羽乃往,备说祸福,无忌即帅其党与三千余人降。单超积怀忿恨,遂以事陷种,竟坐徙朔方。超外孙董援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种为卫相,以门下掾孙斌贤,善遇之。及当徙斥,斌具闻超谋,乃谓其友人同县闾子直及高密甄子然曰:‘盖盗憎其主,从来旧矣。第五使君当投裔土,而单超外属为彼郡守。夫危者易仆,可为寒心。吾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难。若奉使君以还,将以付子。’二人曰:‘子其行矣,是吾心也。’于是斌将侠客晨夜追种,及之于太原,遮险格杀送吏,因下马与种,斌自步从。一日一夜行四百余里,遂得脱归。
种匿于闾、甄氏数年,徐州从事臧旻上书讼之曰:‘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前书曰,季布,楚人,为任侠有名,数窘汉王,高祖购求布千金。布匿濮阳周氏,周氏曰:‘汉求将军急,敢进计。’布许之,乃髡钳布,衣褐,并其家僮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买置田舍,言之高祖,赦之,后为河东守。管仲错行于召忽。说苑子路问于孔子曰:‘昔者管子欲立公子纠而不能,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无仁也。’孔子曰:‘召忽者,人臣之材。不死则三军之虏也,死之则名闻于天下矣,何为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诸侯之相也。死之则不免于沟渎之中,不死则功复用于天下,夫何为死之哉?’错犹乖也。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遗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钩之仇,拔于囚虏之中,信其佐国之谋,信音申。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令二主纪过于纤介,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沈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建其竒奥之术乎?伏见故兖州刺史第五种,杰然自建,在郷曲无苞苴之嫌,苞苴,馈遗也。步朝堂无择言之阙,口无可择之言也。天性疾恶,公方不曲,故论者说清高以种为上,序直士以种为首。春秋之义,选人所长,弃其所短,录其小善,除其大过。种所坐以盗贼公负,筋力未就,太山之贼,种不能讨,是力不足以禁之,法当公坐,故云公负也。罪至征徙,非有大恶。昔虞舜事亲,大杖则走。家语孔子谓曾子之言也。故种逃亡,苟全性命,兾有朱家之路,以显季布之会。愿陛下无遗须臾之恩,令种有持忠入地之恨。’会赦出,卒于家。
锺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督邮。时部县亭长有受人酒礼者,府下记案考之。记,文符也。案,察之也。意封还记,入言于太守曰:‘春秋先内后外,公羊传曰:‘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诗云“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诗大雅之文。刑,见也。御,治也。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冝先清府内,且阔略远县细微之愆。’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县事。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疫,疠气也。死者万数,意独身自隐亲,经给医药,隐亲谓亲自隐恤之。经给谓经营济给之。所部多蒙全济。
举孝廉,再迁,辟大司徒侯霸府。诏部送徒诣河内,时冬寒,徒病不能行。路过弘农,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县不得已与之,而上书言状,意亦具以闻。光武得奏,以视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于用心?诚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梏,在手曰梏,在足曰桎。恣所欲过,与克期俱至,无或违者。还,以病免。
后除瑕丘令。瑕丘,今兖州县也。吏有檀建者,盗窃县内,意屏人问状,建叩头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长休。建父闻之,为建设酒,谓曰:‘吾闻无道之君以刃残人,有道之君以义行诛。子罪,命也。’遂令建进药而死。二十五年,迁堂邑令。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县西北。县人防广为父报仇,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食。意怜伤之,乃听广归家,使得殡敛。丞掾皆争,意曰:‘罪自我归,义不累下。’言罪归于我,不累于丞掾。遂遣之。广敛母讫,果还入狱。意密以状闻,广竟得以减死论。
显宗即位,征为尚书。时交阯太守张恢,坐臧千金,征还伏法,以资物簿入大司农,簿,文记也。诏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怪而问其故。对曰:‘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曾参回车于胜母之闾,恶其名也。说苑曰:‘邑名胜母,曾子不入,水名盗泉,仲尼不饮,丑其名也。’尸子又载其言也。此臧秽之宝,诚不敢拜。’帝嗟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转为尚书仆射。
车驾数幸广成苑,意以为从禽废政,常当车陈谏般乐游田之事,天子即时还宫。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意诣阙免冠上疏曰:‘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忧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责,而比日密云,遂无大润,易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岂政有未得应天心者邪?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人疾邪?宫室荣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帝王纪曰:‘成汤大旱七年,斋戒翦发断爪,以己为牺牲,祷于桑林之社,以六事自责。’窃见北宫大作,人失农时,此所谓宫室荣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人不安宁。冝且罢止,以应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无有行能,乆食重禄,擢备近臣,比受厚赐,喜惧相并,不胜愚戆征营,征营,不自安也。罪当万死。’帝策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比上天降旱,密云数会,朕戚然惭惧,思获嘉应,故分布祷请,窥候风云,北祈明堂,南设雩场。明堂在洛阳城南,言北祈者,盖时修雩场在明堂之南。今又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庶消灾谴。’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应时澍雨焉。说文云‘雨所以澍生万物’,故曰澍。音注。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事,误以十为百。帝见司农上簿,大怒,召郎将笞之。意因入叩头曰:‘过误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为愆,则臣位大,罪重,郎位小,罪轻,咎皆在臣,臣当先坐。’乃解衣就格。格,拘埶也。帝意解,使复冠而贳郎。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隐犹私也。故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拽。尝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子穆穆,诸侯煌煌。曲礼之文也。穆穆,美也。煌煌,盛也。未闻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栗,争为严切,以避诛责;唯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会连有变异,意复上疏曰:‘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郊祀天地,畏敬鬼神,忧恤黎元,劳心不怠。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易通卦验曰:‘愚智同位,则日月无光。’水泉涌溢,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而以苛刻为俗。吏杀良人,继踵不绝。百官无相亲之心,吏人无雍雍之志。尔雅曰:‘雍雍,和也。’至于骨肉相残,毒害弥深,感逆和气,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鹿鸣,诗小雅,宴群臣也。其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賔,鼓瑟吹笙。’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愿陛下垂圣德,揆万机,诏有司,慎人命,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帝虽不能用,然知其至诚。亦以此故不得乆留,出为鲁相。意别传曰:‘意为鲁相,到官,出私钱万三千文,付户曹孔䜣修夫子车,身入庙,拭几席劔履。男子张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怀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敎授堂下床首有悬瓮,意召孔䜣问:“此何瓮也?”对曰:“夫子瓮也,背有丹书,人莫敢发也。”意曰:“夫子圣人,所以遗瓮,欲以悬示后贤。”因发之,中得素书,文曰“后世修吾书,董仲舒。护吾车,拭吾履,发吾笥,会稽锺离意。璧有七,张伯藏其一。”意即召问伯,果服焉。’后德阳殿成,汉宫殿名曰北宫中有德阳殿。百官大会。帝思意言,谓公卿曰:‘锺离尚书若在,此殿不立。’
意视事五年,以爱利为化,东观记曰:‘意在堂邑,为政爱利,轻刑慎罚,抚循百姓如赤子。初到县,市无屋,意出奉钱帅人作屋。人赍茅竹或持材木,争起趋作,浃日而成。功作既毕,为解土,祝曰:“兴功役者令,百姓无事。如有祸祟,令自当之。”人皆大恱。’人多殷富。以乆病卒官。遗言上书陈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冝少宽假。帝感伤其意,下诏嗟叹,赐钱二十万。
药崧者,河内人,天性朴忠。家贫为郎,常独直台上,无被,枕杫,杫音思渍反,谓俎几也。方言云:‘蜀、汉之郊曰杫。’食糟糠。帝每夜入台,辄见崧,问其故,甚嘉之,自此诏太官赐尚书以下朝夕餐,给帷被皂袍,及侍史二人。蔡质汉官仪曰‘尚书郎入直台中,官供新青缣白绫被,或锦被,昼夜更宿,帷帐画,通中枕,卧旃蓐,冬夏随时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书郎伯使一人,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者。伯使从至止车门还,女侍吏絜被服,执香𬬻烧熏,从入台中,给使护衣服’也。崧官至南阳太守。
宋均字叔庠,南阳安众人也。父伯,建武初为五官中郎将。均以父任为郎,时年十五,好经书,每休沐日,辄受业博士,通诗礼,善论难。至二十余,调补辰阳长。辰阳,今辰州辰溪县。其俗少学者而信巫鬼,均为立学校,禁绝淫祀,人皆安之。以祖母丧去官,客授颍川。
后为谒者。会武陵蛮反,围武威将军刘尚,诏使均乘传发江夏奔命三千人往救之。前书音义曰‘擢选精勇,闻命奔走,谓之奔命’也。既至而尚已没。会伏波将军马援至,诏因令均监军,与诸将俱进,贼拒阸不得前。及马援卒于师,军士多温湿疾病,死者太半。均虑军遂不反,乃与诸将议曰:‘今道远士病,不可以战,欲权承制降之何如?’诸将皆伏地莫敢应。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国家,专之可也。’公羊传曰‘聘礼,大夫受命不受辞,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国家者,则专之可也。’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守沅陵长,命种奉诏书入虏营,告以恩信,因勒兵随其后。蛮夷震怖,即共斩其大帅而降,于是入贼营,散其众,遣归本郡,为置长吏而还。均未至,先自劾矫制之罪。光武嘉其功,迎赐以金帛,令过家上冢。其后每有四方异议,数访问焉。
迁上蔡令。时府下记,禁人丧葬不得侈长。长音直亮反。禁之不得奢侈有余。均曰:‘夫送终逾制,失之轻者。今有不义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罚过礼,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
迁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数为民患,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槛,为机以捕兽。阱谓穿地陷之。均到,下记属县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水,各有所托。且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传言虎相与东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阳、楚、沛多蝗,其飞至九江界者,辄东西散去,由是名称远近。浚遒县有唐、后二山,浚遒县属庐江郡,故城在今庐州慎县南。民共祠之,众巫遂取百姓男女以为公妪,以男为山公,以女为山妪,犹祭之有尸主也。岁岁改易,既而不敢嫁娶,前后守令莫敢禁。均乃下书曰:‘自今以后,为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扰良民。’于是遂绝。
永平元年,迁东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颍川。而东海吏民思均恩化,为之作歌,诣阙乞还者数千人。显宗以其能,七年,征拜尚书令。每有駮议,多合上旨。均尝删翦疑事,帝以为有奸,大怒,收郎缚格之。诸尚书惶恐,皆叩头谢罪。均顾厉色曰:‘盖忠臣执义,无有二心。若畏威失正,均虽死,不易志。’小黄门在傍,入具以闻。帝善其不挠,即令贳郎,迁均司隶校尉。数月,出为河内太守,政化大行。
均常寝病,百姓耆老为祷请,旦夕问起居,其为民爱若此。以疾上书乞免,诏除子条为太子舍人。均自扶舆诣阙谢恩,帝使中黄门慰问,因留养疾。司徒缺,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视其疾,令两驺扶之。驺,养马者,亦曰驺骑。均拜谢曰:‘天罚有罪,所苦浸笃,不复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辞。帝甚伤之,召条扶侍均出,赐钱三十万。
均性宽和,不喜文法,常以为吏能弘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害;至于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灾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书,恒欲叩头争之,以时方严切,故遂不敢陈。帝后闻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于家。族子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大夏侯尚书敎授,夏侯胜也。至辽东太守。意少传父业,显宗时举孝廉,以召对合旨,擢拜阿阳侯相。阿阳,县,属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建初中,征为尚书。
