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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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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二‧列传第四十二  梁宗室下 安成康王秀 南平元襄王伟 鄱阳忠烈王恢 始兴忠武王憺
安成康王秀字彦达,文帝第七子也。年十三,吴太妃亡,秀母弟始兴王憺时年九岁,与秀并以孝闻。居丧累日不进饮,文帝亲取粥授之。哀其早孤,命侧室陈氏并母二子。陈亦无子,有母德,视二子如己生。秀美风仪,性方静,虽左右近侍,非正衣冠弗之见,由是亲友及家人咸敬焉。仕齐为太子舍人。
长沙王懿平崔慧景后,为尚书令,居端右。衡阳王畅为卫尉,掌管籥。东昏日夕逸游,众颇劝懿废之,懿弗听。东昏左右恶懿勋高,又虑废立,并间懿。懿亦危之,自是诸亲咸为之备。及难作,临川王宏以下诸弟侄俱隐人间,罕有发泄,唯桂阳王融及祸。武帝兵至新林,秀及诸亲并自拔赴军。建康平,为南徐州刺史。天监元年,封安成郡王。京口自崔慧景乱后,累被兵革,人户流散,秀招怀抚纳,惠爱大行。仍属饥年,以私财赡百姓,所济甚多。
六年,为江州刺史。将发,主者求坚船以为斋舫。秀曰:‘吾岂爱财而不爱士。’乃教以牢者给参佐,下者载斋物。既而遭风,斋舫遂破。及至州,闻前刺史取征士陶潜曾孙为里司,叹曰:‘陶潜之德,岂可不及后胤。’即日辟为西曹。时夏水汎长,津梁断绝,外司请依旧僦度,收其价。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为患,可利之乎。’给船而已。
七年,遭慈母陈太妃忧,诏起视事。寻迁荆州刺史,加都督。立学校,招隐逸。辟处士河东韩怀明、南平韩望、南郡庾承先、河东郭麻等。是岁,魏县瓠城人反,杀豫州刺史司马悦,引司州刺史马仙琕,仙琕签荆州求应赴。众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为援,援之宜速,待敕非应急也。’即遣兵赴之。及沮水暴长,颇败人田,秀以谷二万斛赡之。使长史萧琛简州贫老单丁吏,一日散遣百余人,百姓甚悦。荆州尝苦旱,咸欲徙市开渠,秀乃责躬,亲祈楚望。俄而甘雨即降,遂获有年。又武宁太守为弟所杀,乃伪云土反,秀照其奸慝,望风首款,咸谓之神。于荆州起天居寺,以武帝游梁馆也。及去任,行次大雷,风波暴起,船舻沦溺,秀所问唯恐伤人。
十三年,为郢州刺史,加都督。郢州地居冲要,赋敛殷烦,人力不堪,至以妇人供作。秀务存约己,省去游费,百姓安堵,境内晏然。夏口常为战地,多暴露骸骨,秀于黄鹤楼下祭而埋之。一夜梦数百人拜谢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袴以赐冻者。时司州叛蛮田鲁生、鲁贤、超秀据蒙笼来降,武帝以鲁生为北司州刺史,鲁贤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为北境捍蔽。而鲁生、超秀互相谗毁,有去就心。秀抚喻怀纳,各得其用,当时赖之。
迁雍州刺史,在路薨。武帝闻之,甚痛悼焉。遣南康王绩缘道迎候。初,秀之西也,郢州人相送出境,闻其疾,百姓商贾咸为请命。及薨,四州人裂裳为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蛮迎秀,闻薨,祭哭而去。丧至都,赠司空,谥曰康。
秀美容仪,每在朝,百僚属目。性仁恕,喜愠不形于色。左右尝以石掷杀所养鹄,斋帅请按其罪。秀曰:‘吾岂以鸟伤人。’在都旦临公事,厨人进食,误覆之,去而登车,竟朝不饭,亦弗之诮也。时诸王并下士,建安、安成二王尤好人物,世以二安重士,方之‘四豪’。
秀精意学术,搜集经记,招学士平原刘孝标使撰类苑,书未及毕,而已行于世。秀于武帝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者,帝益以此贤之。少偏孤,于始兴王憺尤笃。憺乆为荆州刺史,常以所得奉中分秀,秀称心受之,不辞多也。昆弟之睦,时议归之。佐史夏侯亶等表立墓碑志,诏许焉。当世高才游王门者,东海王僧孺、吴郡陆倕、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各制其文,欲择用之,而咸称实录,遂四碑并建。世子机嗣。
机字智通,位湘州刺史,薨于州。机美姿容,善吐纳,家既多书,博学强记。然而好弄尚力,远士子,迩小人。为州专意聚敛,无政绩,频被案劾。将葬,有司请谥,诏曰:‘王好内怠政,宜谥曰炀。’所著诗赋数千言。元帝集而序之。子操嗣。
机弟推字智进,少清敏,好属文,深为简文所亲赏。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历淮南、晋陵、吴郡太守。所临必赤地大旱,吴人号‘旱母’焉。侯景之乱,守东府,城陷,推握节死之。
南平元襄王伟字文达,文帝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学,仕齐为晋安王骠骑外兵参军。武帝为雍州,虑天下将乱,求迎伟及始兴王憺。俄闻已入沔,帝欣然谓佐史曰:‘阿八、十一行至,吾无忧矣。’及起兵,留行雍州州府事。及帝克郢、鲁,下寻阳,围建邺,而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及巴西太守鲁休烈起兵逼荆州,萧颖胄忧愤暴卒,西朝凶惧,征兵于伟。伟乃割州府将吏配始兴王憺往赴之。憺至,璝等皆降。齐和帝诏以伟为都督、雍州刺史。
天监元年,封建安王。初,武帝军东下,用度不足,伟取襄阳寺铜佛,毁以为钱。富僧藏镪,多加毒害,后遂恶疾。十三年,累迁为左光禄大夫,加亲信四十人,岁给米万斛,药直二百四十万,厨供月二十万,并二卫两营杂役二百人,倍先置防阁、白直左右职局一百人。以疾甚,故不复出蕃而加奉秩。
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毁顿过礼,水浆不入口累日。帝每临幸抑譬之。伟虽奉诏,而殆不胜丧,恶疾转增,因求改封。十七年,改封南平郡,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中大通四年,为中书令、大司马。薨,赠侍中、太宰,谥曰元襄。
伟性端雅,持轨度。少好学,笃诚通恕。趋贤重士,常如弗及,由是四方游士、当时知名者莫不毕至。疾亟丧明,便不复出。齐世青溪宫改为芳林苑,天监初,赐伟为第。又加穿筑,果木珍奇,穷极雕靡,有侔造化。立游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笼炉,夏设饮扇,每与賔客游其中,命从事中郎萧子范为之记。梁蕃邸之盛无过焉。而性多恩惠,尤愍穷乏。常遣腹心左右历访闾里,人士有贫困吉凶不举者,即遣赡恤之。平原王曼颖卒,家贫无以殡,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儿对革号诉,革曰:‘建安王当知,必为营理。’言未讫,而伟使至,给其丧事,得周济焉。每祁寒积雪,则遣人载樵米,随乏绝者赋给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学,著二旨义,制性情、几神等论。其义僧宠及周舍、殷钧、陆倕并名精解而不能屈。朝廷得失,时有匡正。子侄邪僻,义方训诱。斯人斯疾,而不得助主兴化,梁政渐替,自公薨焉。世子恪嗣。
世子恪字敬则,弘雅有风则,姿容端丽。位雍州刺史。年少未闲庶务,委之群下,百姓每通一辞,数处输钱,方得闻彻。賔客有江仲举、蔡薳、王台卿、庾仲容四人,俱被接遇,并有蓄积。故人间歌曰:‘江千万,蔡五百,王新车,庾大宅。’遂达武帝。帝接之曰:‘主人愦愦不如客。’寻以庐陵王代为刺史。恪还奉见,武帝以人间语问之,恪大惭,不敢一言。后折节学问,所历以善政称。
太清中,为郢州刺史。及乱,邵陵王至郢,恪郊迎之,让位焉,邵陵不受。及王僧辩至郢,恪归荆州。元帝以为尚书令、司空。贼平,为扬州刺史。时帝未迁都,以恪宗室令誉,故先使归镇社稷。大宝三年,薨于长沙,未之镇也。赠太尉,谥曰靖节王。恪弟恭。
恭字敬范,天监八年,封衡山县侯。初,乐山侯正则有罪,敕让诸王,独谓元襄王曰:‘汝儿非直无过,并有义方。’
历位监南徐州事。时衡州刺史武会超在州,子侄纵暴,州人朱朗聚党反,武帝以恭为刺史。时朗已围始兴,恭至缓服徇贼,示以恩信。群贼伏其勇,是夜退三舍以避。军吏请追,恭曰:‘贼以政苛致叛,非有陈、吴之心。缓之则自溃,急之则并力,诸君置之。’明日,朗遣使请降,恭杖节受之,一无所问。即日收始兴太守张宝生及会超弟之子子仁斩之军门,以其贿而虐也。有司奏恭纵罪人,专戮二千石,有诏宥之。
迁湘州刺史,善解吏事,所在见称。而性尚华侈,广营第宅,重斋步阁,模写宫殿。尤好賔友,酣宴终辰,坐客满筵,言谈不倦。时元帝居蕃,颇事声誉,勤心著述,卮酒未尝妄进。恭每从容谓曰:‘下官历观时人,多有不好欢兴,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劳神苦思,竟不成名。岂如临清风,对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
寻除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镇。简文少与恭游,特被赏狎,至是手令勗以政事。恭至州,政绩有声,百姓请于城南立碑颂德,诏许焉,名为政德碑。是夜闻数百人大叫碑石下,明旦视之,碑涌起一尺。恭命以大柱置于碑上,使力士数十人抑之不下,又以酒脯祭之,使人守视,俄而自复,视者竟不见之。恭闻而恶焉。
先是,武帝以雍为边镇,运数州粟以实储仓。恭乃多取官米,还赡私宅;又典签陈保印侵克百姓,为荆州刺史庐陵王所启,被诏征还。在都朝谒,白服随列。帝曰:‘白衣者为谁?’对曰:‘前衡山侯恭。’帝厉色曰:‘不还我陈保印,吾当白汝未已。’而保印实投湘东王,王改其姓名曰袁逢。恭竟不叙用。侯景乱,卒于城中,诏特复本封。元帝追谥曰僖侯。
子静字安仁,少有美名,号为宗室后进。有文才,而笃志好学。既内足于财,多聚经史,散书满席,手自雠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静忌其太盛,拒而不纳,时论服焉。然好戏笑,轻论人物,时以此少之。位给事黄门侍郎,深为简文所爱赏。太清三年卒,赠侍中。
恭弟祗字敬谟,美风仪,幼有令誉。天监中,封定襄县侯。后历位北兖州刺史。侯景乱,与从弟湘潭侯退谋起兵内援,会州人反城应景,祗遂奔东魏。
鄱阳忠烈王恢字弘达,文帝第十子也。幼聦颖,七岁能通孝经、论语义,发擿无遗。及长,美风仪,涉猎史籍。仕齐位北中郎外兵参军,前军主簿。宣武王之难,逃在都下。武帝起兵,恢藏伏得免。大军至新林,乃奉迎。
天监元年,封鄱阳郡王。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初,郢城内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殡。恢下车遽命埋瘗,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内大宁。时有进筒中布者,恢以奇货异服,即命焚之,于是百姓仰德。累迁都督、益州刺史。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陆路往来,悉订私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马千匹以付所订之家,须则以次发之,百姓赖焉。再迁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荆州刺史。普通七年,薨于州。诏赠侍中、司徒,谥曰忠烈。
恢美容质,善谈笑,爱文酒,有士大夫风则。所在虽无皎察,亦不伤物。有孝性,初镇蜀,所生费太妃犹停都。后于都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梦还侍疾。及觉,忧惶废寝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后有目疾,乆废视瞻。有道人慧龙得疗眼术,恢请之。及至,空中忽见圣僧。及慧龙下针,豁然开朗,咸谓精诚所致。
恢性通恕,轻财好施,凡历四州,所得奉禄,随而散之。在荆州,尝从容问賔僚曰:‘中山好酒,赵王好吏,二者孰愈?’众未有对者。顾谓长史萧琛曰:‘汉时王侯,蕃屏而已,视事亲人,自有其职。中山听乐,可得任性;彭祖代吏,近于侵官。今之王侯,不守蕃国,当佐天子临人,清白其优乎。’坐者咸服。有男女百人,男封侯者三十九人,女主三十八人。世子范嗣。
范字世仪,温和有器识。为卫尉卿,每夜自巡警,武帝嘉其劳苦。出为益州刺史。行至荆州而忠烈王薨,因停自解。武帝不许,诏权监荆州。及湘东王至,范依旧述职,遣弟湘潭侯退随丧而下。大同元年,以开通劔道,克复华阳增封。寻征为领军将军、侍中。
范虽无学术,而以筹略自命。爱奇翫古,招集文才,率意题章,亦时有奇致。尝得旧琵琶,题云‘齐竟陵世子’。范嗟人往物存,揽笔为咏,以示湘东王,王吟咏其辞,作琵琶赋和之。
后为都督、雍州刺史。范作牧莅人,甚得时誉,抚循将士,尽获欢心。于是养士马,修城郭,聚军粮于私邸。时庐陵王为荆州,既是都督府,又素不相能,乃启称范谋乱。范亦驰启自理,武帝恕焉。时论者犹谓范欲为贼。又童谣云:‘莫匆匆,且宽公,谁当作天子,草覆车边已。’时武帝年高,诸王莫肯相服。简文虽居储贰,亦不自安,而与司空邵陵王纶特相疑阻。纶时为丹阳尹,威震都下。简文乃选精兵以卫宫内。兄弟相贰,声闻四方。范以名应谣言而求为公,未几,加开府仪同三司。范心密喜,以为谣验,武帝若崩,诸王必乱,范既得众,又有重名,谓可因机以定天下。乃更收士众,希望非常。
太清元年,大举北侵。初谋元帅,帝欲用范。时朱异取急外还,闻之遽入曰:‘嗣王雄豪盖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残暴非常,非吊人之材。昔陛下登北顾亭以望,谓江右有反气,骨肉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详择。’帝默然曰:‘会理何如?’对曰:‘陛下得之,臣无恨矣。’会理懦而无谋,所乘襻舆施版屋,冠以牛皮。帝闻不悦,行至宿预,贞阳侯明请行,又以明代之,而以范为征北大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寻迁南豫州刺史。
侯景败于涡阳,退保寿阳,乃改范为合州刺史,镇合肥。时景不臣迹露,范屡启言之,朱异每抑而不奏。及景围都,范遣世子嗣与裴之高等入援。迁开府仪同三司。台城不守,范乃弃合肥,出守东关,请兵于魏,遣二子为质。魏人据合肥,竟不助范。范进退无计,乃溯流西上,军于枞阳,遣信告寻阳王大心。大心要还九江,欲共兵西上。范得书大喜,乃引军至盆城,以晋熙为晋州。遣子嗣为刺史,江州郡县,辄更改易。于是寻阳政令所行,唯存一郡,又疑畏范,市籴不通。范乃复遣其弟观宁侯永将兵通南川,助庄铁。时二镇相猜,无复图贼之志。范数万之众,皆无复食,人多饿死。范竟发背而薨。众秘不发丧,奉弟南安侯恬为主,有众数千。范将侯瑱袭庄铁于豫章,杀之,尽并其军。乃迎丧往郡,于松门遇风,柩沈于水,钩求得之。及于庆之逼豫章,侯瑱以范子十六人降贼,贼尽于石头坑杀之。
世子嗣字长胤,容貌丰伟,腰带十围。性骁果,有胆略,倜傥不护细行,而复倾身养士,皆得死力。范之薨也,嗣犹据晋熙,城中食尽,士皆乏绝。侯景遣任约攻嗣。时贼方盛,咸劝且止。嗣按劔叱之曰:‘今日之战,萧嗣效命死节之秋也。’及战,遇流矢中颈,不许拔,带箭手杀数人,贼退方命拔之,应时气绝。妻子为任约所禽。初,范既与寻阳王大心相持,及嗣之死,犹未敢发范丧。
范弟咨字世恭,位卫尉卿,封武林侯。简文即位之后,景周卫转严,外人莫得见,唯咨及王克、殷不害并以文弱得出入卧内,晨昏左右,天子与之讲论六艺,不辍于时。及南康王会理事败,克、不害惧祸乃自疏,咨不忍离帝,朝觐无绝。贼恶之,令其仇人刁戌刺杀咨于广莫门外。
咨弟脩字世和,封宜丰侯。局力贞固,风仪严整。九岁通论语,十一能属文。鸿胪卿裴子野见而赏之。性至孝,年十二,丁所生徐氏艰,自荆州反葬,中江遇风,前后部伍多致沈溺,脩抱柩长号,血泪俱下,随波摇荡,终得无佗。葬讫,因庐墓次。先时山中多猛兽,至是绝迹。野鸟驯狎,栖宿檐宇。武帝嘉之,以班告宗室。
为兼卫尉卿。美姿貌,每屯兵周卫,武帝视之移辇。初,嗣王范为卫尉,夜中行城,常因风便鞭棰宿卫,欲令帝知其勤。及脩在职,夜必再巡,而不欲人知。或问其故,曰‘夜中警逴,实有其劳,主上慈爱,闻之容或赐止。违诏则不可,奉诏则废事。且胡质之清,尚畏人知,此职司之常,何足自显。’闻者叹服。
时王子侯多为近畿小郡,历试有绩,乃得出为边州。帝以脩识量宏达,自卫尉出镇锺离,徙为梁、秦二州刺史。在汉中七年,移风改俗,人号慈父。长史范洪胄有田一顷,将秋遇蝗,脩躬至田所,深自咎责。功曹史琅邪王廉劝脩捕之,脩曰:‘此由刺史无德所致,捕之何补。’言卒,忽有飞鸟千群蔽日而至,瞬息之间,食虫遂尽而去,莫知何鸟。适有台使见之,具言于帝,玺书劳问,手诏曰:‘犬牙不入,无以过也。’州人表请立碑颂德。嗣王范在盆城,颇有异论,武陵王大生疑防,流言噂。脩深自分释,求送质子,并请助防。武陵王乃遣从事中郎萧固咨以当世之事,具观脩意。脩泣涕为言忠臣孝子之节,王敬纳之。故终脩之时,不为不义。一夕,忽有狗据脩所卧床而卧。脩曰:‘此其戎乎。’因大修城垒。
承圣元年,魏将达奚武来攻,脩遣记室参军刘璠至益州,求救于武陵王纪,遣将杨干运援之,拜脩随郡王。璠还至嶓冢,乃降于魏,干运班师。璠至城下,说城中降魏。脩数之曰:‘卿不能死节,反为说客邪!’命射之。间信遣至荆州,元帝遣与相闻。
脩中直兵参军陈晷甚勇有口,求为觇候,见获,以辞烈被害。乃遣咨议虞馨致武牛酒。武谓曰:‘梁已为侯景所败,王何为守此孤城?’脩荅守之以死,誓为断头将军。魏相安定公宇文泰遣书喻之,力屈乃降。安定公礼之甚厚,未几令还江陵,厚遣之,以文武千家为纲纪之仆。元帝虑其为变,中使觇伺,不绝于道。至之夕,命劫窃之。及旦,脩表输马仗而后帝安。脩入觐,望阁悲不自胜,元帝亦恸,尽朝皆泣。
寻拜湘州刺史。长沙频遇兵荒,人户凋弊。脩劝穑务分,未期,流人至者三千余家。元帝多忌,动加诛翦。脩静恭自守,埋声晦迹。元帝亦以宗室长年,深相敬礼。及江陵被围问至,即日登舟赴救。至巴陵西,而江陵覆灭。敬帝立,遥授脩太尉,迁太保。时王室浸微,脩虽图义举,力弱不能自振,遂发背欧血而薨,年五十二。
脩弟泰字世怡,封丰城侯。历位中书舍人,倾竭财产,以事时要,超为谯州刺史。江北人情犷强,前后刺史并绥抚之。泰至州,便遍发人丁,使担腰舆扇伞等物,不限士庶。耻为之者,重加杖责,多输财者,即放免之,于是人皆思乱。及侯景至,人无战心,乃先覆败。
始兴忠武王憺字僧达,文帝第十一子也。仕齐为西中郎外兵参军。武帝起兵,憺为相国从事中郎,与南平王伟留守。齐和帝即位,以憺为给事黄门侍郎。时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等兵逼荆州,萧颖胄暴卒,尚书仆射夏侯详议迎憺行荆州事。憺率雍州将吏赴之,以书喻璝等皆降。是冬,武帝平建邺。明年,和帝诏以憺为都督、荆州刺史。
天监元年,加安西将军,封始兴郡王。时军旅之后,公私匮乏,憺厉精为政,广辟屯田,减省力役,存问兵死之家,供其穷困,人甚安之。是岁嘉禾生,一茎六穗,甘露降于黄阁。四年,荆州大旱,憺使祠于天井,有巨蛇长二丈出绕祠坛,俄而注雨,岁大丰。憺自以少年始居重任,开导物情,辞讼者皆立待符教,决于俄顷,曹无留事,下无滞狱。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坏,憺亲率将吏,冒雨赋丈尺筑之,而雨甚水壮,众皆恐,或请避焉。憺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独何心以免。’乃登堤叹息,终日辍膳,刑白马祭江神。酹酒于流,以身为百姓请命,言终而水退堤立。邴洲在南岸,数百家见水长惊走,登屋缘树。憺募人救之,一口赏一万。估客数十人应募,洲人皆以免,吏人叹服,咸称神勇。又分遣诸郡遭水死者给棺槥,失田者与粮种。是岁嘉禾生于州界,吏人归美焉。
七年,慈母陈太妃薨,水浆不入口六日,居丧过礼,武帝优诏勉之,使摄州任。是冬,诏征以本号还朝。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荆土方言谓父为爹,故云。后为中卫将军、中书令,领卫尉卿。憺性好谦,降意接士,常与賔客连榻坐,时论称之。
九年,拜都督、益州刺史。旧守宰丞尉岁时乞丐,躬历村里,百姓苦之,习以为常。憺至州,停断严切,百姓以苏。又兴学校,祭汉蜀郡太守文翁,由是人多向方者。
十四年,迁都督、荆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将之雍州,薨于道。憺闻丧自投于地,席稿哭泣,不饮不食者数日,倾财产赙送,部伍大小皆取足焉,天下称其悌。
十八年,征为侍中、中抚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军将军,即开府黄阁。薨,二宫悲惜,舆驾临幸者七焉。赠司徒,谥曰忠武。憺未薨前,梦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颇恶之,数旬而卒。憺有惠西土,荆州人闻薨,皆哭于巷,嫁娶有吉日,移以避哀。子亮嗣。
亮弟映字文明,年十二,为国子生。天监十七年,诏诸生荅策,宗室则否。帝知映聦解,特令问策,又口对,并见奇。谓祭酒袁昂曰:‘吾家千里驹也。’
起家淮南太守,诸兄未有除命,乃抗表让焉。映美容仪。普通二年,封广信县侯。丁父忧,隆冬席地,哭不绝声,不尝谷粒,唯饮冷水,因患症结。除太子洗马。诏以憺艰难王业,追增国封。嗣王陈让,既不获许,乃乞颁邑诸弟。帝许之,改封新渝县侯。后居太妃忧泣血,三年服阕,为吴兴太守。郡累不稔,中大通三年,野谷生武康,凡二十二处,自此丰穰。映制嘉谷颂以闻,中诏称美。
后为北徐州刺史,在任弘恕,人吏怀之。常载粟帛游于境内,遇有贫者,即以振焉。胜境名山,多所寻履。及征将还,锺离人顾思远挺叉行部伍中。映见甚老,使人问,对曰:‘年一百一十二岁。凡七娶,有子十二,死亡略尽。今唯小者,年已六十,又无孙息,家阙养乏,是以行役。’映大异之,召赐之食,食兼于人。检其头有肉角长寸,遂命后舟载还都,谒见天子。与之言往事,多异所传,擢为散骑侍郎,赐以奉宅,朝夕进见,年百二十卒。又普通中北侵,攻穰城,城内有人年二百四十岁,不复能食谷,唯饮曾孙妇乳。简文帝命劳之,赐以束帛。荆州上津乡人张元始年一百一十六岁,膂力过人,进食不异,至年九十七方生儿,儿遂无影。将亡,人人告别,乃至山林树木处处履行,少日而终,时人以为知命。湘东王爱奇重异,遂留其枕。
映后历给事黄门侍郎,卫尉卿,广州刺史,卒官,谥曰宽侯。
映弟晔字通明,美姿容,善谈吐。初封安陆侯。憺特所钟爱,常目送之曰:‘吾所深忧。’左右问其故,荅曰:‘其过俊发,恐必无年。’及憺不豫,侍疾衣不释带,言与泪并。憺薨,扶而后起。服阕,改封上黄侯,位兼宗正卿。简文入居监抚,晔献储德颂,迁给事黄门侍郎。
出为晋陵太守。美才仗气,言多激扬。常乘折角牛,榖木履,被服必于儒者。名盛海内,为宗室推重,特被简文友爱。与新渝、建安、南浦并预密宴,号东宫四友。简文日有五六使来往。晔初至郡,属旱,躬自祈祷,果获甘润。郡雀林村旧多猛兽为害,晔在政六年,此暴遂息。卒于郡。初,晔寝疾历年,官曹壅滞,有司案谥法‘言行相违曰替’,乃谥替侯。
论曰:自昔王者创业,莫不广植亲亲,割裂州国,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于鲁、卫,盘石犬牙,寄深梁、楚。梁武远遵前轨,蕃屏懿亲,至于戚枝,咸被任遇。若萧景才辩,固亦梁之令望者乎。临川不才,频叨重寄,古者睦亲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则有之矣。而宏屡黩彝典,一挠师徒,梁之不纲,于斯为甚。正德秽行早显,逆心夙构,比齐襄而迹可匹,似吴濞而势不侔,徒为贼景之阶梯,竟取国败而身灭,哀哉!安成、南平、鄱阳、始兴俱以名迹著美,盖亦有梁之间、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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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三  梁武帝诸子 武帝八男。丁贵嫔生昭明太子统、简文皇帝、庐陵威王续。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吴淑媛生豫章王综。董昭仪生南康简王绩。丁充华生邵陵携王纶。葛修容生武陵王纪。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武帝长子也。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武帝既年垂强仕,方有冢嗣;时徐元瑜降;而续又荆州使至,云:‘萧颖胄暴卒。’时人谓之三庆。少日而建邺平,识者知天命所集。
天监元年十一月,立为皇太子。时年幼,依旧居于内,拜东宫官属,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东宫。
太子生而聦叡,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通讽诵。性仁孝,自出宫,恒思恋不乐。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还宫。八年九月,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
年十二,于内省见狱官将谳事。问左右曰:‘是皂衣何为者?’曰:‘廷尉官属。’召视其书,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统幼,绐之曰:‘得。’其狱皆刑罪上,统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狱,不知所为,具言于帝,帝笑而从之。自是数使听讼,每有欲宽纵者,即使太子决之。建康县谳诬人诱口,狱翻,县以太子仁爱,故轻当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纵不以其罪罪之,岂可轻罚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著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作剧韵,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帝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众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谛、法身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咸以为至德所感。时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憺薨。旧事以东宫礼绝傍亲,书翰并依常仪。太子以为疑,命仆刘孝绰议其事。孝绰议曰:‘案张镜撰东宫仪记,称“三朝发哀者,逾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寻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为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谓犹应称兼慕,请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并同孝绰议。太子令曰:‘张镜仪记云,“依士礼,终服月称慕悼”。又云,“凡三朝发哀者,逾月不举乐”。刘仆议云,“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寻情悲之说,非止卒哭之后,缘情为论,此自难一也。用张镜之“举乐”,弃张镜之“称悲”。一镜之言,取舍有异,此自难二也。陆家令止云“多历年所”,恐非事证。虽复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尝以此问外,由来立意,谓犹应有慕悼之言。张岂不知举乐为大,称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为国章,虽情或未安,而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之亦然,书疏方之,事则成小。差可缘心。声乐自外,书疏自内,乐自他,书自己。刘仆之议,即情未安。可令诸贤更共详衷。’司农卿明山賔、步兵校尉朱异议,称‘慕悼之解,宜终服月’。于是付典书遵用,以为永准。
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武帝敕中书舍人顾协宣旨曰:‘毁不灭性,圣人之制,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可即强进饮粥。’太子奉敕,乃进数合,自是至葬,日进麦粥一升。武帝又敕曰:‘闻汝所进过少,转就羸瘦。我比更无余病,政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应强加𫗴粥,不俟我恒尔悬心。’虽屡奉敕劝逼,终丧日止一溢,不尝菜果之味。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每入朝,士庶见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万机,内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谬误巧妄,皆即辩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尝弹纠一人。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天下皆称仁。性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荅,咏左思招隐诗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轨惭而止。出宫二十余年,不畜音声。未薨少时,敕赐太乐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军北侵,都下米贵。太子因命菲衣减膳。每霖雨积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闾巷,视贫困家及有流离道路,以米密加振赐,人十石。又出主衣绢帛,年常多作襦袴,各三千领,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无可敛,则为备棺槥。每闻远近百姓赋役勤苦,辄敛容变色。常以户口未实,重于劳扰。吴兴郡屡以水灾不熟,有上言当漕大渎以泻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诏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节发吴、吴兴、信义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闻当遣王弈等上东三郡人丁开漕沟渠,导泄震泽,使吴兴一境无复水灾,暂劳永逸,必获后利。未萌难睹,窃有愚怀。所闻吴兴累年失收,人颇流移,吴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义去秋有稔,复非恒役之民。即日东境谷稼犹贵,劫盗屡起,在所有司,皆不闻奏。今征戍未归,强丁疏少,此虽小举,窃恐难合。吏一呼门,动为人蠹。又出丁之处,远近不一,比得齐集,已妨蚕农。去年称为丰岁,公私未能足食,如复今兹失业,虑恐为弊更深。且草窃多伺候人间虚实,若善人从役,则抄盗弥增。吴兴未受其益,内地已离其弊。不审可得权停此功,待优实以不?’武帝优诏以喻焉。
太子孝谨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门开。东宫虽燕居内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台。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荡舟,没溺而得出,因动股,恐贻帝忧,深诫不言,以寝疾闻。武帝敕看问,辄自力手书启。及稍笃,左右欲启闻,犹不许,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暴恶,驰启武帝,比至已薨,时年三十一。帝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谥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宁陵,诏司徒左长史王筠为哀册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闻丧皆哀恸。
太子性仁恕,见在宫禁防捉荆子者,问之,云以清道驱人。太子恐复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频食中得蝇虫之属,密置柈边,恐厨人获罪,不令人知。又见后阁小儿摊戏,后属有狱牒摊者法,士人结流徒,庶人结徒。太子曰:‘私钱自戏,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岁,士人免官。狱牒应死者必降长徒,自此以下莫不减半。
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英华集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薨后,长子东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誉封河东郡王,曲江公詧封岳阳郡王, 27af7.gif 封武昌郡王,鉴封义阳郡王,各二千户。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仪,唯别立金华宫为异。帝既废嫡立庶,海内噂 20d32.gif ,故各封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阳王詧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启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为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启武帝云:‘雅为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临丹阳郡,因邈之与乡人争婢,议以为诱略之罪牒宫,简文追感太子冤,挥泪诛之。邈之兄子僧隆为宫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驱出。
