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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回 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金瓶梅(崇祯本) 第九七回 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詞曰:

追悔當初辜深願.經年價.兩成幽怨.任越水吳山.似屏如障堪遊玩.奈獨自慵抬眼.

賞煙花.聽弦管.徒歡娛.轉加腸斷.總時轉丹青.強拈書信頻頻看.又曾似親眼見.

話說陳敬濟.到於守備府中.下了馬.張勝先進去稟報春梅.春梅分付.教他在外邊班直房內.用香湯沐浴了身體.後邊使養娘包出一套新衣服靴帽來.與他更換了.然後稟了春梅.那時守備還未退廳.春梅請敬濟到後堂.盛妝打扮.出來相見.這敬濟進門就望春梅拜了四雙八拜.讓姐姐受禮.那春梅受了半禮.對面坐下.敘了寒溫離別之情.彼此皆眼中垂淚.春梅恐怕守備退廳進來.見無人在根前.使眼色與敬濟.悄悄說:『等住回他若問你.只說是姑表兄弟.我大你一歲.二十五歲了.四月廿五日午時生的.』

敬濟道:『我知道了.』

不一時.丫鬟拿上茶來.兩人吃了茶.春梅便問:『你一向怎麼出了家做了道士.守備不知是我的親.錯打了你.悔的要不的.若不是那時就留下你.爭奈有雪娥那賤人在這裡.不好安插你的.所放你去了.落後打發了那賤人.才使張勝到處尋你不著.誰知你在城外做工.流落至此地位.』

敬濟道:『不瞞姐姐說.一言難盡.自從與你相別.要娶六姐.我父親死在東京.來遲了.不曾娶成.被武松殺了.聞得你好心.葬埋了他永福寺.我也到那裡燒紙來.落後又把俺娘沒了.剛打發喪事出去.被人坑陷了資本.來家又是大姐死了.被俺丈母那淫婦告了一狀.床帳妝奩.都搬的去了.打了一場官司.將房兒賣了.弄的我一貧如洗.多虧了俺爹朋友王杏庵周濟.把我才送到臨清晏公廟那裡出家.不料又被光棍打了.拴到咱府中.自從咱府中出去.投親不理.投友不顧.因此在寺內傭工.多虧姐姐掛心.使張管家尋將我來.得見姐姐一面.猶如再世為人了.』

說到傷心處.兩箇都哭了.

正說話中間.只見守備退廳.左右掀開簾子.守備進來.這陳敬濟向前.倒身下拜.慌的守備答禮相還.說:『向日不知是賢弟.被下人隱瞞.誤有衝撞.賢弟休怪.』

敬濟道:『不才有話.一向缺禮.有失親近.望乞恕罪.』

又磕下頭去.守備一手扯起.讓他上坐.敬濟乖覺.那裡肯.務要拉下椅兒旁邊坐了.守備關席.春梅陪他對坐下.須臾.換茶上來.吃畢.守備便問:『賢弟貴庚.一向怎的不見.如何出家.』

敬濟使告說:『小弟虛度二十四歲.俺姐姐長我一歲.是四月二十五日午時生.向因父母雙亡.家業凋喪.妻又沒了.出家在晏公廟.不知家姐嫁在府中.有失探望.』

守備道:『自從賢弟那日去後.你令姐晝夜憂心.常時啾啾唧唧.不安直到如今.一向使人找尋賢弟不著.不期今日相會.實乃三生有緣.』

看官聽說.若論周守備與西門慶相交.也該認得陳敬濟.原來守備為人老成正氣.舊時雖然來往.並不留心管他家閒事.就是時常宴會.皆同的是荊都監.夏提刑一班官長.並未與敬濟見面.況前日又做了道士一番.那裡還想的到西門慶家女婿.所被他二人瞞過.只認是春梅姑表兄弟.一面分付左右放桌兒.安排酒上來.須臾.擺設許多杯盤肴饌.湯飯點心.堆滿桌上.銀壺玉盞.酒泛金波.守備相陪敘話.吃至晚來.掌上燈燭方罷.守備分付家人周仁.打掃西書院乾淨.那裡床帳都有.春梅拿出兩床鋪蓋衾枕.與他安歇.又撥了一箇小廝喜兒答應他.又包出兩套綢絹衣服來.與他更換.每日飯食.春梅請進後邊吃.正是:

一朝時運至.半點不由人.