肃宗性宽仁,而亲亲之恩笃,故叔父济南、中山二王每数入朝,特加恩宠,及诸昆弟并留京师,不遣就国。意以为人臣有节,不冝逾礼过恩,乃上疏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爱隆深,以济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礼宠,圣情恋恋,不忍远离,比年朝见,乆留京师,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礼,车入殿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昔周公怀圣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后王曰叔父,加以锡币。诗鲁颂曰:‘王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鲁。’尚书曰,周公既成洛邑,成王命召公出取币锡周公也。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国,陛下即位,蠲除前过,还所削黜,衍食它县,衍谓流衍,傍食它县。男女少长,并受爵邑,恩宠逾制,礼敬过度。春秋之义,诸父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彊干弱枝者也。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法,不冝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属备其,当早就蕃国,为子孙基阯。而室第相望,乆磐京邑,磐谓磐桓不去。婚姻之盛,过于本朝,仆马之众,充塞城郭,骄奢僭拟,宠禄隆过。今诸国之封,并皆膏腴,风气平调,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来不难。冝割情不忍,以义断恩,礼记曰:‘门内之政恩掩义,门外之政义断恩。’发遣康、焉各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行日,取便利之时也。以塞众望。’帝纳之。
章和二年,鲜卑击破北匈奴,而南单于乘此请兵北伐,因欲还归旧庭。时窦太后临朝,议欲从之。意上疏曰:‘夫戎狄之隔远中国,幽处北极,尔雅曰‘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鈆,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也。界以沙漠,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彊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人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余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享,受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冝因其归附,以为外捍,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会南单于竟不北徙。迁司隶校尉。
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兄弟贵盛,步兵校尉邓叠、河南尹王调、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群党,出入宪门,负埶放纵。意随违举奏,无所回避,由是与窦氏有隙。二年,病卒。孙俱,灵帝时为司空。汉官仪曰‘俱字伯俪’也。
寒朗字伯竒,鲁国薛人也。生三日,遭天下乱,弃之荆棘;数日兵解,母往视,犹尚气息,遂收养之。及长,好经学,博通书传,以尚书敎授。举孝廉。
永平中,以谒者守侍御史。与三府掾属共考案楚狱颜忠、王平等,辞连及隧郷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是时显宗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朗心伤其冤,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物色谓形状也。而二人错 398d.gif 音五故反。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平所诬,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帝乃召朗入,问曰:‘建等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兾以自明。’帝曰:‘即如是,四侯无事,何不早奏,狱竟而乆系至今邪?’朗对曰:‘臣虽考之无事,然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故未敢时上。’时上犹即上也。上音时掌反。帝怒骂曰:‘吏持两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国耳。’帝问曰:‘谁与共为章?’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诚兾陛下一觉悟而已。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冝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忤陛下者。臣今所陈,诚死无悔。’帝意解,诏遣朗出。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余人。后平、忠死狱中,朗乃自系。会赦,免官。复举孝廉。
建初中,肃宗大会群臣,朗前谢恩,诏以朗纳忠先帝,拜为易长。易,今易州县也。岁余,迁济阳令,以母丧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东巡狩,过济阳,三老吏人上书陈朗前政治状。帝至梁,召见朗,诏三府为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迁清河太守。坐法免。
永初三年,太尉张禹荐朗为博士,征诣公车,会卒,时年八十四。
论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齐侯省刑。左氏传曰,齐景公谓晏子曰:‘子之宅近市,识贵贱乎?’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踊谓刖足者屦。若锺离意之就格请过,寒朗之廷争冤狱,笃矣乎,仁者之情也!夫正直本于忠诚则不诡,诡,诈也。本于谏争则绞切。论语孔子曰:‘直而无礼则绞。’绞,急也。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也。言而见信,谏而必从,故曰志行。
赞曰:伯鱼、子阿,矫急去苛。临官以絜,匡帝以奢。宋均达政,禁此妖禜。禜,祭也,于命反。禽虫畏德,子民请病。谓人为之请祷也。意明尊尊,割恩蕃屏。穀梁传曰:‘为尊者讳敌。为亲者讳败,尊尊亲亲之义也。’意谏令诸王归藩,故云割恩藩屏。音协韵必政反。惵惵楚黎,惵惵,惧也。黎,众也。 寒君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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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二‧列传第三十二 光武十王
 东海恭王彊 沛献王辅 楚王英 济南安王康 东平献王苍子任城孝王尚 阜陵质王延 广陵思王荆 临淮怀公衡 中山简王焉 琅邪孝王京
光武皇帝十一子:郭皇后生东海恭王彊、沛献王辅、济南安王康、阜陵质王延、中山简王焉,许美人生楚王英,光烈皇后生显宗、东平宪王苍、广陵思王荆、临淮怀公衡、琅邪孝王京。
东海恭王彊。建武二年,立母郭氏为后,彊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彊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蕃国。光武不忍,遟回者数岁,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彊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殿设锺虡之县,拟于乘舆。虎贲、旄头、锺虡解见光武纪。县音玄。彊临之国,数上书让还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彊章宣示公卿。初,鲁恭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恭王名余,景帝之子。殿在今兖州曲阜城中,故基东西二十丈,南北十二丈,高丈余也。是时犹存,故诏彊都鲁。中元元年入朝,从封岱山,因留京师。明年春,帝崩。冬,归国。
永平元年,彊病,显宗遣中常侍钩盾令将太医乘驿视疾,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王延诣鲁。及薨,临命上疏谢曰:‘臣蒙恩得备蕃辅,特受二国,宫室礼乐,事事殊异,巍巍无量,讫无报称。而自脩不谨,连年被疾,为朝廷忧念。皇太后、陛下哀怜臣彊,感动发中,数遣使者太医令丞方伎道术,络驿不绝。臣伏惟厚恩,不知所言。臣内自省视,气力羸劣,日夜浸困,浸,渐也。终不复望见阙庭,奉承帷幄,孤负重恩,衔恨黄泉。杜预注左传云:‘地中之泉,故曰黄泉。’身既夭命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惭。息政,小人也,猥当袭臣后,必非所以全利之也。诚愿还东海郡。天恩愍哀,以臣无男之故,无男,无多男也。处臣三女小国侯,即妇人封侯也,若吕后之妹吕须封为临光侯,萧何夫人封为酂侯之类。此臣宿昔常计。私计天恩,不敢忘也。今天下新罹大忧,光武崩也。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臣彊困劣,言不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天子览书悲恸,从太后出幸津门亭发哀。津门,洛阳南面西头门也,一名津阳门。每门皆有亭。使大司空持节护丧事,大鸿胪副,宗正、将作大匠视丧事,赠以殊礼,升龙、旄头、鸾辂、龙旗、虎贲百人。解并见光武及明帝纪。诏楚王英、赵王栩、北海王兴、馆陶公主、比阳公主及京师亲戚四姓夫人、小侯皆会葬。四姓小侯,解见明帝纪。夫人,盖小侯之母也。帝追惟彊深执谦俭,不欲厚葬以违其意,于是特诏中常侍杜岑及东海傅相曰:‘王恭谦好礼,以德自终,遣送之物,务从约省,衣足敛形,茅车瓦器,物减于制,以彰王卓尔独行之志。前书曰:‘卓尔不群者,河闲献王近之矣。’将作大匠留起陵庙。’
彊立十八年,年三十四。子靖王政嗣。政淫欲薄行。后中山简王薨,政诣中山会葬,私取简王姬徐妃,又盗迎掖庭出女。豫州刺史、鲁相奏请诛政,有诏削薛县。
立四十四年薨,子顷王肃嗣。永元十六年,封肃弟二十一人皆为列侯。肃性谦俭,循恭王法度。永初中,以西羌未平,上钱二千万。元初中,复上缣万匹,以助国费,邓太后下诏褒纳焉。
立二十三年薨,子孝王臻嗣。永建二年,封臻二弟敏、俭为郷侯。臻及弟蒸郷侯俭并有笃行,母卒,皆吐血毁眦。眦或为瘠。至服练红,兄弟追念初丧父,幼小,哀礼有阙,因复重行丧制。既祥之后而服练也。礼记曰:‘练衣黄里縓縁。’縓即红也。縓音七绢反。郑玄注周礼曰:‘浅绛也。’臻性敦厚有恩,常分租秩赈给诸父昆弟。国相籍褒具以状闻,顺帝美之,制诏大将军、三公、大鸿胪曰:‘东海王臻以近蕃之尊,少袭王爵,膺受多福,未知艰难,而能克己率礼,孝敬自然,事亲尽爱,送终竭哀,降仪从士,寝苫三年。左氏传曰:‘晏桓子卒,晏婴麤衰斩,苴绖带,杖,菅屦,食粥,居倚庐,寝苫枕草。其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杜预注云:‘时士及大夫衰服各有不同。’和睦兄弟,恤养孤弱,至孝纯备,仁义兼弘,朕甚嘉焉。夫劝善厉俗,为国所先。曩者东平孝王敞兄弟行孝,丧母如礼,有增户之封。诗云:“永世克孝,念兹皇祖。”诗周颂之文。克,能也。今增臻封五千户,俭五百户,光启土宇,以酬厥德。’
立三十一年薨,子懿王祗嗣。初平四年,遣子琬至长安奉章,献帝封琬汶阳侯,拜为平原相。
祗立四十四年薨,子羡嗣。二十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沛献王辅,建武十五年封右冯翊公。十七年,郭后废为中山太后,故徙辅为中山王,并食常山郡。二十年,复徙封沛王。
时禁网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脩名誉,争礼四方賔客。寿光侯刘鲤,更始子也,得幸于辅。鲤怨刘盆子害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兄故式侯恭,辅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自是后,诸王賔客多坐刑罚,各循法度。二十八年,就国。中元二年,封辅子宝为沛侯。永平元年,封宝弟嘉为僮侯。僮,县,属临淮郡,故城在今泗州宿预县西南。
辅矜严有法度,好经书,善说京氏易、孝经、论语传及图谶,作五经论,时号之曰沛王通论。在国谨节,终始如一,称为贤王。显宗敬重,数加赏赐。立四十六年薨,子釐王定嗣。釐音僖,下皆同。元和二年,封定弟十二人为郷侯。
定立十一年薨,子节王正嗣。元兴元年,封正弟二人为县侯。
正立十四年薨,子孝王广嗣。有固疾。安帝诏广祖母周领王家事。周明正有法礼,汉安中薨,顺帝下诏曰:‘沛王祖母太夫人周,秉心淑慎,导王以仁,使光禄大夫赠以妃印绶。’
广立三十五年薨,子幽王荣嗣。立二十年薨,子孝王琮嗣。薨,子恭王曜嗣。薨,子契嗣;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楚王英,以建武十五年封为楚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母许氏无宠,故英国最贫小。三十年,以临淮之取虑、须昌二县益楚国。取虑,县,故城在今泗州下邳县西南。案:临淮无须昌,有昌阳县,盖误也。取虑音秋闾。自显宗为太子时,英常独归附太子,太子特亲爱之。及即位,数受赏赐。永平元年,特封英舅子许昌为龙舒侯。龙舒,县,属庐江郡,故城在今庐州庐江县西也。
英少时好游侠,交通賔客,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袁宏汉纪:‘浮屠,佛也,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佛者,汉言觉也,将以觉悟群生也。其敎以脩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专务清静。其精者为沙门。沙门,汉言息也,盖息意去欲而归于无为。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善恶皆有报应,故贵行善修道,以炼精神,以至无生而得为佛也。佛长丈六尺,黄金色,项中佩日月光,变化无方,无所不入,而大济群生。初,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于是遣使天竺,问其道术而图其形像焉。’八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絜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伊蒲塞即优婆塞也,中华翻为近住,言受戒行堪近僧住也。桑门即沙门。因以班示诸国中傅。英后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以为符瑞。
