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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老太监引酌朝房 二提刑庭参太尉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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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帝曰簡才能.旌賢在股肱.文章體一變.禮樂道逾弘.

芸閣英華人.賓門鵷鷺登.恩筵過所望.聖澤實超恒.

話說西門慶自此與李桂姐斷絕不題.卻說走差人到懷慶府林千戶處打聽消息.林千戶將升官邸報封付與來人.又賞了五錢銀子.連夜來遞與提刑兩位官府.當廳夏提刑拆開.同西門慶先觀本衛行來考察官員照會.其略曰:

兵部一本.尊明旨.嚴考核.昭勸懲.光聖治事:先該金吾衛提督官校太尉太保兼太子太保朱題前事.考察禁衛官員.除堂上官自陳外.其餘兩廂詔獄緝捕.內外提刑所指揮千百戶.鎮撫等官.各挨次格.從公舉劾.甄別賢否.具題上請.當下該部詳議.黜陟升調降革等因.

奉聖旨:

兵部知道.欽此欽遵.抄出到部.看得太尉朱題前事.遵奉舊例.委的本官殫力致忠.公於考核.皆出聞見之實.而無偏執之私.足勵人心而孚公議.無容臣等再喙.但恩威賞罰.出自朝廷.合候命下之日.一體照例施行等因.續奉欽依擬行.內開山東提刑所正千戶夏延齡.資望既久.才練老成.昔視典牧而坊隅安靜.今理齊刑而綽有政聲.宜加獎勵.冀甄升.可備鹵簿之選者也.貼刑副千戶西門慶.才幹有為.精察素著.家稱殷實而在任不貪.國事克勤而台工有績.翌神運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齊民果仰.宜加轉正.掌刑名者也.懷慶提刑千戶所正千戶林承勳.年清優學.占籍武科.繼祖職抱負不凡.提刑獄詳明有法.可加獎勵簡任者也.副千戶謝恩.年齒既殘.昔在行猶有可觀.今任理刑罹軟尤甚.宜罷黜革任者也.

西門慶看了他轉正千戶掌刑.心中大悅.夏提刑見他升指揮.管鹵簿.大半日無言.面容失色.於是又展開工部工完的本觀看.上面寫道:

工部一本.神運屆京.天人胥慶.懇乞天恩.俯加渥典.蘇民困.廣聖澤事.

奉聖旨:

這神運奉迎大內.奠安艮嶽.承天眷.朕心嘉悅.你每既效有勤勞.副朕事玄至意.所經過地方.委的小民困苦.著行撫按衙門.查勘明白.著行蠲免今歲田租之半.所毀壩閘.著部裡差官會同巡按禦史.即行修理.完日還差內侍孟昌齡前去致祭.蔡京.李邦彥.王煒.鄭居中.高俅.輔弼朕躬.直贊內廷.勳勞茂著.京加太師.邦彥加柱國太子太師.王煒太傅.鄭居中.高俅太保.各賞銀五十兩.四表禮.蔡京還蔭一子為殿中監.國師林靈素.佐國宣化.遠致神運.北伐虜謀.實與天通.加封忠孝伯.食祿一千石.賜坐龍衣一襲.肩輿人內.賜號玉真教主.加淵澄玄妙廣德真人.金門羽客.達靈玄妙先生.朱勔.黃經臣.督理神運.忠勤可嘉.勔加太傅兼太子太傅.經臣加殿前都太尉.提督御前人船.各蔭一子為金吾衛正千戶.內侍李彥.孟昌齡.賈祥.何沂.藍從頤著直延福五位宮近侍.各賜蟒衣玉帶.仍蔭弟侄一人為副千戶.俱見任管事.禮部尚書張邦昌.左侍郎兼學士蔡攸.右侍郎白時中.兵部尚書余深.工部尚書林攄.俱加太子太保.各賞銀四十兩.彩緞二表禮.巡撫兩浙僉都禦史張閣.升工部右侍郎.巡撫山東都禦史侯濛.升太常正卿.巡撫兩浙.山東監察禦史尹大諒.宋喬年.都水司郎中安忱.伍訓.各升俸一級.賞銀二十兩.祇迎神運千戶魏承勳.徐相.楊廷佩.司鳳儀.趙友蘭.扶天澤.西門慶.田九皋等.各升一級.內侍宋推等.營將王佑等.俱各賞銀十兩.所官薛顯忠等.各賞銀五兩.校尉昌玉等.絹二匹.該衙門知道.