光陰迅速.日月如梭.但見:

行見梅花臘底.忽逢元旦新正.不覺豔杏盈枝.又早新荷貼水.

敬濟在守備府裡.住了箇月有餘.一日是四月二十五日.春梅的生日.吳月娘那邊買了禮來.一盤壽桃.一盤壽麵.兩隻湯鵝.四隻鮮雞.兩盤果品.一壇南酒.玳安穿青衣拿貼兒送來.守備正在廳上坐的.門上人稟報.抬進禮來.玳安遞上貼兒.扒在地下磕頭.守備看了禮貼兒.說道:『多承你奶奶費心.又送禮來.』

一面分付家人:『收進禮去.討茶來與大官兒吃.把禮貼教小伴當送與你舅收了.封了一方手帕.三錢銀子與大官兒.抬盒人錢一百文.拿回貼兒.多上覆.』

說畢.守備穿了衣服.就起身拜人去了.玳安只顧在廳前伺候.討回貼兒.只見一箇年少的.戴著瓦楞帽兒.穿著青紗道袍.涼鞋淨襪.從角門裡走出來.手中拿著貼兒賞錢.遞與小伴當.一直往後邊去了.『可霎作怪.模樣倒好相陳姐夫一般.他如何卻在這裡.』

只見小伴當遞與玳安手帕銀錢.打發出門.

到於家中.回月娘話.見回貼上寫著『周門龐氏斂衽拜』月娘便問:『你沒見你姐.』

玳安道:『姐姐倒沒見.倒見姐夫來.』

月娘笑道:『怪囚.你家倒有恁大姐夫.守備好大年紀.你也叫他姐夫.』

玳安道:『不是守備.是咱家的陳姐夫.我初進去.周爺正在廳上.我遞上貼兒與他磕了頭.他說:「又生受你奶奶送重禮來.」分付伴當拿茶與我吃.「把貼兒拿與你舅收了.討一方手帕.三錢銀子與大官兒.抬盒人是一百文錢.」說畢.周爺穿衣服出來.上馬拜人去了.半日.只見他打角門裡出來.遞與伴當回貼賞賜.他就進後邊去了.我就押著盒擔出來.不是他卻是誰.』

月娘道:『怪小囚兒.休胡說白道的.那羔子知道流落在那裡討吃.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他平白在那府裡做甚麼.守備認的他甚麼毛片兒.肯招攬下他.』

玳安道:『奶奶敢和我兩箇賭.我看得千真萬真.就燒的成灰骨兒我也認的.』

月娘道:『他穿著甚麼.』

玳安道:『他戴著新瓦楞帽兒.金簪子.身穿著青紗道袍.涼鞋淨襪.吃的好了.』

月娘道:『我不信.不信.』

這裡說話不題.

卻說陳敬濟進入後邊.春梅還在房中鏡臺前搽臉.描畫雙蛾.敬濟拿吳月娘禮貼兒與他看.因問:『他家如何送禮來與你.是那裡緣故.』

這春梅便把清明郊外.永福寺撞遇月娘相見的話.訴說一遍.後來怎生平安兒偷瞭解當鋪頭面.吳巡簡怎生夾打平安兒.追問月娘姦情之事.薛嫂又怎生說人情.守備替他處斷了事.落後他家買禮來相謝.正月裡.我往他家與孝哥兒做生日.勾搭連環到如今.他許下我生日買禮來看我一節.說了一遍.敬濟聽了.把眼瞅了春梅一眼.說:『姐姐.你好沒志氣.想著這賊淫婦那咱.把咱姐兒們生生的拆散開了.又把六姐命喪了.永世千年.門裡門外不相逢才好.反替他去說人情兒.那怕那吳典恩拷打玳安小廝.供出姦情來.隨他那淫婦一條繩子拴去.出醜見官.管咱每大腿事.他沒和玳安小廝有奸.怎的把丫頭小玉配與他.有我早在這裡.我斷不教你替他說人情.他是你我仇人.又和他上門往來做甚麼.六月連陰.想他好情兒.』