十三年,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事下案验。有司奏英招聚奸猾,造作图谶,擅相官秩,置诸侯王公将军二千石,大逆不道,请诛之。帝以亲亲不忍,乃废英,徙丹阳泾县,今宣州县也。赐汤沐邑五百户。汤沐,解见皇后纪也。遣大鸿胪持节护送,使伎人奴婢妓士鼓吹悉从,得乘辎軿,軿犹屏也,自隐蔽之车。苍颉篇曰:‘衣车也。’持兵弩,行道射猎,极意自娱。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楚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
明年,英至丹阳,自杀。立三十三年,国除。诏遣光禄大夫持节吊祠,赠赗如法,加赐列侯印绶,以诸侯礼葬于泾。遣中黄门占护其妻子。占护犹守护也。悉出楚官属无辞语者。制诏许太后曰:‘国家始闻楚事,幸其不然。既知审实,怀用悼灼,庶欲宥全王身,令保卒天年,而王不念顾太后,竟不自免。此天命也,无可柰何!太后其保养幼弱,勉强饮食。诸许愿王富贵,人情也。已诏有司,出其有谋者,令安田宅。’于是封燕广为折奸侯。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数。
十五年,帝幸彭城,见许太后及英妻子于内殿,悲泣,感动左右。建初二年,肃宗封英子种楚侯,五弟皆为列侯,并不得置相臣吏人。元和三年,许太后薨,复遣光禄大夫持节吊祠,因留护丧事,赙钱五百万。又遣谒者备王官属迎英丧,改葬彭城,加王赤绶羽盖华藻,如嗣王仪,续汉舆服志曰:‘诸侯王赤绶四采,长二丈一尺。皇子安车,青盖金华藻。’追爵,谥曰楚厉侯。章和元年,帝幸彭城,见英夫人及六子,厚加赠赐。
种后徙封六侯。六,县名,属庐江郡。卒,子度嗣。度卒,子拘嗣,传国于后。
济南安王康,建武十五年封济南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三十年,以平原之祝阿、安德、朝阳、平昌、隰阴、重丘六县益济南国。中元二年,封康子德为东武城侯。东武城属清河郡,今贝州武城县是。
康在国不循法度,交通賔客。其后,人上书告康招来州郡奸猾渔阳颜忠、刘子产等,又多遗其缯帛,案图书,谋议不轨。事下考,有司举奏之,显宗以亲亲故,不忍穷竟其事,但削祝阿、隰阴、东朝阳、安德、西平昌五县。东朝阳在今齐州临济县东。西平昌,今德州般县也。般音补满反。
建初八年,肃宗复还所削地,康遂多殖财货,大修宫室,奴婢至千四百人,厩马千二百匹,私田八百顷,奢侈恣欲,游观无节。永元初,国傅何敞上疏谏康曰:‘盖闻诸侯之义,制节谨度,然后能保其社稷,和其民人。孝经诸侯章之义也。大王以骨肉之亲,享食茅土,当施张政令,明其典法,出入进止冝有期度,舆马台隶应为科品。台、隶贱职也,左氏传曰:‘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也。而今奴婢厩马皆有千余,增无用之口,以自蚕食。言如蚕之食,渐至衰尽也。宫婢闭隔,失其天性,惑乱和气。又多起内第,触犯防禁,费以巨万,巨,大也。大万谓万万。而功犹未半。夫文繁者质荒,木胜者人亡,荒,废也。文彩繁多,则质以之废,土木增构,则人殚其力,故云人亡。皆非所以奉礼承上,传福无穷者也。故楚作章华以凶,左氏传,楚灵王成章华之台,后卒被杀。杜预注云‘台在今南郡华容县’也。吴兴姑苏而灭,姑苏台一名姑胥台。越绝书曰:‘胥门外有九曲路,阖庐以游姑苏之台,以望湖中。’顾夷吴地记云:‘横山北有小山,俗谓姑苏台。’在今苏州吴县西。阖庐后被越杀之。景公千驷,民无称焉。论语:‘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人无德而称焉。’千驷,四千匹。今数游诸第,晨夜无节,又非所以远防未然,临深履薄之法也。愿大王修恭俭,遵古制,省奴婢之口,减乘马之数,斥私田之富,节游观之宴,以礼起居,则敞乃敢安心自保。惟大王深虑愚言。’康素敬重敞,虽无所嫌忤,然终不能改。
立五十九年薨,子简王错嗣。错音七故反。错为太子时,爱康鼓吹妓女宋闰,使医张尊招之不得,错怒,自以劔刺杀尊。国相举奏,有诏勿案。永元十一年,封错弟七人为列侯。
错立六年薨,子孝王香嗣。永初二年,封香弟四人为列侯。香笃行,好经书。初,叔父笃有罪不得封,西平昌侯昱坐法失侯,香乃上书分爵土封笃子丸、昱子嵩,皆为列侯。
香立二十年薨,无子,国绝。
永建元年,顺帝立错子阜阳侯显为嗣,是为釐王。立三年薨,子悼王广嗣。永建五年,封广弟文为乐城亭侯。
广立二十五年,永兴元年薨,无子,国除。
东平宪王苍,建武十五年封东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苍少好经书,雅有智思,为人美须 294ff.gif ,要带八围,显宗甚爱重之。及即位,拜为骠骑将军,置长史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上。四府掾史皆无四十人,今特置以优之也。
永平元年,封苍子二人为县侯。二年,以东郡之寿张、须昌,山阳之南平阳、稿、湖陵五县益东平国。南平阳,县,故城今兖州邹县也。稿,县,一名高平,故城在邹县西南。湖陵故城在今兖州防与县东南。是时中兴三十余年,四方无虞,苍以天下化平,冝修礼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语在礼乐、舆服志。其志今亡。帝每巡狩,苍常留镇,侍卫皇太后。
四年春,车驾近出,观览城第,第,宅也。有甲乙之次,故曰第。寻闻当遂校猎河内,苍即上书谏曰:‘臣闻时令,盛春农事,不聚众兴功。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无聚大众,无置城郭。仲春之月,无作大事,以防农事’也。传曰:“田猎不宿,食饮不享,出入不节,则木不曲直。”此失春令者也。尚书五行传曰:‘田猎不宿,饮食不享,出入不节,夺人农时,及有奸谋,则木不曲直。’郑玄注云:‘木性或曲或直,人所用为器者也。无故生不畅茂,多有折槁,是为不曲直也。’前书音义曰:‘不宿,不预戒日也。’臣知车驾今出,事从约省,所过吏人讽诵甘棠之德。虽然,动不以礼,非所以示四方也。惟陛下因行田野,循视稼穑,消摇仿佯,弭节而旋。皆游散之意。诗曰:‘于焉消摇。’左氏传曰:‘横流而仿佯。’前书音义曰:‘弭节犹按节也,言不尽意驰驱也。’至秋冬,乃振威灵,整法驾,备周卫,设羽旄。旄谓注旄于竿首。诗云:“抑抑威仪,惟德之隅。”诗大雅之文也。抑抑,密也。隅,廉也。言人审密于威仪抑抑然者,其德必严正,如宫室之制,内绳直则外有廉隅。臣不胜愤懑,伏自手书,乞诣行在所,极陈至诚。’帝览奏,即还宫。
苍在朝数载,多所隆益,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归职曰:‘臣苍疲驽,特为陛下慈恩覆护,在家备敎导之仁,升朝蒙爵命之首,制书褒美,班之四海,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负薪,喻小人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乘也者君子之器,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则盗思夺之矣。凡匹夫一介,尚不忘箪食之惠,箪,竹器也。圆曰箪,方曰笥。左氏传曰:‘晋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请遗之。”使尽之,而为箪食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曰:“翳桑之饿人也。”’况臣居宰相之位,同气之亲哉!冝当暴骸膏野,为百僚先,而愚顽之质,加以固病,诚羞负乘,辱污辅将之位,将被诗人“三百赤绂”之刺。赤绂,大夫之服也。诗曹风曰:‘彼己之子,三百赤绂。’刺其无德居位者多也。今方域晏然,要荒无儆,去王畿五百里曰甸服,又五百里曰侯服,又五百里曰绥服,又五百里要服,又五百里荒服。儆,备也,音警。将遵上德无为之时也,文官犹可并省,武职尤不冝建。昔象封有鼻,不任以政,有鼻,国名,其地在今永州营道县北。史记曰舜弟象封于有鼻也。诚由爱深,不忍扬其过恶。前事之不忘,来事之师也。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惟陛下审览虞帝优养母弟,遵承旧典,终卒厚恩。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愿蒙哀怜。’帝优诏不听。其后数陈乞,辞甚恳切。五年,乃许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汉官仪‘将军掾属二十九人,中大夫无员,令史四十一人’也。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六年冬,帝幸鲁,征苍从还京师。明年,皇太后崩。既葬,苍乃归国,特赐宫人奴婢五百人,布二十五万匹,及珍宝服御器物。
十一年,苍与诸王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采菽,诗小雅之章也。其诗曰:‘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与之?’毛苌注云:‘菽所以芼大牢而待君子也。’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十五年春,行幸东平,赐苍钱千五百万,布四万匹。帝以所作光武本纪示苍,苍因上光武受命中兴颂。帝甚善之,以其文典雅,特令校书郎贾逵为之训诂。
肃宗即位,尊重恩礼逾于前世,诸王莫与为比。建初元年,地震,苍上便冝,其事留中。留禁中也。帝报书曰:‘丙寅所上便冝三事,朕亲自览读,反复数周,心开目明,旷然发蒙。韦昭注国语曰:‘有眸子而无见曰蒙。’闲吏人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傥是,复虑为非。何者?灾异之降,縁政而见。今改元之后,年饥人流,此朕之不德感应所致。又冬春旱甚,所被尤广,虽内用克责,而不知所定。得王深策,快然意解。诗不云乎:“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诗国风也。忡忡犹冲冲。降,下也。思惟嘉谋,以次奉行,兾蒙福应。彰报至德,特赐王钱五百万。’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闻之,遽上疏谏曰:‘伏闻当为二陵起立郭邑,臣前颇谓道路之言,疑不审实,近令从官古霸问涅阳主疾,风俗通曰:‘古姓,周有古公亶父,其后氏焉。’涅阳主,光武女,窦固之妻也。使还,乃知诏书已下。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故营建陵地,具称古典,诏曰“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孝明皇帝大孝无违,奉承贯行。贯行谓一皆遵奉也。谷永曰‘一以贯行,固执无违’也。至于自所营创,尤为俭省,谦德之美,于斯为盛。易曰:‘谦德之柄。’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彊秦。古者丘陇且不欲其着明,礼记曰:‘古者墓而不坟。’故言不欲其着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穀梁传曰:‘人之所聚曰都。’杜预注左传曰:‘郛,郭也。’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又以吉凶俗数言之,亦不欲无故缮修丘墓,有所兴起。考之古法则不合,稽之时冝则违人,求之吉凶复未见其福。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然惧左右过议,以累圣心。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惟蒙哀览。’帝从而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咨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三年,帝飨卫士于南宫,因从皇太后周行掖庭池阁,乃阅阴太后旧时器服,怆然动容,乃命留五时衣各一袭,五时衣谓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也。衣单复具曰袭。及常所御衣合五十箧,余悉分布诸王主及子孙在京师者各有差。特赐苍及琅邪王京书曰:‘中大夫奉使,亲闻动静,嘉之何已!岁月骛过,山陵浸远,孤心凄怆,如何如何!闲飨卫士于南宫,因阅视旧时衣物,闻于师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哀而哀自至。”信矣。惟王孝友之德,亦岂不然!今送光烈皇后假紒帛巾各一,周礼:‘追师掌王后之首服为副编。’郑玄云:‘副,妇人首服,三辅谓之假紒。’续汉书‘帛’字作‘皂’。及衣一箧,可时奉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诗国风曰;‘凯风,美孝子也。’‘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寒泉在今濮州濮阳县。又欲令后生子孙得见先后衣服之制。今鲁国孔氏,尚有仲尼车舆冠履,明德盛者光灵远也。孔子庙在鲁曲阜城中。伍缉之从征记曰:‘鲁人藏孔子所乘车于庙中,是颜路所请者也。献帝时,庙遇火,烧之。’冠履解见锺离意传。其光武皇帝器服,中元二年已赋诸国,故不复送。并遗宛马一匹,血从前髆上小孔中出。常闻武帝歌天马,霑赤汗,今亲见其然也。前书天马歌曰‘太一况,天马下,霑赤汗,沫流赭’也。顷反虏尚屯,将帅在外,忧念遑遑,未有闲宁。闲音闲。愿王宝精神,加供养。苦言至戒,望之如渴。’
六年冬,苍上疏求朝明年正月,帝许之。特赐装钱千五百万,其余诸王各千万。帝以苍冒涉寒露,遣谒者赐貂裘,说文曰:‘貂,鼠属也,大而黄黑,出丁零国。’及太官食物珍果,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帝乃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下诏曰:‘礼云伯父归宁乃国,仪礼曰‘觐礼,诸侯至于郊,王使皮弁用璧劳,侯氏亦皮弁迎于帷门之外,再拜。天子赐舍,曰:“赐伯父舍。”同姓西面,北上;异姓东面,北上。侯氏裨冕,释币于祢,乘墨车,载龙旗、弧韣,乃朝以瑞玉,有缫。天子负斧扆,曰:“伯父实来,余一人嘉之。”奉束帛匹马,卓上九马随之,奠币再拜。侯氏降,天子辞于侯氏曰:“伯父无事,归宁乃邦。”侯氏再拜稽首而出’也。诗云叔父建尔元子,诗鲁颂之文也。叔父谓周公也。建元子谓封伯禽也。敬之至也。昔萧相国加以不名,优忠贤也。见前书王莽传。况兼亲尊者乎!其沛、济南、东平、中山四王,赞皆勿名。’赞谓赞者不唱其名。苍既至,升殿乃拜,天子亲荅之。其后诸王入宫,辄以辇迎,至省阁乃下。苍以受恩过礼,情不自宁,上疏辞曰:‘臣闻贵有常尊,贱有等威,左传随武子之辞也。等威,威仪有等差也。卑高列序,上下以理。陛下至德广施,慈爱骨肉,既赐奉朝请,咫尺天仪,而亲屈至尊,降礼下臣,每赐䜩见,辄兴席改容,中宫亲拜,事过典故。臣惶怖战栗,诚不自安,每会见,踧踖无所措置。踧踖,谦让貌也。此非所以章示群下,安臣子也。’帝省奏叹息,愈褒贵焉。旧典,诸王女皆封郷主,乃独封苍五女为县公主。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苍,赐以秘书、列仙图、道术秘方。至八月饮酎毕,饮酎,解见章纪。有司复奏遣苍,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踈,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乆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大鸿胪奏王归国,小黄门受诏者。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苍还国,疾病,帝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又置驿马千里,传问起居。明年正月薨,诏告中傅,封上苍自建武以来章奏及所作书、记、赋、颂、七言、别字、歌诗,并集览焉。遣大鸿胪持节,五官中郎将副监丧,及将作使者凡六人,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诣东平奔丧,赐钱前后一亿,布九万匹。及葬,策曰:‘惟建初八年三月己卯,皇帝曰:咨王丕显,勤劳王室,亲受策命,昭于前世。出作蕃辅,克慎明德,率礼不越,率,循也。越,违也。傅闻在下。傅音敷。敷,布也。书曰:‘克慎明德,敷闻在下。’昊天不吊,不报上仁,俾屏余一人,夙夜焭焭,靡有所终。俾,使也。屏,蔽也。左氏传曰‘昊天不吊,不慭遗老,俾屏余一人,焭焭余在疚’也。今诏有司加赐鸾辂乘马,龙旗九旒,虎贲百人,奉送王行。匪我宪王,其孰离之!离,被也。言非宪王谁更被蒙此恩也。魂而有灵,保兹宠荣。呜呼哀哉!’