夏提刑與西門慶看畢.各散回家.後晌時分.有王三官差永定同文嫂拿請書.十一日請西門慶往他府中赴席.少罄謝私之意.西門慶收下.不勝歡喜.為其妻指日在於掌握.不期到初十日晚夕.東京本衛經歷司差人行照會:『曉諭各省提刑官員知悉:火速赴京.趕冬節見朝謝恩.毋得違誤取罪.』

西門慶看了.到次日衙門中會了夏提刑.各人到家.即收拾行裝.備辦贄見禮物.約早晚起程.西門慶使玳安叫了文嫂兒.教他回王三官:『我今日不得來赴席.要上京見朝謝恩去.』

文嫂連忙去回.王三官道:『既是老伯有事.容回來潔誠具請.』

西門慶一面叫將賁四來.吩咐教他跟了去.與他五兩銀子.家中盤纏.留下春鴻看家.帶了玳安.王經跟隨答應.又問周守備討了四名巡捕軍人.四匹小馬.打點馱裝轎馬.排軍抬扛.夏提刑便是夏壽跟隨.兩家共有二十餘人跟從.十二日起身離了清河縣.冬天易晚.晝夜趲行.到了懷西懷慶府會林千戶.千戶已上東京去了.一路天寒坐轎.天暖乘馬.朝登紫陌.暮踐紅塵.正是:

意急款搖青帳幕.心忙敲碎紫絲鞭.

話說一日到了東京.進得萬壽門.西門慶主意要往相國寺下.夏提刑不肯.堅執要往他親眷崔中書家投下.西門慶不免先具拜帖拜見.正值崔中書在家.即出迎接.至廳敘禮相見.與夏提刑道及寒溫契闊之情.坐下茶畢.拱手問西門慶尊號.西門慶道:『賤號四泉.』

因問:『老先生尊號.』

崔中書道:『學生性最愚樸.名閑林下.賤名守愚.拙號遜齋.』

因說道:『舍親龍溪久稱盛德.全仗扶持.同心協恭.莫此為厚.』

西門慶道:『不敢.在下常領教誨.今又為堂尊.受益恒多.不勝感激.』

夏提刑道:『長官如何這等稱呼.便不見相知了.』

崔中書道:『四泉說的也是.名分使然.』

言畢.彼此笑了.不一時.收拾行李.天晚了.崔中書吩咐童僕放桌擺飯.無非是果酌肴饌之類.不必細說.當日.二人在崔中書家宿歇不題.

到次日.各備禮物拜帖.家人跟隨.早往蔡太師府中叩見.那日太師在內閣還未出來.府前官吏人等如蜂屯蟻聚.擠匝不開.西門慶與夏提刑與了門上官吏兩包銀子.拿揭帖稟進去.翟管家見了.即出來相見.讓他到外邊私宅.先是夏提刑先見畢.然後西門慶敘禮.彼此道及往還酬答之意.各分賓位坐下.夏提刑先遞上禮帖:兩匹雲鶴金緞.兩匹色緞.翟管家是十兩銀子.西門慶禮帖上是一匹大紅絨彩蟒.一匹玄色妝花鬥牛補子員領.兩匹京緞.另外梯己送翟管家一匹黑綠雲絨.三十兩銀子.翟謙吩咐左右:『把老爺禮都收進府中去.上簿籍.』

他只受了西門慶那匹雲絨.將三十兩銀子連夏提刑的十兩銀子都不受.說道:『豈有此理.若如此.不見至交親情.』

一面令左右放桌兒擺飯.說道:『今日聖上奉艮岳.新蓋上清寶籙宮.奉安牌匾.該老爺主祭.直到午後才散.到家同李爺又往鄭皇親家吃酒.只怕親家和龍溪等不的.誤了你每勾當.遇老爺閑.等我替二位稟就是一般.』

西門慶道:『蒙親家費心.』

翟謙因問:『親家那裡住.』

西門慶就把夏龍溪令親家下歇說了.不一時.安放桌席端正.就是大盤大碗.湯飯點心一齊拿上來.都是光祿烹炮.美味極品無加.每人金爵飲酒三杯.就要告辭起身.翟謙款留.令左右又篩上一杯.西門慶因問:『親家.俺每幾時見朝.』

翟謙道:『親家.你同不得夏大人.夏大人如今是京堂官.不在此例.你與本衛新升的副千戶何大監侄兒何永壽.他便貼刑.你便掌刑.與他作同僚了.他先謝了恩.只等著你見朝引奏畢.一同好領劄付.你凡事只會他去.』

