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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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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五十七‧列傳第四十五 高祐 崔挺
高祐,字子集,小名次奴,勃海人也。本名禧,以與咸陽王同名,高祖賜名祐。司空允從祖弟也。祖展,慕容寶黃門郎,太祖平中山,內徙京師,卒於三都大官。父讜,從世祖滅赫連昌,以功拜游擊將軍,賜爵南皮子。與崔浩共參著作,遷中書侍郎。轉給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騎常侍、平東將軍、蓨縣侯,使高麗。卒,贈安南將軍、冀州刺史、假滄水公,謚曰康。祐兄祚,襲爵,東青州刺史。
祐博涉書史,好文字雜說,材性通放,不拘小節。初拜中書學生,轉博士、侍郎。以祐招下邵郡羣賊之功,賜爵建康子。高宗末,兖州東郡吏獲一異獸,獻之京師,時人咸無識者。詔以問祐,祐曰:「此是三吳所出,厥名鯪鯉,餘域率無,今我獲之,吳楚之地,其有歸國者乎?」又有人於零丘得玉印一以獻,詔以示祐,祐曰:「印上有籀書二字,文曰『宋壽』。壽者,命也,我獲其命,亦是歸我之徵。」顯祖初,劉義隆子義陽王昶來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時謂祐言有驗。
高祖拜祕書令。後與丞李彪等奏曰:「臣等聞典謨興,話言所以光著;載籍作,成事所以昭揚。然則尚書者記言之體,春秋者録事之辭。尋覽前志,斯皆言動之實録也。夏殷以前,其文弗具。自周以降,典章備舉。史官之體,文質不同;立書之旨,隨時有異。至若左氏,屬詞比事,兩致並書,可謂存史意,而非全史體。逮司馬遷、班固,皆博識大才,論敘今古,曲有條章,雖周達未兼,斯實前史之可言者也。至於後漢、魏、晉咸以放焉。惟聖朝創制上古,開基長發,自始均以後,至於成帝,其閒世數乆遠,是以史弗能傳。臣等疏陋,忝當史職,披覽國記,竊有志焉。愚謂自王業始基,庶事草創,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冝依遷固大體,令事類相從,紀傳區別,表志殊貫,如此修綴,事可備盡。伏惟陛下先天開物,洪宣帝命,太皇太后淳曜二儀,惠和王度,聲敎之所漸洽,風譯之所覃加,固已義振前王矣。加太和以降,年未一紀,然嘉符禎瑞,備臻於往時;洪功茂德,事萃於曩世。會稽佇玉牒之章,岱宗想石記之列。而祕府策勳,述美未盡。將令皇風大猷,或闕而不載;功臣懿績,或遺而弗傳。著作郎已下,請取有才用者,參造國書,如得其人,三年有成矣。然後大明之德功,光于帝篇;聖后之勳業,顯于皇策。佐命忠貞之倫,納言司直之士,咸以備著載籍矣。」高祖從之。
高祖從容問祐曰:「比水旱不調,五穀不熟,何以止災而致豐稔?」祐對曰:「昔堯湯之運,不能去陽九之會,陛下道同前聖,其如小旱何?但當旌賢佐政,敬授民時,則災消穰至矣。」又問止盜之方,祐曰:「昔宋均樹德,害獸不過其鄉;卓茂善敎,蝗蟲不入其境。彼盜賊者,人也,苟訓之有方,寧不易息。當須宰守貞良,則盜止矣。」祐又上疏云:「今之選舉,不採識治之優劣,專簡年勞之多少,斯非盡才之謂。冝停此薄藝,棄彼朽勞,唯才是舉,則官方斯穆。又勳舊之臣,雖年勤可録,而才非撫人者,則可加之以爵賞,不冝委之以方任,所謂王者可私人以財,不私人以官者也。」高祖皆善之。加給事中、冀州大中正,餘如故。時李彪專統著作,祐為令,時相關豫而已。
出為持節、輔國將軍、西兖州刺史,假東光侯,鎮滑臺。祐以郡國雖有太學,縣黨冝有黌序,乃縣立講學,黨立小學。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家之外,共造一井,以供行客,不聽婦人寄舂取水。又設禁賊之方,令五五相保,若盜發則連其坐,初雖似煩碎,後風化大行,寇盜止息。
轉宋王劉昶傅。以昔參定律令之勤,賜帛五百匹、粟五百石、馬一匹。昶以其官舊年耆,雅相祗重,妓妾之屬,多以遺之。拜光禄大夫,傅如故。昶薨後,徵為宗正卿,而祐留連彭城,乆而不赴。於是尚書僕射李沖奏祐散逸淮徐,無事稽命,處刑三歲,以贖論。詔免卿任,還復光禄。太和二十三年卒。太常議謚曰煬侯,詔曰:「不遵上命曰『靈』,可謚為靈。」
子和璧,字僧壽,有學問。中書博士。早卒。
和璧子顥,字門賢,學涉有時譽。自司空參軍轉員外郎,襲爵建康子,遷符璽郎中。出為冀州別駕,未之任,屬刺史元愉據州反,世宗遣尚書李平為都督,率衆討之。平以顥彼州領袖,乃引為録事參軍,仍領統軍,軍機取捨,多與參決。擒愉之後,別黨千餘人皆將伏法,顥以為擁逼之徒,前許原免,冝為表陳請。平從之,於是咸蒙全濟。事定,顥仍述職。時軍旅之後,因之飢饉,顥為綱紀,務存寬靜,甚收時譽。尋加陵江將軍。坐事免。乆之,除鎮遠將軍,遷輔國將軍、中散大夫,轉征虜將軍,仍中散。卒,時年四十九。贈平東將軍、滄州刺史,謚曰惠。
子德正,襲。武定中,黃門侍郎。
顥弟雅,字興賢,有風度。自給事中稍遷司徒府録事參軍、定州撫軍府長史。卒,年三十四。天平中,追贈散騎常侍、平北將軍、冀州刺史。
子德乾,早有令問。任城太守。卒。
雅弟諒,字脩賢。少好學,多識彊記,居喪以孝聞。太和末,京兆王愉開府辟召,高祖妙簡行佐,諒與隴西李仲尚、趙郡李鳳起等同時應選。稍遷太尉主簿、國子博士。正光中,加驍騎將軍,為徐州行臺。至彭城,屬元法僧反叛,逼諒同之,諒不許,為法僧所害,時年四十一。朝廷痛惜之,贈左將軍、滄州刺史。又下詔,以諒臨危授命,誠節可重,復贈使持節、平北將軍、幽州刺史,贈帛二百匹,優一子出身,謚曰忠侯。三子。長惠勝,武定中,司徒外兵參軍。諒造親表譜録四十許卷,自五世已下,內外曲盡。覽者服其博記。
祐弟欽,幼隨從叔濟使於劉義隆,還為中書學生,遷祕書中散。年四十餘,卒。
子法永,諸王從事中郎。亦早亡。
祐從父弟次同,永安末,撫軍將軍、定州刺史。
子乾邕,永熙中,司空公、長樂郡開國公。
乾邕弟敖曹,天平中,司徒公、京兆郡開國公。
崔挺,字雙根,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賛,魏尚書僕射。五世祖洪,晉吏部尚書。父鬱,濮陽太守。
挺幼居喪盡禮。少敦學業,多所覽究,推人愛士,州閭親附焉。每四時與鄉人父老書相存慰,辭旨欵備,得者榮之。三世同居,門有禮讓。於後頻值飢年,家始分析,挺與弟振推讓田宅舊資,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釋卷。時穀糴踊貴,鄉人或有贍者,遺挺,辭讓而受,仍亦散之貧困,不為畜積,故鄉邑更欽歎焉。
舉秀才,射策高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以工書,受勑於長安書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賜爵泰昌子。轉登聞令,遷典屬國下大夫。以參議律令,賜布帛八百匹、穀八百石、馬牛各二。尚書李沖甚重之。高祖以挺女為嬪。太和十八年,大將軍、宋王劉昶南鎮彭城,詔假立義將軍,為昶府長史,以疾辭免,乃以王肅為長史。其被寄遇如此。
後除昭武將軍、光州刺史,威恩並著,風化大行。十九年,車駕幸兖州,召挺赴行在所。及見,引諭優厚。又問挺治邊之略,因及文章。高祖甚恱,謂挺曰:「別卿已來,倏焉二載,吾所綴文,已成一集,今當給卿副本,時可觀之。」又顧謂侍臣曰:「擁旄者悉皆如此,吾何憂哉。」復還州。及散騎常侍張彝兼侍中巡行風俗,見挺政化之美,謂挺曰:「彝受使省方,採察謠訟,入境觀政,實愧清使之名。」州治舊掖城,西北數里有斧山,峰嶺高峻,北臨滄海,南望岱嶽,一邦遊觀之地也。挺於頂上欲營觀宇,故老曰:「此嶺秋夏之際,常有暴雨迅風,巖石盡落,相傳云是龍道,恐此觀不可乆立。」挺曰:「人神相去,何遠之有?虯龍倏忽,豈唯一路乎!」遂營之。數年閒,果無風雨之異。挺旣代,即為風雹所毀,於後作,復尋壞,遂莫能立。衆以為善化所感。
時以犯罪配邊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合門充役。挺上書,以為周書父子罪不相及。天下善人少,惡人多,以一人犯罪,延及合門。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柳下惠嬰盜跖之誅,豈不哀哉!辭甚雅切,高祖納之。先是,州內少鐵,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復鐵官,公私有賴。諸州中正,本在論人,高祖將辨天下氏族,仍亦訪定,乃遙授挺本州大中正。
掖縣有人,年踰九十,板輿造州。自稱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甚有光彩,藏之海島,垂六十歲。忻逢明治,今願奉之。挺曰:「吾雖德謝古人,未能以玉為寶。」遣船隨取,光潤果然。竟不肯受,仍表送京都。世宗即位,累表乞還。景明初見代,老幼泣涕追隨,縑帛贈送,挺悉不納。
散騎常侍趙脩得幸世宗,挺雖同州壤,未甞詣門。北海王詳為司徒、録尚書事,以挺為司馬,挺固辭不免。世人皆歎其屈,而挺處之夷然。於後詳攝選,衆人競稱考第,以求遷敘,挺終獨無言。詳曰:「崔光州考級並未加授,冝投一牒,當為申請。蘧伯玉恥獨為君子,亦何故默然?」挺對曰:「階級是聖朝大例,考課亦國之恒典。下官雖慚古賢不伐之美,至於自衒求進,竊以羞之。」詳大相稱歎。自為司馬,詳未曾呼名,常稱州號,以示優禮。四年卒,時年五十九。其年冬,贈輔國將軍、幽州刺史,謚曰景。光州故吏聞凶問,莫不悲感,共鑄八尺銅像於城東廣因寺,起八關齋,追奉冥福,其遺愛若此。
初,崔光之在貧賤也,挺贍遺衣食,常親敬焉。又識邢巒、宋弁於童稚之中,並謂終當遠致。世稱其知人。歷官二十餘年,家資不益,食不重味,室無綺羅,閨門之內,雍雍如也。舊故多有贈賵,諸子推挺素心,一無所受。有子六人。
長子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識,博學好文章。高祖召見,甚嗟賞之。李彪謂挺曰:「比見賢子謁帝,旨諭殊優,今當為羣拜紀。」挺曰:「卿自欲善處人父子之閒,然斯言吾所不敢聞也。」
司徒、彭城王勰板為行參軍,後除著作郎,襲父爵。尚書令高肇親寵權盛,子植除青州刺史,啟孝芬為司馬。後除司徒記室參軍、司空屬、定州大中正,長於剖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熙平中,澄奏地制八條,孝芬所參定也。在府乆之,除龍驤將軍、廷尉少卿。
孝昌初,蕭衍遣將裴邃等寇淮南。詔行臺酈道元、都督河閒王琛討之,停師城父,累月不進。勑孝芬持節齎齊庫刀,催令赴接,賊退而還。荊州刺史李神俊為蕭衍遣將攻圍,詔加孝芬通直散騎常侍,以將軍為荊州刺史,兼尚書南道行臺,領軍司,率諸將以援神俊,因代焉。於時,州郡內戍悉已陷沒,且路由三,賊已先據。孝芬所統旣少,不得徑進,遂從弘農堰渠山道南入,遣弟孝直輕兵在前,出賊不意,賊便奔散,人還安堵。肅宗嘉勞之,并賚馬及綿絹等物。
後以元叉之黨,與盧同、李獎等並除名,徵還。又孝芬為廷尉之日,章武王融以贓貨被劾,孝芬按以重法。及融為都督,北討鮮于脩禮,於時孝芬弟孝演率勒宗從,避賊於博陵,郡城為賊攻陷,尋為賊所害。融乃密啟,云:「孝演入賊為王。」遂見收捕,合家逃竄,遇赦乃出。
孝昌三年,蕭衍將成景儁率衆逼彭城,除孝芬寧朔將軍、員外常侍、兼尚書右丞,為徐州行臺。孝芬將發,入辭。靈太后謂孝芬曰:「卿女今事我兒,與卿便是親舊,曾何相負而內頭元叉車中,稱此老嫗會須卻之。」孝芬曰:「臣蒙國厚恩,義無斯語。假實有此,誰能得聞?若有聞知,此於元叉親密過臣遠矣。乞對言者,足辨虛實。」靈太后悵然意解,乃有愧色。景儁築柵造堰,謀斷泗水以灌彭城。孝芬率大都督李叔仁、柴集等赴戰,景儁等力屈退走。除孝芬安南將軍、光禄大夫、兼尚書,為徐兖行臺。
建義初,太山太守羊侃據郡反,遠引南賊,圍逼兖州。除孝芬散騎常侍、鎮東將軍、金紫光禄大夫,仍兼尚書東道行臺,大都督刁宣馳往救援,與行臺于暉接,至便圍之。侃突圍奔蕭衍,餘悉平定。
永安二年,莊帝聞元顥有內侵之計,勑孝芬南赴徐州。顥遂潛師向考城,擒大都督、濟陰王暉業,乗勝徑進,遣其後軍都督侯暄守梁國城以為後援。孝芬勒諸將馳往圍暄,恐顥遣援,乃急攻之,晝夜不息。五日,暄遂突出,擒斬之,俘其卒三千餘人。莊帝還宮,授西兖州刺史,將軍如故。孝芬乆倦外役,固辭不行,乃除太常卿。
普泰元年,南陽太守趙脩延襲據荊州城,囚刺史李琰之,招引南寇。除孝芬衞將軍、荊州刺史,兼尚書南道行臺。又除都督三荊諸軍事、車騎將軍、假驃騎將軍。孝芬已出次,改授散騎常侍、驃騎將軍、西兖州刺史。太昌初,兼殿中尚書。尋除車騎大將軍、左光禄大夫,仍尚書。後加儀同三司、兼吏部尚書。
出帝入關,齊獻武王至洛,與尚書辛雄、劉廞等並誅,時年五十。沒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文口辯,善談論,愛好後進,終日忻然,商搉古今,閒以嘲謔,聽者忘疲。所著文章數十篇。有子八人。
長子勉,字宣祖。頗涉史傳,有几案才。正光初,除太學博士。莊帝之為御史中尉,啟除侍御史。永安初,除建節將軍、尚書右中兵郎中。後太尉、豫章王蕭賛啟為諮議參軍,郎中如故。以舉人失衷,為中尉高道穆奏免其官。普泰中,兼尚書左丞。勉善附會,世論以浮競譏之。為尚書令尒朱世隆所親待,而尚書郎魏季景尤為世隆知任,勉與季景內頗不穆。季景陰求右丞,奪勉所兼。世隆啟用季景,勉遂悵怏自失。尋除安南將軍、光禄大夫、兼國子祭酒,典儀注。太昌初,除散騎常侍、征東將軍、金紫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勑左右廂出入其家。被收之際,在外逃免。於後乃出,見齊獻武王於晉陽,王勞撫之。天平末,王遣勉送勳貴妻子赴定州,因得還家。屬母李氏喪亡,勉哀號過性,遇病卒,時年四十七。無子,弟宣度以子龍後之。
勉弟宣猷,司徒中郎,走於關西。
宣猷弟宣度,齊王儀同開府司馬。
宣度弟宣軌,頗有才學。尚書考功郎中。與弟宣質、宣靜、宣略,並死於晉陽。
孝芬弟孝暐,字敬業。少寬雅,早著長者之風。彭城王勰之臨定州,辟為主簿。釋褐冀州安東府外兵參軍,歷員外散騎侍郎、寧朔將軍、員外散騎常侍。武泰初,蠻首李洪扇動諸蠻,詔孝暐持節為別將,隷都督李神軌討平之。尒朱榮之害朝士,孝暐與弟孝直攜家避難定陶。孝莊初,徵拜通直散騎常侍,加征虜將軍,尋除趙郡太守。郡經葛榮離亂之後,民戶喪亡,六畜無遺,斗粟乃至數縑,民皆賣鬻兒女。夏椹大熟,孝暐勸民多收之。郡內無牛,敎其人種。招撫遺散,先恩後威,一周之後,流民大至。興立學校,親加勸篤,百姓賴之。卒於郡,時年四十九。贈通直散騎常侍、平東將軍、瀛州刺史,謚曰簡。朝議謂為未申,復贈安北將軍、定州刺史。
子昂,武定中,尚書左丞、兼度支尚書。
孝暐弟孝演,字則伯,出繼伯父。性通率,美鬚髯,姿貌魁傑。少無宦情,沉浮鄉里。河閒王琛為定州刺史,以為治中。晚除瀛州安西府外兵參軍,因罷歸。及鮮于脩禮起逆,孝演率宗屬保郡城,為賊攻陷。賊以孝演民望,恐移衆心,乃害之,時年四十。無子,弟孝直以子士遊為後。士遊,儀同開府倉曹參軍。
孝演弟孝直,字叔廉。身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起家司空行參軍。尋為員外散騎侍郎、宣威將,仍以本官入領直後。轉寧遠將軍、汝南王開府掾,領直寢。兄孝芬除荊州,詔孝直假征虜將軍,別將,揔羽林二千騎,與孝芬俱行。孝直潛師徑進,賊遂破走。孝芬入城後,蕭衍將曹義宗仍在馬圈,鼓動順陽蠻夷,縁邊寇竊。孝直率衆禦之,賊皆退散。還轉直閤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尒朱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寧,去職歸鄉里,勸督宗人,務行禮義。後除安東將軍、光禄大夫,太昌中,又除衞將軍、右光禄大夫,並辭不赴。宗親勸孝直曰:「榮華人之所願,何故陸沉?」孝直不荅。年五十八,卒於鄉里,顧命諸子曰:「吾才疏效薄,於國無功,若朝廷復加贈謚,冝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則非吾子,斂以時服,祭勿殺生。」其子皆遵行之。有四子。
長子士順,儀同開府行參軍。
孝直弟孝政,字季讓。十歲,挺亡,號哭不絕,見者為之悲傷。操尚貞立,博洽經史,雅好辭賦。喪紀之禮,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執造。太尉、汝南王恱辟行參軍。年四十九,卒。
子巖,武定中,員外常侍。
孝芬兄弟孝義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慟,絕內,蔬食,容貌損瘠,見者傷之。孝暐等奉孝芬盡恭順之禮,坐食進退,孝芬不命則不敢也。雞鳴而起,旦參顏色,一錢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須,聚對分給。諸婦亦相親愛,有無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旣亡之後,孝芬等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溫凊,出入啟覲,家事巨細,一以諮決。每兄弟出行,有獲財物,尺寸已上,皆內李氏之庫,四時分賚,李自裁之,如此者二十餘歲。撫從弟宣伯子朗,如同氣焉。
挺弟振,字延根。少有學行,居家孝友,為宗族所稱。自中書學生為祕書中散,在內謹勑,為高祖所知。出為冀州、咸陽王禧驃騎府司馬,在任乆之。太和二十年,遷建威將軍、平陽太守。不拜,轉高陽內史。高祖南討,徵兼尚書左丞,留京。振旣才幹被擢,當世以為榮。後改定職令,振本資惟擬五品,詔曰:「振在郡著績,冝有褒升。」除太子庶子。景明初,除長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斷,以明察稱。河內太守陸琇與咸陽王禧同謀為逆,禧敗事發,振窮治之。時琇內外親黨及當朝貴要咸為之言,振研覈切至,終無縱緩,遂斃之於獄。其奉法如此。正始初,除龍驤將軍、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績。還朝,除河東太守。永平中,卒於郡,時年五十九。贈本將軍、南兖州刺史,謚曰定。振歷官四十餘載,考課恒為稱職。議者善之。
長子宣伯,早喪。子勁,字仲括。驃騎參軍。
宣伯弟子朗,美容貌,涉獵經史,少溫厚,有風尚。以軍功起家襄威將軍、員外散騎侍郎。普泰中,從兄孝芬為荊州,請為車騎府司馬。孝芬轉西兖州,為驃騎府司馬。太昌初,冠軍將軍、北徐州撫軍府長史,固辭,不獲免。興和二年,中尉高仲密引為侍御史,尋加平西將軍。武定中卒。子道綱。
挺從父弟元珍,釋褐司徒行參軍,稍遷司徒主簿、趙郡王幹開府屬。景明中,荊州長史。乆之,為司徒從事中郎,有公平稱。後遷中散大夫,加征虜將軍。正光末,山胡作逆,除平陽太守,假右將軍,為別將以討之,頻破胡賊,郡內以安。武泰初,改郡為唐州,仍除元珍為刺史,加右將軍。以破胡勳,賜爵涼城侯。尒朱榮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鵠取唐州。元珍與行臺酈惲拒守不從,為子鵠所陷,被害。世咸痛之。子叔恭。
挺從父弟瑜之,字仲璉。少孤,有學業。太和中,釋褐奉朝請,廣陵王羽常侍,累歷蕃佐。入為司空功曹參軍事、太尉主簿,遷冀州撫軍府長史。後為揚州平東府長史,帶南梁太守。蕭衍義州刺史文僧明來降,瑜之迎接有勳,賜爵高邑男。孝昌初,除鴻臚少卿。三年卒,年五十六。贈平北將軍、瀛州刺史。有三子。
長子孟舒,字長才,襲父爵。累遷平東將軍、太中大夫。興和中,除廣平太守。卒,贈中軍將軍、殷州刺史,贈平東將軍,謚曰康。
孟舒弟仲舒,武定末,鄴縣令。
仲舒弟季舒,給事黃門侍郎。
挺從祖弟脩和,州主簿。
子儉,字元恭,雅有器度。歷太學博士,終於符璽郎中。
儉弟緒,字仲穆。定州撫軍府法曹參軍。緒小弟孝忠,侍御史、祕書郎。並有容貌,無他才識。
緒子子謙,尚書郎。
子謙弟子讓,與侯景同反,子謙坐以囚執,遇病死於晉陽。子讓弟子廉等,並伏法。
脩和弟敬邕,性長者,有幹用。高祖時,自司徒主簿轉尚書都官郎中,所在稱職。遷太子步兵校尉。景明初,母憂去職。後中山王英南討,引為都督府長史,加左中郎將,以功賜爵臨淄男。遷龍驤將軍、太府少卿,以本將軍出除營州刺史。庫莫奚國有馬百匹因風入境,敬邕悉令送還,於是夷人感附。熙平二年,拜征虜將軍、太中大夫。神龜中卒,年五十七。贈左將軍、濟州刺史,謚曰恭。
子子盛,襲爵。除奉朝請。
脩和從弟接,字顯賔。容貌魁偉,放邁自高,不拘常檢。為中書博士、樂陵內史。雅為任城王澄所禮待,及澄為定州刺史,接了無民敬,王忻然容下之。後為冀州安東府司馬,轉樂陵太守。還鄉而卒。
挺族子纂,字叔則,博學有文才。景明中,太學博士,轉員外散騎侍郎、襄威將軍。旣不為時知,乃著無談子論。後為給事中。延昌中,除梁州征虜府長史。熙平初,為寧遠將軍、廷尉正,每於大獄,多所據明,有當官之譽。時太原王靜自廷尉監遷少卿,纂恥居其下,乃與靜書,辭氣抑揚,無上下之體。又啟求解任,乃除左中郎將,領尚書三公郎中。未幾,以公事免。後為洛陽令。正光中卒,年四十五。贈司徒左長史。凡所製文,多行於世。
長子史,武定末,儀同府長流參軍。
纂兄穆,寬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
子暹,武定末,度支尚書、兼右僕射。
纂弟融,字脩業。奉朝請。尚書令高肇出討巴蜀,引為統軍。還,除員外散騎侍郎。正光中,定州別駕。年四十二,卒。
子鴻翻,郡功曹。
纂從祖弟遊,字延叔,少有風概。釋褐奉朝請,稍遷太尉主簿。江州刺史陳伯之啟為司馬,還除奉車都尉。大都督、中山王英征義陽,引為録事參軍,尋轉司馬。及英敗於鍾離,遊坐徙秦州,乆而得還。大將軍高肇西征,引為統軍,除步兵校尉,遷豫州征虜府長史,未幾,除征虜將軍、北趙郡太守,並有政績。
熙平末,轉河東太守。郡有鹽戶,常供州郡為兵,子孫見丁從役,遊矜其勞苦,乃表聞請聽更代,郡內感之。太學舊在城內,遊乃移置城南閑敞之處,親自說經,當時學者莫不勸慕,號為良守。以本將軍遷涼州刺史,以母憂解任。
正光中,起除右將軍、南秦州刺史,固辭不免。先是,州人楊松栢、楊洛德兄弟數為反叛,遊至州,深加招慰。松栢歸欵,引為主簿,稍以辭色誘之,兄弟俱至。松栢旣州之豪帥,感遊恩遇,獎諭羣氐,咸來歸欵,且以過在前政,不復自疑。遊乃因宴會,一時俱斬,於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夏,秦州城人殺刺史李彥據州為逆。數日之後,遊知必不安,謀欲出外,尋為城人韓祖香、孫攻於州館。遊事窘,登樓慷慨悲歎,乃推下小女而殺之,義不為羣小所辱也。尋為祖香等所執害,時年五十二。永安中,贈散騎侍郎、鎮北將軍、定州刺史。
子伏護,開府參軍。
史臣曰:高祐學業優通,知名前世,儒俊之風,門舊不隕。諸子經傳之器,加有捨生之節。崔挺兄弟,風操高亮,懷文抱質,歷事著稱,見重於朝野,繼世承家,門族並著,蓋所謂彼有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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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五十八‧列傳第四十六 楊播
楊播,字延慶,自云恒農華陰人也。高祖結,仕慕容氏,卒於中山相。曾祖珍,太祖時歸國,卒於上谷太守。祖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興末為廣平太守,有稱績。高祖南巡,吏人頌之,加寧遠將軍,賜帛三百匹。徵為選部給事中,有公平之譽。除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未之任而卒。贈以本官,加弘農公,謚曰簡。
播本字元休,太和中,高祖賜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整,奉養盡禮。擢為中散,累遷給事,領中起部曹。以外親,優賜亟加,前後萬計。進北部給事中。詔播巡行北邊,高祖親送及戶,戒以軍略。未幾,除龍驤將軍、員外常侍,轉衞尉少卿,常侍如故。與陽平王頤等出漠北擊蠕蠕,大獲而還。高祖嘉其勳,賜奴婢十口。遷武衞將軍,復擊蠕蠕,至居然山而還。
除左將軍,尋假前將軍。隨車駕南討,至鍾離。師回,詔播領步卒三千、騎五百為衆軍殿。時春水初長,賊衆大至,舟艦塞川。播以諸軍渡淮未訖,嚴陳南岸,身自居後。諸軍渡盡,賊衆遂集,於是圍播。乃為圓陳以禦之,身自搏擊,斬殺甚多。相拒再宿,軍人食盡,賊圍更急。高祖在北而望之,旣無舟船,不得救援。水勢稍減,播領精騎三百歷其舟船,大呼曰:「今我欲渡,能戰者來。」賊莫敢動,遂擁衆而濟。高祖甚壯之,賜爵華陰子,尋除右衞將軍。
後從駕討崔慧景、蕭衍於鄧城,破之,進號平東將軍。時車駕耀威沔水,上巳設宴,高祖與中軍、彭城王勰賭射,左衞元遙在勰朋內,而播居帝曹。遙射侯正中,籌限已滿。高祖曰:「左衞籌足,右衞不得不解。」播對曰:「仰恃聖恩,庶幾必爭。」於是彎弓而發,其箭正中。高祖笑曰:「養由基之妙,何復過是。」遂舉卮酒以賜播曰:「古人酒以養病,朕今賞卿之能,可謂今古之殊也。」從到懸瓠,除太府卿,進爵為伯。
景明初,兼侍中,使恒州,贍恤寒乏。轉左衞將軍。出除安北將軍、并州刺史,固辭,乃授安西將軍、華州刺史。至州借民田,為御史王基所劾,削除官爵。延昌二年,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訴積年,至熙平中乃贈鎮西將軍、雍州刺史,并復其爵,謚曰壯。
侃,字士業。頗愛琴書,尤好計畫。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兒姪早通,而侃獨不交遊,公卿罕有識者。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具耳。」
年三十一,襲爵華陰伯。釋褐太尉、汝南王恱騎兵參軍。揚州刺史長孫稚請為録事參軍。蕭衍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規相掩襲,密購壽春郭人李瓜花、袁建等令為內應。邃已纂勒兵士,有期日矣,而慮壽春疑覺,遂謬移云:「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捺舊城。若爾,便稍相侵逼,此亦須營歐陽,設交境之備。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佐僚咸欲以實荅之,云無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好小黠,今集兵遣移,虛搆是言,得無有別圖也?」稚深悟之,乃云:「録事可造移報。」侃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為妄構白捺也!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謂已知覺,便爾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會,便相告發,伏辜者十數家。邃後竟襲壽春,入羅城而退。遂列營於黎漿、梁城,日夕鈔掠。稚乃奏侃為統軍。
侃叔椿為雍州刺史,又請為其府録事參軍,帶長安令,府州之務多所委決。及蕭寶夤等軍敗,北地功曹毛洪賔據郡引寇,抄掠渭北。侃啟椿自出討之。遂購募戰士,信宿之閒得三千餘人,銜枚夜進,至馮翊郡西。賊見大軍卒至,衆情離解,洪賔遂通書送質,乞求自效。於是擒送宿勤明達兄子賊署南平王烏過仁。
後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尚書僕射長孫稚討之,除侃鎮遠將軍、諫議大夫,為稚行臺左丞。尋轉通直散騎常侍。軍次弘農,侃白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挾關為壘,勝負之理,乆而無決。豈才雄相類,算略抗行,當以河山險阻,難用智力。今賊守潼關,全據形勝,縱曹操更出,亦無所騁竒。必須北取蒲阪,飛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鬥心,華州之圍可不戰而解,潼關之賊必望風潰散。諸處旣平,長安自克。愚計可録,請為明公前驅。」稚曰:「薛脩義已圍河東,薛鳳賢又保安邑,都督宗正珍孫停師虞阪,乆不能進,雖有此計,猶用為疑。」侃曰:「珍孫本行陳一夫,因縁進達,可為人使,未可使人。一旦受元帥之任,處分三軍,精神亂矣,寧堪圍賊。河東治在蒲阪,西帶河湄,所部之民,多在東境。脩義驅率壯勇,西圍郡邑,父老妻弱,尚保舊村,若率衆一臨,方寸各亂,人人思歸,則郡圍自解。不戰而勝,昭然在目。」稚從之,令其子彥等領騎與侃於弘農北渡。所領悉是騎士,習於野戰,未可攻城,便據石錐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軍於此,以待步卒,兼觀民情向背,然後可行。若送降名者,各自還村,候臺軍舉烽火,各亦應之,以明降欵。其無應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須殄戮,賞賚軍士。」民遂轉相告報,未實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閒,火光遍數百里內。圍城之寇,不測所以,各自散歸,脩義亦即逃遁。長安平,侃頗有力。
建義初,除冠軍將軍、東雍州刺史。其年州罷,除中散大夫,為都督,鎮潼關。還朝,除右將軍、岐州刺史。屬元顥內逼,詔以本官假撫軍將軍為都督,率衆鎮大梁,未發,詔行北中郎將。孝莊徙御河北,執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隨朕行,所累處大。卿可還洛,寄之後圖。」侃曰:「此誠陛下曲恩,寧可以臣微族,頓廢君臣之義。」固求陪從。至建州,敘行從功臣,自城陽王徽已下凡十人,並增三階。以侃河梁之誠,特加四階。侃固辭,乞同諸人,乆乃見許。於是除鎮軍將軍、度支尚書、兼給事黃門侍郎,敷西縣開國公,食邑一千戶。
及車駕南還,顥令蕭衍將陳慶之守北中城,自據南岸。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欵,求破橋立效,尒朱榮率軍赴之。及橋破,應接不果,皆為顥所屠滅。榮因悵然,將為還計,欲更圖後舉。侃曰:「未審明大王發并州之日,已知有夏州義士指來相應,為欲廣申經略,寧復帝基乎?夫兵散而更合,瘡愈而更戰,持此收功,自古不少,豈可以一圖不全,而衆慮頓廢。今事不果,乃是兩賊相殺,則大王之利矣。若今即還,民情失望,去就之心,何由可保?未若召發民材,惟多縛筏,閒以舟楫,沿河廣布,令數百里中,皆為渡勢。首尾旣遠,顥復知防何處,一旦得渡,必立大功。」榮大笑曰:「黃門即奏行此計。」於是尒朱兆與侃等遂與馬渚諸楊南渡,破顥子領軍將軍冠受,擒之。顥便南走。車駕入都,侃解尚書,正黃門,加征東將軍、金紫光禄大夫。以濟河之功,進爵濟北郡開國公,增邑五百戶,復除其長子師沖為祕書郎。
時所用錢,人多私鑄,稍就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侃奏曰:「昔馬援至隴西,甞上書求復五銖錢,事下三府,不許。及援徵入為虎賁中郎,親對光武申釋其趣,事始施行。臣頃在雍州,亦表陳其事,聽人與官並鑄五銖錢,使人樂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書,八座不許。以今況昔,即理不殊。求取臣前表,經御披析。」侃乃隨事剖辨,孝莊從之,乃鑄五銖錢,如侃所奏。
万俟醜奴陷東秦,遂圍岐州,扇誘巴蜀。大都督尒朱天光率衆西伐,詔侃以本官使持節、兼尚書僕射,為關右慰勞大使。還朝,除侍中,加衞將軍、右光禄大夫。
莊帝將圖尒朱榮也,侃與其內弟李晞、城陽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預密謀。尒朱兆之入洛也,侃時休沐,遂得潛竄,歸於華陰。普泰初,天光在關西,遣侃子婦父韋義遠招慰之,立盟許恕其罪。侃從兄昱恐為家禍,令侃出應,假其食言,不過一人身歿,冀全百口。侃往赴之,秋七月,為天光所害。太昌初,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純陀襲。
播弟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太和中與播俱蒙高祖賜改。性寬謹,初拜中散,典御廄曹,以端慎小心,專司醫藥,遷內給事,與兄播並侍禁闈。又領蘭臺行職,改授中部曹,析訟公正,高祖嘉之。及文明太后崩,高祖五日不食。椿進諫曰:「陛下至性,孝過有虞,居哀五朝,水漿不御,羣下惶灼,莫知所言。陛下荷祖宗之業,臨萬國之重,豈可同匹夫之節,以取僵仆。且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高祖感其言,乃一進粥。轉授宮輿曹少卿,加給事中。
出為安遠將軍、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幸其州館信宿,賜馬十匹、縑千匹。遷冠軍將軍、濟州刺史。高祖自鍾離趣鄴,至碻磝,幸其州館,又賜馬二匹、縑千五百匹。坐為平原太守崔敞所訟,廷尉論輒收市利,費用官炭,免官。後降為寧朔將軍、梁州刺史。
初,武興王楊集始為楊靈珍所破,降於蕭鸞。至是,率賊萬餘自漢中而北,規復舊土。椿領步騎五千出頓下辨,貽書集始,開以利害。集始執書對使者曰:「楊使君此書,除我心腹之疾。」遂領其部曲千餘人來降。尋以母老,解還。後武都氐楊會反,假椿節、冠軍將軍、都督西征諸軍事、行梁州刺史,與軍司羊祉討破之。於後梁州運糧,為羣氐刼奪,詔椿兼征虜將軍,持節招慰。尋以氐叛,拜光禄大夫,假平西將軍,督征討諸軍事以討之。還,兼太僕卿。
秦州羌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聚衆反,詔椿為別將,隷安西將軍元麗討之。賊入隴,守蹊自固。或謀伏兵山徑,斷其出入,待糧盡而攻之;或云斬除山木,縱火焚之,然後進討。椿曰:「並非計也。此本規盜,非有經略,自王師一至,無戰不摧,所以深竄者,正避死耳。今冝勒三軍,勿更侵掠,賊必謂我見險不前,心輕我軍,然後掩其不備,可一舉而平矣。」乃緩師不進,賊果出掠,乃以軍中驢馬餌之,不加討逐。如是多日,陰簡精卒,銜枚夜襲,斬瞻傳首。入正太僕卿,加安東將軍。
初,顯祖世有蠕蠕萬餘戶降附,居於高平、薄骨律二鎮,太和之末,叛走略盡,唯有一千餘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叛走。詔許之,慮不從命,乃使椿持節往徙焉。椿以為徙之無益,上書曰:「臣以古人有言:裔不謀夏,夷不亂華。荒忽之人,羈縻而已。是以先朝居之於荒服之閒者,正欲恱近來遠,招附殊俗,亦以別華戎、異內外也。今新附者衆,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安。不安必思土,思土則走叛。狐死首丘,其害方甚。又此族類,衣毛食肉,樂冬便寒。南土濕熱,往必將盡。進失歸伏之心,退非藩衞之益。徙在中夏,而生後患,愚心所見,謂為不可。」時八座議不從,遂徙於濟州縁河居之。冀州元愉之難,果悉浮河赴賊,所在鈔掠,如椿所策。
永平初,徐州城人成景儁以宿預叛,詔椿率衆四萬討之,不克而返。乆之,除都督朔州撫冥武川懷朔三鎮三道諸軍事、平北將軍、朔州刺史。在州,為廷尉奏椿前為太僕卿日,招引細人,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依律處刑五歲。尚書邢巒,據正始別格奏椿罪應除名為庶人,注籍盜門,同籍合門不仕。世宗以新律旣班,不冝雜用舊制,詔依寺斷,聽以贖論。尋加撫軍將軍,入除都官尚書,監修白溝堤堰。復以本將軍除定州刺史。
自太祖平中山,多置軍府,以相威攝。凡有八軍,軍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帥軍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軍之兵,漸割南戍,一軍兵纔千餘,然主帥如故,費禄不少。椿表罷四軍,減其帥百八十四人。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戶,年常發夫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畦堰。椿以屯兵惟輸此田課,更無徭役,及至閑月,即應修治,不容復勞百姓,椿亦表罷。朝廷從之。椿在州,因治黑山道餘功,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為御史所劾,除名為庶人。
正光五年,除輔國將軍、南秦州刺史。時南秦州反叛,路又阻塞,仍停長安。轉授岐州,復除撫軍將軍、衞尉卿。轉左衞將軍,又兼尚書右僕射,馳驛詣并肆,齎絹三萬匹,募召恒朔流民,揀充軍士。不行。尋加衞將軍,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又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蕭寶夤、元恒芝諸軍為賊所敗,恒芝從渭北東渡,椿使追之,不止。寶夤後至,留於逍遙園內,收集將士,猶得萬餘,由是三輔人心,頗得安帖。于時,涇岐及豳悉已陷賊,扶風以西,非復國有。椿乃鳩募內外,得七千餘人,遣兄子録事參軍侃率以防禦。詔椿以本官加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關西諸將,其統內五品已下、郡縣須有補用者,任即擬授。椿遇暴疾,頻啟乞解。詔許之,以蕭寶夤代椿為刺史、行臺。
椿還鄉里,遇子昱將還京師,因謂曰:「當今雍州刺史亦不賢於蕭寶夤,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且寶夤不藉刺史為榮,吾觀其得州,喜恱不少,至於賞罰云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關中可惜。汝今赴京,稱吾此意,以啟二聖,并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還,面啟肅宗及靈太后,並不信納。及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猶上表自理,稱為椿父子所謗。詔復除椿都督雍岐南豳三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討蜀大都督。椿辭以老病,不行。
建義元年,遷司徒公。尒朱榮東討葛榮,詔椿統衆為後軍,榮擒葛榮,乃止。永安初,進位太保、侍中,給後部鼓吹。元顥入洛,椿子征東將軍昱出鎮滎陽,為顥所擒。又椿弟順為冀州刺史,順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並從駕河北,為顥嫌疑。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時人助其憂怖,或有勸椿攜家避禍。椿曰:「
吾內外百口,何處逃竄?正當坐任運耳。」
莊帝還宮,椿每辭遜,不許。上書頻乞歸老,詔曰:「椿國之老成,方所尊尚,遽以高年,願言致仕,顧懷舊德,是以未從。但告謁頻煩,辭理彌固,以茲難奪,又所重違,今便允其雅志。可服侍中朝服,賜服一具、衣一襲、八尺牀帳、几杖,不朝,乗安車,駕駟馬,給扶,傳詔二人,仰所在郡縣,時以禮存問安否。方乖詢訪,良用憮然。」椿奉詔於華林園,帝下御座執椿手流淚曰:「公,先帝舊臣,實為元老,今四方未寧,理須諮訪。但高尚其志,決意不留,旣難相違,深用悽愴。」椿亦歔欷,欲拜,莊帝親執不聽。於是賜以絹布,給羽林衞送,羣公百僚餞於城西張方橋,行路觀者,莫不稱歎。
椿臨行,誡子孫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為上客,給田宅,賜奴婢、馬牛羊,遂成冨室。自爾至今二十年,二千石、方伯不絕,禄恤甚多。至於親姻知故,吉凶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賔僚,必以酒肉飲食。是故親姻朋友無憾焉。國家初,丈夫好服綵色。吾雖不記上谷翁時事,然記清河翁時服飾,恒見翁著布衣韋帶,常約勑諸父曰:「汝等後世,脫若冨貴於今日者,慎勿積金一斤、綵帛百匹已上,用為冨也。」又不聽治生求利,又不聽與勢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乗,以漸華好,吾是以知恭儉之德,漸不如上世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盤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還,亦有過中不食,忍飢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別食也。又願畢吾兄弟世,不異居、異財,汝等眼見,非為虛假。如聞汝等兄弟,時有別齋獨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為貧賤,然居住舍宅不作壯麗華飾者,正慮汝等後世不賢,不能保守之,方為勢家作奪。
北都時,朝法嚴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時口勑,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瞋嫌。諸人多有依勑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閒傳言構閒者。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母子閒甚難,冝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瞋責,慎勿輕言。」十餘年中,不甞言一人罪過,當時大被嫌責。荅曰:「臣等非不聞人言,正恐不審,仰誤聖聽,是以不敢言。」於後終以不言蒙賞。及二聖閒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太和二十一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讌。高祖謂諸王、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語。和朕母子者唯楊椿兄弟。」遂舉賜四兄及我酒。汝等脫若萬一蒙時主知遇,冝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