立四十五年,子怀王忠嗣。明年,帝乃分东平国封忠弟尚为任城王,余五人为列侯。
忠立一年薨,子孝王敞嗣。元和三年,行东巡守,幸东平宫,帝追感念苍,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郷;其处在,其人亡。’因泣下沾襟,遂幸苍陵,为陈虎贲、鸾辂、龙旗,以章显之,祠以太牢,亲拜祠坐,哭泣尽哀,赐御劔于陵前。陵在今郸州东峗山南。峗音鱼委反。初,苍归国,骠骑时吏丁牧、周栩以苍敬贤下士,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帝闻,皆引见于前,既愍其淹滞,且欲扬苍德美,即皆擢拜议郎。牧至齐相,栩上蔡令。永元十年,封苍孙梁为矜阳亭侯,敞弟六人为列侯。敞丧母至孝,国相陈珍上其行状。永宁元年,邓太后增邑五千户,又封苍孙二人为亭侯。
敞立四十八年薨,子顷王端嗣。立四十七年薨,子凯嗣;立四十一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论曰:孔子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若东平宪王,可谓好礼者也。若其辞至戚,去母后,岂欲苟立名行而忘亲遗义哉!盖位疑则隙生,累近则丧大,忧累既近,所丧必大。斯盖明哲之所为叹息。呜呼!远隙以全忠,释累以成孝,夫岂宪王之志哉!言其本志然也。东海恭王逊而知废,逊,让也。为吴太伯,不亦可乎’!左传晋大夫士𫇭之辞也。吴太伯,周太王之长子,让其弟季历,因适吴、越采药,大王没而不反,事见史记也。
任城孝王尚,元和元年封,食任城、亢父、樊三县。亢父、樊并属东平国。亢父故城在今兖州任城县南。樊故城在今瑕丘县西南也。
立十八年薨,子贞王安嗣。永元十四年,封母弟福为桃郷侯。永初四年,封福弟亢为当涂郷侯。安性轻易贪吝,数微服出入,游观国中,取官属车马刀劔,下至卫士米肉,皆不与直。元初六年,国相行弘奏请废之。安帝不忍,以一岁租五分之一赎罪。
安立十九年薨,子节王崇嗣。顺帝时,羌虏数反,崇辄上钱帛佐边费。及帝崩,复上钱三百万助山陵用度,朝廷嘉而不受。立三十一年薨,无子,国绝。
延熹四年,桓帝立河闲孝王子参户亭侯博为任城王,以奉其祀。杜预注左传曰:‘今丹水县北有三户亭。’故城在今邓州内郷县西南也。博有孝行,丧母服制如礼,增封三千户。立十三年薨,无子,国绝。
熹平四年,灵帝复立河闲贞王建子新昌侯佗为任城王,奉孝王后。立四十六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阜陵质王延,建武十五年封淮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三十年,以汝南之长平、西华、新阳、扶乐四县益淮阳国。长平故城在今陈州宛丘县西北,西华故城在今溵水县西北,新阳故城在今豫州真阳西南,扶乐故城在今陈州太康县北也。
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永平中,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馆陶主婿驸马都尉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事下案验,光、弇被杀,辞所连及,死徙者甚众。有司奏请诛延。显宗以延罪薄于楚王英,故特加恩,徙为阜陵王,食二县。
延既徙封,数怀怨望。建初中,复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有司奏请槛车征诣廷尉诏狱。肃宗下诏曰:‘王前犯大逆,罪恶尤深,有同周之管、蔡,汉之淮南。淮南厉王长,高帝子,文帝时反,被迁于蜀而死也。经有正义,律有明刑。公羊传曰:‘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前书曰:‘大逆无道,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先帝不忍亲亲之恩,枉屈大法,为王受愆,愆,过也。反而不诛,先帝之过,故言为王受过也。群下莫不惑焉。今王曾莫悔悟,悖心不移,逆谋内溃,自子鲂发,诚非本朝之所乐闻。朕恻然伤心,不忍致王于理,今贬爵为阜陵侯,食一县。获斯辜者,侯自取焉。於戏诫哉!’赦鲂等罪勿验,使谒者一人监护延国,不得与吏人通。
章和元年,行幸九江,赐延书与车驾会寿春。帝见延及妻子,愍然伤之,乃下诏曰:‘昔周之爵封千有八百,而姬姓居半者,所以桢干王室也。朕南巡,望淮海,意在阜陵,遂与侯相见。侯志意衰落,形体非故,瞻省怀感,以喜以悲。今复侯为阜陵王,增封四县,并前为五县。’以阜陵下湿,徙都寿春,加赐钱千万,布万匹,安车一乘,夫人诸子赏赐各有差。明年入朝。
立五十一年薨,子殇王冲嗣。永元二年,下诏尽削除前班下延事。
冲立二年薨,无嗣。和帝复封冲兄鲂,是为顷王。永元八年,封鲂弟十二人为郷、亭侯。
鲂立三十年薨,子怀王恢嗣。延光三年,封恢兄弟五人为郷、亭侯。
恢立十年薨,子节王代嗣。阳嘉二年,封代兄便亲为勃逎亭侯。
代立十四年薨,无子,国绝。
建和元年,桓帝立勃逎亭侯便亲为恢嗣,是为恭王。立十三年薨,子孝王统嗣。立八年薨,子王赦立;建安中薨,无子,国除。
广陵思王荆,建武十五年封山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荆性刻急隐害,隐害谓阴害于人也。有才能而喜文法。光武崩,大行在前殿,荆哭不哀,而作飞书,封以方底,方底囊,所以盛书也。前书曰:‘绿绨方底。’令苍头诈称东海王彊舅大鸿胪郭况书与彊曰:‘君王无罪,猥被斥废,而兄弟至有束缚入牢狱者。太后失职,别守北宫,太后,郭后也。职,常也。失其常位,别迁北宫。及至年老,远斥居边,封之于鲁。海内深痛,观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洛阳吏以次捕斩賔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甚矣!今天下有丧,弓弩张设甚备。闲梁松敕虎贲史曰:“吏以便冝见非,勿有所拘,以便冝之事而有非者,当即行之,勿拘常制也。封侯难再得也。”郎官窃悲之,为王寒心累息。累息犹叠息也。今天下争欲思刻贼王以求功,宁有量邪!若归并二国之众,可聚百万,君王为之主,鼓行无前,功易于太山破鸡子,轻于四马载鸿毛,此汤、武兵也。今年轩辕星有白气,星家及喜事者,喜事犹好事也。喜音许气反。皆云白气者丧,轩辕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兵当起。鸿范五行传曰:‘太白,少阴之星,以己未为界,不得经天而行。太白经天而行为不臣。’今至午,是为经天也。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辄变赤。天官书曰‘心前星,太子之位’也。夫黑为病,赤为兵,王努力卒事。高祖起亭长,陛下兴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举,下以雪除沉没之耻,报死母之仇。精诚所加,金石为开。韩诗外传曰:‘昔者楚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弯弓而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其石也,因复射之,矢摧无迹。熊渠子见其诚心而金石为之开,而况人乎。’当为秋霜,无为槛羊。秋霜,肃杀于物。槛羊,受制于人。虽欲为槛羊,又可得乎!窃见诸相工言王贵,天子法也。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邪!夫受命之君,天之所立,不可谋也。今新帝人之所置,彊者为右。愿君王为高祖、陛下所志,陛下即光武也。无为扶苏、将闾叫呼天也。’扶苏,秦始皇之太子。将闾,庶子也。扶苏以数谏始皇,使与蒙恬守北边。始皇死于沙丘,少子胡亥诈立,赐扶苏死。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胡亥使谓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将闾乃仰天而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伏劔自杀。事见史记。彊得书惶怖,即执其使,封书上之。
显宗以荆母弟,秘其事,遣荆出止河南宫。时西羌反,荆不得志,兾天下因羌惊动有变,私迎能为星者与谋议。帝闻之,乃徙封荆广陵王,遣之国。其后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复加恩,不考极其事,下诏不得臣属吏人,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荆犹不改。其后使巫祭祀祝诅,有司举奏,请诛之,荆自杀。立二十九年死。帝怜伤之,赐谥曰思王。
十四年,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服王玺绶,食荆故国六县;又封元寿弟三人为郷侯。明年,帝东巡狩,征元寿兄弟会东平宫,班赐御服器物,又取皇子舆马,悉以与之。建初七年,肃宗诏元寿兄弟与诸王俱朝京师。
元寿卒,子商嗣。商卒,子条嗣,传国于后。
临淮怀公衡,建武十五年立,未及进爵为王而薨,无子,国除。
中山简王焉,建武十五年封左冯翊公,十七年进爵为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独留京师。三十年,徙封中山王。永平二年冬,诸王来会辟雍,事毕归蕃,诏焉与俱就国,从以虎贲官骑。汉官仪:‘驺骑,王家名官骑。’焉上疏辞让,显宗报曰:‘凡诸侯出境,必备左右,故夹谷之会,司马以从。穀梁传曰,公会齐侯于颊谷,齐人鼓噪,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命司马止之。左氏传‘颊谷’作‘夹谷’。今五国各官骑百人,称娖前行,娖音楚角反。称娖犹齐整也。行音胡郎反。皆北军胡骑,便兵善射,弓不空发,中必决眦。司马相如子虚之文。夫有文事必有武备,所以重蕃职也。王其勿辞。’帝以焉郭太后偏爱,特加恩宠,独得往来京师。十五年,焉姬韩序有过,焉缢杀之,国相举奏,坐削安险县。安险属中山郡。元和中,肃宗复以安险还中山。
立五十二年,永元二年薨。自中兴至和帝时,皇子始封薨者,皆赙钱三千万,布三万匹;嗣王薨,赙钱千万、布万匹。是时窦太后临朝,窦宪兄弟擅权,太后及宪等,东海出也,尔雅曰‘女子之子为出’也。故睦于焉而重于礼,加赙钱一亿。诏济南、东海二王皆会。大为修冢茔,开神道,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谓之神道。平夷吏人冢墓以千数,作者万余人。发常山、钜鹿、涿郡柏黄肠杂木,黄肠,柏木黄心。三郡不能备,复调余州郡工徒及送致者数千人。凡征发摇动六州十八郡,制度余国莫及。
子夷王宪嗣。永元四年,封宪弟十一人为列侯。
宪立二十二年薨,子孝王弘嗣。永宁元年,封弘二弟为亭侯。
弘立二十八年薨,子穆王畅嗣。永和六年,封畅弟荆为南郷侯。
畅立三十四年薨,子节王稚嗣,无子,国除。
琅邪孝王京,建武十五年封琅邪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京性恭孝,好经学,显宗尤爱幸,赏赐恩宠殊异,莫与为比。永平二年,以太山之盖、南武阳、华,盖县故城在今沂州沂水县西北。南武阳县故城在今沂州费县西,又华县故城在费县东北也。东莱之昌阳、卢郷、东牟六县益琅邪。昌阳,今莱州县也,故城在今闻登县西南。卢郷故城今昌阳县西北。东牟故城在闻登县西北也。五年,乃就国。光烈皇后崩,帝悉以太后遗金宝财物赐京。京都莒,好修宫室,穷极伎巧,殿馆壁带皆饰以金银。壁带,壁中之横木也,以金银为釭,饰其上。数上诗赋颂德,帝嘉美,下之史官。京国中有城阳景王祠,吏人奉祠。神数下言宫中多不便利,京上书愿徙宫开阳,以华、盖、南武阳、厚丘、赣榆五县华县、盖县、南武阳属泰山郡,厚丘属东海郡,赣榆属琅邪郡。易东海之开阳、临沂,肃宗许之。立三十一年薨,葬东海即丘广平亭,有诏割亭属开阳。开阳,县,属东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临沂县北。
子夷王宇嗣。建初七年,封宇弟十三人为列侯。元和元年,封孝王孙二人为列侯。
宇立二十年薨,子恭王寿嗣。永初元年,封寿弟八人为列侯。立十七年薨,子贞王尊嗣。延光二年,封尊弟四人为郷侯。
尊立十八年薨,子安王据嗣。永和五年,封据弟三人为郷侯。
据立四十七年薨,子顺王容嗣。初平元年,遣弟邈至长安奉章贡献,帝以邈为九江太守,封阳都侯。阳都,县,属城阳国,故城在今沂州承县南。承音常证反。
容立八年薨,国绝。
初,邈至长安,盛称东郡太守曹操忠诚于帝,操以此德于邈。建安十一年,复立容子熙为王。在位十一年,坐谋欲过江,被诛,国除。
赞曰:光武十子,胙土分王。沛献尊节,尊音祖本反。礼记曰:‘恭敬撙节。’郑玄注云:‘撙,趋也。’楚英流放。延既怨诅,荆亦觖望。济南阴谋,琅邪骄宕。中山、临淮,无闻夭丧。二王早终,名闻未著也。 东平好善,辞中委相。谦谦恭王,寔惟三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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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三‧列传第三十三 朱晖孙穆 乐恢 何敞
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也。东观记曰‘其先宋微子之后也,以国氏姓。周衰,诸侯灭宋,奔砀,易姓为朱,后徙于宛’也。家世衣冠。晖早孤,有气决。年十三,王莽败,天下乱,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东观记曰‘晖外祖父孔休,以德行称于代’也。道遇群贼,白刃劫诸妇女,略夺衣物。昆弟賔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动。晖拔劔前曰:‘财物皆可取耳,诸母衣不可得。今日朱晖死日也!’贼见其小,壮其志,笑曰:‘童子内刀。’遂舍之而去。
初,光武与晖父岑俱学长安,有旧故。及即位,求问岑,时已卒,乃召晖拜为郎。晖寻以病去,卒业于太学。性矜严,进止必以礼,诸儒称其高。
永平初,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自往候之,晖避不见。复遣家丞致礼,续汉志曰:‘诸侯家丞,秩三百石。’晖遂闭门不受。就闻,叹曰:‘志士也,勿夺其节。’后为郡吏,太守阮况尝欲市晖婢,晖不从。东观记曰:‘晖为督邮,况当归女,欲买晖婢,晖不敢与。后况卒,晖送其家金三斤。’及况卒,晖乃厚赠送其家。人或讥焉,晖曰:‘前阮府君有求于我,所以不敢闻命,诚恐以财货污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爱也。’骠骑将军东平王苍闻而辟之,甚礼敬焉。正月朔旦,苍当入贺。故事,少府给璧。是时阴就为府卿,贵骄,吏慠不奉法。苍坐朝堂,漏且尽,而求璧不可得,顾谓掾属曰:‘若之何?’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即往绐之曰:绐,欺也。‘我数闻璧未尝见,试请观之。’主簿以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奉之于苍。主簿大惊,遽以白就。就曰:‘朱掾义士,勿复求。’更以它璧朝。苍既罢,召晖谓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属,向也。与犹如也。史记曰,蔺相如,赵人也。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以十五城易之,赵王使相如奉璧入秦。秦王大喜,无意偿赵城。相如乃前曰:‘璧有瑕,愿指示王。’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曰:‘臣观大王无偿赵城色,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今头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璧破,乃谢之。帝闻壮之。及当幸长安,欲严宿卫,故以晖为卫士令。再迁临淮太守。
晖好节槩,有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生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僵,偃;仆,踣也。吏人畏爱,为之歌曰:‘彊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人怀其惠。’东观记曰:‘建武十六年,四方牛大疫,临淮独不,邻郡人多牵牛入界。’数年,坐法免。东观记曰:‘坐考长吏囚死狱中,州奏免官。’
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所在多被劾。自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与邑里通,郷党讥其介。介,特也。言不与众同。建初中,南阳大饥,米石千余,晖尽散其家资,以分宗里故旧之贫羸者,郷族皆归焉。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于太学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颉怪而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之言,吾以信于心也。’以堪先托妻子,心已许之,故言信于心也。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揖早卒,有遗腹子友,晖常哀之。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子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遂召之。其义烈若此。
元和中,肃宗巡狩,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召拜为尚书仆射。岁中迁太山太守。晖上疏乞留中,诏许之。因上便宜,陈密事,深见嘉纳。诏报曰:‘补公家之阙,诗曰:‘衮职有阙,仲山甫补之。’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苟合,阿意靣从,进无謇謇之志,郤无退思之念,易蹇卦艮下坎上,艮为山,坎为水,山上有水,蹇难之象也。六二爻上应于五,五为君位,二冝为臣也。居俭难之时,履当其位,不以五在难私身远害,故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孝经曰:‘退思补过。’‘謇’与‘蹇’通。患之甚乆。惟今所言,适我愿也。生其勉之!’
