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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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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列傳第四十八 楊雲翼 趙秉文 韓玉 馮璧 李獻甫 雷淵 程震
楊雲翼字之美,其先贊皇檀山人,六代祖忠客平定之樂平縣,遂家焉。曾祖青、祖郁、考恒皆贈官于朝。雲翼天資穎悟,初學語輒畫地作字,日誦數千言。登明昌五年進士第一,詞賦亦中乙科,特授承務郎、應奉翰林文字。承安四年,出為陝西東路兵馬都緫管判官。泰和元年,召為太學博士,遷太常寺丞,兼翰林修撰。七年,簽上京、東京等路按察司事,因召見,章宗咨以當世之務,稱旨。大安元年,翰林承旨張行簡薦其材,且精術數,召授提點司天臺,兼翰林修撰,俄兼禮部郎中。崇慶元年,以病歸。貞祐二年,有司上官簿,宣宗閱之,記其姓名,起授前職,兼吏部郎中。三年,轉禮部侍郎,兼提點司天臺。
四年,大元及西夏兵入鄜延,潼關失守,朝議以兵部尚書蒲察阿里不孫為副元帥以禦之。雲翼言其人言浮於實,必誤大事。不聽,後果敗。
興定元年六月,遷翰林侍講學士,兼修國史,知集賢院事,兼前職,詔曰:「官制入三品者例外除,以卿遇事敢言,議論忠讜,故特留之。」時右丞相高琪當國,人有請榷油者,高琪主之甚力,詔集百官議,戶部尚書高夔等二十六人同聲曰:「可。」雲翼獨與趙秉文、時戩等數人以為不可,議遂格。高琪後以事譴之,雲翼不卹也。二年,拜禮部尚書,兼職如故。三年,築京師子城,役兵民數萬,夏秋之交病者相籍,雲翼提舉醫藥,躬自調護,多所全濟。四年,改吏部尚書。凡軍興以來,入粟補官及以戰功遷授者,事定之後,有司苛為程式,或小有不合輒罷去,雲翼奏曰:「賞罰國之大信,此輩宜從寬錄,以勸將來。」
是年九月,上召雲翼及戶部尚書夔、翰林學士秉文於內殿,皆賜坐,問以講和之策,或以力戰為言,上俯首不樂,雲翼徐以孟子事大、事小之說解之,且曰:「今日奚計哉,使生靈息肩,則社稷之福也。」上色乃和。
十一月,改御史中丞。宗室承立權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事於京兆,大臣言其不法,詔雲翼就鞫之,獄成,廷奏曰:「承立所坐皆細事,不足問。向大兵掠平涼以西,數州皆破,承立坐擁強兵,瞻望不進。鄜延帥臣完顏合達以孤城當兵衝,屢立戰績。其功如此,而承立之罪如彼,願陛下明其功罪以誅賞之,則天下知所勸懲矣。自餘小失,何足追咎。」承立由是免官,合達遂掌機務。
哀宗即位,首命雲翼攝太常卿,尋拜翰林學士。正大二年二月,復為禮部尚書,兼侍讀。詔集百官議省費,雲翼曰:「省費事小,戶部司農足以辦之。樞密專制軍政,蔑視尚書。尚書出政之地,政無大小皆當緫領。今軍旅大事,社稷繫焉,宰相乃不得預聞,欲使利病兩不相蔽得乎。」上嘉納之。
明年設益政院,雲翼為選首,每召見賜坐而不名。時講尚書,雲翼為言帝王之學不必如經生分章析句,但知為國大綱足矣。因舉「任賢」「去邪」、「與治同道」「與亂同事」、「有言逆於汝心」「有言遜於汝志」等數條,一皆本於正心誠意,敷繹詳明。上聽忘倦。尋進龜鑑萬年錄、聖學、聖孝之類凡二十篇。
當時朝士,廷議之際多不盡言,顧望依違,寖以成俗。一日,經筵畢,因言:「人臣有事君之禮,有事君之義。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入君門則趨,見君之几杖則起,君命召不俟駕而行,受命不宿於家,是皆事君之禮,人臣所當盡者也。然國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陳之,則向所謂禮者特虛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獻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獻其可。言有不從,雖引裾、折檻、斷鞅、軔輪有不恤焉者。當是時也,姑徇事君之虛禮,而不知事君之大義,國家何賴焉。」上變色曰:「非卿,朕不聞此言。」
雲翼嘗患風痺,至是稍愈,上親問愈之之方,對曰:「但治心耳。心和則邪氣不干,治國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則朝廷百官莫不一於正矣。」上矍然,知其為醫諫也。
夏人旣通好,遣其徽猷閣學士李弁來議互市,往返不能決,朝廷以雲翼往議乃定。五年卒,年五十有九,謚文獻。
雲翼天性雅重,自律甚嚴,其待人則寬,與人交分一定,死生禍福不少變。其於國家之事,知無不言。貞祐中,主兵者不能外禦而欲取償於宋,故頻歲南伐。有言之者,不謂之與宋為地,則疑與之有謀。至於宰執,他事無不言者,獨南伐則一語不敢及。雲翼乃建言曰:「國家之慮,不在於未得淮南之前,而在於旣得淮南之後。蓋淮南平則江之北盡為戰地,進而爭利於舟楫之間,恐勁弓良馬有不得騁者矣。彼若扼江為屯,潛師於淮以斷饟道,或決水以瀦淮南之地,則我軍何以善其後乎。」及時全倡議南伐,宣宗以問朝臣,雲翼曰:「朝臣率皆諛辭,天下有治有亂,國勢有弱有強,今但言治而不言亂,言強而不言弱,言勝而不言負,此議論所以偏也。臣請兩言之。夫將有事於宋者,非貪其土地也,第恐西北有警而南又綴之,則我三面受敵矣,故欲我師乘勢先動,以阻其進。借使宋人失淮,且不敢來,此戰勝之利也。就如所料,其利猶未可必然。彼江之南其地尚廣,雖無淮南豈不能集數萬之衆,伺我有警而出師耶。戰而勝且如此,如不勝害將若何。且我以騎當彼之步,理宜萬全,臣猶恐其有不敢恃者。蓋今之事勢與泰和不同,泰和以冬征,今我以夏往,此天時之不同也。冬則水涸而陸多,夏則水潦而塗淖,此地利之不同也。泰和舉天下全力,驅乣軍以為前鋒,今能之乎,此人事之不同也。議者徒見泰和之易,而不知今日之難。請以夏人觀之,向日弓箭手之在西邊者一遇敵則搏而戰、袒而射,彼已奔北之不暇。今乃陷吾城而虜守臣,敗吾軍而禽主將。曩則畏我如彼,今則侮我如此。夫以夏人旣非前日,奈何以宋人獨如前日哉。願陛下思其勝之之利,又思敗之之害,無悅甘言,無貽後悔。」章奏不報。時全果大敗於淮上,一軍全沒。宣宗責諸將曰:「當使我何面目見楊雲翼耶。」
河朔民十有一人為游騎所迫,泅河而南,有司論罪當死,雲翼曰:「法所重私渡者,防姦偽也。今平民為兵所迫,奔入於河,為逭死之計耳。今使不死於敵而死於法,後惟從敵而已。」宣宗悟。盡釋之。哀宗以河南旱,詔遣官理冤獄,而不及陝西,雲翼言:「天地人通為一體,今人一支受病則四體為之不寧,豈可專治受病之處而置其餘哉。」朝廷是之。
司天有以太乙新歷上進者,尚書省檄雲翼參訂,摘其不合者二十餘條,曆家稱焉。所著文集若干卷,校大金禮儀若干卷,續通鑑若干卷,周禮辨一篇,左氏、莊、列賦各一篇,五星聚井辨一篇,縣象賦一篇,勾股機要、象數雜說等著藏于家。
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也。幼穎悟,讀書若夙習。登大定二十五年進士第,調安塞簿,以課最遷邯鄲令,再遷唐山。丁父憂,用薦者起復南京路轉運司都勾判官。
明昌六年,入為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上書論宰相胥持國當罷,宗室守貞可大用。章宗召問,言頗差異,於是命知大興府事內族等鞫之。秉文初不肯言,詰其僕,歷數交游者,秉文乃曰:「初欲上言,嘗與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鄭贊道、高坦等私議。」庭筠等皆下獄,決罰有差。有司論秉文上書狂妄,法當追解,上不欲以言罪人,遂特免焉。當時為之語曰:「古有朱雲,今有秉文,朱雲攀檻,秉文攀人。」士大夫莫不恥之。坐是久廢,後起為同知岢嵐軍州事,轉北京路轉運司支度判官。承安五年冬十月,陰晦連日,宰相張萬公入對,上顧謂萬公曰:「卿言天日晦冥,亦猶人君用人邪正不分,極有理。若趙秉文曩以言事降授,聞其人有才藻、工書翰,又且敢言,朕非棄不用,以北邊軍事方興,姑試之耳。」泰和二年,召為戶部主事,遷翰林修撰。十月,出為寧邊州刺史。三年,改平定州。前政苛於用刑,每聞赦將至,先掊賊死乃拜赦,而盜愈繁。秉文為政一從寬簡,旬月盜悉屏迹。歲飢,出祿粟倡豪民以賑,全活者甚衆。
大安初,北兵南嚮,召秉文與待制趙資道論備邊策,秉文言「今我軍聚於宣德,城小,列營其外,涉暑雨器械弛敗,人且病,俟秋敵至將不利矣。可遣臨潢一軍擣其虛,則山西之圍可解,兵法所謂『出其不意、攻其必救』者也。」衛王不能用,其秋宣德果以敗聞。尋為兵部郎中,兼翰林修撰,俄轉翰林直學士。
貞祐初,建言時事可行者三:一遷都,二導河,三封建。朝廷略施行之。明年,上書願為國家守殘破一州,以宣布朝廷恤民之意,且曰:「陛下勿謂書生不知兵,顏真卿、張巡、許遠輩以身許國,亦書生也。」又曰:「使臣死而有益於國,猶勝坐縻廩祿為無用之人。」上曰:「秉文志固可尚,然方今翰苑尤難其人,卿宿儒當在左右。」不許。