先是人间谣曰:‘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鹿子开者,反语为来子哭,云帝哭也。欢前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书舍人臧厥追欢于崇正殿解发临哭。欢既嫡孙,次应嗣位,而迟疑未决。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业,又以心衔故,意在晋安王,犹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决。欢止封豫章王还任。往谣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复还徐方之象也。欢字孟孙,位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薨,谥安王。子栋嗣。
栋字元吉。及简文见废,侯景奉以为主。栋方与妃张氏锄葵,而法驾奄至,栋惊不知所为,泣而升辇。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风从地涌起,翻飞华盖,径出端门,时人知其不终。于是年号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为安皇帝,金华敬妃蔡氏为敬皇后,太妃王氏为皇太后,妃为皇后。未几,行禅让礼,栋封淮阴王,及二弟桥、樛,并锁于密室。景败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锁。弟曰:‘今日免横死矣。’栋曰:‘倚伏难知,吾犹有惧。’初,王僧辩之为都督,将发,咨元帝曰:‘平贼之后,嗣君万福,未审有何仪注?’帝曰:‘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辩曰:‘平贼之谋,臣为己任,成济之事,请别举人。’由是帝别敕宣猛将军朱买臣使行忍酷。会简文已被害,栋等与买臣遇见,呼往船共饮,未竟,并沈于水。
河东王誉字重孙,普通二年,封枝江县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东郡王。累迁南中郎将、湘州刺史。未几,侯景寇建邺,誉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没,有诏班师。誉还湘镇。
时元帝军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张缵密报元帝曰:‘河东起兵,岳阳聚米,将来袭江陵。’元帝甚惧,沈米断缆而归。因遣咨议周弘直至誉所督其粮众。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三反,誉并不从。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为誉败死。又令信州刺史鲍泉讨誉,并陈示祸福。誉谓曰:‘欲前即前,无所多说。’泉军于石椁寺,誉逆击不利而还。泉进军橘洲,誉攻之又见败。于是遂围之。誉幼而骁勇,马上用弩,兼有胆气,能抚士卒,甚得众心。元帝又遣领军王僧辩代鲍泉攻誉。誉将溃围而出,会其麾下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遂被执。谓守者曰:‘勿杀我,得一见七官,申此谗贼,死无恨。’主者曰:‘奉令不许。’遂斩首,送荆镇。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誉之将败,引镜照面,不见其头。又见长人盖屋,两手据地啖其脐。又见白狗大如驴,从城出,不知所在。誉甚恶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综字世谦,武帝第二子也。天监三年,封豫章郡王。累迁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入为侍中、镇右将军。
初,综母吴淑媛在齐东昏宫,宠在潘、余之亚。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淑媛宠衰怨望。及综年十四五,恒梦一年少肥壮自挈其首对综,如此非一,综转成长,心惊不已。频密问淑媛曰:‘梦何所如?’梦既不一,淑媛问梦中形色,颇类东昏。因密报之曰:‘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综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静室闭户,藉地被发席。轻财好士,分施不辍,唯留身上故衣,外斋接客,分粗服。厨库恒致罄乏。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尝有人士姓王,以屯踬投告综。于时大乏,唯有眠床故皂复帐,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风云之会,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怀,唯武帝不疑。
及长有才学,善属文。武帝御诸子以礼,朝见不甚数。综恒怨不见知。每出蕃,淑媛恒随之至镇。时年十五,尚裸袒嬉戏于前,昼夜无别。妃袁氏,尚书令昂之女也。淑媛恒节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内外咸有秽声。
综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马, 3a67.gif 杀驹犊。常阴服微行,著乌丝布帽。夜出无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数术。性聦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辄忿恚形于颜色。帝性严,群臣不敢轻言得失,凡综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还,频裁表陈便宜,求经略边境。帝并优敕荅之。徐州所有练树,并令斩杀,以帝小名练故。累致意尚书仆射徐勉,求出镇襄阳。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饷以白团扇,图伐檀之诗,言其贿也。
在西州,于别室岁时设席,祠齐氏七庙。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齐明帝陵。然犹无以自信,闻俗说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为父子。综乃私发齐东昏墓,出其骨,沥血试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余日,潜杀之。既瘗,夜遣人发取其骨又试之,其酷忍如此。每对东宫及诸王辞色不恭逊。尝改岁后,问讯临川王宏,出至中阁,登宏羊车次遗粪而出。居都下所为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賔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
初,齐故建安王萧宝寅在魏,综求得北来道人释法鸾使入北通问于宝寅,谓为叔父。襄阳人梁话母死,法鸾说综厚赐之,言终可任使。综遗话钱五万。及葬毕,引在左右。法鸾在广陵,往来通魏尤数,每舍淮阴苗文宠家。言文宠于综,综引为国常侍。
六年,魏将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综都督众军,权镇彭城,并摄徐州府事。武帝晓别玄象,知当更有败军失将,恐综为北所擒,手敕综令拔军。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综恐帝觉,与魏安丰王元延明相持,夜潜与梁话苗文宠三骑开北门,涉汴河,遂奔萧城。自称队主,见延明而拜。延明坐之,问其名氏,不荅,曰:‘殿下问人有见识者。’延明召使视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执其手,荅其拜,送于洛阳。及旦,斋内诸阁犹闭不开,众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城中既失王所在,众军乃退,不得还者甚众。湘州益阳人任焕常有骓马,乘之退走。焕脚为抄所伤,人马俱弊,焕于桥下歇,抄复至。焕脚痛不复得上马,于是向马泣曰:‘骓子,我于此死矣。’马因跪其前脚,焕乃得上马,遂免难。综长史江革、太府卿祖暅并为魏军所禽,武帝闻之惊骇。
综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阳王,梁话、苗文宠并为光禄大夫。综改名赞字德文,追服齐东昏斩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绝其属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诏复属籍,封直永新侯。乆之乃策免吴淑媛,俄遇鸩而卒,有诏复其品秩,谥曰敬,使直主其丧。
及萧宝寅据长安反,综复去洛阳欲奔之。魏法,度河桥不得乘马,综乘马而行,桥吏执之送洛阳。魏孝庄初,历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陈庆之之至洛也,送综启求还。时吴淑媛尚在,敕使以综小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未几,终于魏。
初,综在魏不得志,尝作听锺鸣、悲落叶以申其志,当时莫不悲之。后梁人盗其柩来奔,武帝犹以子礼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晋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简王绩字世谨,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监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为南徐州刺史。时年七岁,主者有受货洗改解书,长史王僧孺弗之觉,绩见而诘之,便即首服,众咸叹其聦警。
十七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称。寻有诏征还,百姓曹乐等三百七十人诣阙上表,称绩尤异一十五条,乞留为州任。优诏许之。普通四年,征为侍中、云麾将军,领石头戍军事。五年,出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忧,居丧过礼,固求解职。乃征授安右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寻加护军。羸瘠,不亲视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简。
绩寡玩好,少嗜欲,居无仆妾,躬事俭约。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国无名钱数千万。子会理嗣。
会理字长才,少聦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为武帝所爱,衣服礼秩与正王不殊。十五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刘纳每禁之,会理心不平,证以赃货,收送建邺。纳叹曰:‘我一见天子,使汝等知。’会理厚送资粮,数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为盗,杀纳百口俱尽。累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督众军北侵,至彭城,为魏师所败,退归本镇。
二年,侯景围城,会理入援。会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将应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实谋袭广陵。会理击破之,方得进路。台城陷,会理归镇。侯景遣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以武帝手敕召会理。其僚佐曰:‘绍先书岂天子意。’咸劝拒之。会理用其典签范子鸾计,曰:‘天子年尊,受制贼虏,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岂得违背。且处江北,功业难成,不若身赴京都,图之肘腋。’遂纳绍先。绍先入,以乌幡麾众,单马遣之至都。景以为司空兼尚书令。虽在寇手,每思匡复,与西乡侯劝等潜布腹心,要结壮士。时范阳祖皓斩董绍先,据广陵城起义,期以会理为内应。皓败,辞相连及。侯景矫诏免会理官,犹以白衣领尚书令。
是冬,景往晋熙,都下虚弱,会理复与柳敬礼及北兖州司马成钦谋之。敬礼曰:‘举大事必有所资,今无寸兵,安可以动。’会理曰:‘湖熟有吾故旧三千余人,昨来相知,克期响集。计贼守兵不过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内应,直取王伟,事必有成。纵景后归,无能为也。’敬礼曰‘善’。于时百姓厌贼,咸思用命。建安侯贲以谋告王伟,伟遂收会理及其弟通理。
时有钱唐褚冕,会理之旧,亦囚于省,问事之所起,考掠千计,终无所言。会理隔壁闻之,遥曰:‘褚郎,卿岂不为吾致此邪,然勿言。’王伟害会理等,冕竟以不服,伟赦之。
会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马,封祈阳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简王薨,至三岁能言,见内人分散,涕泣相送,问其故,或曰:‘此简王宫人丧毕去耳。’乂理便号泣,悲不自胜。诸宫人见之,莫不哀感,为之停者三人。服阕见武帝,升殿,又悲不自胜,帝为之收涕,谓左右曰:‘此儿大必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乐县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读书见忠臣烈士,未尝不废卷叹曰:‘一生之内,当无愧古人。’博览多识,有文才。尝祭孔文举墓,并为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内寇,乂理聚客赴南兖州,随兄会理入援。及城陷,又随会理还广陵,因入齐为质乞师。行二日,会景遣董绍先据广陵,遂追获之,防严不得与兄相见。乃伪请先还都,入辞母,因谓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愿使善为计自勉,勿顾以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贞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赠之。贞怪不受,乂理曰:‘后当见忆。’会祖皓起兵,乂理奔长芦,为景所害。元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庐陵威王续字世䜣,武帝第五子也。天监八年,封庐陵王。少英果,膂力绝人,驰射应发命中。武帝叹曰:‘此我之任城也。’尝驰射于帝前,续中两麞,冠于诸人。帝大悦。中大通二年,为都督、雍州刺史、宁蛮校尉。大同元年,迁江州刺史,又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为都督、荆州刺史。薨,赠司空,谥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贵嫔之力,故元帝与简文相得,而与庐陵王少相狎,长相谤。元帝之临荆州,有宫人李桃儿者,以才慧得进,及还,以李氏行。时行宫户禁重,续具状以闻。元帝泣对使诉于简文,简文和之得止。元帝犹惧,送李氏还荆州,世所谓西归内人者。自是二王书问不通。及续薨,元帝时为江州,闻问,入阁而跃,屧为之破。寻自江州复为荆州,荆州人迎于我境,帝数而遣之,吏人失望。
续多聚马仗,蓄养趫雄,耽色爱财,极意收敛,仓储库藏盈溢。临终有启,遣中录事参军谢宣融送所上金银器千余件,武帝始知其富。以为财多德寡,因问宣融曰:‘王金尽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谓多,安可加也。夫王之过如日月之蚀,欲令陛下知之,故终而不隐。’帝意乃解。
世子凭以罪前诛死,次子应嗣。应不慧,王薨,至内库阅珍物,见金铤,问左右曰:‘此可食不?’荅曰:‘不可。’应曰:‘既不可食,并特乞汝。’他皆此类。
邵陵携王纶字世调,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聦颖,博学善属文,尤工尺牍。天监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将权摄南徐州事。在州轻险躁虐,喜怒不恒,车服僭拟,肆行非法。遨游巿里,杂于冢隶。尝问卖夔者曰:‘刺史何如?’对者言其躁虐,纶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骇,道路以目。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著之,匍匐号叫。签帅惧罪,密以闻。帝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帝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为君,自陈无罪。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堪,轻骑还都以闻。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昭明太子流涕固谏,得免,免官削爵土还第。大通元年,复封爵。
中大通四年,为扬州刺史。纶素骄纵,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赊买锦采丝布数百疋,拟与左右职局防阁为绛衫、内人帐幔。百姓并关闭邸店不出。台续使少府巿采,经时不能得,敕责,府丞何智通具以闻,因被责还第。恒遣心腹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赵智英等于路寻目智通,于白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书壁作‘邵陵’字乃绝,遂知之。帝悬钱百万购贼,有西州游军将宋鹊子条姓名以启,敕遣舍人诸昙粲领斋仗五百人围纶第,于内人槛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骁勇,逾墙突围,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载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车载钱设盐蒜,雇百姓食撤一脔,赏钱一千。徒党并母肉遂尽。
纶锁在第,舍人诸昙粲并主帅领仗身守视。免为庶人。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后预饯衡州刺史元庆和,于座赋诗十二韵,末云‘方同广川国,寂寞乆无声’。大为武帝赏,曰:‘汝人才如此,何虑无声。’旬日间,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景构逆,加征讨大都督,率众讨景。将发,帝诫曰:‘侯景小竖,颇习行阵,未可以一战即殄,当以岁月图之。’纶发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荡舟将覆,识者尤异之。及次锺离,景已度采石,纶乃昼夜兼道,旋军入赴。济江,中流风起,人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骑三万发京口,将军赵伯超请从径路直指锺山,出其不意,纶从之。众军奄至,贼徒大骇,分为三道攻纶,纶大破之。翌日,贼又来攻,日晚贼稍退。南安侯骏以数十骑驰之,贼回拒骏,骏部乱,贼因逼大军,大军溃。纶至锺山战败,奔还京口。军主霍俊见获,贼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俊伪许之,乃曰:‘王小失利,政为粮尽还京口。俊为托逻所获,非军败也。’贼以刀背驱其髀,俊色不变,贼义而舍之。俊,中书舍人灵超子也。
三年正月,纶与东扬州刺史大连等入援至骠骑洲,进位司空。台城陷,纶奔禹穴,东土皆附。临城公大连惧将害己,乃图之。纶觉乃去。至寻阳,寻阳公大心欲以州让之,不受。
大宝元年,纶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让州于纶,纶不受。乃上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纶于是置百官,改听事为正阳殿,内外斋省悉题署焉。而数有变怪,祭城隍神,将烹牛,有赤蛇绕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帐,无何风起,飘没于江。
于时元帝围河东王誉于长沙既乆,誉请救于纶,纶欲往救之,为军粮不继遂止。乃与元帝书曰:‘道之斯美,以和为贵,况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岂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敌犹强,天仇未雪。余尔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弗亡。夫征战之理,义在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政为蕃屏盘固,宗镇强密。若自相鱼肉,是谓代景行师,景便不劳兵力,坐致成效,丑徒闻此,何快如之!’元帝复书,陈誉有罪不可解围之状。纶省书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闻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将讨侯景。
元帝闻其盛,乃遣王僧辩帅舟师一万以逼纶。纶将刘龙武等降僧辩,纶遂与子踬等十余人轻舟走武昌。沙门法磬与纶有旧,藏之岩石之下。时纶长史韦质、司马姜伟先在外,闻纶败,驰往迎。元帝复遣将徐文盛追攻之。纶复收卒屯于齐昌郡,将引魏军共攻南阳。侯景将任约袭纶,纶败走。定州刺史田龙祖迎纶,纶惧为所执,复归齐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纶之故吏,开城纳之。纶乃修复城池,收集士卒,将攻竟陵。魏闻之,遣大将杨忠、仪同侯几通攻破城,执纶,纶不为屈。通乃卧大鼓,使纶坐上杀之,投于江岸,经日色不变,鸟兽莫敢近。时飞雪飘零,尸横道路,周回数步,独不霑洒。旧主帅安陆人郝破敌敛之于襄阳。葬之日,黄雪雰糅,唯冢圹所独不下雪。杨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殡焉。百姓怜之,为立祠庙。岳阳王詧遣迎丧,葬于襄阳望楚山南,赠太宰,谥曰安。后元帝议追加谥,尚书左丞刘 3c84.gif 议,谥法‘怠政交外曰携’。从之。
纶任情卓越,轻财爱士,不竞人利,府无储积。闻有辄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归之。初镇京口,大造器甲,既涉声论,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备颇阙,乃叹曰:‘吾昔造仗,本备非常,无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讨抄,卒无所资。’
初,昭明之薨,简文入居监抚,纶不谓德举,而云‘时无豫章,故以次立’。及庐陵之没,纶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车驾。而台舍人张僧胤知之,其谋颇泄。又纶献曲阿酒百器,上以赐寺人,饮之而毙。上乃不自安,颇加卫士,以警宫内。于是传者诸相疑阻,而纶亦不惧。武帝竟不能有所废黜,卒至宗室争竞,为天下笑。
长子坚字长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隶,性颇庸短,尝与所亲书,题云‘嗣王’。其人得书大骇,执以谏坚,坚曰:‘前言戏耳。’人曰:‘不愿以此为戏耳。’侯景围城,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抚军政。吏士有功,未尝申理,疫疠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愤怨。太清三年,坚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以坚私室酝酿,亟有烹宰,不相霑及,忿恨,夜遣贼登楼,城遂陷,坚遇害。弟确。
确字仲正,少骁勇,有文才,尤工楷隶,公家碑碣皆使书之。除秘书丞,武帝谓曰:‘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为正阶侯,复徙封永安。常在第中习骑射,学兵法,时人以为狂。左右或进谏,确曰:‘听吾为国家破贼,使汝知之。’
锺山之役,确所向披靡,群贼惮之。确每临阵对敌,意甚详赡,带甲据鞍,自朝及夕,驰骤往返,不以为劳,诸将服其壮勇。军败,贼使负炮,不之知也。确因隙自拔,得达朱方。
及后侯景乞盟,惮确及赵威方在外,虑为后患,启求召确入城。诏乃召确为南中郎将、广州刺史。确知此盟多贰,城必沦没,欲先遣赵威方入,确因南奔。纶闻之,逼确使入。确犹不肯,纶流涕谓曰:‘汝欲反邪!’时台使周石珍在坐,确曰:‘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长围,以意而推,其事可见。今召我入,未见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岂得辞。’确执意犹坚,纶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卿为我斩之。当赍首赴阙。’伯超挥刃眄曰:‘我识君耳,刀岂识君。’确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复围城,城陷,确排闼入启。时武帝方寝,确曰:‘城已陷矣。’帝曰:‘犹可一战不?’对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战不禁,缒下仅得至此。’武帝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幸不累子孙。’乃使确为慰劳文,谓曰:‘尔速去谓汝父,无以二宫为念。’
及出见景,景爱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从景仰见飞鸢,群贼争射不中,确射之应弦即落。贼徒忿嫉,咸劝除之。先是纶遣典签唐法隆密导确,确谓使者曰:‘侯景轻恌,可一夫力致。确不惜死,欲手刃之。卿还启家王,愿勿以一子为念。’后与景猎锺山,同逐禽,引弓将射景,弦断不得发,贼觉杀之。
武陵王纪字世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宽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学有文才。天监十三年,封武陵王。寻授扬州刺史。中书诏成,武帝加四句曰:‘贞白俭素,是其清也;临财能让,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无留,是其勤也。’纪特为帝爱,故先作牧扬州。
大同三年,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远固辞,帝曰:‘天下方乱,唯益州可免,故以处汝,汝其勉之。’纪歔欷,既出复入。帝曰:‘汝尝言我老,我犹再见汝还益州也。’纪在蜀,开建宁、越嶲,贡献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绩,加开府仪同三司。
初,天监中,震太阳门,成字曰:‘绍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当之,于是朝野属意焉。及侯景陷台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硖,出武帝密敕,加纪侍中、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太尉、承制。大宝元年六月辛酉,纪乃移告诸州征镇,遣世子圆照领二蜀精兵三万,受湘东王绎节度。绎命圆照且顿白帝,未许东下。七月甲辰,湘东王绎遣鲍检报纪以武帝崩问。十一月壬寅,纪总戎将发益镇,绎使胡智监至蜀,以书止之曰:‘蜀中斗绝,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又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纪乃僭号于蜀,改年曰天正,暗与萧栋同名。识者尤之,以为于文‘天’为二人,‘正’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纪又立子圆照为皇太子,圆正为西阳王,圆满竟陵王,圆普南谯王,圆肃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㧑为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并固谏,皆杀之。僧略,僧辩弟;怦,勉从子也,以谏,且以怦与将帅书云‘事事往人口具’,以为反于己,诛之。永丰侯㧑叹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国之基也,今乃诛之,不亡何待。’又谓所亲曰:‘昔桓玄年号大亨,识者为谓“二月了”,而玄之败实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为“一止”,其能乆乎!’丁卯,元帝遣万州刺史宋簉袭圆照于白帝,圆照弟圆正时为西阳太守,召至,锁于省内。
初,杨干运求为梁州刺史不得,纪以为潼州刺史。杨法深求为黎州刺史亦不得,以为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获所请,各遣使通西魏。及闻魏军侵蜀,纪遣其将谯淹回军赴援,魏将尉迟迥逼涪水,杨干运降之。迥即趋成都。
五月己巳,纪次西陵,军容甚盛。元帝命护军将军陆法和立二城于峡口,名七胜城,锁江以断峡。时陆纳未平,蜀军复逼,元帝甚忧。法和告急,旬日相继。元帝乃拔任约于狱,以为晋安王司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将军刘棻共约西赴。六月,纪筑连城,攻绝铁锁。元帝复于狱拔谢荅仁为步兵校尉,配众一旅上赴。纪之将发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无雨而水长六尺。刘孝胜喜曰:‘殆天赞也。’将至峡,有黑龙负舟,其将帅咸谓天助。及顿兵日乆,频战不利,师老粮尽,智力俱殚。又魏人入劔阁,成都虚弱,忧懑不知所为。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执所俘馘,频遣报纪。世子圆照镇巴东,留执不遣。启纪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讨。已闻荆镇为景所灭,疾下大军。’纪谓为实然,故仍率众沿江急进。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圆照责之。圆照曰:‘侯景虽诛,江陵未服,宜速平荡。’纪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众,敢谏者死。蜀中将卒日夜思归。所署江州刺史王开业进曰:‘宜还救根本,更思后图。’诸将佥以为然。圆照、刘孝胜独言不可,纪乃止。既而闻王琳将至,潜遣将军侯叡傍险出法和后,临水筑垒御琳及法和。元帝书遗纪,遣光州刺史郑安中往喻意于纪,许其还蜀,专制崏方。纪不从命,报书如家人礼。既而侯叡为任约、谢荅仁所破,又陆纳平,诸军并西赴,元帝乃与纪书曰:‘甚苦大智!季月烦暑,流金铄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兹玉体,辛苦行阵,乃眷西顾,我劳如何。自獯丑凭陵,羯胡叛换,吾年为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璧。傥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代之期;让枣推梨,长罢欢愉之日。上林静拱,闻四鸟之哀鸣,宣室披图,嗟万始之长逝。心乎爱矣,书不尽言。’大智,纪别字也。帝又为诗曰:‘回首望荆门,惊浪且雷奔,四鸟嗟长别,三声悲夜猿。’圆正在狱中连句曰:‘水长二江急,云生三峡昏,愿贳淮南罪,思报阜陵恩。’帝看诗而泣。