是时谷贵,县官经用不足,经,常也。朝廷忧之。尚书张林上言:‘谷所以贵,由钱贱故也。可尽封钱,一取布帛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盐,食之急者,虽贵,人不得不须,官可自 4c1e.gif ,古“煮”字。’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计吏往来,市珍宝,収采其利,武帝时所谓均输者也。’武帝作均输法,谓州郡所出租赋,并雇运之直,官总取之,市其土地所出之物。官自转输于京,谓之均输。于是诏诸尚书通议。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寝。后陈事者复重述林前议,以为于国诚便,帝然之,有诏施行。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诚非明主所当宜行。’帝卒以林等言为然,得晖重议,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敕出之。曰:‘国家乐闻駮议,黄发无愆,黄发,老称。谓朱晖也。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直事郎谓署郎当次直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后迁为尚书令,以老病乞身,拜骑都尉,赐钱二十万。和帝即位,窦宪北征匈奴,晖复上疏谏。顷之,病卒。华峤书曰‘晖年五十失妻,昆弟欲为继室,晖叹曰:“时俗希不以后妻败家者!”遂不复娶’也。
子颉,修儒术,安帝时至陈相。颉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岁,便有孝称。父母有病,辄不饮食,差乃复常。及壮耽学,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颠队坑岸。其父常以为专愚,几不知数马足。几音近衣反。前书曰:‘石庆为太仆,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言穆用心专愚更甚也。穆愈更精笃。
初举孝廉。谢承书曰‘穆少有英才,学明五经。性矜严疾恶,不交非类。年二十为郡督邮,迎新太守,见穆曰:“君年少为督邮,因族埶?为有令德?”穆荅曰:“郡中瞻望明府谓如仲尼,非颜回不敢以迎孔子。”更问风俗人物。太守甚竒之,曰:“仆非仲尼,督邮可谓颜回也。”遂历职股肱,举孝廉’也。顺帝末,江淮盗贼群起,州郡不能禁。或说大将军梁兾曰:‘朱公叔兼资文武,海内竒士,若以为谋主,贼不足平也。’兾亦素闻穆名,乃辟之,使典兵事,甚见亲任。及桓帝即位,顺烈太后临朝,穆以兾埶地亲重,望有以扶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兾曰:‘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历法,太岁在丁、壬,岁德在北宫,太岁在亥、卯、未,岁刑亦在北宫,故合于乾位也。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易坤卦上六象词也。以爻居上六,故云其道穷也。王弼注云:‘阴之为道,卑顺不逆,乃全其美,盛而不已。固阳之地,阳所不堪,故战于野。’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今年九月天气郁冒,五位四候连失正气,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属阳,恶道属阴,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学,传受于师,时有可试。愿将军少察愚言,申纳诸儒,申,重也。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姑,且也。息,安也。小人之道,苟且取安也。礼记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也。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夫人君不可不学,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冝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今年夏,月晕房星,明年当有小厄。冝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灾咎。议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军察焉。’又荐种暠、栾巴等。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又黄龙二见沛国。兾无术学,遂以穆‘龙战’之言为应,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荐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御史。续汉书曰:‘穆举高第,拜侍御史。桓帝临辟雍,行礼毕,公卿出,虎贲置弓阶上,公卿下阶皆避弓。穆过,呵虎贲曰:“执天子器,何故投于地!”虎贲怖,即摄弓。穆劾奏虎贲抵罪,公卿皆惭,曰“朱御史可谓临事不惑者也”。’
时同郡赵康叔盛者,隐于武当山,清静不仕,以经传敎授。穆时年五十,乃奉书称弟子。及康殁,丧之如师。其尊德重道,为当时所服。
常感时浇薄,慕尚敦笃,乃作崇厚论。其辞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丘不与焉。’礼记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郑玄注曰:‘大道,谓三皇、五帝时也。’盖伤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己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率,循也。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敎’也。得其天性谓之德。天之所命之谓性,不失天性是为德。德性失然后贵仁义,道德之性失,仁义之迹彰。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迁,徙也。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以礼法为贼也。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夫中世之所敦,中世谓五帝时。已为上世之所薄,况又薄于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帱亦覆。左传曰:‘如天之无不焘,如地之无不载。’‘帱’与‘焘’同。人不敦厖则道数不远。敦厖,厚大也。左传曰:‘人生敦厖。’数犹理也。言人不敦厚,不能入道之精理也。昔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原壤,孔子之旧也。礼记曰:‘原壤之母死,孔子助之沐椁。原壤登木而歌曰:“狸首之班然,执女手之卷然。”从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楚严不忍章于绝缨。说苑曰:‘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烛灭,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绝其冠缨,告王趣火来上,视绝缨者。王曰:“赐人酒,使醉失礼,柰何欲显妇人之节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与寡人饮,不绝冠缨者不懽。”群臣百余人皆绝去其冠缨,乃上火’也。由此观之,圣贤之德敦矣。老氏之经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此老子道德经之词也。顾欢注曰:‘道德为厚,礼法为薄,清虚为实,声色为华。去彼华薄,取此厚实。’夫时有薄而厚施,行有失而惠用。俗之凋薄,以厚御之;行之有失,以惠待之。即上孔子、楚庄是也。故覆人之过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马援深昭此道,可以为德,诫其兄子曰:‘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得言。’斯言要矣。远则圣贤履之上世,履,践也。言敦厚之道,孔子、楚庄已践履之。近则丙吉、张子孺行之汉廷。宣帝时丙吉为丞相,不案吏,曰:‘夫以三公府案吏,吾窃陋之。’子孺为车骑将军,匿名远权,隐人过失。故能振英声于百世,播不灭之遗风,不亦美哉!
  然而时俗或异,风化不敦,而尚相诽谤,谓之臧否。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则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称乎!悠悠,多也。称,举也。凡此之类,岂徒乖为君子之道哉,将有危身累家之祸焉。悲夫!行之者不知忧其然,故害兴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异焉。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何则?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荣贵者矜己而不待人,智不接愚,富不赈贫,贞士孤而不恤,贤者厄而不存。故田蚡以尊显致安国之金,田蚡,景帝王皇后同产弟,为太尉,亲贵用事。韩安国为梁王太傅,坐法失官,安国以五百金遗蚡,蚡为言太后,即召以为北地都尉也。淳于以贵埶引方进之言。翟方进,成帝时为丞相。淳于长,元后姊子,封定陵侯,以能谋议为九卿,用事。方进独与长交,称荐之也。夫以韩、翟之操,为汉之名宰,前书曰:‘天子以韩安国为国器,拜御史大夫。’又曰:‘翟方进智能有余,天子甚重之。’故言名宰也。然犹不能振一贫贤,荐一孤士,又况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鱼所以专名于前,而莫继于后者也。韩诗外传曰:‘禽息,秦大夫,荐百里奚不见纳。缪公出,当车以头击𫔶,脑乃精出,曰:“臣生无补于国,不如死也。”缪公感寤而用百里奚,秦以大化。’礼,大夫殡于正室,士于适室。韩子曰,史鱼,卫大夫。卒,委柩后寝。卫君吊而问之。曰:‘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以尸谏也。故时敦俗美,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皆牵于时也。何则?先进者既往而不反,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稀。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诗小雅曰:‘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伐木有鸟鸣之悲矣!诗小雅曰‘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也。
  嗟乎!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嘉楚严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诲,思马援之所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韩棱之抗正,事具韩棱传也。贵丙、张之弘裕,贱时俗之诽谤,则道丰绩盛,名显身荣,载不刊之德,刊,削也。播不灭之声。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彼与草木俱朽,彼谓薄也。此与金石相倾,此谓厚也。老子曰:‘高下之相倾。’岂得同年而语,并日而谈哉?
穆又著绝交论,亦矫时之作。穆集载论,其略曰:‘或曰:“子绝存问,不见客,亦不荅也,何故?”曰:“古者,进退趋业,无私游之交,相见以公朝,享会以礼纪,否则朋徒受习而已。”曰:“人将疾子,如何?”曰:“宁受疾。”曰:“受疾可乎?”曰:“世之务交游也乆矣,敦千乘不忌于君,犯礼以追之,背公以从之。其愈者,则孺子之爱也;其甚者,则求蔽过窃誉,以赡其私。事替义退,公轻私重,居劳于听也。或于道而求其私,赡矣。是故遂往不反,而莫敢止焉。是川渎并决,而莫之敢塞;游豮蹂稼,而莫之禁也。诗云:‘威仪棣棣,不可筭也。’后生将复何述?而吾不才,焉能规此?实悼无行,子道多阙,臣事多尤,思复白圭,重考古言,以补往过。时无孔堂,思兼则滞,匪有废也,则亦焉兴?是以敢受疾也,不亦可乎!”’文士传曰:‘世无绝交。’又与刘伯宗绝交书及诗曰:‘昔我为丰令,足下不遭母忧乎?亲解缞绖,来入丰寺。及我为持书御史,足下亲来入台。足下今为二千石,我下为郎,乃反因计吏以谒相与。足下岂丞尉之徒,我岂足下部民,欲以此谒为荣宠乎?咄!刘伯宗于仁义道何其薄哉!’其诗曰:‘北山有鸱,不絜其翼。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木揽,饱则泥伏。饕餮贪污,臭腐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长鸣呼凤,谓凤无德。凤之所趣,与子异域。永从此诀,各自努力!’盖因此而著论也。
梁兾骄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复奏记谏曰:‘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黄帝作巾机之法,孔甲有盘盂之诫。太公阴谋曰,武王衣之铭曰:‘桑蚕苦,女工难,得新捐故后必寒。’镜铭曰:‘以镜自照者见形容,以人自照者见吉凶。’觞铭曰‘乐极则悲,沈湎致非,社稷为危’也。故君有正道,臣有正路,说苑君道篇曰:‘人君之道,清净无为,务在博爱,趋在任贤,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不固溺于流俗,不拘系于左右。’臣术篇曰‘人臣之术,顺从复命,无所敢专,义不苟合,位不苟尊,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也。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申国之伯,周宣王之元舅。位为群公之首,兾绝席于三公。一日行善,天下归仁,论语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人俱匮,加以水虫为害。水灾及蝗虫也。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搒掠割剥,彊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猒,遇人如虏,或绝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贼,杀也。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秦政烦苛,百姓土崩,陈胜奋臂一呼,天下鼎沸,前书淮南王谓伍被曰‘陈胜,吴广起于大泽,奋臂大呼,天下响应’也。而靣谀之臣,犹言安耳。秦胡亥时,山东兵大起,叔孙通谓胡亥曰:‘鼠窃狗盗,郡县逐捕之,不足忧。’诸生曰:‘何先生言之谀也!’讳恶不悛,卒至亡灭。昔永和之末,纲纪少 38ae.gif ,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免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闲几成大患。质帝时,九江贼马免称‘黄帝’,历阳贼华孟称‘黑帝’,并九江都尉滕抚讨斩之。九江、历阳是荆扬之闲也。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冝乆安也。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即,就也。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冝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天道明察,无言不信,惟垂省览。’兾不纳,而纵放日滋,遂复赂遗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賔客以为州郡要职。穆又奏记极谏,兾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穆言虽切,然亦不甚罪也。