四年,拜翰林侍講學士,言:「寶券滯塞,蓋朝廷初議更張,市肆已妄傳其不用,因之抑遏,漸至廢絕。臣愚以為宜立回易務,令近上職官通市道者掌之,給以銀鈔粟麥縑帛之類,權其低昂而出納。」詔有司議行之。
興定元年,轉侍讀學士。拜禮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同修國史,知集賢院事。又明年,知貢舉,坐取進士盧亞重用韻,削兩階,因請致仕。金自泰和、大安以來,科舉之文其弊益甚。蓋有司惟守格法,所取之文卑陋陳腐,苟合程度而已,稍涉奇峭,即遭絀落,於是文風大衰。貞祐初,秉文為省試,得李獻能賦,雖格律稍踈而詞藻頗麗,擢為第一。舉人遂大喧噪,愬於臺省,以為趙公大壞文格,且作詩謗之,久之方息。俄而獻能復中宏詞,入翰林,而秉文竟以是得罪。
五年,復為禮部尚書,入謝,上曰:「卿春秋高,以文章故須復用卿。」秉文以身受厚恩,無以自效,願開忠言、廣聖慮,每進見從容為上言,人主當儉勤、慎兵刑,所以祈天永命者,上嘉納焉。哀宗即位,再乞致仕,不許。改翰林學士,同修國史,兼益政院說書官。以上嗣德在初,當日親經史以自裨益,進無逸直解、貞觀政要、申鑒各一通。
正大九年正月,汴京戒嚴,上命秉文為赦文,以布宣悔悟哀痛之意。秉文指事陳義,辭情俱盡。及兵退,大臣欲稱賀,且命為表,秉文曰:「春秋『新宮火,三日哭』。今園陵如此,酌之以禮,當慰不當賀。」遂已。時年已老,日以時事為憂,雖食息頃不能忘。每聞一事可便民,一士可擢用,大則拜章,小則為當路者言,殷勤鄭重,不能自已。三月,草開興改元詔,閭巷閒皆能傳誦,洛陽人拜詔畢,舉城痛哭,其感人如此。是年五月壬辰,卒,年七十四,積官至資善大夫、上護軍、天水郡侯。
正大間,同楊雲翼作龜鑑萬年錄上之。又因進講,與雲翼共集自古治術,號君臣政要為一編以進焉。秉文自幼至老未嘗一日廢書,著易叢說十卷,中庸說一卷,揚子發微一卷,太玄箋贊六卷,文中子類說一卷,南華略釋一卷,列子補注一卷,刪集論語、孟子解各一十卷,資暇錄一十五卷,所著文章號滏水集者三十卷。
秉文之文長於辨析,極所欲言而止,不以繩墨自拘。七言長詩筆勢縱放不拘一律,律詩壯麗,小詩精絕多以近體為之,至五言古詩則沈鬱頓挫。字畫則草書尤遒勁。朝使至自河、湟者,多言夏人問秉文及王庭筠起居狀,其為四方所重如此。
為人至誠樂易,與人交不立崖岸,未嘗以大名自居。仕五朝,官六卿,自奉養如寒士。楊雲翼嘗與秉文代掌文柄,時人號楊趙。然晚年頗以禪語自污,人亦以為秉文之恨云。
贊曰:楊雲翼、趙秉文,金士巨擘,其文墨論議以及政事皆有足傳。雲翼諫伐宋一踈,宣宗雖不見聽,此心何愧景略。庭筠之累,秉文所為,茲事大愧高允。
韓玉字溫甫,其先相人,曾祖錫仕金,以濟南尹致仕。玉明昌五年經義、辭賦兩科進士,入翰林為應奉,應制一日百篇,文不加點。又作元勳傳,稱旨,章宗嘆曰:「勳臣何幸,得此家作傳耶。」泰和中,建言開通州潞水漕渠,船運至都。陞兩階,授同知陝西東路轉運使事。
大安三年,都城受圍。夏人連陷邠、涇,陝西安撫司檄玉以鳳翔緫管判官為都統府募軍,旬日得萬人,與夏人戰,敗之,獲牛馬千餘。時夏兵五萬方圍平涼,又戰于北原,夏人疑大軍至,是夜解去。當路者忌其功,驛奏玉與夏寇有謀,朝廷疑之,使使者授玉河平軍節度副使,且覘其軍。
先是,華州李公直以都城隔絕,謀舉兵入援,而玉恃其軍為可用,亦欲為勤王之舉,乃傳檄州郡云:「事推其本,禍有所基,始自賊臣貪容姦賂,繼緣二帥貪固威權。」又云:「裹糧坐費,盡膏血於生民。棄甲復來,竭資儲於國計。要權力而望形勢,連歲月而守妻孥。」又云:「人誰無死,有臣子之當然。事至于今,忍君親之弗顧。勿謂百年身後,虛名一聽史臣。只如今日目前,何顏以居人世。」公直一軍行有日矣,將有違約、國朝人有不從者,輒以軍法從事。京兆統軍便謂公直據華州反,遣都統楊珪襲取之,遂置極刑。公直曾為書約玉,玉不預知,其書乃為安撫所得,及使者覘玉軍,且疑預公直之謀,即實其罪。玉道出華州,被囚死於郡學,臨終書二詩壁間,士論冤之。
子不疑,字居之。以父死非罪,誓不祿仕。藏其父臨終時手書云:「此去冥路,吾心皓然,剛直之氣,必不下沈。兒可無慮。世亂時艱,努力自護,幽明雖異,寧不見爾。」讀者惻然。
馮璧字叔獻,真定縣人。幼穎悟不凡,弱冠補太學生。承安二年經義進士,制策復優等,調莒州軍事判官,宰相奏留校祕書。未幾,調遼濵主簿。縣有和糴粟未給價者餘十萬斛,散貯民居,以富人掌之,有腐敗則責償於民,民殊苦之。璧白漕司,即日罷之,民大悅。
泰和四年,調鄜州錄事。明年,伐蜀,行部檄充軍前檢察,帥府以書檄委之。章宗欲招降吳曦,詔先以文告曉之,然後用兵。蜀人守散關不下,金兵殺獲甚衆,璧言:「彼軍拒守而并禍其民,無乃與詔旨相戾乎?」主帥憾之,以璧招兩當潰卒,璧即日率鳳州已降官屬淡剛、李果偕行。道逢軍士所得子女金帛牛馬皆奪付剛,使歸其家,軍士則以違制決遣之。比到兩當,軍民三萬餘衆鼓舞迎勞,璧以朝旨慰遣之。及還,主帥嘉其能,奏遷一官。五年,自東阿丞召補尚書省令史,用宗室承暉薦授應奉翰林文字,兼韓王府記室參軍。俄轉太學博士。至寧初,忽沙虎弒逆,遂去官。
宣宗南遷,璧時避兵東方,由單父渡河詣汴梁,時相奏復前職。貞祐三年,遷翰林修撰。時山東、河朔軍六十餘萬口,仰給縣官,率不逞輩竄名其間。詔璧攝監察御史,汰逐之。緫領撒合問冒券四百餘口,劾案以聞,詔杖殺之,故所至爭自首,減幾及於半。復進一官。初,監察御史本溫被命汰宗室從坦軍於孟州,軍士欲謀變,本溫懼不知所為,尋有旨北軍沈思忠以下四將屯衛州,餘衆果叛入太行。於是,密院奏以璧代本溫竟其事。璧馳至衛,召四將喻以上意,思忠等挾叛者請還奏之,璧責以大義,將士慚服,不日就汰者三千人。
六月,改大理丞,與臺官行關中,劾奏姦贓之尤者商州防禦使宗室重福等十數人,自是權貴側目。
興定四年,以宋人拒使者於淮上,遣兵南伐,詔京東緫帥紇石烈牙吾塔攻盱眙,牙吾塔不從命,乃率精騎由滁州略宣化,縱兵大掠。故兵所至原野蕭條,絕無所資,宋人堅壁不戰,乃無功而歸。行省奏牙吾塔故違節制,詔璧佩金符鞫之。璧馳入牙吾塔軍,奪其金符,易以他帥攝。牙吾塔入獄,兵士譁譟,以吾帥無罪為言,璧怒責牙吾塔曰:「元帥欲以兵抗制使耶,待罪之禮恐不如此,使者還奏,獄能竟乎。」牙吾塔伏地請死,璧曰:「兵法,進退自專,有失機會以致覆敗者斬。」即擬以聞,時議壯之。
十月,改禮部員外郎,權右司諫、治書侍御史。詔問時務所當先者,璧上六事,大略言減冗食,備選鋒,緩疑似以慎刑,擇公廉以檢吏,屯戍革朘削之弊,權貴嚴請託之科。又條自治之策四,謂別賢佞,信賞罰,聽覽以通下情,貶損以謹天戒。
詔以東方飢饉,盜賊並起,以御史中丞完顏伯嘉為宣慰使,監察御史道遠從行。道遠發永城令簿姦贓,伯嘉與令有違,付令有司,釋簿不問,燕語之際又許參佐克忠等臺職,璧皆劾之,伯嘉竟得罪去。
初,諜者告歸德行樞密院言,河朔叛軍有竊謀南渡者,行院事胡土門、都水監使毛花輦易其人,不為備。一日,紅衲數百聯筏南渡,殘下邑而去。命璧鞫之。璧以二將託疾營私,聞寇弛備,且來不戰、去不追,在法皆當斬。或以為言:「二將皆寵臣,而都水者貲累巨萬,若求援禁近,必從輕典,君徒結怨權貴,果何益耶?」璧嘆曰「睢陽行闕,東藩重兵所宿,門廷之寇且不能禦,有大於此者復何望乎。」即具所擬聞。
四年,遷刑部郎中。關中旱,詔璧與吏部侍郎畏忻審理冤獄。時河中帥阿虎帶及僚屬十數人皆以棄城罪當死,繫同州獄待報。同州官僚承望風旨,問璧何以處之,璧曰:「河中今日重地,朝議擬為駐蹕之所,若失此則河南、陝西有唇亡之憂。以彼宗室勳貴故使鎮之,平居無事竭民膏血為浚築計,一旦有警乃遽焚蕩而去,此而不誅,三尺法無用矣。」竟以無冤上之。
冬十月,出為歸德治中。未幾,改同知保靜軍節度使,又改同知集慶軍節度使,到官即上章乞骸骨,進一官致仕。正大九年,河南破,北歸,又數年卒,年七十有九。
李獻甫字欽用,獻能從弟也。博通書傳,尤精左氏及地理學。為人有幹局,心所到則絕人遠甚,故時人稱其精神滿腹。興定五年登進士第,歷咸陽簿,辟行臺令史。
正大初,夏使來請和,朝廷以翰林待制馮延登往議,時獻甫為書表官,從行。夏使有口辯,延登不能折,往復數日不定,至以歲幣為言,獻甫不能平,從旁進曰:「夏國與我和好百年,今雖易君臣之名為兄弟之國,使兄輸幣寧有據耶。」使者曰:「兄弟且不論。宋歲輸吾國幣二十五萬疋,典故具在,君獨不知耶。金朝必欲修舊好,非此例不可。」獻甫作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歲幣餌君家而賜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國君臣無一悟者,誠謂使者當以為諱,乃今公言之。使者果能主此議,以從賜姓之例,弊邑雖歲捐五十萬,獻甫請以身任之。」夏使語塞,和議乃定。後朝廷錄其功,授慶陽緫帥府經歷官。
尋辟長安令。京兆行臺所在,供億甚繁,獻甫處之常若有餘,縣民賴之以安。入為尚書省令史。天興元年,充行六部員外郎,守備之策時相倚任之。以功遷鎮南軍節度副使,兼右警巡使,死於蔡州之難,年四十。