幾句話.說得春梅閉口無言.這春梅道:『過往勾當.也罷了.還是我心好.不念舊仇.』

敬濟道:『如今人好心不得這報哩.』

春梅道:『他既送了禮.莫不白受他的.他還等著我這裡人請他去哩.』

敬濟道:『今後不消理那淫婦了.又請他怎的.』

春梅道:『不請他又不好意思的.丟箇貼兒與他.來不來隨他就是了.他若來時.你在那邊書院內.休出來見他.往後咱不招惹他就是了.』

敬濟惱的一聲兒不言語.走到前邊.寫了貼兒.春梅使家人周義去請吳月娘.月娘打扮出門.教奶子如意兒抱著孝哥兒.坐著一頂小轎.玳安跟隨.來到府中.春梅.孫二娘都打扮出來.迎接至後廳相見.敘禮坐下.如意兒抱著孝哥兒.相見磕頭畢.敬濟躲在那邊書院內.不走出來.由著春梅.孫二娘在後廳擺茶安席遞酒.叫了兩箇妓女韓玉釧.鄭嬌兒彈唱.俱不必細說.

玳安在前邊廂房內管待.只見一箇小伴當.打後邊拿著一盤湯飯點心下飯.往西角門書院中走.玳安便問他拿與誰吃.小伴當說:『是與舅吃的.』

玳安道:『代舅姓甚麼.』

小伴當道:『姓陳.』

這玳安賊.悄悄後邊跟著他到西書院.小伴當便掀簾子進去.放卓兒吃.這玳安悄悄走出外來.依舊坐在廂房內.直待天晚.家中燈籠來接.吳月娘轎子起身.到家.一五一十告訴月娘說:『果然陳姐夫在他家居住.』

自從春梅這邊被敬濟把攔.兩家都不相往還.正是:

誰知豎子多間阻.一念翻成怨恨媒.

敬濟在府中與春梅暗地勾搭.人都不知.或守備不在.春梅就和敬濟在房中吃飯吃酒.閒時下棋調笑.無所不至.守備在家.便使丫頭小廝拿飯往書院與他吃.或白日裡.春梅也常往書院內.和他坐半日.方歸後邊來.彼此情熱.俱不必細說.

一日.守備領人馬出巡.正值五月端午佳節.春梅在西書院花亭上置了一卓酒席.和孫二娘.陳敬濟吃雄黃酒.解粽歡娛.丫鬟侍妾都兩邊侍奉.春梅令海棠.月桂兩箇侍妾在席前彈唱.當下直吃到炎光西墜.微雨生涼的時分.春梅拿起大金荷花杯來相勸.酒過數巡.孫二娘不勝酒力.起身先往後邊房中看去了.獨落下春梅和敬濟在花亭上吃酒.猜枚行令.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時.丫鬟掌上紗燈來.養娘金匱.玉堂打發金哥兒睡去了.敬濟輸了.便走入書房內躲酒不出來.這春梅先使海棠來請.見敬濟不去.又使月桂來.分付:『他不來.你好歹與我拉將來.拉不將來.回來把你這賤人打十箇嘴巴.』

這月桂走至西書房中.推開門.見敬濟歪在床上.推打鼾睡.不動.月桂說:『奶奶叫我來請你老人家.請不去.要打我哩.』

那敬濟口裡喃喃呐呐說:『打你不幹我事.我醉了.吃不的了.』

被月桂用手拉將起來.推著他:『我好歹拉你去.拉不將你去.也不算好漢.』

推拉的敬濟急了.黑影子裡佯裝著醉.作耍當真.摟了月桂在懷裡就親箇嘴.那月桂亦發上頭上腦說:『人好意叫你.你就大不正.倒做這箇營生.』

敬濟道:『我的兒.你若肯了.那箇好意做大不成.』

又按著親了箇嘴.方走到花亭上.月桂道:『奶奶要打我.還是我把舅拉將來了.』

春梅令海棠斟上大鐘.兩箇下盤棋.賭酒為樂.當下你一盤.我一盤.熬的丫鬟都打睡去了.春梅又使月桂.海棠後邊取茶去.兩箇在花亭上.解佩露相如之玉.朱唇點漢署之香.正是:

得多少花陰曲檻燈斜照.旁有墜釵雙鳳翹.

有詩為證:

花亭歡洽鬢雲斜.粉汗凝香沁絳紗.深院日長人不到.試看黃鳥啄名花.

兩箇正幹得好.忽然丫鬟海棠送茶來:『請奶奶後邊去.金哥睡醒了.哭著尋奶奶哩.』

春梅陪敬濟又吃了兩鐘酒.用茶嗽了口.然後抽身往後邊來.丫鬟收拾了家活.喜兒扶敬濟歸書房寢歇.不在話下.