纪频败,知不振,遣署度支尚书乐奉业往江陵论和缉之计。元帝知纪必破,遂拒而不许,于是两岸十余城遂俱降。游击将军樊猛率所领至纪所,纪在船中绕床而走,以金掷猛等曰:‘此顾卿送我一见七官,卿必当富贵。’猛曰:‘天子何由可见。杀足下,此金何之。’犹不敢逼,围而守之。法和驰启,上密敕樊猛曰:‘生还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简、张天成拔刃升舟,犹左右奔掷。第五子圆满驰来就父,纪首既落,圆满躯亦分。法和收太子圆照兄弟三人,问圆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圆照曰:‘失计,愿为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圆照字明周,中大同初,为益州东斋郎、宋宁宋兴二郡太守。远镇诸王世子皆在建邺质守,帝特爱纪,故遣以副纪。纪之构衅,悉其谋也。次弟圆正先见锁在江陵,及纪既以兵终,元帝使谓曰:‘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圆正既奉此问,便号哭尽哀。以祸难之兴皆由圆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绝声。上谓圆正闻问悲感,必应自杀,频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狱。及见圆照曰:‘阿兄,何乃乱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圆照更无所言,唯云计误。并命绝食于狱,啮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闻而悲之。
圆正字明允,纪第二子。美风仪,善谈论,宽和好施,爱接士人。封江安侯。历西阳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众。及侯景作逆,圆正收兵众且一万,后遂跋扈中流,不从王命。及景破,复谋入蜀。元帝将图之,署为平南将军。及至弗见,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时纪称梁王。及纪败死,为有司奏请绝纪属籍,元帝许之,赐姓饕餮氏。纪最为武帝所爱。武帝诸子罕登公位,唯纪以功业显著,先启黄扉。兄邵陵王纶屡以罪黜,心每不平。及闻纪为征西,纶抚枕叹曰:‘武陵有何功业,而位乃前我?朝廷愦愦,似不知人。’武帝闻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勋,汝有何绩。’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画者张僧繇至蜀图其状。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嶲,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功,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内厩,开寝殿以通之,日落,辄出步马。便骑射,尤工舞矟。九日讲武,躬领幢队。及闻国难,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既东下,黄金一斤为饼,百饼为簉,至有百簉;银五倍之,其他锦罽缯采称是。每战则悬金帛以示将士,终不赏赐。宁州刺史陈知祖请散金银募勇士,不听,恸哭而去。自是人有离心,莫肯为用。纪颇学观占,善风角,亦知不复能济。瞻望气色,叹吒天道,椎床声闻于外。有请事者,以疾辞不见。既死,埋于沙洲,不封无榇。元帝以刘孝胜付廷尉,寻免之。
初,纪将僭号,祅怪不一,内寝柏殿柱绕节生花,其茎四十有六,靃靡可爱,状似荷花。识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时蜀知星人说纪曰:‘官若东下,当用申年,太白出西,从之为利。申岁发蜀,酉年入荆,不可失也。’发蜀之岁,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则已东出矣。
论曰:甚矣,谗佞之为巧也!夫言附正直,迹在恭敬,悦目会心,无施不可。至乃离父子,间兄弟,废楚嫡,疏汉嗣,可为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亲之贤,梁武帝之爱之信,谤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况于下此者也。综处秦政之疑,怀负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庐陵多财为累,雄心自立,未及骋暴,早没为幸。南康为政有方,居丧以礼,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险躁,人道顿亡,晚致勤王,其殆优矣。武陵地居势胜,卒致倾覆,才轻志大,能无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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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四‧列传第四十四  梁简文帝诸子 元帝诸子
简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陈淑容生寻阳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临、安陆王大春。谢夫人生浏阳公大雅。张夫人生新兴王大庄。包昭华生西阳王大钧。范夫人生武宁王大威。褚修华生建平王大球。陈夫人生义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绥建王大挚。其临川王大款、桂阳王大成、汝南王大封、乐良王大圜,并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训,早亡无封。其余不知不载。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简文嫡长子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建邺,敕太子为台内大都督。三年五月,简文即位。六月丁亥,立为皇太子。
大宝二年八月,景废简文,将害太子。时景党称景命召之,太子方讲老子,将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颜色不变,徐曰:‘乆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将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乃指系帐竿下绳,命取绞之而绝。时年二十八。
太子性宽和,兼神用端嶷,在贼中每不屈意。左右窃问其故,荅曰:‘贼若未须见杀,虽复陵傲呵叱,其终不敢言。若见害时至,虽一日百拜,无益于死。’问者又曰:‘官今忧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荅曰:‘吾自度死必在贼前,若诸叔外来,平夷羯寇,必前见杀,然后就死。若其遂开拓上流,必先见杀,后取富贵。何能以无益之愁,横忧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携太子同行,及败归,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枞阳浦,舟中腹心并劝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国家丧败,志不图生。主上蒙尘,宁忍违离。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谓避贼。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便涕泗鸣咽,命即前进。贼以太子有器度,每惮之。恐为后患,故先及祸。承圣元年四月,追谥哀太子,祔太庙阴室。
寻阳王大心字仁恕,简文第二子也。幼而聦朗,善属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孙封当阳县公。大同元年,为都督、郢州刺史,时年十三。简文以其幼,戒之曰:‘事无大小,悉委行事。’大心虽不亲州务,发言每合于理,众皆惊服。太清元年,为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贪冒财贿,不能绥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大心招集士卒,与上流诸军赴援宫阙。三年,台城陷,上甲侯萧韶南奔宣密诏,加散骑常侍,进号平南将军。大宝元年,封寻阳王。
初,历阳太守庄铁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来奔。大心以铁旧将,厚为其礼,军旅之事,悉以委之,以为豫章内史。景数遣军西上寇抄,大心辄令铁击破之,禽其将赵加娄,贼不能进。时鄱阳王范率众弃合肥,屯于栅口,待援兵总集,欲俱进。大心闻之,遣要范西上,以盆城处之,廪馈甚厚,欲与戮力共除祸难。会铁据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参军韦约讨之,铁败乞降。鄱阳世子嗣先与铁善,乃谓范曰:‘昔与铁游处,其人才略从横,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领,请援之。’乃遣将侯瑱救铁,夜破韦约等营。大心大惧。于是二蕃衅起。
景将任约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马韦质拒战败绩,时帐下犹有勇士千余人,咸说曰:‘既无粮储,难以守固,若轻骑往建州,以图后举,策之上也。’其母陈淑容不从,抚胸恸哭,大心乃止,遂与约和。二年,将遇害,绕床谓贼厢公王僧贵曰:‘我以全州归命,何忍相苦。’乃见射而殒。
临川王大款字仁师,简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县公,位中书侍郎。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临川王。魏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临字仁宣,简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宁国县公。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忧,哭泣毁瘠,以孝闻。后入国学,明经射策甲科,拜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一年,长兼侍中,出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乱,屯端门,都督城南诸军事。大宝元年,封南海郡王,出为都督、东扬州刺史,又除吴郡太守。时张彪起义于会稽,吴人陆令公、颍川庾孟卿等劝大临投之。大临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挠败,以我说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连字仁靖,简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属文。举止风流,雅有巧思,妙达音乐,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临城县公。七年,与南海王俱入国学,并射策甲科,皆拜中书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连与兄大临并从。武帝问曰:‘汝等习骑不?’对曰:‘臣等未奉诏,不敢辄习。’敕令给马试之。大连兄弟据鞍往还,各得驰骤之节。帝大说,即赐所乘马。及为启谢,辞又甚美。帝他日谓简文曰:‘昨见大临、大连,风韵可爱,足慰吾老年。’迁给事黄门侍郎,转侍中。
太清元年,出为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邺,大连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没,援军散还东扬州。会稽丰沃,粮仗山积,东人惩景苛虐,咸乐为用,而大连恒沈湎于酒。宋子仙攻之,大连弃城走,追及于信安县,大连犹醉弗之觉。于是三吴悉为贼有。大宝元年,封南郡王。贼遣将赵伯超、刘神茂来攻。大连专委部将留异,以城应贼,大连弃走,为贼所获。侯景以为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陆王大春字仁经,简文第六子也。少博涉书记,善吹笙。天性孝谨,体貌瓌伟,腰带十围。大同六年,封西丰县公,拜中书侍郎。后为宁远将军,知石头戍军事。侯景内寇,大春奔京口,随邵陵王入援,战于锺山。军败,肥大不能行,为贼所获。大宝元年,封安陆郡王,出为东扬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阳王大成字仁和,简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山阳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桂阳王。大成性甚凶粗,兼便弓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谓为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叡,简文第九子也。初封临汝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宜都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克江陵,遇害。
浏阳公大雅字仁风,简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浏阳县公。少聦警,美姿仪,特为武帝所爱。台城陷,大雅犹命左右格战。贼至渐众,乃自缒而下,发愤感疾薨。
新兴王大庄字仁礼,简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动。大同九年,封高唐县公。大宝元年,封新兴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阳王大钧字仁博,简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戏弄。年七岁,武帝尝问读何书,对曰学诗。因令讽诵,即诵周南,音韵清雅。帝重之,因赐王羲之书一卷。大宝元年,封西阳郡王,位丹阳尹。二年,监扬州,遇害。
武宁王大威字仁容,简文第十五子也。美风仪,眉目如画。大宝元年,封武宁郡王。二年,为丹阳尹,遇害。
皇子大训字仁德,简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脚疾,不敢蹑履。太清三年,未封而亡,年十岁。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简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宝元年,封建平郡王。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围台城,武帝素归心释教,每发誓愿,恒云:‘若有众生应受诸苦,衍身代当。’时大球年甫七岁,闻而惊谓母曰:‘官家尚尔,儿安敢辞。’乃六时礼佛,亦云:‘凡有众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遇害。
义安王大昕字仁朗,简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岁,母陈夫人卒,便哀毁有若成人,晨夕涕泣,眼为之伤。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简文,呜噎不自胜,左右莫不掩泣。大宝元年,封义安郡王。二年遇害。
绥建王大挚字仁瑛,简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壮有胆气,及台城陷,乃叹曰:‘大丈夫会当灭虏属。’奶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大挚笑曰:‘祸至非由此。’大宝元年封,二年遇害。
乐良王大圜,简文第二十子也。大宝元年封。后入周。仕隋位内史侍郎。
元帝诸子。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王贵嫔生贞惠世子方诸、始安王方略。袁贵人生愍怀太子方矩。夏贵妃生敬皇帝。自余不显。
武烈世子方等字实相,元帝长子也。少聦敏,有俊才,善骑射,尤长巧思。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著论曰:‘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之酒,足以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异兹。吾尝梦为鱼,因化为鸟。方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由吾之不及鱼鸟者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在掌握。举首惧触,摇足恐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宠,方诸母王氏以冶容幸嬖。及王夫人终,元帝归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闻之,又恶方等,方等益惧,故述此论以申其志。
时武帝年高,欲见诸王长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乱,元帝召之,方等启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元帝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台城。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众和。元帝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余里。元帝观之甚说,入谓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荅,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秽行榜于大阁,方等入见,益以自危。
时河东王为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元帝谓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拜为都督,令南讨。方等临行谓所亲曰:‘吾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军败溺死,求尸不得。元帝闻之心喜,不以为戚。后追思其才,赠侍中、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谥忠壮世子,并招魂以葬之。
方等注范晔后汉书,未就。所撰三十国春秋及笃静子行于世。
元帝即位,改谥武烈世子。封子庄为永嘉王。及魏克江陵,庄年甫七岁,为人家所匿。后王琳迎送建邺。及敬帝立,出质于齐。敬帝太平二年,陈武帝将受禅,王琳请庄于齐以主梁嗣,自盆城济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号天启,置百官。王琳总其军国。明年,庄为陈人所败,其御史中丞刘仲威奉以奔寿阳,遂入齐。齐武平元年,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封梁王。齐朝许以兴复,竟不果而齐亡,庄在邺饮气而死。
贞惠世子方诸字明智,元帝第二子也。幼聦警博学,明老、易,善谈玄,风采清越,特为元帝所爱,母王氏又有宠。及方等败后,元帝谓曰:‘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勿以汝兄为念。’因拜中抚军将军以自副。又出为郢州刺史,镇江夏,以鲍泉为行事。时元帝遣徐文盛与侯景将任约相持,方诸年十五,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军政,日与鲍泉蒱酒为乐。侯景知之,乃遣其将宋子仙从间道袭之。百姓奔告,方诸与鲍泉并不信,曰:‘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始命闭门,贼已入城。方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辫其须。子仙执方诸以归。王僧辩军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谥贞惠世子。
愍怀太子方矩字德规,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学,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清初,累迁侍中,中卫将军。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丙子,立为皇太子。及升储位,昵狎群下,好著微服。尝入朝,公服中著碧丝布袴,抠衣高,元帝见之大怪,遣尚书周弘正责之,因使太子师弘正。佗日,弘正谒见,元帝问曰:‘太子比颇受卿导不?’对曰:‘太子圣德乃未极日新,幸无大过。’帝曰:‘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从容之间,无失和峤之对。’便有废立计。未及行而江陵丧亡,遇害。太子聦颖凶暴猜忍,俱有元帝风。敬帝承制,追谥愍怀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位,拜贵嫔,次妹又为良人,并蒙宠幸,方略益钟爱。侯景乱,元帝结好于魏,方略年数岁便遣入关。元帝亲送近畿,执手歔欷,既而旋驾忆之,赋诗曰:‘如何吾幼子,胜衣已别离,十日无由宴,千里送远垂。’至长安即得还,赠遗甚厚。江陵丧亡,遇害。贵嫔、良人并更诞子,未出阁,无封失名。
论曰:简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岖危乱,诸子之备践艰棘,盖时运之所钟乎。武烈以干蛊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当年摈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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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五‧列传第四十五   王茂 曹景宗 席阐文 夏侯详 吉士瞻 蔡道恭 杨公则 邓元起 张惠绍 冯道根 康绚 昌义之
王茂字休连,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马。父天生,宋末为列将,克司徒袁粲,以勋历位郡守,封上黄县男。
茂年数岁,为大父深所异,常曰:‘此吾家千里驹,成门户者必此儿也。’及长,好读兵书,究其大指。性隐不交游,身长八尺,洁白美容仪。齐武帝布衣时尝见之,叹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为公辅。’
后为台郎,累年不调。亦知齐之将亡,求为边职。乆之,为雍州长史、襄阳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许之,事无大小皆询焉。人或谮茂反,帝弗之信。谮者骤言之,遣视其甲矟,则虫网焉,乃诛言者。或云茂与帝不睦,帝诸腹心并劝除之。而茂少有骁名,帝又惜其用,曰:‘将举大事,便害健将,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郑绍叔往候之。遇其卧,因问疾。茂曰:‘我病可耳。’绍叔曰:‘都下杀害日甚,使君家门涂炭,今欲起义,长史那犹卧。’茂因掷枕起,即*褶随绍叔入见。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结兄弟,被推赤心,遂得尽力。
发雍部,遣茂为前驱。郢、鲁既平,从武帝东下为军锋。师次秣陵,东昏遣大将王珍国盛兵朱雀门,众号二十万。及战,梁武军引却,茂下马单刀直前,外甥韦欣庆勇力绝人,执铁缠矟翼茂而进,故大破之。茂勋第一,欣庆力也。建康城平,以茂为护军将军,迁侍中、领军将军。时东昏妃潘玉儿有国色,武帝将留之,以问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帝乃出之。军主田安启求为妇,玉儿泣曰:‘昔者见遇时主,今岂下匹非类。死而后已,义不受辱。’及见缢,洁美如生。舆出,尉吏俱行非礼。乃以余妃赐茂,亦潘之亚也。
群盗之烧神兽门,茂率所领应赴,为盗所射。茂跃马而进,群盗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盗,自表解职,优诏不许。加镇军将军,封望蔡县公。
是岁,江州刺史陈伯之叛,茂出为江州刺史,南讨之。伯之奔魏。时九江新经军寇,茂务农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汉中,茂受诏西御,魏乃班师。历位侍中,中卫将军,太子詹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时天下无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颇怏怏,侍宴醉后,每见言色。武帝宥而不责。进位司空。
茂性宽厚,居官虽无美誉,亦为吏人所安。居处方正,在一室衣冠俨然,虽仆妾莫见其惰容。姿表瓌丽,须眉如画,为众所瞻望。徙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狱无滞囚,居处被服,同于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诏赠太尉,谥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勋,武帝赐钟磬之乐。茂在州,梦钟磬在格,无故自堕,心恶之。及觉,命奏乐,既成列,钟磬在格,果无故编皆绝堕地。茂谓长史江诠曰:‘此乐,天子所以惠劳臣也。乐既极矣,能无忧乎。’俄而病卒。
子贞秀嗣,以居忧无礼,为有司所奏,徙越州,后诏留广州。与魏降人杜景欲袭州城,刺史萧昂斩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骑射,好畋猎,常与少年数十人泽中逐麞鹿,每众骑赴鹿,鹿马相乱,景宗于众中射之,人皆惧中马足,鹿应弦辄毙,以此为乐。未弱冠,欣之于新野遣出州,以匹马将数人,于中路卒逢蛮贼数百围之。景宗带百余箭,每箭杀蛮,蛮遂散走。因以胆勇闻。颇爱史书,每读穰苴、乐毅传,辄放卷叹息曰:‘丈夫当如是!’少与州里张道门善,道门,车骑将军敬儿少子也,为武陵太守。敬儿诛,道门于郡伏法,亲属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阳遣船到武陵,收其尸,迎还殡葬。乡里以此义之。
仕齐以军功累加游击将军。建武四年,随太尉陈显达北围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万人。及克马圈,显达论功,以景宗为后。景宗退无怨言。魏孝文率众大至,显达宵奔,景宗导入山道,故显达父子获全。
梁武为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结附,数请帝临其宅。时天下方乱,帝亦厚加意焉,表为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众并率五服内子弟三百人从军,遣亲人杜思冲劝先迎南康王于襄阳即位,武帝不从。及至竟陵,以景宗为军锋。道次江宁,东昏将李居士以重兵镇新亭,景宗被甲驰战,居士弃甲奔走,景宗皆获之。又与王茂、吕僧珍掎角,破王珍国于大航。景宗军士皆桀黠无赖,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财物,略夺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顿西城,严申号令,然后稍息。城平,封湘西县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监元年,改封竟陵县侯。景宗在州,鬻货聚敛,于城南起宅,长堤以东,夏口以北,开街列门,东西数里。而部曲残横,人颇厌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围刺史蔡道恭。城中负板而汲,景宗望关门不出,但耀军游猎而已。及司州城陷,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问,征为右卫将军。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锺离,围徐州刺史昌义之,武帝诏景宗督众军援义之,豫州刺史韦叡亦援焉,而受景宗节度。诏景宗顿道人洲,待众军齐集俱进。景宗欲专其功,乃违敕而进,遇暴风卒起,颇有沈溺,复还守先顿。帝闻之曰:‘此所以破贼也。景宗不进,盖天意乎。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见狼狈。今得待众军同进,始可大捷矣。’及韦叡至,与景宗进顿邵阳洲,立垒与魏城相去百余步。魏连战不能却,伤杀者十二三,自是魏军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夺气。魏将杨大眼对桥北岸立城,以通粮运。每牧人过岸伐刍藁,皆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余人,径度大眼城南数里筑垒,亲自举筑。大眼来攻,景宗破之,因得垒成。使别将赵草守之,因谓为赵草城。是后恣刍牧马。大眼遣抄掠,辄为赵草所获。
先是,诏景宗等预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计。令景宗与叡各攻一桥。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长六七尺。叡遣所督将冯道根、李文钊、裴邃、韦寂等乘舰登岸,击魏洲上军尽殪。景宗使众军复鼓噪乱登诸城,呼声震天地,大眼于西岸烧营,英自东岸弃城走,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淮水为之不流。景宗命军主马广蹑大眼至濊水上四十余里,伏尸相枕。义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马入梁城,缘淮百余里尸骸相藉。虏五万余人,收其军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称计。景宗乃搜所得生口万余人,马千匹,遣献捷。
先是旱甚,诏祈蒋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载荻欲焚蒋庙并神影。尔日开朗,欲起火,当神上忽有云如伞,倏忽骤雨如写,台中宫殿皆自振动。帝惧,驰诏追停,少时还静。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践阼以来,未尝躬自到庙,于是备法驾将朝臣修谒。是时,魏军攻围锺离,蒋帝神报敕,必许扶助。既而无雨水长,遂挫敌人,亦神之力焉。凯旋之后,庙中人马脚尽有泥湿,当时并目睹焉。
景宗振旅凯入,帝于华光殿宴饮连句,令左仆射沈约赋韵。景宗不得韵,意色不平,启求赋诗。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诗。’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诏令约赋韵。时韵已尽,唯余竞病二字。景宗便操笔,斯须而成,其辞曰:‘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叹不已。约及朝贤惊嗟竟日,诏令上左史。于是进爵为公,拜侍中、领军将军。
景宗为人自恃尚胜,每作书字,有不解,不以问人,皆以意造,虽公卿无所推;唯以韦叡年长,且州里胜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谦逊。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内,妓妾至数百,穷极锦绣。性躁动,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车帷幔,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礔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麞,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脯,甜如甘露浆。觉耳后生风,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此邑邑使人气尽。’为人嗜酒好乐,腊月于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为戏,而部下多剽轻,因弄人妇女,夺人财货。帝颇知之,景宗惧乃止。
帝数宴见功臣,共道故旧。景宗酒后谬妄,或误称下官。帝故纵之,以为笑乐。后为江州刺史,赴任卒于道。赠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壮。子皎嗣。