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為刺史,光禄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為司空者,正由忠貞,小心謹慎,口不甞論人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坐而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為奢淫驕慢,假不勝人,足免尤誚,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義,為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也。汝等能記吾言,百年之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陰踰年,普泰元年七月,為尒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時人莫不寃痛之。太昌初,贈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諸軍事、太師、丞相、冀州刺史。
子昱,字元晷。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懷好武事,數出遊獵,昱每規諫。正始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有縱恣,公行屬請,於是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治之,伏法於都市者三十餘人,其不死者悉除名為民。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得免。後除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於洛陽東亭,朝貴畢集,詔令諸王送別,昱伯父播同在餞席。酒酣之後,廣陽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為之屈。北海顧謂昱曰:「尊伯性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前對曰:「昱父道隆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一坐歎其能言。肅曰:「非此郎,何得申二公之美也。」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于時,肅宗在懷抱之中,至於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宮僚聞知。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冝令翼從。然自此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輔導之美,退闕羣僚陪侍之式,非所謂示民軌儀,著君臣之義。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勑,令臣下咸知,為後世法。」於是詔曰:「自今已後,若非朕手勑,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
乆之,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靈太后甞從容謂昱曰:「今帝年幼,朕親萬機,然自薄德化不能感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昱於是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恒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叉。靈太后召叉夫妻泣而責之。叉深恨之。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從祖父。舒早喪,有一男六女,及終喪而元氏頻請別居。昱父椿乃集親姻泣而謂曰:「我弟不幸早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匆匆便求離居?」不聽。遂懷憾焉。神龜二年,瀛州民劉宣明謀反,事覺逃竄。叉乃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隱宣明,云:「父定州刺史椿、叔華州刺史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叉又構成其事。乃遣左右御仗五百人,夜圍昱宅而收之,並無所獲。靈太后問其狀,昱具對元氏遘釁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元叉之廢,太后乃出昱為濟陰內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叉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并窮黨與。同希叉旨,就郡鎖昱赴鄴,訊百日,後乃還任。
孝昌初,除征虜將軍、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時北鎮饑民二十餘萬,詔昱為使,分散於冀、定、瀛三州就食。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豳州圍解。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空虛,謀欲攻掩,刺史元脩義懼而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長安,關中基本。今大軍頓在涇豳,與賊相對,若使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陳斬神達及諸賊四百許人,餘悉奔散。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乃兼侍中催軍。尋除征虜將軍、涇州刺史。未幾,昱父椿出為雍州刺史,徵昱還,除吏部郎中、武衞將軍,轉北中郎將,加安東將軍。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將軍、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賊失利而返。除度支尚書,轉撫軍、徐州刺史,尋除鎮東將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
後太山太守羊侃據郡南叛,蕭衍遣將軍王辯率衆侵寇徐州,番郡人續靈珍受衍平北將軍、番郡刺史,擁衆一萬,攻逼番城。昱遣別將劉馘擊破之,臨陳斬靈珍首,王辯退走。侃兄深,時為徐州行臺,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春秋貴之,奈何以侃罪深也。冝聽朝旨。」不許羣議。還朝。
未幾,屬元顥侵逼大梁,除昱征東將軍、右光禄大夫,加散騎常侍、使持節、假車騎將軍,為南道大都督,鎮滎陽。顥旣擒濟陰王暉業,乗虛徑進,大兵集於城下,遣其左衞劉業、王道安等招昱,令降,昱不從,顥遂攻之。城陷,都督元恭,太守、西河王悰並踰城而走,俱被擒縶。昱與弟息五人,在門樓上,須臾顥至,執昱下城,面責昱曰:「楊昱,卿今死甘心否?卿自負我,非我負卿也。」昱荅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樓者,正慮亂兵耳。但恨八十老父,無人供養,負病黃泉,求乞小弟一命,便死不朽也。」顥乃拘之。明旦,顥將陳慶之、胡光等三百餘人伏顥帳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日一朝殺傷五百餘人,求乞楊昱以快意。」顥曰:「我在江東,甞聞梁主言,初下都日,袁昂為吳郡不降,稱其忠節。奈何殺楊昱?自此之外,任卿等所請。」於是斬昱下統帥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顥旣入洛,除昱名為民。
孝莊還宮,還復前官。及父椿辭老,請解官從養,詔不許。尒朱榮之死也,昱為東道行臺,率衆拒尒朱仲遠。會尒朱兆入洛,昱還京師。後歸鄉里,亦為天光所害。太昌初,贈都督瀛定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員外郎。走免,匿於蠻中,潛結渠帥,謀應齊獻武王以誅尒朱氏。微服入洛,參伺機會。為人所告,世隆收付廷尉,掠殺之。
椿弟頴,字惠哲。本州別駕。
子叔良,武定中,新安太守。
頴弟順,字延和,寬裕謹厚。太和中,起家奉朝請。累遷直閤將軍、北中郎將、兼武衞將軍、太僕卿。預立莊帝之功,封三門縣開國公,食邑七百戶。出為平北將軍、冀州刺史,尋進號撫軍將軍。罷州還,遇害,年六十五。太昌初,贈都督相殷二州諸軍事、太尉公、録尚書事、相州刺史。
子辯,字僧達。歷通直常侍、平東將軍、東雍州刺史。
辯弟仲宣,有風度才學。自奉朝請稍遷太尉掾、中書舍人、通直散騎侍郎、加鎮遠將軍,賜爵弘農男。建義初,遷通直常侍。出為平西將軍、正平太守,進爵為伯。在郡有能名,就加安西將軍。還京之日,兄弟與父同遇害。辯,太昌初贈使持節、都督燕恒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恒州刺史;仲宣,贈都督青光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時年九歲,牽挽兵人,謂曰:「欲害諸尊,乞先就死。」兵人以刀斫斷其臂,猶請死不止,遂先殺之。永熙初,贈汝陰太守。
仲宣弟測,朱衣直閤。亦同時見害。太昌中,贈都督平營二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吏部尚書、平州刺史。
測弟稚卿,太昌中,為尚書右丞,坐事死。
順弟津,字羅漢,本名延祚,高祖賜名焉。少端謹,以器度見稱。年十一,除侍御中散。于時高祖沖幼,文明太后臨朝,津曾乆侍左右,忽咳逆失聲,遂吐數升,藏衣袖。太后聞聲,閱而不見,問其故,具以實言。遂以敬慎見知,賜縑百匹。遷符璽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遊,至於宗族姻表,罕相祗候。司徒馮誕與津少結交遊,而津見其貴寵,每恒退避,及相招命,多辭疾不往。誕以為恨,而津逾遠焉。人或謂之曰:「司徒,君之少舊,冝蒙進達,何遽自外也?」津曰:「為勢家所厚,復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以足矣。」
轉振威將軍,領監曹奏事令,又為直寢,遷太子步兵校尉。高祖南征,以津為都督征南府長史,至懸瓠,徵加直閤將軍。後從駕濟淮,司徒誕薨,高祖以津送柩還都。遷長水校尉,仍直閤。景明中,世宗遊於北邙,津時陪從,太尉、咸陽王禧謀反,世宗馳入華林。時直閤中有同禧謀,皆在從限。及禧平,帝顧謂朝臣曰:「直閤半為逆黨,非至忠者安能不預此謀?」因拜津左中郎將。遷驍騎將軍,仍直閤。
出除征虜將軍、岐州刺史。津巨細躬親,孜孜不倦。有武功民,齎絹三匹,去城十里,為賊所刼。時有使者馳驛而至,被刼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狀白津。津乃下敎云:「有人著某色衣,乗某色馬,在城東十里被殺,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視。」有一老母,行出而哭,云是己子。於是遣騎追收,并絹俱獲。自是闔境畏服。至於守令僚佐有瀆貨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書切責之。於是官屬感厲,莫有犯法。以母憂去職。
延昌末,起為右將軍、華州刺史,與兄播前後皆牧本州,當世榮之。先是,受調絹匹,度尺特長,在事因縁,共相進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輸物,尤好者賜以杯酒而出;所輸少劣,亦為受之,但無酒,以示其恥。於是人競相勸,官調更勝舊日。還除北中郎將,帶河內太守。太后疑津貳己,不欲使其處河山之要,轉平北將軍、肆州刺史,仍轉并州刺史,將軍如故。徵拜右衞將軍。
孝昌初,加散騎常侍,尋以本官行定州事。旣而近鎮擾亂,侵逼舊京,乃加津安北將軍、假撫軍將軍、北道大都督、右衞,尋轉左衞,加撫軍將軍。始津受命,出據靈丘,而賊帥鮮于脩禮起於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師南赴。始至城下,營壘未立,而州軍新敗。津以賊旣乗勝,士衆勞疲,柵壘未安,不可擬敵,賊必夜至,則萬無一全,欲移軍入城,更圖後舉。刺史元固稱賊旣逼城,不可示弱,閉門不內。津揮刀欲斬門者,軍乃得入城。賊果夜至,見柵空而去。其後,賊攻州城東面,已入羅城,刺史閉小城東門,城中慅擾,不敢出戰。津欲禦賊,長史許被守門不聽,津手劔擊被,不中,被乃走。津開門出戰,斬賊帥一人,殺賊數百。賊退,人心少安。詔除衞尉卿,征官如故,以津兄衞尉卿椿代為左衞。尋加鎮軍將軍、討虜都督,兼吏部尚書、北道行臺。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鉅鹿人趙略投書所致。及津之至,略舉家逃走,津乃下敎慰喻,令其還業。於是闔州愧服,遠近稱之。
時賊帥薛脩禮、杜洛周殘掠州境。孤城獨立,在兩寇之閒,津貯積柴粟,脩理戰具,更營雉堞,賊每來攻,機械競起。又於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廣作地道,潛兵涌出,置爐鑄鐵,持以灌賊。賊遂相語曰:「不畏利槊堅城,唯畏楊公鐵星。」津與賊帥元洪業及與賊中督將尉靈根、程殺鬼、潘法顯等書,曉喻之,并授鐵券,許以爵位,令圖賊帥毛普賢。洪業等感悟,復書云:「今與諸人密議,欲殺普賢,願公聽之。又賊欲圍城,正為取北人耳。城中所有北人,必須盡殺,公若置之,恐縱敵為患矣。願公察之。」津以城內北人雖是惡黨,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殺,但收內子城防禁而已。將吏無不感其仁恕。朝廷初以鐵券二十枚委津分給,津隨賊中首領,閒行送之,脩禮、普賢頗亦由此而死。
旣而,杜洛周圍州城,津盡力捍守。詔加衞將軍,封開國縣侯,邑一千戶,將士有功者任津科賞,兵民給復八年。葛榮以司徒說津,津大怒,斬其使以絕之。自受攻圍,經涉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長子遁突圍而出,詣蠕蠕主阿郍瓌,令其討賊。遁日夜泣論,阿郍瓌遣其從祖吐豆發率精騎一萬南出,前鋒已達廣昌,賊防塞隘口,蠕蠕持疑,遂還。
津長史李裔引賊踰城。賊入轉衆,津苦戰不敵,遂見拘執。洛周脫津衣服,置地牢下,數日,欲將烹之,諸賊還相諫止,遂得免害。津曾與裔相見,對諸賊帥以大義責之,辭淚俱發,裔大慚。典守者以相告,洛周弗之責也。及葛榮吞洛周,復為榮所拘守,榮破,始得還洛。
永安初,詔除津本將軍、荊州刺史,加散騎常侍、當州都督。津以前在中山陷寇,詣闕固辭,竟不之任。二年,兼吏部尚書,又除車騎將軍、左光禄大夫,仍除吏部。元顥內逼,莊帝將親出討,以津為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將軍。未行,顥入。及顥敗,津乃入宿殿中,掃洒宮掖,遣第二子逸封閉府庫,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深嘉慰之。尋以津為司空、加侍中。
尒朱榮死也,以津為都督并肆燕恒雲朔顯汾蔚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兼尚書令、北道大行臺、并州刺史,侍中、司空如故,委津以討胡經略。津馳至鄴,手下唯羽林五百人,士馬寡弱。始加招募,將從滏口而入。值尒朱兆等便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議欲與津舉城通欵,津不從。以子逸旣為光州刺史,兄子昱時為東道行臺,鳩率部曲,在於梁沛,津規欲東轉,更為方略。乃率輕騎,望於濟州渡河,而尒朱仲遠已陷東郡,所圖不遂,乃還京師。普泰元年,亦遇害於洛,時年六十三。太昌初,贈都督秦華雍三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傅、雍州刺史,謚曰孝穆。將葬本鄉,詔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津有六子。
長子遁,字山才。其家貴顯,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澹退,年近三十,方為鎮西府主簿。累遷尚書郎。莊帝北巡,奉詔慰勞山東。車駕入洛,除尚書左丞,又為光禄大夫,仍左丞。永安末,父津受委河北,兼黃門郎詣鄴,參行省事,尋遷征東將軍、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於洛,時年四十二。太昌初,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謚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當世才度。起家員外散騎侍郎。以功賜爵華陰男,轉給事中。父津在中山,為賊攻逼,逸請使於尒朱榮,徵師赴救,詔許之。
建義初,莊帝猶在河陽,逸獨往謁,帝特除給事黃門侍郎,領中書舍人。及朝士濫禍,帝益憂怖,詔逸晝夜陪侍,數日之內,常寢宿於御牀前。帝曾夜中謂逸曰:「昨來,舉目唯見異人,賴得卿,差以自慰。」
尋除吏部郎中,出為平西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時年二十九,於時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除平東將軍、光州刺史。逸折節綏撫,乃心民務,或日昃不食,夜分不寢。至於兵人從役,必親自送之,或風日之中,雨雪之下,人不堪其勞,逸曾無倦色。又法令嚴明,寬猛相濟,於是合境肅然,莫敢干犯。時災儉連歲,人多餓死,逸欲以倉粟賑給,而所司懼罪不敢。逸曰:「國以人為本,人以食為命,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假令以此獲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後申表。右僕射元羅以下謂公儲難闕,並執不許。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為冝貸二萬。詔聽二萬。逸旣出粟之後,其老小殘疾不能自存活者,又於州門煮粥飯之,將死而得濟者以萬數。帝聞而善之。逸為政愛人,尤憎豪猾,廣設耳目。其兵吏出使下邑,皆自持糧,人或為設食者,雖在闇室,終不進,咸言楊使君有千里眼,郍可欺之。在州政績尤美。
及其家禍,尒朱仲遠遣使於州害之,時年三十二。吏人如喪親戚,城邑村落,為營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絕。太昌初,贈都督豫郢二州諸軍事、衞將軍、尚書僕射、豫州刺史,謚曰貞。
逸弟謐,字遵智。辟太尉行參軍,歷員外散騎常侍,以功賜爵弘農伯、鎮軍將軍、金紫光禄大夫、衞將軍。在晉陽,為尒朱兆所害。太昌初,贈驃騎將軍、兖州刺史。
謐弟遵彥,武定中,吏部尚書、華陰縣開國侯。
津弟暐,字延季。性雅厚,頗有文學。起家奉朝請,稍遷散騎侍郎、直閤將軍、本州大中正、兼武衞將軍、尚食典御。孝昌初,正武衞將軍,加散騎常侍、安南將軍。莊帝初,遇害於河陰。贈衞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元讓,武定末,尚書祠部郎中。
播家世純厚,並敦義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剛毅。椿、津恭謙,與人言,自稱名字。兄弟旦則聚於廳堂,終日相對,未曾入內。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廳堂閒,往往幃幔隔障,為寢息之所,時就休偃,還共談笑。椿年老,曾他處醉歸,津扶侍還室,仍假寐閤前,承候安否。椿、津年過六十,並登台鼎,而津甞旦暮參問,子姪羅列階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飯,椿還,然後共食。食則津親授匙箸,味皆先甞,椿命食,然後食。津為司空,於時府主皆引僚佐,人就津求官,津曰:「此事須家兄裁之,何為見問?」初,津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時嘉味,輒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輒對之下泣。兄弟皆有孫,唯椿有曾孫,年十五六矣,椿常欲為之早娶,望見玄孫。自昱已下,率多學尚,時人莫不欽羨焉。一家之內,男女百口,緦服同爨,庭無閒言,魏世以來,唯有盧淵兄弟及播昆季,當世莫逮焉。
世隆等將害椿家,誣其為逆,奏請收治。前廢帝不許,世隆復苦執,不得已,下詔付有司檢聞。世隆遂遣步騎夜圍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於華陰。東西兩家,無少長皆遇禍,籍其家。世隆後乃奏云:「楊家實反,夜拒軍人,遂盡格殺。」廢帝惋悵乆之,不言而已。知世隆縱擅,無如之何。永熙中,椿合家歸葬華陰,衆咸觀而悲傷焉。
播族弟鈞。祖暉,庫部給事,稍遷洛州刺史。卒,贈弘農公,謚曰簡。父恩,河閒太守。鈞頗有幹用,自廷尉正為長水校尉、中壘將軍、洛陽令。出除中山太守,入為司徒左長史。又除徐州、東荊州刺史,還為廷尉卿。拜恒州刺史,轉懷朔鎮將。所居以彊濟稱。後為撫軍將軍、七兵尚書、北道行臺。卒,贈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左光禄大夫、華州刺史。
長子暄,卒於尚書郎。
暄弟穆,華州別駕。
穆弟儉,寧遠將軍、頓丘太守。建義初,除太府少卿。尋為華州中正,加左將軍。儉與元顥有舊,及顥入洛,受其位任。莊帝還宮,坐免。後以本將軍潁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州罷不行。普泰初,除征南將軍、金紫光禄大夫。永熙中,以本將軍除北雍州刺史,仍陷關西。
儉弟寬,自宗正丞,建義初為通直散騎侍郎,領河南尹丞。稍遷散騎常侍、安東將軍。永安二年,除中軍將軍、太府卿。後為散騎常侍、驃騎將軍、右光禄大夫、澄城縣開國伯。太昌初,除給事黃門侍郎,尋加驃騎大將軍,除華州大中正,監內典書事。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衞將軍,又除黃門郎。隨出帝入關西。儉、寬皆輕薄無行,為人流所鄙。
史臣曰:楊播兄弟,俱以忠毅謙謹,荷內外之任,公卿牧守,榮赫累朝,所謂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而言色恂恂,出於誠至,恭德慎行,為世師範,漢之萬石家風、陳紀門法,所不過也。諸子秀立,青紫盈庭,其積善之慶歟?及胡逆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禍,報施之理,何相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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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五十九‧列傳第四十七 劉昶 蕭寶夤 蕭正表
劉昶,字休道,義隆第九子也。義隆時,封義陽王。兄駿以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開府。及駿子子業立,昏狂肆暴,害其親屬,疑昶有異志。昶聞甚懼,遣典籤虞法生表求入朝,以觀其意。子業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屢詰法生:「義陽謀事,汝何故不啟?」法生懼禍,走歸彭城。昶欲襲建康,諸郡並不受命。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攜妾吳氏作丈夫服,結義從六十餘人,閒行來降。在路多叛,隨昶至者二十許人。
昶雖學不淵洽,略覽子史,前後表啟,皆其自製。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封丹陽王。歲餘而公主薨,更尚建興長公主。
皇興中,劉彧遣其員外郎李豐來朝,顯祖詔昶與彧書,為兄弟之戒。彧不荅,責昶以母為其國妾,冝如春秋荀罃對楚稱外臣之禮。尋勑昶更與彧書。昶表曰:「臣殖根南偽,託體不殊,秉旄作牧,職班台位。天厭子業,夷戮同體,背本歸朝,事捨簪笏。臣弟彧廢姪自立,彰于遐邇。孔懷之義難奪,為臣之典靡經,棠棣之詠可修,越敬之事未允。臣若改書,事為二敬;猶修往文,彼所不納。伏願聖慈停臣今荅。」朝廷從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復薨,更尚平陽長公主。
昶好犬馬,愛武事,入國歷紀,猶布衣皂冠,同凶素之服。然呵詈童僕,音雜夷夏。雖在公坐,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齧臂,至於痛傷,笑呼之聲,聞于御聽。高祖每優假之,不以怪問。至於陳奏本國事故,語及征役,則能斂容涕泗,悲動左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恒,每至威忿,楚朴特苦,引待南士,禮多不足,縁此人懷畏避。
太和初,轉內都坐大官。及蕭道成殺劉準,時遣諸將南伐,詔昶曰:「卿識機體運,先覺而來。卿宗廟不復血食,朕聞斯問,矜忿兼懷。今遣大將軍率南州甲卒,以伐逆豎,克蕩兇醜,翦除民害。氛穢旣清,即胙卿江南之土,以興蕃業。」乃以本將軍與諸將同行。路經徐州,哭拜其母舊堂,哀感從者。乃遍循故居,處處隕涕,左右亦莫不辛酸。及至軍所,將欲臨陳,四面拜諸將士,自陳家國滅亡,蒙朝廷慈覆,辭理切至,聲氣激揚,涕泗橫流,三軍咸為感歎。後昶恐雨水方降,表請還師,從之。又加儀同三司,領儀曹尚書。於時改革朝儀,詔昶與蔣少遊專主其事。昶條上舊式,略不遺忘。
高祖引見於宣文堂,昶啟曰:「臣本國不造,私有虐政,不能廢昏立德,扶定傾危,萬里奔波,投蔭皇闕,仰賴天慈,以存首領。然大恥未雪,痛愧纏心。屬逢陛下釐校之始,願垂曲恩,處臣邊戍,招集遺人,以雪私恥。雖死之日,猶若生年。」悲泣良乆。高祖曰:「卿投誠累紀,本邦湮滅,王者未能恤難矜災,良以為愧。出蕃之日,請別當處分。」後以昶女為鄉君。
高祖臨宣文堂,見武興王楊集始。旣而引集始入宴,詔昶曰:「集始邊方之酋,不足以當諸侯之禮,但王者不遺小國之臣,況此蕃垂之主,故勞公卿於此。」昶對曰:「陛下道化光被,自北而南,故巴漢之雄,遠覲天闕。臣猥瞻盛禮,實忻嘉遇。」高祖曰:「武興、宕昌,於禮容並不閑備,向見集始,觀其舉動,有賢於彌承。」昶對曰:「陛下惠洽普天,澤流無外,武興蕞爾,豈不食椹懷音。」
又為中書監。開建五等,封昶齊郡開國公,加宋王之號。十七年春,高祖臨經武殿,大議南伐,語及劉、蕭篡奪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因奏曰:「臣本朝淪喪,艱毒備罹,冀恃國靈,釋臣私恥。」頓首拜謝。高祖亦為之流涕,禮之彌崇。蕭賾雍州刺史曹虎之詐降也,詔昶以兵出義陽,無功而還。
十八年,除使持節、都督吳越楚彭城諸軍事、大將軍,固辭,詔不許,又賜布千匹。及發,高祖親餞之,命百僚賦詩贈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賜昶。高祖因以所製文筆示之,謂昶曰:「時契勝殘,事鍾文業,雖則不學,欲罷不能。脫思一見,故以相示。雖無足味,聊復為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之背彭城,至是乆矣。其昔齋宇山池,並尚存立,昶更修繕,還處其中。不能綏邊懷物,撫接義故,而閨門喧猥,內外姦雜,前民舊吏,莫不慨歎焉。豫營墓於彭城西南,與三公主同塋而異穴。發石累之,墳崩,壓殺十餘人。後復移改,為公私費害。
高祖南討,昶候駕於行宮,高祖遣侍中迎勞之。昶討蕭昭業司州,雖屢破賊軍,而義陽拒守不克,昶乃班師。十九年,高祖在彭城,昶至入見。昶曰:「臣奉勑專征,剋殄兇醜,徒勞士馬,乆淹歲時,有損威靈,伏聽斧鉞。」高祖曰:「朕之此行,本無攻守之意,正欲伐罪弔民,宣威布德,二事旣暢,不失本圖,朕亦無克而還,豈但卿也。」
十月,昶朝于京師。高祖臨光極堂大選。高祖曰:「朝因月旦,欲評魏典。夫典者,為國大綱,治民之柄。君能好典則國治,不能則國亂。我國家昔在恒代,隨時制作,非通世之長典。故自夏及秋,親議條制。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為不爾。何者?當今之世,仰祖質朴,清濁同流,混齊一等,君子小人名品無別,此殊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苟有其人,可起家為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為一人,渾我典制。故令班鏡九流,清一朝軌,使千載之後,我得髣像唐虞,卿等依俙元、凱。」昶對曰:「陛下光宅中區,惟新朝典,刊正九流,為不朽之法,豈唯髣像唐虞,固以有高三代。」高祖曰:「國家本來有一事可慨。可慨者何?恒無公言得失。今卿等各盡其心。人君患不能納羣下之諫,為臣患不能盡忠於主。朕今舉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盡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識者,冝各舉所知。朕當虛己延納。若能如此,能舉則受賞,不言則有罪。」
及論大將軍,高祖曰:「劉昶即其人也。」後給班劔二十人。二十一年四月,薨於彭城,年六十二。高祖為之舉哀,給溫明祕器、錢百萬、布五百匹、蠟三百斤、朝服一具、衣一襲,贈假黃鉞、太傅,領揚州刺史,加以殊禮,備九錫,給前後部羽葆鼓吹,依晉琅邪武王故事,謚曰明。
昶適子承緒,主所生也。少而尪疾。尚高祖妹彭城長公主,為駙馬都尉。先昶卒,贈員外常侍。
長子文遠,次輝,字重昌,並皆疏狂,昶深慮不能守其爵封。然輝猶小,未多罪過,乃以為世子,襲封。正始初,尚蘭陵長公主,世宗第二姊也。拜員外常侍。公主頗嚴妒,輝甞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殺之。剖其孕子,節解,以草裝實婢腹,裸以示輝。輝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聽講,言其故於靈太后,太后勑清河王懌窮其事。懌與高陽王雍、廣平王懷奏其不和之狀,無可為夫婦之理,請離婚,削除封位。太后從之。公主在宮周歲,高陽王及劉騰等皆為言於太后。太后慮其不改,未許之,雍等屢請不已,聽復舊義。太后流涕送公主,誡令謹護。正光初,輝又私淫張陳二氏女。公主更不檢惡,主姑陳留公主共相扇獎,遂與輝復致忿爭。輝推主墮牀,手腳毆蹈,主遂傷胎,輝懼罪逃逸。靈太后召清河王懌決其事,二家女髡笞付宮,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為兵。公主因傷致薨,太后親臨慟哭,舉哀太極東堂,出葬城西,太后親送數里,盡哀而還。謂侍中崔光曰:「向哭所以過哀者,追念公主為輝頓辱非一,乃不關言,能為隱忍,古今寧有此!此所以痛之。」後執輝於河內之溫縣,幽于司州,將加死刑,會赦得免。三年,復其官爵,遷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四年,輝卒,家遂衰頓,無復可紀。
文遠,歷步兵校尉、前將軍。景明初,為統軍。在壽春,坐謀殺刺史王肅以壽春叛,事發伏法。
有通直郎劉武英者,太和十九年從淮南內附,自云劉裕弟長沙景王道憐之曾孫,賜爵建寧子,司徒外兵參軍,稍轉步兵校尉、游擊將軍,卒于河內太守。而昶不以為族親也。
蕭寶夤,字智亮,蕭鸞第六子,寶卷母弟也。鸞之竊位,封寶夤建安王。寶卷立,以為車騎將軍、開府,領石頭戍軍事。寶卷昏狂,其直後劉靈運等謀奉寶夤,密遣報寶夤,寶夤許之。遂迎寶夤率石頭文武向其臺城,稱警蹕,百姓隨從者數百人。會日暮,城門閉,乃燒三尚及建業城,城上射殺數人,衆乃奔散。寶夤棄車步走,部尉執送之,自列為人所逼,寶卷亦不罪責也。寶卷弟寶融僭立,以寶夤為衞將軍、南徐州刺史,改封鄱陽王。
蕭衍旣克建業,殺其兄弟,將害寶夤,以兵守之,未至嚴急。其家閹人顏文智與左右麻拱、黃神密計,穿牆夜出寶夤。具小船於江岸,脫本衣服,著烏布襦,腰繫千許錢,潛赴江畔,躡屩徒步,腳無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寶夤假為釣者,隨流上下十餘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華文榮。文榮與其從子天龍、惠連等三人,棄家將寶夤遁匿山澗,賃驢乗之,晝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壽春之東城戍。戍主杜元倫推檢,知實蕭氏子也,以禮延待,馳告揚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車馬侍衞迎之。時年十六,徒步憔悴,見者以為掠賣生口也。澄待以客禮。乃請喪居斬衰之服,澄遣人曉示情禮,以喪兄之制,給其齊衰,寶夤從命。澄率官僚赴弔,寶夤居處有禮,不飲酒食肉,輟笑簡言,一同極哀之節。壽春多其故義,皆受慰唁,唯不見夏侯一族,以夏侯同蕭衍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景明三年閏四月,詔曰:「蕭寶夤深識機運,歸誠有道,冒險履屯,投命絳闕,微子、陳韓亦曷以過也。可遣羽林監、領主書劉桃符詣彼迎接。其資生所須之物,及衣冠、車馬、在京邸館,付尚書悉令豫備。」及至京師,世宗禮之甚重。伏訴闕下,請兵南伐,雖遇暴風大雨,終不暫移。
是年冬,蕭衍江州刺史陳伯之與其長史褚冑等自壽春歸降,請軍立效。世宗以寶夤誠懇及伯之所陳,時不可失,四年二月,乃引八座門下入議部分之方。四月,除使持節、都督東揚南徐兖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丹陽郡開國公、齊王,配兵一萬,令且據東城,待秋冬大舉。寶夤明當拜命,其夜慟哭。至晨,備禮策授,賜車馬什物,給虎賁五百人,事從豐厚,猶不及劉昶之優隆也。又任其募天下壯勇,得數千人。以文智三人等為積弩將軍,文榮等三人為彊弩將軍,並為軍主。寶夤雖少羇流,而志性雅重,過期猶絕酒肉,慘形悴色,蔬食粗衣,未甞嬉笑。及被命當南伐,貴要多相憑託,門庭賔客若市,書記相尋,寶夤接對報復,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三月,寶夤行達汝陰,東城已陷,遂停壽春之栖賢寺。值賊將姜慶真內侵,士民響附,圍逼壽春,遂據外郭。寶夤躬貫甲冑,率下擊之,自四更交戰,至明日申時,賊旅彌盛。寶夤以衆寡無援,退入金城。又出相國東門,率衆力戰,始破走之。當寶夤壽春之戰,勇冠諸軍,聞見者莫不壯之。七月,還京師,改封梁郡開國公,食邑八百戶。
及中山王英南伐,寶夤又表求征。乃為使持節、鎮東將軍、別將以繼英,配羽林、虎賁五百人。與英頻破衍軍,乗勝遂攻鍾離。淮水汎溢,寶夤與英狼狽引退,士卒死沒者十四五。有司奏寶夤守東橋不固,軍敗由之,處以極法。詔曰:「寶夤因難投誠,冝加矜貸,可恕死,免官削爵還第。」
尋尚南陽長公主,賜帛一千匹,并給禮具。公主有婦德,事寶夤盡肅雍之禮,雖好合積年,而敬事不替。寶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賔,自非太妃疾篤,未曾歸休。寶夤器性溫順,自處以禮,奉敬公主,內外諧穆,清河王懌親而重之。
永平四年,盧昶克蕭衍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驥守之。衍遣師攻文驥,盧昶督衆軍救之,詔寶夤為使持節、假安南將軍、別將,長驅往赴,受盧昶節度。賜帛三百匹,世宗於東堂餞之。詔曰:「蕭衍送死,連兵再離寒暑,卿忠規內挺,孝誠外亮,必欲鞭尸吳墓,戮衍江陰,故授卿以揔統之任,仗卿以克捷之規,冝其勉歟?」寶夤對曰:「讎恥未復,枕戈俟旦,雖無申包之志,敢忘伍胥之心。今仰仗神謀,俯厲將帥,誓必拉彼姦勁,以清王略。聖澤下臨,不勝悲荷。」因泣涕橫流,哽咽良乆。於後,盧昶軍敗,唯寶夤全師而歸。
延昌初,除安東將軍、瀛州刺史,復其齊王。四年,遷撫軍將軍、冀州刺史。及大乗賊起,寶夤遣軍討之,頻為賊破。臺軍至,乃滅之。靈太后臨朝,還京師。
蕭衍遣其將康絢於浮山堰淮以灌揚徐。除寶夤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鎮東將軍以討之。尋復封梁郡開國公,寄食濟州之濮陽。熙平初,賊堰旣成,淮水濫溢,將為揚徐之患,寶夤於堰上流,更鑿新渠,引注淮澤,水乃小減。乃遣輕車將軍劉智文、虎威將軍劉延宗率壯士千餘,夜渡淮,燒其竹木營聚,破賊三壘,殺獲數千人,斬其直閤將軍王升明而還,火數日不滅。衍將垣孟孫、張僧副等水軍三千,渡淮,北攻統軍呂叵。寶夤遣府司馬元達、統軍魏續年等赴擊,破之,孟孫等奔退。乃授左光禄大夫、殿中尚書。寶夤又遣軍主周恭叔率壯士數百,夜渡淮南,焚賊徐州刺史張豹子等十一營,賊衆驚擾,自殺害者甚衆。寶夤還京師,又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荊□東洛三州諸軍事、衞將軍、荊州刺史。不行,復為殿中尚書。
寶夤之在淮堰,蕭衍手書與寶夤曰:「謝齊建安王寶夤。亡兄長沙宣武王,昔投漢中,值北寇華陽,地絕一隅,內無素畜,外絕繼援,守危疏勒,計踰田單,卒能全土破敵,以弱為彊。使至之日,君臣動色,左右相賀,齊明帝每念此功,未甞不輟箸咨嗟。及至張永、崔慧景事,大將覆軍於外,小將懷貳於內,事危累卵,勢過綴旒。亡兄忠勇奮發,旋師大峴,重圍累日,一鼓魚潰,克定慧景,功踰桓文。亡弟衞尉,兄弟戮力,盡心內外。大勳不報,翻罹荼酷,百口幽執,禍害相尋。朕於齊明帝,外有龕敵之力,內盡帷幄之誠,日自三省,曾無寸咎,遠身邊外,亦復不免。遂遣劉山陽輕舟西上,來見掩襲。時危事迫,勢不得已。所以誓衆樊鄧,會踰孟津,本欲翦除梅虫兒、茹法珍等,以雪寃酷,拔濟親屬,反身素里。屬張稷、王珍國已建大事,寶晊、子晉屢動危機,迫樂推之心,應上天之命,事不獲已,豈其始願。所以自有天下,絕棄房室,斷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見其本心耳。勿謂今日之位,是為可重,朕之視此,曾不如一芥。雖復崆峒之蹤難追,汾陽之志何遠。而今立此堰,卿當未達本意。朕於昆蟲,猶不欲殺,亦何急爭無用之地,戰蒼生之命也!正為李繼伯在壽陽,侵犯邊境,歲月滋甚。或攻小城小戍,或掠一村一里。若小相酬荅,終無寧日,邊邑爭桑,吳楚連禍。所以每抑鎮戍,不與校計。繼伯旣得如此,濫竊彌多。今修此堰,止欲以報繼伯侵盜之役,旣非大舉,所以不復文移北土。卿幼有倜儻之心,早懷縱橫之氣。往日卿於石頭舉事,雖不克捷,亦丈夫也。今止河洛,真其時矣。雖然,為卿計者,莫若行率此衆,襲據彭城,別當遣軍以相影援。得捷之後,便遣卿兄子屏侍送卿國廟、并卿室家及諸姪從。若方欲還北,更設竒計,恐機事一差,難重復集,勿為韓信,受困野雞。」寶夤表送其書,陳其忿毒之意。朝廷為之報荅。
寶夤志存雪復,屢請居邊。神龜中,出為都督徐南兖二州諸軍事、車騎將軍、徐州刺史。乃起學館於清東,朔望引見土姓子弟,接以恩顏,與論經義,勤於政治,吏民愛之。凡在三州,皆著名稱。
正光二年,徵為車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善於吏職,甚有聲名。四年,上表曰:
臣聞堯典有黜陟之文,周書有考績之法,雖其源難得而尋,然條流抑亦可知矣。大較在于官人用才,審於所蒞;練跡校名,驗於虛實。豈不以臧否得之餘論,優劣著於歷試者乎?旣聲窮於月旦,品定於黃紙,用效於名輩,事彰於臺閤,則賞罰之途,差有商準;用捨之冝,非無依據。雖復勇進忘退之儔,奔競於市里;過分亡涯之請,馳騖於多門;猶且顧其聲第,慎其與奪。器分定於下,爵位懸於上,不可妄叨故也。
今竊見考功之典,所懷未喻,敢竭無隱,試陳萬一。何者?竊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極地;德行之稱,為生之最首。忠貞之美,立朝之譽,仁義之號,處身之端,自非職惟九官,任當四岳,授曰爾諧,讓稱俞往,將何以克厭大名,允茲令問。自比已來,官罔高卑,人無貴賤,皆飾辭假說,用相褒舉。涇渭同波,薰猶共器,求者不能量其多少,與者不復覈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貿,名與實爽,謂之考功,事同汎陟,紛紛漫漫,焉可勝言。
又在京之官,積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遷移數四,或所奉之君身名廢絕,或具僚離索,或同事凋零,雖當時文簿,記其殿最,日乆月深,駁落都盡,人有去留,誰復掌其勤墮?或停休積稔,或分隔數千,累年之後,方求追訪聲跡,立其考第。無不苟相恱附,共為脣齒,飾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階而已,無所顧惜。賢達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復何論。官以求成,身以請立,上下相蒙,莫斯為甚。
又勤恤人隱,咸歸守令,厥任非輕,所責實重。然及其考課,悉以六載為程,旣而限滿代還,復經六年而敘。是則歲周十二,始得一階。於東西兩省、文武閑職、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數旬方應一直,或朔望止於暫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為限。是則一紀之中,便登三級。彼以實勞劇任,而遷貴之路至難;此以散位虛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內外之相懸,令厚薄之如是!