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荒馑,流移道路。兾州盗贼尤多,故擢穆为兾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为中常侍,并以檄谒穆。穆疾之,辞不相见。兾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诸郡,至有自杀者。以威略权冝,尽诛贼渠帅。举劾权贵,或乃死狱中。有宦者赵忠丧父,归葬安平,安平,郡,兾州所部。僭为玙璠、玉匣、偶人。玉匣长尺,广二寸半,衣死者自腰以下至足,连以金缕,天子之制也。左传曰:‘阳虎将以玙璠敛。’杜预注云:‘美玉名,君所佩也。’偶人,明器之属也。穆闻之,下郡案验。吏畏其严明,遂发墓剖棺,陈尸出之,而收其家属。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谢承书曰:‘穆临当就道,兾州从事欲为画像置听事上,穆留板书曰:“勿画吾形,以为重负。忠义之未显,何形象之足纪也!”’输作左校。左校,署名,属将作,掌左工徒。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书讼穆曰:‘伏见施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诚以常侍贵宠,父兄子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张理天网,补缀漏目,罗取残祸,以塞天意。由是内官咸共恚疾,谤讟烦兴,谗隙仍作,极其刑谪,输作左校。天下有识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则唐帝怒于崇山,重华忿于苍墓矣。尚书曰:‘放驩兜于崇山。’孔安国注曰:‘崇山,南裔也。’山海经曰:‘有讙头之国,帝尧葬焉。’郭璞注云:‘讙头,驩兜也。’礼记曰:‘舜葬苍梧之野。’当今中官近习,郑玄注礼记云:‘近习,天子所亲幸者。’窃持国柄,周礼以八柄诏王驭群臣,谓爵、禄、予、置、生、夺、废、诛也。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季孙,运,行也。论语曰:‘季氏富于周公。’呼噏则令伊、颜化为桀、跖。呼噏,吐纳也。伊尹、颜回、夏桀、盗跖也。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恶荣而好辱,恶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纲之不摄,摄,持也。惧天网之乆失,故竭心怀忧,为上深计。臣愿黥首系趾,黥首谓凿额涅墨也。系趾谓釱其足也,以铁著足曰釱也。代穆校作。’帝览其奏,乃赦之。
穆居家数年,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者,于是征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台阁,旦夕共事,志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珰以金为之,当冠前,附以金蝉也。汉官仪曰:‘中常侍,秦官也。汉兴,或用士人,银珰左貂。光武已后,专任宦者,右貂金珰。’常伯,侍中。天朝政事一更其手,灌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故放滥骄溢,莫能禁御。凶狡无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埶怙宠之辈渔食百姓,穷破天下,空竭小人。愚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率由旧章,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其处。即陛下可为尧舜之君,众僚皆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帝不纳。后穆因进见,口复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书事,省,览也。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传,通也。皆用姓族。引用士人有族望者。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冝皆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传声令出。良乆乃趋而去。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
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疽,痈也。延熹六年,卒,时年六十四。禄仕数十年,蔬食布衣,家无余财。公卿共表穆立节忠清,虔恭机密,守死善道,冝蒙旌宠。策诏褒述,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敎、书、诗、记、嘲,凡二十篇。袁山松书曰:‘穆著论甚美,蔡邕尝至其家自写之。’
穆前在兾州,所辟用皆清德长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节,仕至河南尹。野字子辽,见荀爽荐文。初,穆父卒,穆与诸儒考依古义,谥曰贞宣先生。谥法曰:‘清白守节曰贞,善闻周达曰宣。’及穆卒,蔡邕复与门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袁山松书曰:‘蔡邕议曰:“鲁季文子,君子以为忠,而谥曰文子。又传曰:‘忠,文之实也。’忠以为实,文以彰之。”遂共谥穆。荀爽闻而非之。故张璠论曰:“夫谥者,上之所赠,非下之所造,故颜、闵至德,不闻有谥。朱、蔡各以衰世臧否不立,故私议之。”’
论曰:朱穆见比周伤义,偏党毁俗,左传曰:‘顽嚚不友,是与比周。’杜预注云:‘比,近也。周,密也。’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绝交之论。蔡邕以为穆贞而孤,又作正交而广其致焉。邕论略曰:‘闻之前训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而正人无有淫朋。”是以古之交者,其义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至周德始衰,颂声既寝,伐木有“鸟鸣”之刺,谷风有“弃予”之怨,其所由来,政之缺也。自此已降,弥以陵迟,或阙其始终,或彊其比周。是以搢绅患其然,而论者谆谆如也。疾浅薄而携贰者有之,恶朋党而绝交游者有之。其论交也,曰富贵则人争趣之,贫贱则人争去之。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审己所以交人,富贵则无暴集之客,贫贱则无弃旧之賔矣。故原其所以来,则知其所以去;见其所以始,则睹其所以终。彼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盖朋友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善则乆要不忘平生之言,恶则忠告善诲之,否则止,无自辱焉。故君子不为可弃之行,不患人之遗己也。信有可归之德,不病人之远己也。不幸或然,则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怨其远矣;求诸己而不求诸人,咎其稀矣。夫远怨稀咎之机,咸在乎躬,莫之能改也。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而二子各有闻乎夫子,然则以交诲也。商也宽,故告之以距人,师也褊,故训之以容众,各从其行而矫之。至于仲尼之正敎,则汎爱众而亲仁,故非善不喜,非仁不亲,交游以方,会友以文,可无贬也。穀梁子亦曰:“心志既通,名誉不闻,友之罪也。”今将患其流而塞其源,病其末而刈其本,无乃未若择其正而黜其邪,与其彼农皆黍而独稷焉。夫黍亦神农之嘉谷,与稷并为粢盛也,使交而可废,则黍其愆矣。括二论而言之,则刺薄者博而洽,断交者贞而孤。孤有羔羊之节,与其不获已而矫时也,走将从夫孤焉。’盖孔子称‘上交不谄,下交不黩’,易系辞之言也。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之门人亦问交于子张。并见论语。故易明断金之义,易系辞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诗载䜩朋之谣。诗小雅伐木序云:‘䜩朋友故旧也。’其诗曰:‘伐木浒浒,酾酒有藇。’酾音所冝反。藇音序。若夫文会辅仁,直谅多闻之友,时济其益,论语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又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纻衣倾盖,弹冠结绶之夫,遂隆其好,左传曰,吴季札以缟带赠子产,子产献纻衣焉。孔丛子曰:‘孔子与程子相遇于涂,倾盖而语。’倾盖谓驻车交盖也。前书曰,王阳、贡禹相与为友,朱博与萧育为友,时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趣舍同,相荐达。斯固交者之方焉。方,道也。至乃田、窦、卫、霍之游客,窦婴,孝文皇后从兄子,封魏其侯,游士賔客争归之。武帝时为丞相。田蚡,景帝王皇后同产弟,为太尉。蚡以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士吏趋埶利者皆去婴而归蚡。卫青拜大将军,青姊子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去病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后青日衰而去病益贵,青故人门下多去事去病,辄得官爵也。廉颇、翟公之门賔,史记曰,廉颇赵人,封为信平君,假相国。长平之免归也,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以市道交,君有埶我即从君,无埶即去,此其理也,又何怨焉?’下邽翟公为廷尉,賔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设爵罗。后复为廷尉,賔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也。进由埶合,退因衰异。又专诸、荆卿之感激,史记曰,专诸,堂邑人。吴公子光以嫡嗣未得立,请专诸刺吴王僚。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是其无如我何?’光乃置酒请王僚。酒酣,专诸置匕首鱼炙之中,以刺王僚,立死。又曰,荆轲,卫人也。燕太子丹质于秦,秦王政遇之不善,丹怨亡归,与轲交结,乃尊为上卿,故谓之荆卿。轲入秦,刺始皇不遂而死也。侯生、豫子之投身,史记曰,侯嬴,魏隐士,为大梁夷门门者,魏公子无忌请为上客。秦围邯郸,嬴敎公子窃兵符北救赵,乃自刭。又曰,豫让,晋人。赵襄子灭智伯,让曰:‘士为知己者死。’乃变名姓,欲刺襄子,襄子令执之,遂伏劔而死。情为恩使,命縁义轻。皆以利害移心,怀德成节,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语失得之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绝同志之求;党侠生敝,而忘得朋之义。易曰:‘西南得朋。’蔡氏贞孤之言,其为然也!古之善交者详矣。汉兴称王阳、贡禹、陈遵、张竦,前书曰,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张竦字伯松。竦博学通达,以廉俭自守,而遵放纵不拘。操行虽异,然相亲友也。中世有廉范、庆鸿、陈重、靁义云。
乐恢字伯竒,京兆长陵人也。父亲,为县吏,得罪于令,收将杀之。恢年十一,常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闻而矜之,即解出亲。
恢长好经学,事博士焦永。永为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精诵,不交人物。后永以事被考,诸弟子皆以通关被系,为交通关涉也。恢独曒然不污于法,曒,明也,音公鸟反。或从‘白’作‘皎’,音亦同。遂笃志为名儒。性廉直介立,介,特也。行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恢绝不荅。
后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诛,东观记京兆尹张恂召恢,署户曹史。故人莫敢往,恢独奔丧行服,坐以抵罪。归,复为功曹,选举不阿,请托无所容。同郡扬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郷里归之。辟司空牟融府。会蜀郡太守第五伦代融为司空,恢以与伦同郡,不肯留,荐颍川杜安而退。诸公多其行,连辟之,遂皆不应。华峤书曰:‘安擢为宛令,以病去。章帝行过颍川,安上书,召拜御史,迁至巴郡太守。而恢在家,安与恢书通问,恢告吏口谢,且让之曰:“为宛令不合志,病去可也。干人主以窥觎,非也。违平生操,故不报。”安亦节士也,年十三入太学,号竒童。洛阳令周纡自往候安,安谢不见。京师贵戚慕其行,或遗之书,安不发,悉壁藏之。及后捕案贵戚賔客,安开壁出书,印封如故。’
后征拜议郎。会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争,朝廷称其忠。东观记载恢所上书谏曰:‘春秋之义,王者不理夷狄。得其地不可垦发,得其人无益于政,故明王之于夷狄,羇縻而已。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以汉之盛,不务修舜、禹、周公之德,而无故兴干戈,动兵革,以求无用之物,臣诚惑之!’入为尚书仆射。是时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厚善,纵舍自由。恢劾奏调、阜,并及司隶校尉。诸所刺举,无所回避,贵戚恶之。决录注曰:‘调字叔和,为河南尹。永和二年,坐买洛阳令同郡任棱竹田及上罢城东漕渠免官。’宪弟夏阳侯瓌欲往候恢,恢谢不与通。宪兄弟放纵,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谏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言取怨?’恢叹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谏曰:‘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移于下。大臣持国,常以埶盛为咎。伏念先帝,圣德未永,早弃万国。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春秋谓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称富。诸舅不冝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经曰:“天地乖互,众物夭伤。君臣失序,万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极不测。方今之冝,上以义自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四舅谓窦宪、弟笃、景、瓌也。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也。’书奏不省。时窦太后临朝,和帝未亲万机,恢以意不得行,乃称疾乞骸骨。诏赐钱,太医视疾。恢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而遂称笃。拜骑都尉,上书辞谢曰:‘仍受厚恩,无以报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论语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世卿持权,春秋以戒。左传曰:‘齐崔氏出奔卫。’公羊传曰:‘崔氏者何?齐大夫。称崔氏者何?贬。曷为贬?讥世卿也。’圣人恳恻,不虚言也。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诸舅宠盛,权行四方。若不能自损,诛罚必加。臣寿命垂尽,临死竭愚,惟蒙留神。’诏听上印绶,乃归郷里。窦宪因是风厉州郡迫胁,恢遂饮药死。弟子缞绖挽者数百人,挽,引柩也。众庶痛伤之。
后窦氏诛,帝始亲事,恢门生何融等上书陈恢忠节,除子己为郎中。三辅决录注曰:‘己字伯文,为郎非其好也,去官。’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也。其先家于汝阴。六世祖比干,学尚书于朝错,何氏家传云:‘并祖父比干,字少卿,经明行修,兼通法律。为汝阴县狱吏决曹掾,平活数千人。后为丹阳都尉,狱无冤囚,淮汝号曰“何公”。征和三年三月辛亥,天大阴雨,比干在家,日中梦贵客车骑满门,觉以语妻。语未已,而门有老妪可八十余,头白,求寄避雨,雨甚而衣履不霑清。雨止,送至门,乃谓比干曰:“公有阴德,今天锡君策,以广公之子孙。”因出怀中符策,状如简,长九寸,凡九百九十枚,以授比干,子孙佩印绶者当如此筭。比干年五十八,有六男,又生三子。本始元年,自汝阴徙平陵,代为名族。’武帝时为廷尉正,与张汤同时。汤持法深而比干务仁恕,数与汤争,虽不能尽得,然所济活者以千数。后迁丹杨都尉,因徙居平陵。敞父宠,建武中为千乘都尉,以病免,遂隐居不仕。
敞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时务,每请召,常称疾不应。元和中,辟太尉宋由府,由待以殊礼。敞论议高,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是时京师及四方累有竒异鸟兽草木,言事者以为祥瑞。敞通经传,能为天官,意甚恶之。乃言于二公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縁政而生。故鸜鹆来巢,昭公有干侯之厄;春秋:‘有鸜鹆来巢。’左氏传鲁大夫师已曰:‘文、成之世,童谣有之曰:“鸜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鸜鹆跦跦,公在干侯。”’季平子逐昭公,公逊于乾侯。杜预注:‘乾侯在魏郡斥丘县,晋境内邑也。’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公羊传曰:‘西狩获麟,有以告孔子者曰:“有麏而角者何?”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下沾袍,曰:“吾道穷矣!”’何氏注曰:‘麟者,太平之符,圣人之类。时得麟而死,此亦天告夫子将没之征也。’礼记孔子谓子贡曰:‘予畴昔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闲焉。殷人殡于两楹之闲,丘即殷人也,予殆将死也。’遂寝疾,七日而死。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国语曰,海鸟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讥焉,因曰:‘今兹海其有风乎?广川之鸟恒知避风。’是岁海多大风,冬煖。文仲闻之,曰:‘吾过矣!’今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由、安惧然不敢荅。惧音纪具反。居无何而肃宗崩。