所著文章號天倪集,留汴京。獻甫死,其家亦破,同年華陰王元禮購得之,傳于世。
雷淵字希顏,一字季默,應州渾源人。父思,名進士,仕至同知北京轉運使,註易行于世。淵庶出,年最幼,諸兄不齒,父歿不能安於家,乃發憤入太學,衣弊履穿,坐榻無席,自以跣露恒兀坐讀書,不迎送賔客,人皆以為倨。其友商衡每為辯之,且賙卹焉。後從李之純游,遂知名。登至寧元年詞賦進士甲科,調涇州錄事,坐高庭玉獄幾死。
後改東平,河朔重兵所在,驕將悍卒倚外敵為重,自行臺以下皆摩撫之,淵出入軍中偃然不為屈。不數月,閭巷間多畫淵像,雖大將不敢以新進書生遇之。尋遷東阿令,轉徐州觀察判官。
興定末,召為英王府文學兼記室參軍,轉應奉翰林文字。拜監察御史,言五事稱旨,又彈劾不避權貴,出巡郡邑所至有威譽,奸豪不法者立箠殺之。至蔡州,杖殺五百人,時號曰「雷半千」,坐此為人所訟,罷去。久之,用宰相侯摯薦,起為太學博士、南京轉運司戶籍判官,遷翰林修撰。一夕暴卒,年四十八。
正大庚寅倒迴谷之役,淵嘗上書破朝臣孤注之論,引援深切,灼然易見,主兵者沮之,策竟不行。
為人軀幹雄偉,髯張口哆,顏渥丹,眼如望洋,遇不平則疾惡之氣見於顏間,或嚼齒大罵不休,雖痛自懲創,然亦不能變也。為文章詩喜新奇。善結交,凡當塗貴要與布衣名士無不往來。居京師,賔客踵門未嘗去舍,家無餘貲,及待賔客甚豐腆。蒞官喜立名,初登第攝遂平縣事,年少氣銳,擊豪右,發姦伏,一邑大震,稱為神明。嘗擅笞州魁吏,州檄召之不應,罷去。後凡居一職輒震耀,亦坐此不達。
程震字威卿,東勝人。與其兄鼎俱擢第。震入仕有能聲。興定初,詔百官舉縣令,震得陳留,治為河南第一,召拜監察御史,彈劾無所撓。時皇子荊王為宰相,家僮輩席勢侵民,震以法劾之,奏曰:「荊王以陛下之子,任天下之重。不能上贊君父,同濟艱難。顧乃專恃權勢,蔑棄典禮,開納貨賂,進退官吏。縱令奴隸侵漁細民,名為和市,其實脅取。諸所不法不可枚舉。陛下不能正家,而欲正天下,難矣。」於是,上責荊王,出內府銀以償物直,杖大奴尤不法者數人。未幾,坐為故吏所訟,罷官。歲餘,嘔血卒。
震為人剛直有材幹,忘身徇國,不少私與,及為御史,臺綱大振,以故小人側目者衆,不能久留於朝,士論惜之。
贊曰:韓玉、馮璧、李獻甫、雷淵皆金季豪傑之士也。邠、涇之變,玉募兵旬日而得萬人。牙吾塔之凶暴,璧以王度繩之,卒不敢動。夏人援宋例以邀歲幣,獻甫以宋賜夏姓一事折之,夏使語塞而和議定。淵為御史,權貴歛避,古之國士何加焉。玉以疑見冤,璧、淵疾惡太甚,議者以酷譏之,瑕豈可以掩瑜哉。程震劾荊抵罪,比蹤馮、雷,然亦以群小齟齬而死,直士之不容於世也久矣。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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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一‧列傳第四十九 古里甲石倫 內族訛可 撒合輦 強伸 烏林荅胡土 內族思烈 紇石烈牙吾塔
古里甲石倫,隆安人。以武舉登第。為人剛悍頗自用,所在與人不合,宣宗以其勇善戰,每任用之。貞祐二年,累遷副提控、太原府判官,與從宜都提控、振武軍節度使完顏蒲剌都議拒守不合,措置乖方,敵因大入,幾不可禦。旣乃交章論列以自辨其無罪,上惡其不和,詔分統其兵。
未幾,遷同知太原府事。奏請招集義軍,設置長校,各立等差。都統授正七品職,副統正八品,萬戶正九品,千戶正班任使,謀克雜班。仍三十人為一謀克,五謀克為一千戶,四千戶為一萬戶,四萬戶為一副統,兩副統為一都統,外設一緫領提控。制可。
四年,遷河東宣撫副使,上章言宣撫使烏古論禮不肯分兵禦敵,且所行多不法。詔禮罷職,石倫遷絳陽軍節度使,權經略使,尋知延安府事、兼鄜延路兵馬都緫管。大元兵圍忻州,石倫率兵往援,以兵護其民入太原,所保軍民甚衆。
興定元年七月,改河平軍節度、兼衛州管內觀察使,詔諭曰「朕初謂汝勇果,為國盡力,故倚以濟事。尋聞汝嗜酒不法,而太原知府烏古論德升亦屢嘗為朕言之,然皆瑣屑,乃若不救汾州,豈細事哉。有司議罪如此,汝其悉之,益當戮力,以掩前過。」是年十一月,遷鎮西軍節度使、兼嵐州管內觀察使、行元帥府事。
二年四月,石倫言:「去歲北兵破太原,游兵時入嵐州境,而官民將士悉力扞禦,卒能保守無虞。向者河東內郡皆駐以精甲,實以資儲,視邊城尤為完富,然兵一至相繼淪沒。嵐兵寡而食不足,惟其上下協同,表裏相應,遂獲安帖。當大軍初入,郡縣倉皇,非此帥府控制,則隩、管保德、岢嵐、寧化皆不可知矣。今防秋不遠,乞朝廷量加旌賞,務令益盡心力,易以鎮守。」詔有功者各遷官一級,仍給降空名宣勑,令樞密院遣授之。
三年二月,石倫奏:「向者并、汾旣破,兵入內地,臣謂必攻平陽,平陽不守,將及潞州,其還當由龍州谷以入太原。故臣嘗請兵欲扼其歸路,朝廷不以為然,旣而皆如臣所料。始敵入河東時,郡縣民皆攜老幼徙居山險,後雖太原失守,而衆卒不從,其意謂敵不久留,且望官軍復至也。今敵居半歲,遣步騎擾諸保聚,而官軍竟無至者,民其能久抗乎。夫太原,河東之要郡;平陽,陝西、河南之藩籬也。若敵兵久不去,居民盡從,屯兵積糧以固基本,而復擾吾郡縣未殘者,則邊城指日皆下矣。北路不守,則南路為邊,去陝西、河南益近,臣竊憂之,故復請兵以圖戰守。而樞府檄臣,并將權太原治中郭遹祖、義軍李天祿等萬餘人,就其糧五千石,會汾州權元帥右都監抹撚胡剌復太原。臣召遹祖,欲號令其衆,遹祖不從。尋得胡剌報曰:『嘗問軍數於遹祖,但稱天祿等言之、未嘗親閱。問糧,則曰散在數處。』蓋其情本欲視朝廷以己有兵糧,冀或見用,以取重職,不可指為實用也。雖然,臣已遣提控石盞吾里忻等領軍以往矣。但敵勢頗重,而往者皆新集白徒,絕無精銳,恐不能勝。乞於河南、陝西量分精兵,以增臣力,仍令陝西州郡近河東者給之資糧,更令南路諸軍綴敵之南,以分其勢,如此庶幾太原可復也。」詔陝西、河東行省分糧與之,請兵之事以方伐宋不從。
三月,石倫復上言曰:「頃者大兵破太原,招民耕稼,為久駐之基。臣以太原要鎮,所當必爭,遣提控石盞吾里忻引官兵義兵共圖收復。又以軍士有功者宜速賞之,故擬令吾里忻得注授九品之職,以是請于朝,而執政以為賞功罰罪皆須中覆。夫河東去京師甚遠,移報往返不暇數十日,官軍皆敗亡之餘,鋒銳略盡,而義兵亦不習行陣,無異烏合,以重賞誘之猶恐不為用,況有功而久不見報乎。夫衆不可用則不能退敵,敵不退則太原不可復,太原不可復則平陽之勢日危,而境土日蹙矣。今朝廷抑而不許,不過慮其濫賞耳。借使有濫賞之弊,其與失太原之害孰重?」於是詔從其請,自太原治中及他州七品以下職、四品以下散官,並聽石倫遷調焉。
是月,石倫復言:「日者遣軍潛擣敵壘,欲分石州兵五百權屯方山,剿殺土寇,且備嵐州,而同知蒲察桓端拒而不發。又召同知寧邊軍節度使姚里鴉鶻與之議兵,竟不聽命。近領兵將取太原,委石州刺史納合萬家權行六部,而辭以他故,幾誤軍糧。約武州刺史郭憲率所領併進,憲亦不至。臣猥當方面之任,而所統官屬並不稟從,乞朝廷嚴為懲誡,庶人知職分,易以責辦。」宰臣惡之,乃奏曰:「桓端、鴉鶻已經奏改,無復可議。石倫身兼行部,不自規畫,而使萬家往來應給,石州無人恐亦有失。武州邊郡正當兵衝,使憲率軍離城,敵或乘之,孰與守禦。萬家等不從,未為過也。」上以為然,因遣諭石倫曰:「卿嘗行院于歸德,衛州防備之事非不素知,乃屢以步騎為請何耶。比授卿三品,且數免罪譴卿,嘗自誓以死報國,今所為如此,豈報國之道哉!意謂河南之衆必不可分,但圖他日得以藉口耳。卿果赤心為國,盡力經畫,亦足自效。萬家等若必懲戒,彼中誰復可使者,姑為容忍可也。」
閏三月,石倫駐兵太原之西,矣諸道兵至進戰,聞脅從人頗有革心,上言于朝,乞降空名宜勑、金銀符,許便宜遷注,以招誘之。上從其請,並給付之,仍聽注五品以下官職。
六月,保德州振威軍萬戶王章、弩軍萬戶齊鎮殺其刺史孛朮魯銀朮哥,仍滅其家,脅官吏軍民同狀白嵐州帥府,言銀朮哥專恣慘酷,私造甲仗,將謀不軌。石倫密令同知州事把蒲剌都圖之,蒲剌都乃與兵吏置酒召章等飲,擒而族誅之。至是,朝廷命行省胥鼎量宜遷賞,仍令蒲剌都攝州事,撫安其衆焉。
六月,遷金安軍節度使,行帥府事於葭州。時鄜州元帥內族承立慮夏人入寇,遣納合買住以兵駐葭州,石倫輒分留買住兵千八百人,令以餘兵屯綏德,而後奏之。有司論罪當絞,旣而遇赦,乃止除名。元光元年,起為鄭州同知防禦使,與防禦使裴滿羊哥部內酤酒不償直,皆除名。三月,上諭元帥監軍內族訛可曰:「石倫今以罪廢,欲再起之,恐生物議,汝軍前得無用之乎。此人頗善戰,果可用便當遣去。古亦有白衣領職者,渠雖除名何害也。」十月,大元兵圍青龍堡,詔以石倫權左都監,將兵會上黨公、晉陽公往援之。兵次彈平寨東三十里,敵兵梗道不得進,會青龍堡破,召還。旣而復以罪免。