又聞之,聖人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孟子亦曰:仁義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故雖文質異時,污隆殊世,莫不寶茲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賞罰之柄,恒自持也。至乃周之藹藹,五叔無官;漢之察察,館陶徒請。豈不重骨肉、私親親?誠以賞罰一差,則無以懲勸;至公暫替,則覬覦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況乎親非胏腑,才乖秀逸;或充單介之使,始無汗馬之勞;或說興利之規,終慚十一之潤。皆虛張無功,妄指贏益,坐獲數階之官,藉成通顯之貴。於是巧詐萌生,偽辯鋒出,役萬慮以求榮,開百方而逐利。握樞秉鈞者,亦知其若斯,但抑之則其流已注,引之則有何紀極。
夫琴瑟在於必和,更張求其適調。去者旣不可追,來者猶或冝改。按周官太宰之職:歲終,則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會計,聽其致事,而詔於王;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愚謂:今可粗依其準,見居官者,每歲終,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覈才行能否,審其實用而注其上下,游辭宕說,無一取焉。列上尚書,覆其合否。如有紕謬,即正而罰之,不得方復推詰委否,容其進退。旣定其優劣,善惡交分。庸短下第,黜凡以明法;幹務忠清,甄能以記賞。揔而奏之。經奏之後,考功曹別書於黃紙、油帛。一通則本曹尚書與令、僕印署,留於門下;一通則以侍中、黃門印署,掌在尚書。嚴加緘密,不得開視,考績之日,然後對共裁量。如此,則少存實録,薄止姦回。其內外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議,以為畫一。若殊謀異策,事關廢興,遐邇所談,物無異議者,自可臨時斟酌,匪拘恒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訴,貪榮求級之請,如不限以關鍵,肆其傍通,則蔓草難除,涓流遂積,穢我彝章,撓茲大典。謂冝明加禁斷,以全至治,開返本之路,杜澆弊之門。如斯,則吉士盈朝,薪槱載煥矣。
詔付外博議,以為永式,竟無所定。
時蕭衍弟子西豐侯正德來降,寶夤表曰:
伏見揚州表,蕭正德自云避禍,遠投宸掖,背父叛君,駭議衆口,深心指趣,厥情難測。
臣聞立身行道,始於事親,終於事君。故君親盡之以恒敬,嚴父兼之以博愛。斯人倫之所先,王敎之盛典。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毀則藏姦,常刑靡赦。所以晉恭獲謗,無所逃死;衞伋受誣,二子繼沒。親命匪棄,國孰無父?況今封豕尚存,長蛇未滅,偷生江表,自安毒酖。而正德居猶子之親,竊通侯之貴,父榮於國,子爵於家,履霜弗聞,去就先結。隔絕山淮,溫凊永盡,定省長違,報復何日?以此為心,心可知矣。
皇朝綿基累葉,恩均四海,自北徂南,要荒仰澤,能言革化,無思不韙。賁玉帛於丘園,標忠孝以納賞;築槁街于伊洛,集華裔其歸心。被髮鐻身之酋,屈膝而請吏;交趾文身之渠,欵關而效質。至如正德,冝甄義以致貶。昔越栖會稽,賴宰嚭以獲立;漢困彭宋,實丁公而獲免。吳項已平,二臣即法。豈不録其情哉?欲明責以示後。況遺君忽父,狼子是心,旣不親親,安能親人。中閒變詐,或有萬等。伏惟陛下聖敬自天,欽光纂歷,昭德塞違,以臨羣后,脫苞此凶醜,置之列位,百官是象,其何誅焉!
臣釁結禍深,痛纏肝髓,日暮途遙,復報無日,豈區區於一豎哉?但才雖庸近,職居獻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陳。伏願聖慈少垂察覽,訪議槐棘,論其是非。使秋霜春露,施之有在;相鼠攸刺,遄死有歸。無令申伋受笑於苟存,曾閔淪名於盛世。
正德旣至京師,朝廷待之尤薄。歲餘,還叛。
五年,蕭衍遣其將裴邃、虞鴻等率衆寇揚州,詔寶夤為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都督徐州東道諸軍事,率諸將討之。旣而揚州刺史長孫稚大破邃軍,斬鴻,賊遂奔退。
初,秦州城人薛珍、劉慶、杜遷等反,執刺史李彥,推莫折大提為首,自稱秦王。大提尋死,其第四子念生竊號天子,改年曰天建,置立官僚,以息阿胡為太子,其兄阿倪為西河王,弟天生為高陽王,伯珍為東郡王,安保為平陽王。遣天生率衆出隴東,攻沒汧城,仍陷岐州,執元志、裴芬之等,遂寇雍州,屯於黑水。朝廷甚憂之,乃除寶夤開府、西道行臺,率所部東行將統,為大都督西征。肅宗幸明堂,因以餞之。
寶夤與大都督崔延伯擊天生,大破之,斬獲十餘萬。追奔至于小隴,軍人採掠,遂致稽留,不速追討,隴路復塞。仍進討高平賊帥万俟醜奴於安定,更有負捷。時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後與兄衆保於顯親,聚衆討念生,戰敗,降於胡琛。琛以伯度為大都督、秦王,資其士馬,還征秦州,大敗念生將杜粲於成紀,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於水洛城,遂至顯親。念生率衆,身自拒戰,又大奔敗。伯度乃背胡琛,襲琛將劉拔,破走之,遣其兄子忻和率騎東引國軍。念生事迫,乃詐降於寶夤。朝廷喜伯度立義之功,授撫軍將軍、涇州刺史、平秦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而大都督元脩義、高聿,停軍隴口,乆不西進。念生復反,伯度終為醜奴所殺。故賊勢更甚,寶夤不能制。孝昌二年四月,除寶夤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假大將軍、尚書令,給後部鼓吹,增封千戶。寶夤初自黑水,終至平涼,與賊相對,數年攻擊,賊亦憚之,關中保全,寶夤之力矣。
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師旣乆,兵將疲弊,是月大敗,還雍州。仍停長安,收聚離散。有司處寶夤死罪,詔恕為民。四月,除使持節、都督雍涇岐南豳四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假車騎大將軍、開府、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九年,念生為其常山王杜粲所殺,合門皆盡。粲據州請降於寶夤。十月,除散騎常侍、車騎將軍、尚書令,復其舊封。
是時,山東、關西,寇賊充斥,王師屢北,人情沮喪。寶夤自以出軍累年,糜費尤廣,一旦覆敗,慮見猜責,內不自安。朝廷頗亦疑阻,乃遣御史中尉酈道元為關中大使。寶夤謂密欲取己,彌以憂懼。而長安輕薄之徒,因相說動。道元行達陰盤驛,寶夤密遣其將郭子恢等攻而殺之,詐收道元尸,表言白賊所害。又殺都督、南平王仲冏。是月,遂反,僭舉大號,赦其部內,稱隆緒元年,立百官。乃遣郭子恢東寇潼關,行臺張始榮圍華州刺史崔襲。詔尚書僕射行臺長孫稚討之。時北地人毛鴻賔與其兄遐糾率鄉義,將討寶夤。寶夤遣其大將軍盧祖遷等擊遐,為遐所殺。又遣其將侯終德往攻遐。會子恢為官軍所敗,長孫稚又遣子子彥破始榮於華州,終德因此勢挫,還圖寶夤。軍至白門,寶夤始覺,與終德交戰,戰敗,攜公主及其少子與部下百餘騎,從後門出走,渡渭橋,投於寧夷巴張宕昌、劉興周舍。尋奔醜奴,醜奴以寶夤為太傅。
永安三年,都督尒朱天光遣賀拔岳等破醜奴於安定,追擒醜奴、寶夤,並送京師。詔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京師士女,聚共觀視,凡經三日。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並與寶夤素舊,二人相與左右,言於莊帝,云「其逆亦事在前朝」,冀得赦免。會應詔王道習時自外至,莊帝問道習在外所聞。道習曰:「唯聞陛下欲不殺蕭寶夤。」帝問其故。道習曰:「人云:李尚書、高黃門與寶夤周欵,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道習因曰:「若謂寶夤逆在前朝,便將恕之。寶夤敗於長安,走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御曆之日?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於太僕駞牛署賜死。寶夤之將死,神俊攜酒就之以敘舊故,因對之下泣。而寶夤夷然自持,了不憂懼,唯稱「推天委命,恨不終臣節」而已。公主攜男女就寶夤訣別,慟哭極哀。寶夤死,色貌不改。寶夤有三子,皆公主所生,而並凡劣。
長子烈,復尚肅宗妹建德公主,拜駙馬都尉。寶夤反,伏法。
次子權,與少子凱射戲,凱矢激中之而死。凱仕至司徒左長史。凱妻,長孫稚女也,輕薄無禮,公主數加罪責。凱竊銜恨,妻復惑說之。天平中,凱遂遣奴害公主。乃轘凱於東巿,妻梟首。家遂殄滅。
寶夤兄寶卷子賛,字德文,本名綜,入國,寶夤改焉。初,蕭衍滅寶卷,寶卷宮人吳氏始孕,匿而不言,衍仍納之,生賛,以為己子,封豫章王。及長,學涉,有才思。其母告之以實,賛晝則談謔如常,夜則銜悲泣涕,結客待士,恒有來奔之志。為衍諸子深所猜疾,而衍甚愛寵之。
有濟陰芮文寵、安定梁話,賛曲加禮接,乃割血自誓,布以腹心。寵、話等旣感其情義,敬相然諾。值元法僧以彭城叛入蕭衍,衍命賛為南兖、徐二州刺史、都督江北諸軍事,鎮彭城。於時,肅宗遣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討之,賛便遣使密告誠欵,與寵、話夜出,步投彧軍。孝昌元年秋,屆于洛陽,陛見之後,就館舉哀,追服三載。寶夤于時在關西,遣使觀察,聞其形貌,斂眉悲感。朝廷賞賜豐渥,禮遇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開國公、丹陽王,食邑七千戶。
及寶夤反,賛惶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橋,為北中所執。朝議明其不相干預,仍蒙慰勉。建義初,隨尒朱榮赴晉陽,莊帝徵賛還洛。轉司徒,遷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出為都督齊濟西兖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州刺史。寶夤見擒,賛拜表請寶夤命。尒朱兆入洛,為城民趙洛周所逐。公主被録還京,尒朱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賛旣棄州為沙門,潛詣長白山,未幾,趣白鹿山。至陽平,遇病而卒,時年三十一。
賛機辯,文義頗有可觀,而輕薄俶儻,猶見父之風尚。普泰末,勑迎其喪至洛,遣黃門郎鹿悆護喪事,以王禮與公主合葬嵩山。至元象初,吳人盜其喪還江東,蕭衍猶以為子,祔葬蕭氏墓焉。賛江南有子,在國無後。
蕭正表,字公儀,蕭衍弟臨川王宣達子也。正表長七尺九寸,眉目疏朗。雖質貌豐美,而性理短闇。衍以為封山縣開國侯,拜給事中,歷東宮洗馬、淮南晉安二郡太守。轉輕車將軍、北徐州刺史,鎮鍾離。
初,衍未有子,以正表兄正德為子,旣而封為西豐侯。正德私懷忿憾。正光三年,背衍奔洛,朝廷以其人才庸劣,不加禮待。尋逃歸,衍不之罪。後封正德臨賀王。衍末,復為散騎常侍、光禄大夫,知丹陽尹事。侯景之將濟江也,知正德有恨於衍,密與交通,許推為主。正德以船數十舫迎之。景渡江,衍召正表入援。正表率衆次廣陵,聞正德為侯景所推,仍託舫糧未集,磬桓不進。景尋以正表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旣受景署,遂於歐陽立柵,斷衍援軍。又欲遣其妾兄龔子明進攻廣陵。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遣前廣陵令劉瑗襲擊,破之。正表狼狽失據,乃率輕騎,走還鍾離。
武定七年正月,仍送子為質,據州內屬。徐州刺史高歸彥遣長史劉士榮馳赴之。事定,正表入朝,以勳封蘭陵郡開國公、吳郡王,食邑五千戶。尋除侍中、車騎將軍、特進、太子太保、開府儀同三司,賞賚豐厚。其年冬薨,年四十二。贈侍中、都督徐揚兖豫濟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徐州刺史,開國公、王並如故。謚曰昭烈。子廣壽。
史臣曰:劉昶猜疑懼禍,蕭夤亡破之餘,並潛骸竄影,委命上國。俱稱曉了,咸當任遇,雖有枕戈之志,終無鞭墓之誠。昶諸子尪疏,喪其家業。寶夤背恩忘義,梟鏡其心。此亦戎夷彯狡輕薄之常事也。天重其罪,鬼覆其門,至於母子兄弟還相殲滅,抑是積惡之義云。蕭賛臨邊脫身,晚去讎賊,寵禄頓臻,顛沛旋至,信吉凶之相倚也。正表歸命,大享名族,亦以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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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列傳第四十八 韓麒麟 程駿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也,自云漢大司馬增之後。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學,美姿容,善騎射。恭宗監國,為東曹主書。高宗即位,賜爵魯陽男,加伏波將軍。父亡,在喪有禮,邦族稱之。
後參征南慕容白曜軍事,進攻升城,師人多傷。及城潰,白曜將坑之,麒麟諫曰:「今始踐偽境,方圖進取,冝寬威厚惠,以示賊人,此韓信降范陽之計。勁敵在前,而便坑其衆,恐自此以東,將人各為守,攻之難克。日乆師老,外民乗之,以生變故,則三齊未易圖也。」白曜從之,皆令復業,齊人大恱。後白曜表麒麟為冠軍將軍,與房法壽對為冀州刺史。白曜攻東陽,麒麟上義租六十萬斛,并攻戰器械,於是軍資無乏。及白曜被誅,麒麟亦徵還,停滯多年。高祖時,拜給事黃門侍郎,乗傳招慰徐兖,叛民歸順者四千餘家。
尋除冠軍將軍、齊州刺史,假魏昌侯。麒麟在官,寡於刑罰,從事劉普慶說麒麟曰:「明公仗節方夏,而無所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罰所以止惡,蓋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須斬斷以立威名,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階臺宦,士人沉抑,乃表曰:「齊土自屬偽方,歷載乆遠,舊州府僚,動有數百。自皇威開被,并職從省,守宰闕任,不聽土人監督。竊惟新人未階朝宦,州郡局任甚少,沉塞者多,願言冠冕,輕為去就。愚謂守宰有闕,冝推用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則華族蒙榮,良才獲敘,懷德安土,庶或在茲。」朝議從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饑,麒麟表陳時務曰:
古先哲王經國立治,積儲九稔,謂之太平。故躬籍千畝,以勵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禮敎興行。逮於中代,亦崇斯業,入粟者與斬敵同爵,力田者與孝悌均賞,實百王之常軌,為治之所先。
今京師民庶,不田者多,遊食之口,三分居二。蓋一夫不耕,或受其飢,況於今者,動以萬計。故頃年山東遭水,而民有餒終;今秋京都遇旱,穀價踊貴。實由農人不勸,素無儲積故也。
伏惟陛下天縱欽明,道高三、五,昧旦憂勤,思恤民弊,雖帝虞一日萬幾,周文昃不暇食,蔑以為喻。上垂覆載之澤,下有凍餒之人,皆由有司不為明制,長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乆,豐穰積年,競相矜夸,遂成侈俗。車服第宅,奢僭無限;喪葬婚娶,為費實多;貴冨之家,童妾袨服;工商之族,玉食錦衣。農夫餔糟糠,蠶婦乏短褐。故令耕者日少,田有荒蕪。穀帛罄於府庫,寶貨盈於市里;衣食匱於室,麗服溢於路。飢寒之本,實在於斯。愚謂凡珍玩之物,皆冝禁斷,吉凶之禮,備為格式,令貴賤有別,民歸朴素。制天下男女,計口受田。宰司四時巡行,臺使歲一按檢。勤相勸課,嚴加賞賜。數年之中,必有盈贍,雖遇災凶,免於流亡矣。
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齊州,租粟纔可給俸,略無入倉。雖於民為利,而不可長乆。脫有戎役,或遭天災,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可減絹布,增益穀租,年豐多積,歲儉出賑。所謂私民之穀,寄積於官,官有宿積,則民無荒年矣。
十二年春,卒於官,年五十六。遺勑其子,殯以素棺,事從儉約。麒麟立性恭慎,恒置律令於坐旁。臨終之日,唯有俸絹數十匹,其清貧如此。贈散騎常侍、安東將軍、燕郡公,謚曰康。
長子興宗,字茂先。好學,有文才。年十五,受道太學。後司空高允奏為祕書郎,參著作事。中山王叡貴寵當世。闕為文。遷祕書中散。太和十四年冬,卒。贈寧遠將軍、漁陽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頗有學識。弱冠,未能自通,侍中崔光舉子熙為清河王懌常侍,遷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讓弟顯宗,不受。子熙縁父素懷,卒亦不襲。及顯宗卒,子熙別蒙賜爵,乃以其先爵讓弟仲穆。兄弟友愛如此。父亡,居喪有禮。子熙為懌所眷遇,遂闕位,待其畢喪後復用。
及元叉害懌,乆不得葬。子熙為之憂悴,屏處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復封,以禮遷葬,誓以終身不仕。後靈太后返政,以元叉為尚書令,解其領軍。子熙與懌中大夫劉定興、學官令傅靈、賔客張子慎伏闕上書曰:
竊惟故主太傅清河王,職綜樞衡,位居論道,盡忠貞以奉公,竭心膂以事國,自先皇崩殂,陛下沖幼,負扆當朝,義同分陝。宋維反常小子,性若青蠅,汙白點黑,讒佞是務,以元叉皇姨之婿,權勢攸歸,遂相附託,規求榮利,共結圖謀,坐生眉眼,誣告國王,枉以大逆。賴明明在上,赫赫臨下,泥漬自消,玉質還潔。謹案律文:諸告事不實,以其罪罪之。維遂無罪,出為大郡,刑賞僭差,朝野怪愕。若非宋維與叉為計,豈得全其身命,方撫千里?
王以權在寵家,塵謗紛雜,恭慎之心,逾深逾厲,去其本宅,移住殿西,闔門靜守,親賔阻絕。于時,吏部諮稟劉騰,奏其弟官,郡戍兼補。及經內呈,為王駁退。騰由此生嫌,私深怨怒,遂乃擅廢太后,離隔二宮,拷掠胡定,誣王行毒,含齒戴髮,莫不悲惋。及會公卿,議王之罪,莫不俛眉飲氣,唯諮是從。僕射游肇,亢言厲氣,發憤成疾,為王致死。王之忠誠欵篤,節義純貞,非但蘊藏胸襟,實乃形於文翰,搜括史傳,撰顯忠録,區目十篇,分卷二十。旣欲彰忠心於萬代,豈可為逆亂於一朝。乞追遺志,足明丹欵。
叉籍寵姻戚,恃握兵馬,無君之心,實懷皂白。擅廢太后,枉害國王,生殺之柄,不由陛下,賞罰之詔,一出於叉。名藩重地,皆其親黨;京官要任,必其心腹。中山王熙,本興義兵,不圖神器,戮其大逆,合門滅盡,遂令元略南奔,為國巨患。奚康生國之猛將,盡忠棄市。其餘枉被屠戮者,不可稱數。縁此普天喪氣,匝地憤傷。致使朔隴猖狂,歷歲為亂,荊徐蠢動,職是之由。昔趙高秉秦,令關東鼎沸;今元叉執權,使四方雲擾。自古及今,竹帛所載,賊子亂臣,莫此為甚。
開逆之始。起自宋維,成禍之末,良由騰矣。而令凶徒姦黨,迭相樹置,高官厚禄,任情自取,非但臣等痛恨終身,抑為聖朝懷慚負愧。以臣赤心慺慺之見,冝梟諸兩觀,洿其舍廬。騰合斲棺斬骸,沉其五族。上謝天人幽隔之憤,下報忠臣寃酷之痛。方乃崇亞三事,委以樞端,所謂虎也更傅其翼。朝野切齒,遐邇扼腕。蔓草難除,去之冝盡。臣歷觀曠代,緬追振古,當斷不斷,其禍更生。況叉猜忍,更居衡要。臣中宵九歎,竊以寒心,實願宸鑒,早為之所。
臣等潛伏閭閻,於茲六載,旦號白日,夕泣星辰,叩地寂寥,呼天無響。衞野納肝,秦庭夜哭,千古之痛,何足相比。今幸遇陛下叡聖,親覽萬幾,太后仁明,更撫四海,臣等敢詣闕披陳,乞報寃毒。
書奏,靈太后義之,乃引子熙為中書舍人。後遂剖騰棺,賜叉死。
尋修國史,加寧朔將軍。未幾,除著作郎,又兼司州別駕。轉輔國將軍、鴻臚少卿。建義初,兼黃門,尋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為叔顯宗所撫養,及顯宗卒,顯宗子伯華又幼,子熙友愛,等於同生,長猶共居,車馬資財,隨其費用,未甞見於言色。又上書求析階與伯華,於是除伯華東太原太守。及伯華在郡,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訴朝廷,肅宗詔遣按檢,弼遂大見詰讓。
尒朱榮之擒葛榮也,送至京師,莊帝欲面見數之。子熙以為榮旣元兇,自知必死,恐或不遜,無冝見之。尒朱榮聞而大怒,請罪子熙,莊帝恕而不責。尋加征虜將軍。及邢杲之起逆,詔子熙慰勞。杲詐降,而子熙信之,還至樂陵,杲復反,子熙遂還。坐付廷尉,論以大辟,恕死免官。未幾,兼尚書吏部郎。普泰初,除通直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光禄大夫,尋正吏部郎。出帝初,還領著作郎。以奉冊之故,封歷城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又加衞將軍、右光禄大夫。
天平初,為侍讀,又除國子祭酒。子熙儉素安貧,常好退靜,遷鄴之始,百司並給兵力,時以祭酒閑務,止給二人。或有令其陳請者,子熙曰:「朝廷自不給祭酒兵,何關韓子熙事也。」論者高之。尋除驃騎將軍。元象中,加衞大將軍。
先是,子熙與弟娉王氏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後遂與寡嫗李氏姦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歷年不罷。子熙因此慚恨,遂以發疾。興和中,孝靜欲行釋奠,勑子熙為侍講。尋卒,遺戒不求贈謚,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謁。武定初,贈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興宗弟顯宗,字茂親。性剛直,能面折庭諍,亦有才學。沙門法撫,三齊稱其聰悟,常與顯宗校試,抄百餘人名,各讀一遍,隨即覆呼,法撫猶有一二舛謬,顯宗了無誤錯。法撫歎曰:「貧道生平以來,唯服郎耳。」
太和初,舉秀才,對策甲科,除著作佐郎。車駕南討,兼中書侍郎。旣定遷都,顯宗上書:
其一曰:竊聞輿駕今夏若不巡三齊,當幸中山,竊以為非計也。何者?當今徭役冝早息,洛京冝速成。省費則徭役可簡,并功則洛京易就。往冬輿駕停鄴,是閑隙之時,猶編戶供奉,勞費為劇。聖鑒矜愍,優旨殷勤,爵浹高年,賚周鰥寡,雖賑貸普霑,今猶恐來夏菜色。況三農要時,六軍雲會,其所損業,實為不少。雖調斂輕省,未足稱勞,然大駕親臨,誰敢寧息?往來承奉,紛紛道路,田蠶暫廢,則將來無資。此國之深憂也。且向炎暑,而六軍暴露,恐生癘疫,此可憂之次也。臣願輿駕早還北京,以省諸州供帳之費,并功專力,以營洛邑。則南州免雜徭之煩,北都息分析之歎,洛京可以時就,遷者僉爾如歸。
其二曰:自古聖帝必以儉約為美,亂主必以奢侈貽患。仰惟先朝,皆卑宮室而致力於經略,故能基宇開廣,業祚隆泰。今洛陽基址,魏明帝所營,取譏前代。伏願陛下損之又損。頃來北都冨室,競以第宅相尚,今因遷徙,冝申禁約,令貴賤有檢,無得踰制。端廣衢路,通利溝渠,使寺署有別,四民異居,永垂百世不刊之範,則天下幸甚矣。
三曰:竊聞輿駕還洛陽,輕將數千騎。臣甚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猶坐不垂堂,況萬乗之尊,冨有四海乎?警蹕於闈闥之內者,豈以為儀容而已,蓋以戒不虞也。清道而後行,尚恐銜蹶之或失,況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此愚臣之所以悚息,伏願少垂省察。
其四曰:伏惟陛下耳聽法音,目玩墳典,口對百辟,心虞萬幾,晷昃而食,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隨時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叡明所用,未足為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頤無疆之祚。莊周有言:形有待而智無涯,以有待之形,役無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伏願陛下垂拱司契,委下責成,唯冕旒垂纊,而天下治矣。
高祖頗納之。
顯宗又上言曰:「進賢求才,百王之所先也。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方正之稱。今之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門望,不復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賢才而已。苟有其才,雖屠釣奴虜之賤,聖皇不恥以為臣;苟非其才,雖三后之胤,自墜於皂隷矣。是以大才受大官,小才受小官,各得其所,以致雍熙。議者或云,今世等無竒才,不若取士於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校其有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惡以從善者,法也。是以有國有家,必以刑法為治,生民之命,於是而在。有罪必罰,罰必當辜,則雖箠撻之刑,而人莫敢犯也。有制不行,人得僥倖,則雖參夷之誅,不足以肅。自太和以來,未多坐盜棄市,而遠近肅清。由此言之,止姦在於防檢,不在麗刑也。今州郡牧守,邀當時之名,行一切之法;臺閣百官,亦咸以深酷為無私,以仁恕為容盜。迭相敦厲,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要,遇下如仇讎。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於此。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實冝勑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為犬戎所逐,東遷河洛,鎬京猶稱『宗周』,以存本也。光武雖曰中興,實自創革,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廢舊。今陛下光隆先業,遷宅中土,稽古復禮,於斯為盛,豈若周漢,出於不得已哉。按春秋之義,有宗廟曰都,無則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宗廟在焉,山陵託焉,王業所基,聖躬所載,其為神鄉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冝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以光萬葉。」
又曰:「伏見洛京之制,居民以官位相從,不依族類。然官位非常,有朝榮而夕悴,則衣冠淪於冢豎之邑,臧獲騰於膏腴之里。物之顛倒,或至於斯。古之聖王,必令四民異居者,欲其業定而志專。業定則不偽,志專則不淫。故耳目所習,不督而就;父兄之敎,不肅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士庶,不令雜居,伎作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賣買任情,販貴易賤,錯居混雜。假令一處彈箏吹笛,緩舞長歌;一處嚴師苦訓,誦詩講禮。宣令童齔,任意所從,其走赴舞堂者萬數,往就學館者無一。此則伎作不可雜居,士人不冝異處之明驗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訓,賢聖明誨,若此之重。今令伎作家習士人風禮,則百年難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態,則一朝可得。是以士人同處,則禮敎易興;伎作雜居,則風俗難改。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何其密也。至於開伎作宦途,得與膏粱華望接閤連甍,何其略也。此愚臣之所惑。今稽古建極,光宅中區,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別伎作,在於一言,有何為疑,而闕盛美。」
又曰:「自南偽相承,竊有淮北,欲擅中華之稱,且以招誘邊民,故僑置中州郡縣。自皇風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數甚衆。疑惑書記,錯亂區宇,非所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謂也。愚以為可依地理舊名,一皆釐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戶少併省,今人口旣多,亦可復舊。君人者,以天下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倉庫儲貯,以俟水旱之災,供軍國之用,至於有功德者,然後加賜。爰及末代,乃寵之所隆,賜賚無限。自比以來,亦為太過。在朝諸貴,受禄不輕,土木被錦綺,僮妾厭粱肉,而復厚賚屢加,動以千計。若分賜鰥寡,贍濟實多。如不悛革,豈周急不繼冨之謂也?愚謂事有可賞,則明旨褒揚,稱事加賜,以勸為善,不可以親近之昵,猥損天府之儲。」
又曰:「諸宿衞內直者,冝令武官習弓矢,文官諷書傳。而今給其蒱博之具,以成褻狎之容,長矜爭之心,恣諠囂之慢,徒損朝儀,無益事實。如此之類,一冝禁止。」
高祖善之。
後乃啟乞宋王劉昶府諮議參軍事,欲立效南境,高祖不許。高祖曾謂顯宗及程靈虯曰:「著作之任,國書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聞。若欲取況古人,班馬之徒,固自遼闊。若求之當世,文學之能,卿等應推崔孝伯。」又謂顯宗曰:「見卿所撰燕志及在齊詩詠,大勝比來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不見,當更訪之監、令。校卿才能,可居中第。」又謂程靈虯曰:「卿比顯宗復有差降,可居下上。」顯宗對曰:「臣才第短淺,猥聞上天,至乃比於崔光,實為隆渥。然臣竊謂陛下貴古而賤今,臣學微才短,誠不敢仰希古人,然遭聖明之世,覩惟新之禮,染翰勒素,實録時事,亦未慚於後人。昔揚雄著太玄經,當時不免覆盎之談,二百年外,則越諸子。今臣之所撰,雖未足光述帝載,稗暉日月,然萬祀之後,仰觀祖宗巍巍之功,上覩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謝欽明於唐典,慎徽於虞書。」高祖曰:「假使朕無愧於虞舜,卿復何如於堯臣?」顯宗曰:「臣聞君不可以獨治,故設百官以賛務。陛下齊蹤堯舜,公卿寧非二八之儔。」高祖曰:「卿為著作,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顯宗曰:「臣仰遭明時,直筆而無懼,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優於遷固也。」高祖哂之。後與員外郎崔逸等參定朝儀。
高祖曾詔諸官曰:「自近代已來,高卑出身,恒有常分。朕意一以為可,復以為不可。冝相與量之。」李沖對曰:「未審上古已來,置官列位,為欲為膏粱兒地,為欲益治讚時?」高祖曰:「俱欲為治。」沖曰:「若欲為治,陛下今日何為專崇門品,不有拔才之詔?」高祖曰:「苟有殊人之伎,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假使無當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純篤,朕是以用之。」沖曰:「傅巖、呂望,豈可以門見舉?」高祖曰:「如此濟世者希,曠代有一兩人耳。」沖謂諸卿士曰:「適欲請諸賢救之。」祕書令李彪曰:「師旅寡少,未足為援,意有所懷,不敢盡言於聖日。陛下若專以門地,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高祖曰:「猶如向解。」顯宗進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禮唯新,國之興否,指此一選。臣旣學識浮淺,不能援引古今,以證此議,且以國事論之。不審中、祕書監令之子,必為祕書郎,頃來為監、令者,子皆可為不?」高祖曰:「卿何不論當世膏腴為監、令者?」顯宗曰:「陛下以物不可類,不應以貴承貴,以賤襲賤。」高祖曰:「若有高明卓爾、才具儁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後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車駕南伐,顯宗為右軍府長史、征虜將軍、統軍。軍次赭陽,蕭鸞戍主成公期遣其軍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蠻賊來擊軍營,顯宗親率拒戰,遂斬法援首。顯宗至新野,高祖詔曰:「卿破賊斬帥,殊益軍勢,朕方攻堅城,何為不作露布也?」顯宗曰:「臣頃聞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驢馬數匹,皆為露布,臣在東觀,私每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醜虜,兵寡力弱,擒斬不多。脫復高曳長縑,虛張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彌甚。臣所以斂毫卷帛,解上而已。」高祖笑曰:「如卿此勳,誠合茅社,須赭陽平定,檢審相酬。」新野平,以顯宗為鎮南、廣陽王嘉諮議參軍。顯宗後上表,頗自矜伐,訴前征勳,詔曰:「顯宗斐然成章,甚可怪責,進退無檢,虧我清風。此而不糾,或長弊俗。可付尚書,推列以聞。」兼尚書張彝奏免顯宗官,詔曰:「顯宗雖浮矯致愆,才猶可用,豈得永棄之也!可以白衣守諮議,展其後效。但鄙很之性,不足參華,可奪見□,并禁問訊諸王。」
顯宗旣失意,遇信向洛,乃為五言詩贈御史中尉李彪曰:「賈生讁長沙,董儒詣臨江。愧無若人跡,忽尋兩賢蹤。追昔渠閣游,策駑廁羣龍。如何情願奪,飄然獨遠從?痛哭去舊國,銜淚屆新邦。哀哉無援民,嗷然失侶鴻。彼蒼不我聞,千里告志同。」二十三年卒。顯宗撰馮氏燕志,孝友傳各十卷,所作文章,頗傳於世。景明初,追赭陽勳,賜爵章武男。
子武華,襲。除討寇將軍、奉朝請、太原太守。
程駿,字驎駒,本廣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于涼州。祖父肇,呂光民部尚書。
駿少孤貧,居喪以孝稱。師事劉,性機敏好學,晝夜無倦。謂門人曰:「舉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亞之也。」駿謂曰:「今世名敎之儒,咸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弗可以經世,駿意以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人若乖一則煩偽生,若爽性則沖真喪。」曰:「卿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由是聲譽益播,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世祖平涼,遷于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高宗踐阼,拜著作佐郎,未幾,遷著作郎。為任城王雲郎中令,進箴於王,王納而嘉之。皇興中,除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曰:「夫君之使臣,必須終效。駿實史才,方申直筆,千里之任,十室可有。請留之數載,以成前籍,後授方伯,愚以為允。」書奏,從之。顯祖屢引駿與論易老之義,顧謂羣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又問駿曰:「卿年幾何?」對曰:「臣六十有一。」顯祖曰:「昔太公旣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豈非早也?」駿曰:「臣雖才謝呂望,而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餘年,竭六韜之效。」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於掖庭,顯祖許之,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加伏波將軍,持節如高麗迎女,賜布帛百匹。駿至平壤城。或勸璉曰:「魏昔與燕婚,旣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險故也。今若送女,恐不異於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與璉往復經年,責璉以義方,璉不勝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璉欲逼辱之,憚而不敢害。會顯祖崩,乃還,拜祕書令。