时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帑音它朗反。敞奏记由曰:‘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聦明之弘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晏晏,温和也。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冝当克己,以酬四海之心。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礼记曰:‘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损服,减损服御。天下不足,若己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凉州縁边家被凶害,时西羌犯边为害也。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赉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赐赉,冝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腊赐大将军、三公钱各二十万,牛肉二百斤,粳米二百斛,特进、侯十五万,卿十万,校尉五万,尚书三万,侍中、将、大夫各二万,千石、六百石各七千,虎贲、羽林郎二人共三千,以为祀门户直。见汉官仪也。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尚书曰:‘召公出取币,入锡周公。’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冝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恱豫,上天聦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德,岂但子文逃禄,国语:‘昔楚鬬子文三登令尹,无一日之积。成王闻子文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设脯七束,糗一筐,以羞子文。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子逃之,何也?”对曰:“从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旷者而我取富焉,是勤人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公仪退食之比哉!’史记:‘公仪休相鲁,食茹而美,拔园葵而弃之,见布好而逐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女工安得夺其货乎”?’比音庇。由不能用。
时齐殇王子都郷侯畅奔吊国忧,时章帝崩也。殇王名石,齐武王𬙂之孙也。上书未报,侍中窦宪遂令人刺杀畅于城门屯卫之中,畅得幸窦太后,故刺杀之。而主名不立。敞又说由曰:‘刘畅宗室肺府,茅土藩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须,待也。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适音的。谓无指的讨捕也。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股肱谓手臂也。公府有贼曹,主知盗贼也。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敞在太尉府,二府谓司徒、司空。丙吉为丞相不案事,遂为故事,见马防传也。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其冝”。陈平为左丞相,对文帝曰:‘宰相者,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冝,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主者谓主知之盗贼之曹也。于是推举具得事实,京师称其正。
以高第拜侍御史。时遂以窦宪为车骑将军,大发军击匈奴,而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百姓愁苦。敞上疏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乆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匈奴冒顿以精兵三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案:白登在平城东南十余里。高后时,冒顿遗高后书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孤偾,冒顿自请。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文母,文王之妻大姒也。诗曰‘既有烈考,亦有文母’也。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岁起于东,人始就耕,故曰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恱。而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郑玄注论语:‘筲,竹器,容斗二升。’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冝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书奏不省。
后拜为尚书,复上封事曰:‘夫忠臣忧世,犯主严颜,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邪?君臣义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见往事,国之危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较,明。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左传,郑武姜爱少子叔段,庄公立,武姜请以京封叔段,谓之京城大叔,后武姜引以袭郑。卫庄公之宠州吁,左传,卫庄公宠庶子州吁,州吁好兵,公不禁。大夫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敎之以义方,弗纳于邪。’庄公不从。及卒,适子桓公立,州吁乃杀桓公而篡其位。爱而不敎,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史记苏秦曰:‘饥人之所以饥而不食乌喙,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比,频也。干,主也。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恱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緫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偪,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伯之功,申伯,周宣王元舅也,有令德,故尹吉甫作颂以美之。其诗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吕后欲封吕禄、吕产为王,王陵谏不许,陈平、周勃顺旨而封之。吕后崩,平、勃合谋,卒诛产、禄也。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周金人铭曰‘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也。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左传,郑武姜引大叔段袭庄公,庄公寘姜氏于城颍,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不免于严怒。方言:‘臧获,奴婢贱称也。’史记曰:‘苏秦谓燕王曰:“客有远为吏,其妻私人。其夫将来,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已为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而进之。妾欲言酒之药乎,则恐逐其主母也;欲勿言邪,则恐杀其主父。于是佯僵而弃酒。主父怒,笞之。故妾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犹不免于笞。”’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东观记曰,何脩生成,为汉胶东相;成生果,为太中大夫;果生比干,为丹阳都尉;比干生寿,蜀郡太守;寿生显,京辅都尉;显生鄢,光禄大夫;鄢生宠,济南都尉;宠生敞:八世也。复以愚陋,旬年之闲历显位,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瓌,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敞数切谏,言诸窦罪过,宪等深怨之。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康,光武少子也。宪乃白出敞为济南太傅。敞至国,辅康以道义,数引法度谏正之,康敬礼焉。
岁余,迁汝南太守。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故在职以宽和为政。立春日,常召督邮还府,督邮主司察愆过,立春阳气发生,故召归。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显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以春秋义断之。是以郡中无怨声,百姓化其恩礼。其出居者,皆归养其父母,追行丧服,出居谓与父母别居者。其亲先亡者自恨丧礼不足,追行丧制也。推财相让者二百许人。东观记曰:‘高谭等百八十五人推财相让。’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鲖阳旧渠,鲖阳,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新蔡县北。水经注云:‘葛陂东出为鲖水,俗谓之三丈陂。’百姓赖其利,垦田增三万余顷。吏人共刻石,颂敞功德。
及窦氏败,有司奏敞子与夏阳侯瓌厚善,坐免官。永元十二年复征,三迁五官中郎将。常忿疾中常侍蔡伦,伦深憾之。元兴元年,敞以祠庙严肃,微疾不斋,后邓皇后上太傅禹冢,敞起随百官会,伦因奏敞诈病,坐抵罪。卒于家。
论曰:永元之际,天子幼弱,太后临朝,窦氏凭盛戚之权,将有吕、霍之变。吕禄、吕产也。霍光之子禹。幸汉德未衰,大臣方忠,袁、任二公正色立朝,袁安、任隗也。乐、何之徒抗议柱下,汉官仪曰:‘侍御史,周官也,为柱下史,冠法冠。’案礼图注云:‘法冠,执法者服之。’乐恢为司隶,何敞为御史,并弹射纠察之官也。故能挟幼主之断,剿奸回之偪。剿,绝也。不然,国家危矣。夫窦氏之闲,唯何敞可以免,而特以子失交之故废黜,不显大位。惜乎,过矣哉!
赞曰:朱生受寄,诚不愆义。公叔辟梁,允纳明刺。绝交靣朋,崇厚浮伪。杨雄法言曰:‘朋而不心,靣朋也。友而不心,靣友也。’浮伪者,劝之以崇厚也。恢举谤己,敞非祥瑞。永言国偪,甘心彊诐。诐,佞谄也。窦宪兄弟奢僭上偪,敞冒死切谏,是甘心于彊诐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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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四十四‧列传第三十四 邓彪 张禹 徐防 张敏 胡广
邓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续汉书曰:‘其先楚人,邓况始居新野,子孙以农桑为业。’太傅禹之宗也。父邯,中兴初以功封𫑡侯,𫑡音莫庚反。仕至勃海太守。彪少励志,修孝行。父卒,让国于异母弟荆凤,本或无‘荆’。显宗高其节,下诏许焉。
后仕州郡,辟公府,东观记曰:‘彪与同郡宗武伯、翟敬伯、陈绥伯、张弟伯同志好,齐名,南阳号曰“五伯”。’五迁桂阳太守。永平十七年,征入为太仆。数年,丧后母,辞疾乞身,诏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拜奉车都尉,迁大司农。数月,代鲍昱为太尉。彪在位清白,为百僚式。视事四年,以疾乞骸骨。元和元年,赐策罢,赠钱三十万,在所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又诏太常四时致宗庙之胙,胙,祭庙肉也。礼,凡预祭,异姓则归之胙,同姓则留之宴。彪不预祭而赐胙,重之。河南尹遣丞存问,常以八月旦奉羊、酒。东观记曰‘赐羊一头,酒二石’也。
和帝即位,以彪为太傅,录尚书事,赐爵关内侯。永元初,窦氏专权骄纵,朝廷多有谏争,而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又尝奏免御史中丞周纡,纡前失窦氏旨,故颇以此致讥,然当时宗其礼让。及窦氏诛,以老病上还枢机职,诏赐养牛酒而许焉。五年春,薨于位,天子亲临吊临。
张禹字伯达,赵国襄国人也。祖父况族姊为皇祖考夫人,皇祖考,钜鹿都尉回。数往来南顿,见光武。光武为大司马,过邯郸,况为郡吏,谒见光武。光武大喜,曰:‘乃今得我大舅乎!’因与俱北,到高邑,以为元氏令。迁涿郡太守。后为常山关长。会赤眉攻关城,况战殁。关,县,属常山郡,今定州行唐县西北有故关邑城。东观记曰:‘况迁涿郡太守,时年八十,不任兵马,上疏乞身,诏许之。后诏问起居何如,子歆对曰“如故”。诏曰:“家人居不足赡,且以一县自养。”复以况为常山关长。会赤眉攻关城,况出战死。上甚哀之。’父歆,初以报仇逃亡,东观记曰:‘歆守皋长,有报父仇贼自出,歆召囚诣阁,曰:“欲自受其辞。”既入,解械饮食,便发遣,遂弃官亡命,逢赦出,由是郷里服其高义。’与此不同。后仕为淮阳相,终于汲令。东观记曰:‘歆为相时,王新归国,賔客放纵,干乱法禁,歆将令尉入宫搜捕,王白上,歆坐左迁为汲令,卒官。’
禹性笃厚节俭。东观记曰:‘禹好学,习欧阳尚书,事太常桓荣,恶衣食。’父卒,汲吏人赙送前后数百万,悉无所受。又以田宅推与伯父,身自寄止。
永平八年,举孝廉,稍迁;建初中,拜杨州刺史。当过江行部,中土民皆以江有子胥之神,难于济涉。郦元水经注曰,吴王赐子胥死,浮尸于江。夫差悔,与群臣临江设祭,修塘道及坛,吴人因为立庙而祭焉。禹将度,吏固请不听。禹厉言曰:‘子胥如有灵,知吾志在理察枉讼,岂危我哉?’遂鼓楫而过。历行郡邑,深幽之处莫不毕到,亲录囚徒,多所明举。吏民希见使者,民怀喜恱,怨德美恶,莫不自归焉。
元和二年,转兖州刺史,亦有清平称。三年,迁下邳相。徐县北界有蒲阳坡,东观记曰:‘坡水广二十里,径且百里,在道西,其东有田可万顷。’‘坡’与‘陂’同。傍多良田,而堙废莫修。禹为开水门,通引灌溉,遂成孰田数百顷。劝率吏民,假与种粮,亲自勉劳,遂大收谷实。邻郡贫者归之千余户,室庐相属,其下成巿。后岁至垦千余顷,民用温给。东观记曰:‘禹巡行守舍,止大树下,食糒饮水而已。后年,邻国贫人来归之者,茅屋草庐千户,屠酤成巿。垦田千余顷,得谷百万余斛。’功曹史戴闰,故太尉掾也,权动郡内,有小谴,禹令自致徐狱,然后正其法。徐,县名也。东观记曰‘闰当从行县,从书佐假车马什物。禹闻知,令直符责问,闰具以实对。禹以宰士惶恐首实,令自致徐狱’也。自长史以下,莫不震肃。
永元六年,入为大司农,拜太尉,和帝甚礼之。十五年,南巡祠园庙,禹以太尉兼卫尉留守。东观记曰‘禹留守北宫,太官朝夕送食,赐闟登具物,除子男盛为郎’也。闻车驾当进幸江陵,以为不冝冒险远,驿马上谏。诏报曰:‘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会得君奏,临汉回舆而旋。’及行还,禹特蒙赏赐。
延平元年,迁为太傅,录尚书事。邓太后以殇帝初育,育,生也。欲令重臣居禁内,乃诏禹舍宫中,给帷帐床褥,太官朝夕进食,五日一归府。每朝见,特赞,与三公绝席。禹上言:‘方谅暗密静之时,不冝依常有事于苑囿。郑玄注论语曰:‘谅暗谓凶庐也。’尚书曰‘帝乃徂落,四海遏密八音’也。其广成、上林空地,冝且以假贫民。’太后从之。及安帝即位,数上疾乞身。诏遣小黄门问疾,赐牛一头,酒十斛,劝令就第。其钱布、刀劔、衣物,前后累至。
永初元年,以定策功封安郷侯,食邑千二百户,与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同日俱封。其秋,以寇贼水雨策免防、勤,而禹不自安,上书乞骸骨,更拜太尉。四年,新野君病,邓太后母阴氏。皇太后车驾幸其第。禹与司徒夏勤、司空张敏俱上表言:‘新野君不安,车驾连日宿止,臣等诚窃惶惧。臣闻王者动设先置,止则交戟,清道而后行,清室而后御,前书曰:‘旧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静室令先案行,清静殿中,以虞非常。’离宫不宿,所以重宿卫也。陛下体烝烝之至孝,亲省方药,恩情发中,乆处单外,百官露止,议者所不安。冝且还宫,上为宗庙社稷,下为万国子民。’比三上,固争,乃还宫。后连岁灾荒,府臧空虚,禹上疏求入三岁租税,以助郡国禀假。禀,给也。假,贷也。诏许之。五年,以阴阳不和策免。七年,卒于家。使者吊祭。除小子曜为郎中。长子盛嗣。
徐防字谒卿,沛国铚人也。铚故城,今亳州临涣县也。祖父宣,为讲学大夫,以易敎授王莽。王莽置六经祭酒各一人,秩上卿。长安国由为讲易祭酒,宣为讲学大夫,盖当属于祭酒也。父宪,亦传宣业。
防少习父祖学,永平中,举孝廉,除为郎。防体貌矜严,占对可观,显宗异之,特补尚书郎。职典枢机,周密畏慎,奉事二帝,未尝有过。和帝时,稍迁司隶校尉,出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迁少府、大司农。防勤晓政事,所在有迹。十四年,拜司空。
