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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回 清明节寡妇上新坟 永福寺夫人逢故主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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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右調〖翠樓吟〗

佳人命薄.歎豔代紅粉.幾多黃土.豈是老天渾不管.好惡隨人自取.

既賦嬌容.又全慧性.卻遣輕歸去.不平如此.問天天更不語.

可惜國色天香.隨時飛謝.埋沒今如許.借問繁華何處在.

多少樓臺歌舞.紫陌春遊.綠窗晚秀.姊妹嬌眉嫵.人生失意.從來無問今古.

話說月娘次日備了一張桌.並冥紙尺頭之類.大姐身穿孝服.坐轎子.先叫薛嫂押祭禮.到陳宅來.只見陳敬濟正在門首站立.便問:『是那裡的.』

薛嫂道了萬福.說:『姐夫.你休推不知.你丈母家來與你爹燒紙.送大姐來了.』

敬濟便道:『我雞巴肏的才是丈母.正月十六貼門神~來遲了半箇月.人也入了土.才來上祭.』

薛嫂道:『好姐夫.你丈母說.寡婦家沒腳蟹.不知親家靈柩來家.遲了一步.休怪.』

正說著.只見大姐轎子落在門首.敬濟問:『是誰.』

薛嫂道:『再有誰.你丈母心內不好.一者送大姐來家.二者敬與你爹燒紙.』

敬濟罵道:『趁早把淫婦抬回去.好的死了萬萬千千.我要他做甚麼.』

薛嫂道:『常言道:嫁夫著主.怎的說這箇話.』

敬濟道:『我不要這淫婦了.還不與我走.』

那抬轎的只顧站立不動.被敬濟向前踢了兩腳.罵道:『還不與我抬了去.我把你花子腳砸折了.把淫婦鬢毛都蒿淨了.』

那抬轎子的見他踢起來.只得抬轎子往家中走不迭.比及薛嫂叫出他娘張氏來.轎子已抬去了.

薛嫂兒沒奈何.教張氏收下祭禮.走來回覆吳月娘.把吳月娘氣的一箇發昏.說道:『恁箇沒天理的短命囚根子.當初你家為了官事.搬來丈人家居住.養活了這幾年.今日反恩將仇報起來了.只恨死鬼當初攬的好貨在家裡.弄出事來.到今日教我做臭老鼠.教他這等放屁辣臊.』

對著大姐說:『孩兒.你是眼見的.丈人.丈母那些兒虧了他來.你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我家裡也留留你.你明日還去.休要怕他.料他挾你不到井裡.他好膽子.恒是殺不了人.難道世間沒王法管他也怎的.』

當晚不題.

到次日.一頂轎子.教玳安兒跟隨著.把大姐又送到陳敬濟家來.不想陳敬濟不在家.往墳上替他父親添土疊山子去了.張氏知禮.把大姐留下.對著玳安說:『大官到家多多上覆親家.多謝祭禮.休要和他一般見識.他昨日已有酒了.故此這般.等我慢慢說他.』

一面管待玳安兒.安撫來家.

至晚.陳敬濟墳上回來.看見了大姐.就行踢打.罵道:『淫婦.你又來做甚麼.還說我在你家雌飯吃.你家收著俺許多箱籠.因起這大產業.不道的白養活了女婿.好的死了萬千.我要你這淫婦做甚.』

大姐亦罵:『沒廉恥的囚根子.沒天理的囚根子.淫婦出去吃人殺了.沒的禁拿我煞氣.』

被敬濟扯過頭髮.盡力打了幾拳頭.他娘走來解勸.把他娘推了一交.他娘叫駡哭喊.說:『好囚根子.紅了眼.把我也不認的了.』

到晚上.一頂轎子.把大姐又送將來.分付道:『不討將寄放妝奩箱籠來家.我把你這淫婦活殺了.』

這大姐害怕.躲在家中居住.再不敢去了.這正是:

誰知好事多更變.一念翻成怨恨媒.

這裡不去.不題.