初遷神主于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事之官,例皆賜爵,今冝依舊。詔百僚評議,羣臣咸以為冝依舊事,駿獨以為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為帝王所貴,山河為區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必當屬有命於大君之辰,展心力於戰謀之日,然後可以應茅土之錫。未見預事於宗廟,而獲賞於疆土;徒見晉鄭之后以夾輔為至勳,吳鄧之儔以征伐為重績。周漢旣無文於遠代,魏晉亦靡記於往年。自皇道開符,乾業創統,務高三、五之規,思隆百王之軌,罰頗減古,賞實增昔。時因神主改祔、清廟致肅,而授羣司以九品之命,顯執事以五等之名。雖復帝王制作,弗相沿襲,然當時恩澤,豈足為長世之軌乎?乖衆之愆,伏待罪譴。」書奏,從之。文明太后謂羣臣曰:「
言事固當正直而準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駿又表曰:「春秋有云:見有禮於其君者,若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於其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所以勸誡將來,垂範萬代。昔陳恒殺君,宣尼請討,雖欲晏逸,其得已乎?今廟算天回,七州雲動,將水蕩鯨鯢,陸掃凶逆。然戰貴不陳,兵家所美。冝先遣劉昶招喻淮南。若應聲響恱,同心齊舉,則長江之險,可朝服而濟,道成之首,可崇朝而懸。苟江南之輕薄,背劉氏之恩義,則曲在彼矣,何負神明哉!直義檄江南,振旅回旆,亦足以示救患之大仁,揚義風於四海。且攻難守易,則力懸百倍,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熟慮。今天下雖謐,方外猶虞,拾夤僥倖於西南,狂虜伺舋於漠北。脫攻不稱心,恐兵不卒解,兵不卒解,則憂慮逾深。夫為社稷之計者,莫不先於守本。臣愚以為觀兵江滸,振曜皇威,冝特加撫慰。秋毫無犯,則民知德信;民知德信,則襁負而來;襁負而來,則淮北可定;淮北可定,則吳寇異圖;寇圖異則禍釁出。然後觀釁而動,則不晚矣。請停諸州之兵,且待後舉。所謂守本者也。伏惟陛下、太皇太后英算神規,彌綸百勝之外;應機體變,獨悟方寸之中。臣影頹虞淵,昏耄將及,雖思憂國,終無云補。」不從。
沙門法秀謀反伏誅。駿表曰:「臣聞詩之作也,蓋以言志。邇之事父,遠之事君,關諸風俗,靡不備焉。上可以頌美聖德,下可以申厚風化,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誡。此古人用詩之本意。臣以垂沒之年,得逢盛明之運,雖復昏耄將及,猶慕廉頗彊飯之風。伏惟陛下、太皇太后,道合天地,明侔日月,則天與唐風斯穆,順帝與周道通靈。是以狂妖懷逆,無隱謀之地;冥靈潛翦,伏發覺之誅。用能七廟幽賛,人神扶助者已。臣不勝喜踴。謹竭老鈍之思,上慶國頌十六章,并序巡狩、甘雨之德焉。」其頌曰:
乾德不言,四時迭序。於皇大魏,則天承祜。疊聖三宗,重明四祖。豈伊殷周,遐契三、五。明明在上,聖敬日新。汪汪叡后,體治垂仁。德從風穆,敎與化津。千載昌運,道隆茲辰。
歲惟巡狩,應運遊田。省方問苦,訪政高年。咸秩百靈,柴望山川。誰云禮滯,遇聖則宣。王業初定,中山是由。臨幸之盛,情特綢繆。仰歌祖業,俯欣春柔。大哉肆眚,蕩民百憂。百憂旣蕩,與之更初。邕邕億兆,戶詠來蘇。
忽有狂豎,謀逆聖都。明靈幽告,發覺伏誅。羿浞為亂,祖龍千紀。狂華冬茂,有自來矣。美哉皇度,道固千祀。百靈潛翦,姦不遑起。姦不遑起,罪人得情。憲章刑律,五秩猶輕。於穆二聖,仁等春生。除棄周漢,遐軌犧庭。周漢奚棄?忿彼苛刻。犧庭曷軌?希仁尚德。徽音一振,聲敎四塞。豈惟京甸,化播萬國。
誠信幽賛,陰陽以調。谷風扇夕,甘雨降朝。嘉生含頴,深盛熙苗。鰥貧巷詠,寡婦室謠。聞諸詩者,雲漢賦宣。章句迥秀,英昭雅篇。矧乃盛明,德隆道玄。豈唯兩施,神徵豐年。豐年盛矣,化無不濃。有禮有樂,政莫不通。咨臣延躍,欣詠時邕。誰云易遇,曠齡一逢。
上天無親,唯德是在。思樂盛明,雖疲勿怠。差之毫釐,千里之倍。願言勞謙,求仁不悔。人亦有言,聖主慎微。五國連兵,踰年歷時。鹿車而運,廟算失思。有司不惠。蠶食役煩。民不堪命,將家逃山。冝督厥守,威德是宣。威德如何?聚衆盈川。民之從令,實賴衣食。農桑失本,誰耕誰織?飢寒切身,易子而食。靜言念之,實懷歎息。昔聞典論,非位不謀。漆室憂國,遺芳載臭。咨臣昏老,偏蒙恩祐。忽忘狂瞽,敢獻愚陋。
文明太后令曰:「省詩表,聞之。歌頌宗祖之功德可爾,當世之言,何其過也。所箴下章,戢之不忘。」駿又奏得一頌,始於固業,終於無為,十篇。文多不載。文明太后令曰:「省表并頌十篇,聞之。鑒戒旣備,良用欽玩。養老乞言,其斯之謂。」又詔曰:「程駿歷官清慎,言事每愜。又門無俠貨之賔,室有懷道之士。可賜帛六百匹,旌其儉德。」駿悉散之親舊。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乃遺令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為奢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頗亦矯厲。今世旣休明,百度循禮,彼非吾志也。可斂以時服,器皿從古。」遂卒,年七十二。初,駿病甚,高祖、文明太后遣使者更問其疾,勑御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詔以小子公稱為中散,從子靈虯為著作佐郎。及卒,高祖、文明太后傷惜之,賜東園祕器、朝服一稱、帛三百匹,贈冠軍將軍、兖州刺史、曲安侯,謚曰憲。所製文筆,自有集録。
駿六子,元繼、公達、公亮、公禮,並無官。
公義,侍御史、謁者僕射、都水使者、武昌王司馬、沛郡太守。公稱,主文中散、給事中、尚書郎。並早卒。
公禮子畿,字世伯。好學,頗有文才。荊州府主簿。
始駿從祖弟伯達,伯達名犯顯祖廟諱。與駿同年,亦以文辯。闕沮渠牧犍時,俱選與牧犍世子參乗出入,時論美之。伯達早亡。
弟子靈虯幼孤,頗有文才,而乆淪末役。在吏職十餘年,坐事免。會駿臨終啟請,得擢為著作佐郎。後坐稱在京無緦親,而高祖知其與駿子公義為始族,故致譴免。至洛,無官,貧病。乆之,崔光啟申為羽林監,選補徐州、梁郡太守,以酗酒為刺史武昌王鑒所劾,失官。旣下梁郡,志力少衰,猶時為酒困。乆去官禄,不免飢寒,屢詣尚書乞效舊任。僕射高肇領選,還申為著作郎,以崔光領任,勑令外敘。
史臣曰:韓麒麟以才器識用,遂見紀於齊土。顯宗文學立己,屢陳時務,至於實録之功,所未聞也。子熙清尚自守,榮過其器。程駿才業未多,見知於世者,蓋當時之長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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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一‧列傳第四十九 薛安都 畢衆敬 沈文秀 張讜 田益宗 孟表
薛安都,字休達,河東汾陰人也。父廣,司馬德宗上黨太守。安都少驍勇,善騎射,頗結輕俠,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資,兄許之,居於別廄。遠近交遊者爭有送遺,馬牛衣服什物充牣其庭。真君五年,與東雍州刺史沮渠秉謀逆,事發,奔於劉義隆。後自盧氏入寇弘農,執太守李拔等,遂逼陝城。時秦州刺史杜道生討安都。仍執拔等南遁,及世祖臨江,拔乃得還。
安都在南,以武力見敘,值劉駿起江州,遂以為將,位至左衞率。劉昶歸降,子業以安都為平北將軍、徐州刺史,鎮彭城。和平六年,劉彧殺其主子業而自立,羣情不恊,共立子業弟晉安王子勛,安都與沈文秀、崔道固、常珍竒等舉兵應之。彧遣將張永討安都,安都遣使來降,請兵救援。顯祖召羣臣議之,羣官咸曰:「昔世祖常有并義隆之心,故親御六軍,遠臨江浦。今江南阻亂,內外離心,安都今者求降,千載一會,機事難遇,時不可逢,取亂侮亡,於是乎在。」顯祖納之。安都又遣第四子道次為質,并與李敷等書,絡繹相繼。乃遣鎮東大將軍、博陵公尉元,城陽公孔伯恭等率騎一萬赴之。拜安都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徐、南、北兖、青、冀五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鎮南大將軍,徐州刺史,賜爵河東公。
安都以事窘歸國,元等旣入彭城,安都乃中悔,謀圖元等,欲還以城叛,會元知之,遂不果發。安都因重貨元等,委罪於女婿裴祖隆,元乃殺祖隆而隱安都謀。
皇興二年,與畢衆敬朝于京師,大見禮重,子姪羣從並處上客,皆封侯,至于門生無不收敘焉。又為起第宅,館宇崇麗,資給甚厚。三年卒。贈本將軍、秦州刺史、河東王,謚曰康。
子道標,襲爵。太和初,出為鎮南將軍、平州刺史,治有聲稱。轉相州刺史,將軍如故。復以本將軍為秦州刺史。十三年卒。
子達,字宗胤,襲,例降為侯。及開建五等,以安都著勳先朝,封達河東郡開國侯,食邑八百戶。後以河東畿甸,改封華陰縣侯。熙平初,拜奉車都尉,出為漢陽太守。達不樂為郡,詔聽解。卒。
子承華,襲爵。稍遷司徒從事中郎、河東邑中正。卒於安南將軍、光禄大夫。
子羅漢,襲。齊受禪,爵例降。
道標弟道異,亦以勳為第一客。早卒。贈寧西將軍、秦州刺史、安邑侯。
道異弟道次。旣質京師,拜南中郎將、給事中,賜爵安邑侯,加安遠將軍。出為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假河南公。太和十五年,為光禄大夫,卒。
子巒,襲爵,降為平溫子。尚書郎、秦州刺史、鎮遠將軍、隴西鎮將,帶隴西太守。後為滎陽太守,遷平北將軍、肆州刺史。所在貪穢,在州彌甚。納賄於司空劉騰,以求美官,未得而騰死。正光五年,莫折念生反於秦州,遣其別帥卜胡、王慶雲等衆寇涇州。肅宗以巒為持節、光禄大夫、假安南將軍、西道別將,與伊生等討之。進及平涼郡東,與賊交戰,不利,巒等退還。後為撫軍將軍、汧城大都督,鎮北隴。孝昌二年春,卒於軍。贈征西大將軍、雍州刺史,子如故。
安都兄子碩明,隨安都入國,賜爵蒲阪侯,清河太守、太中大夫。
安都從祖弟真度。初與安都南奔,及安都為徐州,真度為長史,頗有勇幹,為其爪牙。從安都來降,為上客。太和初,賜爵河北侯,加安遠將軍,為鎮遠將軍、平州刺史,假陽平公。後降侯為伯,除冠軍將軍。隨駕南討,假平南將軍。乆之,除護南蠻校尉、平南將軍、荊州刺史。
蕭賾雍州刺史曹虎之詐降也,詔真度督四將出襄陽,無功而還。後征赭陽,為房伯玉所敗。有司奏免官爵。高祖詔曰:「真度之罪,誠如所奏。但頃與安都送欵彭方,開闢徐宋,外捍沈攸、道成之師,內寧邊境烏合之衆,淮海來服,功頗在茲。言念厥績,每用嘉美,赭陽百敗,何足計也。冝異羣將,更申後效。可還其元勳之爵,復除荊州刺史,自餘徽號削奪,進足彰忠,退可明失。」尋除假節、假冠軍將軍、東荊州刺史。
初,遷洛後,真度每獻計於高祖,勸先取樊鄧,後攻南陽,故為高祖所賞,賜帛一百匹,又加持節,正號冠軍,改封臨晉縣開國公,食邑三百戶。詔曰:「獻忠盡心,人臣令節;標善賞功,有國徽範。故一言可以興邦,片辭可以喪國,得無遠録前謀,以褒厥善。真度爰自遷京,每在戎役,沔北之計,恒所與聞,知無不言,頗見採納。及六師南邁,朕欲超據新野,羣情皆異,真度獨與朕同。撫蠻寧夷,實有勤績,可增邑二百戶。」轉征虜將軍、豫州刺史。
景明初,豫州大飢,真度表曰:「去歲不收,飢饉十五,今又災雪三尺,民人萎餧,無以濟之。臣輒日別出州倉米五十斛為粥,救其甚者。」詔曰:「真度所表,甚有憂濟百姓之意,冝在拯卹。陳郡儲粟雖復不多,亦可分贍。尚書量賑以聞。」
及裴叔業以壽春內附,詔真度率衆赴之。尋遷華州刺史,將軍如故。未幾,轉荊州刺史,仍本將軍。入為大司農卿。正始初,除平南將軍、揚州刺史,又以年老,聽子懷吉以本官隨行。蕭衍豫州刺史王超宗率衆圍逼小峴,真度遣兼統軍李叔仁等率步騎擊之。超宗逆來拒戰,叔仁擊破之,俘斬三千。還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騎常侍,又改封敷西縣。永平中卒,年七十四。賻帛四百匹、朝服一襲,贈左光禄大夫,常侍如故,謚曰莊。有子十二人。
嫡子懷徹,襲封。自太常丞,稍遷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又除左將軍、太中大夫。卒於車騎將軍、左光禄大夫。
初,真度有女妓數十人,每集賔客,輒命奏之,絲竹歌舞,不輟於前,盡聲色之適。庶長子懷吉居喪過周,以父妓十餘人并樂器獻之,世宗納焉。
懷吉,好勇有膂力,雖不善書學,亦解達世事。自奉朝請,歷直後寢,領太官令。正始初,為驃騎將軍,後試守恒農郡。
蕭衍遣衆入寇徐兖,安東邢巒討之,詔懷吉以本任為巒軍司。永平初,分梁州晉壽為益州,除征虜將軍、益州刺史。以元愉未平,中山王英為征東將軍討之,詔懷吉為英軍司,未發而愉平。蕭衍遣將寇陷郢州之三關,詔英南討,懷吉仍為軍司。以義陽危急,令懷吉馳驛先赴。時豫州城民白早生殺刺史,以懸瓠入蕭衍,衍將齊苟仁率衆守城,於是自懸瓠以南至于安陸,惟義陽一城而已。懷吉與郢州刺史婁恱督厲將士,且守且戰,卒全義陽,與英討復三關諸戍。後鎮東將軍盧昶救朐山,與賊相持,詔懷吉為昶軍司。及昶敗,懷吉得不坐。延昌中,以本將軍除梁州刺史。南秦氐反,攻逼武興,懷吉遣長史崔纂、司馬韋弼、別駕范擊平之。進號右將軍。正光初,除後將軍、汾州刺史。四年卒。贈平北將軍、并州刺史。
懷吉本不厲清節,及為汾州,偏有聚納之響。自以支庶,餌誘勝己,共為婚姻。多攜親戚,悉令同行,兼為之彌縫,恣其取受。而將勞賔客,曲盡物情,送去迎來,不避寒熱。性少言,每有接對,但默然而退。旣指授先期,人馬之數,左右密已記録。俄而酒饌相尋,芻粟繼至,逮于將別,贈以錢縑,下及冢傭,咸過本望。其延納貴賤若此。
懷吉弟懷直,京兆內史、衞大將軍、左光禄大夫。
懷直弟懷朴,恒農太守、襄陵男。
懷朴弟懷景,征南將軍、河東太守、安定男。卒,贈持節、都督北徐兖東徐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徐州刺史。
懷景弟懷儁,撫軍將軍、光禄大夫、汾陰男。出為征南將軍、益州刺史。天平初,代還至梁州,與刺史元羅俱為蕭衍將蘭欽所擒,送江南。衍見懷儁,謂之曰:「卿父先為魏荊州,我于時猶在襄陽,且州壤連接,極相知練。卿今至此,當能住乎?若欲還者,亦以禮相遣。」顧謂左右曰:「此家在北,冨貴極不可言。」懷儁便乞歸,衍聽還國。興和中卒。
子湛儒,襲。武定中,司空水曹參軍。齊受禪,爵例降。
真度諸子旣多,其母非一,同產相朋,因有憎愛。興和中,遂致訴列,云以毒藥相害,顯在公府,發揚疵釁。時人恥焉。
畢衆敬,小名捺,東平須昌人。少好弓馬射獵,交結輕果,常於疆境盜掠為業。劉駿為徐兖刺史,辟為部從事。駿旣竊號,歷其泰山太守、冗從僕射。
及劉彧殺子業而自立,遣衆敬出詣兖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與密謀,云:「晉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當共卿為計西從。」乃矯彧命,以衆敬行兖州事,衆敬從之。時兖州刺史殷孝祖留其妻子,率文武二千人赴彧,使司馬劉文石守城。衆敬率衆取瑕丘,殺文石。安都與孝祖先不相恊,命衆敬誅孝祖諸子,衆敬不得已,遂殺之。州內悉附,唯東平太守申纂據無鹽城不與之同。及彧平子勛,授纂兖州刺史。會安都引國授軍經其城下,纂閉門城守,深恨衆敬。會有人發衆敬父墓,遂令其母骸首散落。衆敬發哀行服,拷掠近墓細民,死者十餘人。又疑纂所為,弟衆愛為安都長史,亦遣人密至濟陰,掘纂父墓以相報荅。
及安都以城入國,衆敬不同其謀。子元賔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禍,日夜啼泣,遣請衆敬,衆敬猶未從之。衆敬先已遣表謝彧,彧授衆敬兖州刺史,而以元賔有他罪,獨不捨之。衆敬拔刀斫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貸,何用獨全!」及尉元至,遂以城降。元遣將入城,事定,衆敬悔恚,數日不食。皇興初,就拜散騎常侍、寧南將軍、兖州刺史,賜爵東平公,與中書侍郎李璨對為刺史。
慕容白曜攻克無鹽,申纂為亂兵所傷,走出被擒,送於白曜。白曜無殺纂之意,而城中火起,纂創重不能避,為火所燒死。衆敬聞克無鹽,懼不殺纂,乃與白曜書,并表朝廷,云「家之禍酷,皆由於纂」。聞纂死,乃恱。二年,與薛安都朝于京師,因留之,賜甲第一區。後復為兖州刺史,將軍如故,徵還京師。
衆敬善自奉養,食膳豐華,必致他方遠味。年已七十,鬢髮皓白,而氣力未衰,跨鞍馳騁,有若少壯。篤於姻類,深有國士之風,張讜之亡,躬往營視,有若至親。太和中,高祖賔禮舊老,衆敬與咸陽公高允引至方山,雖文武奢儉,好尚不同,然亦與允甚相愛敬,接膝談欵,有若平生。後以篤老,乞還桑梓,朝廷許之。衆敬臨還,獻真珠璫四具、銀裝劔一口、刺虎矛一枚、仙人文綾一百匹。文明太后、高祖引見於皇信堂,賜以酒饌,車一乗、馬三匹、絹二百匹,勞遣之。十五年十月卒。詔於兖州賜絹一千匹,以供葬事。
子元賔,少而豪俠,有武幹,涉獵書史。為劉駿正員將軍,與父同建勳誠。及至京師,俱為上客,賜爵須昌侯,加平遠將軍。後以元賔勳重,拜使持節、平南將軍、兖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為本州,當世榮之。時衆敬以老還鄉,常呼元賔為使君。每於元賔聽政之時,乗輿出至元賔所,先遣左右勑不聽起,觀其斷決,忻忻然喜見顏色。衆敬善持家業,尤能督課田產,大致儲積。元賔為政清平,善撫民物,百姓愛樂之。以父憂解任,喪中遙授長兼殿中尚書。其年冬末卒。贈撫軍將軍、衞尉卿,謚曰平。賜帛八百匹。
元賔入國,初娶東平劉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歸、祖旋;賜妻元氏生二子,祖榮、祖暉。祖朽最長,祖暉次祖髦。故事,前妻雖先有子,後賜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劉氏先亡,祖暉不服重;元氏後卒,祖朽等三年終禮。
祖榮早卒。子義允,襲祖爵東平公,例降為侯。陵江將軍、給事中,卒。子僧安襲。
祖朽,身長八尺,腰帶十圍,歷涉經史,好為文詠。性寬厚,善與人交。襲父爵須昌侯,例降為伯。起家員外郎。尚書郎、治書侍御史,加寧遠將軍,本州中正。
正始三年,蕭衍將蕭及先率步騎二萬入寇兖州,及先令別帥角念屯于蒙山。以祖朽為統軍,假寧朔將軍,隷邢巒討之。祖朽開誘有方,降者相繼。賊出逆戰,祖朽大破之。賊走還柵,祖朽夜又焚擊,賊徒潰散。追討百餘里,斬獲及赴沂水死者四千餘人,斬龍驤將軍矯道儀、寧朔將軍王季秀。以功封南城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歷散騎侍郎、中書侍郎,加龍驤將軍。延昌末,安南王志出討荊沔,以祖朽為志軍司,兼給事黃門侍郎,尋遷司空長史。神龜末,除持節、東豫州刺史,將軍如故。祖朽善撫邊人,清平有信,務在安靜,百姓稱之。還,除前將軍、太尉長史、兼尚書北道行臺。
孝昌初,除持節、本將軍、南兖州刺史。尋授度支尚書。行定州,未之職,改授安東將軍、瀛州刺史。為賊帥鮮于脩禮攻圍積旬,拒守自固。病卒於州。贈衞將軍、吏部尚書、兖州刺史。祖朽無子,以弟祖歸子義暢為後,襲爵。
義暢,傾巧無士業,善通時要。歷尚書郎中、侍郎、兖州刺史、大中正、中軍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太昌初,車騎將軍,尋除散騎常侍。天平中,坐與北豫州山賊張儉通,伏法。
祖髦,起家奉朝請。兄祖朽別封南城,以須昌侯回授之。神龜初,累遷揚烈將軍、東平太守。後為本州別駕,卒於官。
子義和,襲。卒於右將軍、太中大夫。贈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兖州刺史。子仁超。
義和第六弟義亮,性豪疏。歷尚書郎、中書舍人。天平中,與舍人韋鴻坐泄密,賜盡於宅。
祖暉,早有器幹。自奉朝請,稍遷鎮遠將軍、前軍將軍、直後。正始中,除龍驤將軍、東郡太守。入為驍騎將軍,加征虜將軍,後試守勃海郡。熙平中,拜潁川太守。神龜初,除右將軍、豳州刺史。入為平東將軍、光禄大夫。正光五年,豳州民反,招引隴賊,攻逼州城。以祖暉前在州日得民情和,復授平西將軍、豳州刺史,假安西將軍,為別將以討之。祖暉且戰且前,突圍入治。孝昌初,北海王顥救至,城圍始解。以全城之勳,封新昌縣開國子,食邑四百戶。後值蕭寶夤退敗,祖暉乃拔城東趣華州,坐免官爵。尋假征虜將軍,行豳州事。建義中,詔復州爵,加撫軍將軍。永安中,祖暉從大嶺柵規入州城。于時賊帥叱干騏驎保太子壁,祖暉擊破之。而賊宿勤明達復攻祖暉,祖暉兵少糧竭,軍援不至,為賊所乗,遂歿,時年五十。
長子義勰,襲爵。武定中,開府中郎。齊受禪,爵例降。
義勰弟義雲,尚書騎兵郎中。
祖歸,官至建寧太守。
子義遠,武定中,平原太守。
義遠弟義顯、義儁,性並豪率。天平已後,蕭衍使人還往,經歷兖城,前後州將以義儁兄弟善營鮭膳,器物鮮華,常兼長史,接宴賔客。義顯,左將軍、太中大夫。義儁,歷司空主簿、兖州別駕而卒。
祖旋,太尉行參軍、鎮遠將軍。卒,贈都官尚書、齊兖二州刺史。
子義真,太尉行參軍。
衆敬弟衆愛,隨兄歸國。以勳為第一客,賜爵鉅平侯。卒,贈冠軍將軍、徐州刺史,謚曰康。
子聞慰,字子安,有器幹。襲爵,例降為伯。拜泰山太守,入為尚書郎、本州中正,加威遠將軍。出為徐州平東府長史,帶彭城內史。永平中,遷中散大夫,加龍驤將軍。延昌初,除清河內史,因以疾辭,復為龍驤、中散。又試守廣平內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謀誅元叉,聞慰斬其使,發兵拒之。在任寬謹,百姓愛附。後叉以聞慰忠於己,遷持節、平東將軍、滄州刺史,甚有政績。後以本軍除散騎常侍、東道行臺,尋為都督、安樂王鑒軍司。孝昌元年春,徐州刺史元法僧反,聞慰與鑒攻之,為法僧所敗,奔還京師。被劾,遇赦免。其年卒,年五十七。贈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兖州刺史,伯如故,謚曰恭。
子祖彥,字脩賢。涉獵書傳,風度閑雅,為時所知。以侍御史為元法僧監軍。法僧反,逼祖彥南入,永安中,得還。歷中書侍郎,襲爵鉅平伯,中軍將軍、光禄大夫。天平四年卒,年五十。贈都督兖濟二州諸軍事、征東將軍、尚書左僕射、兖州刺史。
祖彥弟哲,永安末,祕書郎。
諸畢當朝,不乏榮貴,但幃薄不修,為時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鍾曾孫也。皇始初,太祖平中山,纂宗室南奔,家于濟陰。及在無鹽,劉彧用為兖州刺史。顯祖曰:「申纂旣不識機,又不量力,進不能歸正朔,退不能還江南,守孤城於危亡之地,欲建功立節豈可得乎!」纂旣敗,子景義入國,太和中,為散員士、宋王劉昶國侍郎。景明初,試守濟陰郡、揚州車騎府録事參軍、右司馬。
常珍竒者,汝南人也。為劉駿司州刺史,亦與薛安都等推立劉子勛。子勛敗,遣使馳告長社鎮請降,顯祖遣殿中尚書元石為都將,率衆赴之。中書博士鄭羲參石軍事。進至上蔡,珍竒率文武來迎,羲說石令徑入城,語在羲傳。事定,以珍竒為持節、平南將軍、豫州刺史、河內公。珍竒表曰:「臣昔蒙劉氏生成之恩,感義亡身,志陳報荅,遂與雍州刺史袁顗、豫州刺史殷琰等共唱大義,奉戴子勛,纂承彼曆。大運未集,遂至分崩。而劉彧滔天,殺主篡立,蒼生殄悴,危於綴旒。伏惟陛下龍姿鳳儀,光格四表,凡在黔黎,延屬象魏。所願天地垂仁,亟圖南服,冝遣文檄,喻以吉凶。使江東之地,離心草靡;荊雍九州,北面請吏。乞高臣官名,更遣雄將,秣馬五千,助臣經討,并賜威儀,震動江外。長江已北,必可定矣。臣雖不武,乞備前驅,進據之冝,更在處分。敢冒愚欵,推誠上聞,機運可乗,實在茲日。」
珍竒雖有虛表,而誠欵未純。歲餘,徵其子超,超母胡氏不欲超赴京師,密懷南叛。時汝徐未平,元石自出攻之。珍竒乗虛於懸瓠反叛,燒城東門,斬三百餘人,虜掠上蔡、安城、平輿三縣居民,屯于灌水。石馳往討擊,大破之。會日闇,放火燒其營,珍竒乃匹馬逃免。其子超走到苦城,為人所殺。小子沙彌囚送京師,刑為閹人。
沈文秀,字仲遠,吳興武康人。伯父慶之,劉駿司空公。文秀初為郡主簿,稍遷建威將軍、青州刺史。
和平六年,劉子業為其叔彧所殺,文秀遂與諸州推立劉子勛。及子勛敗,皇興初,文秀與崔道固俱以州降,請師應接,顯祖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率騎赴之。會劉彧遣文秀弟文炳來喻之,文秀復歸於彧,彧以文秀為輔國將軍、刺史如故。
後慕容白曜旣克升城,引軍向歷下,白曜復遣陵等率萬餘人長驅至東陽。文秀始欲降,以軍人虜掠,遂有悔心,乃嬰城固守。陵乃引師軍於清西。白曜旣下歷城,乃率大衆并力攻討,長圍數匝,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節,衣冠儼然,坐於齋內。亂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厲聲曰:「身是!」執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國大臣,無相拜之禮。」白曜忿之,乃至撾撻。後還其衣,為之設饌,遂與長史房天樂、司馬沈嵩等鎖送京師。面縛數罪,宥死,待為下客,給以粗衣蔬食。
顯祖重其節義,稍亦加禮之,拜為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遷外都大官。高祖嘉文秀忠於其國,賜絹綵二百匹。後為南征都將,臨發,賜以戎服。尋除持節、平南將軍、懷州刺史,假吳郡公。是時河南冨饒,人好奉遺,文秀一無所納,卒守清貧。然為政寬緩,不能禁止盜賊;而大興水田,於公私頗有利益。在州數年,年六十一,卒。
子保沖,太和中,奉朝請、大將軍宋王外兵參軍,後為南徐州冠軍長史。二十一年,坐援漣口退敗,有司處之死刑。高祖詔曰:「保沖,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陽作部終身。」旣而獲免。世宗時,卒於下邳太守。
房天樂者,清河人,滑稽多智。先為青州別駕,文秀拔為長史,督齊郡,州府之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師。
弟子嘉慶,漁陽太守。
嘉慶從弟瑚璉,長廣太守。
文秀族子嵩,聰敏有筆札。文秀以為司馬,甚器任之。隨文秀至懷州。文秀卒後,依宋王劉昶。昶遇之無禮,憂愧飢寒,未幾而卒。
文秀族子陵,字道通。太和十八年,高祖南伐,陵攜族孫智度歸降,引見於行宮。陵姿質妍偉,辭氣辯暢,高祖竒之,禮遇亞於王肅,授前軍將軍。後監南徐州諸軍事、中壘將軍、南徐州刺史,尋假節、龍驤將軍。二十二年秋,進持節、冠軍將軍。及高祖崩,陵陰有叛心,長史趙儼密言于朝廷,尚書令王肅深保明之,切責儼。旣而果叛,殺數十人,驅掠城中男女百餘口,夜走南入。智度於彭城知之,從清中單舸奔陵,為下邳戍人所射殺。
張讜,字處言,清河東武城人也。六世祖名犯顯祖諱,晉長秋卿。父華,為慕容超左僕射。讜仕劉駿,歷給事中、泰山太守、青冀二州輔國府長史,帶魏郡太守。劉彧之立,遙授冠軍將軍、東徐州刺史。
及革徐兖,讜乃歸順於尉元。元亦表授冠軍、東徐州刺史,遣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為刺史。後至京師,禮遇亞於薛、畢,以勳賜爵平陸侯,加平遠將軍。
讜性開通,篤於撫恤,青齊之士,雖疏族末姻,咸相敬視。李敷、李訢等寵要勢家,亦推懷陳欵,無所顧避。畢衆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延興四年卒。贈平南將軍、青州刺史,謚康侯。子敬伯,求致父喪,出葬冀州清河舊墓,乆不被許,停柩在家積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聞父喪,不欲奔赴,而規南叛,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後得襲父爵。
敬伯,自以隨父歸國之功,賜爵昌安侯,出為樂陵太守。
敬叔,武邑太守。父喪得葬舊墓,還屬清河。
初,讜兄弟十人。兄忠,字處順,在南為合鄉令。世祖南征,忠歸降,賜爵新昌男,拜新興太守,卒官。贈冀州刺史。
初,讜妻皇甫氏被掠,賜中官為婢,皇甫遂乃詐癡,不能梳沐。後讜為劉駿冀州長史,因貨千餘匹購求皇甫。高宗怪其納財之多也,引見之,時皇甫年垂六十矣。高宗曰:「南人竒好,能重室家之義,此老母復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費也。」皇甫氏歸,讜令諸妾境上奉迎。數年卒,卒後十年而讜入國。
讜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漢同夏侯道遷歸欵。為客積年,出為東河閒太守,卒官。
元茂,為信都令,遷冀州治中。
元茂弟子讓,洛州安西府長史、都水使者。
田益宗,光城蠻也。身長八尺,雄果有將略,貌狀舉止,有異常蠻。世為四山蠻帥,受制於蕭賾。太和十七年,遣使張超奉表歸欵。十九年,拜員外散騎常侍、都督光城弋陽汝南新蔡宋安五郡諸軍事、冠軍將軍、南司州刺史;光城縣開國伯,食蠻邑一千戶;所統守宰,任其銓置。後以益宗旣渡淮北,不可仍為司州,乃於新蔡立東豫州,以益宗為刺史。尋改封安昌縣伯,食實邑五百戶。二十二年,進號征虜將軍。
景明初,蕭衍遣軍主吳子陽率衆寇三關。益宗遣光城太守梅興之步騎四千,進至陰山關南八十餘里,據長風城,逆擊子陽,大破之,斬獲千餘級。蕭衍建寧太守黃天賜築城赤亭,復遣其將黃公賞屯於城,與長風相持。益宗命安蠻太守梅景秀為之掎角擊討,破天賜等,斬首數百,獲其二城。上表曰:「臣聞機之所在,聖賢弗之疑;兼弱攻昧,前王莫之捨。皆拯羣生於湯炭,盛武功於方來。然霜葉將淪,非勁飆無以速其籜;天之所棄,非假手無以殲其人。竊惟蕭衍亂常,君臣交爭,江外州鎮,中分為兩,東西抗峙,已淹歲時。民庶窮於轉輸,甲兵疲於戰鬥,事救於目前,力盡於麾下。無暇外維州鎮,綱紀庶方,藩棋立,孤存而已。不乗機電掃,廓彼蠻疆,恐後之經略,未易於此。且壽春雖平,三面仍梗,鎮守之冝,實須豫設。義陽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師,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須乗夏水汎長,列舟長淮。師赴壽春,須從義陽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慮彌深。義陽之滅,今實時矣。度彼衆不過須精卒一萬二千。然行師之法,貴張形勢。請使兩荊之衆西擬隨雍,揚州之卒頓于建安,得捍三關之援;然後二豫之軍直據南關,對抗延頭。遣一都督揔諸軍節度,季冬進師,迄于春末,弗過十旬,克之必矣!」
世宗納之,遣鎮南元英攻義陽。益宗遣其息魯生領步騎八千,斷賊糧運,并焚其鈞城積聚。衍戍主趙文舉率衆拒戰,魯生破之,獲文舉及小將胡建興、古皓、莊元仲等,斬五千餘級,溺死千五百人,倉米運舟焚燒蕩盡。後賊寧朔將軍楊僧遠率衆二千,寇逼蒙籠,益宗命魯生與戍主竒道顯逆擊破之,追奔十里,俘斬千餘。進號平南將軍。又詔益宗率其部曲并州鎮文武,與假節、征虜將軍、太僕少卿宇文福綏防蠻楚,加安南將軍,增封一百戶,賜帛二千匹。
白早生反於豫州,詔益宗曰:「懸瓠要藩,密邇崧潁,南疆之重,所寄不輕。而羣小猖狂,忽構釁逆,殺害鎮主,規成反叛。此而可忍,孰不可容。即遣尚書邢巒揔精騎五萬,星馳電驅;征南將軍、中山王英統馬步七萬,絡繹繼發。量此蟻寇唯當逃奔。知將軍志翦犲狼,以清邊境,節義慷慨,良在可嘉,非蹇蹇之至,何以能爾?深戢誠欵,方相委託。故遣中書舍人趙文相具宣朕懷,往還之規,口別指授,便可善盡算略,隨冝追掩,勿令此豎得有竄逸。遲近清盪,更有別旨。」時自樂口已南,郢豫二州諸城皆沒於賊,唯有義陽而已。蕭衍招益宗以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五千戶郡公。當時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節不移。郢豫克平,益宗之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斂無厭,兵民患其侵擾。諸子及孫競規賄貨,部內苦之,咸言欲叛。世宗深亦慮焉,乃遣中書舍人劉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還,啟益宗侵掠之狀。世宗詔之曰:「風聞卿息魯生淮南貪暴,擾亂細民,又橫殺梅伏生,為爾不已,損卿誠效。可令魯生與使赴闕,當加任使。如欲外禄,便授中畿一郡。」魯生乆未至。延昌中,詔曰:「益宗先朝耆艾,服勤邊境,不可以地須其人,遂令乆屈。可使持節、鎮東將軍、濟州刺史,常侍如故。」世宗慮其不受代,遣後將軍李世哲與桃符率衆襲之,出其不意,奄入廣陵。益宗子魯生、魯賢等奔於關南,招引賊兵,襲逐諸戍,光城已南皆為賊所保。世哲討擊破之,復置郡戍,而以益宗還。授征南將軍、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騎常侍,改封曲陽縣開國伯。
益宗生長邊地,不願內榮,雖位秩崇重,猶以為恨,上表曰:「臣昔在南,仰餐皇化,擁率部曲三千餘家,棄彼邊榮,歸投樂土,兄弟荼炭,釁結賊朝。高祖孝文皇帝録臣乃誠,授以藩任。方欲仰憑國威,冀雪寃恥,豈容背寵向讎,就險危命。昔郢豫紛擾,臣躬率義兵,擁絕賊路,竊謂誠心,仰簡朝野。但任重據邊,易招塵謗,致使桃符橫加讒毀,說臣恒欲投南,暴亂非一。乞檢事原,以何為驗?復云虐害番兵,殺賣過半,如其所言,未審死失之家,所訟有幾?又云耗官粟帛,倉庫傾盡。御史覆檢,曾無損折。初代之日,二子魯生、魯賢、從子超秀等並在城中,安然無二,而桃符密遣積射將軍鹿永固私將甲士,打息魯生,僅得存命。唱云:『我被面勑,若能得魯生、魯賢首者,各賞本郡。』士馬圍遶,騰城唱殺,二息戰怖,實由於此。殘敗居業,為生蕩然,乃復毀發墳墓,露泄枯骸。存者罹生離之苦,亡魂遭粉骨之痛。昔歲朝廷頻遣桃符數加慰勞,而桃符凶姦,擅生禍福,云『唯我相申,致降恩旨』。及返京師,復欺朝廷,說臣父子全無忠誠,誣陷貞良,惑亂朝聽。乞攝桃符與臣並對,若臣罪有狀,分從憲網;如桃符是謬,坐冝有歸。」詔曰:「旣經大宥,不容方更為獄。」
熙平初,益宗又表乞東豫,以招二子。靈太后令曰:「卿誠著二朝,勳光南服,作藩萬里,列土承家,前朝往恩,酬敘不淺。兼子弟荷榮,中表被澤,相□輕重,卿所知悉。先帝以卿勞舊,州小禄薄,故遷牧華壤,爰登顯級。于時番兵交換,不生猜疑,而卿息魯賢等無事外叛,忠孝俱乖,翻為戎首。以卿誠重,不復相計。今卧護征南,榮以金紫,朝廷處遇,又甚於先。且卿年老,方就閑養,焉得以本州為念?魯賢來否,豈待自往也,但遣慰納,足相昭亮。若審遣信,當更啟聞,別勑東豫,聽卿喻曉魯賢。」二年卒,年七十三。贈征東大將軍、郢州刺史,謚曰莊。
少子纂,襲封。位至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卒,贈左將軍、東豫州刺史。
益宗長子隨興,冠軍將軍、平原太守。隨興情貪邊官,不願內地,改授弋陽、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興祖,太和末,亦來歸附。景明中,假郢州刺史。及義陽置郢州,改授征虜將軍、江州刺史,詔賜朝服、劔舄一具,治麻城。興祖卒,益宗請隨興代之,世宗不許,罷并東豫。
初,益州內附之後,蕭鸞遣寧州刺史董巒追討之,官軍進擊,執巒并其子景曜,送於行宮。
巒,字仲舒,營陽人。真君末,隨父南叛。雖長自江外,言語風氣猶同華夏。性疏武,不多識文字。高祖引巒於庭,問其南事,巒怖不能對,數顧景曜。景曜進代父荅,申敘蕭鸞篡襲始終,辭理橫出,言非而辯,高祖異焉。以巒為越騎校尉,景曜為員外郎。謀欲南叛,坐徙朔州。及車駕南討漢陽,召巒從軍。景曜至洛陽,密啟其父必當奔叛。軍次魯陽,巒單騎南走,過南陽、新野,歷告二城以魏軍當至,戒之備防。房伯玉、劉忌並云無足可慮。巒曰:「不然,軍勢甚盛。」至境首北向哭呼景曜云:「吾百口在彼,事理須還,不得顧汝一子也。」景曜鎖詣行在所,數而斬之。