景宗齐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义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强之门。市边富人姓向以见钱百万欲埤义宗,以妹适之。义宗遣人送书竟陵咨景宗,景宗题书后荅曰:‘买犹未得,云何已卖。’义宗贪镪遂成。后随武帝西下,历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凭附曹氏,位登列卿。后义宗为都督,征穰城,军败,见获于魏,卒。
席阐文,安定临泾人也。孤贫,涉猎书史。齐初,为雍州刺史萧赤斧中兵参军,由是与其子颖胄善。复历西中郎中兵参军,领城局。梁武帝之将起兵,阐文劝颖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报帝,并献银装刀,帝报以金如意。
和帝称尊号,为卫尉卿。颖胄暴卒,州府骚扰,阐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时始兴王憺留镇雍部,乃与西朝群臣迎憺总州事,故赖以宁辑。
帝受禅,除都官尚书,封山阳伯,出为东阳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狱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卒官,谥曰威。
夏侯详字叔业,谯郡谯人也。年十六遭父艰,居丧哀毁,三年庐于墓侧。尝有三足雀来集其庐户,众咸异焉。
仕宋为新汲令,政有异绩。豫州刺史段佛荣班下境内,为属城表。转中从事史,仍迁别驾。历事八将,州部称之。
齐明帝为刺史,雅相器遇。及辅政,引详及裴叔业日夜与语,详辄不酬。帝以问叔业,叔业以告详。详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由此微有忤。出为征虏长史、义阳太守。
及南康王为荆州,详为西中郎司马、新兴太守。梁武帝起兵,长史萧颖胄同创大举,虑详不同,以告柳忱。忱曰:‘易耳。近详求昏未之许,令成昏而告之,不忧立异。’于是以女适其子夔。大事方建,西台以详为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南郡太守。凡军国大事,颖胄多决于详。顷之颖胄卒,梁武弟始兴王憺留守襄阳,详乃遣使迎憺共参军国。迁侍中、尚书右仆射,寻授荆州刺史,详又固让于憺。
天监元年,征为侍中、车骑将军,封宁都县侯。详累让,乃更授右光禄大夫,侍中如故,给亲信二十人,改封丰城县公。三年,迁湘州刺史。详善吏事,在州四载,为百姓所称。州城南临水有峻峰,旧传云‘刺史登此山辄代’,由是历政莫敢至。详于其地起台榭,延僚属,以表损挹之志。后征为尚书左仆射、金紫光禄大夫,道病卒。上为素服举哀,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龙,齐永元末,父详为西中郎南康王司马,随府镇荆州,亶留都下,为东昏听政主帅。及崔慧景作乱,亶以捍御功,除骁骑将军。及梁武起兵,详与长史萧颖胄协同,密遣迎亶。亶乃赍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统。建邺平,以亶为尚书吏部郎,俄迁侍中,奉玺于帝。
天监六年,累迁南郡太守。父忧解职,居丧尽礼,庐于墓侧,遗财悉推诸弟。八年,起为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服阕,袭封丰城县公。居州甚有威惠,为边人悦服。历都官尚书,迁给事中、右卫将军。累迁吴兴太守。在郡复有惠政,吏人图其像,立碑颂美焉。
普通五年,为中护军。六年,大举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帅谯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寿阳,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节代邃,与魏将河间王琛、临淮王彧等相拒,频战克捷。寻敕班师合肥,须堰成复进。七年夏,淮堰水盛,寿阳城将没,武帝复遣北道军元树帅彭宝孙、陈庆之等稍进。亶帅湛僧智、鱼弘、张澄等通清流涧将入淮、肥。魏军夹肥筑城出亶后,亶与僧智还袭破之。进攻黎浆,贞威将军韦放自北道会焉。两军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口七万五千人。诏以寿阳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镇改为南豫州,以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寿春乆离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轻刑薄赋,务农省役,顷之人户充复。卒于州镇。帝闻之,即日素服举哀,赠车骑将军,谥曰襄。州人夏侯简等表请为亶立碑置祠,诏许之。
亶美风仪,宽厚有器量,涉猎文史,能专对。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史,辞日,亶侍御坐,帝谓亶曰:‘夏侯溢于卿疏近?’亶荅云:‘是臣从弟。’帝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如何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时以为能。
亶历六郡三州,不为产业,禄赐所得,随散亲故。性俭率,居处服用充足而已,不事华侈。晚年颇好音乐,有妓妾十数人,并无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帘奏之,时谓帘为夏侯妓衣。子谊袭封丰城县公。
亶弟夔字季龙,位大匠卿,累迁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直阁将军任思祖出义阳道,攻平静、穆陵、阴山三关,克之。时谯州刺史湛僧智围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入其郛。魏将元显伯率军赴援,僧智逆击破之。夔自武阳出会僧智,断魏军归路。庆和于内筑栅自固,及夔至遂请降,凡降男女口万余人。显伯闻之夜遁,众军追虏二万余人,斩获不可胜数,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及郢州刺史元愿达降,诏改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县侯。
中大通六年,为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积岁连兵,人颇失业,夔乃率军人于苍陵立堰,溉田千余顷,岁收谷百余万石,以充储备,兼赡贫人,境内赖之。夔兄亶先经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并有恩惠于乡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频得夏侯。前兄后弟,布政优优。’夔在州七年,远近多附之,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性奢豪,后房伎妾曳罗绮饰金翠者百数。爱好人士,不以贵位自高,文武賔客常满坐,时亦以此称之。卒于州,谥曰桓。子撰嗣,官至太仆卿。
撰弟譒,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为州助防。刺史贞阳侯明引为府长史。明被魏囚,复为侯景长史。景反,譒前驱济江,顿兵士林馆,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于、王、阮,并有国色。明被魏囚,其妾并还都第,譒至破第纳焉。
鱼弘,襄阳人。身长八尺,白晢美姿容。累从征讨,常为军锋。历南谯、盱眙、竟陵太守。尝谓人曰:‘我为郡有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麞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人庶尽。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翫车马,皆穷一时之惊绝。有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通用银镂金花寿福两重为脚。
为湘东王镇西司马,述职西上,道中乏食,缘路采菱,作菱米饭给所部。弘度之所,后人觅一菱不得。又于穷洲之上,捕得数百猕猴,膊以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资食复振。逢敕迎瑞像,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数百,悉衣锦袍,赫弈满道,颇为人所慕。涂经夏首,李抗敩其为人,抗舅元法僧闻之,杖抗三百。后为新兴、永宁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冯翊莲勺人也。少有志气,不事生业。时征士吴苞见其姿容,劝以经学,因诵鲍照诗云:‘竖儒守一经,未足识行藏。’拂衣不顾。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计禄命,王生曰:‘君拥旄杖节非一州,后一年当得戎马大郡。’及梁武起兵,义阳太守王抚之、天门太守王智逊、武陵太守萧彊等并不从命,镇军萧颖胄遣士瞻讨平之。齐和帝即位,以为领军司马。士瞻少时尝于南蛮府中掷博,无裈褰露,为侪辈所侮。及平鲁休烈军,得绢三万疋,乃作百裈,其外并赐军士,不以入室。以军功,除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建康平,为巴东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为荆府城局参军,浚万人仗库防池,得一金革钩,隐起镂甚精巧。篆文曰:‘锡尔金钩,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详兄女,女窃以与详,详喜佩之。及是革命,详果封侯,而士瞻不锡茅土。
天监二年,入为直阁将军,历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后为太子右卫率,又出为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约,家无私积。始士瞻梦得一积鹿皮,从而数之,有十一领。及觉喜曰:‘鹿者禄也,吾当居十一禄乎。’自其仕进所莅已九,及除二郡,心恶之,遇疾不肯疗。普通七年卒于郡,赠左卫将军,谥曰胡子。子琨时在戎役,闻问一踊而绝,良乆乃苏。不顾军制,辄离所部,遂以孝闻。诏下旌异。
蔡道恭字怀俭,南阳冠军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宽厚有大量,仕齐为西中郎中兵参军,加辅国将军。梁武帝起兵,萧颖胄以道恭素著威略,专相委任。齐和帝即位,为右卫将军。出为司州刺史。梁天监初,论功封汉寿县伯,进号平北将军。
三年,魏围司州,时城中众不满五千人,食裁半岁。魏军攻之,昼夜不息,乃作大车载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堑。道恭堑内列艨艟斗舰以待之。魏人不得进,又潜作伏道以决堑水,道恭载土塞之。相持百余日,前后斩获不可胜计。魏大造梯冲,攻围日急。道恭用四石乌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饮羽,一发或贯两人,敌人望弓皆靡。又于城内作土山,多作大矟,长二丈五尺,施长刃,使壮士执以刺魏人。魏军甚惮之,将退。会道恭疾笃,乃呼兄子僧勰、从弟灵恩及将率谓曰:‘吾所苦势不能乆,汝等当以死固节,无令吾没有遗恨。’又令取所持节授僧勰曰:‘禀命出疆,既不得奉以还朝,方欲携之同逝。可与棺柩相随。’众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转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内粮尽,魏克之。赠镇西将军,并寻购丧榇。八年,魏许还道恭丧,其家以女乐易之。葬襄阳。传国至孙固,早卒,国除。
杨公则字君翼,天水西县人也。父仲怀,为宋豫州刺史殷琰将。琰叛,辅国将军刘勉讨琰,仲怀力战,死于横塘。公则随父在军,年未弱冠,冒阵抱尸,号哭气绝良乆。勉命还仲怀首。公则敛毕,徒步负丧归乡里,由此著名。
后梁州刺史范柏年板为宋熙太守、领白马戍主。时氐贼李乌奴攻白马,公则矢尽粮竭,陷于寇,抗声骂贼,乌奴壮之,耍与同事。公则伪许而图之,谋泄,单马逃归。齐高帝下诏褒美。除晋寿太守,在任清洁自守。迁扶风太守,母忧去官。雍州刺史陈显达起为宁朔将军,复领太守。顷之,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构乱,公则进讨。事平,迁武宁太守,百姓便之。入为前军将军。
和帝为荆州刺史,公则为西中郎中兵参军。及萧颖胄协同梁武,以公则为辅国将军,领西中郎咨议参军,率兵东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军次沔口,公则率湘府之众会于夏口。时荆州诸军悉受公则节度,虽萧颖达宗室之贵亦隶焉。郢城平,武帝命众军即日俱下,公则受命先驱。江州既定,连旌东下,直造建邺。公则号令严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赖焉。
大军至新林,公则自越城移屯领军府垒北楼,与南掖门相对。尝登楼望战,城中遥见麾盖,纵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则曰:‘虏几中吾脚。’谈笑如初。东昏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公则坚卧不起,徐命击之,东昏军乃退。公则所领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内轻之,以为易与,每出荡,辄先犯公则垒。公则奖厉军士,克获更多。及城平,城内出者或被剥夺,公则亲率麾下,列陈东掖门,卫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则营焉。进号左将军,还镇南藩。
初,公则东下,湘部诸郡多未賔从,及公则还州,然后诸屯聚并散。天监元年,进号平南将军,封宁都县侯。湘州寇乱累年,人多流散。公则轻刑薄敛,顷之户口充复。为政虽无威严,然励己廉慎,为吏人所悦。湘俗单门多以赂求州职,公则至皆断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诸州以为法。
三年,征中护军。代至,乘二舸便发,送故一无所取。迁卫尉卿。时朝廷始议北侵,公则威名素著,至都,诏假节,先屯洛口。公则受命将发,遘疾,谓亲人曰:‘昔廉颇、马援以年老见遗,犹自力请用。今国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驱,方于古人,见知重矣。虽临涂疾苦,岂可僶俛辞事。马革还葬,此吾志也。’遂强起登舟,至洛口,寿春士女归降者数千户。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长史石荣等前锋接战,即斩石荣,逐北至寿春,去城数十里而返。疾笃,卒于师。武帝深痛惜之,即日举哀,谥烈侯。
公则为人敦厚慈爱,居家笃睦,视兄子过于己子,家财悉委焉。性好学,虽居军旅,手不辍卷,士大夫以此称之。
子瞟嗣,有罪国除。帝以公则勋臣,特听庶长子眺嗣。眺固让历年,乃受。
邓元起字仲居,南郡当阳人也。少有胆干,性任侠,仕齐为武宁太守。梁武起兵,萧颖胄与书招之,即日上道,率众与武帝会于夏口。齐和帝即位,拜广州刺史。中兴元年,为益州刺史,仍为前军。建康城平,进号征虏将军。天监初,封为当阳县侯,始述职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刘季连持两端。及闻元起至,遂发兵拒守。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开门以待。先时蜀人多逃亡,至是竞出投元起,皆称起义应朝廷。元起在道乆,军粮乏绝,或说之曰:‘蜀郡政慢,若检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罚之,所获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谏曰:‘使君前有严敌,后无继援,山人始附,于我观德。若纠以刻薄,人必不堪。众心一离,虽悔无及。膺请出图之,不患资粮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军资米,俄得三万斛。
元起进屯西平,季连始婴城自守。时益州兵乱既乆,人废耕农,内外苦饥,人多相食,道路断绝。季连计穷。会明年武帝使赦季连罪,许之降,季连即日开城纳元起,元起送季连于建康。
元起以乡人庾黔娄为录事参军,又得荆州刺史萧遥欣故客蒋光济,并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娄甚清洁,光济多计谋,并劝为善政。元起之克季连也,城内财宝无所私,劝恤人事,口不论财色。性能饮酒,至一斛不乱,及是绝之,为蜀土所称。元起舅子梁矜孙性轻脱,与庾黔娄志行不同,乃言于元起曰:‘城中称有三刺史,节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娄而政迹稍损。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归供养,诏许焉。征为右卫将军,以西昌侯萧藻代之。时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以南郑叛,引魏将王景胤、孔陵,攻东、西晋寿,并遣告急。众劝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万里,军不卒至,若寇贼浸淫,方须扑讨,董督之任,非我而谁?何事匆匆便相催督。’黔娄等苦谏之,皆不从。武帝亦假元起节、都督征讨诸军,将救汉中。比是,魏已攻克两晋寿。
萧藻将至,元起颇营还装,粮储器械略无遗者。萧藻入城,求其良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马为。’藻恚,醉而杀之。元起麾下围城,哭且问其故。藻惧曰:‘天子有诏。’众乃散。遂诬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诏减邑之半,封松滋县侯。故吏广汉罗研诣阙讼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让藻曰:‘元起为汝报仇,汝为仇报仇,忠孝之道如何?’乃贬藻号为冠军将军。赠元起征西将军,给鼓吹,谥忠侯。
罗研字深微,少有材辩。元起平蜀,辟为主簿,后为信安令。故事置观农谒者,围桑度田,劳扰百姓。研请除其弊,帝从之。鄱阳忠烈王恢临蜀,闻其名,请为别驾。及西昌侯藻重为刺史,州人为之惧,研举止自若。侯谓曰:‘非我无以容卿,非卿无以事我。’齐苟儿之役,临汝侯嘲之曰:‘卿蜀人乐祸贪乱,一至于此。’对曰:‘蜀中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劔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
大通二年,为散骑侍郎。嗣王范将西,忠烈王恢谓曰:‘吾昔在蜀,每事委罗研,汝遵而勿失。’范至,复以为别驾,升堂拜母,蜀人荣之。数年卒官。蜀土以文达者,唯研与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辩。西昌侯藻为益州,以为主簿。使至都,武帝悦之,谓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对曰:‘今胜昔。’问其故,对曰:‘昔事桓、灵之主,今逢尧、舜之君。’帝嘉其对,以如意击席者乆之。乃以为益州别驾。著益州记三卷行于世。
初,元起在荆州,刺史随王板元起为从事别驾,庾荜坚执不可,元起恨之。及大军至都,荜在城内甚惧。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荜,语人曰:‘庾别驾若为乱兵所杀,我无以自明。’因厚遗之。少时又尝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门造之乞,元起有稻几二千斛,悉以施之,时人称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为益州,过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馆,不肯出。元起拜请同行,母曰:‘汝贫贱家儿忽得富贵,讵可乆保。我宁死此,不能与汝共入祸败。’及至巴东,闻蜀乱,使蒋光济筮之遇蹇,喟然叹曰:‘吾岂邓艾而及此乎。’后果如筮。子铿嗣。
张惠绍字德继,义阳人也。少有武干,仕齐为竟陵横桑戍主。母丧归乡里。闻梁武帝起兵,乃自归,累有战功。武帝践阼,封石阳县侯,位骁骑将军、直阁、左细仗主。时东昏余党数百人窃入南、北掖门,夜烧神兽门,害卫尉张弘策。惠绍驰率所领赴战,贼乃散走。迁太子右卫率,以军功累增爵邑。历位卫尉卿,左卫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在州和理,吏人亲爱之。征还为左卫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甲仗百人,直卫殿中。卒,谥曰忠。
子澄嗣。累有战功,与湛僧智、胡绍世、鱼弘并为当时骁将。历官卫尉卿,太子左卫率。卒官,谥曰愍。
冯道根字巨基,广平酂人也。少孤,家贫,佣赁以养母。行得甘肥,未尝先食,必遽还以遗母。年十三,以孝闻。郡召为主簿,不就,曰:‘吾当使封侯庙食,安能为儒吏邪。’
年十六,乡人蔡道班为湖阳戍主,攻蛮锡城,反为蛮困。道根救之、匹马转战,提双劔左右奋击,杀伤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齐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阳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陈显达争之,师入汋口,道根说显达曰:‘汋水急,不如悉弃船于酂城,方道步进。’显达不听,道根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败夜走,赖道根指路以全。寻为汋口戍副。
以母丧还家。闻梁武帝起兵,乃谓所亲曰:‘金革夺礼,古人不避,扬名后世,岂非孝乎。’因率乡人归武帝,隶于王茂,常为前锋。武帝即位,为骁骑将军,封增城县男。
天监二年,为南梁太守,领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远斥候,如敌将至者。众颇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修城未毕,魏将党法宗、傅竖眼率众二万,奄至城下,道根堑垒未固,城中众少,莫不失色。道根命开城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军战,败之,魏军因退。迁辅国将军。
六年,魏攻锺离,武帝诏豫州刺史韦叡救之。道根为叡前驱,至徐州,建计据邵阳洲,筑垒掘堑逼魏城。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城隍立办。及淮水长,道根乘战舰断魏连桥,魏军败绩。进爵为伯,改封豫宁县。八年,拜豫州刺史,领汝阴太守。为政清简,境内安之。累迁右卫将军。
道根性谨厚,木讷少言,为将能检御部曲。所过村陌,将士不敢虏掠。每征伐终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功之多少,吾将何事。’武帝尝指道根示尚书令沈约,美其口不论勋。约曰:‘此陛下之大树将军也。’历处州郡,和理清静,为下所怀。在朝廷虽贵显,而性俭约,所居宅不修墙屋,无器服侍卫,入室则萧然如素士之贫贱者。当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时不学,既贵粗读书,自谓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复为豫州。将行,武帝引朝臣宴别道根于武德殿,召画工使图其形,道根踧踖谢曰:‘臣所可报国家,唯余一死,但天下太平,恨无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悦。武帝每称曰:‘冯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复忆有一州。’
居州少时遇疾,乞还。朝廷征为散骑常侍、左军将军。卒于官。是日,舆驾春祠二庙,及出宫,有司以闻。帝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对曰:‘昔柳庄寝疾,卫献公当祭,请尸曰:“有臣柳庄,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其死,请往。”不释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虽未为社稷臣,亦有劳王室,临之礼也。’帝即驾幸其宅,哭之甚恸。谥曰威。子怀嗣。
康绚字长明,华山蓝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汉置都护,尽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诏河西,因留不去,其后遂氏焉。晋时陇右乱,迁于蓝田。绚曾祖因为苻坚太子詹事,生穆。穆为姚苌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乡族三千余家入襄阳之岘南,宋为置华山郡蓝田县,寄立于襄阳,以穆为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绚伯元隆、父元抚,并为流人所推,相继为华山太守。
绚少俶傥有志气,仕齐为华山太守,推诚抚循,荒余悦服。梁武起兵,绚举郡以应。天监元年,封南阳县男,除竟陵太守。累迁太子左卫率,甲仗百人,与领军萧景直殿内。绚身长八尺,容貌绝伦,虽居显职,犹习武艺。帝幸德阳殿戏马,敕绚马射,抚弦贯的,观者悦之。其日,上使画工图绚形,遣中使持以问绚曰:‘卿识此图不?’其见亲如此。
时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足引北方童谣曰:‘荆山为上格,浮山为下格,潼沱为激沟,并灌钜野泽。’帝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其功不可就。帝弗纳,发徐、扬人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绚节、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役人及战士,有众二十万,于锺离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十四年四月,堰将合,淮水漂疾,复决溃。众患之。或谓江、淮多蛟,能乘风雨决坏崖岸,其性恶铁。因是引东西二冶铁器,大则釜鬲,小则鋘锄,数千万斤沈于堰所,犹不能合。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冈陵木石无巨细必尽,负担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武帝愍之,遣尚书右仆射袁昂、侍中谢举假节慰劳,并加蠲复。是冬寒甚,淮、泗尽冻,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赐以衣袴。
十一月,魏遣将杨大眼扬声决堰,绚命诸军撤营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悦挑战,斩魏咸阳王府司马徐方兴,魏军小却。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长九里,下阔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夹之以堤,并树杞柳,军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洁,俯视邑居坟墓,了然皆在其下。或谓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乆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绚然之,开湫东注。又纵反间于魏曰:‘梁所惧开湫。’魏人信之,果凿山深五丈,开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犹不减。其月,魏军竟溃而归。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地。魏寿阳城戍稍徙顿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冈垄。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张豹子谓己必尸其事。既而绚以佗官来监作,豹子甚惭,由是谮绚与魏交通。帝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寻除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
绚征还,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长,堰坏,奔流于海,杀数万人。其声若雷,闻三百里。水中怪物,随流而下,或人头鱼身,或龙形马首,殊类诡状,不可胜名。祖暅坐下狱。绚在州三年,大修城隍,号为严整。
普通元年,除卫尉卿,未拜卒。舆驾即日临哭,谥曰壮。绚宽和少喜惧,在朝廷见人如不能言,号为长厚。在省每寒月,见省官有褴缕者,辄遣遗以𦈡衣,其好施如此。子悦嗣。
昌义之,历阳乌江人也。少有武干,为冯翊戍主。梁武帝为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为辅国将军、军主。每战必捷。
天监元年,封永丰侯,累迁北徐州刺史,镇锺离。四年,大举北侵,临川王宏督众军向洛口,义之为前军,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乆,诏班师。魏中山王元英乘势追蹑,攻没马头等城。城内粮贮,魏悉移归北,议者咸谓无复南向。帝曰:‘此必进兵,非其实也。’乃遣修锺离城,敕义之为战守备。是冬,英果率众数十万围锺离,冲车毁西墉。时城中众才三千,义之督帅,随方抗御,前后杀伤万计,魏军死者与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韦叡率众二十万救焉,大破魏军。义之率轻兵追至洛口而还。以功进号军师将军,再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迁左卫将军。是冬,帝遣太子右卫率康绚督众军作荆山堰,魏将李昙定大众逼荆山,扬声决堰。诏假义之节救绚,军未至,绚等已破魏军。魏又遣大将军李平攻硖石,义之又率朱衣直阁王神念救之。魏克硖石,义之班师,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问。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义之不知书,所识不过十字。性宽厚,为将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营道县侯。征为护军将军,卒于官。帝深痛惜之,谥曰烈。子宝景嗣。
论曰:永元之季,虽时主昏狂,荆、雍二州,尚未有衅。武皇迹缘家酷,首唱孟津之师,王茂等运接昌期,自致勤王之举。若非天人启期,岂得若斯之速乎。其隆名显级,亦各风云之感会也。元起勤乃胥附,功惟辟土,劳之不图,祸机先陷。冠军之贬,于罚已轻,梁之政刑,于斯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启,年之不永,不亦宜乎。张惠绍、冯道根、康绚、昌义之攀附之始,其功则末。及群盗焚门,张以力战自著。锺离、邵阳之逼,冯、昌劳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绚实典其事。互有厥劳,宠进宜矣。先是镇星守天江而堰实兴,退舍而决,岂人事乎,其天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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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六‧列传第四十六  张弘策 庾域 郑绍叔 吕僧珍 乐蔼
张弘策字真简,范阳方城人,梁文献皇后之从父弟也。父安之,青州主簿、南蛮行参军。
弘策幼以孝闻,母尝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强为进粥,弘策乃食母所余。遭母忧,三年不食盐菜,几至灭性。兄弟友爱,不忍暂离。虽各有室,常同卧起,世比之姜肱兄弟。
弘策与梁武帝年相辈,幼见亲狎,恒随帝游处。每入室,常觉有云气,体辄肃然,弘策由此特加敬异。建武末,与兄弘胄从武帝宿,酒酣,移席星下,语及时事。帝曰:‘天下方乱,舅知之乎?冬下魏军方动,则亡汉北。王敬则猜嫌已乆,当乘间而作。’弘策曰:‘敬则张两赤眼,容能立事?’帝曰:‘敬则庸才,为天下唱先尔。主上运祚尽于来年,国权当归江、刘。而江甚隘,刘又暗弱,都下当大乱,死人如乱麻。齐之历数自兹亡矣。梁、楚、汉当有英雄兴。’弘策曰:‘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帝笑曰:‘光武所云,“安知非仆”。’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请定君臣之分。’帝曰:‘舅欲敩邓晨乎?’