正大八年,大兵入河南,州郡無不下者,朝議以權昌武軍節度使粘葛仝周不知兵事,起石倫代之。石倫初赴昌武,詔諭曰:「卿先朝宿將,甚有威望,故起拜是職。元帥蘇椿、武監軍皆曉兵事,今在昌武,宜與同議,勿復不睦失計也。」時北兵已至許,石倫赴鎮幾為游騎所獲。數日,知兩省軍敗,潰軍踵來,有忠孝軍完顏副統入城,兩手皆折,血污滿身,州人憂怖不知所出。石倫遣歸順軍提控嵐州人高珪往斥候,珪因持在州軍馬糧草數目奔大元軍,仍告以城池深淺。俄大兵至城下,以鳳翔府韓壽孫持檄招降,言三峰敗狀。石倫、蘇椿不詰問即斬之市中。旣而武監軍偏裨何魏輩開東門,內族按春開南門,夾谷太守開西門,大元軍入城,擒蘇椿,問以大名南奔之事,椿曰:「我本金朝人,無力故降,我歸國得為大官,何謂反耶。」大將怒其不屈,即殺之。石倫投廨後井中,仝周自縊州廨。武監軍者初不預開門之謀,何魏輩欲保全之,故言於大將曰:「監軍令我輩獻門。」然亦怒其不迎軍而降,亦殺之。
仝周名暉,字子陽,策論進士,興定間為徐州行樞密院參議官,上章言:「惟名與器不可假人,自古帝王靡不為重。今之金銀牌,即古符節也,其上有太祖御畫,往年得佩者甚難,兵興以來授予頗濫,市井道路黃白相望,恐非所以示信於下也。乞寶惜之,有所甄別。」上以語宰臣,而丞相高琪等奏:「時方多難,急於用人,駕馭之方,此其一也,如故為便。」
蘇椿,大名人,初守大名,歸順于大元,正大二年九月,自大名奔汴,詔置許州,至是見殺。
完顏訛可,內族也。時有兩訛可,皆護衛出身,一曰「草火訛可」,每得賊好以草火燎之,一曰「板子訛可」,嘗誤以宮中牙牌報班齊者為板子,故時人各以是目之。
正大八年九月,大兵攻河中。初,宣宗議遷都,朝臣謂可遷河中:「河中背負關陝五路,士馬全盛,南阻大河,可建行臺以為右翼。前有絳陽、平陽、太原三大鎮,敵兵不敢輕入。應三鎮郡縣之民皆聚之山寨,敵至則為晝攻夜劫之計。屯重軍中條,則行在有萬全之固矣。」主議者以河中在河朔,又無宮室,不及汴梁,議遂寢。
宣宗旣遷河南,三二年之後,詔元帥都監內族阿祿帶行帥府事。阿祿帶恇怯不能軍,竭民膏血為浚築之計。未幾,絳州破,阿祿帶益懼,馳奏河中孤城不可守,有旨親視,果不可守則棄之,無至資敵。阿祿帶遂棄河中,燒民戶官府,一二日而盡。尋有言河中重鎮,國家基本所在,棄之為失策,設為敵人所據,則大河之險我不得專恃矣。宣宗悔悟,繫阿祿帶同州獄,累命完復之,隨守隨破。至是,以內族兩訛可將兵三萬守之。
大兵謀取宋武休關。未幾,鳳翔破,睿宗分騎兵三萬入散關,攻破鳳州,徑過華陽,屠洋州,攻武休關。開生山,截焦崖,出武休東南,遂圍興元。興元軍民散走,死於沙窩者數十萬。分軍而西,西軍由別路入沔州,取大安軍路開魚鱉山,撤屋為筏,渡嘉陵江入關堡,並江趨葭萌,略地至西水縣而還。東軍止屯興元、洋州之間,遂趨饒峰。宋人棄關不守,大兵乃得入。
初,大兵期以明年正月合南北軍攻汴梁,故自將攻河中。河中告急,合打蒲阿遣王敢率步兵一萬救之。十二月,河中破。初,河中主將知大兵將至,懼軍力不足,截故城之半守之。及被攻,行帳命築松樓高二百尺,下瞰城中,土山地穴百道並進。至十一月,攻愈急。自王敢救軍至,軍士殊死鬬,日夜不休,西北樓櫓俱盡,白戰又半月,力盡乃陷。草訛可戰數十合始被擒,尋殺之。板訛可提敗卒三千奪船走,北兵追及,鼓噪北岸上,矢石如雨。數里之外有戰船橫截之,敗軍不得過,船中有齎火砲名「震天雷」者連發之,砲火明,見北船軍無幾人,力斫橫船開,得至潼關,遂入閿鄉。尋有詔赦將佐以下,責訛可以不能死,車載入陝州,決杖二百。識者以為河中城守不下,德順力竭而陷,非戰之罪,故訛可之死人有冤之者。
初,訛可以元帥右監軍、邠涇緫帥、權參知政事,奉旨於邠、涇、鳳翔往來防秋,奉御六兒監戰,於訛可為孫行,而訛可動為所制,意頗不平,漸生猜隙。七年九月,召赴京師,改河中緫帥,受京兆節制。此時六兒同赴召,謂訛可奉旨往來防秋,而乃畏怯避遠,正與朝旨相違,上意頗罪訛可。及河中陷,苦戰力盡,而北兵百倍臨之,人謂雖至不守猶可以自贖,竟杖而死,蓋六兒先入之言主之也。
劉祁曰:「金人南渡之後,近侍之權尤重。蓋宣宗喜用其人以為耳目,伺察百官,故奉御輩採訪民間,號『行路御史』,或得一二事即入奏之,上因以責臺官漏泄,皆抵罪。又方面之柄雖委將帥,又差一奉御在軍中,號曰『監戰』,每臨機制變多為所牽制,遇敵輒先奔,故師多喪敗。」哀宗因之不改,終至亡國。
論曰:古里甲石倫善戰而好犯法,故見廢者屢,晚起為將,卒死於難。金運將終,又用數奇之李廣,其乏絕不亦宜乎。草訛可力戰而死,板訛可亦力戰,不死於陣而死於刑,論者以為有近侍先入之言。夫以御治軍,旣掣之肘,又信其讒以殺人,金失政刑矣。唐之亡,坐以近侍監軍,金蹈其轍,哀哉。
撒合輦字安之,內族也。宣宗朝,累遷同簽樞密院事。元光二年十二月庚寅夜,宣宗病篤,英王盤都先入侍,哀宗後至,東華門已閉,聞英王在宮,遣樞密院官及東宮親衛軍緫領移剌蒲阿勒兵東華門,都點檢駙馬都尉徒單合住奏中宮,得旨,領符鑰啟門。合住見上,上命撒合輦解合住刀佩之,哀宗遂入,明日即位,由是見親信。正大元年正月庚申,以輦同判大睦親府事,兼前職。刑部完顏素蘭言:「把胡魯策功第一,非超拜右丞相無以酬之。」然同功數人亦有不次之望,故胡魯之命中輟,輦猶升二品云。
四年,大元旣滅西夏,進軍陝西。四月丙申,召尚書溫迪罕壽孫、中丞烏古孫卜吉、祭酒裴滿阿虎帶、直學士蒲察世達、右司諫陳規、監察烏古論四和完顏習顯、同判睦親府事撒合輦同議西事,上曰:「已諭合達盡力決一戰矣。」群臣多主和事,獨輦力破和議,語在陳規傳。
八月,朝廷得清水之報,令有司罷防城及修城丁壯,凡軍需租調不急者權停。初,聞大兵自鳳翔入京兆,關中大震,以中丞卜吉、祭酒阿忽帶兼司農卿,簽民兵,督秋稅,令民入保為避遷計。當時議者以謂大兵未至而河南先亂,且曰:「御史監察城洛陽,治書供帳北使,中丞下兼司農簽軍督稅,臺政可知矣。」至是,上謂撒合輦曰「諺云,水深見長人。朝臣或欲我一戰,汝獨言當靜以待之,與朕意合,今日有太平之望,皆汝謀也。先帝嘗言汝可用,可謂知人矣。」
未幾,右拾遺李大節、右司諫陳規言,撒合輦諂佞納賄及不公事,奏帖留中不報。明惠皇后嘗傳旨戒曰:「汝諂事上,上之騎鞠皆汝所教。」尉忻亦極言之,上頗悟,出為中京留守、兼行樞密院事。初,宣宗改河南府為金昌府,號中京,又擬少室山頂為御營,命移剌粘合築之,至是撒合輦為留守。
九年正月,北兵從河清徑渡,分兵至洛,出沒四十餘日。二月乙亥,立砲攻城。洛中初無軍,得三峰潰卒三四千人,與忠孝軍百餘守禦。時輦疽發于背,不能軍,同知溫迪罕斡朶羅主軍務,有大事則就輦稟之。三月甲申,忠孝軍百餘騎入使宅,強擁輦出奔,輦不得已從之,并以官屬及其子自隨,才出南裏城門,城上軍覺,閉之甕城中,矢石亂下,人馬多死傷。輦知不能出,仰呼求救,軍士知出奔非輦意,以繩引而上,送入其宅,不敢出。鎮撫官縛出奔之黨,欲殺之,已斬三人,輦親為乞命,得免。
乙酉,斡朶羅齎金帛出北門,如前日巡城犒軍之狀,旣出即沿城而西,直出外壕,城上人呼曰:「同知講和去矣。」軍士及將領隨而下者三四百人。少之,輦傳令云:「同知叛降,有再下城者斬。」凡斬三四人,乃定。丙戌夜,城東北角破,輦奪南門出不得,投濠水死。已而,大兵退,強伸復立帥府。
強伸,本河中射糧軍子弟,貌極寢陋,而膂力過人。興定初,從華州副都統安寧復潼關,以勞任使,嘗監郃陽醋。後客洛下,選充官軍,戍陝鐵嶺,軍潰被虜,從都尉兀林荅胡土竄歸中京。時中京已破,留守兼行樞密院使內族撒合輦死之,元帥任守真復立府事,以便宜署伸警巡使。後守真率部曲軍從行省思烈入援,鄭州之敗守真死。
天興元年八月,中京人推伸為府簽事,領所有軍二千五百人,傷殘老幼半之。甫三日,北兵圍之,東西北三面多樹大砲,伸括衣帛為幟,立之城上,率士卒赤身而戰,以壯士五十人往來救應,大叫,以「憨子軍」為號,其聲勢與萬衆無異。兵器已盡,以錢為鏃,得大兵一箭截而為四,以筒鞭發之。又創遏砲,用不過數人,能發大石於百步外,所擊無不中。伸奔走四應,所至必捷。得二駝及所乘馬皆殺之,以犒軍士,人不過一啗,而得者如百金之賜。九月,大兵退百里外。閏月,復攻,兵數倍於前。又一月,不能拔。事聞,哀宗降詔褒諭,以伸為中京留守、元帥左都監、世襲謀克、行元帥府事。
十月,參知政事內族思烈自南山領軍民十餘萬入洛,行省事。二年二月,伸建一堂於洛川驛之東,名曰「報恩」,刻詔文於石,願以死自效。三月,中使至,以伸便宜從事。是月,大兵自汴驅思烈之子於東門下,誘思烈降。思烈即命左右射之,旣而知崔立之變,病不能語而死。緫帥忽林荅胡土代行省事,伸行緫帥府事,月餘糧盡,軍民稍稍散去。
五月,大兵復來,陣於洛南,伸陣水北。有韓帥者匹馬立水濵,招伸降,伸謂帥曰:「君獨非我家臣子耶?一日勤王,猶遺令名于世,君旣不能,乃欲誘我降耶?我本一軍卒,今貴為留守,誓以死報國耳。」遂躍而射之。帥奔陣,率步卒數百奪橋,伸軍一旗手獨出拒之,殺數人,伸乃手解都統銀符與之佩,士卒氣復振。初,築戰壘於城外四隅,至五門內外皆有屏,謂之迷魂牆。大兵以五百騎迫之,伸率卒二百鼓噪而出,大兵退。
六月,行省胡土率衆走南山,鷹揚都尉獻西門以降,伸知城不能守,率死士數十人突東門出,轉戰至偃師,力盡就執。載以一馬,擁迫而行,伸宛轉不肯進,強掖之,將見大帥塔察。及中京七里河,伸語不遜,兵卒相謂曰:「此人乖角如此,若見大帥其能降乎,不若殺之。」因好語誘之曰:「汝能北面一屈膝,吾貸汝命。」伸不從,左右力持使北面,伸拗頭南向,遂殺之。