且說一日.三月清明佳節.吳月娘備辦香燭.金錢冥紙.三牲祭物.抬了兩大食盒.要往城外墳上與西門慶上新墳祭掃.留下孫雪娥和大姐.眾丫頭看家.帶了孟玉樓和小玉.並奶子如意兒抱著孝哥兒.都坐轎子往墳上去.又請了吳大舅和大妗子二人同去.出了城門.只見那郊原野曠.景物芳菲.花紅柳綠.仕女遊人不斷.一年四季.無過春天.最好景致.日謂之麗日.風謂之和風.吹柳眼.綻花心.拂香塵.天色暖.謂之暄.天色寒.謂之料峭.騎的馬.謂之寶馬.坐的轎.謂之香車.行的路.謂之芳徑.地下飛的塵.謂之香塵.千花發蕊.萬草生芽.謂之春信.韶光淡蕩.淑景融和.小桃深妝臉妖嬈.嫩柳嫋宮腰細膩.百轉黃鸝驚回午夢.數聲紫燕說破春愁.日舒長暖澡鵝黃.水渺茫浮香鴨綠.隔水不知誰院落.秋千高掛綠楊煙.端的春景果然是好.有詩為證:

清明何處不生煙.郊外微風掛紙錢.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綿鶯語.楊柳堤邊醉客眠.紅粉佳人爭畫板.彩繩搖拽學飛仙.

吳月娘等轎子到五裡原墳上.玳安押著食盒.先到廚下生起火來.廚役落作整理不題.月娘與玉樓.小玉.奶子如意兒抱著孝哥兒.到于莊院客坐內坐下吃茶.等著吳大妗子.不見到.玳安向西門慶墳上祭台兒.擺設桌面三牲.羹飯祭物.列下紙錢.只等吳大妗子.原來大妗子雇不出轎子來.約已牌時分.才同吳大舅雇了兩箇驢兒騎將來.月娘便說:『大妗子雇不出轎子來.這驢兒怎的騎.』

一面吃了茶.換了衣服.同來西門慶墳上祭掃.那月娘手拈著五根香.自拿一根.遞一根與玉樓.又遞一根與奶子如意兒替孝哥上.那兩根遞與吳大舅.大妗子.月娘插在香爐內.深深拜下去.說道:『我的哥哥.你活時為人.死後為神.今日三月清明佳節.你的孝妻吳氏三姐.孟三姐和你周歲孩童孝哥兒.敬來與你墳前燒一陌錢紙.你保佑他長命百歲.替你做墳前拜掃之人.我的哥哥.我和你做夫妻一場.想起你那模樣兒並說的話來.是好傷感人也.』

拜畢.掩面痛哭.玉樓向前插上香.也深深拜下.同月娘大哭了一場.玉樓上了香.奶子如意兒抱著哥兒也跪下上香.磕了頭.吳大舅.大妗子都炷了香.行畢禮數.玳安把錢紙燒了.讓到莊上卷棚內.放桌席擺飯.收拾飲酒.月娘讓吳大舅.大妗子上坐.月娘與玉樓下陪.小玉和奶子如意兒.同大妗子家使的老姐蘭花.也在兩邊打橫列坐.把酒來斟.按下這裡吃酒不題.

卻表那日周守備府裡也上墳.先是春梅隔夜和守備睡.假推做夢.睡夢中哭醒了.守備慌的問:『你怎的哭.』

春梅便說:『我夢見我娘向我哭泣.說養我一場.怎地不與他清明寒食燒紙.因此哭醒了.』

守備道:『這箇也是養女一場.你的一點孝心.不知你娘墳在何處.』

春梅道:『在南門外永福寺後面便是.』

守備說:『不打緊.永福寺是我家香火院.明日咱家上墳.你叫伴當抬些祭物.往那裡與你娘燒分紙錢.也是好處.』

至次日.守備令家人收拾食盒酒果祭品.徑往城南祖墳上.那裡有大莊院.廳堂.花園.享堂.祭台.大奶奶.孫二娘並春梅.都坐四人轎.排軍喝路.上墳耍子去了.