一日.朝廷敕旨下來.命守備領本部人馬.會同濟州府知府張叔夜.征剿梁山泊賊王宋江.早晚起身.守備對春梅說:『你在家看好哥兒.叫媒人替你兄弟尋上一門親事.我帶他箇名字在軍門.若早僥倖得功.朝廷恩典.升他一官半職.於你面上.也有光輝.』

這春梅應諾了.遲了兩三日.守備打點行裝.整率人馬.留下張勝.李安看家.止帶家人周仁跟了去.不題.

一日.春梅叫將薛嫂兒來.如此這般和他說:『他爺臨去分付.叫你替我兄弟尋門親事.你須尋箇門當戶對好女兒.不拘十六七歲的也罷.只要好模樣兒.聯明伶俐些的.他性兒也有些厥劣.』

薛嫂兒道:『我不知道他也怎的.不消你老人家分付.想著大姐那等的還嫌哩.』

春梅道:『若是尋的不好.看我打你耳刮子不打.我要趕著他叫小妗子兒哩.休要當耍子兒.』

說畢.春梅令丫鬟擺茶與他吃.只見陳敬濟進來吃飯.薛嫂向他道了萬福.說:『姑夫.你老人家一向不見.在那裡來.且喜呀.剛剛奶奶分付.交我替你老人家尋箇好娘子.你怎麼謝我.』

那陳敬濟把臉兒迸著不言語.薛嫂道:『老花子怎的不言語.』

春梅道:『你休要叫他姑夫.那箇已是揭過去的帳了.你只叫他陳舅就是了.』

薛嫂道:『真該打.我這片子狗嘴.只要叫錯了.往後趕著你只叫舅爺罷.』

那敬濟忍不住.撲吃的笑了.說道:『這箇才可到我心上.』

那薛嫂撒風撒癡.趕著打了他一下.說道:『你看老花子說的好話兒.我又不是你影射的.怎麼可在你心上.』

連春梅也笑了.

不一時.月桂安排茶食與薛嫂吃了.說道:『我替你老人家用心踏著.有人家相應好女子兒.就來說.』

春梅道:『財禮羹果.花紅酒禮.頭面衣服.不少他的.只要好人家好女孩兒.方可進入我門來.』

薛嫂道:『我曉得.管情應的你老人家心便了.』

良久.敬濟吃了飯.往前邊去了.薛嫂兒還坐著.問春梅:『他老人家幾時來的.』

春梅便把出家做道士一節說了:『我尋得他來.做我箇親人兒.』

薛嫂道:『好好.你老人家有後眼.』

又道:『前日你老人家好日子.說那頭他大娘來做生日來.』

春梅道:『他先送禮來.我才使人請他.坐了一日去了.』

薛嫂道:『我那日在一箇人家鋪床.整亂了一日.心內要來.急的我要不的.』

又問:『他陳舅.也見他那頭大娘來.』

春梅道:『他肯下氣見他.為請他.好不和我亂成一塊.嗔我替他家說人情.說我沒志氣.那怕吳典恩打著小廝.攀扯他出官才好.管你腿事.你替他尋分上.想著他昔日好情兒.』

薛嫂道:『他老人家也說的是.及到其間.也不計舊仇罷了.』

春梅道:『咱既受了他禮.不請他來坐坐兒.又使不的.寧可教他不仁.休要咱不義.』

薛嫂道:『怪不的你老人家有恁大福.休的心忒好了.』

當下薛嫂兒說了半日話.提著花箱兒.拜辭出門.

過了兩日.先來說:『城裡朱千戶家小姐.今年十五歲.也好陪嫁.只是沒了娘的兒了.』

春梅嫌小不要.又說應伯爵第二箇女兒.年二十二歲.春梅又嫌應伯爵死了.在大爺手內聘嫁.沒甚陪送.也不成.都回出婚帖兒來.又遲了幾日.薛嫂兒送花兒來.袖中取出箇婚貼兒.大紅段子上寫著:『開段鋪葛員外家大女兒.年二址歲.屬雞的.十一月十五日子時生.小字翠屏.』

『生的上畫兒般模樣兒.五短身材.瓜子面皮.溫柔典雅.聯明伶俐.針指女工.自不必說.父母俱在.有萬貫錢財.在大街上開段子鋪.走蘇杭.南京.無比好人家.陪嫁都是南京床帳箱籠.』

春梅道:『既是好.成了這家的罷.』

就交薛嫂兒先通信去.那薛嫂兒連忙說去了.正是:

欲向繡房求豔質.須憑紅葉是良媒.