是冬,魏军攻新野,齐明帝密诏武帝代曹武监雍州事。弘策闻之心喜,谓帝曰:‘夜中言当验。’帝笑曰:‘且勿多言。’弘策从帝西行,仍参帷幄,身亲劳役,不惮辛苦。齐明帝崩,遗诏以帝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为录事参军,带襄阳令。帝观海内方乱,有匡济之心,密为储备。谋猷所及,唯弘策而已。
时帝长兄懿罢益州还,为西中郎长史、行郢州事。帝使弘策到郢,陈计于懿曰:‘昔晋惠庸主,诸王争权,遂内难九兴,外寇三作。方今丧乱有甚于此,六贵争权,人握王宪,制主画敕,各欲专成。且嗣主在宫本无令誉,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居万机,恣其所欲,岂肯虚坐主诺,委政朝臣。积相嫌贰,必大诛戮。始安欲为赵伦,形迹已露,蹇人上天,信无此理。且性甚猜狭,徒取祸机,所可当轴,江、刘而已。祏怯而无断,暄弱而不才,折鼎覆𫗧,跂踵可待。萧坦胸怀猜忌,动言相伤。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鼻。若隙开衅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外藩,幸图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集。郢州控带荆、湘,西注汉、沔。雍州士马,呼吸数万。时安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翦暴,如不早图,悔无及也。’懿闻之变色,心未之许。
及懿遇祸,帝将起兵,夜召弘策、吕僧珍入定议,旦乃发兵。以弘策为辅国将军、军主,领万人督后部事。及郢城平,萧颖达、杨公则诸将皆欲顿军夏口,帝以为宜乘胜长驱,直指建邺,弘策与帝意合。又访宁朔将军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预为图,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与吕僧珍先往清宫,封检府库。于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申勒部曲,秋毫无犯。迁卫尉卿,加给事中。天监初,加散骑常侍,封洮阳县侯。弘策尽忠奉上,知无不为,交友故旧,随才荐拔,缙绅皆趋焉。
时东昏余党孙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尝梦乘马至云龙门,心惑其梦,遂作乱。帅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门,至夜烧神兽门、总章观,入卫尉府,弘策逾垣匿于龙厩,遇贼见害。贼又进烧尚书省及阁道云龙门,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省,帅羽林兵邀击不能却。上戎服御前殿,谓僧珍曰:‘贼夜来是众少,晓则走矣。’命打五鼓。贼谓已晓,乃散,官军捕文明斩于东市,张氏亲属脔食之。帝哭之恸,曰:‘痛哉卫尉!天下事当复与谁论?’诏赠车骑将军,谥曰闵侯。
弘策为人宽厚通率,笃旧故。及居隆重,不以贵地自高,故人賔客接之如布衣,禄赐皆散之亲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缅嗣。
缅字元长,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曰:‘此儿非常器,非止为张氏宝,方为海内令名也。’齐永元末兵起,弘策从武帝向都,留缅襄阳,年始十岁,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及弘策遇害,缅丧过于礼,武帝每遣喻之。服阕,袭封洮阳县侯。起家秘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闲吏事,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再迁云麾外兵参军。
缅少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有质疑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缺,帝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雁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顷之,为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俸禄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并供之母振遗亲属。虽累载所蓄,一朝随尽,缅私室常然如贫素者。
累迁豫章内史。缅为政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有也’。
后为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兼领先职,俄复旧任。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武帝乃遣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迁侍中,未拜卒,诏便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
缅抄后汉、晋书众家异同为后汉纪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缅弟缵。
缵字伯绪,出继从伯弘籍。武帝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年十一,尚武帝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武帝异之,尝曰:‘张壮武云“后八世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披读,殆不辍手。秘书郎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不数十日便迁任。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书籍。尝执四部书目曰:‘若读此毕,可言优仕矣。’如此三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刘善明通和,求识缵与锡。缵时年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尚书吏部郎,俄而长兼侍中,时人以为早达。河东裴子野曰:‘张吏部有喉唇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云年出三十不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大通中,为吴兴太守,居郡省烦苛,务清静,人吏便之。
大同二年,征为吏部尚书。后门寒素一介者,皆见引拔,不为贵门屈意,人士翕然称之。负其才气,无所与让。定襄侯祗无学术,颇有文性,与兄衡山侯恭俱为皇太子爱赏。时缵从兄谧、聿并不学问,性又凡愚。恭、祗尝预东宫盛集,太子戏缵曰:‘丈人谧、聿皆何在?’缵从容曰:‘缵有谧、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惭。或云缵从兄聿及弼愚短,湘东王在坐,问缵曰:‘丈人二从聿、弼艺业何如?’缵曰:‘下官从弟虽并无多,犹贤殿下之有衡、定。’举坐愕然,其忤物如此。
五年,武帝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领袖,司空已后,名冠范阳。可尚书仆射。’缵本寒门,以外戚显重,高自拟伦,而诏有‘司空范阳’之言,深用为狭。以朱异草诏,与异不平。初,缵与参掌何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賔客辐凑,有过诣缵,缵辄距不前,曰:‘吾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让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预。加以矫心饰貌,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若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行。
改为湘州刺史,述职经涂,作南征赋。初,吴兴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賔客,深相礼遇。及纶作牧郢蕃,规随从江夏。遇缵出之湘镇,路经郢服,纶饯之南浦。缵见规在坐,意不能平,忽举杯曰:‘吴规,此酒庆汝得陪今宴。’规寻起还,其子翁孺见父不悦,问而知之,翁孺因气结,尔夜便卒。规恨缵恸儿,愤哭兼至,信次之间又致殒。规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其轻傲皆此类也。
至州务公平,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省并,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賔服,因此向化。益阳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十余万,州境大宁。晚颇好积聚,多写图书数万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称是。
太清二年,徙授领军,俄改雍州刺史。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后更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誉遂托疾不见缵,仍检括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建邺,誉当下援。湘东王时镇江陵,与缵有旧,缵将因之以毙誉兄弟。时湘东王与誉及信州刺史桂阳王慥各率所领入援台,下硖至江津,誉次江口,湘东王届郢州之武城。属侯景已请和,武帝诏罢援军。誉自江口将旋湘镇,欲待湘东至,谒督府,方还州。缵乃贻湘东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又遣使报云:‘桂阳住此欲应誉、詧。’湘东信之,乃凿船沈米,斩缆而归。至江陵收慥杀之。荆、湘因构嫌隙。
缵寻弃其部曲,携其二女,单舸赴江陵。湘东遣使责让誉,索缵部下,仍遣缵向雍州。前刺史岳阳王詧推迁未去镇,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会闻贼陷台城,詧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义举,事无不济。’缵以为然。因与岸兄弟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众。乃服妇人衣,乘青布舆,与亲信十余人奔引等。杜岸驰告詧,詧令中兵参军尹正等追讨。缵以为赴期,大喜,及至并禽之。缵惧不免,请为沙门,名法绪。詧袭江陵,常载缵随后,逼使为檄,固辞以疾。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元帝承制,赠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元帝少时,缵便推诚委结,及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序云:‘简宪之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初,缵之往雍州,资产悉留江陵。性既贪婪,南中赀贿填积。及死,湘东王皆使收之,书二万卷并摙还斋,珍宝财物悉付库,以粽蜜之属还其家。
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尚简文第九女海盐公主。承圣初,位侍中。缵弟绾。
绾字孝卿,少与兄缵齐名。湘东王绎尝策之百事,绾对阙其六,号为百六公。位员外散骑常侍、中军宣城王长史。迁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旨曰:‘为国之急,唯在执宪直绳,用人之本,不限升降。晋、宋时,周闵、蔡廓兼以侍中为之,卿勿疑是左迁。’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相当,时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并导驺分趋两陛,前代未有,时人荣之。出为豫章内史,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
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祅道,遂聚党攻郡,进寇豫章,刺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
十年,复为御史中丞。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之。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卫朱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义。太清三年,为吏部尚书,宫城陷,奔江陵,位尚书右仆射。魏克江陵,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卒于江陵。
次子交,字少游,尚简文第十一女定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沈静,有名乡曲。梁文帝为郢州,辟为主簿,叹美其才,曰:‘荆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礼。长沙宣武王为梁州,以为录事参军,带华阳太守。时魏军攻围南郑,州有空仓数十所,域手自封题,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以安。军退,以功拜羽林监。及长沙王为益州,域随为怀宁太守。罢任还家,妻子犹事井臼,而域所衣大布,余奉专充供养。母好鹤唳,域在位营求,孜孜不怠,一旦双鹤来下,论者以为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咨议参军,母忧去职。梁武帝举兵,起为宁朔将军,领行选。武帝东下,师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劳军。域乃讽夬曰:‘黄钺未加,非所以总率侯伯。’夬反,西台即授武帝黄钺。萧颖胄既都督中外诸军事,论者谓武帝应致笺,域争不听,乃止。郢城平,域及张弘策议与武帝意同,即命众军便下,域谋多被纳用。霸府初开,为咨议参军。
天监初,封广牧县子、后军司马。出为宁朔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长史夏侯道迁降魏,魏袭巴西,域固守。城中粮尽,将士皆龁草供食,无有离心。魏军退,进爵为伯。于时兵后人饥,域上表振贷,不待报辄开仓,为有司所纠。上迁域西中郎司马、辅国将军、宁蜀太守。卒于官。子子舆。
子舆字孝卿,幼而歧嶷。五岁读孝经,手不释卷。或曰:‘此书文句不多,何用自苦?’荅曰:‘孝,德之本,何谓不多。’齐永明末,除州主簿。时父在梁州遇疾,子舆奔侍医药,言泪恒并。长沙宣武王省疾见之,顾曰:‘庾录事虽危殆,可忧更在子舆。’寻丁母忧,哀至辄呕血,父戒以灭性,乃禁其哭泣。梁初为尚书郎。
天监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舆以蜀路险难,启求侍从,以孝养获许。父迁宁蜀,子舆亦相随。父于路感心疾,每痛至必叫,子舆亦闷绝。及父卒,哀恸将绝者再。奉丧还乡,秋水犹壮。巴东有淫预,石高出二十许丈,及秋至,则才如见焉,次有瞿塘大滩,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犹不见。子舆抚心长叫,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复旧,行人为之语曰:‘淫预如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初发蜀,有双鸠巢舟中,及至又栖庐侧,每闻哭泣之声,必飞翔檐宇,悲鸣激切。
欲为父立佛寺,未有定处。梦有僧谓曰:‘将修胜业,岭南原即可营造。’明往履历,果见标度处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墓所以终丧,服阕,手足枯挛,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坟墓。叔该谓曰:‘汝若固志,吾亦抽簪。’于是始仕。虽以嫡长袭爵,国秩尽推诸弟。累迁兼中郎司马。
大通二年,除巴陵内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劝上郡就医,子舆曰:‘吾疾患危重,全济理难,岂可贪官,陈尸公廨。’因勒门生不得辄入城市,即于渚次卒。遗令单衣帢履以敛,酒脯施灵而已。
郑绍叔字仲明,荥阳开封人也。累世居寿阳。祖琨,宋高平太守。
绍叔年二十余,为安丰令,有能名。后为本州中从事史。时刺史萧诞弟谌被诛,台遣收诞,兵使卒至,左右惊散,绍叔独驰赴焉。诞死,侍送丧柩,众咸称之。到都,司空徐孝嗣见而异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临司州,命为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帝罢州还都,谢遣賔客,绍叔独固请愿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涂。’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刺史萧遥昌苦要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将囚之,乡人救解得免。及帝为雍州,绍叔间道西归,补宁蛮长史、扶风太守。东昏既害朝宰,颇疑于帝。绍叔兄植为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托候绍叔,潜使为刺客。绍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于绍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见取良会也。’賔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舻戎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绍叔曰:‘兄还具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续复遣主帅杜伯符亦欲为刺客,诈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惧不敢发。上后即位,作五百字诗具及之。
初起兵,绍叔为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从东下。江州平,留绍叔监州事,曰:‘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寇恂守河内,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内,我故留卿以为羽翼。前途不捷,我当其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叔流涕拜辞,于是督江、湘粮运无阙乏。
天监初,入为卫尉卿。绍叔少孤贫,事母及祖母以孝闻,奉兄恭谨。乃居显要,粮赐所得及四方遗饷,悉归之兄室。忠于事上,所闻纤豪无隐。每为帝言事,善则曰:‘臣愚不及,此皆圣主之策。’不善,则曰:‘臣智虑浅短,以为其事当如是,殆以此误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亲信之。母忧去职。绍叔有至性,帝常使人节其哭。顷之,封营道县侯,复为卫尉卿。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县侯。
三年,魏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众军镇东关。事平,复为卫尉。既而义阳入魏,司州移镇关南,以绍叔为司州刺史。绍叔至,创立城隍,缮兵积谷,流人百姓安之。性颇矜躁,以权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举荐。士亦以此归之。
征为左卫将军,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医药,一日数至。卒于府舍。帝将临其殡,绍叔宅巷陋,不容舆驾,乃止。诏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谥曰忠。绍叔卒后,帝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必称君,过则归己,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
吕僧珍字元瑜,东平范人也。世居广陵,家甚寒微。童儿时从师学,有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曰:‘此儿有奇声,封侯相也。’事梁文帝为门下书佐。身长七尺七寸,容貌甚伟,曹辈皆敬之。文帝为豫州刺史,以为典签,带蒙令。帝迁领军将军,补主簿。祅贼唐宇之寇东阳,文帝率众东讨,使僧珍知行军众局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不过私室。文帝益以此知之。司空陈显达出军沔北,见而呼坐,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深自努力。’
建武二年,魏军南攻,五道并进。武帝帅师援义阳,僧珍从在军中。时长沙宣武王为梁州刺史,魏军围守连月,义阳与雍州路断。武帝欲遣使至襄阳,求梁州问,众莫敢行。僧珍固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及至襄阳,督遣援军,且获宣武王书而反,武帝甚嘉之。
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与共事。僧珍知不乆当败,竟弗往。武帝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邔令。及至,武帝命为中兵参军,委以心膂。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甚众。武帝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余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为止舍。多伐材竹,沈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独悟其指,因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装为船舰,葺之以茅,并立办。众军将发,诸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
武帝以僧珍为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大军次江宁,武帝使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昏将李居士来战,僧珍等大破之,乃与茂进白板桥。垒立,茂移顿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众少,直来薄城。僧珍谓将士曰:‘今力不敌,不可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俄而皆越堑,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内外齐击,居士等应时奔散。及武帝受禅,为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再迁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
天监四年,大举北侵,自是僧珍昼直中书省,夜还秘书。五年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乆,表求拜墓,武帝欲荣以本州,乃拜南兖州刺史。僧珍在任,见士大夫迎送过礼,平心率下,不私亲戚。兄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谓曰:‘此兖州刺史坐,非吕僧珍床。’及别室促膝如故。从父兄子先以贩葱为业,僧珍至,乃弃业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常分,岂可妄求叨越。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岂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适于氏,住市西小屋临路,与列肆杂。僧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为耻。
在州百日,征为领军将军,直秘书省如先。常以私车辇水洒御路。僧珍既有大勋,任总心膂,性甚恭慎。当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气鞠躬,对果食未尝举箸。因醉后取一甘食,武帝笑谓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进。’禄俸外,又月给钱十万,其余赐赉不绝于时。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乆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独不肯,累日乃见从。一夜,僧珍忽头痛壮热,及明而颡骨益大,其骨法盖有异焉。
十年,疾病,车驾临幸,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时必谓不济。主上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昔政同,必不复起。’竟如言卒于领军官舍。武帝即日临殡,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罢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侧。僧珍问宅价,曰‘一千一百万’。怪其贵,季雅曰:‘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贺,署函曰‘钱一千’。阍人少之,弗为通,强之乃进。僧珍疑其故,亲自发,乃金钱也。遂言于帝,陈其才能,以为壮武将军、衡州刺史。将行,谓所亲曰:‘不可以负吕公。’在州大有政绩。
乐蔼字蔚远,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六世孙也。家居江陵。方颐隆准,举动酝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悫尝陈器物,试诸甥侄。蔼时尚幼,而无所取,悫由此奇之。又取史传各一卷授蔼等,使读毕言所记。蔼略读具举,悫益善之。
齐豫章王嶷为荆州刺史,以蔼为骠骑行参军,领州主簿,参知州事。嶷尝问蔼城隍风俗、山川险易,蔼随问立对,若案图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谮蔼廨门如市,嶷遣觇之,方见蔼闭阁读书。后为大司马记室。
永明八年,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称兵反,及败,焚烧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齐武帝见蔼,问以西事,蔼占对详敏,帝悦,用为荆州中从事,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还州,缮修廨署数百区,顷之咸毕。豫章王嶷薨,蔼解官赴丧,率荆、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为西中郎,以蔼为咨议参军。萧颖胄引蔼及宗夬、刘坦任以经略。
天监初,累迁御史中丞。初,蔼发江陵,无故于船得八车辐,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迁焉。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时长沙宣武王将葬,而车府忽于库失油络,欲推主者。蔼曰:‘昔晋武库火,张华以为积油万石必然,今库若灰,非吏罪也。’既而检之,果有积灰,时称其博物弘恕。
二年,出为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罢归,遇始兴人士反,逐内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财产。元瑜走归广州,借兵于蔼,托欲讨贼,而实谋袭蔼。蔼觉诛之。寻卒于官。
蔼姊适征士同郡刘虬,亦明识有礼训。蔼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禄秩以供焉,西土称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备,幼与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约见之曰:‘法才实才子。’为建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将至百金,县曹启输台库。武帝嘉其清节,曰‘居职若斯,可以为百城表矣’。迁太舟卿,寻除南康内史。耻以让奉受名,辞不拜。历位少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还乡。至家,割宅为寺,栖心物表。寻卒。法藏位征西录事参军,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举止。位江陵令,元帝承制,除光禄卿。魏克江陵,众奔散,呼子云。子云曰:‘终为虏矣,不如守以死节。’遂仆地,卒于马蹄之下。
论曰:张弘策惇厚慎密,首预帝图,其位遇之隆,岂徒外戚云尔。至如太清板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协和蕃岳,克济温、陶之功;而苟怀私怨,以成衅隙之首。风格若此,而为梁之乱阶,惜乎!庾域、郑绍叔、吕僧珍等,或忠诚亮荩,或恪勤匪懈,缔构王业,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勤诚靡贰,盖有人臣之节矣。蔼虽异帷幄之勋,亦赞云雷之业,其当官任事,宠秩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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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七‧列传第四十七  沈约 范云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子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颛顼嘉之,封诸汾川。其后四国沈、姒、蓐、黄,沈子国今汝南平舆沈亭是也。春秋之时,列于盟会。鲁昭四年,晋使蔡灭沈,其后因国为氏。自兹以降,谱谍罔存。
秦末有沈逞,征丞相不就。汉初,逞曾孙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国迁居九江之寿春,官至齐王太傅,封敷德侯。遵生骠骑将军达,达生尚书令干,干生南阳太守弘,弘生河内太守勗,勗生御史中丞奋,奋生将作大匠恪,恪生尚书关内侯谦,谦生济阳太守靖,靖生戎。戎字威卿,仕为州从事,说降剧贼尹良,汉光武嘉其功,封为海昏县侯,辞不受,因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余不乡,遂家焉。顺帝永建元年,分会稽为吴郡,复为吴郡人。灵帝初平五年,分乌程、余杭为永安县,吴孙皓宝鼎二年,分吴郡为吴兴郡。晋太康三年,改永安为武康县,复为吴兴武康人焉。虽邦邑屡改,而筑室不迁。
戎子酆字圣通,位零陵太守,致黄龙芝草之瑞。第二子仲高,安平相,少子景河间相,演之、庆之、昙庆、怀文其后也。仲高子鸾字建光,少有高名,州举茂才,公府辟州别驾从事史。时广陵太守陆稠,鸾之舅也,以义烈政绩显名汉朝,复以女妻鸾,早卒。又直字伯平,州举茂才,亦有清名,卒。子瑜、仪俱少有至行。瑜十岁、仪九岁而父亡,居丧毁瘁,过于成人。外祖会稽盛孝章,汉末名士也,深加忧伤,每抚慰之,曰:‘汝并黄中英爽,终成奇器,何遽逾制自取殄灭邪。’三年礼毕,殆至灭性,故兄弟并以孝著。瑜早卒。仪字仲则,笃学有雅才,以儒素自业。时海内大乱,兵革并起,经术废弛,士少全行。而仪淳深隐默,守道不移,风操贞整,不妄交纳,唯与族子仲山、叔山及吴郡陆公纪友善。州郡礼请,二府交辟,公车征,并不屈,以寿终。子曼字元禅,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阳侯,才志显于吴朝。子矫字仲桓,以节气立名,仕为立武校尉、偏将军。孙皓时,有将帅之称。吴平,为郁林、长沙二郡太守,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晋元帝之为镇东将军,命参军事。子延字思长,颍川太守,始居县东乡之博陆里余乌村。延子贺字子宁,桓冲南中郎参军。
贺子警字世明,惇笃有行业,学通左氏春秋,家产累千金。后将军谢安命为参军,甚相敬重。警内足于财,为东南豪士,无进仕意,谢病归。安固留不止,乃谓曰:‘沈参军,卿有独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怀德而至,既无用佐时,故遂饮啄之愿尔。’还家积载,以素业自娱。前将军王恭镇京口,与警有旧好,复引为参军。手书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应之。寻复谢去。子穆夫字彦和,少好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为前将军主簿,谓警曰:‘足下既执不拔之志,高卧东南,故屈贤子共事,非吏职婴之也。’
初,钱唐人杜炅字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并事之为弟子,执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门徒孙泰、泰弟子恩传其业,警复事之。隆安三年,恩于会稽作乱,自称征东将军,三吴皆响应。穆夫在会稽,恩以为余姚令。及恩为刘牢之所破,穆夫见害。先是穆夫宗人沈预与穆夫父警不协,至是告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预夫、佩夫,并遇害。唯穆夫子深子、云子、田子、林子、虔子获全。田子、林子知名。
田子字敬光,从武帝克京城,进平建邺,参镇军事,封营道县五等侯。帝北伐广固,田子领偏师与龙骧将军孟龙符为前锋。龙符战没,田子力战破之。及卢循逼都,帝遣田子与建威将军孙季高海道袭破广州,还除太尉参军、淮陵内史,赐爵都乡侯。义熙八年,从讨刘毅。十一年,从讨司马休之,除振武将军、扶风太守。十二年,武帝北伐,田子与顺阳太守傅弘之各领别军,从武关入,屯据青泥。姚泓将自御大军,虑田子袭其后,欲先平田子,然后倾国东出。乃率步骑数万,奄至青泥。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数百,欲击之。傅弘之曰:‘彼众我寡,难可与敌。’田子曰:‘师贵用奇,不必在众。’弘犹固执,田子曰:‘众寡相倾,势不两立,若使贼围既固,人情丧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志也。’便独率所领,鼓噪而进。贼合围数重,田子乃弃粮毁舍,躬勒士卒,前后奋击,贼众一时溃散,所杀万余人,得泓伪乘舆服御。武帝表言其状。长安既平,武帝䜩于文昌殿,举酒赐田子曰:‘咸阳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阳相赏。’即授咸阳、始平二郡太守。
大军既还,桂阳公义真留镇长安,以田子为安西中兵参军、龙骧将军、始平太守。时赫连勃勃来寇,田子与安西司马王镇恶俱出北地御之。初,武帝将还,田子及傅弘之等并以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屡言之。帝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政足自灭耳。勿复多言。’及俱出北地,论者谓镇恶欲尽杀诸南人,以数十人送义真南还,因据关中反叛。田子乃于弘之营内请镇恶计事,使宗人敬仁于坐杀之,率左右数十人自归义真。长史王脩收杀田子于长安稿仓门外,是岁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武帝表天子以田子卒发狂易,不深罪也。
林子字敬士,少有大度,年数岁,随王父在京口,王恭见而奇之,曰‘此儿王子师之流也。’尝与众人共见遗宝,咸争趋之,林子直去不顾。年十三,遇家祸,既门陷祅党,兄弟并应从诛,而沈预家甚强富,志相陷灭,林子兄弟沈伏山泽,无所投厝。会孙恩屡出会稽,武帝致讨,林子乃自归陈情,率老弱归罪请命,因流涕哽咽,三军为之感动。帝甚奇之,乃载以别船,遂尽室移京口,帝分宅给焉。
林子博览众书,留心文义,从克京城,进平都邑。时年十八,身长七尺五寸。沈预虑林子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与兄田子还东报仇。五月夏节日至,预政大集会,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斩预首,男女无论长幼悉屠之,以预首祭父祖墓。及帝为扬州,辟为从事,领建熙令,封资中县五等侯。从伐慕容超,平卢循,并著军功。后从征刘毅,参太尉军事。复从讨司马休之。武帝每征讨,林子辄推锋居前。时贼党郭亮之招集蛮、晋,屯据武陵,武陵太守王镇恶出奔。林子率军讨之,斩亮之于七里涧而纳镇恶。武陵既平,复讨鲁轨于石城,轨弃众走襄阳,复追蹑之。襄阳既定,权留守江陵。
武帝伐姚泓,复参征西军事,加建武将军,统军为前锋,从汴入河。伪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尹昭据蒲阪,林子于陕城与冠军檀道济同攻蒲阪,龙骧王镇恶攻潼关。姚泓闻大军至,遣伪东平公姚绍争据潼关。林子谓道济曰:‘潼关天岨,所谓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屈,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也。及其未至,当并力争之。若潼关事捷,尹昭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及至,绍举关右之众,设重围,围林子及道济、镇恶等。道济议欲度河避其锋,或欲弃捐辎重还赴武帝。林子按劔曰:‘下官今日之事,自为将军办之。然二三君子或同业艰难,或荷恩罔极,以此退挠,亦何以见相公旗鼓邪。’塞井焚舍,示无全志。率麾下数百人,犯其西北。绍众小靡,乘其乱而薄之,绍乃大溃,俘虏以千数,悉获绍器械资实。时诸将破贼皆多其首级,而林子献捷书至,每以实闻。武帝问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师,本有征无战,岂可复增张虏获,以示夸诞。昔魏尚以盈级受罚,此亦后乘之良辙也。’武帝曰:‘乃所望于卿也。’
初,绍退走,还保定城,留伪武卫将军姚鸾精兵守崄,林子衔枚夜袭,即屠其城,劓鸾而坑其众。绍复遣抚军将军姚赞将兵屯河上,林子连破之。绍又遣长史姚伯子等屯据九泉,凭河固险,以绝粮援。武帝复遣林子累战大破之,即斩伯子,所俘获悉以还绍,使知王师之弘。绍志节沈勇,林子每战辄胜,白武帝曰:‘姚绍气盖关右而力以势屈,但恐凶命先尽,不得以衅齐斧尔。’寻绍疽发背死。武帝以林子之验,乃赐书嘉美之。于是赞统后军复袭林子,林子御之,连战皆捷。
帝至阌乡,姚泓扫境内兵屯峣柳。时田子自武关北入,屯军蓝田,泓自率大众攻之。帝虑众寡不敌,遣林子步自秦岭以相接援。比至,泓已破走。田子欲穷追,进取长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长安,如指掌尔。复克贼城,便为独平一国,不赏之功也。’田子乃止。
林子威震关中,豪右望风请附。帝以林子、田子绥略有方,频赐书褒美,并令深慰纳之。长安既平,姚氏十余万口西奔陇上,林子追讨至寡妇水,转斗至槐里。大军东归,林子领水军于石门以为声援。还至彭城,帝令林子差次勋勤,随才授用。
文帝出镇荆州,议以林子及谢晦为蕃佐。帝曰:‘吾不可顿无二人,林子行则晦不宜出。’乃以林子为西中郎中兵参军,领新兴太守。林子以行役乆,士有归心,乃深陈事宜。并言:‘圣王所以戒慎祗肃,非以崇威立武,实乃经国长甿。宜广建蕃屏,崇严宿卫。’武帝深相酬纳。俄而谢翼谋反,帝叹曰:‘林子之见,何其明也。’
文帝进号镇西,随府转,加建威将军、河东太守。时武帝以方隅未静,复欲亲戎,林子固谏。帝荅曰:‘吾辄当不复自行。’帝践阼,以佐命功,封汉寿县伯,固让不许。永初三年卒,追赠征虏将军。元嘉二十五年,谥曰怀。少子璞嗣。
璞字道真,童孺时神意闲审。文帝召见,奇璞应对,谓林子曰:‘此非常儿也。’初除南平王左常侍,文帝引见,谓之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亲要见辅,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国官乖清涂为罔罔也。’元嘉十七年,始兴王濬为扬州刺史,宠爱殊异,以为主簿。时顺阳范晔为长史行州事,晔性颇疏,文帝谓璞曰:‘范晔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当密以在意。彼行事,其实卿也。’璞以任遇既深,所怀辄以密启,每至施行,必从中出。晔政谓圣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见其际也。在职八年,神州大宁,人无谤黩,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晔坐事诛,时濬虽曰亲览,州事一以付璞。濬年既长,璞固求辞事。以璞为濬始兴国大农,累迁淮南太守。
三十年,元凶弑立,璞以奉迎之晚见杀。有子曰约,其制自序大略如此。
约十三而遭家难,潜窜,会赦乃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释卷。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善属文。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及为郢州,引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常谓其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师之。’及为荆州,又为征西记室,带厥西令。