又有陳伯之者,下邳人也。以勇力自效,仕於江南,為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豐城縣開國公。景明三年,伯之遣使密表請降,并遣其子冠軍將軍、徐州刺史、永昌縣開國侯虎牙為質。四年,以伯之為持節、都督江郢二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曲江縣開國公,邑一千戶;虎牙為冠軍將軍、員外散騎常侍、豫寧縣開國伯,邑五百戶。正始初,蕭衍征虜將軍趙祖恱築城於水東,與潁川接對,置兵數千,欲為攻討之本。伯之進軍討祖恱,大破之,乗勝長驅入城,刺祖恱三創,賊衆大敗。進討南城,破賊諸部,斬獲數千。二年夏,除伯之光禄大夫,虎牙遷前軍將軍。
孟表,字武達,濟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屬北地,號索里諸孟。青徐內屬後,表因事南渡,仕蕭鸞為馬頭太守。
太和十八年,表據郡歸誠,除輔國將軍、南兖州刺史,領馬頭太守,賜爵譙縣侯,鎮渦陽。後蕭鸞遣其豫州刺史裴叔業攻圍六十餘日,城中食盡,唯以朽革及草木皮葉為糧。表撫循將士,戮力固守。會鎮南將軍王肅解義陽之圍,還以救之,叔業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邊字叔珍,攜妻息從壽春投表,云慕化歸國。未及送闕,便值叔業圍城。表後察叔珍言色,頗疑有異,即加推覈,乃云是叔業姑兒,為叔業所遣,規為內應,所攜妻子並亦假妄。表出叔珍於北門外斬之,於是人情乃安。
高祖嘉其誠績,封汶陽縣開國伯,邑五百戶。遷征虜將軍、濟州刺史,為散騎常侍、光禄大夫,進號平西將軍。世宗末,降平東將軍、齊州刺史。延昌四年卒,年八十一。贈安東將軍、兖州刺史,謚曰恭。
子崇,襲。官至昌黎、濟北二郡太守。
史臣曰:薛安都一武夫耳,雖輕於去就,實啟東南。事窘圖變,而竟保寵秩,優矣。真度一謀,見賞明主。衆敬舉地納誠,榮曜朝國,人位並列,無乏於時。文秀不回,有死節之氣,非但身蒙嘉禮,乃至子免刑戮。在我欲其罵人,忠義可不勉也。張讜觀機委質,篤恤流離,亦仁智矣。田益宗蠻夷荒帥,翻然效欵,終懷金曳紫,不其美歟!孟表之致名位,非徒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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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二‧列傳第五十 李彪 高道恱
李彪,字道固,頓丘衞國人,高祖賜名焉。家世寒微,少孤貧,有大志,篤學不倦。初受業於長樂監伯陽,伯陽稱美之。晚與漁陽高恱、北平陽尼等將隱於名山,不果而罷。恱兄閭,博學高才,家冨典籍,彪遂於恱家手抄口誦,不暇寢食。旣而還鄉里。平原王叡年將弱冠,雅有志業,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路由冀相,聞彪名而詣之,修師友之禮,稱之於郡,遂舉孝廉,至京師館而受業焉。高閭稱之于朝貴,李沖禮之甚厚,彪深宗附。
高祖初,為中書敎學博士,後假員外散騎常侍、建威將軍、衞國子,使於蕭賾。遷祕書丞,參著作事。自成帝以來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録,為春秋之體,遺落時事,三無一存。彪與祕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之體,創為紀傳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曰:
臣聞昔之哲王,莫不亹亹孜孜,思納讜言,以康黎庶。是以訪童問師,不避淵澤;詢謀諮善,不棄芻蕘。用能光茂實於竹素,播徽聲於金石。臣屬生有道,遇無諱之朝,敢修往式,竊揆時冝,謹冒死上封事七條。狂瞽之言,伏待刑戮。
其一曰:自太和建號,踰于一紀,典刑德政,可得而言也。立圓丘以昭孝,則百神不乏饗矣;舉賢才以酬諮,則多士盈朝矣;開至誠以軌物,則朝無佞人矣;敦六順以敎人,則四門無凶人矣;制冠服以明秩,則典式復彰矣;作雅樂以恊人倫,則人神交慶矣;深慎罰以明刑,則庶獄得衷矣;薄服味以示約,則儉德光昭矣;單宮女以配鰥,則人無怨曠矣;傾府藏以賑錫,則大賚周渥矣;省賦役以育人,則編戶巷歌矣;宣德澤以懷遠邇,則華荒抃舞矣;垂至德以暢幽顯,則禎瑞效質矣。生生得所,事事惟新,巍巍乎猶造物之曲成也。然臣愚以為行儉之道,猶自闕如。何者?今四人豪冨之家,習華旣深,敦樸情淺,未識儉素之易長,而行奢靡之難乆。壯制第宅,美飾車馬,僕妾衣綾綺,土木被文繡,僭度違衷者衆矣。古先哲王之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關擊柝,其宮室車服各有差品,小不得踰大,賤不得踰貴。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時浮華相競,情無常守,大為消功之物,巨制費力之事,豈不謬哉!消功者,錦繡彫文是也;費力者,廣宅高宇、壯制麗飾是也。其妨男業、害女工者,焉可勝言哉!漢文時,賈誼上疏云「今之王政可為長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輕死,楚靈好瘠而國有飢人。今二聖躬行儉素,詔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猶未革者,豈楚越之人易變如彼,大魏之士難化如此?蓋朝制弗宣,人未見德,使之然耳。臣愚以為第宅車服,自百官以至于庶人,冝為其等制,使貴不逼賤,卑不僭高,不可以稱其侈意,用違經典。今或者以為習俗日乆,不可卒革,臣謹言古人革之之漸。昔子產為政一年,百姓歌之曰:「我有田疇,子產伍之,我有衣冠,子產貯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乃改歌曰:「我有田疇,子產殖之,我有子弟,子產誨之,子產若死,其誰繼之?」然則鄭人之智,豈前昏而後明哉?且從政者須漸,受化者難頓故也。今若為制以差品之,始末之情,魏士與鄭人同矣。旣同鄭人,是為卒有善歌,豈可憚其初怨而不為終善哉?夫尚儉者開福之源,好奢者起貧之兆。然則儉約易以敎行,華靡難以財滿,是以聖人留意焉,賢人希準焉。故夏禹卑宮室而惡衣服,殷湯寢黃屋而乗輅輿。此示儉於後王,後王所冝觀其意而取折衷也。孔子為魯司寇,乗柴車而駕駑馬;晏嬰為齊正卿,冠濯冠而衣故裘。此示儉於後臣,後臣所冝識其情而消息之也。前志云:「作法於涼,其弊猶貪。」此言雖略,有達治道。臣之瞽言,儻或可採,比及三年,可以有成。有成則人務本,人務本則奢費除,奢費除則穀帛豐,穀帛豐則人逸樂,人逸樂則皇基固矣。
其二曰:易稱:「主器者,莫若長子。」傳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則祭亡主則宗廟無所饗,冢嫡廢則神器無所傳。聖賢知其如此,故垂誥以為長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術以訓世嫡,世嫡於是乎習成懿德,用大恊於黎蒸,是以世統生人,載祀八百。逮嬴氏之君於秦也,殆棄德政,坑焚儒典,弗以義方敎厥冢子,於是習成凶德,肆虐以臨黔首,是以饗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與興,其道在於師傅,師傅之損益,可得而言。益者,周公傅成王,敎以孝仁禮義,逐去邪人,不使見惡人,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為衞翼。衞翼良,成王正,周道之所以長乆也。損者,趙高傅胡亥,敎以刑戮斬劓及夷人族,逐去正人,不得見善士,諂佞讒賊者為其左右。左右邪,胡亥僻,秦祚之所以短促也。夫皇天,輔德者也,豈私周而疏秦哉?由所行之道殊,故禍福之途異耳。昔光武議為太子置傅,以問其羣臣,羣臣望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新陽侯陰就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冝用天下之賢才。」光武稱善,曰:「置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漢明卒為賢主。然則佚之傅漢明,非迺生之漸也,尚或有稱,而況迺生訓之以正道,其為益也固以大矣。故禮曰「太子生,因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見乎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為赤子,而敎固以行矣」。此則遠世之鏡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時師不勤敎,甞謂羣臣曰:「朕始學之日,年尚幼沖,情未能專,旣臨萬機,不遑溫習,今而思之,豈唯予咎,抑亦師傅之不勤。」尚書李訢免冠而謝,此則近日之可鑒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賛高宗,訓成顯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誨,聖敬之躋,及儲宮誕育,復親撫誥,日省月課,實勞神慮。今誠冝準古立師傅以訓導太子,訓導正則太子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皇家慶則人幸甚矣。
其三曰:臣聞國本黎元,人資粒食,是以昔之哲王莫不勤勸稼穡,盈畜倉廩。故堯湯水旱,人無菜色者,蓋由備之有漸,積之有素。暨于漢家,以人食少,乃設常平以給之;魏氏以兵糧乏,制屯田以供之。用能不匱當時,軍國取濟。又記云:國無三年之儲,謂國非其國。光武以一畝不實,罪及牧守。聖人之憂世重穀,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勸農,相切若此。頃年山東饑,去歲京師儉,內外人庶出入就豐,旣廢營產,疲而乃達,又於國體實有虛損。若先多積穀,安而給之,豈有驅督老弱餬口千里之外?以今況古,誠可懼也。臣以為冝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積於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糶之於人。如此,民必力田以買官絹,又務貯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歲凶則直給。又別立農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以為屯民,相水陸之冝,料頃畝之數,以贓贖雜物餘財市牛科給,令其肆力。一夫之田,歲責六十斛,蠲其正課并征戍雜役。行此二事,數年之中,則穀積而人足,雖災不為害。臣又聞前代明主,皆務懷遠人,禮賢引滯。故漢高過趙,求樂毅之胄;晉武廓定,旌吳蜀之彥。臣謂冝於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門才,引令赴闕,依中州官比,隨能序之。一可以廣聖朝均新舊之義,二可以懷江漢歸有道之情。
其四曰:昔帝舜命咎繇惟刑之恤,周公誥成王勿誤于庶獄,斯皆君臣相誡,重刑之至也。今二聖哀矜罪辜,小大二情,讞決之日,多從降恕,時不得已,必垂惻隱,雖前王之勤聽肆赦,亦如斯而已。至若行刑犯時,愚臣竊所未安。漢制,舊斷獄報重,常盡季冬,至孝章時改盡十月,以育三微。後歲旱,論者以十月斷獄,陰氣微,陽氣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書陳寵議:冬至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應,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蟄蟲皆震,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三統之月,斷獄流血,是不稽天意也。月令: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以起隆怒,不可謂寧;以行大刑,不可謂靜。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斷。今京都及四方斷獄報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寬宥之情,每過於昔;遵時之憲,猶或闕然。豈所謂助陽發生、垂奉微之仁也?誠冝遠稽周典,近採漢制,天下斷獄,起自初秋,盡於孟冬,不於三統之春,行斬絞之刑。如此,則道恊幽顯,仁垂後昆矣。
其五曰: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飾。此君之所以禮貴臣,不明言其過也。臣有大譴,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劔,造請室而請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聖朝賔遇大臣,禮同古典。自太和以降,有負罪當陷大辟者,多得歸第自盡。遣之日,深垂隱愍,言發悽淚,百官莫不見,四海莫不聞。誠足以感將死之心,慰戚屬之情。然恩發至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陳末見。昔漢文時,人有告丞相周勃謀反者,逮繫長安獄,頓辱之與皂隷同。賈誼乃上書,極陳君臣之義,不冝如是。夫貴臣者,天子為其改容而體貌之,吏人為其俯伏而敬貴之。其有罪過,廢之可也,賜之死可也。若束縛之,輸之司寇,榜笞之,小吏詈罵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及將刑也,臣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納其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孝武時,稍復入獄,良由孝文行之當時,不為永制故耳。伏惟聖德慈彝,豈與漢文比隆哉。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之時,臣安可陳瞽言於朝,但恐萬世之後,繼體之主有若漢武之事焉。夫道貴長乆,所以樹之風聲也;法尚不虧,所以貽厥孫謀也,焉得行恩當時,而不著長世之制乎?
其六曰:孝經稱:「父子之道天性。」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二經之旨,蓋明一體而同氣,可共而不可離者也。及其有罪,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至若有懼,懼應相連者,固自然之恒理也。無情之人,父兄繫獄,子弟無慘惕之容;子弟逃刑,父兄無愧恧之色。宴安榮位,遊從自若,車馬仍華,衣冠猶飾,寧是同體共氣、分憂均戚之理也?昔秦伯以楚人圍江,素服而示懼;宋仲子以失舉桓譚,免冠而謝罪。然則子弟之於父兄,父兄之於子弟,惟其情至,豈與結盟相知者同年語其深淺哉?二聖清簡風俗,孝慈是先。臣愚以為父兄有犯,冝令子弟素服肉袒,詣闕請罪;子弟有坐,冝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職任必要,不冝許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厲凡薄,使人知有所恥矣。
其七曰:禮云: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此聖人縁情制禮,以終孝子之情者也。周季陵夷,喪禮稍亡,是以要絰即戎,素冠作刺,逮于虐秦,殆皆泯矣。漢初,軍旅屢興,未能遵古。至宣帝時,民當從軍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滿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喪制,未有定聞。至後漢元初中,大臣有重憂,始得去官終服。暨魏武、孫、劉之世,日尋干戈,前世禮制復廢而不行。晉時,鴻臚鄭默喪親,固請終服,武帝感其孝誠,遂著令以為常。聖魏之初,撥亂返正,未遑建終喪之制。今四方無虞,百姓安逸,誠是孝慈道洽,禮敎興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懷,竊有未盡。伏見朝臣丁父憂者,假滿赴職,衣錦乗軒,從郊廟之祀,鳴玉垂緌,同節慶之醼,傷人子之道,虧天地之經。愚謂如有遭大父母、父母喪者,皆聽終服。若無其人有曠庶官者,則優旨慰喻,起令視事,但綜司出納敷奏而已,國之吉慶,一令無預。其軍戎之警,墨縗從役,雖愆於禮,事所冝行也。如臣之言少有可採,願付有司別為條制。
高祖覽而善之,尋皆施行。
彪稍見禮遇,加中壘將軍。及文明太后崩,羣臣請高祖公除,高祖不許,與彪往復,語在禮志。高祖詔曰:「歷觀古事,求能非一。或承藉微蔭,著德當時;或見拔幽陋,流名後葉。故毛遂起賤,奮抗楚之辯,苟有才能,何必拘族也。彪雖宿非清第,本闕華資,然識性嚴聰,學博墳籍,剛辯之才,頗堪時用,兼憂吏若家,載宣朝美,若不賞庸敘績,將何以勸獎勤能?可特遷祕書令,以酬厥欵。」以參議律令之勤,賜帛五百匹、馬一匹、牛二頭。
其年,加員外散騎常侍,使於蕭賾。賾遣其主客郎劉繪接對,并設讌樂。彪辭樂。及坐,彪曰:「齊主旣賜讌樂,以勞行人,向辭樂者,卿或未相體。自喪禮廢替,於茲以乆,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極,故有今者喪除之議。去三月晦,朝臣始除衰裳,猶以素服從事。裴、謝在此,固應具此,我今辭樂,想卿無怪。」繪荅言:「辭樂之事,向以不異。請問魏朝喪禮,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踰月,今聖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訓之厚德,執於殷漢之閒,可謂得禮之變。」繪復問:「若欲遵古,何為不終三年?」彪曰:「萬機不可乆曠,故割至慕,俯從羣議。服變不異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謂亡禮之禮。」繪言:「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彪曰:「聖朝自為曠代之制,何關許人。」繪言:「百官揔己聽於冢宰,萬機何慮於曠?」彪曰:「我聞載籍: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親攬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機務;五霸臣過於君,故事決於下。我朝官司皆五帝之臣,主上親攬,蓋遠軌軒唐。」彪將還,賾親謂曰:「卿前使還日,賦阮詩云『但願長閑暇,後歲復來遊』,果如今日。卿此還也,復有來理否?」彪荅言:「使臣請重賦阮詩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賾惘然曰:「清都可爾,一去何事?觀卿此言,似成長闊,朕當以殊禮相送。」賾遂親至琅邪城,登山臨水,命羣臣賦詩以送別,其見重如此。彪前後六度銜命,南人竒其謇諤。
後車駕南征,假彪冠軍將軍、東道副將,尋假征虜將軍。車駕還京,遷御史中尉,領著作郎。彪旣為高祖所寵,性又剛直,遂多所劾糾,遠近畏之,豪右屏氣。高祖常呼彪為李生,於是從容謂羣臣曰:「吾之有李生,猶漢之有汲黯。」汾州胡叛,詔彪持節綏慰,事寧還京,除散騎常侍,仍領御史中尉,解著作事。高祖宴羣臣於流化池,謂僕射李沖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國家得賢之基。」
車駕南伐,彪兼度支尚書,與僕射李沖、任城王等參理留臺事。彪素性剛豪,與沖等意議乖異,遂形於聲色,殊無降下之心。自謂身為法官,莫能糾劾己者,遂多專恣。沖積其前後罪過,乃於尚書省禁止彪,上表曰:「臣聞範國匡人,光化昇治,輿服典章,理無暫失。故晉文功建九合,猶見抑於請隧;季氏藉政三世,尚受譏於璵璠。固知名器之重,不可以妄假。先王旣憲章於古,陛下又經綸於今,用能車服有敘,禮物無墜。案臣彪昔於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華,司文東觀,綢繆恩眷,繩直憲臺,左加金璫,右珥蟬冕。闕東省。冝感恩厲節,忠以報德。而竊名忝職,身為違傲,矜勢高亢,公行僭逸。坐輿禁省,冒取官材,輒駕乗黃,無所憚懾。肆志傲然,愚聾視聽,此而可忍,誰不可懷!臣輒集尚書已下、令史已上,并治書侍御史臣酈道元等於尚書都座,以彪所犯罪狀告彪,訊其虛實,若或不知,須訊部下。彪荅臣言:『事見在目,實如所劾,皆彪所知,何須復召部下。』臣今請以見事,免彪所居職,付廷尉治獄。」
沖又表曰:
臣與彪相識以來垂二十載,彪始南使之時,見其色厲辭辯、才優學博,臣之愚識,謂是拔萃之一人。及彪位宦升達,參與言燕,聞彪評章古今,商略人物,興言於侍筵之次,啟論於衆英之中,賞忠識正,發言懇惻,惟直是語,辭無隱避。雖復諸王之尊,近侍之要,至有是非,多面抗折。酷疾矯詐,毒愆非違,厲色正辭,如鷹鸇之逐鳥雀,懍懍然實似公清之操。臣雖下才,輒亦尚其梗概,欽其正直,微識其褊急之性,而不以為瑕。及其初登憲臺,始居司直,首復騶唱之儀,肇正直繩之體,當時識者僉以為難。而彪秉志信行,不避豪勢,其所彈劾,應弦而倒。赫赫之威,振於下國;肅肅之稱,著自京師。天下改目,貪暴斂手。臣時見其所行,信謂言行相符,忠清內發。然時有私於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繩之官,人所忌疾,風謗之際,易生音謠,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陽事,曾與彪在領軍府,共太尉、司空及領軍諸卿等,集閱廷尉所問囚徒。時有人訴枉者,二公及臣少欲聽採。語理未盡,彪便振怒,東坐攘袂揮赫,口稱賊奴,叱吒左右,高聲大呼云:「南臺中取我木手去,撘奴肋折!」雖有此言,終竟不取。即言:「
南臺所問,唯恐枉活,終無枉死,但可依此。」時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實者多,又心難彪,遂各默爾。因縁此事,臣遂心疑有濫,審加情察,知其威虐,猶未體其採訪之由,訊檢之狀。商略而言,酷急小罪,肅禁為大。會而言之,猶謂益多損少。故懷寢所疑,不以申徹,實失為臣知無不聞之義。
及去年大駕南行以來,彪兼尚書,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與行舛,是己非人,專恣無忌,尊身忽物,安己凌上,以身作之過深劾他人,己方事人,好人佞己。聽其言同振古忠恕之賢,校其行是天下佞暴之賊。臣與任城卑躬曲己,若順弟之奉暴兄。其所欲者,事雖非理,無不屈從。
依事求實,悉有成驗。如臣列得實,冝殛彪於有北,以除姦矯之亂政;如臣無證,冝投臣於四裔,以息青蠅之白黑。
高祖在懸瓠,覽表歎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處彪大辟,高祖恕之,除名而已。彪尋歸本鄉。
高祖自懸瓠北幸鄴,彪拜迎於鄴南。高祖曰:「朕之期卿。每以貞松為志,歲寒為心,卿應報國,盡身為用,而近見彈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譴,為朕與卿,為宰事與卿,為卿自取?」彪對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實非陛下橫與臣罪,又非宰事無辜濫臣。臣罪旣如此,冝伏東皐之下,不應遠點屬車之塵,但伏承聖躬不豫,臣肝膽塗地,是以敢至,非謝罪而來。」高祖納宋弁言,將復採用,會留臺表言彪與御史賈尚往窮庶人恂事,理有誣抑,奏請收彪。彪自言事枉,高祖明彪無此,遣左右慰勉之,聽以牛車散載,送之洛陽。會赦得免。
高祖崩,世宗踐祚,彪自託於王肅,又與邢巒詩書往來,迭相稱重,因論求復舊職,修史官之事,肅等許為左右,彪乃表曰:
臣聞龍圖出而皇道明,龜書見而帝德昶,斯實冥中之書契也。自瑞官文而卑高陳,民師建而賤貴序,此乃人閒之繩式也。是以唐典篆欽明之冊,虞書銘慎徽之篇,傳著夏氏之箴,詩録商家之頌,斯皆國史明乎得失之跡也。逮于周姬,鑒乎二代,文王開之以兩經,公旦申之以六聯,郁乎其文,典章大略也。故觀雅、頌,識文武之丕烈;察歌音,辨周公之至孝。是以季札聽風而知始基,聽頌而識盛德。至若尼父之別魯籍,丘明之辨孔志,可謂婉而成章,盡而不污者矣。自餘乗、志之比,其亦有趣焉。暨史、班之録,乃文窮於秦漢,事盡於哀平,懲勸兩書,華實兼載,文質彬彬,冨哉言也。令大漢之風,美類三代,炎□□崇,道冠來事。降及華、馬、陳、干,咸有放焉,四。敷賛弗遠,不可力致,豈虛也哉?其餘率見而書,覩事而作者多矣,尋其本末,可往來焉。
唯我皇魏之奄有中華也,歲越百齡,年幾十紀。太祖以弗違開基,武皇以奉時拓業,虎嘯域中,龍飛宇外,小往大來,品物咸亨,自茲以降。世濟其光。史官敘録,未充其盛。加以東觀中圮,冊勳有闕,美隨日落,善因月稀。故諺曰:「一日不書,百事荒蕪。」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遠惟景業,綿綿休烈,若不恢史闡録,懼上業茂功始有缺矣。於是召名儒博達之士,充麟閣之選。于時忘臣衆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納,授臣丞職,猥屬斯事,無所與讓。高祖時詔臣曰:「平爾雅志,正爾筆端,書而不法,後世何觀。」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墜,與著作等鳩集遺文,并取前記,撰為國書。假有新進時賢制作於此者,恐閨門旣異,出入生疑,弦柱旣易,善者或謬。自十五年以來,臣使國遷,頻有南轅之事,故載筆遂寢,簡牘弗張,其於書功録美,不其闕歟?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寶,崇祖宗之業,景功未就,奄焉崩殞,凡百黎萌,若無天地。賴遇陛下體明叡之真,應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燭物,履靜恭以安邦,天清其氣,地樂其靜,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可謂重明疊聖,元首康哉。惟先皇之開創造物,經綸浩曠,加以魏典流製,藻繢垂篇,窮理於有象,盡性於衆變,可謂日月出矣,無幽不燭也。記曰:善流者欲以繼其行,善歌者欲人繼其聲。故傳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又曰:無周公之才,不得行周公之事。今之親王,可謂當之矣。然先皇之茂猷聖達,今王之懿美洞鑒,準之前代,其聽靡悔也。時哉時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儀者,先皇之陶鈞也;齊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慮周四時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燭也;遷都改邑者,先皇之達也;變是恊和者,先皇之鑒也;思同書軌者,先皇之遠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禮田岐陽者,先皇之義也;張樂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鑾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荊者,先皇之禮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肅也;親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袞實無闕者,先皇之充也;開物成務者,先皇之貞也;觀乎人文者,先皇之蘊也;革弊創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謙尊而光,為而弗有,可謂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誠冝功書於竹素,聲播於金石。
臣竊謂史官之達者,大則與日月齊明,小則與四時並茂。其大者孔子、左丘是也,小者史遷、班固是也。故能聲流於無窮,義昭於來裔。是以金石可滅而流風不泯者,其唯載籍乎?諺曰「相門有相,將門有將」,斯不唯其性,蓋言習之所得也。竊謂天文之官,太史之職,如有其人,冝其世矣。故尚書稱羲和世掌天地之官,張衡賦曰「學乎舊史氏」,斯蓋世傳之義也。若夫良冶之子善知為裘,良弓之子善知為箕,物豈有定,習貫則知耳。所以言及此者,史職不修,事多淪曠,天人之際,不可須臾闕載也。是以談遷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鑒之軌轍,後鏡之蓍龜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終業者有之,皆陵遲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賦,伯喈違閣而就志。近僭晉之世有佐郎王隱,為著作虞預所毀,亡官在家,晝則樵薪供爨,夜則觀文屬綴,集成晉書,存一代之事,司馬紹勑尚書唯給筆札而已。國之大籍,成於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史官之不遇,時也。
今大魏之史,職則身貴,禄則親榮,優哉游哉,式穀爾休矣,而典謨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漁陽傅毗、北平陽尼、河門邢產、廣平宋弁、昌黎韓顯宗等,並以文才見舉,注述是同,皆登年不永,弗終茂績。前著作程靈虯同時應舉,共掌此務,今從他職,官非所司。唯崔光一人,雖不移任,然侍官兩兼,故載述致闕。臣聞載籍之興,由於大業,雅頌垂薦,起於德美,雖時有文質,史有備略,然歷世相仍,不改此度也。昔史談誡其子遷曰:「當世有美而不書,汝之罪也。」是以乆而見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乆而受譏。取之深衷,史談之志賢亮遠矣。書稱「無曠庶官」,詩有「職思其憂」,臣雖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於此。語曰「患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為」,臣誠不知,彊欲為之耳。竊尋先朝賜臣名彪者,遠則擬漢史之叔皮,近則準晉史之紹統,推名求義,欲罷不能,荷恩佩澤,死而後已。今求都下乞一靜處,綜理國籍,以終前志,官給事力,以充所須。雖不能光啟大録,庶不為飽食終日耳。近則期月可就,遠也三年有成,正本蘊之麟閣,副貳藏之名山。
時司空北海王詳、尚書令王肅以其無禄,頗相賑餉,遂在祕書省同王隱故事,白衣修史。
世宗親政,崔光表曰:「伏見前御史中尉臣李彪,夙懷美意,創刊魏典,臣昔為彪所致,與之同業積年,其志力貞彊,考述無倦,督勸羣僚,注綴略舉。雖頃來契闊,多所廢離,近蒙收起,還綜厥事。老而彌厲,史才日新,若克復舊職,專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闡成皇籍。旣先帝厚委,宿歷高班,纖負微愆,應從滌洗。愚謂冝申以常伯,正綰著作,停其外役,展其內思,研積歲月,紀冊必就。鴻聲巨跡,蔚乎有章,盛軌懋詠,鑠焉無泯矣。」世宗不許。
詔彪兼通直散騎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請不行,有司切遣之。會遘疾累旬,景明二年秋,卒於洛陽,年五十八。
始彪為中尉,號為嚴酷,以姦欵難得,乃為木手擊其脅腋,氣絕而復屬者時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兇渠,皆鞭面殺之。及彪之病也,體上往往瘡潰,痛毒備極。詔賜帛一百五十匹,贈鎮遠將軍、汾州刺史,謚曰剛憲。彪在祕書歲餘,史業竟未及就,然區分書體,皆彪之功。述春秋三傳,合成十卷。其所著詩頌賦誄章奏雜筆百餘篇,別有集。
彪雖與宋弁結管鮑之交,弁為大中正,與高祖私議,猶以寒地處之,殊不欲微相優假。彪亦知之,不以為恨。及弁卒,彪痛之無已,為之哀誄,備盡辛酸。郭祚為吏部,彪為子志求官,祚仍以舊第處之。彪以位經常伯,又兼尚書,謂祚應以貴遊拔之,深用忿怨,形於言色,時論以此譏祚。祚每曰:「爾與義和志交,豈能饒爾,而怨我乎?」任城王澄與彪先亦不穆,及為雍州,彪詣澄為志求其府僚,澄釋然為啟,得列曹行參軍,時稱美之。
志,字鴻道,博學有才幹。年十餘歲,便能屬文。彪甚竒之,謂崔鴻曰:「子冝與鴻道為『二鴻』於洛陽。」鴻遂與志交欵往來。彪有女,幼而聰令,彪每竒之,敎之書學,讀誦經傳。甞竊謂所親曰:「此當興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後,世宗聞其名,召為婕妤,以禮迎引。婕妤在宮,常敎帝妹書,誦授經史。志後稍遷符璽郎中、徐州平東府司馬。以軍功累轉後軍將軍、中散大夫、輔國將軍、永寧寺典作副將。始彪竒志及婕妤,特加器愛,公私坐集,必自稱詠,由是為高祖所責。及彪亡後,婕妤果入掖庭,後宮咸師宗之。世宗崩,為比丘尼,通習經義,法座講說,諸僧歎重之。志所在著績。桓叔興外叛,南荊荒毀,領軍元叉舉其才任撫導,擢為南荊州刺史,加征虜將軍。建義初,叛入蕭衍。
高道恱,字文欣,遼東新昌人也。曾祖策,馮跋散騎常侍、新昌侯。祖育,馮文通建德令。值世祖東討,率其所部五百餘家歸命軍門,世祖授以建忠將軍,齊郡、建德二郡太守,賜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蓨縣。
道恱少為中書學生、侍御主文中散。乆之,轉治書侍御史,加諫議大夫,正色當官,不憚彊禦。車駕南征,徵兵秦雍,大期秋季閱集洛陽。道恱以使者治書御史薛聰、侍御主文中散元志等,稽違期會,奏舉其罪。又奏兼左僕射、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位揔朝右,任屬戎機,兵使會否,曾不檢奏;尚書左丞公孫良職維樞轄,蒙冒莫舉:請以見事免良等所居官。時道恱兄觀為外兵郎中,而澄奏道恱有黨兄之負,高祖詔責,然以事經恩宥,遂寢而不論。詔曰:「道恱資性忠篤,稟操貞亮,居法樹平肅之規,處諫著必犯之節,王公憚其風鯁,朕實嘉其一至,謇諤之誠,何愧黯鮑也。其以為主爵下大夫,諫議如故。」車駕將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
時宮極初基,廟庫未構,車駕將水路幸鄴,已詔都水回營構之材,以造舟楫。道恱表諫曰:「臣聞博納輿言,君上之崇務;規箴匡正,臣下之誠節。是以置鼓設謗,爰自曩日;虛襟博聽,義屬今辰。臣旣疏魯,濫蒙榮貫,司兼獻弼,職當然否,佩遇恩華,願陳聞見。竊以都作營構之材,部別科擬,素有定所。工治已訖,回付都水,用造舟艫。闕永固居宇之功,作暫時遊嬉之用,損耗殊倍,終為棄物。且子來之誠,本期營起,今乃修繕舟楫,更為非務,公私回惶,僉深怪愕。又欲御泛龍舟,經由石濟,其沿河挽道,乆以荒蕪,舟楫之人,素不便習。若欲委棹正流,深薄之危,古今共慎;若欲挽牽取進,授衣之月,裸形水陸,恐乖視人若子之義。且鄴洛相望,陸路平直,時乗沃若,往來匪難,更乃捨周道之安,即涉川之殆,此乃愚智等慮,朝野俱惑,進退伏思,不見其可。又從駕羣僚,聽將妻累,舟楫之閒,更無限隔,士女雜亂,內外不分。當今景御休明,惟新式度,裁禮調風,軌物寰宇,竊惟斯舉,或損洪猷,深失溥天順則之望。又氐胡犯順,玉帛未恭;西戎內侵,介冑仍襲;南寇紛擾,對接近畿;蠻民疏戾,每造不軌。闚覦閒隙,或生慮外。愚謂應妙選懿親,撫寧後事,令姦回息覬覦之望,邊寇絕闚疆之心。臣稟性愚直,知而無隱,區區丹志,冒昧以聞。」詔曰:「省所上事,深具乃心。但卿之立言半非矣,當須陳非以示謬,稱是以彰得,然後明所以而不用有由而為之。不爾,則未相體耳。回材都水,暫營嬉遊,終為棄物,修繕非務;舟楫無鄣,士女雜亂,此則卿之失辭矣。深薄之危,撫後之重,斯則卿之得言也。」於是,高祖遂從陸路。轉道恱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儼然難犯,宮官上下咸畏憚之。
太和二十年秋,車駕幸中岳,詔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潛謀還代,忿道恱前後規諫,遂於禁中殺之。高祖甚加悲惜,贈散騎常侍,帶營州刺史,賜帛五百匹,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詔使者監護喪事,葬于舊塋,謚曰貞侯。世宗又追録忠概,拜長子顯族給事中。