有詩為證:

天仙機上系香羅.千里姻緣竟足多.天上牛郎配織女.人間才子伴嬌娥.

這裡薛嫂通了信來.葛員外家知是守備府裡.情願做親.又使一箇張媒人同說媒.春梅這裡備了兩抬茶葉.糧餅.羹果.教孫二娘坐轎子.往葛員外家插定女兒.回來對春梅說:『果然好箇女子.生的一表人才.如花似朵.人家又相當.』

春梅這裡擇定吉日.納採行禮.十六盤羹果茶餅.兩盤頭面.二盤珠翠.四抬酒.兩牽羊.一頂鬒髻.全副金銀頭面簪環之類.兩件羅段袍兒.四季衣服.其餘綿花布絹.二十兩禮銀.不必細說.陰陽生擇在六月初八日.准娶過門.春梅先問薛嫂兒:『他家那裡有陪床使女沒有.』

薛嫂兒道:『床帳妝奩都有.只沒有使女陪床.』

春梅道:『咱這裡買一箇十三四歲丫頭子.與他房裡使喚.掇桶子倒水方便些.』

薛嫂道:『有.我明日帶一箇來.』

到次日.果然領了一箇丫頭.說:『是商人黃四家兒子房裡使的丫頭.今年才十三歲.黃四因用下官錢糧.和李三還有咱家出去的保官兒.都為錢糧捉拿在監裡追贓.監了一年多.家產盡絕.房兒也賣了.李三先死.拿兒子李活監著.咱家保官兒那兒僧寶兒.如今流落在外.與人家跟馬哩.』

春梅道:『是來保.』

薛嫂道:『他如今不叫來保.改了名字叫湯保了.』

春梅道:『這丫頭是黃四家丫頭.要多少銀子.』

薛嫂道:『只要四兩半銀子.緊等著要交贓去.』

春梅道:『甚麼四兩半.與他三兩五錢銀子留下罷.』

一面就交了三兩五錢雪花官銀與他.寫了文書.改了名字.喚做金錢兒.

話休饒舌.又早到六月初八.春梅打扮珠翠鳳冠.穿通袖大紅袍兒.束金鑲碧玉帶.坐四人大轎.鼓樂燈籠.娶葛家女子.奠雁過門.陳敬濟騎大白馬.揀銀鞍轡.青衣軍牢喝道.頭戴儒巾.穿著青段圓領.腳下粉底皂靴.頭上簪著兩支金花.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

一番拆洗一番新.到守備府中.新人轎子落下.頭蓋大紅銷金蓋袱.添妝含飯.抱著寶瓶進入大門.陰陽生引入畫堂.先參拜了堂.然後歸到洞房.春梅安他兩口兒坐帳.然後出來.陰陽生撒帳畢.打發喜錢出門.鼓手都散了.敬濟與這葛翠屏小姐坐了回帳.騎馬打燈籠.往岳丈家謝親.吃的大醉而歸.晚夕女貌郎才.未免燕爾新婚.交媾雲雨.正是:

得多少 . 春點杏桃紅綻蕊.風欺楊柳綠翻腰.

當夜敬濟與這葛翠屏小姐倒且是合得著.兩箇被底鴛鴦.帳中鸞鳳.如魚似水.合巹歡娛.三日完飯.春梅在府廳後堂張筵掛采.鼓樂笙歌.請親眷吃會親酒.俱不必細說.每日春梅吃飯.必請他兩口兒同在房中一處吃.彼此姑妗稱之.同起同坐.丫頭養娘.家人媳婦.誰敢道箇不字.原來春梅收拾西廂房三間.與他做房.裡面鋪著床帳.糊的雪洞般齊整.垂著簾幃.外邊西書院.是他書房.裡面亦有床榻.幾席.古書並守備往來書柬拜貼.並各處遞來手本揭貼.都打他手裡過.春梅不時出來書院中.和他閑坐說話.兩箇暗地交情.正是:

朝陪金穀宴.暮伴綺樓娃.休道歡娛處.流光逐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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