卻說吳月娘和大舅.大妗子吃了回酒.恐怕晚來.分付玳安.來安兒收拾了食盒酒果.先往杏花村酒樓下.揀高阜去處.人煙熱鬧.那裡設放桌席等候.又見大妗子沒轎子.都把轎子抬著.後面跟隨不坐.領定一簇男女.吳大舅牽著驢兒.壓後同行.踏青遊玩.三月桃花店.五裡杏花村.只見那隨路上墳遊玩的王孫士女.花紅柳綠.鬧鬧喧喧.不知有多少.正走之間.也是合當有事.遠遠望見綠槐影裡.一座庵院.蓋造得十分齊整.但見:山門高聳.梵宇清幽.當頭敕額字分明.兩下金剛形勢猛.五間大殿.龍鱗瓦砌碧成行.兩下僧房.龜背磨磚花嵌縫.前殿塑風調雨順.後殿供過去未來.鐘鼓樓森立.藏經閣巍峨.旗竿高峻接青雲.寶塔依稀侵碧漢.木魚橫掛.雲板高懸.佛前燈燭瑩煌.爐內香煙繚繞.幢旗不斷.觀音殿接祖師堂.寶蓋相連.鬼母位通羅漢殿.時時護法諸天降.歲歲降魔尊者來.

吳月娘便問:『這座寺叫做甚麼寺.』

吳大舅便說:『此是周秀老爺香火院.名喚永福禪林.前日姐夫在日.曾舍幾拾兩銀子在這寺中.重修佛殿.方是這般新鮮.』

月娘向大妗子說:『咱也到這寺裡看一看.』

於是領著一簇男女.進入寺中來.不一時.小沙彌看見.報與長老知道:『見有許多男女……』

便出方丈來迎請.見了吳大舅.吳月娘.向前合掌道了問訊.連忙喚小和尚開了佛殿:『請施主菩薩隨喜遊玩.小僧看茶.』

那小沙彌開了殿門.領月娘一簇男女.前後兩廊參拜觀看了一回.然後到長老方丈.長老連忙點上茶來.吳大舅請問長老道號.那和尚答說:『小僧法名道堅.這寺是恩主帥府周爺香火院.小僧忝在本寺長老.廊下管百十眾僧行.後邊禪堂中還有許多雲遊僧行.常時坐禪.與四方檀越答報功德.』

一面方丈中擺齋.讓月娘:『眾菩薩請坐.』

月娘道:『不當打攪長老寶刹.』

一面拿出五錢銀子.教大舅遞與長老.佛前請香燒.那和尚打問訊謝了.說道:『小僧無甚管待.施主菩薩稍坐.略備一茶而已.何勞費心賜與佈施.』

不一時.小和尚放下桌兒.拿上素菜齋食餅饊上來.那和尚在旁陪坐.才舉箸兒讓眾人吃時.忽見兩箇青衣漢子.走的氣喘吁吁.暴雷也一般報與長老.說道:『長老還不快出來迎接.府中小奶奶來祭祀來了.』

慌的長老披袈裟.戴僧帽不迭.分付小沙彌連忙收了家活.『請列位菩薩且在小房避避.打發小夫人燒了紙.祭畢去了.再款坐一會不遲.』

吳大舅告辭.和尚死活留住.又不肯放.

那和尚慌的鳴起鐘鼓來.出山門迎接.遠遠在馬道口上等候.只見一族青衣人.圍著一乘大轎.從東雲飛般來.轎夫走的箇箇汗流滿面.衣衫皆濕.那長老躬身合掌說道:『小僧不知小奶奶前來.理合遠接.接待遲了.萬勿見罪.』

這春梅在轎內答道:『起動長老.』

那手下伴當.又早向寺後金蓮墳上.忙將祭桌紙錢來擺設下.春梅轎子來到.也不到寺.徑入寺後白楊樹下金蓮墳前下轎.兩邊青衣人伺候.這春梅不慌不忙.來到墳前.擺了香.拜了四拜.說道:『我的娘.今日龐大姐特來與你燒陌紙錢.你好處升天.苦處用錢.早知你死在仇人之手.奴隨問怎的也娶來府中.和奴做一處.還是奴耽誤了你.悔已是遲了.』

說畢.令左右把錢紙燒了.這春梅向前放聲大哭不已.