夏提刑聽了.一聲兒不言語.西門慶道:『請問親家.只怕我還要等冬至郊天回來見朝.』

翟謙道:『親家.你等不的冬至聖上郊天回來.那日天下官員上表朝賀.還要排慶成宴.你每怎等的.不如你今日先往鴻臚寺報了名.明日早朝謝了恩.直到那日堂上官引奏畢.領劄付起身就是了.』

西門慶謝道:『蒙親家指教.何為報.』

臨起身.翟謙又拉西門慶到側淨處說話.甚是埋怨西門慶說:『親家.前日我的書上那等寫了.大凡事要謹密.不可使同僚每知道.親家如何對夏大人說了.教他央了林真人帖子來.立逼著朱太尉來對老爺說.要將他情願不管鹵簿.仍指揮職銜在任所掌刑三年.何大監又在內廷.轉央朝廷所寵安妃劉娘娘的分上.便也傳旨出來.親對老爺和朱太尉說了.要安他侄兒何永壽在山東理刑.兩下人情阻住了.教老爺好不作難.不是我再三在老爺跟前維持.回倒了林真人.把親家不撐下去了.』

慌的西門慶連忙打躬.說道:『多承親家盛情.我並不曾對一人說.此公何知之.』

翟謙道:『自古機事不密則害成.今後親家凡事謹慎些便了.』

西門慶千恩萬謝.與夏提刑作辭出門.來到崔中書家.一面差賁四鴻臚寺報了名.次日同夏提刑見朝.青衣冠帶.正在午門前謝恩出來.剛轉過西闕門來.只見一箇青衣人走向前問道:『那位是山東提刑西門老爹.』

賁四問道:『你是那裡的.』

那人道:『我是內府匠作監何公公來請老爹說話.』

言未畢.只見一箇太監.身穿大紅蟒衣.頭戴三山帽.腳下粉底皂靴.從禦街定聲叫道:『西門大人請了.』

西門慶遂與夏提刑分別.被這太監用手一把拉在旁邊一所值房內.相見作揖.慌的西門慶倒身還禮不迭.這太監說道:『大人.你不認的我.在下是匠作監太監何沂.見在延甯第四宮端妃馬娘娘位下近侍.昨日內工完了.蒙萬歲爺爺恩典.將侄兒何永壽升受金吾衛副千戶.見在貴處提刑所理刑管事.與老大人作同僚.』

西門慶道:『原來是何老太監.學生不知.恕罪.恕罪.』

一面又作揖說道:『此禁地.不敢行禮.容日到老太監外宅進拜.』

於是敘禮畢.讓坐.家人捧茶來吃了.茶畢.就揭桌盒蓋兒.桌上許多湯飯肴品.拿盞箸兒來安下.何太監道:『不消小杯了.我曉的大人朝下來.天氣寒冷.拿箇小盞來.沒甚肴饌.褻瀆大人.且吃箇頭腦兒罷.』

西門慶道:『不當厚擾.』

何太監於是滿斟上一大杯.遞與西門慶.西門慶道:『承老太監所賜.學生領下.只是出去還要見官拜部.若吃得面紅.不成道理.』

何太監道:『吃兩盞兒燙寒何害.』

因說道:『舍侄兒年幼.不知刑名.望乞大人看我面上.同僚之間.凡事教導他教導.』

西門慶道:『豈敢.老太監勿得太謙.令侄長官雖是年幼.居氣養體.自然福至心靈.』

何太監道:『大人好說.常言:學到老不會到老.天下事如牛毛.孔夫子也只識的一腿.恐有不到處.大人好歹說與他.』

西門慶道:『學生謹領.』

因問:『老大監外宅在何處.學生好來奉拜長官.』

何大監道:『捨下在天漢橋東.文華坊雙獅馬台就是.』

亦問:『大人下處在那裡.我教做官的先去叩拜.』

西門慶道:『學生暫借崔中書家下.』

彼此問了住處.西門慶吃了一大杯就起身.何太監送出門.拱著手說道:『適間所言.大人凡事看顧看顧.他還等著你一答兒引奏.好領劄付.』

西門慶道:『老太監不消吩咐.學生知道.』

於是出朝門.又到兵部.又遇見了夏提刑.同拜了部官來.比及到本衛參見朱太尉.遞履歷手本.繳劄付.又拜經歷司並本所官員.已是申刻時分.夏提刑改換指揮服色.另具手本參見了朱太尉.免行跪禮.擇日南衙到任.剛出衙門.西門慶還等著.遂不敢與他同行.讓他先上馬.夏延齡那裡肯.定要同行.西門慶趕著他呼『堂尊』夏指揮道:『四泉.你我同僚在先.為何如此稱呼.』