顯族,亦以忠厚見稱,卒於右軍將軍。
顯族弟敬猷,有風度。員外散騎侍郎、殿中侍御史,進給事中、輕車將軍、奉車都尉。蕭寶夤西征,引為驃騎司馬。及寶夤謀逆,敬猷與行臺郎中封偉伯等潛圖義舉,謀泄見殺。贈冠軍將軍、滄州刺史,聽一子出身。
道恱長兄嵩,字崑崘。魏郡太守。
子良賢,長水校尉。
良賢弟侯,險薄為刼盜,冀部患之。
嵩弟雙,清河太守。濁貨將刑,在市遇赦免。時北海王詳為録尚書,雙多納金寶,除司空長史。未幾,遷太尉長史,俄出為征虜將軍、涼州刺史。專肆貪暴,以罪免。後貨高肇,復起為幽州刺史。又以貪穢被劾,罪未判,遇赦復任。未幾而卒。
子景翻,幽州司馬。
雙弟觀,尚書左外兵郎中、城陽王鸞司馬。南征赭陽,先驅而歿。贈通直散騎侍郎,謚曰閔。
史臣曰:李彪生自微族,才志確然,業藝夙成,見擢太和之世,輶軒驟指,聲駭江南,秉筆立言,足為良史。逮於直繩在手,厲氣明目,持堅無術,末路蹉。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豈彪之謂也?高道恱匡直之風,見憚於世,醜正貽禍,有可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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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三‧列傳第五十一 王肅 宋弁
王肅,字恭懿,琅邪臨沂人,司馬衍丞相導之後也。父奐,蕭賾尚書左僕射。肅少而聰辯,涉獵經史,頗有大志。仕蕭賾,歷著作郎、太子舍人、司徒主簿、祕書丞。肅自謂禮、易為長,亦未能通其大義也。父奐及兄弟並為蕭賾所殺,肅自建業來奔,是歲,太和十七年也。
高祖幸鄴,聞肅至,虛襟待之,引見問故。肅辭義敏切,辯而有禮,高祖甚哀惻之。遂語及為國之道,肅陳說治亂,音韻雅暢,深會帝旨。高祖嗟納之,促席移景,不覺坐之疲淹也。因言蕭氏危滅之兆,可乗之機,勸高祖大舉。於是圖南之規轉銳,器重禮遇日有加焉,親貴舊臣莫能閒也。或屏左右相對談說,至夜分不罷。肅亦盡忠輸誠,無所隱避,自謂君臣之際猶玄德之遇孔明也。尋除輔國將軍、大將軍長史,賜爵開陽伯,肅固辭伯爵,許之。
詔肅討蕭鸞義陽。聽招募壯勇以為爪牙,其募士有功,賞加常募一等;其從肅行者,六品已下聽先擬用,然後表聞;若投化之人,聽五品已下先即優授。於是假肅節,行平南將軍。肅至義陽,頻破賊軍,降者萬餘。高祖遣散騎侍郎勞之,以功進號平南將軍,賜駿馬一匹,除持節、都督豫東豫東郢三州諸軍事、本將軍、豫州刺史、揚州大中正。肅善於撫接,治有聲稱。
尋徵肅入朝,高祖手詔曰:「不見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歲,我勞如何。飾館華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發汝墳也?故復此勑。」又詔曰:「肅丁荼虣世,志等伍胥,自拔吳州,膺求魏縣,躬操忘禮之本,而同無數之喪,誓雪怨恥,方展申復,窮諭再期,蔬縕不改,誠季世之高風,末代之孝節也。但聖人制禮,必均愚智;先王作則,理齊盈虛。過之者俯而就之,不及者企而行之。曾參居罰,寧其哀終;吳員處酷,豈聞四載。夫三年者,天下之達喪,古今之所一,其雖欲過禮,朕得不制之以禮乎?有司可依禮諭之,為裁練之制。」
二十年七月,高祖以乆旱不雨,輟膳三旦,百僚詣闕,引在中書省。高祖在崇虛樓,遣舍人問曰:「朕知卿等至,不獲相見,卿何為而來?」肅對曰:「伏承陛下輟膳已經三旦,羣臣焦怖,不敢自寧。臣聞堯水湯旱,自然之數,須聖人以濟世,不由聖以致災。是以國儲九年,以禦九年之變。臣又聞至於八月不雨,然後君不舉膳。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內微為少澤。蒸民未闕一餐,陛下輟膳三日,臣庶惶惶,無復情地。」高祖遣舍人荅曰:「昔堯水湯旱,賴聖人以濟民,朕雖居羣黎之上,道謝前王,今日之旱,無以救恤,應待立秋,克躬自咎。但此月十日已來,炎熱焦酷,人物同悴,而連雲數日,高風蕭條,雖不食數朝,猶自無感,朕誠心未至之所致也。」肅曰:「臣聞聖人與凡同者五常,異者神明。昔姑射之神,不食五穀,臣常謂矯。今見陛下,始知其驗。且陛下自輟膳以來,若天全無應,臣亦謂上天無知,陛下無感。一昨之前,外有滂澤,此有密雲,臣即謂天有知,陛下有感矣。」高祖遣舍人荅曰:「昨內外貴賤咸云四郊有雨,朕恐此輩皆勉勸之辭,三覆之慎,必欲使信而有徵。比當遣人往行,若果雨也,便命大官欣然進膳。豈可以近郊之內而慷慨要天乎?若其無也,朕之無感,安用朕身以擾民庶!朕志確然,死而後已。」是夜澍雨大降。
以破蕭鸞將裴叔業功,進號鎮南將軍,加都督豫、南兖、東荊、東豫四州諸軍事,封汝陽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持節、中正、刺史如故。肅頻表固讓,不許,詔加鼓吹一部。二十二年,旣平漢陽,詔肅曰:「夫知己貴義,君臣務恩,不能矜災卹禍,恩義焉措?卿情同伍員,懷酷歸朕,然未能翦一讎人,馘彼凶帥,何甞不興言憤歎,羨吳閭而長息。比獲蕭鸞輔國將軍黃瑤起,乃知是卿怨也。尋當相付,微望紓泄,使吾見卿之日,差得緩懷。」初,賾之收肅父奐也,司馬黃瑤起攻奐殺之,故詔云然。
高祖之伐淮北,令肅討義陽,未克,而蕭鸞遣將裴叔業寇渦陽。劉藻等救之,為叔業所敗。肅表求更遣軍援渦陽。詔曰:「得表,覽之憮然,觀卿意非專在水,當是以藻等銳兵新敗於前,事往勢難故也。朕若分兵,遣之非多,會無所制,多遣則禁旅難闕。今日之計,唯當作必克之舉,不可為狐疑之師,徒失南兖也。卿便息意停彼,以圖義陽之寇。冝止則止,還取義陽;冝下則下,鎮軍淮北。深量二途,勿致重爽。若孟表糧盡,軍不及至,致失渦陽,卿之過也。」肅乃解義陽之圍,以赴渦陽,叔業乃引師而退。肅坐劉藻等敗,黜為平南將軍,中正、刺史如故。
高祖崩,遺詔以肅為尚書令,與咸陽王禧等同為宰輔,徵肅會駕魯陽。肅至,遂與禧等參同謀謨。自魯陽至於京洛,行途喪紀,委肅參量,憂勤經綜,有過舊戚。禧兄弟並敬而昵之,上下稱為和輯。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羇遠,一旦在己之上,以為憾焉。每謂人曰:「朝廷以王肅加我上尚可,從叔廣陽,宗室尊宿,歷任內外,云何一朝令肅居其右也?」肅聞其言,恒降而避之。尋為澄所奏劾,稱肅謀叛,言尋申釋。詔肅尚陳留長公主,本劉昶子婦彭城公主也,賜錢二十萬、帛三千匹。肅奏:「考以顯能,陟由績著,昇明退闇,於是乎在。自百僚曠察,四稔于茲,請依舊式考檢能否。」從之。
裴叔業以壽春內附,拜肅使持節、都督江西諸軍事、車騎將軍,與驃騎大將軍、彭城王勰率步騎十萬以赴之。蕭寶卷豫州刺史蕭懿率衆三萬屯於小峴,交州刺史李叔獻屯合肥,將圖壽春。懿遣將胡松、李居士等領衆萬餘屯據死虎。肅進師討擊,大破之,擒其將橋等,斬首數千。進討合肥,生擒叔獻,蕭懿棄小峴南走。肅還京師,世宗臨東堂引見勞之,又問:「江左有何息耗?」肅曰:「如聞崔慧景已死。寶卷所仗,非邪即佞。天殆以此資陛下,廓定之期,勢將不乆。」以肅淮南累捷,賞帛四千七百五十匹,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昌國縣開國侯,食邑八百戶,餘如故。尋以肅為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揚州刺史、持節,餘官如故。
肅頻在邊,悉心撫接,遠近歸懷,附者若市,以誠綏納,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簡絕聲色,終始廉約,家無餘財。然性微輕佻,頗以功名自許,護疵稱伐,少所推下,高祖每以此為言。景明二年薨於壽春,年三十八。世宗為舉哀,詔曰:「肅奄至不救,痛惋兼懷,可遣中書侍郎賈思伯兼通直散騎常侍撫慰厥孤,給東園祕器、朝服一襲、錢三十萬、帛一千匹、布五百匹、蠟三百斤,并問其卜遷遠近,專遣侍御史一人監護喪事,務令優厚。」又詔曰:「死生動靜,卑高有域,勝達所居,存亡崇顯。故杜預之歿,窆於首陽;司空李沖,覆舟是託。顧瞻斯所,誠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揚州刺史肅誠義結於二世,英惠符於李杜,平生本意,願終京陵,旣有宿心,冝遂先志。其令葬於沖、預兩墳之閒,使之神遊相得也。」贈侍中、司空公,本官如故。有司奏以肅忠心大度,冝謚匡公,詔謚宣簡。肅宗初,詔為肅建碑銘。子紹襲。
紹,字三歸。歷官太子洗馬、員外常侍、中書侍郎。卒,贈輔國將軍、徐州刺史。
子遷,襲。武定中,通直常侍。齊受禪,爵隨例降。
紹弟理,孝靜初,始得還朝。武定末,著作佐郎。
紹,肅前妻謝生也,肅臨薨,謝始攜二女及紹至壽春。世宗納其女為夫人,肅宗又納紹女為嬪。
肅弟秉,字文政。涉獵書史,微有兄風。世宗初,攜兄子誦、翊、衍等入國,拜中書郎,遷司徒諮議,出為輔國將軍、幽州刺史。卒,贈征虜將軍、徐州刺史。
誦,字國章,肅長兄融之子。學涉有文才,神氣清俊,風流甚美。自員外郎、司徒主簿,轉司徒屬、司空諮議、通直常侍、汝南王友。遷司徒諮議,加前軍、散騎常侍、光禄大夫。出為左將軍、幽州刺史。未幾,徵為長兼祕書監,徙給事黃門侍郎。肅宗崩,靈太后之立幼主也,於時大赦,誦宣讀詔書,音制抑揚,風神疏秀,百僚傾屬,莫不歎美。孝莊初,於河陰遇害,年三十七。贈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司空公、徐州刺史,謚曰文宣。
子孝康,武定中,尚書郎中。卒。
孝康弟儁康,性清雅,頗有文才。齊文襄王中外府祭酒。卒,贈征虜將軍、太府少卿。
誦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藝亞於誦。自著作佐郎,稍遷尚書郎、員外常侍、司空諮議、光禄大夫、廷尉、揚州大中正、度支尚書,仍轉七兵,徙太常卿。出為散騎常侍、征東將軍、西兖州刺史。衍屆治未幾,屬尒朱仲遠稱兵內向,州旣路衝,為其攻逼。衍不能守,為仲遠所擒,以其名望不害也,令其騎牛從軍,乆乃見釋。還洛,除車騎將軍、左光禄大夫。孝靜初,轉侍中,將軍如故。天平三年卒,年五十二。勑給東園祕器、賵物三百段,贈使持節、都督青徐兖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徐州刺史,謚曰文獻。衍篤於交舊,有故人竺虩,於西兖為仲遠所害,其妻子飢寒,衍置之於家,累年贍恤,世人稱其敦厚。
翊,字士遊,肅次兄琛子也。風神秀立,好學有文才。歷司空主簿、清河王友、中書侍郎。頗銳於榮利,結婚於元叉,超拜左將軍、濟州刺史,尋加平東將軍。清靜愛民,有政治之稱。入為散騎常侍。孝莊初,遷鎮南將軍、金紫光禄大夫,領國子祭酒。永安元年冬卒,年三十七。贈侍中、衞將軍、司空公、徐州刺史。
子淵,武定中,儀同開府記室參軍。
宋弁,字義和,廣平列人人也。祖愔,與從叔宣、博陵崔建俱知名。世祖時,歷位中書博士、員外散騎常侍,使江南,賜爵列人子,還拜廣平太守。興安五年卒,贈安遠將軍、相州刺史,謚曰惠。長子顯襲爵。弁伯父世顯無子,養弁為後。弁父叔珍,李敷妹夫,因敷事而死。
弁才學俊贍,少有美名。高祖初,曾至京師,見尚書李沖,因言論移日。沖竦然異之,退而言曰:「此人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顯卒,弁襲爵。弁與李彪州里,迭相祗好。彪為祕書丞,弁自中散彪請為著作佐郎,尋除尚書殿中郎中。高祖曾因朝會之次,歷訪治道,弁年少官微,自下而對,聲姿清亮,進止可觀,高祖稱善者乆之。因是大被知遇,賜名為弁,意取弁和獻玉,楚王不知寶之也。
遷中書侍郎,兼員外常侍,使於蕭賾。賾司徒蕭子良、祕書丞王融等皆稱美之,以為志氣謇烈不逮李彪,而體韻和雅、舉止閑邃過之。轉散騎侍郎,時散騎位在中書之右。高祖曾論江左事,因問弁曰:「卿比南行,入其隅隩,彼政道云何?興亡之數可得知不?」弁對曰:「蕭氏父子無大功於天下,旣以逆取,不能順守。德政不理,徭役滋劇,內無股肱之助,外有怨叛之民,以臣觀之,必不能貽厥孫謀,保有南海。若物憚其威,身免為幸。」
後車駕南征,以弁為司徒司馬、曜武將軍、東道副將。軍人有盜馬靽者,斬而徇之,於是三軍振懼,莫敢犯法。
黃門郎崔光薦弁自代,高祖不許,然亦賞光知人。未幾,以弁兼黃門,尋即正,兼司徒左長史。時大選內外羣官,並定四海士族,弁專參銓量之任,事多稱旨。然好言人之陰短,高門大族意所不便者,弁因毀之;至於舊族淪滯,人非可忌者,又申達之。弁又為本州大中正,姓族多所降抑,頗為時人所怨。
從駕南討,詔弁於豫州都督所部及東荊領葉,皆減戍士營農,水陸兼作。遷散騎常侍,尋遷右衞將軍,領黃門。弁屢自陳讓,高祖曰:「吾為相知者,卿亦不可有辭,豈得專守一官,不助朕為治?且常侍者黃門之粗冗,領軍者二衞之假攝,不足空存推讓,以棄大委。」其被知遇如此。
始,高祖北都之選也,李沖多所參預,頗抑宋氏。弁有恨於沖,而與李彪交結,雅相知重。及彪之抗沖,沖謂彪曰:「爾如狗耳,為人所嗾。」及沖劾彪,不至大罪,弁之力也。彪除名為民,弁大相嗟慨,密圖申復。
高祖在汝南不豫,大漸,旬有餘日,不見侍臣,左右唯彭城王勰等數人而已。小瘳,乃引見門下及宗室長幼諸人,入者未能知致悲泣,弁獨進及御牀,歔欷流涕曰:「臣不謂陛下聖顏毀瘠乃爾!」由是益重之。車駕征馬圈,留弁以本官兼祠部尚書,攝七兵事。及行,執其手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故令卿綰攝二曹,可不自勉。」弁頓首辭謝。弁劬勞王事,夙夜在公,恩遇之甚,輩流莫及,名重朝野,亞於李沖。高祖每稱弁可為吏部尚書。及崩,遺詔以弁為之,與咸陽王禧等六人輔政,而弁已先卒,年四十八。詔賜錢十萬、布三百匹,贈安東將軍、瀛州刺史,謚曰貞順。
弁性好矜伐,自許膏腴。高祖以郭祚晉魏名門,從容謂弁曰:「卿固應推郭祚之門也。」弁笑曰:「臣家未肯推祚。」高祖曰:「卿自漢魏以來,旣無高官,又無俊秀,何得不推?」弁曰:「臣清素自立,要爾不推。」侍臣出後,高祖謂彭城王勰曰:「弁人身良自不惡,乃復欲以門戶自矜,殊為可怪。」
長子維,字伯緒。維弟紀,字仲烈。維少襲父爵,自員外郎遷給事中。坐諂事高肇,出為益州龍驤府長史,辭疾不行。太尉、清河王懌輔政,以維名臣之子,薦為通直郎,辟其弟紀行參軍。靈太后臨政,委任元叉,而叉恃寵驕盈,懌每以分理裁斷。叉甚忿恨,思以害懌,遂與維為計,以冨貴許之。維見叉寵勢日隆,便至乾沒,乃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欲謀逆立懌。懌坐被録禁中。文殊父子懼而逃遁。鞫無反狀。以文殊亡走,懸處大辟。置懌於宮西別館,禁兵守之。維應反坐,叉言於太后,欲開將來告者之路,乃黜為燕州昌平郡守,紀為秦州大羌令。維及紀頗涉經史,而浮薄無行。懌親尊懿望,朝野瞻屬,維受懌眷賞,而無狀構閒,天下人士莫不怪忿而賤薄之。及叉殺懌,專斷朝政,以維兄弟前者告懌,徵維為散騎侍郎,紀為太學博士,領侍御史,甚昵之。維超遷通直常侍,又除冠軍將軍、洛州刺史;紀超遷尚書郎。初,弁謂族弟世景言:「維性疏險,而紀識慧不足,終必敗吾業也。」世景以為不爾,至是果然,聞者以為知子莫若父。尚書令李崇、尚書左僕射郭祚、右僕射游肇每云:「伯緒兇疏,終敗宋氏,幸得殺身耳。」論者以為有徵。後除營州刺史,仍本將軍。靈太后反政,以叉黨除名,遂還鄉里。尋追其前誣告清河王事,於鄴賜死。子春卿,早亡。弟紀以次子欽仁繼。
欽仁,武定末,太尉祭酒。
紀,肅宗末,為北道行臺。卒於晉陽。
子欽道,武定末,冀州別駕。
弁弟機,本州治中。
子寶積,卒於中散大夫。
弁族弟頴,字文賢。自奉朝請稍遷尚書郎、魏郡太守。納貨劉騰,騰言之於元叉,以頴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頴前妻鄧氏亡後十五年,頴夢見之,向頴拜曰:「新婦今被處分為高崇妻,故來辭君。」泫然流涕。頴旦而見崇言之,崇後數日而卒。
頴族弟燮,字崇和。廣平王懷郎中令、員外常侍。為征北李平司馬,北殄元愉,頗有賛謀之功。
燮族弟鴻貴,為定州平北府參軍,送兵於荊州。坐取兵絹四百匹,兵欲告之,乃斬十人。又疏凡不達律令,見律有梟首之罪,乃生斷兵手,以水澆之,然後斬決。尋坐伏法。時人哀兵之苦,笑鴻貴之愚。
史臣曰:古人有云,才未半古,功以過之,非徒語也。王肅流寓之人,見知一面,雖器業自致,抑亦逢時,榮任赫然,寄同舊列,美矣。誦翊繼軌,不殞光風。宋弁以才度見知,跡參顧命,拔萃出類,其有以哉。無子之歎,豈徒羊舌,宗祀之不亡,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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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四‧列傳第五十二 郭祚 張彝
郭祚,字季祐,太原晉陽人,魏車騎郭淮弟亮後也。祖逸,州別駕,前後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黨太守恬。世祖時,浩親寵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終贈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誅,祚亡竄得免。少而孤貧,姿貌不偉,鄉人莫之識也。有女巫相祚後當冨貴。祚涉歷經史,習崔浩之書,尺牘文章見稱於世。弱冠,州主簿,刺史孫小委之書記。又太原王希者,逸妻之姪,共相賙恤,得以饒振。
高祖初,舉秀才,對策上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遷尚書左丞,長兼給事黃門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高祖甚知賞之。從高祖南征,及還,正黃門。車駕幸長安,行經渭橋,過郭淮廟,問祚曰:「是卿祖宗所承也?」祚曰:「是臣七世伯祖。」高祖曰:「
先賢後哲,頓在一門。」祚對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虛薄,遭奉明聖,自惟幸甚。」因勑以太牢祭淮廟,令祚自撰祭文。以賛遷洛之規,賜爵東光子。高祖曾幸華林園,因觀故景陽山,祚曰:「山以仁靜,水以智流,願陛下修之。」高祖曰:「魏明以奢失於前,朕何為襲之於後?」祚曰:「高山仰止。」高祖曰:「得非景行之謂?」遷散騎常侍,仍領黃門。是時高祖銳意典禮,兼銓鏡九流,又遷都草創,征討不息,內外規略,號為多事。祚與黃門宋弁參謀幃幄,隨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稟注疏,特成勤劇。甞以立馮昭儀,百官夕飲清徽後園,高祖舉觴賜祚及崔光曰:「郭祚憂勞庶事,獨不欺我;崔光溫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勸此兩人,當勸誰也?」其見知若此。
初,高祖以李彪為散騎常侍,祚因入見,高祖謂祚曰:「朕昨誤授一人官。」祚對曰:「陛下聖鏡照臨,論才授職,進退可否,黜陟幽明,品物旣彰,人倫有序,豈容聖詔一行而有差異。」高祖沉吟曰:「此自應有讓,因讓,朕欲別授一官。」須臾,彪有啟云:「伯石辭卿,子產所惡,臣欲之已乆,不敢辭讓。」高祖歎謂祚曰:「卿之忠諫,李彪正辭,使朕遲回不能復決。」遂不換彪官也。乗輿南討,祚以兼侍中從,拜尚書,進爵為伯。高祖崩,咸陽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書,尋除長兼吏部尚書、并州大中正。
世宗詔以姦吏逃刑,懸配遠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慎獄審刑,道煥先古;垂憲設禁,義纂惟今。是以先王沿物之情,為之軌法,故八刑備於昔典,姦律炳於來制,皆所以謀其始跡,訪厥成罪,敦風厲俗,永資世範者也。伏惟旨義博遠,理絕近情,旣懷愚異,不容不述。誠以敗法之原,起於姦吏,姦吏雖微,敗法實甚。伏尋詔旨,信亦斷其逋逃之路,為治之要,實在於斯。然法貴止姦,不在過酷,立制施禁,為可傳之於後。若法猛而姦不息,禁過不可永傳,將何以載之刑書,垂之百代?若以姦吏逃竄,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復應從之,此則一人之罪,禍傾二室。愚謂罪人旣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懸名永配,於眚不免,姦途自塞。」詔從之。
尋正吏部。祚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乆之,然後下筆,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稽滯,當時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稱職,時又以此歸之。
出為使持節、鎮北將軍、瀛州刺史。及太極殿成,祚朝於京師,轉鎮東將軍、青州刺史。祚值歲不稔,闔境飢弊,矜傷愛下,多所賑恤,雖斷決淹留,號為煩緩,然士女懷其德澤,于今思之。入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遷尚書右僕射。時議定新令,詔祚與侍中、黃門參議刊正。故事,令、僕、中丞騶唱而入宮門,至於馬道。及祚為僕射,以為非盡敬之冝,言於世宗,帝納之,下詔:「御在太極,騶唱至止車門;御在朝堂,至司馬門。」騶唱不入宮,自此始也。詔祚本官領太子少師。祚曾從世宗幸東宮,肅宗幼弱,祚懷一黃出奉肅宗。時應詔左右趙桃弓與御史中尉王顯迭相脣齒,深為世宗所信,祚私事之。時人謗祚者,號為桃弓僕射、黃少師。
祚奏曰:「謹案前後考格雖班天下,如臣愚短,猶有未悟。今須定職人遷轉由狀,超越階級者即須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階半。正始中,故尚書、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滿三周為限,不得計殘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請裁決。旨云:『黜陟之體,自依舊來恒斷。』今未審從舊來之旨,為從景明之斷,為從正始為限?景明考法,東西省文武閑官悉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書盧昶奏上第之人三年轉半階。今之考格,復分為九等,前後不同,參差無準。」詔曰:「考在上中者,得汎以前,有六年以上遷一階,三年以上遷半階,殘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汎以前,六年以上遷半階,不滿者除。其得汎以後考在上下者,三年遷一階。散官從盧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獨著,德績超倫,而無負殿者為上上,一殿為上中,二殿為上以為第,隨前後年斷,各自除其善惡而為昇降?且負注之章,數成殿為差,此條以寡愆為最,多戾為殿。未審取何行是寡愆?何坐為多戾?結累品次,復有幾等?諸文案失衷,應杖十者為一負。罪依律次,過隨負記。十年之中,三經肆眚,赦前之罪,不問輕重,皆蒙宥免。或為御史所彈,案驗未周,遇赦復任者,未審記殿得除以不?」詔曰:「獨著、超倫及才備、寡咎,皆謂文武兼上上之極言耳。自此以降,猶有八等,隨才為次,令文已具。其積負累殿及守平得濟,皆含在其中,何容別疑也。所云通考者,據揔多年之言,至於黜陟之體,自依舊來年斷,何足復請。其罰贖已決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惟記其殿,除之。」尋加散騎常侍。
時詔營明堂國學,祚奏曰:「今雲羅西舉,開納岷蜀;戎旗東指,鎮靖淮荊;漢沔之閒復須防捍。徵兵發衆,所在殷廣,邊郊多壘,烽驛未息,不可於師旅之際,興板築之功。且獻歲云暨,東作將始,臣愚量謂冝待豐靖之年,因子來之力,可不時而就。」從之。世宗末年,每引祚入東宮,密受賞賚,多至百餘萬,雜以錦繡。又特賜以劔杖,恩寵甚深,遷左僕射。
先是,蕭衍遣將康絢遏淮,將灌揚徐,祚表曰:「蕭衍狂悖,擅斷川瀆,役苦民勞,危亡已兆。然古諺有之,『敵不可縱』。夫以一酌之水,或為不測之淵,如不時滅,恐同原草。冝命一重將,率統軍三十人,領羽林一萬五千人,并科京東七州虎旅九萬,長驅電邁,遄令撲討。擒斬之勳,一如常制,賊資雜物,悉入軍人。如此,則鯨鯢之首可不日而懸。誠知農桑之時,非發衆之日,苟事理冝然,亦不得不爾。昔韋顧跋扈,殷后起昆吾之師;玁狁孔熾,周王興六月之伐。臣職忝樞衡,獻納是主,心之所懷,寧敢自默。并冝勑揚州選一猛將,遣當州之兵令赴浮山,表裏夾攻。」朝議從之。
出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岐華三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貴臣蹉跌,便致誅夷。李沖之用事也,欽祚識幹,薦為左丞,又兼黃門。意便滿足,每以孤門往經崔氏之禍,常慮危亡,苦自陳挹,辭色懇然,發於誠至。沖謂之曰:「人生有運,非可避也,但當明白當官,何所顧畏。」自是積二十餘年,位秩隆重,而進趨之心更復不息。又以東宮師傅之資,列辭尚書,志在封侯、儀同之位,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奏聞。及為征西、雍州,雖喜於外撫,尚以府號不優,心望加大,執政者頗怪之。於時,領軍于忠恃寵驕恣,崔光之徒,曲躬承奉,祚心惡之,乃遣子太尉從事中郎景尚說高陽王雍,令出忠為州。忠聞而大怒,矯詔殺祚,時年六十七。
祚達於政事,凡所經履,咸為稱職,每有斷決,多為故事。名器旣重,時望亦深,一朝非罪見害,遠近莫不惋惜。靈太后臨朝,遣使弔慰,追復伯爵。正光中,贈使持節、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謚文貞公。
初,高祖之置中正,從容謂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應推王瓊也。」祚退謂密友曰:「瓊真偽今自未辨,我家何為減之?然主上直信李沖吹噓之說耳。」祚死後三歲而于忠死,咸以祚為祟。
祚長子思恭,弱冠,州辟為主簿。早卒。思恭弟慶禮以第二子延伯繼。
延伯,襲祖爵東光伯。武定中,驃騎大將軍、將作大匠。齊受禪,爵例降。
思恭弟景尚,字思和。涉歷書傳,曉星歷占候,言事頗驗。初為彭城王中軍府參軍,遷員外郎、司徒主簿、太尉從事中郎。公彊當世,善事權寵,世號之曰「郭尖」。肅宗時,遷輔國將軍、中散大夫。轉中書侍郎,未拜而卒,年五十一。
子季方,武定中,膠州驃騎府長流參軍。
景尚弟慶禮,字叔,為祚所愛。著作佐郎、通直郎。卒,贈征虜將軍、瀛州刺史。
子元貞,武定末,定州驃騎府長史。
張彝,字慶賔,清河東武城人。曾祖幸,慕容超東牟太守,後率戶歸國。世祖嘉之,賜爵平陸侯,拜平遠將軍、青州刺史。祖準之襲,又為東青州刺史。父靈真,早卒。
彝性公彊,有風氣,歷覽經史。高祖初,襲祖侯爵,與盧淵、李安民等結為親友,往來朝會,常相追隨。淵為主客令,安民與彝並為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無所顧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謹,因會次見其如此,遂召集百僚督責之,令其修悔,而猶無悛改。善於督察,每東西馳使有所巡檢,彝恒充其選,清慎嚴猛,所至人皆畏伏,儔類亦以此高之。遷主客令,例降侯為伯,轉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尋為黃門。後從駕南征,母憂解任。彝居喪過禮,送葬自平城達家,千里徒步,不乗車馬,顏貌毀瘠,當世稱之。高祖幸冀州,遣使弔慰,詔以驍騎將軍起之,還復本位。以參定遷都之勳,進爵為侯,轉太常少卿,遷散騎常侍,兼侍中,持節巡察陝東、河南十二州,甚有聲稱。使還,以從征之勤,遷尚書。坐舉元昭為兼郎中,黜為守尚書。世宗初,除正尚書、兼侍中,尋正侍中。世宗親政,罷六輔,彝與兼尚書邢巒聞處分非常,出京奔走,為御史中尉甄琛所彈,云「非虎非兕,率彼曠野」,詔書切責之。
尋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彝務尚典式,考訪故事。及臨隴右,彌加討習,於是出入直衞,方伯威儀,赫然可觀。羌夏畏伏,憚其威整,一方肅靜,號為良牧。其年冬,太極初就,彝與郭祚等俱以勤舊被徵。及還州,進號撫軍將軍,彝表解州任,詔不許。彝敷政隴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風,革其舊俗,民庶愛仰之。為國造佛寺名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讁為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時陳留公主寡居,彝意願尚主,主亦許之。僕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譖彝於世宗,稱彝擅立刑法,勞役百姓。詔遣直後萬貳興馳驛撿察。貳興,肇所親愛,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過,遂無所得。見代還洛,猶停廢數年,因得偏風,手腳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將攝,稍能朝拜。乆之,除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綬。
彝愛好知己,輕忽下流,非其意者,視之蔑爾。雖疹疾家庭,而志氣彌亮。上表曰:「臣聞元天高朗,尚假列星以助明;洞庭淵湛,猶藉衆流以增大。莫不以孤照不詣其幽,獨深未盡其廣。先聖識其若此,必取物以自誡。故堯稱則天,設謗木以曉未明;舜稱盡善,懸諫鼓以規政闕。虞人獻箴規之旨,盤盂著舉動之銘,庶幾見善而思齊,聞惡以自改。眷眷於悔往之衢,孜孜於不逮之路,用能聲高百王,卓絕中古,經十氏而不渝,歷二千以孤鬱。伏惟太祖撥亂,弈代重光。世祖以不世之才,開盪函夏;顯祖以溫明之德,潤沃九區。高祖大聖臨朝,經營云始,未明求衣,日昃忘食,開翦荊棘,徙御神縣,更新風軌,冠帶朝流。海東雜種之渠,衡南異服之帥,沙西頭之戎,漠北辮髮之虜,重譯納貢,請吏稱藩。積德懋於夏殷,冨仁盛於周漢,澤敎旣周,武功亦匝。猶且發明詔,思求直士,信是蒼生薦言之秋,祝史陳辭之日。況臣家自奉國八十餘年,紆金鏘玉,及臣四世。過以小才,藉蔭出仕,學慚專門,武闕方略,早荷先帝眷仗之恩,末蒙陛下不遺之施。侍則出入兩都,官歷納言常伯,忝牧秦藩,號兼安撫。實思碎首膏原,仰酬二朝之惠;輕塵碎石,遠增嵩岱之高。輒私訪舊書,竊觀圖史,其帝皇興起之元,配天隆家之業,修造益民之竒,龍麟雲鳳之瑞,卑宮愛物之仁,釋網改祝之澤,前歌後舞之應,囹圄寂寥之美,可為輝風景行者,輒謹編丹青,以標睿範。至如太康好田,遇窮后迫禍;武乙逸禽,罹震雷暴酷;夏桀淫亂,南巢有非命之誅;殷紂昏酣,牧野有倒戈之陳;周厲逐獸,滅不旋踵;幽王遇惑,死亦相尋;暨於漢成失御,亡新篡奪;桓靈不綱,魏武遷鼎;晉惠闇弱,骨肉相屠,終使聰曜鴞視并州,勒虎狼據燕趙:如此之輩,罔不畢載。起元庖犧,終於晉末,凡十六代,百二十八帝,歷三千二百七年,雜事五百八十九,合成五卷,名曰歷帝圖,亦謗木、諫鼓、虞人、盤盂之類。脫蒙置御坐之側,時復披覽,冀或起予左右,上補未萌。伏願陛下遠惟宗廟之憂,近存黎民之念,取其賢君,棄其惡主,則微臣雖沉淪地下,無異乗雲登天矣。」世宗善之。
彝又表曰:「竊惟皇王統天,必以窮幽為美;盡理作聖,亦假廣採成明。故詢於芻蕘,著之周什,輿人獻箴,流於夏典。不然,則美刺無以得彰,善惡有時不達。逮於兩漢、魏、晉,雖道有隆污,而被繡傳檄,未始闕也。及惠帝失御,中夏崩離,劉苻專據秦西,燕趙獨制關左,姚夏繼起,五涼競立,致使九服搖搖,民無定主,禮儀典制,此焉堙滅。暨大魏應歷,撥亂登皇,翦彼鯨鯢,龕靖神縣,數紀之閒,天下寧一,傳輝七帝,積聖如神。高祖遷鼎成周,永茲八百,偃武修文,憲章斯改,實所謂加五帝、登三王,民無德而名焉。猶且慮獨見之不明,欲廣訪於得失,乃命四使,觀察風謠。臣時忝常伯,充一使之列,遂得仗節揮金,宣恩東夏,周歷於齊魯之閒,遍馳於梁宋之域,詢採詩頌,研撿獄情,實庶片言之不遺,美刺之俱顯。而才輕任重,多不遂心。所採之詩,並始申目,而值鑾輿南討,問罪宛鄧,臣復忝行軍,樞機是務。及輦駕之返,膳御未和,續以大諱奄臻,四海崩慕,遂爾推遷,不及聞徹。未幾,改牧秦蕃,違離闕下,繼以譴疾相纏,寧丁八歲。常恐所採之詩永淪丘壑,是臣夙夜所懷,以為深憂者也。陛下垂日月之明,行雲雨之施,察臣往罪之濫,矜臣貧病之切,旣蒙崇以禄養,復得拜掃丘墳,明目友朋,無所負愧。且臣一二年來,所患不劇,尋省本書,粗有髣彿。凡有七卷,今寫上呈,伏願昭覽,勑付有司,使魏代所採之詩,不堙於丘井,臣之願也。」
肅宗初,侍中崔光表曰:「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幹世,又並為多,近來參差,便成替後。計其階途,雖應遷陟,然恐班秩猶未賜等。昔衞之公叔,引下同舉;晉之士丐,推長伯游。古人所高,當時見許。敢縁斯義,乞降臣位一階,授彼汎級,齊行聖庭,帖穆選敘。」詔加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雖年向六十,加之風疾,而自彊人事,孜孜無怠。公私法集,衣冠從事;延請道俗,修營齋講;好善欽賢,愛獎人物。南北新舊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號華侈,頗侮其疏宗舊戚,不甚存紀,時有怨憾焉。榮宦之閒,未能止足,屢表在秦州預有開援漢中之勳,希加賞報,積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由是衆口喧喧,謗讟盈路,立榜大巷,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殊無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龜二年二月,羽林虎賁幾將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石擊打公門。上下畏懼,莫敢討抑。遂便持火,虜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極意,唱呼嗷嗷,焚其屋宇。始均、仲瑀當時踰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羣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於煙火之中。及得尸骸,不復可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仲瑀傷重走免。彝僅有餘命,沙門寺與其比隣,輿致於寺。遠近聞見,莫不惋駭。
彝臨終,口占左右上啟曰:「臣自奉國及孫六世,尸禄素餐,負恩唯靦,徒思竭智盡誠,終然靡效。臣第二息仲瑀所上之事,益治實多,旣曰有益,寧容默爾。通呈有日,未簡神聽,豈圖衆忿,乃至於此。臣不能禍防未萌,慮絕殃兆,致令軍衆橫囂,攻焚臣宅。息始均、仲瑀等叩請流血,乞代臣死,始均即陷塗炭,仲瑀經宿方蘇。臣年已六十,宿被榮遇,垂暮之秋,忽見此苦,顧瞻災酷,古今無比。臣傷至重,殘氣假延,望景顧時,推漏就盡,頃刻待終,臣之命也,知復何言。若所上之書,少為益國,臣便是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不負二帝於地下,臣無餘恨矣。一歸泉壤,長離紫庭,戀仰天顏,誠痛無已。不勝眷眷,力喘奉辭,伏願二聖加御珍膳,覆露黔首,壽保南嶽,德與日昇。臣夙被芻豢,先後銜恩,欲報之期,昊天罔極,亡魂有知,不忘結草。」彝遂卒,時年五十九。官為收掩羽林凶彊者八人斬之,不能窮誅羣豎,即為大赦以安衆心,有識者知國紀之將墜矣。喪還所焚宅,與始均東西分斂於小屋。仲瑀遂以創重避居滎陽,至五月,創得漸瘳,始奔父喪,詔賜布帛千匹。靈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惻,數月猶追言泣下,謂諸侍臣曰:「吾為張彝飲食不御,乃至首髮微有虧落。悲痛之苦,以至於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東民為州裁千餘家,後相依合,至於罷入冀州,積三十年,析別有數萬戶,故高祖比校天下民戶,最為大州。彝為黃門,每侍坐以為言,高祖謂之曰:「終當以卿為刺史,酬先世誠效。」彝追高祖往旨,累乞本州,朝議未許。彝亡後,靈太后云:「彝屢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違我此意。若從其請,或不至是,悔之無及。」乃贈使持節、衞將軍、冀州刺史,謚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潔好學,有文才。司徒行參軍,遷著作佐郎。世宗以彝先朝勤舊,不幸疹廢,特除始均長兼左民郎中。遷員外常侍,仍領郎。始均才幹,有美於父,改陳壽魏志為編年之體,廣益異聞,為三十卷。又著冠帶録及諸賦數十篇,今並亡失。初,大乗賊起於冀瀛之閒,遣都督元遙討平之,多所殺戮,積尸數萬。始均以郎中為行臺,忿軍士重以首級為功,乃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爇,至於灰燼,用息僥倖,見者莫不傷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於煙炭之閒,有燋爛之痛,論者或亦推咎焉。贈樂陵太守,謚曰孝。