吳月娘在僧房內.只知有宅內小夫人來到.長老出山門迎接.又不見進來.問小和尚.小和尚說:『這寺後有小奶奶的一箇姐姐.新近葬下.今日清明節.特來祭掃燒紙.』

孟玉樓便道:『怕不就是春梅來了.也不見的.』

月娘道:『他那得箇姐來死了葬在此處.』

又問小和尚:『這府裡小夫人姓甚麼.』

小和尚道:『姓龐.前日與了長老四五兩經錢.教替他姐姐念經.薦拔生天.』

玉樓道:『我聽見他爹說春梅娘家姓龐.叫龐大姐.莫不是他.』

正說話.只見長老先來.分付小沙彌:『好看好茶.』

不一時.轎子抬進方丈二門裡才下.月娘和玉樓眾人打僧房簾內望外張看.怎樣的小夫人.定睛仔細看時.卻是春梅.但比昔時出落得長大身材.面如滿月.打扮的粉妝玉琢.頭上戴著冠兒.珠翠堆滿.鳳釵半卸.上穿大紅妝花襖.下著翠蘭縷金寬斕裙子.帶著丁當禁步.比昔不同許多.但見:寶髻巍峨.鳳釵半卸.胡珠環耳邊低掛.金挑鳳鬢後雙拖.紅繡襖偏襯玉香肌.翠紋裙下映金蓮小.行動處.胸前搖響玉丁當.坐下時.一陣麝蘭香噴鼻.膩粉妝成脖頸.花鈿巧帖眉尖.舉止驚人.貌比幽花殊麗.姿容閒雅.性如蘭蕙溫柔.若非綺閣生成.定是蘭房長就.儼若紫府瓊姬離碧漢.宛如蕊宮仙子下塵寰.

那長老上面獨獨安放一張公座椅兒.讓春梅坐下.長老參見已畢.小沙彌拿上茶來.長老遞茶上去.說道:『今日小僧不知小奶奶來這裡祭祀.有失迎接.萬望恕罪.』

春梅道:『外日多有起動長老誦經追薦.』

那和尚說:『小僧豈敢.有甚殷勤補報恩主.多蒙小奶奶賜了許多錢襯施.小僧請了八眾禪僧.整做道場.看經禮懺一日.晚夕.又與他老人家裝些廂庫焚化.道場圓滿.才打發兩位管家進城.宅裡回小奶奶話.』

春梅吃了茶.小和尚接下鐘盞來.長老只顧在旁一遞一句與春梅說話.把吳月娘眾人攔阻在內.又不好出來的.