烏林荅胡土。正大九年正月戊子,北兵以河中一軍由洛陽東四十里白坡渡河。白坡故河清縣,河有石底,歲旱水不能尋丈。國初以三千騎由此路趨汴,是後縣廢為鎮,宣宗南遷,河防上下千里,常以此路為憂,每冬日命洛陽一軍戍之。河中破,有言此路可徒涉者,已而果然。北兵旣渡,奪河陰官舟以濟諸軍。時胡土為破虜都尉,戍潼關,以去冬十二月被旨入援,至偃師,聞白坡徑渡之耗,直趨少室,夜至少林寺。時登封縣官民已遷太平頂御寨。明日,胡土使人紿縣官云:「吾軍中家屬輜重欲留此山,即率兵赴汴京。」因攝縣官下山,使之前導,一軍隨之而上。山旣險固,糧亦充足,遂有久住之意。尋縱軍下山劫掠居民,甚於盜賊,旁近一二百里無不被害。胡土畏變,知而不禁,又所劫牛畜糧糗亦分有之。
七月,恆山公武仙、參政思烈兩行省軍,屯登封城南大林下,遣人約之入京。胡土百計不肯下,不得已,乃分其軍四千,與思烈俱東。八月三日,兩行省軍潰於中牟,胡土狼狽上山,殘卒三二十人外偏裨無一人至者。十二月,思烈自留山行省於中京,徵兵同保洛陽,又遷延不行。思烈以檄來,言:「若依前逗遛,自有典憲,吾不汝容矣。」胡土懼,乃挈妻子及軍往中京,留其半山上以為巢穴。天興二年三月,思烈病卒,留語胡土代行省事。六月,敵勢益重,強伸方盡力戰禦,而胡土即領輕騎、挈妻子棄城南奔,遂失中京。
初,胡土在太平頂旣顧望不進,又懼人議己,乃出榜募人為救駕軍,云:「一旅之衆可以興復國家,諸人有能奮發許國捐軀者,豈不濟大事乎!」於是,不逞之徒隨募而出,得澤人緝麻觜、武錄事等二十餘人,促令赴京,行及盧店即行劫,械至,杖之二百,人無不竊笑。
旣而,走蔡州,上召見慰問,而心薄之。會宋人攻唐州,兀帥烏古論黑漢屢遣人告急,即命胡土領忠孝軍百人,就徵西山招撫烏古論換住、黃八兒等軍赴之。胡土率兵至唐,宋人歛避,縱其半入城,夾擊之,胡土大敗,僅存三十騎以還,換住死焉。
旣而,以胡土為殿前都點檢,罷權參政。大兵圍蔡,分軍防守,胡土守西面。十一月,胡土之奴竊其金牌,夜縋城降,朝士喧播謂胡土縱之往,將有異志。胡土聞之,內不自安,乞解軍職。上慰之曰:「卿父子昆弟皆為帥臣,受恩不為不厚,顧肯降耶。且卿向在洛陽不即降,而千里遠來降於蔡,豈人情也哉。聞卿遇奴太察,且其衣食不常給之,此蓋往求溫飽耳,卿何慊焉。」因賜饌以安其心。初,胡土罷機政,頗有怨言,左右勸上誅之,上不聽。及令守西城,尤怏怏不樂,至是始感恩無他慮矣。
尋以緫帥孛朮魯婁室與胡土皆權參政,婁室與右丞仲德同事,胡土防守如故,復以都尉承麟為東面元帥權緫帥。先是,攻東城,婁室隨機備禦。二日移攻南城,烏古論鎬易之,砲擊城樓幾仆,右丞仲德率軍救援,乃罷攻。俄而四面受敵,仲德艱於獨援,遂薦承麟代婁室東面,而乞與婁室同救應。初,胡土失外城,頗慚恨,聲言力小不能令衆,仲德亦薦之,故有是命。蔡城破,投汝水死。
贊曰:撒合輦本以佞進,烏林荅胡土戰陣不武,付以孤城,望其捍禦大難,豈得為知人乎。強伸一射糧卒耳,及授以兵,乃能應變制勝,遠過二人,力盡乃斃,猶有烈丈夫之風焉。古人有言:「四郊多壘,拔士為將。」使金運未去,伸足以建功名矣夫。
內族思烈,南陽郡王襄之子也。資性詳雅,頗知書史。自五六歲入宮充奉御,甚見寵幸,世號曰「自在奉御」。當宣宗入承大統,胡沙虎跋扈,思烈尚在髫齔,嘗涕泣跪抱帝膝致說曰:「願早誅權臣,以靖王室。」帝急顧左右掩其口。自是,帝甚器重之。後由提點近侍局遷都點檢。
天興元年,汴京被圍,哀宗以思烈權參知政事,行省事于鄧州。會武仙引兵入援,於是思烈率諸軍發自汝州,過密縣,遇大元兵,不用武仙阻澗之策,遂敗績于京水,語在武仙傳。中京留守、元帥左監軍任守真死之。上聞,罷思烈行省之職,以守中京。無何,大兵圍中京未能下,崔立遣人監思烈子於中京城下,招之使降。思烈不顧,令軍士射之,旣而知崔立已以汴京歸順,病數日而死。
初,思烈會武仙等軍入援,即與仙論議不同,仙以思烈方得君,每假借之。思烈謂仙本無入援意,特以朝廷遣一參政召兵,迫於不得已乃行耳。然仙知兵,頗以持重為事。思烈急於入京,不聽仙策,於是左右司員外郎王渥乃勸思烈曰:「武仙大小數百戰,經涉不為不多,兵事當共議。」思烈疑其與仙有謀,幾斬之,渥自以無愧於內,不懼也。已而,思烈果敗,渥歿於陣。
渥字仲澤,後名仲澤,太原人。性明俊不羈,博學善談論,工尺牘,字畫清美,有晉人風。少游太學,長於詞賦,登興定二年進士第。為時帥奧屯邦獻、完顏斜烈所知,故多在兵間。後辟寧陵令,有治迹,入為尚書省令史。因使宋至揚州,應對敏給,宋人重之。及還,為太學助教,轉樞密院經歷官,俄遷右司都事,稍見信用。及思烈往鄧州,以渥為左右司員外郎,從行。
贊曰:思烈夙惠,請誅權奸以立主威,有甘羅、辟疆之風,所謂「茂良不必父祖」者也。中京之圍,崔立脅其子使招之降,不顧而趣射之,何愧乎橋玄。至如不從武仙之言,以至於敗,此蓋時人因惜王仲澤之死而有是言,仙無入援之意則非誣也。
紇石烈牙吾塔一名志。本出親軍,性剛悍喜戰。貞祐間,僕散安貞為山東路宣撫使,以牙吾塔為軍中提控。是時,山東群盜蜂起,安貞遣牙吾塔破巨蒙等四堌,又破馬耳山砦,殺劉二祖賊黨四千餘人,降賊八千,虜其偽宣差程寬、招軍大使程福,又降脅從民三萬餘人。貞祐四年六月,積功累遷欄通渡經略使。十月,為元帥左都監。十二月,行山東西路兵馬都緫管府事,兼武寧軍節度使、徐州管內觀察使。
興定二年正月,宋兵萬餘攻泗州,牙吾塔赴援,至臨淮,遇宋人三百,掩殺殆盡。及泗州,宋兵八千圍甚急,督衆進戰,大破之,溺水死者甚衆,獲馬三百餘匹,俘五十餘人。又圍盱眙,宋人閉門堅守不敢出。以騎兵分掠境內,而時遣羸卒薄城誘之。宋人出騎數百來拒,牙吾塔麾兵佯北,發伏擊之,斬首二百。宋人復出步騎八千來援,合擊敗之,殺一太尉,斬首三百。尋獲覘者,稱青平宋兵甚衆,將救盱眙。牙吾塔移兵赴之,宋兵步騎七千人突出,兵少却,旋以輕騎扼其後,初逗遛不與戰,縱之走東南,薄諸河,斬首千餘,溺死者無算,獲馬牛數百,甲仗以千計。師還,遇宋兵三千於連塘村,斬首千餘級,俘五十人,獲馬三十五疋。宣宗以其有功,賜金帶一。
三年正月,敗宋人於濠州之香山村。二月,又敗之於滁州,斬首千級。拔小江寨,殺統制王大篷等,斬三萬,俘萬餘人。又拔輔嘉平山寨,斬首數千,俘五百餘人,獲馬牛數百,糧萬斛。三月,提控奧敦吾里不大敗宋人于上津縣,兵還至濠州,宋人以軍八千拒戰,牙吾塔迎擊敗之,獲馬百餘疋。
五年正月,上以紅襖賊助宋為害,邊兵久勞苦,詔牙吾塔遺宋人書求戰,略曰:「宋與我國通好,百年於此,頃歲以來,納我叛亡,絕我貢幣,又遣紅襖賊乘間竊出,跳梁邊疆,使吾民不得休息。彼國若以此曹為足恃,請悉衆而來,一決勝負,果能當我之鋒,沿邊城邑當以相奉。度不能,即宜安分保境,何必狐號鼠竊、乘陰伺夜以為此態耶?且彼之將帥亦自受鉞緫戎,而臨敵則望風遠遁,被攻則閉壘深藏,逮吾師還,然後現形耀影以示武。夫小民尚氣,女子有志者猶不爾也,切為彼國羞之。」
先是,宋將時青襲破泗州西城。二月,牙吾塔將兵取之,宋兵拒守甚力,乃募死士以梯衝並進,大敗宋兵。時青乘城指麾,射中其目,遂拔衆南奔。乃陳兵橫絕走路擊之,宋兵大潰,遂復泗州西城。三月,復出兵宋境,以報其役,破團山、賈家等諸寨,進逼濠州。牙吾塔慮州人出拒,躬率勁兵逆之,遇邏騎二百于城東,擊殺過半。會偵者言前路芻糧甚艱,乃西掠定遠,由渦口而還。九月,又率兵渡淮,大破宋兵於團山,詔遷官升職有差。
元光元年五月,以京東便宜緫帥兼行戶、工部事,上因謂宰臣曰:「牙吾塔性剛,人皆畏之,委之行部,無不辦者。至於御下亦頗有術,提控有胡論出者,渠厚待之,常同器而食,其人感奮,遂以戰死。」英王守純曰:「凡為將帥,駕馭人材皆當如此。」上曰:「然。」未幾,宋人三千潛渡淮,至聊林,盡伐隄柳,塞汴水以斷吾糧道。牙吾塔遣精甲千餘破之,獲其舟及渡者七百人,汴流由是復通。
二年四月,上言:「賞罰國之大信,帝王所以勸善而懲惡,其令一出不可中變。向官軍戰歿者皆廩給其家,恩至厚也。臣近抵宿州,乃知例以楮幣折支,往往不給,至于失所。此殆有司出納之吝,不能奉行朝廷德意之過也。自今願支本色,令得贍濟。」以糧儲方艱,詔有司給其半。
紅襖賊寇壽、潁,剽掠數日而去。牙吾塔聞之,率兵渡淮,偵知朱村、孝義村有賊各數百,分兵攻之,連破兩柵,及焚其村塢數十。還遇宋兵數百,陣淮南岸,擊殺其半,尋有兵千餘自東南來追,復大敗之。
先是,納合六哥殺元帥蒙古綱,據邳州以叛。十月,牙吾塔圍之,焚其樓櫓,斬首百餘。於是,宋鈐轄高顯、統制侯進、正將陳榮等知不能守,共誅六哥,持其首縋城降。六哥旣誅,衆猶拒守,方督兵進攻,宋緫領劉斌、提控黃溫等縛首亂顏俊、戚誼、完顏乞哥,及梟提控金山八打首,遣其校馬俊、吳珪來獻。旣而紅襖監軍徐福、統制王喜等亦遣其緫領孫成、緫押徐琦納款。劉斌等遂率軍民出降,牙吾塔入城,撫慰其衆,各使安集,又招獲紅襖統制十有五人,將官訓練百三十有九人。十一月,遣人來報,仍函六哥首以獻。宣宗大喜,進牙吾塔官一階,賜金三百兩、內府重幣十端,將士遷賞有差。
正大三年十一月,北兵猝入西夏,攻中興府甚急。召陝西行省及陝州、靈寶二緫帥訛可、牙吾塔議兵。又詔諭兩省曰:「儻邊方有警,內地可憂,若不早圖,恐成噬臍。旦夕事勢不同,隨機應變,若逐旋申奏,恐失事機,並從行省從宜規畫。」