齐初为征虏记室,带襄阳令,所奉主即齐文惠太子。太子入居东宫,为步兵校尉,管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时东宫多士,约特被亲遇,每旦入见,景斜方出。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为言。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所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迁太子家令。后为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时竟陵王招士,约与兰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朓、南乡范云、乐安任昉等皆游焉。当世号为得人。
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为东阳太守。齐明帝即位,征为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政归冢宰,尚书令徐孝嗣使约撰定遗诏。永元中,复为司徒左长史,进号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初,梁武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时帝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帝默然而不应。佗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齐祚之终,且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谶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帝曰:‘吾方思之。’约曰:‘公初起兵樊、沔,此时应思。今日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人便曰吾君。武王不违人意,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若不早定大业,稽天人之望,脱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石,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图。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帝然之。约出,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帝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帝令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帝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云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帝召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帝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及受禅,为尚书仆射,封建昌县侯。又拜约母谢为建昌国太夫人。奉策之日,吏部尚书范云等二十余人咸来致拜,朝野以为荣。俄迁左仆射。天监二年,遭母忧,舆驾亲出临吊,以约年衰,不宜致毁,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起为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阕,迁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奏尚书八条事。迁尚书令,累表陈让,改授左仆射,领中书令。寻迁尚书令,领太子少傅。九年,转左光禄大夫。
初,约乆处端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见许。与徐勉素善,遂以书陈情于勉,言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欲谢事,求归老之秩。勉为言于帝,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瞩望郊阜,常为郊居赋以序其事。寻加特进,迁中军将军、丹阳尹,侍中、特进如故。十二年卒官,年七十三,谥曰隐。
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聦明过人,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都下无比。少孤贫,约干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为憾,用为郡部传。尝侍宴,有妓婢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唯识沈家令。’约伏地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则。谢玄晖善为诗,任彦昇工于笔,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于荣利,乘时射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论者方之山涛。用事十余年,未常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武帝有憾于张稷,及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约昏家相为,怒约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帝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劔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先此,约尝侍宴,会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约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疾,上遣主书黄穆之专知省视,穆之夕还,增损不即启闻,惧罪,窃以赤章事因上省医徐奘以闻,又积前失。帝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为隐。
约少时常以晋氏一代竟无全书,年二十许,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将军蔡兴宗为启,明帝有敕许焉。自此逾二十年,所撰之书方就,凡一百余卷。条流虽举,而采缀未周。永明初遇盗,失第五帙。又齐建元四年被敕撰国史,永明二年又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书,六年二月毕功,表上之。其所撰国史为齐纪二十卷。天监中,又撰梁武纪十四卷,又撰迩言十卷,谥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子旋,字士规,袭爵,位司徒右长史,太子仆。以母忧去官,因蔬食辟谷,服除,犹绝粳粱。终于南康内史,谥曰恭。集注迩言,行于世。旋弟趋字孝鲤,亦知名,位黄门郎。旋卒,子寔嗣。寔弟众。
众字仲师,好学,颇有文词。仕梁为太子舍人。时梁武帝制千文诗,众为之注解。与陈郡谢景同时召见于文德殿,帝令众为竹赋。赋成奏之,手敕荅曰:‘卿文体翩翩,可谓无忝尔祖。’
累迁太子中舍人,兼散骑常侍,聘魏,还为骠骑庐陵王咨议参军。侯景之乱,表求还吴兴召募故义部曲以讨贼,梁武许之。及景围台城,众率宗族及义附五千余人入援都,军容甚整,景深惮之。梁武于城内遥授太子右卫率。台城陷,众乃降景。景平,元帝以为司徒左长史。魏克江陵,见虏,寻亦逃归。
陈武帝受命,位中书令。帝以众州里知名,甚敬重之,赏赐超于时辈。性吝啬,财帛亿计,无所分遗。自奉甚薄,每朝会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书,监起太极殿。恒服布袍芒𪨗,以麻绳为带,又囊麦饭 4b33.gif 以啖之,朝士咸共诮其所为。众性狷急,因忿恨,遂历诋公卿,非毁朝廷。武帝大怒,以众素有令望,不欲显诛,因其休假还武康,遂于吴中赐死。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平北将军汪六世孙也。祖璩之,宋中书侍郎。云六岁就其姑夫袁叔明读毛诗,日诵九纸。陈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见之,曰‘公辅才也’。
云性机警,有识具,善属文,下笔辄成,时人每疑其宿构。父抗为郢府参军,云随在郢。时吴兴沈约、新野庾杲之与抗同府,见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书佐,转法曹行参军。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为府长流,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为军人所得,攸之召与语,声色甚厉。云容貌不变,徐自陈说。攸之笑曰:‘卿定可儿,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云令送书入城内,饷武陵王酒一石,犊一头;饷长史柳世隆鲙鱼二十头,皆去其首。城内或欲诛云,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其违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世隆素与云善,乃免之。
后除员外散骑郎。齐建元初,竟陵王子良为会稽太守,云为府主簿。王未之知。后克日登秦望山,乃命云。云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韵,人多作两句读之,并不得韵;又皆大篆,人多不识,乃夜取史记读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賔僚读之,皆茫然不识。末问云,云曰:‘下官尝读史记,见此刻石文。’乃进读之如流。子良大悦,因以为上賔。自是宠冠府朝。王为丹阳尹,复为主簿,深相亲任。时进见齐高帝,会有献白乌,帝问此何瑞,云位卑最后荅,曰:‘臣闻王者敬宗庙则白乌至。’时谒庙始毕,帝曰:‘卿言是也。感应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为南徐州、南兖州,云并随府迁,每陈朝政得失于子良。寻除尚书殿中郎。子良为云求禄,齐武帝曰:‘闻范云谄事汝,政当流之。’子良对曰:‘云之事臣,动相箴谏,谏书存者百有余纸。’帝索视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乆,曰:‘不意范云乃尔,方令弼汝。’
子良为司徒,又补记室。时巴东王子响在荆州,杀上佐,都下匈匈,人多异志。而豫章王嶷镇东府,多还私邸,动移旬日。子良筑第西郊,游戏而已。而梁武帝时为南郡王文学,与云俱为子良所礼。梁武劝子良还石头,并言大司马宜还东府,子良不纳。梁武以告云。时廷尉平王植为齐武帝所狎,云谓植曰:‘西夏不静,人情甚恶,大司马讵得乆还私第?司徒亦宜镇石头。卿入既数,言之差易。’植因求云作启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镇一城。
文惠太子尝幸东田观获稻,云时从。文惠顾云曰:‘此刈甚快。’云曰:‘三时之务,亦甚勤劳,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谢之。及出,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就车握云手曰:‘不谓今日复见谠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云所,甚见称美。彪为设甘蔗、黄甘、粽,随尽复益。彪笑谓曰:‘范散骑小复俭之,一尽不可复得。’使还,再迁零陵内史。初,零陵旧政,公田奉米之外,别杂调四千石。及云至郡,止其半,百姓悦之。深为齐明帝所知,还除正员郎。
时高、武王侯并惧大祸,云因帝召次曰:‘昔太宰文宣王语臣,言尝梦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坑,见文惠太子先坠,次武帝,次文宣。望见仆射在室坐御床,备王者羽仪,不知此是何梦,卿慎勿向人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难负。’于是处昭胄兄弟异于余宗室。
云之幸于子良,江祏求云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与云,曰:‘且以为娉。’云笑受之。至是祏贵,云又因酣曰:‘昔与将军俱为黄鹄,今将军化为凤皇,荆布之室,理隔华盛。’因出翦刀还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败,妻子流离,每相经理。
又为始兴内史,旧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货去,买银输官。云乃先听百姓志之,若百日无主,依判送台。又郡相承后堂有杂工作,云悉省还役,并为帝所赏。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辄共杀害,不则逐之。边带蛮俚,尤多盗贼,前内史皆以兵刃自卫。云入境,抚以恩德,罢亭候,商贾露宿,郡中称为神明。
迁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罗威唐颂、苍梧丁密顿琦等墓。时江祏姨弟徐艺为曲江令,祏深以托云。有谭俨者,县之豪族,艺鞭之,俨以为耻,至都诉云,云坐征还下狱,会赦免。
初,梁武为司徒祭酒,与云俱在竟陵王西邸,情好欢甚。永明末,梁武与兄懿卜居东郊之外,云亦筑室相依。梁武每至云所,其妻常闻跸声。又尝与梁武同宿顾暠之舍,暠之妻方产,有鬼在外曰:‘此中有王有相。’云起曰:‘王当仰属,相以见归。’因是尽心推事。及帝起兵,将至都,云虽无官,自以与帝素款,虑为昏主所疑,将求入城,先以车迎太原孙伯翳谋之。伯翳曰:‘今天文显于上,灾变应于下,萧征东以济世雄武,挟天子而令诸侯,天时人事,宁俟多说。’云曰:‘此政会吾心,今羽翮未备,不得不就笼槛,希足下善听之。’及入城,除国子博士,未拜,而东昏遇弑。侍中张稷使云衔命至石头,梁武恩待如旧,遂参赞谟谋,毗佐大业。仍拜黄门侍郎,与沈约同心翊赞。俄迁大司马咨议参军,领录事。
梁台建,迁侍中。武帝时纳齐东昏余妃,颇妨政事,云尝以为言,未之纳。后与王茂同入卧内,云又谏,王茂因起拜曰:‘范云言是,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惜。’帝默然。云便疏令以余氏赉茂,帝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及帝受禅,柴燎南郊,云以侍中参乘。礼毕,帝升辇谓云曰:‘朕之今日,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云对曰:‘亦愿陛下日慎一日。’帝善其言,即日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
云以旧恩,超居佐命,尽诚翊亮,知无不为。帝亦推心仗之,所奏多允。云本大武帝十三岁,尝侍宴,帝谓临川王宏、鄱阳王恢曰:‘我与范尚书少亲善,申四海之敬。今为天下主,此礼既革,汝宜代我呼范为兄。’二王下席拜,与云同车还尚书下省,时人荣之。帝尝与云言及旧事,云:‘朕司州还,在三桥宅,门生王道牵衣云,“闻外述图谶云,齐祚不乆,别应有王者。官应取富贵”。朕斋中坐读书,内感其言而外迹不得无怪,欲呼人缚之,道叩头求哀,乃不复敢言。今道为羽林监、文德主帅,知管籥。’云曰:‘此乃天意令道发耳。’帝又云:‘布衣时,尝梦拜两旧妾为六宫,有天下,此妪已卒,所拜非复其人,恒以为恨。’
其年,云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二年,迁尚书右仆射,犹领吏部。顷之,坐违诏用人,免吏部,犹为右仆射。
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咨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趋人之急。少与领军长史王畡善,云起宅新成,移家始毕,畡亡于官舍,尸无所归,云以东厢给之。移尸自门入,躬自营唅,招复如礼,时人以为难。及居选官,任寄隆重,书牍盈案,賔客满门,云应荅如流,无所壅滞,官曹文墨,发擿若神,时人咸服其明赡。性颇激厉,少威重,有所是非,形于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云为郡号廉洁,及贵重,颇通馈遗;然家无蓄积,随散之亲友。
武帝九锡之出,云忽中疾,居二日半,召医徐文伯视之。文伯曰:‘缓之一月乃复,欲速即时愈,政恐二年不复可救。’云曰:‘朝闻夕死,而况二年。’文伯乃下火而壮焉,重衣以覆之。有顷,汗流于背即起。二年果卒。帝为流涕,即日舆驾临殡,诏赠侍中、卫将军,礼官请谥曰宣,敕赐谥曰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
孙伯翳,太原人,晋秘书监盛之玄孙。曾祖放,晋国子博士、长沙太守。父康,起部郎,贫常映雪读书,清介,交游不杂。伯翳位终骠骑鄱阳王参军事。
云从父兄缜。
缜字子真。父濛,奉朝请,早卒。缜少孤贫,事母孝谨。年未弱冠,从沛国刘𤩽学,𤩽甚奇之,亲为之冠。在𤩽门下积年,恒芒𪨗布衣,徒行于路。𤩽门下多车马贵游,缜在其间,聊无耻愧。及长,博通经术,尤精三礼。性质直,好危言高论,不为士友所安。唯与外弟萧琛善,琛名曰口辩,每服缜简诣。年二十九,发白皤然,乃作伤暮诗、白发咏以自嗟。
仕齐位尚书殿中郎。永明中,与魏氏和亲,简才学之士以为行人,缜及从弟云、萧琛、琅邪颜幼明、河东裴昭明相继将命,皆著名邻国。
时竟陵王子良盛招賔客,缜亦预焉。尝侍子良,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荅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退论其理,著神灭论。以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刀,形之于用,犹刀之于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刀,舍刀无利。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此论出,朝野喧哗。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太原王琰乃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欲杜缜后对。缜又对曰:‘呜呼王子!知其祖先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其险诣皆此类也。子良使王融谓之曰:‘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执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刺为此,可便毁弃之。’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后为宜都太守。性不信神鬼,时夷陵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缜乃下教断不祠。后以母忧去职。居于南州。
梁武至,缜墨缞来迎。武帝与缜有西邸之旧,见之甚悦。及建康城平,以缜为晋安太守,在郡清约,资公禄而已。迁尚书左丞,及还,虽亲戚无所遗,唯饷前尚书令王亮。缜在齐时,与亮同台为郎,旧相友爱。至是亮摈弃在家,缜自以首迎武帝,志在权轴,而所怀未满,亦怏怏,故私相亲结,以矫于时。竟坐亮徙广州。在南累年,追为中书郎,国子博士,卒。文集十五卷。
子胥字长才,传父业,位国子博士,有口辩。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应接北使,卒于鄱阳内史。
论曰:齐德将谢,昏虐君临,喋喋黔黎,命悬晷刻。梁武抚兹归运,啸召风云。范云恩结龙潜,沈约情深惟旧,并以兹文义,首居帷幄,追踪乱杰,各其时之遇也。而约以高才博洽,名亚董、迁,末迹为踬,亦凤德之衰乎。缜婞直之节,著于终始,其以王亮为尤,亦不足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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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八‧列传第四十八  韦叡 裴邃
韦叡字怀文,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祖玄,避吏隐长安南山。宋武帝入关,以太尉掾征,不至。伯父祖征,宋末为光禄勋。父祖归,宁远长史。
叡事继母以孝闻。祖征累为郡守,每携叡之职,视之如子。时叡内兄王憕、姨弟杜恽并有乡里盛名,祖征谓叡曰:‘汝自谓何如憕、恽?’叡谦不敢对。祖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然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为梁州刺史,要叡俱行。梁土富饶,往者多以贿败,叡虽幼,独以廉闻。
宋永光初,袁𫖮为雍州刺史,见而异之,引为主簿。𫖮到州,与邓琬起兵,叡求出为义成郡,故免𫖮之祸。累迁齐兴太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齐末多故,欲还乡里,求为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频逼建邺,人心惶骇。西土人谋之,叡曰:‘陈虽旧将,非高人才,崔颇更事,懦而不武。天下真人,殆兴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结于梁武。及兵起檄至,叡率郡人伐竹为筏,倍道来赴,有众二千,马二百匹。帝见叡甚悦,抚几曰:‘佗日见君之面,今日见君之心,吾事就矣。’师克郢、鲁,平加湖,叡多建策,皆见用。
大军发郢,谋留守将,上难其人。乆之,顾叡曰:‘弃骐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为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万,闭垒经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积尸于床下,而生者寝处其上,每屋盈满。叡料简隐恤,咸为营理,百姓赖之。
梁台建,征为大理。武帝即位,迁廷尉,封都梁子。天监二年,改封永昌,再迁豫州刺史,领历阳太守。魏遣众来伐,叡率州兵击走之。
四年侵魏,诏叡都督众军。叡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叡巡行围栅,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于门外,叡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请还授甲而后战。’叡曰:‘魏城中二千余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今无故出人于外,必其骁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众犹迟疑,叡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韦叡之法,不可犯也。’乃进兵,魏军败,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进讨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至合肥,乆未能下,叡案行山川,曰:‘吾闻“汾水可以灌平阳”,即此是也。’乃堰肥水。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魏初分筑东西小城,夹合肥。叡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将杨灵胤帅军五万奄至,众惧不敌,请表益兵。叡曰:‘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且吾求济师,彼亦征众。“师克在和”,古人之义也。’因战,破之,军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城,乘胜至叡堤下。军监潘灵祐劝叡退还巢湖,诸将又请走保三釜。叡怒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因令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叡素羸,每战不尝骑马,以板舆自载,督励众军。魏兵凿堤,叡亲与争。魏军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溃,俘获万余,所获军实,无所私焉。初,胡景略与前军赵祖悦同军交恶,志相陷害,景略一怒,自啮其齿,齿皆流血。叡以将帅不和,将致患祸,酌酒自劝景略曰:‘且愿两武勿复私斗。’故终于此役得无害焉。
叡每昼接客旅,夜算军书,三更起张灯达曙,抚循其众,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所至顿舍修立,馆宇藩篱墉壁皆应准绳。
合肥既平,有诏班师,去魏军既近,惧为所蹑。叡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叡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于是迁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锺离,众兵百万,连城四十余。武帝遣征北将军曹景宗拒之。次邵阳洲,筑垒相守,未敢进。帝怒,诏叡会焉,赐以龙环御刀,曰:‘诸将有不用命者斩之。’叡自合肥径阴陵大泽,过涧谷,辄飞桥以济师。人畏魏军盛,多劝叡缓行。叡曰:‘锺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旬日而至邵阳。初,帝敕景宗曰:‘韦叡卿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叡甚谨。帝闻曰:‘二将和,师必济矣。’叡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比晓而营立。元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景宗虑城中危惧,乃募军士言文达、洪骐𬴊等赍敕入城,使固城守,潜行水底,得达东城。城中战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勇。
魏将杨大眼将万余骑来战,大眼以勇冠三军,所向皆靡。叡结车为阵,大眼聚骑围之。叡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者众。矢贯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众来战,叡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一日数合,英甚惮其强。魏军又夜来攻城,飞矢雨集。叡子黯请下城以避箭,叡不许。军中惊,叡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
魏人先于邵阳洲两岸为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叡装大舰,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为水军。会淮水暴长,叡即遣之,斗舰竞发,皆临贼垒。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人大溃,元英脱身遁走。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余释甲稽颡乞为囚奴犹数十万。叡遣报昌义之,义之且悲且喜,不暇荅,但叫曰‘更生!更生!’帝遣中书郎周舍劳军于淮上。叡积所获于军门,舍观之,谓叡曰:‘君此获复与熊耳山等矣。’以功进爵为侯。
七年,迁左卫将军,俄为安西长史、南郡太守。会司州刺史马仙琕自北还军,为魏人所蹑,三关扰动。诏叡督众军援焉。叡至安陆,增筑城二丈余,更开大堑,起高楼。众颇讥其示弱,叡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是时,元英复追仙琕,将复邵阳之耻,闻叡至乃退,帝亦诏罢军。
十三年,为丹阳尹,以公事免。十四年,为雍州刺史。初,叡起兵乡中,客阴双光泣止叡,叡还为州,双光道候。叡笑曰:‘若从公言,乞食于路矣。’饷耕牛十头。叡于故旧无所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与假板县令,乡里甚怀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征拜护军,给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尝忤视,武帝甚礼敬之。性慈爱,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亲故,家无余财。后为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为人,因画之于壁以自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叡每坐使棱说书,其所发擿,棱犹弗之逮。武帝方锐意释氏,天下咸从风而化。叡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与众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迁侍中、车骑将车,未拜,卒于家,年七十九。遗令薄葬,敛以时服。武帝即日临器甚恸,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严。
叡雅有旷世之度,莅人以爱惠为本,所居必有政绩。将兵仁爱,士卒营幕未立,终不肯舍,井灶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于儒者,虽临阵交锋,常缓服乘舆,执竹如意以麾进止,与裴邃俱为梁世名将,余人莫及。
初,邵阳之役,昌义之甚德叡,请曹景宗与叡会,因设钱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叡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景宗时与群帅争先启之捷,叡独居后,其不尚胜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贤之。
叡兄纂、阐,并早知名。纂仕齐位司徒记室、特进,沈约尝称纂于上曰:‘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其学非臣辈也。’阐为建宁县,所得俸禄百余万,还家悉委伯父处分,乡里宗事之。位通直郎。
叡子放字元直,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袭封永昌县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为吏人所称。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又以放为明威将军,总兵会之。魏大将军费穆帅众奄至,放军营未立,麾下止有二百余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单骑击刺,屡折魏军,洵马亦被伤不能进,放胄又三贯矢。众皆失色,请放突去。放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尔。’乃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卒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将军李奖、乞伏宝、费穆等五万人来援,放大破之。涡阳城主王纬以城降。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众军乘之,斩获略尽,禽穆弟超并王纬送建邺,还为太子右卫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于镇,谥曰宜侯。
放性弘厚笃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穆。每将远别及行役初还,常同一室卧起,时比之三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侧室怀孕,因指为昏姻。其后各产男女,未及成长而率亡,遗嗣孤弱,放常赠恤之。及为北徐州,时有贵族请昏者,放曰:‘吾不失信于故友。’及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放能笃旧。子粲。
粲字长倩,少有父风,好学仗气,身长八尺,容观甚伟。初为云麾晋安王行参军,后为外兵参军兼中兵。时颍川庾仲容、吴郡张率前辈才名,与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为皇太子,粲自记室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后袭爵永昌县侯,累迁左卫率,领直。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累徙,常留宿卫。颇擅权诞倨,不为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已作领军面向人!’大同中,帝尝不豫,一日暴剧,皇太子以下并入侍疾,内外咸云帝崩。粲将率宫甲度台,微有喜色,问所由那不见办长梯。以为大行幸前殿,须长梯以复也。帝后闻之,怒曰:‘韦粲愿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为其主,不足推。’故出为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手曰:‘与卿不为乆别。’乆之,帝复召还为散骑常侍。
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阅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安可轻信单使,妄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度江,便逼宫阙,水陆阻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警为前军。粲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江州去都最近,殿下情计,实宜在先。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张军声势,移镇盆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余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先是,安北鄱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世子嗣帅江西之众赴都,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之高遣船度仲礼,与粲合军进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下流众军。裴之高自以年位高,耻居其下。乃云:‘柳节下已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众曰:‘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乆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岂应复挟私以阻大计。粲请为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之高泣曰:‘吾荷国荣,自应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谓众议已定,无俟老夫尔。若必有疑,当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次新亭,贼列阵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
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众军,旦日将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贼争之,颇以为惮,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徇国,节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亏丧。’仲礼曰:‘青塘立营,迫近淮渚,欲以粮储船乘尽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粲帅所部水陆俱进。时昏雾,军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垒栅至晓未合。景登禅灵寺门,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攻。军败,乘胜入营,左右高冯牵粲避贼,粲不动,兵死略尽,遂见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示城内。简文闻之流涕,谓御史中丞萧恺曰:‘社稷所寄,唯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诏赠护军将军。元帝平侯景,追谥忠贞。
子谅,以学业为陈始兴王叔陵所引,为中录事参军兼记室。叔陵败,伏诛。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与东海王僧孺善,及僧孺为吏部郎,参掌大选,賔友故人莫不倾意,正独澹然。及僧孺摈废,正复笃素分,有逾曩日,论者称焉。卒于给事黄门侍郎。子载。
载字德基,少聦慧,笃志好学。年十二,随叔父棱见沛国刘显,显问汉书十事,载随问应无疑滞。及长,博涉文史,沈敏有器局。仕梁为尚书三公郎。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以为中书侍郎。寻为寻阳太守,随都督王僧辩东讨侯景。景平,历位琅邪、义兴太守。陈武帝诛王僧辩,乃遣周文育袭载,载婴城自守。载所属县卒,并陈武旧兵,多善用弩,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令所亲监之,使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每发辄中,所中皆毙,相持数旬。陈武帝闻文育军不利,以书喻载以诛王僧辩意,并奉梁敬帝敕,敕载解兵。载得书,乃以众降。陈武帝引载恒置左右,与之谋议。
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军济江,据石头城,帝问计于载。载曰:‘齐军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可急于淮南即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别令轻兵绝其粮运,使进无所虏,退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帝从之。
永定中,位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载有田十余顷,在江乘县之白山,至是遂筑室而居,屏绝人事,吉凶庆吊,无所往来,不入篱门者几十载。卒于家。载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晓,博涉经史,明阴阳逆剌,尤善相术。仕梁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遭父忧,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殆将灭性。服阕,为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乱,鼎兄昂于京口战死,鼎负尸出,寄于中兴寺,求棺无所得。鼎哀愤恸哭,忽见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窃异之,往视乃新棺也,因以充敛。元帝闻之,以为精诚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辩以为户曹属。累迁中书侍郎。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妫汭于宛丘,其裔子孙,因为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禅,拜黄门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为聘周使,加散骑常侍。后为太府卿。
至德初,鼎尽货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故,荅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期运将及,故破产尔。’
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不乆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愿深自爱。’及陈亡,驿召入京,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恒预焉。性简贵,虽为亡国之臣,未尝俯仰当世。时吏部尚书韦世康兄弟显贵,隋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岂忘本也。’命官给酒肴,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余世,并考论昭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余日乃还。时兰陵公主寡,上为之求夫,选亲卫柳述及萧玚等以示鼎,鼎曰:‘玚当封侯,而无贵妻之相;述亦通显,而守位不终。’上曰:‘位由我尔。’遂以主降述。上又问鼎,诸儿谁为嗣位。荅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不肯显言乎?’