西門慶道:『名分已定.自然之理.何故大謙.』

因問:『堂尊高升美任.不還山東去了.寶眷幾時搬取.』

夏延齡道:『欲待搬來.那邊房舍無人看守.如今且在舍親這邊權住.直待過年.差人取家小罷了.還望長官早晚看顧一二.房子若有人要.就央長官替我打發.自當報謝.』

西門慶道:『學生謹領.請問府上那房價值若干.』

夏延齡道:『捨下此房原是一千三百兩買的.後邊又蓋了一層.使了二百兩.如今賣原價也罷了.』

二人歸到崔宅.王經向前稟說:『新升何老爹來拜.下馬到廳.小的回部中還未來家.何老爹說多拜上夏老爹.崔老爹.都投下帖.午間又差人送了兩匹金緞來.』

宛紅帖兒拿與西門慶看.上寫著:『謹具緞帕二端.奉引贄敬.寅侍教生何永壽頓首拜.』

西門慶看了.連忙差王經封了兩匹南京五彩獅補員領.寫了禮帖.吃了飯.連忙往何家回拜去.到于廳上.何千戶忙出來迎接.烏紗皂履.年紀不上二十歲.生的面如傅粉.唇若塗朱.趨下階來揖讓.退遜謙恭特甚.二人到廳上敘禮.西門慶令玳安捧上贄見之禮.拜下去.說道:『適承光顧.兼領厚儀.又失迎迓.今早又蒙老公公值房賜饌.感德不盡.』

何千戶忙還禮說:『學生叨受微職.忝與長官同例.早晚得領教益.實為三生有幸.適間進拜不遇.又承垂顧.蓬篳光生.』

令左右收下去.一面扯椅兒分賓主坐下.左右捧茶上來.吃茶之間.彼此問號.西門慶道:『學生賤號四泉.』

何千戶道:『學生賤號天泉.』

又問:『長官今日拜畢部堂了.』

西門慶道:『從內裡蒙公公賜酒出來.拜畢部.又到本衙門見堂.繳了劄付.拜了所司.出來就要奉謁長官.不知反先辱長官下顧.』

何千戶因問:『長官今日與夏公都見朝來.』

西門慶道:『夏龍溪已升了指揮直駕.今日都見朝謝恩在一處.只到衙門見堂之時.他另具手本參見.』

說畢.何千戶道:『咱每還是先與本主老爹進禮.還是先領劄付.』

西門慶道:『依著舍親說.咱每先在衛主宅中進了禮.然後大朝引奏.還在本衙門到堂同眾領劄付.』

何千戶道:『既是如此.咱每明早備禮進了罷.』

於是都會下各人禮數.何千戶是兩匹蟒衣.一束玉帶.西門慶是一匹大紅麒麟金緞.一匹青絨蟒衣.一柄金鑲玉絛環.各金華酒四壇.明早在朱太尉宅前取齊.約會已定.茶湯兩換.西門慶告辭而回.並不與夏延齡題此事.一宿晚景題過.

到次日.早到何千戶家.何千戶又預備頭腦小席.大盤大碗.齊齊整整.聯手下人飽餐一頓.然後同往大尉宅門前來.賁四同何家人押著禮物.那時正值朱太尉新加太保.微宗天子又差使往南壇視牲未回.各家饋送賀禮並參見官吏人等.黑壓壓在門首等候.何千戶同西門慶下了馬.在左近一相識人家坐的.差人打聽老爺道子響就來通報.直等到午後.忽見一人飛馬而來.傳報導:『老爺視牲回來.進南薰門了.』

吩咐閒雜人打開.不一時.又騎報回來.傳:『老爺過天漢橋了.』

少頃.只見官吏軍士各打執事旗牌.一對一對傳呼.走了半日.才遠遠望見朱太尉八抬八簇肩輿明轎.頭戴烏紗.身穿猩紅鬥牛絨袍.腰橫荊山白玉.懸掛太保牙牌.黃金魚鑰.好不顯赫威嚴.執事到了宅門首.都一字兒擺開.喝的肅靜回避.無一人聲嗽.那來見的官吏人等.黑壓壓一群跪在街前.良久.太尉轎到跟前.左右喝聲:『起來伺候.』