四年,牙吾塔復取平陽,獲馬三千。是歲,大兵旣滅夏國,進攻陝西德順、秦州、清水等城,遂自鳳翔入京兆,關中大震。五年,圍慶陽。六年十月,上命陝省以羊酒及幣赴慶陽犒北帥,為緩師計。北中亦遣唐慶等往來議和,尋遣斡骨欒為小使,徑來行省。十二月,詔以牙吾塔與副樞蒲阿權簽樞密院事,內族訛可將兵救慶陽。七年正月,戰于大昌原,慶陽圍解。詔以牙吾塔為左副元帥,屯京兆。初,斡骨欒來,行省恐泄事機,因留之。蒲阿等旣解慶陽之圍,志氣驕滿,乃遣還,謂使者曰:「我已準備軍馬,可戰鬬來。」語甚不遜,斡骨欒以此言上聞,太宗皇帝大怒,至應州,以九日拜天,即親統大兵入陝西。八年,遷居民於河南,棄京兆東還。五月,至閿鄉,得寒疾,汗不出,死。
「塔」亦作「太」,亦曰「牙忽帶」,蓋女直語,無正字也。是歲九月,國信使內族乘慶自北使還,始知牙吾塔不遜激怒之語,且言慶等在旁心魄震蕩,殆不忍聞。當時以帥臣不知書,誤國乃爾。
塔為人鷙狠狼戾,好結小人,不聽朝廷節制。嘗入朝,詣省堂,詆毀宰執,宰執亦不敢言,而上倚其鎮東方,亦優容之。尤不喜文士,僚屬有長裾者輒以刀截去。又喜凌侮使者,凡朝廷遣使來,必以酒食困之,或辭以不飲,因併食不給,使餓而去。司農少卿張用章以行戶部過宿,塔飲以酒,張辭以寒疾,塔笑曰:「此易治耳。」趨左右持艾來,臥張於床,灸之數十。又以銀符佩妓,屢往州邵取賕,州將之妻皆遠迎迓,號「省差行首」,厚賄之。御史康錫上章劾之,且曰:「朝廷容之,適所以害之。欲保全其人,宜加裁制。」朝廷竟不治其罪。以屢敗宋兵,威震淮、泗,好用鼓椎擊人,世呼曰「盧鼓椎」,其名可以怖兒啼,大概如呼「麻胡」云。
有子名阿里合,世目曰「小鼓椎」,嘗為元帥,從哀宗至歸德,與蒲察官奴作亂,伏誅。
康錫字伯祿,趙州人。至寧元年進士。正大初,由省掾拜御史,劾侯摯、師安石非相材,近侍局宗室撒合輦聲勢熏灼,請托公行,不可使在禁近,時論韙之。轉右司都事、京南路司農丞,為河中路治中。河中破,從時帥率兵南奔,濟河,船敗死。為人氣質重厚,公家之事知無不為,與雷淵、冀禹錫齊名。
贊曰:金自胡沙虎、高琪用事,風俗一變,朝廷矯寬厚之政,好為苛察,然為之不果,反成姑息。將帥鄙儒雅之風,好為粗豪,然用非其宜,終至跋扈。牙吾塔戰勝攻取,威行江、淮,而矜暴不法,肆侮王人,此豈可制者乎?棄陝而歸,死於道途,殆其幸歟。其子效尤,竟陷大僇,君子乃知康錫之言不為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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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十二‧列傳第五十 完顏合達 移剌蒲阿
完顏合達名瞻,字景山。少長兵閒,習弓馬,能得人死力。貞祐初,以親衛軍送岐國公主,充護衛。三年,授臨潢府推官,權元帥右監軍。時臨潢避遷,與全、慶兩州之民共壁平州。合達隸其經略使烏林荅乞住,乞住以便宜授軍中都統,累遷提控,佩金符。未幾,會燕南諸帥將兵復中都城,行至平州遷安縣,臨潢、全慶兩軍變,殺乞住,擁合達還平州,推為帥,統乞住軍。合達以計誅首亂者數人。其年六月,北兵大將喊得不遣監戰提軍至平州城下,以州人黃裳入城招降,父老不從,合達引兵逆戰,知事勢不敵,以本軍降於陣。監戰以合達北上,留半歲,令還守平州。已而,謀自拔歸,乃遣奉先縣令紇石烈布里哥、北京教授蒲察胡里安、右三部檢法蒲察蒲女涉海來報。
四年十一月,合達果率所部及州民並海西南歸國。詔進官三階,升鎮南軍節度使,駐益都,與元帥蒙古綱相應接,充宣差都提控。十二月,大元兵徇地博興、樂安、壽光,東涉濰州之境,蒙古綱遣合達率兵屢戰於壽光、臨淄。興定元年正月,轉通遠軍節度使、兼鞏州管內觀察使。七月,改平西軍節度使、兼河州管內觀察使。二年正月,知延安府事、兼鄜延路兵馬都緫管。
三年正月,詔伐宋,以合達為元帥右都監。三月,破宋兵於梅林關,擒統領張時。又敗宋兵於馬嶺堡,獲馬百匹。又拔麻城縣,獲其令張倜、幹辦官郭守紀。
四月,夏人犯通秦寨,合達出兵安塞堡,抵隆州,夏人自城中出步騎二千逆戰,進兵擊之,斬首數十級,俘十人,遂攻隆州,陷其西南隅,會日暮乃還。六月,行元帥府事於唐、鄧,上遣諭曰:「以卿才幹故委卿,無使敵人侵軼,第固吾圉可也。」四年正月,復為元帥右都監,屯延安。十月,夏人攻綏德州,駐兵于拄天山,合達將兵擊之,別遣先鋒提控樊澤等各率所部分三道以進,畢會于山顛,見夏人數萬餘傅山而陣,即縱兵分擊,澤先登,摧其左軍,諸將繼攻其右,敗之。
五年五月,知延安府事,兼前職。上言:「諸軍官以屢徙,故往往不知所居地形迂直險易,緩急之際恐至敗事,自今乞勿徙。」又言「河南、陝西鎮防軍皆分屯諸路,在營惟老稚而已。乞選老成人為各路統軍以鎮撫之,且督其子弟習騎射,將來可用。」皆從之。
十一月,夏人攻安塞堡,其軍先至,合達與征行元帥納合買住禦之。合達策之曰:「比北方兵至,先破夏人則後易為力。」於是潛軍裹糧倍道兼進,夜襲其營,夏人果大潰,追殺四十里,墜崖谷死者不可勝計。上聞之,賜金各五十兩、重幣十端,且詔諭曰:「卿等克成大功,朕聞之良喜。經畫如此,彼當知畏,期之數年,卿等可以休息矣。」仍詔以合達之功遍諭河南帥臣。是月,與元帥買住又戰延安,皆被重創。十二月,以保延安功賜金帶一、玉吐鶻一、重幣十端。
元光元年正月,遷元帥左監軍,授山東西路吾改必剌世襲謀克。權參知政事,行省事於京兆。未幾,真拜。是年五月,上言:「頃河中安撫司報,北將按察兒率兵入隰、吉、翼州,寖及榮、解之境,今時已暑,猶無回意,蓋將蹂吾禾麥。儻如此,則河東之土非吾有也。又河南、陝西調度仰給解鹽,今正漉鹽之時,而敵擾之,將失其利。乞速濟師,臣已擬分兵二萬,與平陽、上黨、晉陽三公府兵同力禦之。竊見河中、榮、解司縣官與軍民多不相諳,守禦之閒或失事機。乞從舊法,凡司縣官使兼軍民,庶幾上下相得,易以集事。」又言鹽利,「今方敵兵迫境,不厚以分人,孰肯冒險而取之。若自輸運者十與其八,則人爭赴以濟國用。」從之。
葭州提控王公佐言於合達曰:「去歲十月,北兵旣破葭州,構浮梁河上。公佐寓州治北石山子,招集餘衆得二千餘人,欲復州城。以士卒皆自北逃歸者,且無鎧仗,故嘗請兵於帥府,將焚其浮橋,以取葭州,帥府不聽。又請兵援護老幼稍徙內地,而帥府亦不應。今葭州之民迫於敵境,皆有動搖之心。若是秋敵騎復來,則公佐力屈死於敵手,而遺民亦俱屠矣。」合達乃上言:「臣願馳至延安,與元帥買住議,以兵護公佐軍民來屯吳堡,伺隙而動。」詔省院議之,於是命合達率兵取葭州。行至鄜州,千戶張子政等殺萬戶陳紋,將掠城中。合達已勒兵為備,子政等乃出城走,合達追及之,衆復來歸,斬首惡數十人,軍乃定。
六月,合達上言:「累獲諜者,皆云北方已約夏人,將由河中、葭州以入陝西。防秋在近,宜預為計。今陝西重兵兩行省分制之,然京兆抵平涼六百餘里,萬一敵梗其閒,使不得通,是自孤也。宜令平涼行省內族白撒領軍東下,與臣協力禦敵,以屏潼、陝,敵退後復議分司為便。」詔許之。二年二月,以保鳳翔之功進官,賜金幣及通犀帶一。是時,河中已破,合達提兵復取之。
正大二年七月,陝西旱甚,合達齋戒請雨,雨澍,是歲大稔,民立石頌德。延安旣殘毀,合達令於西路買牛付主者,招集散亡,助其耕墾,自是延安之民稍復耕稼之利。八月,鞏州田瑞反,合達討之,諸軍進攻,合達移文諭之曰:「罪止田瑞一身,餘無所問。」不數日,瑞弟濟殺瑞以降,合達如約撫定一州,民賴以寧。三年,詔遷平涼行省。四年二月,徵還,拜平章政事、芮國公。七年七月庚寅朔,以平章政事妨職樞密副使。初,蒲阿面奏:「合達在軍中久,今日多事之際乃在於省,用違其長。臣等欲與樞密協力軍務,擢之相位似亦未晚。」故有此授。
十月己未朔,詔合達及樞密副蒲阿救衛州。初,朝廷以恒山公仙屯衛州,公府節制不一,欲合而一之。至是,河朔諸軍圍衛,內外不通已連月,但見塔上時舉火而已。合達等旣至,先以親衛兵三千嘗之,北兵小退,翼日圍解。上登承天門犒軍,皆授世襲謀克,賜良馬玉帶,全給月俸本色,蓋異恩也。
未幾,以蒲阿權參知政事,同合達行省事於閺鄉,以備潼關。先是,陝省言備禦策,朝官集議,上策親征,中策幸陝,下策棄秦保潼關。議者謂止可助陝西軍以決一戰,使陝西不守,河南亦不可保。至是,自陝以西亦不守矣。
八年正月,北帥速不攻破小關,殘盧氏、朱陽,散漫百餘里間。潼關緫帥納合買住率夾谷移迪烈、都尉高英拒之,求救於二省。省以陳和尚忠孝軍一千,都尉夾谷澤軍一萬往應,北軍退,追至谷口而還。兩省輒稱大捷,以聞。旣而北軍攻鳳翔,二省提兵出關二十里,與渭北軍交,至晚復收兵入關,鳳翔遂破。二省遂棄京兆,與牙古塔起遷居民於河南,留慶山奴守之。九月,北兵入河中,時二相防秋還陝,量以軍馬出冷水谷以為聲援。
十一月,鄧州報,北兵道饒峰關,由金州而東。於是,兩省軍入鄧,遣提控劉天山以劄付下襄陽制置司,約同禦北兵,且索軍食。兩省以前月癸卯行,留楊沃衍軍守閺鄉。沃衍尋被旨取洛南路入商州,屯豐陽川備上津,與恒山公仙相掎角。合達復留禦侮中郎將完顏陳和尚於閺鄉南十五里,乃行。陳和尚亦隨而往。沃衍軍八千及商州之木瓜平,一日夜馳三百里入桃花堡,知北兵由豐陽而東,亦東還,會大軍於鎮平。恒山公仙萬人元駐胡陵關,至是亦由荊子口、順陽來會。十二月朔,俱至鄧下,屯順陽。乃遣天山入宋。