开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义教导,务弘清静。州中有土豪,外修边幅,而内行不轨,常为劫盗。鼎于都会时谓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贼。’因条其徒党奸谋逗遛,其人惊惧,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还去,妾盗珍物,于夜逃亡,寻于草中为人所杀。主家知客与妾通,因告客杀之。县司鞫问,具得奸状,因断客死。狱成,上于鼎,鼎览之,曰:‘此客实奸,而不杀也。乃某寺僧詃妾盗物,令奴杀之,赃在某处。’即放此客,遣人掩僧,并获赃物。自是部内肃然,咸称其神,道无拾遗。寻追入京,顷之,而卒于长安,年七十九。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书史为业,博物强记,当世士咸就质疑。位终光禄卿。著汉书续训三卷。棱弟黯。
黯字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位太府卿。侯景济江,黯屯六门,寻改为都督城西面诸军。时景于城外起东西二土山,城内亦应之,简文亲自负土,哀太子以下,躬执畚锸。黯守西土山,昼夜苦战。以功授轻车将军,加持节,卒于城内。
初,黯为太仆卿,而兄子粲为左卫率,黯以故常怏怏,谓人曰:‘韦粲已落骅骝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识者颇以此窥之。
裴邃字深明,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祖寿孙,寓居寿阳,为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
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东昏践阼,始安王萧遥光为扬州刺史,引邃为参军。遥光败,邃还寿阳,会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魏,邃遂随众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为魏郡太守。魏遣王肃镇寿阳,邃固求随肃,密图南归。梁天监初,自拔南还,除后军咨议参军。邃求边境自效,以为庐江太守。
五年,征邵阳洲,魏人为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每战辄克,于是密作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侧,进击,大破之。以功封夷陵县子。
迁广陵太守,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王篆之密启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迹。’由是左迁始安太守。邃志立功边陲,不愿闲远,乃致书于吕僧珍曰:‘昔阮咸、颜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为三始,非其愿也,将如之何!’后为竟陵太守,开置屯田,公私便之。再迁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顿,仓盈实,省息边运,人吏获安。乃相率饷绢千余匹,邃从容曰:‘汝等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二匹而已。入为大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军来援,以邃为信武将军,督众军讨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刺史封寿据檀公岘,邃击破之,遂围其城。寿请降,义州平。除豫州刺史,加督,镇合肥。
四年,大军北侵,以邃督征讨诸军事,先袭寿阳,攻其郛,斩门而入,一日战九合,为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绝拔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邃自为黄袍骑,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浆,又屠安成、马头、沙陵等戍。明年,略地至汝、颍间,所在响应。魏寿阳守将长孙承业、河间王元琛出城挑战,邃临淮叹曰:‘今日不破河间,方为谢玄所笑。’乃为四甄以待之。令直阁将军李祖怜伪遁以引承业,承业等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众大败,斩首万余级。承业奔走,闭门不敢复出。
在军疾笃,命众军守备,送丧还合肥。寻卒,赠侍中、左卫将军,进爵为侯,谥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为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将吏惮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间莫不流涕,以为邃不死,当大辟土宇。子之礼嗣。
之礼字子义,美容仪,能言玄理。为西豫州刺史。母忧居丧,唯食麦饭。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经二庙,顾而叹曰:‘范为已死,裴为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篱门外桐柏凋尽,唯邃墓犬牙不入,当时异之。历位黄门侍郎。
武帝设无遮会,舞象惊,排突陛卫,王公皆散,唯之礼与散骑常侍臧盾不动。帝壮之,以之礼为壮勇将军、北徐州刺史,盾兼中领军将军。
之礼卒于少府卿,谥曰壮。子政,承圣中位给事黄门侍郎。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颇读书,少负意气,常随叔父邃征讨,所在立功,甚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
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夏侯夔平寿阳,仍除梁郡太守,封都城县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颍州刺史。父忧还都,起为光远将军,令讨平阴陵盗,以为谯州刺史。
侯景之乱,之高为西豫州刺史,率众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诸军事,顿张公洲。柳仲礼至横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礼,与韦粲等俱会青塘。及城陷,之高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为侍中、护军将军,到江陵。
时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传之悌斩侯景,元帝使兼中书舍人黄罗汉报之高,之高竟无言,直云:‘贼自杀贼,非之高所闻。’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谥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卫率。魏克江陵,力战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傥有志略,以军功封费县侯。承圣中,累迁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陈文帝初,除光禄大夫、慈训宫卫尉,并不就。乃筑山穿池,植以卉木,居处其中,有终焉志。天康元年卒,谥曰僖子。子忌。
忌字无畏,少聦敏,有识量,颇涉史传,为当时所称。侯景之乱,招集勇力,乃随陈武帝征讨。及陈武帝诛王僧辩,僧辩弟僧智举兵据吴郡,陈武帝遣黄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钱唐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疑大军至,轻舟奔杜龛,忌入据吴郡。陈武帝嘉之,表授吴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迁卫尉卿,封东兴县侯。及华皎称兵上流,宣帝时为录尚书辅政,尽命众军出讨,委忌总知中外城防诸军事。宣帝即位,改封乐安县侯。历位都官尚书。及吴明彻督众北伐,诏忌以本官监明彻军。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于绥抚,甚得人和。及明彻进军彭、汴,以忌为都督,与明彻俱进。吕梁军败,见囚于周,授上开府。隋开皇十四年,卒于长安,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横。
之横字如岳,少好賔游,重气侠,不事产业。之高以其纵诞,乃为狭被蔬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百幅被。’遂与僮属数百人于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梁简文在东宫,闻而要之,以为河东王常侍。迁直阁将军。
侯景之乱,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仍与范世子嗣入援台城。城陷,退还合肥。侯景遣任约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时寻阳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袭盆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横与兄之高归元帝,位廷尉卿、河东内史,随王僧辩拒侯景。景退,迁东徐州刺史,封豫宁侯。又随僧辩破景,景东奔,僧辩命之横与杜崱入守台城。及陆纳据湘州叛,又隶僧辩南讨,斩纳将李贤明,平之。又破武陵王于峡口。还除吴兴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克江陵,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明攻东关。晋安王承制,以之横为徐州刺史,都督众军,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赠司空,谥曰忠壮。子凤宝嗣。
论曰:韦、裴少年励操,俱以学尚自立,晚节驱驰,各著功于戎马。观叡制胜之道,谓为魁梧之杰,然而形甚羸瘠,身不跨鞍,板舆指麾,隐如敌国,其器分有在,隆名岂虚得乎。邃自效边疆,盛绩克举,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门子弟,各著名节,与梁终始,克荷隆构。‘将门有将’,斯言岂曰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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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九‧列传第四十九  江淹 任昉 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也。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淹少孤贫,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为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早为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礼焉。
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在南兖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言受金,淹被系狱。自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以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声名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为门下之賔,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劔,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捶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摩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才,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夫以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洛,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寖仁沐义,照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沈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
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再迁府主簿。
景素为荆州,淹从之镇。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进谏,景素不纳。及镇京口,淹为镇军参军,领南东海郡丞。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以讽焉。会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为建安吴兴令。
及齐高帝辅政,闻其才,召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俄而荆州刺史沈攸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何如?’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众而曹寡,羽卒受一劔之辱,绍终为奔北之虏,此所谓“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试为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人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而终为我获焉。’帝笑曰:‘君谈过矣。’
桂阳之役,朝廷周章,诏檄乆之未就。齐高帝引淹入中书省,先赐酒食,淹素能饮啖,食鹅炙垂尽,进酒数升讫,文诰亦办。相府建,补记室参军。高帝让九锡及诸章表,皆淹制也。齐受禅,复为骠骑豫章王嶷记室参军。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与司徒左长史檀超共掌其任,所为条例,并为王俭所驳,其言不行。淹任性文雅,不以著述在怀,所撰十三篇竟无次序。又领东武令,参掌诏策。后拜中书侍郎,王俭尝谓曰:‘卿年三十五,已为中书侍郎,才学如此,何忧不至尚书金紫。所谓富贵卿自取之,但问年寿何如尔。’淹曰:‘不悟明公见眷之重。’
永明三年,兼尚书左丞。时襄阳人开古冢,得玉镜及竹简古书,字不可识。王僧虔善识字体,亦不能谙,直云似是科斗书。淹以科斗字推之,则周宣王之前也。简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明帝作相,谓淹曰:‘君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宽猛能折衷。今为南司,足以振肃百僚也。’淹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称明旨尔。’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庾弘远,并以托疾不预山陵公事。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并赃货巨万,辄收付廷尉。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官长,多被劾,内外肃然。明帝谓曰:‘自宋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谓近世独步。’
累迁秘书监,侍中,卫尉卿。初,淹年十三时,孤贫,常采薪以养母,曾于樵所得貂蝉一具,将鬻以供养。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岂长贫贱也,可留待得侍中著之。’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及事平,时人服其先见。
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又副领军王莹。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来奔,位相国右长史。天监元年,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伯。淹乃谓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生行乐,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以疾迁金紫光禄大夫,改封醴陵伯,卒。武帝为素服举哀,谥曰宪。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以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尽。’顾见丘迟谓曰:‘余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凡所著述,自撰为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尝欲为赤县经以补山海之阙,竟不成。子𫇭嗣。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也。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兄遐字景远,少敦学业,家行甚谨,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禄大夫。永明中,遐以罪将徙荒裔,遥怀名请诉,言泪交下,齐武帝闻而哀之,竟得免。
遥妻河东裴氏,高明有德行,尝昼卧,梦有五色采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怀中,心悸因而有娠。占者曰:‘必生才子。’及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聦敏,早称神悟。四岁诵诗数十篇,八岁能属文,自制月仪,辞义甚美。褚彦回尝谓遥曰:‘闻卿有令子,相为喜之。所谓百不为多,一不为少。’由是闻声藉甚。年十二,从叔晷有知人之量,见而称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驹也。’昉孝友纯至,每侍亲疾,衣不解带,言与泪并,汤药饮食必先经口。
初为奉朝请,举兖州秀才,拜太学博士。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为主簿。俭每见其文,必三复殷勤,以为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若孔门是用,其入室升堂。’于是令昉作一文,及见,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字。俭拊几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其见知如此。
后为司徒竟陵王记室参军。时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谓无对当时,见昉之文,恍然自失。以父丧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后起。齐武帝谓昉伯遐曰:‘闻昉哀瘠过礼,使人忧之,非直亡卿之宝,亦时才可惜。宜深相全譬。’遐使进饮食,当时勉励,回即欧出。昉父遥本性重槟榔,以为常饵,临终尝求之,剖百许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深以为恨,遂终身不尝槟榔。遭继母忧,昉先以毁瘠,每一恸绝,良乆乃苏,因庐于墓侧,以终丧礼。哭泣之地,草为不生。昉素强壮,腰带甚充,服阕后不复可识。
齐明帝深加器异,欲大相擢引,为爱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东宫书记。齐明帝废郁林王,始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使昉具草。帝恶其辞斥,甚愠,昉亦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
昉尤长为笔,颇慕傅亮才思无穷,当时王公表奏无不请焉。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辞宗,深所推挹。永元中,纡意于梅虫儿,东昏中旨用为中书郎。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昉惭而退。末为司徒右长史。
梁武帝克建邺,霸府初开,以为骠骑记室参军,专主文翰。每制书草,沈约辄求同署。尝被急召,昉出而约在,是后文笔,约参制焉。
始梁武与昉遇竟陵王西邸,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为记室。’昉亦戏帝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为骑兵。’以帝善骑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笺云:‘昔承清宴,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谑。岂谓多幸,斯言不渝。’盖为此也。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异严亲,事兄嫂恭谨。外氏贫阙,恒营奉供养。禄奉所收,四方饷遗,皆班之亲戚,即日便尽。性通脱,不事仪形,喜愠未尝形于色,车服亦不鲜明。
武帝践阼,历给事黄门侍郎,吏部郎。出为义兴太守。岁荒民散,以私奉米豆为粥,活三千余人。时产子者不举,昉严其制,罪同杀人。孕者供其资费,济者千室。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余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儿妾食麦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从昉共为山泽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绢七匹,米五石。至都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参掌大选,居职不称。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辞讼者,就路决焉。为政清省,吏人便之。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为敛。遗言不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为棺,浣衣为敛。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时祠之。武帝闻问,方食西苑绿沈瓜,投之于盘,悲不自胜。因屈指曰:‘昉少时常恐不满五十,今四十九,可谓知命。’即日举哀,哭之甚恸。追赠太常,谥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称述,得其延誉者多见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多与交好,坐上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在郡尤以清洁著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户曹掾访其寒温。尝欲营佛斋,调枫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长断,曰:‘与夺自己,不欲贻之后人。’郡有蜜岭及杨梅,旧为太守所采,昉以冒险多物故,即时停绝,吏人咸以百余年未之有也。为家诫,殷勤甚有条贯。陈郡殷芸与建安太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长谢。元龟何寄,指南何托?’其为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事生产,至乃居无室宅。时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常自叹曰:‘知我者亦以叔则,不知我者亦以叔则。’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昉闻甚以为病。晚节转好著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博学,于书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及卒后,武帝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无者就其家取之。所著文章数十万言,盛行于时。东海王僧孺尝论之,以为‘过于董生、扬子。昉乐人之乐,忧人之忧,虚往实归,忘贫去吝,行可以厉风俗,义可以厚人伦,能使贪夫不取,懦夫有立’。其见重如此。
有子东里、西华、南容、北叟,并无术业,坠其家声。兄弟流离不能自振,生平旧交莫有收恤。西华冬月著葛帔𦈌裙,道逢平原刘孝标,泫然矜之,谓曰:‘我当为卿作计。’乃著广绝交论以讥其旧交曰: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氛氲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茞,道协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板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锺鼎。若乃匠石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从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汨彝叙,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鹯,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辩其惑。’
主人听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高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连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雷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以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人讹,狙诈飙起,溪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均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𬬻锤万物,吐嗽兴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賔,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踊,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霑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沈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骐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灵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执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鶵,曾、史兰薰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芒豪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阛阓,林回谕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人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衡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坂。至于顾眄增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穗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賔。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崄 21f9e.gif ,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鹜。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曒曒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到溉见其论,抵几于地,终身恨之。
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东里位尚书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也。魏卫将军肃八世孙也。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祖准之,宋司徒左长史。父延年,员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幼聦慧,年五岁便机警,初读孝经,问授者曰:‘此书何所述?’曰:‘论忠孝二事。’僧孺曰:‘若尔,愿常读之。’又有馈其父冬李,先以一与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七岁能读十万言,及长笃爱坟籍。家贫,常佣书以养母,写毕讽诵亦了。
仕齐为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为丹阳尹,召补功曹,使撰东宫新记。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与太学生虞羲、丘国賔、萧文琰、丘令楷、江洪、刘孝孙并以善辞藻游焉。而僧孺与高平徐夤俱为学林。文惠太子欲以为宫僚,乃召入直崇明殿。会薨,出为晋安郡丞,仍除候官令。建武初举士,为始安王遥光所荐,除仪曹郎,迁书侍御史,出为钱唐令。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于竟陵王西邸,以文学会友,及将之县,昉赠诗曰:‘唯子见知,唯余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随,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谁其执鞭,吾为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勗。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登,惜余夜烛。’其为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待诏文德省。出为南海太守。南海俗杀牛,曾无限忌,僧孺至便禁断。又外国舶物、高凉生口岁数至,皆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就市,回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叹曰:‘昔人为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二岁,声绩有闻。诏征将还,郡中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许。至,拜中书侍郎,领著作,复直文德省。撰起居注、中表簿,迁尚书左丞,俄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坠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不自胜。顷之即真。
时武帝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敕沈约以下辞人同作,帝以僧孺为工。历少府卿,尚书吏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出为仁威南康王长史、兰陵太守,行府、州、国事。初,帝问僧孺妾媵之数,对曰:‘臣室无倾视。’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还,妾遂怀孕。为王典签汤道愍所纠,逮诣南司,坐免官,乆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为王府记室,僧孺乃与炯书以见其意。后为安成王参军事,镇右中记室参军。
僧孺工属文,善楷隶,多识古事。侍郎全元起欲注素问,访以砭石。僧孺荅曰:‘古人当以石为针,必不用铁。说文有此砭字,许慎云:“以石刺病也。”东山经:“高氏之山多针石。”郭璞云:“可以为砭针。”春秋:“美疢不如恶石。”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季世无复佳石,故以铁代之尔。’
转北中郎咨议参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先是,尚书令沈约以为‘晋咸和初,苏峻作乱,文籍无遗。后起咸和二年以至于宋,所书并皆详实,并在下省左户曹前厢,谓之晋籍,有东西二库。此籍既并精详,实可宝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条征发,既立此科,人奸互起,伪状巧籍,岁月滋广。以至于齐,患其不实,于是东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竞行奸货,以新换故,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凡此奸巧,并出愚下,不辨年号,不识官阶。或注隆安在元兴之后,或以义熙在宁康之前。此时无此府,此时无此国。元兴唯有三年,而猥称四、五,诏书甲子,不与长历相应。校籍诸郎亦所不觉,不才令史固自忘言。臣谓宋、齐二代,士庶不分,杂役减阙,职由于此。窃以晋籍所余,宜加宝爱’。武帝以是留意谱籍,州郡多离其罪,因诏僧孺改定百家谱。始晋太元中,员外散骑侍郎平阳贾弼笃好簿状,乃广集众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凡诸大品,略无遗阙,藏在秘阁,副在左户。及弼子太宰参军匪之、匪之子长水校尉深世传其业。太保王弘、领军将军刘湛并好其书。弘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湛为选曹,始撰百家以助铨序,而伤于寡略。齐卫将军王俭复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之撰,通范阳张等九族以代雁门解等九姓。其东南诸族别为一部,不在百家之数焉。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埒。少笃志精力,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时重其富博。集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抄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事不入集,别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虞羲字士光,会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晋安王侍郎。丘国賔,吴兴人,以才志不遇,著书以讥扬雄。萧文琰,兰陵人。丘令楷,吴兴人。江洪,济阳人。竟陵王子良尝夜集学士,刻烛为诗,四韵者则刻一寸,以此为率。文琰曰:‘顿烧一寸烛,而成四韵诗,何难之有。’乃与令楷、江洪等共打铜钵立韵,响灭则诗成,皆可观览。刘孝孙,彭城人,博学通敏,而仕多不遂,常叹曰:‘古人或开一说而致卿相,立谈间而降白璧,书籍妄耳。’徐夤,高平人,有学行。父荣祖位秘书监,尝有罪系狱,旦日原之,而发皓白。齐武问其故,曰:‘臣思愆于内,而发变于外。’当时称之。
论曰:二汉求士,率先经术,近代取人,多由文史。观江、任之所以效用,盖亦会其时焉。而淹实先觉,加之以沈静;昉乃旧恩,持之以内行。其所以名位自毕,各其宜乎。僧孺硕学,而中年遭踬,非为不遇,斯乃穷通之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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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六十‧列传第五十  范岫 傅昭 孔休源 江革 徐勉 许懋 殷钧
范岫字懋賔,济阳考城人也。高祖宣,晋征士。父羲,宋尚书殿中郎,本州别驾。竟陵王诞反,羲在城中,事平遇诛。
岫幼而好学,早孤,事母以孝闻。外祖颜延之早相题目,以为中外之宝。蔡兴宗临荆州,引为主簿。及蔡将卒,以岫贫乏,遗旨赐钱二十万,固辞拒之。
仕齐为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预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为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诸君进止威仪,当问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
迁国子博士。岫长七尺八寸,姿容奇伟。永明中,魏使至,诏妙选朝士有辞辩者,接使于界首,故以岫兼淮阴长史迎焉。入为尚书左丞。丁母忧,居丧过礼。朝廷频起,并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终丧制。出为安成内史,创立钧折行仓,公私弘益。征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将送一无所纳。永元末,为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邺,承制征为尚书吏部郎,参大选。天监五年,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子,给扶。累迁祠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卒官。
岫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洁著称。为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在晋陵唯作牙管笔一双,犹以为费。所著文集、礼论、杂仪、字训行于世。二子褒、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诞,诞反坐诛。
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人,为外祖所养。十岁,于朱雀航卖历日,雍州刺史袁𫖮见而奇之。𫖮尝来昭所,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𫖮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闻而悦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乃遣车迎昭。时愿宗人通之在坐,并当时名流。通之贻昭诗曰:‘英妙擅山东,才子倾洛阳,清尘谁能嗣,及尔遘遗芳。’太原王延秀荐昭于丹阳尹袁粲,深见礼,辟为郡主簿,使诸子从昭受学。会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昭有其半焉。粲每经昭户,辄叹曰:‘经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帷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寻为总明学士、奉朝请。
齐永明中,累迁尚书仪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刘休荐昭于齐武帝,永明初,以昭为南郡王侍读。王嗣帝位,故时臣隶争求权宠,唯昭及南阳宗夬保身而已,守正无所参入,竟不罹祸。明帝践阼,引昭为中书通事舍人。时居此职者,皆权倾天下,昭独廉静无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粝。常插烛板床,明帝闻之,赐漆合烛盘,敕曰:‘卿有古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累迁尚书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为给事黄门侍郎,领著作,兼御史中丞。天监三年,兼五兵尚书,参选事。四年即真。历位左户尚书,安成内史。郡自宋来,兵乱相接,府舍称凶。每昏旦间,人鬼相触,在任者鲜以吉终。及昭至,有人夜见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腾虚而去。有顷风雨总至,飘郡听事入隍中,自是郡遂无患,咸以昭贞正所致。郡溪无鱼,或有暑月荐昭鱼者,昭既不纳,又不欲拒,遂餧于门侧。郡多猛兽为害,常设槛阱,昭曰:‘人不害猛兽,猛兽亦不害人。’乃命去槛阱,猛兽竟不为害。
历秘书监,太常卿,迁临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后太守皆自封固,专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与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县令尝饷栗,置绢于薄下,昭笑而还之。普通五年,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昭所莅官,常以清静为政,不尚严肃。居朝廷,无所请谒,不畜私门生,不交私利。终日端居,以书记为乐,虽老不衰。博极古今,尤善人物,魏、晋以来,官宦簿阀,姻通内外,举而论之,无所遗失,世称为学府。性尤笃慎,子妇尝得家饷牛肉以进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负暗室,类皆如此。后进宗其学,重其道,人人自以为不逮。卒,谥曰贞。
长子谞,位尚书郎,湘东王外兵参军。谞子准有文才,梁宣帝时,位度支尚书。
昭弟映字徽远,三岁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励行,非礼不动。始昭之守临海,陆倕饯之,賔主俱欢,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连夜极乐,乃自往候接,同乘而归。兄弟并已斑白,时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丧之如父,年逾七十,哀戚过礼,服制虽除,每言辄恸。天监中,位乌程令,卒于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晋尚书冲之八世孙,冲即开府仪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遥之,宋尚书水部郎。父佩,齐通直郎。
休源十一而孤,居丧尽礼,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不能自胜,见者莫不为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麟士受经,略通大义。州举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的也。观此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为西邸学士。
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为太学博士,当时以为美选。休源初到都,寓于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不期忽觏清颜,顿祛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带,谓当诣己,备水陆之品。云驻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仓米饭,蒸鲍鱼。云食休源食,不举主人之馔。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为愧。尚书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其为通人所推如此。
武帝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求一有学艺解朝仪者,为尚书仪曹郎,勉曰:‘孔休源识见清通,详练故事,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武帝亦素闻之,即日除兼尚书仪曹郎。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为‘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平反辩析,时罕冤人。后有选人为狱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励之。除中书舍人。后为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时周舍撰礼疑义,自汉、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预编录。再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绳,无所回避,百僚惮之。
后为晋安王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帝谓曰:‘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为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为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休源初为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为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为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为陛下惜之。’谥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为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聦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聦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勗,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乆之,乃脱其所著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汎,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为太子詹事,启革为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賔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为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为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以观为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卒。革在雍州,为府王所礼,款若布衣。