那眾人一齊應諾.誠然聲震雲霄.只聽東邊咚咚鼓樂響動.原來本衙門六員太尉堂官.見朱太尉新加光祿大夫.太保.又蔭一子為千戶.都各備大禮.治酒慶賀.故有許多教坊伶官在此動樂.太尉才下轎.樂就止了.各項官吏人等.預備進見.忽然一聲道子響.一青衣承差手拿兩箇紅拜帖.飛走而來.遞及閘上人說:『禮部張爺與學士蔡爺來拜.』

連忙稟報進去.須臾轎在門首.尚書張邦昌與侍郎蔡攸.都是紅吉服孔雀補子.一箇犀帶.一箇金帶.進去拜畢.待茶畢.送出來.又是吏部尚書王祖道與左侍郎韓侶.右侍郎尹京也來拜.朱太尉都待茶送了.又是皇親喜國公.樞密使鄭居中.駙馬掌宗人府王晉卿.都是紫花玉帶來拜.唯鄭居中坐轎.這兩箇都騎馬.送出去.方是本衙堂上六員太尉到了:頭一位是提督管兩廂捉察使孫榮.第二位管機察梁應龍.第三管內外觀察典牧皇畿童大尉侄兒童天胤.第四提督京城十三門巡察使黃經臣.第五管京營衛緝察皇城使竇監.第六督管京城內外巡捕使陳宗善.都穿大紅.頭戴貂蟬.惟孫榮是太子太保玉帶.余者都是金帶.下馬進去.各家都有金幣禮物.少頃.裡面樂聲響動.眾太尉插金花.與朱太尉把盞遞酒.階下一派簫韶盈耳.兩行絲竹和鳴.端的食前方丈.花簇錦筵.怎見得太尉的富貴.

但見:

官居一品.位列三台.赫赫公堂.潭潭相府.虎符玉節.門庭甲仗生寒.象板銀箏.磈礧排場熱鬧.終朝謁見.無非公子王孫.逐歲追游.盡是侯門戚裡.那裡解調和燮理.一味能趨諂逢迎.端的談笑起干戈.真箇吹噓驚海嶽.假旨令八位大臣拱手.巧辭使九重天子點頭.督擇花石.江南淮北盡災殃.進獻黃楊.國庫民財皆匱竭.

正是:

輦下權豪第一.人間富貴無雙.

須臾遞畢.安席坐下.一班兒五箇俳優.朝上箏琴琵琶.方響箜篌.紅牙象板.唱了一套『享富貴.受皇恩』當時酒進三巡.歌吟一套.六員太尉起身.朱太尉親送出來.回到廳.樂聲暫止.管家稟事.各處官員進見.朱太尉令左右抬公案.當廳坐下.吩咐出來.先令各勳戚中貴仕宦家人送禮的進去.須臾打發出來.才是本衛紀事.南北衛兩廂.五所.七司捉察.譏察.觀察.巡察.典牧.直駕.提牢.指揮.千百戶等官.各具手本呈遞.然後才傳出來.叫兩淮.兩浙.山東.山西.關東.關西.河東.河北.福建.廣南.四川十三省提刑官挨次進見.西門慶與何千戶在第五起上.抬進禮物去.管家接了禮帖.鋪在書案上.二人立在階下.等上邊叫名字.西門慶抬頭見正面五間廠廳.上面朱紅牌匾.懸著徽宗皇帝御筆欽賜『執金吾堂』鬥大四箇金字.甚是顯赫.須臾叫名.二人應諾升階.到滴水簷前躬身參謁.四拜一跪.聽發放.朱太尉道:『那兩員千戶.怎的又叫你家太監送禮來.』

令左右收了.吩咐:『在地方謹慎做官.我這裡自有公道.伺候大朝引奏畢.來衙門中領劄赴任.』

二人齊聲應諾.左右喝:『起去.』

由左角門出來.剛出大門來.尋見賁四等抬擔出來.正要走.忽見一人拿宛紅帖飛馬來報.說道:『王爺.高爺來了.』

西門慶與何千戶閃在人家門裡觀看.須臾.軍牢喝道.只見總督京營八十萬禁軍隴西公王燁.同提督神策御林軍總兵官太尉高俅.俱大紅玉帶.坐轎而至.那各省參見官員一湧出來.又不得見了.西門慶與何千戶走到僻處.呼跟隨人扯過馬來.二人方騎上馬回寓.正是:

權奸誤國禍機深.開國承家戒小人.逆賊深誅何足道.奈何二聖遠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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