初,宋人於國朝君之、伯之、叔之,納歲幣將百年。南渡以後,宋以我為不足慮,絕不往來。故宣宗南伐,士馬折耗十不一存,雖攻陷淮上數州,徒使驕將悍卒恣其殺虜、飽其私欲而已。又宣徽使奧敦阿虎使北方,北中大臣有以輿地圖指示之曰:「商州到此中軍馬幾何?」又指興元云:「我不從商州,則取興元路入汝界矣。」阿虎還奏,宣宗甚憂之。哀宗即位,群臣建言可因國喪遣使報哀,副以遺留物,因與之講解,盡撤邊備,共守武休之險。遂下省院議之,而當國者有仰而不能俯之疾,皆以朝廷先遣人則於國體有虧為辭。元年,上諭南鄙諸帥,遣人往滁州與宋通好,宋人每以奏稟為辭,和事遂不講。然十年之間,朝廷屢勑邊將不妄侵掠,彼我稍得休息,宋人始信之,遂有繼好之意。及天山以劄付至宋,劄付者指揮之別名,宋制使陳該怒辱天山,且以惡語復之。報至,識者皆為竊嘆。
戊辰,北兵渡漢江而北,諸將以為可乘其半渡擊之,蒲阿不從。丙子,兵畢渡,戰於禹山之前,北兵小却,營於三十里之外。二相以大捷驛報,百官表賀,諸相置酒省中,左丞李蹊且喜且泣曰:「非今日之捷,生靈之禍可勝言哉。」蓋以為實然也。先是,河南聞北兵出饒峰,百姓往往入城壁、保險固,及聞敵已退,至有晏然不動者,不二三日游騎至,人無所逃,悉為捷書所誤。
九年正月丁酉,兩省軍潰於陽翟之三峰山。初,禹山之戰,兩軍相拒,北軍散漫而北,金軍懼其乘虛襲京城,乃謀入援。時北兵遣三千騎趨河上,已二十餘日,泌陽、南陽、方城、襄、郟至京諸縣皆破,所有積聚焚燬無餘。金軍由鄧而東無所仰給,乃並山入陽翟,旣行,北兵即襲之,且行且戰,北兵傷折亦多。恆山一軍為突騎三千所衝,軍殊死鬬,北騎退走,追奔之際,忽大霧四塞,兩省命收軍。少之,霧散乃前,前一大澗長闊數里,非此霧則北兵人馬滿中矣。明日,至三峰山,遂潰,事載蒲阿傳。合達知大事已去,欲下馬戰,而蒲阿已失所在。合達以數百騎走鈞州,北兵塹其城外攻之,走門不得出,匿窟室中,城破,北兵發而殺之。時朝廷不知其死,或云已走京兆,賜以手詔,募人訪之。及攻汴,乃揚言曰:「汝家所恃,惟黃河與合達耳。今合達為我殺,黃河為我有,不降何待。」
合達熟知敵情,習於行陣,且重義輕財,與下同甘苦,有俘獲即分給,遇敵則身先之而不避,衆亦樂為之用,其為人亦可知矣。左丞張行信嘗薦之曰:「完顏合達今之良將也。」
移剌蒲阿本契丹人,少從軍,以勞自千戶遷都統。初,哀宗為皇太子,控制樞密院,選充親衛軍緫領,佩金符。元光二年冬十二月庚寅,宣宗疾大漸,皇太子異母兄英王守純先入侍疾,太子自東宮扣門求見,令蒲阿衷甲聚兵屯於艮嶽,以備非常。哀宗即位,嘗謂近臣言:「向非蒲阿,何至於此。」遂自遙授同知睢州軍州事,權樞密院判官,自是軍國大計多從決之。
正大四年十二月,河朔軍突入商州,殘朱陽、盧氏、蒲阿逆戰至靈寶東,遇游騎十餘,獲一人,餘即退,蒲阿輒以捷聞。賞世襲謀克,仍厚賜之。人共知其罔上,而無敢言,吏部郎中楊居仁以微言取怒。
六年二月丙辰,以蒲阿權樞密副使。自去年夏,北軍之在陝西者駸駸至涇州,且阻慶陽糧道。蒲阿奏:「陝西設兩行省,本以藩衛河南,今北軍之來三年於茲,行省統軍馬二三十萬,未嘗對壘,亦未嘗得一折箭,何用行省。」院官亦俱奏將來須用密院軍馬勾當,上不語者久之。是後,以丞相賽不行尚書省事於關中,召平章政事合達還朝,白撒亦召至闕,蒲阿率完顏陳和尚忠孝軍一千駐邠州,且令觀北勢。八月丙申,蒲阿再復潞州。十月乙未朔,蒲阿東還。
十二月乙未,詔蒲阿與緫帥牙吾塔、權簽樞密院事訛可救慶陽。七年正月,戰北兵於大昌原,北軍還,慶陽圍解。詔以訛可屯邠州,蒲阿、牙吾塔還京兆。未幾,以權參知政事與合達行省于閺鄉。八年正月,北軍入陝西,鳳翔破,兩行省棄京兆而東,至洛陽驛,被召議河中事,語在白華傳。
十二月,北兵濟自漢江,兩省軍入鄧州,議敵所從出,謂由光化截江戰為便、放之渡而戰為便?張惠以「截江為便,縱之渡,我腹空虛能不為所潰乎?」蒲阿麾之曰:「汝但知南事,於北事何知。我向於裕州得制旨云,『使彼在沙磧且當往求之』,況今自來乎。汝等更勿似大昌原、舊衛州、扇車回縱出之。」定住、高、樊皆謂蒲阿此言為然。合達乃問按得木,木以為不然。軍中以木北人,知其軍情,此言為有理,然不能奪蒲阿之議。
順陽留二十日,光化探騎至,云「千騎已北渡」,兩省是夜進軍,比曉至禹山,探者續云「北騎已盡濟」。癸酉,北軍將近,兩省立軍高山,各分據地勢,步迎於山前,騎屯於山後。甲戌,日未出,北兵至,大帥以兩小旗前導來觀,觀竟不前,散如雁翅,轉山麓出騎兵之後,分三隊而進,輜重外餘二萬人。合達令諸軍,「觀今日事勢不當戰,且待之。」俄而北騎突前,金兵不得不戰,至以短兵相接,戰三交,北騎少退。北兵之在西者望蒲阿親繞甲騎後而突之,至於三,為蒲察定住力拒而退。大帥以旗聚諸將,議良久。合達知北兵意向。時高英軍方北顧,而北兵出其背擁之,英軍動,合達幾斬英,英復督軍力戰。北兵稍却觀變,英軍定,復擁樊澤軍,合達斬一千夫長,軍殊死鬬,乃却之。
北兵回陣,南向來路。兩省復議,「彼雖號三萬,而輜重三之一焉。又相持二三日不得食,乘其却退當擁之。」張惠主此議,蒲阿言:「江路已絕,黃河不冰,彼入重地,將安歸乎,何以速為。」不從。乙亥,北兵忽不知所在,營火寂無一耗。兩省及諸將議,四日不見軍,又不見營,鄧州津送及路人不絕,而亦無見者,豈南渡而歸乎。己卯,邏騎乃知北軍在光化對岸棗林中,晝作食,夜不下馬,望林中往來,不五六十步而不聞音響,其有謀可知矣。
初,禹山戰罷,有二騎迷入營,問之,知北兵凡七頭項,大將統之。復有詐降者十人,弊衣羸馬泣訴艱苦,兩省信之,易以肥馬,飲之酒,及煖衣食而置之陣後,十人者皆鞭馬而去,始悟其為覘騎也。
庚辰,兩省議入鄧就糧,辰巳間到林後,北兵忽來突,兩省軍迎擊,交綏之際,北兵以百騎邀輜重而去,金兵幾不成列,逮夜乃入城,懼軍士迷路,鳴鍾招之。樊澤屯城西,高英屯城東。九年正月壬午朔,耀兵於鄧城下,北兵不與戰,大將使來索酒,兩省與之二十瓶。
癸未,大軍發鄧州,趨京師,騎二萬,步十三萬,騎帥蒲察定住、蒲察荅吉卜,郎將按忒木,忠孝軍緫領夾谷愛荅、內族達魯歡,緫領夾谷移特剌,提控步軍臨淄郡王張惠,殄寇都尉完顏阿排、高英、樊澤,中軍陳和尚,與恒山公武仙、楊沃衍軍合。是日,次五朶山下,取鴉路,北兵以三千騎尾之,遂駐營待楊武。
楊武至,知申、裕兩州已降。七日至夜,議北騎明日當復襲我,彼止騎三千,而我示以弱,將為所輕,當與之戰。乃伏騎五十於鄧州道。明日軍行,北騎襲之如故,金以萬人擁之而東,伏發,北兵南避。是日雨,宿竹林中。庚寅,頓安臯。辛卯,宿鴉路、魯山。河西軍已獻申、裕,擁老幼牛羊取鴉路,金軍適值之,奪其牛羊餉軍。
癸巳,望鈞州,至沙河,北騎五千待於河北,金軍奪橋以過,北軍即西首歛避。金軍縱擊,北軍不戰,復南渡沙河。金軍欲盤營,北軍復渡河來襲。金軍不能得食,又不得休息。合昏,雨作,明旦變雪。北兵增及萬人,且行且戰,至黃榆店,望鈞州二十五里,雨雪不能進,盤營三日。丙申,一近侍入軍中傳旨,集諸帥聽處分,制旨云:「兩省軍悉赴京師,我御門犒軍,換易御馬,然後出戰未晚。」復有密旨云:「近知張家灣透漏二三百騎,已遷衛、孟兩州,兩省當常切防備。」領旨訖,蒲阿拂袖而起,合達欲再議,蒲阿言:「止此而已,復何所議。」蓋已奪魄矣。軍即行。
北軍自北渡者畢集,前後以大樹塞其軍路,沃衍軍奪路,得之。合達又議陳和尚先擁山上大勢,比再整頓,金軍已接竹林,去鈞州止十餘里矣。金軍遂進,北軍果却三峰之東北、西南。武、高前鋒擁其西南,楊、樊擁其東北,北兵俱却,止有三峰之東。張惠、按得木立山上望北兵二三十萬,約厚二十里。按得木與張惠謀曰:「此地不戰欲何為耶。」乃率騎兵萬餘乘上而下擁之,北兵却。
須臾雪大作,白霧蔽空,人不相覿。時雪已三日,戰地多麻田,往往耕四五過,人馬所踐泥淖沒脛。軍士被甲冑僵立雪中,槍槊結凍如椽,軍士有不食至三日者。北兵與河北軍合,四外圍之,熾薪燔牛羊肉,更遞休息,乘金困憊,乃開鈞州路縱之走,而以生軍夾擊之。金軍遂潰,聲如崩山,忽天氣開霽,日光皎然,金軍無一人得逃者。
武仙率三十騎入竹林中,楊、樊、張三軍爭路,北兵圍之數重,及高英殘兵共戰於柿林村南,沃衍、澤、英皆死,惟張惠步持大槍奮戰而歿。蒲阿走京師,未至,追及,擒之。七月,械至官山,召問降否,往復數百言,但曰:「我金國大臣,惟當金國境內死耳。」遂見殺。
贊曰:金自南渡,用兵克捷之功史不絕書,然而地不加闢,殺傷相當,君子疑之。異時伐宋,唐州之役喪師七百,主將訛論匿之,而以捷聞。御史納蘭糾之,宣宗獎御史,而不罪訛論,是君臣相率而為虛聲也。禹山之捷,兩省為欺,遂致誤國,豈非宣宗前事有以啟之耶。至於三峰山之敗,不可收拾,上下眙,而金事已去十九。天朝取道襄、漢,懸軍深入,機權若神,又獲天助,用能犯兵家之所忌,以建萬世之俊功,合達雖良將,何足以當之。蒲阿無謀,獨以一死無愧,猶足取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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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三‧列傳第五十一 完顏賽不 白撒一名承裔 赤盞合喜