后为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为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为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智坐。道智因还都启事,面陈革堕事好酒,以琅邪王昙聦代为行事。南州士庶为之语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骑,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迁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后为镇北豫章王长史、广陵太守。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镇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马,汎舟而还。途经下邳,为魏人所执。魏徐州刺史安丰王延明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脚疾不拜,延明将害之,见革辞色严正,更加敬重。时祖暅同被拘絷,延明使暅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骂暅曰:‘卿荷国厚恩,已无报荅,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辞以囚执既乆,无复心思。延明将加棰扑,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会魏帝请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暅还朝。上大宴,举酒劝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对曰:‘臣行年六十,死不为夭,岂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见苏武之节。’于是以为太尉临川王长史。
时帝惑于佛教,朝贤多启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谓革不奉佛法,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唯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游。’又手敕曰:‘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萨戒。
时武陵王纪在东州,颇骄纵,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闻革应至,并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唯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辩析,曾无疑滞,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为山阴令,赃货狼籍,望风自解。府王惮之。每侍䜩,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武帝,帝谓仆射徐勉曰:‘革果称职。’乃除都官尚书。将还,赠遗一无所受,送故依旧订舫,革并不纳,唯乘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请济江徙重物以迮轻艚,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余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
寻监吴郡,时境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革反省游军尉,百姓逾恐。革乃广施恩惠,盗贼静息。
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贫,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饱。’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征入为度支尚书。好奖进闾阎,为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书令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朝宴恒有褒贬,以此为权贵所疾。乃谢病还家,除光禄大夫,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卒,谥曰彊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三为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时以此高之。长子行敏早卒,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学,美风仪,身长七尺四寸。性至孝,事亲尽礼。与异产昆弟居,恩惠甚笃。涉猎经籍,善属文。仕梁为尚书比部郎,以父忧去职。服阕后,容貌毁瘠,如居丧时。
及陈武帝受禅,为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寻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天嘉中,兼散骑常侍,与中书郎刘师知使齐,著北征道里记三卷。还除太子中庶子。迁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后自求宰县,补新渝令。政尚恩惠,颇有异绩。卒于官,文帝赠散骑常侍。文笔十五卷。子椿亦善属文,位尚书右丞。
德藻弟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调以刺何敬容,为当时所赏。位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为任约所害。子兼叩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见杀,天下痛之。
徐勉字脩仁,东海郯人也。祖长宗,宋武帝霸府行参军。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贫,早励清节。年六岁,属霖雨,家人祈霁,率尔为文,见称耆宿。及长好学,宗人孝嗣见之叹曰:‘此所谓人中之骐骥,必能致千里。’又尝谓诸子曰:‘此人师也,尔等则而行之。’年十八,召为国子生,便下帷专学,精力无怠。同时侪辈肃而敬之。祭酒王俭每见,常目送之,曰:‘此子非常器也。’每称有宰辅之量。射策甲科,起家王国侍郎,补太学博士。时每有议定,勉理证明允,莫能贬夺,同官咸取则焉。
迁临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参军,俄徙署都曹。时琅邪王融一时才俊,特相慕悦,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 2776c.gif 衣裾。’融后果陷于法,以此见推识鉴。累迁领军长史。
初与长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赏之,及武帝兵至建邺,勉于新林谒见,帝甚加恩礼,使管书记。及帝即位,拜中书侍郎,进领中书通事舍人,直内省。迁临川王后军咨议、尚书左丞。自掌枢宪,多所纠举,时论以为称职。
天监三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还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至于此。若吾亡后,亦是传中一事。’
六年,除给事中、五兵尚书,迁吏部尚书。勉居选官,彝伦有序。既闲尺牍,兼善辞令,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避其讳。尝与门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荅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服其无私。天监初,官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选簿奏之,有诏施用。其制开九品为十八班,自是贪冒苟进者以财货取通,守道沦退者以贫寒见没矣。
后为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侍东宫。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讲孝经,临川王宏、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子祭酒张充为执经,王莹、张稷、柳憕、王暕为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人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书,求换侍讲,诏弗许,然后就焉。旧扬、徐首迎主簿,尽选国华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选首。帝敕之曰:‘卿寒士,而子与王志子同迎,偃王以来未之有也。’勉耻以其先为戏,荅旨不恭,由是左迁散骑常侍,领游击将军。
后为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右仆射,詹事如故。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朝终夕殡,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礼记问丧云:“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顷来不遵斯制,送终之礼,殡以期日。润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椁,以速为荣。亲戚徒隶,各念休反。故属纩才毕,灰钉已具。忘狐鼠之顾步,愧燕雀之徊翔,伤情灭理,莫此为大。且人子承衾之时,志懑心绝,丧事所资,悉关他手。爱憎深浅,事实难原。如觇视或爽,存没违滥,使万有其一,怨酷已多,岂若缓其告敛之辰,申其望生之冀。请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敛。如其不奉,加以纠绳。’诏可其奏。
又除尚书仆射、中卫将军。勉以旧恩,继升重位,尽心奉上,知无不为。爰自小选迄于此职,常参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尝漏泄,每有表奏,辄焚稿草。博通经史,多识前载。齐世王俭居职已后,莫有逮者。朝仪国典,昏冠吉凶,勉皆预图议。
初,勉受诏知撰五礼,普通六年功毕,表上之曰:
夫礼以安上化人,弘风训俗,经国家,利后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由之。在乎有周,宪章尤备,因殷革夏,损益可知。虽复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经文三百,威仪三千,其大归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礼,吉为上,凶次之,賔次之,军次之,嘉为下也。故祠祭不以礼,则不齐不庄;丧纪不以礼,则背死忘生者众;賔客不以礼,则朝觐失其仪;军旅不以礼,则致乱于师律;冠昏不以礼,则男女失其时。为国修身,于斯攸急。洎周室大坏,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暴秦灭学,扫地无余。汉氏郁兴,日不暇给,犹命叔孙于外野,方知帝王之为贵。末叶纷纶,递有兴毁。及东京曹褒,南宫制述,集其散略,百有余篇。虽写以尺简,而终阙平奏。其后兵革相寻,异端互起,章句既沦,俎豆斯辍。方领矩步之容,事灭于旌鼓,兰台石室之典,用尽于帷盖。至乎晋氏,爰定新礼,荀𫖮制之于前,挚虞删之于末。既而中原丧乱,罕有所遗,江左草创,因循而已。厘革之风,是则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启运,先天改物,拨乱惟武,经俗以文。作乐在乎功成,制礼弘于业定。伏寻所定五礼,起齐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于时参议,置新旧学士十人,止修五礼,咨禀卫将军丹阳尹王俭,学士亦分住郡中,制作历年,犹未克就。及文宪薨,遗文散逸,又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经涉九载,犹复未毕。建武四年,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委尚书令徐孝嗣,旧事本末,随在南第。永元中,孝嗣于此遇祸,又多零落。当时鸠集所余,权付尚书左丞蔡仲熊、骁骑将军何佟之共掌其事。时礼局住在国子学中门外,东昏之时,频有军火,其所散失,又逾太半。天监元年,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参详,以天地初革,庶务权舆,宜俟隆平,徐议删撰。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诏旨云:‘礼坏乐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定,以为永准。’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参议,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人各自举学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汉石渠、后汉白虎,随源以闻,请旨断决。乃以旧学士右军记室参军明山賔掌吉礼,中军骑兵参军严植之掌凶礼,中军田曹行参军兼太常丞贺玚掌賔礼,征虏记室参军陆琏掌军礼,右军参军事司马褧掌嘉礼,尚书右丞何佟之总参其事。佟之亡后,以镇北咨议参军伏暅代之。后又以暅代严植之掌凶礼。暅寻迁官,以五经博士缪昭掌凶礼。复以礼仪深广,记载残缺,宜须博论,共尽其致,更使镇军将军丹阳尹沈约、太常卿张充及臣三人同参厥务,臣又奉别敕总知其事。末又使中书侍郎周舍、庾于陵二人复豫参知。若有疑义,所掌学士当职先立议,通咨五礼旧学士及参知各言同异,条牒启闻,决之制旨。疑事既多,岁时又积,制旨裁断,其数不少。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凡诸奏决,皆载篇首,具列圣旨,为不刊之则。宁孝宣之能拟,岂孝章之足云。
五礼之职,事有繁简,及其列毕,不得同时。嘉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七日上尚书,合十有二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条。賔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书,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条。军礼仪注以天监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书,合十有八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条。吉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书,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条。凶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书,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条。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条。又列副秘阁及五经典书各一通,缮写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获洗毕。
窃以撰正履礼,历代罕就,皇明在运,厥功克成。周代三千,举其盈数,今之八千,随事附益。质文相变,故其数兼倍,犹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错综成六十四也。臣以庸识,谬司其任,淹留历稔,允当斯责。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实由才轻务广,思力不周,永言惭惕,无忘寤寐。自今春舆驾将亲六师,搜寻军礼,阅其条章,靡不该备,可以悬诸日月,颁之天下者矣。
诏有司案以遵行。
寻加中书令,勉以疾求解内任,诏不许,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书论决。患脚转剧,乆阙朝觐,固陈求解,诏许疾差还省。
勉虽居显职,不营产业,家无畜积,奉禄分赡亲族之贫乏者。门人故旧或从容致言,勉乃荅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如不才,终为佗有。’尝为书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门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尔。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昏,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培𪣻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功德处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苻 44c8.gif ,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尔。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余,今以分汝营小田舍,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为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髣髴。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霑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及。
凡为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勗,见贤思齐,不宜忽略以弃日也。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谓为家以来,不事资产,暨立墅舍,似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单,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余暇,裁可自休。或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隟,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岂如之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遇,如斯之事,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乆废王务,乃为荅客以自喻焉。普通末,武帝自算择后宫吴声、西曲女妓各一部,并华少,赉勉,因此颇好声酒。禄奉之外,月别给钱十万,信遇之深,故无与匹。
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陈,移授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史,余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冠盖结辙。有敕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启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及卒,帝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赠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皇太子亦举哀朝堂。有司奏谥‘居敬行简曰简’,帝益‘执心决断曰肃’,因谥简肃公。勉虽骨鲠不及范云,亦不阿意苟合,后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称范、徐云。
善属文,勤著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常以起居注烦杂,乃撰为流别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三卷。齐时撰太庙祝文二卷。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后二集五十卷,又为人章表集十卷。
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德,即降诏立碑于墓焉。
悱字敬业,幼聦敏,能属文,位太子舍人,掌书记。累迁洗马,中舍人,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为湘东王友,俄迁晋安内史。
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也。五世祖询,晋征士。祖珪,宋给事中,著作郎,桂阳太守。父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忧执丧过礼。笃志好学,为州党所称。十四入太学,受毛诗,旦领师说,晚而覆讲,坐下听者常数十百人,因撰风雅比兴义十五卷,盛行于时。尤明故事,称为仪注学。
起家后军豫章王行参军,转法曹。举秀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中记室。文惠太子闻而召之,侍讲于崇明殿。后兼国子博士,与司马褧同志友善。仆射江祏甚推重之,号为经史笥。
梁天监初,吏部尚书范云举懋参详五礼,除征西鄱阳王咨议参军,兼著作郎,待诏文德省。时有请会稽封禅者,武帝因集儒学士草封禅仪,将行焉,懋建议独以为不可。帝见其议,嘉纳之,由是遂停。十年,转太子家令。凡诸礼仪,多所刊正。以足疾,出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骑常侍,转天门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与诸儒录长春义记。四年,拜中庶子。是岁卒。撰述行记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传家业,孤介有节行。博通群书,多识前代旧事,甚为南阳刘之遴所重。梁太清初,为西中郎记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乱,避地郢州。会梁邵陵王自东至,引为咨议参军。王僧辩之袭郢州,素闻其名,召为仪同从事中郎。迁太尉从事中郎,与吴兴沈炯对掌书记,府政朝务,一以委之。晋安王承制,授给事黄门侍郎。
陈武帝受禅,为太中大夫,领大著作,知梁史事。初僧辩之诛也,所司收僧辩及其子𬱟尸,于方山同坎埋瘗,至是无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请葬之。与故义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以家财营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中,宣帝入辅,以亨贞正有古人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及到仲举之谋出宣帝,宣帝问亨,亨劝勿奉诏。宣帝即位,拜卫尉卿。卒于官。
亨初撰齐书并志五十卷,遇乱亡失。后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后,所制文笔六卷。子善心,位尚书度支侍郎。
殷钧字季和,陈郡长平人,晋荆州刺史仲堪五世孙也。曾祖元素,宋南康相,坐元凶事诛。元素娶尚书仆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宁早卒,宁遗腹生子叡,亦当从戮,僧朗启孝武救之得免。叡有口辩,司徒褚彦回甚重之,谓曰:‘诸殷自荆州以来无出卿。’叡敛容荅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为虚,故不足降,此旨为实,弥不可闻。’仕齐历司徒从事中郎。叡妻琅邪王奂女,奂为雍州刺史,启叡为府长史。奂诛,叡亦见害。
钧九岁以孝闻,及长,恬静简交游,好学有思理,善隶书,为当时楷法。南乡范云、乐安任昉并称美之。梁武帝与叡少故旧,以女永兴公主妻钧,拜驸马都尉。历秘书丞,在职启校定秘阁四部书,更为目录。又受诏料检西省法书古迹,列为品目。累迁侍中,东宫学士。
自宋、齐以来,公主多骄淫无行,永兴主加以险虐。钧形貌短小,为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满壁为殷叡字,钧辄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钧不胜怒而言于帝,帝以犀如意击主碎于背,然犹恨钧。
自侍中出为王府咨议,后为明威将军、临川内史。钧体羸多疾,闭阁卧理,而百姓化其德,劫盗皆奔出境。尝禽劫帅,不加考掠,和言诮责。劫帅稽颡乞改过,钧便命遣之,后遂为善人。郡旧多山疟,更暑必动,自钧在任,郡境无复疟疾。
母忧去职,居丧过礼,昭明太子忧之,手书诫喻。服阕,为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侍东宫。改领中庶子,后为国子祭酒。卒,谥贞。二子构、渥。钧宗人芸。
芸字灌蔬,倜傥不拘细行,然不妄交游,门无杂客。励精勤学,博洽群书。幼而庐江何宪见之,深相叹赏。天监中,位秘书监、司徒左长史。后直东宫学士省,卒。
论曰:范懋賔之德美,傅茂远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强直,并加之以学植,饰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时主,岂徒然哉。徐勉少而励志,发愤忘食,修身慎行,运属兴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辅,提衡端执,时无异议,为梁氏宗臣,信为美矣。许懋业艺,以经笥见推,亨怀道好古,以博览归誉,其所以折议封禅,求葬僧辩,正直存焉,岂唯文义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钧德业自居,又加之以政绩,文质斌斌,亦足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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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六十一‧列传第五十一  陈伯之 陈庆之 兰钦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著獭皮冠,带刺刀,候邻里稻熟,辄偷刈之。尝为田主所见,呵之曰:‘楚子莫动!’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担何苦。’田主将执之。因拔刀而进,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担稻而归。及年长,在锺离数为劫盗,尝授面觇人船,船人斫之,获其左耳。后随乡人车骑将军王广之,广之爱其勇,每夜卧下榻,征伐常将自随。频以战功,累迁骠骑司马,封鱼复县伯。
梁武起兵,东昏假伯之节,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转江州,据寻阳以拒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说伯之,即以为江州刺史。子武牙为徐州刺史。伯之虽受命,犹怀两端。帝及其犹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附,与众军俱下。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辄唤与耳语。帝疑其复怀翻覆,会东昏将郑伯伦降,帝使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须卿降,当生割卿手脚。卿若不降,复欲遣刺客杀卿。’伯之大惧,自是无异志矣。城平,封丰城县公,遣之镇。
伯之不识书,及还江州,得文牒辞讼,唯作大诺而已。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决于主者。
伯之与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承忠并有旧,缮经藏伯之息免祸,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缮为别驾,承忠为记室参军。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频造尚书范云。云不好緭,坚拒之。緭益怒,私语所知曰:‘建武以后,草泽底下悉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今天下草创,丧乱未可知。陈伯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代来臣,有自疑之意。且复荧惑守南斗,讵非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何减作河南郡。’于是投伯之书佐王思穆事之,大见亲狎。及伯之乡人朱龙符为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暗,恣行奸险。
伯之子武牙时为直阁将军,武帝手疏龙符罪亲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别驾邓缮,伯之并不受命,曰:‘龙符健儿,邓缮在事有绩。台所遣别驾,请以为中从事。’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库空竭,无复器仗,三仓无米。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緭、承忠等每赞成之。伯之谓缮:‘今段启卿,若复不得,便与卿共下。’使反,武帝敕部内一郡处缮。伯之于是集府州佐史,谓曰:‘奉齐建安王教,率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报。’使緭诈为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为坛,杀牲以盟。伯之先歃,长史以下次第歃。緭说伯之:‘今举大事,宜引人望。程元冲不与人同心;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为长史,以代元冲。’伯之从之,仍以緭为寻阳太守,承忠辅义将军,龙符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率数百人,使伯之典签吕孝通、戴元则为内应。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辄卧,左右仗身皆休息。元冲因其解弛,从北门入,径至听事前。伯之闻叫,自率出荡。元冲力不能敌,走逃庐山。
伯之遣使还报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文安、庄兴绍、张显明邀击之,不能禁,反见杀。武帝遣王茂讨伯之,败走,间道亡命出江北,与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
天监四年,诏太尉临川王宏北侵,宏命记室丘迟私与之书曰:
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毛羽,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时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谈也。昔朱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倳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代。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堂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当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䩄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号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焦烂。况伪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县首藳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鹦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方吊人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
伯之得书,乃于寿阳拥众八千归降。武牙为魏人所杀。
伯之既至,以为平北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未之任。复为骁骑将军,又为太中大夫。乆之,卒于家。其子犹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欲用之。魏元会,緭戏为诗曰:‘帽上著笼冠,袴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为始平太守。日日行猎,堕马而死。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随从梁武帝。帝性好碁,每从夜至旦不辍,等辈皆寐,唯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平建邺,稍为主书,散财聚士,恒思立效。除奉朝请。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入内附,以庆之为武威将军,与胡龙牙、成景儁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文德主帅,仍率军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众十万来拒。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观兵近境,庆之击破之。后豫章王弃军奔魏,庆之乃斩关夜退,军士获全。
普通七年,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钧别筑两城相拒,庆之攻拔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转东宫直阁。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常山王元昭等来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韦放曰:‘贼锋必是轻锐,战捷不足为功;如不利,沮我军势,不如勿击。’庆之曰:‘魏人远来,皆已疲倦,须挫其气,必无不败之理。’于是与麾下五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还共诸将连营西进,据涡阳城,与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谋退。庆之杖节军门,曰:‘须虏围合,然后与战;若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陷其四垒。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噪攻之,遂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诏以涡阳之地置西徐州。众军乘胜前顿城父。武帝嘉焉,手诏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来降,武帝以庆之为假节、飙勇将军,送颢还北。颢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前军大都督。自铚县进,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众七万,分筑九垒以拒。庆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
时魏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庆之攻陷其城,禽晖业,仍趣大梁。颢进庆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仍率众而西。
魏左仆射杨昱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众七万据荥阳拒颢,兵强城固,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兆、骑将鲁安等援杨昱,又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据虎牢。时荥阳未拔,士众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众曰:‘我等才有七千,贼众四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须平其城垒。’一鼓悉使登城,壮士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精兵三千大破之。鲁安于阵乞降,天穆、兆单骑获免。进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走。魏孝庄出居河北。其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率百僚备法驾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改元大赦。颢以庆之为车骑大将军。
魏上党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费穆据虎牢,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降,天穆与十余骑北度河。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谣曰:‘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发铚县至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初,魏庄帝单骑度河,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不复视事,与安丰、临淮计将背梁,以时事未安,且资庆之力用。庆之心知之,乃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伏尚多,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颢欲从之,元延明说颢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更增其众,宁肯为用?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疑庆之,乃密启武帝停军。洛下南人不出一万,魏人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勋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将军岂得无虑?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庆之不从。颢前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求之镇,颢心惮之,遂不遣。
魏将尔朱荣、尔朱世隆、元天穆、尔朱兆等众号百万,挟魏帝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时归魏,庆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战,伤杀甚众。荣将退还,时有善天文人刘灵助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为筏济自硖石,与颢战于河桥。颢大败,走至临颍被禽,洛阳复入魏。庆之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军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为沙门,间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仍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侯。
出为北兖州刺史、都督缘淮诸军事。会有祅贼沙门僧强自称为帝,土豪蔡伯宠起兵应之,攻陷北徐州。诏庆之讨焉。庆之斩伯宠、僧强,传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庆之至镇,遂围县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水陆转运,江湘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攻下楚州,执刺史桓和。景仍进军淮上,庆之破之。时大寒雪,景弃辎重走。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振给,多所全济。州人李昇等八百人表求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卒,谥曰武。
庆之性祗慎,每奉诏敕,必洗沐拜受。俭素不衣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札,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长子昭嗣。
梁世寒门达者唯庆之与俞药,药初为武帝左右,帝谓曰:‘俞氏无先贤,世人云“俞钱”,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药曰:‘当令姓自于臣。’历位云旗将军,安州刺史。
庆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遇疾还都,诣鸿胪卿朱异。异访北间事,昕聚土画城,指麾分别,异甚奇之。
庆之在县瓠,魏骁将尧雄子宝乐特为敢勇,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宝乐,雄即溃散。后为临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敕召昕还。昕启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虏必济。’乃板昕为云骑将军代质,未及下渚,景已度江,为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将用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率所领归降,袭杀王伟、宋子仙。桃棒许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缒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简文迟疑,累日不决。外事泄,昕弗之知,犹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随之。昕不从,遂见害。
少弟暄,学不师受,文才俊逸。尤嗜酒,无节操,遍历王公门,沈湎諠𫍢,过差非度。其兄子秀常忧之,致书于暄友人何胥,冀以讽谏。暄闻之,与秀书曰:
旦见汝书与孝典,陈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余年,昔吴国张长公亦称耽嗜,吾见张时,伊已六十,自言引满大胜少年时。吾今所进亦多于往日。老而弥笃,唯吾与张季舒耳。吾方与此子交欢于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闻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骑,武子呼为痴叔。何陈留之风不嗣,太原之气岿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当世,朽病残年,产不异于颜原,名未动于卿相,若不日饮醇酒,复欲安归?汝以饮酒为非,吾以不饮酒为过。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为多。然洪醉之后,有得有失。成冢养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故江咨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汝惊吾墯马侍中之门,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吾生平所愿,身没之后,题吾墓云‘陈故酒徒陈君之神道’。若斯志意,岂避南征之不复,贾谊之恸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识杯铛,吾口不离瓢杓,汝宁与何同日而醒,与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营糟丘,吾将老焉。尔无多言,非尔所及。
暄以落魄不为中正所品,乆不得调。陈天康中,徐陵为吏部尚书,精简人物,缙绅之士皆向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红丝布裹头,袍拂踝,靴至膝,不陈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识,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举止自若,竟无怍容。作书谤陵,陵甚病之。
后主之在东宫,引为学士。及即位,迁通直散骑常侍,与义阳王叔达、尚书孔范、度支尚书袁权、侍中王瑳、金紫光禄大夫陈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骑常侍王仪等恒入禁中陪侍游宴,谓为狎客。暄素通脱,以俳优自居,文章谐谬,语言不节,后主甚亲昵而轻侮之。尝倒县于梁,临之以刃,命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不以为病,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后遂搏艾为帽,加于其首,火以爇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会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臣恐陛下有翫人之失,辄矫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宪。’后主素重庄,意稍解,敕引暄出,命庄就坐。经数日,暄发悸而死。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幼而果决,趫捷过人。宋末随父子云在洛阳,恒于市骑橐驼。后子云还南,梁天监中以军功至冀州刺史。钦兼文德主帅,征南中五郡诸洞反者,所至皆平。
钦有谋略,勇决善战,步行日二百里,勇武过人。善抚驭,得人死力。以军功封安怀县男。累迁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进爵为侯。
征梁、汉,事平,进号智武将军。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述职,会西魏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宝来请救,钦乃大破魏军,追入斜谷,斩获略尽。魏相安定公遣致马二千疋,请结邻好。钦百日之中再破魏军,威振邻国。诏加散骑常侍,仍令述职。
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禽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公。在州有惠政,吏人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
后为广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安侯恬权行州事,冀得即真。及闻钦至岭,原货厨人,涂刀以毒,削瓜进之,钦及爱妾俱死。帝闻大怒,槛车收恬,削爵土。
钦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景,兵败死之。
论曰:陈伯之虽轻狡为心,而勇劲自立,其累至爵位,盖有由焉。及丧乱既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为幸哉。庆之初同燕雀之游,终怀鸿鹄之志,及乎一见任委,长驱伊、洛。前无强阵,攻靡坚城,虽南风不竞,晚致倾覆,其所克捷,亦足称之。兰钦战有先鸣,位非虚受,终逢鸩毒,唯命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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