子暠,襲祖爵。武定中,開府主簿。齊受禪,爵例降。
暠弟晏之,武定中,儀同開府中兵參軍。
仲瑀,司空祭酒、給事中。
子台,儀同開府參軍事。
仲瑀弟,著作佐郎。
史臣曰:郭祚才幹敏實,有世務之長,高祖經綸之始,獨在勤勞之地,居官任事,動靜稱述。張彝風力謇謇,有王臣之氣,銜命擁旄,風聲猶在。並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隨有命,俱嬰世禍,悲哉!始均才志未申,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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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五‧列傳第五十三 邢巒 李平
邢巒,字洪賔,河閒鄚人也。五世祖嘏,石勒頻徵,不至。嘏無子,巒高祖蓋,自旁宗入後。蓋孫頴,字宗敬,以才學知名。世祖時,與范陽盧玄、勃海高允等同時被徵。後拜中書侍郎,假通直常侍、寧朔將軍、平城子,銜命使於劉義隆。後以病還鄉里。乆之,世祖訪頴於羣臣曰:「往憶邢頴長者,有學義,冝侍講東宮,今其人安在?」司徒崔浩對曰:「頴卧疾在家。」世祖遣太醫馳驛就療。卒,贈冠軍將軍、定州刺史,謚曰康。子脩年,即巒父也,州主簿。
巒少而好學,負帙尋師,家貧厲節,遂博覽書傳。有文才幹略,美鬚髯,姿貌甚偉。州郡表貢,拜中書博士,遷員外散騎侍郎,為高祖所知賞。兼員外散騎常侍,使於蕭賾,還,拜通直郎,轉中書侍郎,甚見顧遇,常參座席。高祖因行藥至司空府南,見巒宅,遣使謂巒曰:「朝行藥至此,見卿宅乃住,東望德館,情有依然。」巒對曰:「陛下移構中京,方建無窮之業,臣意在與魏昇降,寧容不務永年之宅。」高祖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巒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詔曰:「秀、孝殊問,經權異策,邢巒才清,可令策秀。」
後兼黃門郎。從征漢北,巒在新野,後至。高祖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危邦,固逆主,乃至如此。」巒曰:「新野旣摧,衆城悉潰,唯有伯玉,不識危機,平殄之辰,事在旦夕。」高祖曰:「至此以來,雖未擒滅,城隍已崩,想在不遠。所以緩攻者,正待中書為露布耳。」尋除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世宗初,巒奏曰:「臣聞昔者明王之以德治天下,莫不重粟帛,輕金寶。然粟帛安國育民之方,金玉是虛華損德之物。故先皇深觀古今,去諸奢侈。服御尚質,不貴雕鏤,所珍在素,不務竒綺,至乃以紙絹為帳扆,銅鐵為轡勒。訓朝廷以節儉,示百姓以憂務,日夜孜孜,小大必慎。輕賤珠璣,示其無設,府藏之金,裁給而已,更不買積以費國資。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業,四疆清晏,遠邇來同,於是蕃貢繼路,商賈交入,諸所獻貿,倍多於常。雖加以節約,猶歲損萬計,珍貨常有餘,國用恒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無以支歲。自今非為要須者,請皆不受。」世宗從之。尋正尚書,常侍如故。
蕭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遷以漢中內附,詔加巒使持節、都督征梁漢諸軍事、假鎮西將軍,進退徵攝,得以便冝從事。巒至漢中,白馬已西猶未歸順,巒遣寧遠將軍楊舉、統軍楊衆愛、汜洪雅等領卒六千討之。軍鋒所臨,賊皆欵附,唯補谷戍主何法靜據城拒守。舉等進師討之,法靜奔潰,乗勝追奔至關城之下,蕭衍龍驤將軍關城流雜疑李侍叔逆以城降。蕭衍輔國將軍任僧幼等三十餘將,率南安、廣長、東洛、大寒、武始、除口、平溪、桶谷諸郡之民七千餘戶,相繼而至。蕭衍平西將軍李天賜、晉壽太守王景胤等擁衆七千,屯據石亭。統軍韓多寶等率衆擊之,破天賜前軍趙,擒斬一千三百。遣統軍李義珍討晉壽,景胤宵遁,遂平之。詔曰:「巒至彼,須有板官,以懷初附,高下品第,可依征義陽都督之格也。」拜巒使持節、安西將軍、梁秦二州刺史。
蕭衍巴西太守龐景民恃遠不降,巒遣巴州刺史嚴玄思往攻之,斬景民,巴西悉平。蕭衍遣其冠軍將軍孔陵等率衆二萬,屯據深坑,冠軍將軍魯方達固南安,冠軍將軍任僧褒、輔國將軍李畎戍石同。巒統軍王足所在擊破之,梟衍輔國將軍樂保明、寧朔將軍李伯度、龍驤將軍李思賢,賊遂保回車柵。足又進擊衍輔國將軍范峻,自餘斬獲殆將萬數。孔陵等收集遺衆,奔保梓潼,足又破之,斬衍輔國將軍符伯度,其殺傷投溺者萬有餘人。開地定民,東西七百,南北千里,獲郡十四、二部護軍及諸縣戍,遂逼涪城。巒表曰:
揚州、成都相去萬里,陸途旣絕,唯資水路。蕭衍兄子淵藻,去年四月十三日發揚州,今歲四月四日至蜀。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外無軍援,一可圖也。益州頃經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資儲散盡,倉庫空竭,今猶未復,兼民人喪膽,無復固守之意,二可圖也。蕭淵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治務,及至益州,便戮鄧元起、曹亮宗,臨戎斬將,則是駕馭失方。范國惠津渠退敗,鎖執在獄。今之所任,並非宿將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旣不厭民望,多行殘暴,民心離解,三可圖也。蜀之所恃唯劔閣,今旣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界內,三分已一。從南安向涪,方軌任意,前軍累破,後衆喪魂,四可圖也。昔劉禪據一國之地,姜維為佐,鄧艾旣出綿竹,彼即投降。及苻堅之世,楊安、朱彤三月取漢中,四月至涪城,兵未及州,仲孫逃命。桓溫西征,不旬月而平。蜀地昔來恒多不守。況淵藻是蕭衍兄子,骨肉至親,若其逃亡,當無死理。脫軍克涪城,淵藻復何冝城中坐而受困?若其出鬥,庸蜀之卒唯便刀槊,弓箭至少,假有遙射,弗至傷人,五可圖也。
臣聞乗機而動,武之善經;攻昧侮亡,春秋明義。未有捨干戚而康時,不征伐而混一。伏惟陛下纂武文之業,當必世之期,跨中州之饒,兼甲兵之盛,清蕩天區,在於今矣。是以踐極之初,壽春馳欵;先歲命將,義陽克闢。淮外謐以風清,荊沔於焉肅晏。方欲偃甲息兵,候機而動,而天賛休明,時來斯速,雖欲靖戎,理不獲已。至使道遷歸誠,漢境佇拔。臣以不才,屬當戎寄,內省文吏,不以軍謀自許,指臨漢中,惟規保疆守界。事屬艱途,東西寇竊,上憑國威,下仗將士,邊帥用命,頻有薄捷。藉勢乗威,經度大劔,旣克南安,據彼要險,前軍長邁,已至梓潼,新化之民,翻然懷惠,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冝前出。為爾稽緩,懼失民心,則更為寇。今若不取,後圖便難,輒率愚管,庶幾殄克,如其無功,分受憲坐。且益州殷實,戶餘十萬,比壽春、義陽三倍非匹,可乗可利,實在于茲。若朝廷志存保民,未欲經略,臣之在此,便為無事,乞歸侍養,微展烏鳥。
詔曰:「若賊敢闚,觀機翦撲;如其無也,則安民保境,以恱邊心。子蜀之舉,更聽後勑。方將席卷岷蜀,電掃西南,何得辭以戀親,中途告退!冝勗令圖,務申高略。」巒又表曰:
昔鄧艾、鍾會率十八萬衆,傾中國資給,裁得平蜀,所以然者,鬥實力故也。況臣才絕古人,智勇又闕,復何冝請二萬之衆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士民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進,已逼涪城,脫得涪城,則益州便是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且梓潼已附,民戶數萬,朝廷豈得不守之也?若守也,直保境之兵則已一萬,臣今請二萬伍千,所增無幾。又劔閣天險,古來所稱,張載銘云:「世亂則逆,世清斯順。」此之一言,良可惜矣。臣誠知征戎危事,不易可為,自軍度劔閣以來,鬢髮中白,憂慮戰懼,寧可一日為心。所以勉彊者,旣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辜先皇之恩遇,負陛下之爵禄,是以孜孜,頻有陳請。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圖涪城,以漸而進。若克涪城,便是中分益州之地,斷水陸之衝,彼外無援軍,孤城自守,復何能持乆哉!臣今欲使軍軍相次,聲勢連接,先作萬全之計,然後圖彼,得之則大克,不得則自全。
又巴西、南鄭相離一千四百,去州迢遞,恒多生動。昔在南之日,以其統綰勢難,故增立巴州,鎮靜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罷。彼土民望,嚴、蒲、何、楊,非唯五三,族落雖在山居,而多有豪右,文學箋啟,往往可觀,冠帶風流,亦為不少。但以去州旣遠,不能仕進,至於州綱,無由廁跡。巴境民豪,便是無梁州之分,是以鬱怏,多生動靜。比建議之始,嚴玄思自號巴州刺史,克城以來,仍使行事。巴西廣袤一千,戶餘四萬,若彼立州,鎮攝華獠,則大帖民情。從墊江已還,不復勞征,自為國有。
世宗不從。又王足於涪城輒還,遂不定蜀。
巒旣克巴西,遣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得蕭衍將張法養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費兵儲,專心酒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城降衍將譙希遠,巴西遂沒。武興氐楊集起等反叛,巒遣統軍傅豎眼討平之,語在豎眼傳。巒之初至漢中,從容風雅,接豪右以禮,撫細民以惠。歲餘之後,頗因百姓去就,誅滅齊民,藉為奴婢者二百餘口,兼商販聚歛,清論鄙之。徵授度支尚書。
時蕭衍遣兵侵軼徐兖,縁邊鎮戍相繼陷沒,朝廷憂之,乃以巒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如故。世宗勞遣巒於東堂曰:「蕭衍寇邊,旬朔滋甚,諸軍舛互,規致連戍陷沒。宋魯之民尤罹湯炭。誠知將軍旋京未乆,膝下難違,然東南之寄,非將軍莫可。將軍其勉建殊績,以稱朕懷,自古忠臣亦非無孝也。」巒對曰:「賊雖送死連城,犬羊衆盛,然逆順理殊,滅當無遠。況臣仗陛下之神算,奉律以摧之,平殄之期可指辰而待,願陛下勿以東南為慮。」世宗曰:「漢祖有云『金吾擊郾,吾無憂矣』,今將軍董戎,朕何慮哉。」
先是,蕭衍輔國將軍蕭及先率衆二萬,寇陷固城;冠軍將軍魯顯文、驍騎將軍相文玉等率衆一萬,屯於孤山;衍將角念等率衆一萬,擾亂龜蒙,土民從逆,十室而五。巒遣統軍樊魯討文玉,別將元恒攻固城,統軍畢祖朽討角念。樊魯大破文玉等,追奔八十餘里,斬首四千餘級。元恒又破固城,畢祖朽復破念等,兖州悉平。巒破賊將藍懷恭於睢口,進圍宿豫。而懷恭等復於清南造城,規斷水陸之路。巒身率諸軍,自水南而進,遣平南將軍楊大眼從北逼之,統軍劉思祖等夾水造筏,燒其船舫。衆軍齊進,拔柵填塹,登其城。火起中流,四面俱擊,仍陷賊城,俘斬數萬。在陳別斬懷恭,擒其列侯、列將、直閤、直後三十餘人,俘斬一萬。宿豫旣平,蕭亦於淮陽退走,二戍獲米四十餘萬石。
世宗賜巒璽書曰:「知大龕醜虜,威振賊庭,淮外霧披,徐方卷壒,王略遠恢,混一維始,公私慶泰,何快如之!賊衍此舉,實為傾國。比者宿豫陷歿,淮陽嬰城,凶狡侜張,規抗王旅。將軍忠規恊著,火烈霜摧,電動岱陰,風掃沂嶧,遂令逋誅之寇,一朝殲夷;元鯨大憝,千里折首。殊勳茂捷,自古莫二。但揚區未安,餘燼冝盪,乗勝掎角,勢不可遺。便可率厲三軍,因時經略,申威東南,清彼江介,忘此仍勞,用圖永逸,進退規度,委之高算。」又詔巒曰:「淮陽、宿豫雖已清復,梁城之賊,猶敢聚結,事冝乗勝,并勢摧殄。可率二萬之衆渡淮,與征南掎角,以圖進取之計。」
及梁城賊走,中山王英乗勝攻鍾離,又詔巒帥衆會之。巒表曰:「奉被詔旨,令臣濟淮與征南掎角,乗勝長驅,實是其會。但愚懷所量,竊有未盡。夫圖南因於積風,伐國在於資給,用兵治戎,須先計校。非可抑為必勝,幸其無能。若欲掠地誅民,必應萬勝;如欲攻城取邑,未見其果。得之則所益未幾,不獲則虧損必大。蕭衍傾竭江東,為今歲之舉,疲兵喪衆,大敗而還,君臣失計,取笑天下。雖野戰非人敵,守城足有餘,今雖攻之,未易可克。又廣陵懸遠,去江四十里,鍾離、淮陰介在淮外,假其歸順而來,猶恐無糧艱守,況加攻討,勞兵士乎?且征南軍士從戎二時,疲弊死病,量可知已。雖有乗勝之資,懼無遠用之力。若臣之愚見,謂冝修復舊戍,牢實邊方,息養中州,擬之後舉。又江東之釁,不患乆無,畜力待機,謂為勝計。」詔曰:「濟淮掎角,事如前勑,何容猶爾磐桓,方有此請!可速進軍,經略之冝聽征南至要。」
巒又表曰:「蕭衍侵境,乆勞王師,今者奔走,實除邊患,斯由靈賛皇魏,天敗寇豎,非臣等弱劣所能克勝。若臣之愚見,今正冝修復邊鎮,俟之後動。且蕭衍尚在,凶身未除,螳蜋之志,何能自息。唯應廣備以待其來,實不冝勞師遠入,自取疲困。今中山進軍鍾離,實所未解,若能為得失之計,不顧萬全,直襲廣陵,入其內地,出其不備,或未可知。正欲屯兵,蕭密餘軍猶自在彼;欲言無糧,運船復至。而欲以八十日糧圖城者,臣未之前聞。且廣陵、任城可為前戒,豈容今者復欲同之。今若往也,彼牢城自守,不與人戰,城塹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則士自弊苦。遣臣赴彼,糧何以致?夏來之兵,不齎冬服,脫遇冰雪,取濟何方?臣寧荷怯懦不進之責,不受敗損空行之罪。鍾離天險,朝貴所具,若有內應,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無克狀。若其不復,其辱如何!若信臣言也,願賜臣停;若謂臣難行求回,臣所領兵統悉付中山,任其處分,臣求單騎隨逐東西。且俗諺云,耕則問田奴,絹則問織婢。臣雖不武,忝備征將,前冝可否,頗實知之,臣旣謂難,何容彊遣。」詔曰:「安東頻請罷軍,遲回未往,阻異戎規,殊乖至望。士馬旣殷,無容停積,冝務神速,東西齊契,乗勝掃殄,以赴機會。」巒累表求還,世宗許之。英果敗退,時人伏其識略。
初,侍中盧昶與巒不平,昶與元暉俱世宗所寵,御史中尉崔亮,昶之黨也。昶、暉令亮糾巒,事成許言於世宗以亮為侍中。亮於是奏劾巒在漢中掠良人為奴婢。巒懼為昶等所陷,乃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民女化生等二十餘口與暉。化生等數人,竒色也,暉大恱,乃背昶為巒言於世宗云:「巒新有大功,已經赦宥,不冝方為此獄也。」世宗納之。高肇以巒有克敵之效,而為昶等所排,助巒申釋,故得不坐。
豫州城民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恱,以城南入,蕭衍遣其冠軍將軍齊苟仁率衆入據懸瓠。詔巒持節率羽林精騎以討之。封平舒縣開國伯,食邑五百戶,賞宿豫之功也。世宗臨東堂,勞遣巒曰:「司馬恱不慎重門之戒,智不足以謀身,匪直喪元隷豎,乃大虧王略。懸瓠密邇近畿,東南藩捍,度公之在彼,憂慮尤深。早生理不獨立,必遠引吳楚,士民同惡,勢或交兵。卿文昭武烈,朝之南仲,故令卿星言電邁,出其不意。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時可以平之?」巒對曰:「早生非有深謀大智能構成此也,但因司馬恱虐於百姓,乗衆怒而為之,民為凶威所懾,不得已而苟附。假蕭衍軍入應,水路不通,糧運不繼,亦成擒耳,不能為害也。早生得衍軍之接,溺於利欲之情,必守而不走。今王師若臨,士民必翻然歸順。圍之窮城,奔走路絕,不度此年,必傳首京師。願陛下不足垂慮。」世宗笑曰:「卿言何其壯哉!深會朕遣卿之意。知卿親老,頻勞於外,然忠孝不俱,才冝救世,不得辭也。」
於是巒率騎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於鮑口。賊遣大將軍胡孝智率衆七千,去城二百,逆來拒戰。巒擊破孝智,乗勝長驅,至於懸瓠。賊出城逆戰,又大破之,因即渡汝。旣而大兵繼至,遂長圍之。詔加巒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征南將軍、中山王英南討三關,亦次於懸瓠,以後軍未至,前寇稍多,憚不敢進,乃與巒分兵掎角攻之。衍將齊苟仁等二十一人開門出降,即斬早生等同惡數十人。豫州平,巒振旅還京師。世宗臨東堂勞之,曰:「卿役不踰時,克清妖醜,鴻勳碩美,可謂無愧古人。」巒對曰:「此自陛下聖略威靈,英等將士之力,臣何功之有。」世宗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稱竒,乃存士伯,欲功成而不處。」
巒自宿豫大捷,及平懸瓠,志行修正,不復以財賄為懷,戎資軍實絲毫無犯。遷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延昌三年,暴疾卒,年五十一。巒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詔賻帛四百匹,朝服一襲,贈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初,世宗欲贈冀州,黃門甄琛以巒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巒之本邦,人情所欲。」乃從之。及琛為詔,乃云「優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者笑琛淺薄。謚曰文定。
子遜,字子言。貌雖陋短,頗有風氣。解褐司徒行參軍。襲爵。後遷國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謁靈太后,自陳:「功名之子,乆抱沉屈。臣父屢為大將,而臣身無軍功階級,臣父唯為忠臣,不為慈父。」靈太后慨然,以遜為長兼吏部郎中。出為安遠將軍、平州刺史。時北蕃多難,稽留不進,免。孝莊初,除輔國將軍、通直散騎常侍、東道軍司,討逆賊劉舉於濮陽,不克。還,除散騎常侍,加前將軍。永安二年,坐受任元顥,除名。尋除撫軍將軍、金紫光禄大夫。出帝時,轉衞將軍、右光禄大夫。孝靜初,以本官領甞藥典御,加車騎將軍。乆之,除大司農卿,與少卿馬慶哲至相糾訟。遜銳於財利,議者鄙之。武定四年卒,年五十六。贈本將軍、光禄勳卿、幽州刺史。
子祖微,開府祭酒。父喪未終,謀反,伏法。
巒弟儒,瀛州鎮遠府長史、給事中。
儒弟偉,尚書郎中。卒,贈博陵太守。子昕,在文苑傳。
偉弟季彥。
季彥弟晏,字幼平。美風儀,博涉經史,善談釋老,雅好文詠。起家太學博士、司徒東閤祭酒。世宗初,為與廣平王懷遊宴,左遷鄚縣令,未之官。除給事中,遷司空主簿、本州中正、汝南王文學。稍遷輔國將軍、司空長史、兼吏部郎中。以本將軍出為南兖州刺史。徵為太中大夫、兼丞相高陽王右長史。尋以本將軍除滄州刺史。為政清靜,吏民安之。孝昌中卒,時年五十一。贈征北將軍、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謚曰文貞。晏篤於義讓,初為南兖州刺史,例得一子解褐,乃啟其孤弟子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後為滄州,復啟孤兄子昕為府主簿,而其子並未從官。世人以此多之。
子測,武定末,太子洗馬。
測弟亢,字子高,頗有文學。釋褐司空行參軍。遷廣平王開府從事中郎。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於蕭衍,時年二十八。還,除平東將軍,齊文襄王大將軍府屬,又轉中外府屬。武定七年,坐事死於晉陽,年三十四。
巒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學尚,知名於時。徵除著作郎,領樂浪王傅。後假員外散騎常侍,使於劉彧。以將命之勤,除建威將軍、平原太守,賜爵城平男。政清刑肅,百姓安之。卒,年七十三。
子產,字神寶。好學,善屬文。少時作孤蓬賦,為時所稱。舉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員外常侍、鄚縣子,使於蕭賾。產仍世將命,時人美之。後遷中書侍郎,俄遷太子中庶子。卒,年四十六,朝廷嗟惜焉。贈建威將軍、平州刺史、樂城子,謚曰定。
祐從子虯,字神虎。少為三禮鄭氏學,明經有文思。舉秀才上第,為中書議郎、尚書殿中郎。高祖因公事與語,問朝覲宴饗之禮,虯以經對,大合上旨。轉司徒屬、國子博士。高祖崩,尚書令王肅多用新儀,虯往往折以五經正禮。轉尚書右丞,徙左丞,多所糾正,臺閣肅然。時鴈門人有害母者,八座奏轘之而其室,宥其二子。虯駁奏云:「君親無將,將而必誅。今謀逆者戮及期親,害親者今不及子,旣逆甚梟鏡,禽獸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絕,遺育永傳,非所以勸忠孝之道,存三綱之義。若聖敎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惡止於其身,不則冝投之四裔,勑所在不聽配匹。盤庚言『無令易種於新邑』,漢法五月食梟羹,皆欲絕其類也。」奏入,世宗從之。尋除司徒右長史,遷龍驤將軍、光禄少卿。虯母在鄉遇患,請假歸。值秋水暴長,河梁破絕,虯得一小船而渡,漏而不沒,時人異之。母喪,哀毀過禮,為時所稱。年四十九,卒。贈征虜將軍、幽州刺史,謚曰威。虯善與人交,清河崔亮、頓丘李平並與親善。所作碑頌雜筆三十餘篇。有二子。
長子臧,在文苑傳。
臧弟子才,武定末,太常卿。
虯從子策,亦有才學。卒於齊王儀同開府主簿。
李平,字曇定,頓丘人也,彭城王嶷之長子。少有大度。及長,涉獵羣書,好禮、易,頗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騎侍郎,高祖禮之甚重。頻經大憂,居喪以孝稱。後以例降,襲爵彭城公。拜太子中舍人,遷散騎侍郎,舍人如故,遷太子中庶子。平因侍從容請自效一郡,高祖曰:「卿復欲以吏事自試也。」拜長樂太守,政務清靜,吏民懷之。車駕南伐,以平兼冀州儀同開府長史,甚著聲稱,仍除正長史,太守如故。未幾,遂行河南尹,豪右權貴憚之。世宗即位,除黃門郎,遷司徒左長史,行尹如故。尋以稱職正尹,長史如故。
車駕將幸鄴,平上表諫曰:「伏見己丑詔書,雲軒鑾輅,行幸有期,鳳服龍驂,剋駕近日。將欲講武淇陽,大習鄴魏,馳驌於綠竹之區,騁驎驥於漳滏之壤。斯誠幽顯同忻,人靈共恱。臣之愚管,竊有惑焉。何者?嵩京創構,洛邑俶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民至洛,始欲向盡,資產罄於遷移,牛畜斃於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難,辛勤備經,得達京闕,冨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自景明已來,差得休息。事農者未積二年之儲,築室者裁有數閒之屋,莫不肆力伊,人急其務。實冝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年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乗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一夫從役,舉家失業。今復秋稼盈田,禾菽遍野,鑾駕所幸,騰踐必殷。未若端拱中天,坐招四海,耀武崧原,禮射伊洛,士馬無跋涉之勞,兆民有康哉之詠,可不美歟?」不從。詔以本官行相州事。世宗至鄴,親幸平第,見其諸子。尋正刺史,加征虜將軍。
平勸課農桑,修飾太學,簡試通儒以充博士,選五郡聰敏者以敎之,圖孔子及七十二子於堂,親為立讚。前來臺使頗好侵取,平乃畫「履虎尾」、「踐薄冰」於客館,注頌其下,以示誡焉。加平東將軍,徵拜長兼度支尚書,尋正尚書,領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於信都,以平為使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鎮北將軍,行冀州事以討之。世宗臨式乾殿,勞遣平曰:「愉,朕之元弟,居不疑之地,犲狼之心,不意而發,欲上傾社稷,下殘萬姓。大義滅親,夫豈獲止。周公行之於古,朕亦當行之於今。委卿以專征之任,必令應期摧殄,務盡經略之規,勿虧推轂之寄也。何圖今日言及斯事。」因歔欷流涕。平對曰:「臣愉天迷其心,構此梟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揔督之任,今大宥旣敷,便應有征無戰。脫守迷不悟者,當仰憑天威,抑厲將士,譬猶太陽之消微露,巨海之蕩熒燭,天時人事,滅在昭然。如其稽顙軍門,則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則鳴鼓釁鍾,非陛下之事。」
平進次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斫平前壘,矢及平帳,平堅卧不動,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賊攻圍濟州軍,拔柵填塹,未滿者數尺。諸將合戰,無利而還,憚於更進。平親入行閒,勸以重賞,士卒乃前,大破逆衆。愉時墜馬,乃有一人下馬授愉,止而鬥死。乗勝逐北,至於城門,斬首數萬級,遂圍城燒門。愉與百餘騎突門出走,遣統軍叔孫頭追之,去信都十里擒愉。冀州平,世宗遣兼給事黃門侍郎、祕書丞元梵宣旨慰勞。徵還京師,以本官領相州大中正。
平先為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所恨,後顯代平為中尉,平加散騎常侍,顯劾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狀,奏除平名。延昌初,詔復官爵,除其定冀之勳。前來良賤之訟,多有積年不決,平奏不問真偽,一以景明年前為限,於是諍訟止息。武川鎮民飢,鎮將任欵請貸未許,擅開倉賑恤,有司繩以費散之條,免其官爵。平奏欵意在濟人,心無不善,世宗原之。遷中書令,尚書如故。肅宗初,轉吏部尚書,加撫軍將軍。平高明彊濟,所在有聲,但以性急為累。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勳,請酬以山河之賞。靈太后乃封武邑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縑二千五百匹。
先是,蕭衍遣其左游擊將軍趙祖恱偷據西硤石,衆至數萬,以逼壽春。鎮南崔亮攻之,未克,又與李崇乖貳。詔平以本官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諸軍,東西州將一以稟之,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詔平長子獎以通直郎從,賜平縑帛百段、紫納金裝衫甲一領,賜獎縑布六十段、絳衲襖一領。父子重列,拜受家庭,觀者榮之。於是率步騎二千以赴壽春。平巡視硤石內外,知其盈虛之所。嚴勒崇、亮,令水陸兼備,剋期齊舉。崇、亮憚之,無敢乖互。頻日交戰,屢破賊軍。安南將軍崔延伯立橋於下蔡,以拒賊之援軍。賊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得進救,祖恱守死窮城。平乃部分攻之。令崔亮督陸卒攻其城西,李崇勒水軍擊其東面,然後鼓噪,南北俱上。賊衆周章,東西赴戰。屠賊外城,賊之將士相率歸附。袓恱率其餘衆固保南城,通夜攻守,至明乃降。斬袓恱,送首於洛,俘獲甚衆。以功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將軍如故。
平還京師,靈太后見於宣光殿,賜以金裝刀杖一口。時南徐州表云,蕭衍堰淮水為患,詔公卿議之,平以為不假兵力,終自毀壞。及淮堰破,靈太后大恱,引羣臣入宴,勑平前鳴簫管,肅宗手賜縑布百段。熙平元年冬卒,遺令薄葬。詔給東園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帛七百匹。靈太后為舉哀於東堂。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於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處機密十有餘年,有獻替之稱。所製詩賦箴諫詠頌,別有集録。
平長子獎,字遵穆,襲。容貌魁偉,有當世才度。自太尉參軍事,稍遷通直郎、中書侍郎、直閤將軍、吏部郎中、征虜將軍,遷安東將軍、光禄大夫,仍吏部郎中。又以本官兼尚書,出為撫軍將軍、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獎為其親待,頻居顯要。靈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莊初,為散騎常侍、鎮東將軍、河南尹。獎前後所歷,皆以明濟著稱。元顥入洛,顥以獎兼尚書右僕射,慰勞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顥旨,害獎,傳首洛陽。
出帝時,獎故吏通直散騎常侍宋遊道上書理獎曰:「臣聞賞善罰惡,謂之二機,有道存焉,所貴不濫。是以子胥無罪,吳人痛之;郤宛不幸,國言未息。故河南尹李獎,門居戚里,世擅名家,有此良才,是兼周用。自少及長,忠孝為心,入朝出牧,清明流譽。襟懷放暢,風神爽發,實廊廟之瑚璉,社稷之楨幹。往歲,北海竊據,負扆當朝,王公卿士,俛眉從事。而獎闔門百口,同居京洛,旣被羈縶,自拔無由。託使東南,情存避難,當時物論謂其得所。然北海未敗之日,徐州刺史元孚為其純臣,莫之敢距,表啟相望,遲速唯命。及皇輿返正,神器斯復,輕薄之徒,共生僥倖,詭言要賞,曲道求通,濫及善人,稱為己力。若以獎受命賊朝,語跡成罪,便與天下共當此責。于時朝旨唯命免官,亦旣經恩,方加酷濫。伊昔具臣,比肩賊所,身臨河上,日尋干戈,時逢寬政,任遇不改。一介使人,獨嬰斯戮,凡在有心,孰不嗟悼!前朝所以論功者,見其邊人且相慰恱,其猶郭默生亂,劉胤懸首,事乃權冝,蓋非實録。昔鄧艾下世,段灼理其寃;馬援物故,朱勃申其屈。臣雖小人,趣事君子,有懷舊恩,義兼人故,見其若此,乆欲陳辭。含言未吐,遂至今日,幽泉已閉,壟樹成行,內手捫心,顧懷愧慨。幸逢興聖,理運唯新,雖曰纂戎,事同創革。頻有大恩,被於率土,亡官失爵者悉蒙追復。而獎雜木猶存,牛車未改。士感知己,懷此無忘,輕率瞽言,干犯輦轂。伏願天鑒,賜垂矜覽,加其贈秩,慰此幽魂。」詔贈衞將軍、冀州刺史。
子構,襲。武定末,太子中舍人。齊受禪,爵例降。
構弟訓,太尉默曹參軍。
獎弟諧,字虔和。風流閑潤,博學有文辯,當時才俊,咸相欽賞。受父前爵彭城侯。自太尉參軍,歷尚書郎、徐州北海王顥撫軍府司馬,入為長兼中書侍郎。崔光引為兼著作郎,諧在史職,無所歷意。加輔國將軍、相州大中正、光禄大夫,除金紫光禄大夫,加衞將軍。元顥入洛,以為給事黃門侍郎。顥敗,除名,乃為述身賦曰:
夫休咎相躡,禍福相生。龜筮迷其兆,聖達蔽其萌。覽成敗於前跡,料趣捨於人情。咸爭途以走利,罕外己以逃名。連從車以載禍,多廄馬以取刑。豈知夫一介獨往,乃千乗所不能傾。伊薄躬之悔吝,無性命之淑靈。藉休庸於祖武,仰餘烈於家聲。徒從師以下學,乏遊道於上京。洎方年之四五,實始筮之弱齡。爰釋巾而從吏,謬邀寵於時明。
彼□□之赫赫,乃陋周而小漢。帝文篤其成功,我武治其未亂。掩四奧而同軌,穆三辰而貞觀。威北暢而武戢,鼎南遷而文煥。異人相趨於絳闕,鴻生接武於儒館。揔羣雅而同歸,果方員而殊貫。伊濫吹之所從,初竊服於宰旅。奉盛王之高義,遊兔園而容與。綴鴻鷺之末行,連英髦之茂序。
及伯舅之西伐,赫靈旗之東舉。復奉役於前轅,仍執羈於後距。迫玄冬之暮歲,歷關山之遐阻。風激沙而破石,雪浮河而漫野。樂在志其無端,悲涉物而多緒。俄宮車之晏駕,改乗轅而歸予。
屬推恩之在今,自傍枝而禔福。旣獻□以命宗,叨微躬於侯服。禮空文於覜饗,賦無征於湯沐。思守位而匪懈,每屏居而自肅。忽忝命於建禮,遊丹綺之重複。信茲選之為難,乃上應於列宿。陽源猶且自免,何稱仲治與太叔。余生□之蕭散,本寓名而為仕。好不存於吏法,才實疏於政理。竟火燭之不事,徒博弈其賢已。竊自託於諸生,頗馳騁於文史。通人假其餘論,士林察於□理。乃妄涉於風流,遂飾輩於士子。且以自託,□□□□。
雖邇傒塵滓,而賞許雲霞。栖閑虛以築館,背城闕而為家。帶二學之高宇,遠三市之狹邪。事雖儉而未陋,製有度而不奢。山隱勢於複石,水回流於激沙。樹先春而動色,草迎歲而發花。座有清談之客,門交好事之車。或林嬉於月夜,或水宴於景斜。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藝之英華。羞綠芰與丹藕,薦朱李及甘瓜。雖慚洛水之名致,有類金谷之諠譁。聊自足於所好,豈留連於或號。思炯戒而自反,勗身名於所蹈。奉哲后之淵猷,讚崇麾於華奧。豈千乗之乏使,感一眄之相勞。竟不留於三月,因病滿而休告。
彼東觀之清華,乃任隆於載筆。蔡一去而貽恨,張再還而有述。忽牽短而濫官,司惇史於藏室。慚班子之繁麗,微馬生之簡實。復通籍而延寵,陪帝扃之華密。信儀鳳之所栖,乃絲文之自出。歷五載而徘徊,猶官命之不改。謝能飛於無翼,故同滯於有待。晚加秩於戎章,乃□號之斯在。
屬運道之將季,諒冠屨之無礙。奄昇御於鼎湖,忽流哀於四海。昔漢命之中微,皇統於是三絕。暨孝昌之陵陂,亦繼□而禍結。將小雅之詩廢,復三綱之道滅。思跼蹐於時昏,獨沉吟於運閉。遂退處於窮里,不外交於人世。及數反於中興,驅時雄而電逝。旣籍取亂之權,方乗轉圓之勢。俄隙開而守廢,遂冠冕之毀裂。彼膏原而塗野,嗟衞肝與嵇血。
何古今之一揆,每治少而亂多。盧遁身於東掖,荀窘跡於南羅。時獲逃於□阜,仍竄宿於巖阿。首丘急於明發,東路長其如何。遽登舟而鼓柂,乃沿洛而汎河。騖寸陰於不測,競征鳥於歸波。時在所而放命,連百萬於山東。何信都之巨猾,若封豕與大風。肆吞噬於觜距,咸邑燼而野空。徑黎陽之寇聚,迫崖壘之渢隆。躁通川而鼎沸,矢交射於舟中。備百罹於茲日,諒陳蔡之非窮。乗虎口而獲濟,陵陽侯而迅往,得投憩於濮陽,實陶衞之舊壤。望鄉村而佇立,曾不遙之河廣。聞虜馬之夕嘶,見胡塵之晝上。
王略恢而廟勝,車徒發而雷響。扇風師之猛氣,張天罼之層網。裁一鼓而冰銷,俄氛祲之廓蕩。昔蘧生之出奔,覩亡徵於亂政。及季子之來反,乃君立而位定。伊吾人之蕞爾,本無傒於衰盛。忻草茅而偃伏,且優遊於辰慶。復推斥於宦流,延光華於璽命。甫聞內侍之忝,復奉優加之令。何金紫之陸離,鬱貂玉之相映。
時權定之云初,尚民心之易擾。何建武之明傑,茂雄姿於天表。忽靈命之有歸,藉親均而爭紹。師出楚而飆發,旆陵江而雲矯。闢閶闔之崢嶸,端冕旒於億兆。神駕逝以流越,翠華飆而繚繞。苟命舛而數違,雖功深而祚天。時難忽然已及,網羅周其四張。非五三之親暱,罕節於漢陽。彼百僚之冠帶,咸北面於西王。矧恩疏而任遠,固身存而義亡。及宸居之反正,振天網於頹綱。甄大義以明罰,虛半列於周行。乃褫帶而來反,驅下澤於故鄉。
探宿志以內求,撫身途而自計。不詭遇以邀合,豈釣名以干世。獨浩然而任己,同虛舟之不繫。旣未識其所以來,亦豈知其所以逝。於是得喪同遣,忘懷自深。遇物栖息,觸地山林。雖因西浮之跡,何異東都之心。願自託於魚鳥,永得性於飛沉。庶保此以獲沒,不再罪於當今。
孝靜初,遭母憂,還鄉里。徵為魏尹,將軍如故,以禫制未終,表辭。朝議亦以為優,仍許其讓。蕭衍求通和好,朝廷盛選行人,以諧兼散騎常侍,為聘使主。諧至石頭,蕭衍遣其主客郎范胥當接。諧問胥曰:「主客在郎官幾時?」胥荅曰:「我本訓冑虎門,適復今任。」諧言:「國子博士不應左轉為郎。」胥荅曰:「特為應接遠賔,故權兼耳。」諧言:「屈己濟務,誠得事冝。由我一介行人,令卿左轉。」胥荅曰:「自顧菲薄,不足對揚盛美,豈敢言屈。」胥問曰:「今猶尚暖,北閒當小寒於此?」諧荅曰:「地居陰陽之正,寒暑適時,不知多少。」胥曰:「所訪鄴下,豈是測影之地?」諧荅曰:「皆是皇居帝里,相去不遠,可得統而言之。」胥曰:「洛陽旣稱盛美,何事遷鄴?」諧荅曰:「不常厥邑,于茲五邦,王者無外,所在關河,復何所怪?」胥曰:「殷人否危,故遷相耿,貴朝何為而遷?」諧荅:「聖人藏往知來,相時而動,何必俟於隆替?」胥曰:「金陵王氣兆於先代,黃旗紫蓋,本出東南,君臨萬邦,故冝在此。」諧荅曰:「帝王符命,豈得與中國比隆?紫蓋黃旗,終於入洛,無乃自害也?有口之說,乃是俳諧,亦何足道!」蕭衍親問諧曰:「魏朝人士,德行四科之徒凡有幾人?」諧對曰:「本朝多士,義等如林,文武賢才,布在列位,四科之美,非無其人,庸短造次,無以備啟。」衍曰:「武王有亂臣十人,魏雖人物之盛,豈得頓如卿言?」諧曰:「愚謂周稱十人,本舉佐命,至於『濟濟多士』,實是文王之詩。皇朝廊廟之才,足與周人有競。」衍曰:「若爾,文足標異、武有冠絕者,便可指陳。」諧曰:「大丞相勃海王秉文經武,左右皇極,畫一九州,懸衡四海。録尚書、汝陽王元叔昭、尚書令元世儁,宗室之秀,綰政朝端。左僕射司馬子如、右僕射高隆之,並時譽民英,戮力匡輔。侍中高岳、侍中孫騰,勳賢忠亮,宣讚王猷。自餘才美不可具悉。」衍曰:「故冝輔弼幼主,永固基業,深不可言。」江南稱其才辯。