防以五经乆远,圣意难明,冝为章句,以悟后学。上疏曰:‘臣闻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史记,孔子没,子夏居西河,敎弟子三百人,为魏文侯师。其后诸家分析,各有异说。前书:‘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故春秋为五,诗分为四,易有数家之传。’汉承乱秦,经典废绝,本文略存,或无章句。收拾缺遗,建立明经,博征儒术,开置太学。武帝时开学官,置博士弟子员也。孔圣既远,微旨将绝,故立博士十有四家,汉官曰:‘光武中兴,恢弘稽古,易有施、孟、梁丘贺、京房,书有欧阳和伯、夏侯胜、建,诗有申公、辕固、韩婴,春秋有严彭祖、颜安乐,礼有戴德、戴圣。凡十四博士。太常差选有聦明威重一人为祭酒,总领纲纪也。’设甲乙之科,前书曰:‘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以勉劝学者,所以示人好恶,改敝就善者也。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诸经为业,各自名家。私相容隐,开生奸路。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互相是非。孔子称“述而不作”,但述先圣之言,不自制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古者史官于书事,有不知则阙,以待能者。孔子言‘吾少时犹及见古史官之阙文,今则无之’,疾时多穿凿也。见论语也。疾史有所不知而不肯阙也。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濅以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改薄从忠,三世常道,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周而复始。’僿音西志反,史记‘僿’或作‘薄’。专精务本,儒学所先。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冝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伐谓自相攻伐也。皆正以为非。五经各取上第六人,论语不冝射策。虽所失或乆,差可矫革。’东观记防上疏曰:‘试论语本文章句,但通度,勿以射策。兾令学者务本,有所一心,专精师门,思核经意,事得其实,道得其真。于此弘广经术,尊重圣业,有益于化。虽从来乆,六经衰微,学问寖浅,诚冝反本,改矫其失。’诏书下公卿,皆从防言。
十六年,拜为司徒。延平元年,迁太尉,与太傅张禹参录尚书事,数受赏赐,甚见优宠。
安帝即位,以定策封龙郷侯。食邑千一百户。其年以灾异寇贼策免,就国。凡三公以灾异策免,始自防也。东观记曰:‘郡国被水灾,比州湮没,死者以千数。灾异数降。西羌反畔,杀略人吏。京师淫雨,蟊贼伤稼穑。防比上书自陈过咎,遂策免。’
防卒,子衡当嗣,让封于其弟崇。数岁,不得已,乃出就爵云。
张敏字伯达,河闲鄚人也。鄚,今瀛州县也。音莫。建初二年,举孝廉,四迁,五年,为尚书。
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贳,宽也,音示夜反。自后因以为比。是时遂定其议,以为轻侮法。敏駮议曰:‘夫轻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决,冝从上下,犹天之四时,有生有杀。若开相容恕,著为定法者,则是故设奸萌,生长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从也。言设政敎,可但使人从之,若知其本末,愚者或轻而不行。事见论语也。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注云:‘不受诛,罪不当诛也。’而法令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导,敎也。丑,类也。又轻侮之比,濅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转相顾望,弥复增甚,难以垂之万载。臣闻师言:“救文莫如质。”故高帝去烦苛之法,为三章之约。建初诏书有改于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其敝。’议寝不省。敏复上疏曰:‘臣敏蒙恩,特见拔擢,愚心所不晓,迷意所不解,诚不敢苟随众议。臣伏见孔子垂经典,皋陶造法律,史游急就篇曰‘皋陶造狱法律存’也。原其本意,皆欲禁民为非也。未晓轻侮之法将以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轻侮,而更开相杀之路,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议者或曰:“平法当先论生。”臣愚以为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杀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开杀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记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杀,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为灾,礼记月令曰‘孟春行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早落’也。秋一物华即为异。月令曰‘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乃有恐’也。王者承天地,顺四时,法圣人,从经律。愿陛下留意下民,考寻利害,广令平议,天下幸甚。’和帝从之。
九年,拜司隶校尉。视事二岁,迁汝南太守。清约不烦,用刑平正,有理能名。坐事免。延平元年,拜议郎,再迁颍川太守。永初元年,征拜司空,在位奉法而已。视事三岁,以病乞身,不听。六年春,行大射礼,陪位顿仆,乃策罢之。东观记载策曰:‘今君所苦未瘳,有司奏君年体衰羸,郊庙礼仪仍有旷废。鼎足之任不可以缺,重以职事留君。其上司空印绶。’因病笃,卒于家。
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华容,县,故城在今荆州东。六世祖刚,清高有志节。平帝时,大司徒马宫辟之。值王莽居摄,刚解其衣冠,县府门而去,遂亡命交阯,隐于屠肆之闲。后莽败,乃归郷里。父贡,交阯都尉。
广少孤贫,亲执家苦。襄阳耆旧记,广父名宠,宠妻生广,早卒,宠更娶江陵黄氏,生康,字仲始。长大,随辈入郡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从家来省其父。真颇知人。会岁终应举,雄敕真助其求才。雄因大会诸吏,真自于牖闲密占察之,乃指广以白雄,遂察孝廉。既到京师,试以章奏,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谢承书曰:‘广有雅才,学究五经,古今术蓺皆毕览之。年二十七,举孝廉。’续汉书曰‘故事,孝廉高第,三公尚书辄优之,特劳来其举将,于是公府下诏书劳来雄焉。及拜郎,恪勤职事,所掌辨护’也。旬月拜尚书郎,五迁尚书仆射。
顺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广与尚书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诗云:‘克岐克嶷。’郑玄注云:‘岐岐然意有所知也。其貌嶷然,有所识别也。’伣天必有异表。伣音苦见反。说文曰:‘伣,譬谕也。’诗云:‘文王嘉止,伣天之妹。’文王闻太姒之贤则美之。言大邦有子女,譬天之有女弟,故求为配焉。冝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左传曰‘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嫡,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也。政令犹汗,往而不反。易曰:‘涣汗其大号,王居无咎。’刘向曰‘汗出而不反’者也。诏文一下,形之四方。形,见也。臣职在拾遗,忧深责重,是以焦心,冒昧陈闻。’帝从之,以梁贵人良家子,定立为皇后。
时尚书令左雄议改察举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试经学,文吏试章奏。广复与敞、虔上书駮之曰:‘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德,即明四目,达四聦也。臣以献可替否为忠。左传曰,齐晏子曰:‘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书载稽疑,谋及卿士;稽,考也。考正疑事,谋及卿士。见尚书。诗美先人,询于刍荛。诗大雅曰:‘先人有言,询于刍荛。’注云:‘询,谋也。刍荛,薪采者也。言有疑事,当与薪采者谋之也。’国有大政,必议之于前训,咨之于故老,国语叔向曰:‘国有大事,必顺于典刑,而访于耇老,而后行之。’是以虑无失策,举无过事。窃见尚书令左雄议郡举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诸生试章句,文吏试笺奏。周成杂字曰:‘笺,表也。’汉杂事曰:‘凡群臣之书,通于天子者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駮议。章者需头,称“稽首上以闻”。谢恩陈事,诣阙通者也。奏者亦需头,其京师官但言“稽首言”,下“稽首以闻”,其中有所请,若罪法劾案,公府送御史台,卿校送谒者台也。表者不需头,上言“臣某言”,下言“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左方下附曰“某官臣甲乙上”。’明诏既许,复令臣等得与相参。窃惟王命之重,载在篇典,礼记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尚书曰:‘王言惟作命,弗言,臣下罔由禀令。’又曰:‘令出惟行,不惟反。’当令县于日月,固于金石,遗则百王,施之万世。诗云:“天难谌斯,不易惟王。”可不慎与!诗大雅也。谌,信也。斯,词也。天之意难信矣,不可改易者天子也。盖选举因才,无拘定制。六竒之策,不出经学;前书陈平设六竒策以佐高祖。郑、阿之政,非必章奏。说苑曰:‘子产相郑,内无国中之乱,外无诸侯之患也。子产从政也,择能而使之。晏子化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晏子请改道易行。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晏子对曰:“臣前之化东阿也,属托不行,货赂不至,君反以罪臣。今则反是,而更蒙贺。”景公下席而谢。’甘、竒显用,年乖彊仕;史记曰,秦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闲之地。甘罗年十二,使于赵,说赵王立割五城,以广河闲,秦乃封罗为上卿。说苑曰,子竒年十八,齐君使主东阿,东阿大化。礼记曰:‘四十彊而仕。’终、贾扬声,亦在弱冠。前书,终军年十八,为博士弟子,自请愿以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上竒其对,擢为谏大夫,往说越。越听命,天子大恱。贾谊年十八,以诵诗属文称于郡中,文帝召为博士。汉承周、秦,兼览殷、夏,祖德师经,参杂霸轨,宣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理之。’圣主贤臣,世以致理,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刬戾旧章,刬,削也。戾,乖也。便利未明,众心不猒。猒,服也。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瞽,无目者也。不察人君颜色而言,如无目之人也。孔子曰:‘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干,犯也。惟陛下纳焉。’帝不从。
时陈留郡缺职,尚书史敞等荐广。曰:‘臣闻德以旌贤,旌,明也。书曰‘德懋懋官’也。爵以建事,能建立事则与之爵。“明试以功”,典谟所美,明白考试之,有功者则授之以官。舜典、咎繇謩皆有此言,故云‘典謩所美’也。“五服五章”,天秩所祚,五服谓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五者之服必须章明。尚书咎繇谟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秩,序也。是以臣竭其忠,君丰其宠,丰,厚也。举不失德,下忘其死。窃见尚书仆射胡广体真履规,谦虚温雅,博物洽闻,探赜穷理,六经典奥,旧章宪式,无所不览。柔而不犯,柔而不犯谓性和柔而不可犯以非义也。文而有礼,忠贞之性,忧公如家。不矜其能,不伐其劳,翼翼周慎,行靡玷漏。密勿夙夜,密勿,僶勉。十有余年,心不外顾,志不苟进。臣等窃以为广在尚书劬劳日乆,后母年老,既蒙简照,冝试职千里,匡宁方国。诗云:‘厥德不回,以受方国。’陈留近郡,今太守任缺。广才略深茂,堪能拨烦,愿以参选,纪纲颓俗,使束脩守善,有所劝仰。’
广典机事十年,出为济阴太守,以举吏不实免。复为汝南太守,入拜大司农。汉安元年,迁司徒。质帝崩,代李固为太尉,录尚书事。以定策立桓帝,封育阳安乐郷侯。以病逊位。又拜司空,告老致仕。寻以特进征拜太常,迁太尉,以日食免。复为太常,拜太尉。
延熹二年,大将军梁兾诛,广与司徒韩𬙂、司空孙朗坐不卫宫,皆减死一等,夺爵土,免为庶人。后拜太中大夫、太常。九年,复拜司徒。
灵帝立,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复封故国。以病自乞。会蕃被诛,代为太傅,緫录如故。
时年已八十,而心力克壮。盛弘之荆州记曰‘菊水出穰县。芳菊被涯,水极甘香。谷中皆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七八十者犹以为夭。太尉胡广所患风疾,休沐南归,恒饮此水,后疾遂瘳,年八十二薨’也。继母在堂,朝夕瞻省,傍无几杖,言不称老。礼记曰:‘夫为人子者,恒言不称老。’及母卒,居丧尽哀,率礼无愆。性温柔谨素,常逊言恭色。逊,顺也。达练事体,明解朝章。虽无謇直之风,屡有补阙之益。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孔子曰:‘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及共李固定策,大议不全,质帝崩,固为太尉,与广及司空赵戒议欲立清河王蒜。梁兾以蒜年长有德,恐为后患,盛意立蠡吾侯志。广、戒等慑惮不能与争,而固与杜乔坚守本议。又与中常侍丁肃婚姻,以此讥毁于时。
自在公台三十余年,历事六帝,广以顺帝汉安元年为司空,至灵帝熹平元年薨,三十一年也。六帝谓安、顺、冲、质、桓、灵也。礼任甚优,每逊位辞病,及免退田里,未尝满岁,辄复升进。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为太傅。其所辟命,皆天下名士。与故吏陈蕃、李咸并为三司。谢承书曰:‘咸字元卓,汝南西平人。孤特自立。家贫母老,常躬耕稼以奉养。学鲁诗、春秋公羊传、三礼。三府并辟,司徒胡广举茂才,除高密令,政多竒异,青州表其状。建宁三年,自大鸿胪拜太尉。自在相位,约身率下,常食脱粟饭、酱菜而已。不与州郡交通。刺史、二千石笺记,非公事不发省。以老乞骸骨,见许,悉还所赐物,乘敝牛车,使子男御。晨发京师,百僚追送盈涂,不能得见。家旧贫狭,庇荫草庐。’蕃等每朝会,辄称疾避广,时人荣之。年八十二,熹平元年薨。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奉策赠太傅、安乐郷侯印绶,给东园梓器,谒者护丧事,赐冢茔于原陵,谥文恭侯,拜家一人为郎中。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议郎以下数百人,皆缞绖殡位,自终及葬。汉兴以来,人臣之盛,未尝有也。
初,杨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杨雄传曰:‘箴莫大于虞箴,故遂作九州箴。’左传曰,昔周辛甲之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人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𫘦𬳿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其余所著诗、赋、铭、颂、箴、吊及诸解诂,凡二十二篇。
熹平六年,灵帝思感旧德,乃图画广及太尉黄琼于省内,诏议郎蔡邕为其颂云。谢承书载其颂曰:‘岩岩山岳,配天作辅。降神有周,生申及甫。允兹汉室,诞育二后。曰胡曰黄,方轨齐武。惟道之渊,惟德之薮。股肱元首,代作心膂。天之烝人,有则有类。我胡我黄,锺厥纯懿。巍巍特进,仍践其位。赫赫三事,七佩其绂。奕奕四牡,沃若文辔。衮职龙章,其文有蔚。参曜乾台,穷宠极贵。功加八荒,群生以遂。超哉邈乎,莫与为二!’
论曰:爵任之于人重矣,全丧之于生大矣。怀禄以图存者,仕子之恒情;审能而就列者,列,位也。出身之常体。夫纡于物则非己,纡,曲也。直于志则犯俗,辞其艰则乖义,徇其节则失身。徇,营也。统之,方轨易因,险涂难御。统者,緫论上事也。方轨谓平路也。若履平路,易可因循;如践险涂,则难免颠覆也。故昔人明慎于所受之分,遟遟于岐路之闲也。呈材效职,则受之分明矣。遟遟,疑不前之貌也。明其分,则不可妄进。如令志行无牵于物,临生不先其存,后世何贬焉?守志直道,视死如归,则后之人何从而贬责矣。古人以宴安为戒,岂数公之谓乎?左传曰:‘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赞曰:邓、张作傅,无咎无誉。敏正疑律,防议章句。胡公庸庸,饰情恭貌。朝章虽理,据正或桡。桡,曲也,易曰‘栋桡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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