月娘恐怕天晚.使小和尚請下長老來.要起身.那長老又不肯放.走來方丈稟春梅說:『小僧有件事稟知小奶奶.』

春梅道:『長老有話.但說無妨.』

長老道:『適間有幾位遊玩娘子.在寺中隨喜.不知小奶奶來.如今他要回去.未知小奶奶尊意如何.』

春梅道:『長老何不請來相見.』

那長老慌的來請.吳月娘又不肯出來.只說:『長老不見罷.天色晚了.俺們告辭去了.』

長老見收了他佈施.又沒管待.又意不過.只顧再三催促.吳月娘與孟玉樓.吳大妗子推阻不過.只得出來.春梅一見便道:『原來是二位娘與大妗子.』

於是先讓大妗子轉上.花枝招展磕下頭去.慌的大妗子還禮不迭.說道:『姐姐.今非昔比.折殺老身.』

春梅道:『好大妗子.如何說這話.奴不是那樣人.尊卑上下.自然之禮.』

拜了大妗子.然後向月娘.孟玉樓插燭也似磕頭.月娘.玉樓亦欲還禮.春梅那裡肯.扶起.磕下四箇頭.說:『不知是娘們在這裡.早知也請出來相見.』

月娘道:『姐姐.你自從出了家門在府中.一向奴多缺禮.沒曾看你.你休怪.』

春梅道:『好奶奶.奴那裡出身.豈敢說怪.』

因見奶子如意兒抱著孝哥兒.說道:『哥哥也長的恁大了.』

月娘說:『你和小玉過來.與姐姐磕過頭兒.』

那如意兒和小玉二人笑嘻嘻過來.亦與春梅都平磕了頭.月娘道:『姐姐.你受他兩箇一禮兒.』

春梅向頭上拔下一對金頭銀簪兒來.插在孝哥兒帽兒上.月娘說:『多謝姐姐簪兒.還不與姐姐唱箇喏兒.』

如意兒抱著哥兒.真箇與春梅唱箇喏.把月娘喜歡的要不得.玉樓道:『姐姐.你今日不到寺中.咱娘兒們怎得遇在一處相見.』

春梅道:『便是因俺娘他老人家新埋葬在這寺後.奴在他手裡一場.他又無親無故.奴不記掛著替他燒張紙兒.怎生過得去.』

月娘道:『我記的你娘沒了好幾年.不知葬在這裡.』

孟玉樓道:『大娘還不知龐大姐說話.說的是潘六姐死了.多虧姐姐.如今把他埋在這裡.』

月娘聽了.就不言語了.吳大妗子道:『誰似姐姐這等有恩.不肯忘舊.還葬埋了.你逢節令題念他.來替他燒錢化紙.』

春梅道:『好奶奶.想著他怎生抬舉我來.今日他死的苦.這般拋露丟下.怎不埋葬他.』

說畢.長老教小和尚放桌兒.擺齋上來.兩張大八仙桌子.蒸酥點心.各樣素饌菜蔬.堆滿春台.絕細春芽雀舌甜水好茶.眾人吃了.收下家活去.吳大舅自有僧房管待.不在話下.

孟玉樓起身.心裡要往金蓮墳上看看.替他燒張紙.也是姊妹一場.見月娘不動身.拿出五分銀子.教小沙彌買紙去.長老道:『娘子不消買去.我這裡有金銀紙.拿幾分燒去.』

玉樓把銀子遞與長老.使小沙彌領到後邊白楊樹下金蓮墳上.見三尺墳堆.一堆黃土.數柳青蒿.上了根香.把紙錢點著.拜了一拜.說道:『六姐.不知你埋在這裡.今日孟三姐誤到寺中.與你燒陌錢紙.你好處升天.苦處用錢.』

一面放聲大哭.那奶子如意兒見玉樓往後邊.也抱了孝哥兒來看一看.月娘在方丈內和春梅說話.教奶子休抱了孩子去.只怕唬了他.如意兒道:『奶奶.不妨事.我知道.』

徑抱到墳上.看玉樓燒紙哭罷回來.

春梅和月娘勻了臉.換了衣裳.分付小伴當將食盒打開.將各樣細果甜食.肴品點心攢盒.擺下兩桌子.布甑內篩上酒來.銀鐘牙箸.請大妗子.月娘.玉樓上坐.他便主位相陪.奶子.小玉.都在兩邊打橫.吳大舅另放一張桌子在僧房內.正飲酒中間.忽見兩箇青衣伴當走來.跪下稟道:『老爺在新莊.差小的來請小奶奶看雜耍調百戲的.大奶奶.二奶奶都去了.請奶奶快去哩.』

這春梅不慌不忙.說:『你回去.知道了.』

那二人應諾下來.又不敢去.在下邊等候.大妗子.月娘便要起身.說:『姐姐.不可打攪.天色晚了.你也有事.俺們去罷.』

那春梅那裡肯放.只顧令左右將大鐘來勸道:『咱娘兒們會少離多.彼此都見長著.休要斷了這門親路.奴也沒親沒故.到明日娘的好日子.奴往家裡走走去.』

月娘道:『我的姐姐.說一聲兒就勾了.怎敢起動你.容一日.奴去看姐姐去.』

飲過一杯.月娘說:『我酒勾了.你大妗子沒轎子.十分晚了.不好行的.』

春梅道:『大妗子沒轎子.我這裡有跟隨小馬兒.撥一匹與妗子騎.關了家去.』

大妗子再三不肯.辭了.方一面收拾起身.春梅叫過長老來.令小伴當拿出一匹大布.五錢銀子與長老.長老拜謝了.送出山門.春梅與月娘拜別.看著月娘.玉樓眾人上了轎子.他也坐轎子.兩下分路.一簇人明隨喝道.往新莊上去了.正是:

樹葉還有相逢時.豈可人無得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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