使還,除大司農卿,加驃騎將軍,轉祕書監。遇偏風廢頓。武定二年卒,年四十九,時人悼惜之。贈驃騎大將軍、衞尉卿、齊州刺史。所著文集,別有集録行於世。
長子嶽,武定末,司徒祭酒。
嶽弟庶,尚書南主客郎。
諧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著作佐郎、高陽王雍友。凡所交遊皆倍年,俊秀才藻之美,為時所稱。年二十五,卒。贈鎮遠將軍、洛州刺史,謚曰文。
史臣曰:邢巒以文武才策,當軍國之任,內參機揆,外寄折衝,其緯世之器歟?李平以高明幹略,效智於時,出入當官,功名克著,蓋賛務之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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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4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魏書  卷六十六‧列傳第五十四 李崇 崔亮
李崇,字繼長,小名繼伯,頓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誕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襲爵陳留公,鎮西大將軍。
高祖初,為大使巡察冀州。尋以本官行梁州刺史。時巴氐擾動,詔崇以本將軍為荊州刺史,鎮上洛,勑發陝秦二州兵送崇至治。崇辭曰:「邊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詔代之,自然易帖。但須一宣詔旨而已,不勞發兵自防,使懷懼也。」高祖從之。乃輕將數十騎馳到上洛,宣詔綏慰,當即帖然。尋勒邊戍,掠得蕭賾人者,悉令還之。南人感德,仍送荊州之口二百許人。兩境交和,無復烽燧之警。在治四年,甚有稱績。召還京師,賞賜隆厚。
以本將軍除兖州刺史。兖土舊多刼盜,崇乃村置一樓,樓懸一鼓,盜發之處,雙槌亂擊。四面諸村始聞者撾鼓一通,次復聞者以二為節,次後聞者以三為節,各擊數千槌。諸村聞鼓,皆守要路,是以盜發俄頃之閒,聲布百里之內。其中險要,悉有伏人,盜竊始發,便爾擒送。諸州置樓懸鼓,自崇始也。後例降為侯,改授安東將軍。
東駕南征,驃騎大將軍、咸陽王禧都督左翼諸軍事,詔崇以本官副焉。徐州降人郭陸聚黨作逆,人多應之,搔擾南北。崇遣高平人卜冀州詐稱犯罪,逃亡歸陸。陸納之,以為謀主。數月,冀州斬陸送之,賊徒潰散。入為河南尹。
後車駕南討漢陽,崇行梁州刺史。氐楊靈珍遣弟婆羅與子雙領步騎萬餘,襲破武興,與蕭鸞相結。詔崇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率衆數萬討之。崇槎山分進,出其不意,表裏以襲。羣氐皆棄靈珍散歸,靈珍衆減太半。崇進據赤土,靈珍又遣從弟建率五千人屯龍門,躬率精勇一萬據鷲硤。龍門之北數十里中伐樹塞路,鷲硤之口積大木,聚礌石,臨崖下之,以拒官軍。崇乃命統軍慕容拒率衆五千,從他路夜襲龍門,破之。崇乃自攻靈珍,靈珍連戰敗走,俘其妻子。崇多設疑兵,襲克武興。蕭鸞梁州刺史陰廣宗遣參軍鄭猷、王思考率衆援靈珍。崇大破之,并斬婆羅首,殺千餘人,俘獲猷等,靈珍走奔漢中。高祖在南陽,覽表大恱,曰:「使朕無西顧之憂者,李崇之功也。」以崇為都督梁秦二州諸軍事、本將軍、梁州刺史。高祖手詔曰:「今仇、隴克清,鎮捍以德,文人威惠旣宣,實允遠寄,故勑授梁州,用寧邊服。便可善思經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靈珍偷據白水,崇擊破之,靈珍遠遁。
世宗初,徵為右衞將軍,兼七兵尚書。尋加撫軍將軍,正尚書。轉左衞將軍、相州大中正。魯陽蠻柳北喜、魯北燕等聚衆反叛,諸蠻悉應之,圍逼湖陽。游擊將軍李暉先鎮此城,盡力捍禦,賊勢甚盛。詔以崇為使持節、都督征蠻諸軍事以討之。蠻衆數萬,屯據形要,以拒官軍。崇累戰破之,斬北燕等,徙萬餘戶於幽并諸州。世宗追賞平氐之功,封魏昌縣開國伯,邑五百戶。東荊州蠻樊安,聚衆於龍山,僭稱大號,蕭衍共為脣齒,遣兵應之。諸將擊討不利,乃以崇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征蠻諸軍事,進號鎮南將軍,率步騎以討之。崇分遣諸將,攻擊賊壘,連戰克捷,生擒樊安,進討西荊,諸蠻悉降。
詔以崇為使持節、兼侍中、東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賞罰之稱。轉中護軍,出除散騎常侍、征南將軍、揚州刺史。詔曰:「應敵制變,算非一途,救左擊右,疾雷均勢。今朐山蟻寇,乆結未殄,賊衍狡詐,或生詭刼,冝遣銳兵,備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諸軍事,坐敦威重,遙運聲算。」延昌初,加侍中、車騎將軍、都督江西諸軍事,刺史如故。
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後見在同縣人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並有隣證,郡縣不能斷。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與兒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後遣人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有敎解禁,可出奔哀也。」苟泰聞即號咷,悲不自勝;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還泰,詰奉伯詐狀。奉伯乃欵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認之。」又定州流人解慶賔兄弟,坐事俱徙揚州。弟思安背役亡歸,慶賔懼後役追責,規絕名貫,乃認城外死尸,詐稱其弟為人所殺,迎歸殯葬。頗類思安,見者莫辨。又有女巫陽氏自云見鬼,說思安被害之苦,飢渴之意。慶賔又誣疑同軍兵蘇顯甫、李蓋等所殺,經州訟之,二人不勝楚毒,各自欵引。獄將決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內所識者,為從外來,詣慶賔告曰:「僕住在此州,去此三百。比有一人見過寄宿,夜中共語,疑其有異,便即詰問,跡其由緒。乃云是流兵背役逃走,姓解字思安。時欲送官,苦見求及,稱有兄慶賔,今住揚州相國城內,嫂姓徐,君脫矜愍,為往報告,見申委曲,家兄聞此,必重相報,所有資財,當不愛惜。今但見質,若往不獲,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見雇幾何,當放賢弟。若其不信,可見隨看之。」慶賔悵然失色,求其少停,當備財物。此人具以報,崇攝慶賔問曰:「爾弟逃亡,何故妄認他尸?」慶賔伏引。更問蓋等,乃云自誣。數日之閒,思安亦為人縛送。崇召女巫視之,鞭笞一百。崇斷獄精審,皆此類也。
時有泉水湧於八公山頂;壽春城中有魚無數,從地湧出;野鴨羣飛入城,與鵲爭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沒,崇與兵泊於城上。水增未已,乃乗船附於女牆,城不沒者二板而已。州府勸崇棄壽春,保北山。崇曰:「吾受國重恩,忝守藩岳,德薄招災,致此大水。淮南萬里,繫于吾身。一旦動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昔王尊慷慨,義感黃河,吾豈愛一軀,取愧千載。但憐茲士庶,無辜同死,可桴筏隨高,人規自脫。吾必守死此城,幸諸君勿言。」時州人裴絢等受蕭衍假豫州刺史,因乗大水,謀欲為亂,崇皆擊滅之。崇以洪水為災,請罪解任。詔曰:「卿居藩累年,威懷兼暢,資儲豐溢,足制勁寇。然夏雨汎濫,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辭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復業,便可繕甲積糧,修復城雉,勞恤士庶,務盡綏懷之略也。」崇又表請解州,詔報不聽。是時非崇,則淮南不守矣。
崇沉深有將略,寬厚善御衆,在州凡經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賊侵邊,所向摧破,號曰「卧虎」,賊甚憚之。蕭衍惡其乆在淮南,屢設反閒,無所不至,世宗雅相委重,衍無以措其姦謀。衍乃授崇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為縣侯,欲以構崇。崇表言其狀,世宗屢賜璽書慰勉之。賞賜珍異,歲至五三,親待無與為比。衍每歎息,服世宗之能任崇也。
肅宗踐祚,褒賜衣馬。及蕭衍遣其游擊將軍趙祖恱襲據西硤石,更築外城,逼徙縁淮之人於城內。又遣二將昌義之、王神念率水軍泝淮而上,規取壽春。田道龍寇邊城,路長平寇五門,胡興茂寇開霍。揚州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諸將,與之相持。密裝船艦二百餘艘,敎之水戰,以待臺軍。蕭衍霍州司馬田休等率衆寇建安,崇遣統軍李神擊走之。又命邊城戍主邵申賢要其走路,破之於濡水,俘斬三千餘人。靈太后璽書勞勉。
許昌縣令兼紵麻戍主陳平玉南引衍軍,以戍歸之。崇自秋請援,表至十餘。詔遣鎮南將軍崔亮救硤石,鎮東將軍蕭寶夤於衍堰上流決淮東注。朝廷以諸將乖角,不相順赴,乃以尚書李平兼右僕射,持節節度之。崇遣李神乗鬥艦百餘艘,沿淮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神水軍克其東北外城,祖恱力屈乃降,語在平傳。朝廷嘉之,進號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衍淮堰未破,水勢日增。崇乃於硤石戍閒編舟為橋,北更立船樓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籬,至兩岸,蕃板裝治,四箱解合,賊至舉用,不戰解下。又於樓船之北,連覆大船,東西竟水,防賊火。又於八公山之東南,更起一城,以備大水,州人號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後十餘上,肅宗乃以元志代之。尋除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儀同如故。不行。
崇上表曰:
臣聞世室明堂,顯於周夏;二黌兩學,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嚴;宣布下土,以彰則天之軌。養黃髮以詢格言,育青襟而敷典式,用能享國乆長,風徽萬祀者也。故孔子稱巍巍乎其有成功,郁郁乎其有文章,此其盛矣。爰暨亡秦,政失其道,坑儒滅學,以蔽黔首。國無黌序之風,野有非時之役,故九服分崩,祚終二世。炎漢勃興,更修儒術,文景已降,禮樂復彰,化致昇平,治幾刑措。故西京有六學之美,東都有三本之盛,莫不紛綸掩藹,響流無已。逮自魏晉,撥亂相因,兵革之中,學校不絕,遺文燦然,方軌前代。
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稟聖自天,道鏡今古,徙馭嵩河,光宅函洛,模唐虞以革軌儀,規周漢以新品制,列敎序於鄉黨,敦詩書於郡國。使揖讓之禮,橫被於崎嶇;歌詠之音,聲溢於仄陋。但經始事殷,戎軒屢駕,未遑多就,弓劔弗追。世宗統曆,聿遵先緒,永平之中,大興板築,續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為山,還停一簣。
竊惟皇遷中縣,垂二十祀。而明堂禮樂之本,乃鬱荊棘之林;膠序德義之基,空盈牧豎之跡。城隍嚴固之重,闕塼石之工;墉堞顯望之要,少樓榭之飾。加以風雨稍侵,漸致虧墜。又府寺初營,頗亦壯美,然一造至今,更不修繕,廳宇凋朽,牆垣頹壞,皆非所謂追隆堂構,儀形萬國者也。伏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闕於國陽,宗事之典,有聲無實。此臣子所以匪寧,億兆所以失望也。
臣又聞官方授能,所以任事,事旣任矣,酬之以禄。如此,上無曠官之譏,下絕尸素之謗。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敎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昔劉向有言:「王者冝興辟雍,陳禮樂,以風化天下。夫禮樂所以養人,刑法所以殺人,而有司勤勤請定刑法,至於禮樂,則曰未敢,是則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臣以為當今四海清平,九服寧晏,經國要重,理應先營;脫復稽延,則劉向之言徵矣。但事不兩興,須有進退。以臣愚量,冝罷尚方雕靡之作,頗省永寧土木之功,并減瑤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急者,三時農隙,修此數條。使辟雍之禮,蔚爾而復興;諷誦之音,煥然而更作。美榭高墉,嚴壯於外;槐宮棘宇,顯麗於中。道發明令,重遵鄉飲,敦進郡學,精課經業。如此,則元、凱可得之於上序,游夏可致之於下國,豈不休歟!誠知佛理淵妙,含識所宗,然比之治要,容可小緩。苟使魏道熙緝,元首唯康,爾乃經營,未為晚也。
靈太后令曰:「省表,具悉體國之誠。配饗大禮,為國之本,比以戎馬在郊,未遑修繕。今四表晏寧,年和歲稔,當勑有司別議經始。」
除中書監、驃騎大將軍,儀同如故。又授右光禄大夫,出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定幽燕瀛四州諸軍事、本將軍、定州刺史,儀同如故。徵拜尚書左僕射,加散騎常侍,驃騎、儀同如故。遷尚書令,加侍中。崇在官和厚,明於決斷,受納辭訟,必理在可推,始為下筆,不徒爾收領也。然性好財貨,販肆聚斂,家資巨萬,營求不息。子世哲為相州刺史,亦無清白狀。鄴洛市廛,收擅其利,為時論所鄙。
蠕蠕主阿郍瓌率衆犯塞,詔崇以本官都督北討諸軍事以討之。崇辭於顯陽殿,戎服武飾,志氣奮揚,時年六十九,幹力如少。肅宗目而壯之,朝廷莫不稱善。崇遂出塞三千餘里,不及賊而還。
後北鎮破落汗拔陵反叛,所在響應。征北將軍、臨淮王彧大敗於五原,安北將軍李叔仁尋敗於白道,賊衆日甚。詔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詔曰:「朕比以鎮人搆逆,登遣都督臨淮王克時除翦。軍屆五原,前鋒失利,二將殞命,兵士挫衄。又武川乖防,復陷凶手。恐賊勢侵淫,寇連恒朔。金陵在彼,夙夜憂惶。諸人冝陳良策,以副朕懷。」吏部尚書元脩義曰:「彊寇充斥,事須得討。臣謂須得重貴,鎮壓恒朔,揔彼師旅,備衞金陵。」詔曰:「去歲阿郍瓌叛逆,遣李崇令北征,崇遂長驅塞北,返旆榆關,此亦一時之盛。崇乃上表求改鎮為州,罷削舊貫。朕于時以舊典難革,不許其請。尋李崇此表,開諸鎮非異之心,致有今日之事。但旣往難追,為復略論此耳。朕以李崇國戚望重,器識英斷,意欲還遣崇行,揔督三軍,揚旌恒朔,除彼羣盜。諸人謂可爾以不?」僕射蕭寶夤等曰:「陛下以舊都在北,憂慮金陵,臣等實懷悚息。李崇德位隆重,社稷之臣,陛下此遣,實合羣望。」崇啟曰:「臣實無用,猥蒙殊寵,位妨賢路,遂充北伐。徒勞將士,無勳而還,慚負聖朝,於今莫已。臣以六鎮幽垂,與賊接對,鳴柝聲弦,弗離旬朔。州名差重於鎮,謂實可恱彼心,使聲敎日揚,微塵去塞。豈敢導此凶源,開生賊意。臣之愆負,死有餘責。屬陛下慈寬,賜全腰領。今更遣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所不敢辭。但臣年七十,自惟老疾,不堪敵場,更願英賢,收功盛日。」
於是詔崇以本官加使持節、開府、北討大都督,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陵王淵皆受崇節度。又詔崇子光禄大夫神軌,假平北將軍,隨崇北討。崇至五原,崔暹大敗于白道之北,賊遂并力攻崇。崇與廣陵王淵力戰,累破賊衆,相持至冬,乃引還平城。淵表崇長史祖瑩詐增功級,盜沒軍資。崇坐免官爵,徵還,以後事付淵。
後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時除安樂王鑒為徐州刺史以討法僧,為法僧所敗,單馬奔歸。乃詔復崇官爵,為徐州大都督,節度諸軍事。會崇疾篤,乃以衞將軍、安豐王延明代之。改除開府、相州刺史,侍中、將軍、儀同並如故。孝昌元年薨於位,時年七十一。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謚曰武康。後重贈太尉公,增邑一千戶,餘如故。
長子世哲,性輕率,供奉豪侈。少經征役,頗有將用。自司徒中兵參軍,超為征虜將軍、驍騎將軍。尋遷後將軍,為三關別將,討羣蠻,大破之,斬蕭衍龍驤將軍文思之等。還拜鴻臚少卿。性傾巧,善事人,亦以貨賂自達。高肇、劉騰之處勢也,皆與親善,故世號為「李錐」。肅宗末,遷宗正卿,加平南將軍,轉大司農卿,仍本將軍。又改授太僕卿,加鎮東將軍。尋出為相州刺史,將軍如故。世哲至州,斥逐細人,遷徙佛寺,逼買其地,廣興第宅,百姓患之。崇北征之後,徵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毀發其宅,表其罪過。後除鎮西將軍、涇州刺史,賜爵衞國子。正光五年七月卒。賻帛五百匹、朝服一襲,贈散騎常侍、衞將軍、吏部尚書、冀州刺史,子如故。
世哲弟神軌,受父爵陳留侯。自給事中,稍遷員外常侍、光禄大夫。累出征討,頗有將領之氣。孝昌中,為靈太后寵遇,勢傾朝野,時云見幸帷幄,與鄭儼為雙,時人莫能明也。頻遷征東將軍、武衞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常領中書舍人。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鑒據州反,詔神軌與都督源子邕等討平之。武泰初,蠻帥李洪扇動諸落,伊闕已東,至於鞏縣,多被燒刼。詔神軌為都督,破平之。尒朱榮之向洛也,復為大都督,率衆禦之。出至河橋,值北中不守,遂便退還。尋與百官候駕於河陰,仍遇害焉。建義初,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空公、相州刺史,謚曰烈。
崔亮,字敬儒,清河東武城人也。父元孫,劉駿尚書郎。劉彧之僭立也,彧青州刺史沈文秀阻兵叛之。彧使元孫討文秀,為文秀所害。亮母房氏,攜亮依冀州刺史崔道固於歷城,道固即亮之叔祖也。及慕容白曜之平三齊,內徙桑乾,為平齊民。時年十歲,常依季父幼孫,居家貧,傭書自業。
時隴西李沖當朝任事,亮從兄光往依之,謂亮曰:「安能乆事筆硯,而不往託李氏也?彼家饒書,因可得學。」亮曰:「弟妹飢寒,豈可獨飽?自可觀書於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於沖,沖召亮與語,因謂亮曰:「比見卿先人相命論,使人胸中無復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記之不?」亮即為誦之,涕淚交零,聲韻不異。沖甚竒之,迎為館客。沖謂其兄子彥曰:「大崔生寬和篤雅,汝冝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徹,汝冝敬之。二人終將大至。」沖薦之為中書博士。轉議郎,尋遷尚書二千石郎。
高祖在洛,欲創革舊制,選置百官,謂羣臣曰:「與朕舉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給卿三日假。」又一日,高祖曰:「朕已得之,不煩卿輩也。」馳驛徵亮兼吏部郎。俄為太子中舍人,遷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亮雖歷顯任,其妻不免親事舂簸。高祖聞之,嘉其清貧,詔帶野王令。世宗親政,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兼吏部郎,領青州大中正。亮自參選事,垂將十年,廉慎明決,為尚書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選事不辦。」
尋除散騎常侍,仍為黃門。遷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自遷都之後,經略四方,又營洛邑,費用甚廣。亮在度支,別立條格,歲省億計。又議修汴蔡二渠,以通邊運,公私賴焉。侍中、廣平王懷以母弟之親,左右不遵憲法,勑亮推治。世宗禁懷不通賔客者乆之。後因宴集,懷恃親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責之,即起於世宗前,脫冠請罪,遂拜辭欲出。世宗曰:「廣平粗疏,向來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詔亮復坐,令懷謝焉。亮外雖方正,內亦承候時情,宣傳左右郭神安頗被世宗識遇,以弟託亮,亮引為御史,及神安敗後,因集禁中,世宗令兼侍中盧昶宣旨責亮曰:「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囑請?」亮拜謝而已,無以上對。轉都官尚書,又轉七兵,領廷尉卿,加散騎常侍,中正如故。徐州刺史元撫御失和,詔亮馳驛安撫。亮至,劾,處以大辟,勞賚綏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淺不通船,行人艱阻。亮謂僚佐曰:「昔杜預乃造河梁,況此有異長河,且魏晉之日亦自有橋,吾今決欲營之。」咸曰:「水淺,不可為浮橋,汎長無恒,又不可施柱,恐難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陽,橫橋渡渭,以像閣道,此即以柱為橋。今唯慮長柱不可得耳。」會天大雨,山水暴至,浮出長木數百根。藉此為用,橋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猶名崔公橋。亮性公清,敏于斷決,所在並號稱職,三輔服其德政。世宗嘉之,詔賜衣馬被褥。後納其女為九嬪,徵為太常卿,攝吏部事。
肅宗初,出為撫軍將軍、定州刺史。蕭衍左游擊將軍趙祖恱率衆偷據硤石。詔亮假鎮南將軍,齊王蕭寶夤鎮東將軍,章武王融安南將軍,並使持節、都督諸軍事以討之。靈太后勞遣亮等,賜戎服雜物。亮至硤石,祖恱出城逆戰,大破之。賊復於城外置二柵,欲拒官軍,亮焚擊破之,殺三千餘人。亮與李崇為水陸之期,日日進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進軍,共平硤石,語在平傳。靈太后賜亮璽書曰:「硤石旣平,大勢全舉,淮堰孤危,自將奔遁。若仍敢遊魂,此當易以立計,擒翦蟻徒,應在旦夕。將軍推轂所憑,親對其事,處分經略,冝共恊齊,必令得掃盪之理,盡彼遺燼也。隨便守禦,及分渡掠截,扼其咽喉,防塞走路,期之全獲,無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為本,任之雅算。一二往使別宣。」以功進號鎮北將軍。
李平部分諸軍,將水陸兼進,以討堰賊。亮違平節度,以疾請還,隨表而發。平表曰:「臣以蕭衍將湛僧珍、田道龍遊魂境內,猶未收跡,義之、神念尚住梁城,令都督崔亮權據下蔡,別將生即往東岸,與亮接勢,以防橋道。臣發引向堰,舍人曹道至,奉勑更有處分,而亮已輒還京。按亮受付東南,推轂是託,誠應憂國忘家,致命為限。而始屆汝陰,磐桓不進;暨到寇所,停淹八旬;所營土山攻道,並不克就。損費糧力,坐延歲序。賴天威遠被,士卒憤激,東北騰上,垂至北門;而亮遲回,仍不肯上,臣逼以白刃,甫乃登陟。及平硤石,冝聽處分,方更肆其專恣,輕輒還歸。此而不糾,法將焉寄?按律『臨軍征討而故留不赴者死』,又云『軍還先歸者流』。軍罷先還,尚有流坐,況亮被符令停,委棄而反,失乗勝之機,闕水陸之會?縁情據理,咎深『故留』。今處亮死,上議。」靈太后令曰:「亮為臣不忠,去留自擅,旣損威稜,違我經略。雖有小捷,豈免大咎。但吾攝御萬幾,庶茲惡殺,可特聽以功補過。」及平至,亮與爭功於禁中,形於聲色。
尋除殿中尚書,遷吏部尚書。時羽林新害張彝之後,靈太后令武官得依資入選。官員旣少,應選者多,前尚書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為嗟怨。亮乃奏為格制,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於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乆者灼然先用。沉滯者皆稱其能。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足應十收六七。而朝廷貢秀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空辨氏姓高下。至於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銓衡,冝須改張易調。如之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誰復修厲名行哉!」亮荅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乗時邀幸,得為吏部尚書。當其壯也,尚不如人,況今朽老而居帝難之任。常思同昇舉直,以報明主之恩;盡忠竭力,不為貽厥之累。昨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可靜念吾言,當為汝論之。吾兼、正六為吏部郎,三為尚書,銓衡所冝,頗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時冝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羣賢共爵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遺才,無濫舉矣,而汝猶云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竟人物,何異以管闚天,而求其博哉。』今勳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不解書計,唯可弩前驅,指蹤捕噬而已。忽令垂組乗軒,求其烹鮮之效,未曾操刀,而使專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不可周溥。設令十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執,不冝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禄。旣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產鑄刑書以救弊,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冝哉!仲尼云:德我者亦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當來君子,知吾意焉。」後甄琛、元脩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從亮始也。
轉侍中、太常卿,尋遷左光禄大夫、尚書右僕射。時劉騰擅權,亮託妻劉氏,傾身事之,故頻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識者譏之。轉尚書僕射,加散騎常侍。正光二年秋,疽發於背,肅宗遣舍人問疾,亮上表乞解僕射,送所負荷及印綬,詔不許。尋卒,詔給東園祕器、朝服一襲,賵物七百段、蠟三百斤。贈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曰貞烈。亮在雍州,讀杜預傳,見為八磨,嘉其有濟時用,遂敎民為碾。及為僕射,奏於張方橋東堰穀水造水碾磨數十區,其利十倍,國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士和、士泰,並彊幹善於當世。
士安,歷尚書比部郎,卒於諫議大夫。贈左將軍、光州刺史。無子,弟士和以子乾亨繼。
乾亨,武定中,尚書都兵郎中。
士和,歷司空主簿、通直郎。從亮征硤石,以軍勳拜冠軍將軍、中散大夫、西道行臺元脩義左丞,行涇州事。蕭寶夤之在關中,高選遼佐,以為督府長史。時莫折念生遣使詐降,寶夤表士和兼度支尚書,為隴右行臺,令入秦撫慰,為念生所害。
士泰,歷給事中、司空從事中郎、諫議大夫、司空司馬。肅宗末,荊蠻侵斥,以士泰為龍驤將軍、征蠻別將,事平,以功賜爵五等男。建義初,遇害於河陰。贈都督青兖二州諸軍事、鎮東將軍、青州刺史,謚曰文肅。
子肇師,襲爵。武定末,中書舍人。
亮弟敬默,奉朝請。卒於征虜長史,贈南陽太守。
子思韶,從亮征硤石,以軍功賜爵武城子,為冀州別駕。
敬默弟隱處,青州州都。亮以其賤出,殊不經紀,論者譏焉。
亮從父弟光韶,事親以孝聞。初除奉朝請。光韶與弟光伯雙生,操業相侔,特相友愛,遂經吏部尚書李沖,讓官於光伯,辭色懇至。沖為奏聞,高祖嘉而許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為司空行參軍,復請讓從叔和,曰:「臣誠微賤,未登讓品,屬逢唐朝,恥無讓德。」和亦謙退,辭而不當。高祖善之,遂以和為廣陵王國常侍。尋勑光韶兼祕書郎,掌校華林御書。
肅宗初,除青州治中,後為司空騎兵參軍,又兼司徒戶曹。出為濟州輔國府司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訪焉。遷青州平東府長史,府解,勑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斷,民吏畏愛之。入為司空從事中郎,以母老解官歸養,賦詩展意,朝士屬和者數十人。乆之,徵為司徒諮議,固辭不拜。光韶性嚴毅,聲韻抗烈,與人平談,常若震厲。至於兄弟議論,外聞謂為忿怒,然孔懷雍睦,人少逮之。
孝莊初,河閒邢杲率河北流民十餘萬衆,攻逼州郡。刺史元儁憂不自安,州人乞光韶為長史以鎮之。時陽平路回寓居齊土,與杲潛相影響,引賊入郭。光韶臨機處分,在難確然。賊退之後,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發使慰勞焉。尋為東道軍司。及元顥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風靡。而刺史、廣陵王欣集文武以議所從。欣曰:「北海、長樂俱是同堂兄弟,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諸君意各何如?」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獨抗言曰:「元顥受制梁國,稱兵本朝,拔本塞源,以資讎敵,賊臣亂子,曠代少儔,何但大王家事所冝切齒,等荷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張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徵士張僧皓咸云:「軍司議是。」欣乃斬顥使。
尋徵輔國將軍、廷尉少卿。未至,除太尉長史,加左將軍,俄遷廷尉卿。時祕書監祖瑩以贓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尉、陽城王徽、尚書令、臨淮王彧、吏部尚書李神俊、侍中李彧,並勢望當時,皆為瑩求寬。光韶正色曰:「朝賢執事,於舜之功未聞有一,如何反為罪人言乎!」其執意不回如此。
永安末,擾亂之際,遂還鄉里。光韶博學彊辯,尤好理論,至於人倫名敎得失之閒,搉而論之,不以一毫假物。家足於財,而性儉吝,衣馬弊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於夜遇盜,害其二子。孝莊詔黃門高道穆令加檢捕,一坊之內,家別搜索。至光韶宅,綾絹錢布,匱篋充積。議者譏其矯嗇。其家資產,皆光伯所營。光伯亡,悉焚其契。河閒邢子才曾貸錢數萬,後送還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貸,僕不知也。」竟不納。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繼室兄女,而弼貪婪,多諸不法,光韶以親情,亟相非責,弼銜之。時耿翔反於州界,弼誣光韶子通與賊連結,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與之辯爭,辭色不屈,會樊子鵠為東道大使,知其見枉,理出之。時人勸令詣樊陳謝,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勞往也。」子鵠亦歎尚之。後刺史侯淵代下疑懼,停軍益都,謀為不軌。令數百騎夜入南郭,刼光韶,以兵脅之,責以謀略。光韶曰:「凡起兵者,須有名義,使君今日舉動直是作賊耳。父老知復何計?」淵雖恨之,敬而不敢害。尋除征東將軍、金紫光禄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屢變,閉門卻掃,吉凶斷絕。誡子孫曰:「吾自謂立身無慚古烈,但以禄命有限,無容希世取進。在官以來,不冒一級,官雖不達,經為九卿。且吾平生素業,足以遺汝,官閥亦何足言也。吾旣運薄,便經三娶,而汝之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後,不須合也。然贈謚之及,出自君恩,豈容子孫自求之也,勿須求贈。若違吾志,如有神靈,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服飲食未曾一片不同,至於兒女官婚榮利之事,未甞不先以推弟。弟頃橫禍,權作松櫬,亦可為吾作松棺,使吾見之。」卒年七十一。孝靜初,侍中賈思同申啟,稱述光韶,贈散騎常侍、驃騎將軍、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尚書郎、青州別駕。後以族弟休臨州,遂申牒求解。尚書奏:「按禮: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諸父,封君之孫得盡臣。計始封之君,即是世繼之祖,尚不得臣,況今之刺史,旣非世繼,而得行臣吏之節,執笏稱名者乎?檢光伯請解,率禮不愆,請冝許遂,以明道敎。」靈太后令從之。尋除北海太守,有司以其更滿,依例奏代。肅宗詔曰:「光伯自蒞海沂,清風遠著,兼其兄光韶復能辭榮侍養,兄弟忠孝,冝有甄録,可更申三年,以厲風化。」後歷太傅諮議參軍。
前廢帝時,崔祖螭、張僧皓起逆,攻東陽,旬日之閒,衆十餘萬。刺史、東萊王貴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勞。兄光韶曰:「城民陵縱,為日已乆,人人恨之,其氣甚盛。古人有言『衆怒如水火焉』,以此觀之,今日非可慰諭止也。」貴平彊之,光韶曰:「使君受委一方,董攝萬里,而經略大事,不與國士圖之。所共腹心,皆趨走羣小。旣不能綏遏以杜其萌,又不能坐觀,待其衰挫。蹙迫小弟,從為無名之行。若單騎獨往,或見拘縶,若以衆臨之,勢必相拒敵,懸見無益也。」貴平逼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數里,城民以光伯兄弟羣情所繫,慮人刼留,防衞者衆。外人疑其欲戰,未及曉諭,為飛矢所中,卒。贈征東將軍、青州刺史。
子滔,武定末,殷州別駕。
史臣曰:李崇以風質英重,毅然秀立,任當將相,望高朝野,美矣。崔亮旣明達後事,動有名跡,於斷年之選,失之逾遠,救弊未聞,終為國蠹,「無所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國士之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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