完顏賽不,始祖弟保活里之後也。狀貌魁偉,沉厚有大略。初補親衛軍,章宗時,選充護衛。明昌元年八月,由宿直將軍為寧化州刺史。未幾,遷武衛軍副都指揮使。泰和二年,轉胡里改路節度使。四年,升武衛軍都指揮使,尋為殿前左副都點檢。
及平章僕散揆伐宋,為右翼都統。六年六月,宋將皇甫斌遣率步騎數萬由確山、褒信分路侵蔡,聞郭倬、李爽之敗,阻溱水不敢進。於是,揆遣賽不及副統尚廄局使蒲鮮萬奴、深州刺史完顏達吉不等以騎七千往擊之。會溱水漲,宋兵扼橋以拒,賽不等謀潛師夜出,達吉不以騎涉水出其右,萬奴等出其左,賽不度其軍畢渡,乃率副統阿魯帶以精兵直趨橋,宋兵不能遏,比明大潰,萬奴以兵斷真陽路,諸軍追擊至陳澤,斬首二萬級,獲戰馬雜畜千餘。兵還,進爵一級,賜金幣甚厚。
貞祐初,拜同簽樞密院事。三年,遷知臨洮府事,兼陝西路副統軍。上召見諭曰:「卿向在西京盡心為國,及治華州亦嘗宣力,今始及三品。特升授汝此職者,以陝西安撫副使烏古論兗州不遵安撫使達吉不節制,多致敗事。今已責罰兗州,命卿副之。宜益務盡心,其或不然,復當別議行之。」八月,知鳳翔府事,兼本路兵馬都緫管,俄為元帥右都監。四年四月,調兵拔宋木陡關。五月,夏人於來羌城界河修折橋,以兵守護,賽不遣兵焚之。八月,夏人寇結耶觜川,遣兵擊走之,尋又破其衆于車兒堡。
興定元年二月,轉簽樞密院事。時上以宋歲幣不至,且復侵盜,詔賽不討之。四月,與宋人戰於信陽,斬首八千,生擒統制周光,獲馬數千、牛羊五百。又遇宋人於隴山、七里山等處,前後六戰,斬獲甚衆。尋遣兵渡淮,略中渡店,拔光山、羅山、定城等縣,破光州兩關,斬首萬餘,獲馬牛及布,分給將士。詔賜玉兔鶻一、內府重幣十端。
七月,上章言:「京都天下之根本,其城池宜極高深,今外城雖堅,然周六十餘里,倉猝有警難於拒守。竊見城中有子城故基,宜於農隙築而新之,為國家久長之利。及凡河南、陝西州府,皆乞量修。」從之。
二年正月,破宋人於鐵山及上石店、唐縣。四月,進兼西南等路招討使、西安軍節度使、陝州管內觀察使。奉詔攻棗陽,宋出兵三萬拒戰,稍誘擊之,宋兵敗走城,薄諸濠,殺及溺死者三千餘人,遂進兵圍之。宋騎兵千、步卒萬來援,逆戰復大敗之。七月,遷行山東西路兵馬都緫管,兼武寧軍節度使。三年二月,奪宋白石關,殺其守者千餘人,獲鎧仗千計。三月,破宋兵於七口倉,又奪宋小鶻倉,獲糧九千石、兵仗三十餘萬。是月,復敗宋兵三千于石鶻崖。
四年三月,奉詔出兵河北招降,晉安權府事皇甫珪、正平縣令席永堅率五千餘人來歸,得糧萬石。時河北所在義軍官民堅守堡寨,力戰破敵者衆。賽不上章言:「此類忠赤可嘉,若不旌酬無以激人心。乞朝廷量加官賞,萬一敵兵復來,將爭先效用矣。」上覽奏,召樞密官曰:「朕與卿等亦嘗有此議,以不見彼中事勢,故一聽帥臣規畫。今觀此奏,甚稱朕意,其令有司遷賞之。」是年四月,遷樞密副使。
五年五月,奉詔引兵救河東,戰屢捷,復晉安、平陽二城。監察御史言其不能檢束士衆,縱之虜略,請正其罪。上以有功,詔勿問。元光二年五月,復河中。六月,詔諭宰臣曰:「樞密副使賽不本皇族,先世偶然脫遺。朕重其舊人,且久勞王家,已命睦親府附于屬籍矣。卿等宜知之。」
正大元年五月,拜平章政事。未幾,轉尚書右丞相。雅與參知政事李蹊相得,及蹊以公罪出尹京洛,賽不數薦蹊比唐魏徵,以故蹊得復相。三年,宣宗廟成,將禘祭,議配享功臣,論者紛紜。賽不為大禮使,因言「丞相福興死王事,七斤謹守河南以迎大駕,功宜配享」。議遂定。
四年,吏部郎中楊居仁上封事,言宰相宜擇人,上語大臣曰「相府非其人,御史諫官當言,彼吏曹何與于此。」尚書左丞顏盞世魯素嫉居仁,亦以為僭,賽不徐進曰:「天下有道,庶人猶得獻言,況在郎官。陛下有寬弘之德,故不應言者猶言。使其言可用則行之,不可用不必示臣下也。」上是之。居仁字行之,大興人。泰和三年進士。天興末時北渡,舉家投黃河死。
五年,行尚書省于京兆,謂都事商衡曰:「古來宰相必用文人,以其知為相之道。賽不何所知,使居此位,吾恐他日史官書之,某時以某為相而國乃亡。」即促衡草表乞致仕。
平章政事侯摯朴直無蘊藉,朝廷鄙之,天興元年兵事急,自致仕起為大司農,未幾復致仕,徐州行尚書省無敢行者,復拜摯平章政事。都堂會議,摯以國勢不支,因論數事,曰:「只是更無擘劃。」白撒怒曰:「平章出此言,國家何望耶。」意在置之不測。賽不顧謂白撒曰:「侯相言甚當。」白撒遂含憤而罷。
時大元兵薄汴,白撒策後日講和或出質必首相當行,力請賽不領省事,拜為左丞相,尋復致仕。是年冬,哀宗遷歸德,起復為右丞相、樞密使,兼左副元帥,封壽國公,扈從以行。河北兵潰,從至歸德,又請致仕。
二年七月,復詔行尚書省事於徐州。旣至,以州乏糧,遣郎中王萬慶會徐、宿、靈璧兵取源州,令元帥郭恩統之。九月,恩至源州城下,敗績而還。再命卓翼攻豐縣,破之。初,郭恩以敗為恥,託疾不行,乃密與河北諸叛將郭野驢輩謀歸國用安,執元帥商瑀父子、元帥左都監紇石烈善住,併殺之。又逐都尉斡轉留奴、泥厖古桓端、蒲察世謀、元帥右都監李居仁、員外郎常忠。自是,防城與守門者皆河北義軍,出入自恣。賽不先病疽,久不視事,重為賊黨所制,束手聽命而已。
初,源、徐交攻,郭野驢者每辭疾不行,賽不遂授野驢徐州節度副使、兼防城都緫領,實羈之也。野驢旣見徐州空虛,乃約源州叛將麻琮內外相應。十月甲申,詰旦,襲破徐州。時蔡已被圍,徐州將士以朝命阻絕,且逼大兵,議出降。賽不弗從,恐被執,至是投河求死,流三十餘步不沒,軍士援出之。又五日,自縊于州第。麻琮乃遣人以州降大元。
子按春,正大中充護衛,坐與宗室女姦,杖一百收係。居許州,大兵至許,按春開南門以降。從攻京師,曹王出質,朝臣及近衛有從出者,按春極口大罵,以至指斥。是冬,復自北中逃迴,詔令押入省,問事情,按春隨近侍登階作揮涕之狀。詔問丞相云:「按春自北中來,丞相好與問彼中息耗。」賽不附奏曰:「老臣不幸生此賊,事至今日,恨不手刃之,忍與對面語乎。」十二月,車駕東狩,留後二相下開封,擒捕斬之獄中。
贊曰:賽不臨陣對壘旣有將略,洎秉鈞衡,觀其救解楊居仁、侯摯等言,殊有相度,按春之事尤有古人之風焉。晚以老病受制叛臣,致修匹夫匹婦之節,此猶大將傾,非一木之所能支也,悲夫。
內族白撒名承裔,末帝承麟之兄也,系出世祖諸孫。自幼為奉御。貞祐間,累官知臨洮府事、兼本路兵馬都緫管。
興定元年,為元帥左都監,行帥府事於鳳翔。是年,詔陝西行省伐宋,白撒出鞏州鹽川,遇宋兵于皂郊堡,敗之。又遇宋兵于天水軍,掩擊,宋兵大潰。二年四月,復敗宋兵,至雞公山,遂拔西和州,毀其諸隘營屯。遣合扎都統完顏習涅阿不率軍趨成州,宋帥羅參政、統制李大亨焚廬舍棄城遁,留千餘人城守,督兵赴之,遂克焉,獲糧七萬斛、錢數千萬。河池縣守將楊九鼎亦焚縣舍走保清野原。統制高千據黑谷關甚固,遣兵襲之,千遁去,獲糧二萬斛,器械稱是,因夷其險而還。
三年,破虎頭關,敗宋兵于七盤子、雞冠關。褒城縣官民自焚城宇遁,因取其城。興元府提刑兼知府事趙希昔聞兵將至,率官民遁,於是白撒遂取興元,以駐兵焉。命提控張秀華馳視洋州,官民亦遁,又取其城。尋聞漢江之南三十里,宋兵二千據山而陣,遣提控唐括移失不擊走之。行省以捷聞,宣宗大悅,進白撒官一階。時朝議以蘭州當西夏之衝,久為敵據,將遣白撒復之,白撒奏曰:「臣近入宋境,略河池,下鳳州,破興元,抵洋州而還。經涉險阻數千里,士馬疲弊,未得少休,而欲重為是舉,甚非計也,不若息兵養士以備。」從之。
未幾,權參知政事,行省事于平涼。四年,上言:「宋境山州宕昌東上拶一帶蕃族,昔嘗歸附,分處德順、鎮戎之間。其後,有司不能存撫,相繼亡去。近聞復有歸心,然不招之亦無由自至。誠得其衆,可以助兵,寧謐一方。臣以同知通遠軍節度使事烏古論長壽及通遠軍節度副使溫敦永昌皆本蕃屬,且久鎮邊鄙,深得彼心,已命遣人招之。其所遣及諸來歸者皆當甄獎,請預定賞格以待之。」上是其言。
是年,夏兵三萬由高峰嶺入寇定西州,環城為柵,白撒遣刺史愛申阿失剌與行軍提控烏古論長壽、溫敦永昌出戰,大敗之,斬首千餘,獲馬仗甚衆。五年五月,白撒言:「近詔臣遣官諭諸蕃族以討西夏,臣即令臨洮路緫管女奚烈古里間計約喬家丙令族首領以諭餘族。又別遣權左右司都事趙梅委差官遙授合河縣尉劉貞同往撫諭。未幾,梅、貞報溪哥城等處諸族,與先降族共願助兵七萬八千餘人,本國蕃族願助兵九千,若更以官軍繼為聲援,勝夏必矣。臣已令古里間將鞏州兵三萬,宜更擇勇略之臣副之。梅、貞等旣悉事勢,當假以軍前之職。蕃僧納林心波亦招誘有功,乞遷官授職以獎勵之。」上皆從其請。
元光元年二月,行省上言:「近與延安元帥完顏合達、納合買住議:河北郡縣俱已殘毀,陝西、河南亦經抄掠。比者西北二敵併攻鄜延,城邑隨陷,惟延安孤墉僅得保全。若今秋復至,必長驅而深入,雖京兆、鳳翔、慶陽、平涼已各益軍,而率皆步卒,且相去闊遠,卒難應援,儻關中諸鎮不支,則河南亦不安矣。今二敵遠去,西北少休,宜乘此隙徑取蜀、漢,實國家基業萬全之計。」詔樞密議之。
先是,夏兵數十萬分寇龕谷、鄜延、大通諸城,上召白撒等授以方略,命發兵襲其浮橋,遂趨西涼。別遣將取大通城,出溪哥路,略夏地。白撒徐出鎮戎,合達出環州,以報三道之役。白撒馳至臨洮,遣緫管女奚烈古里間、積石州刺史徒單牙武各攝帥職,率兵西入,遇夏兵千餘於踏南寺,擊走之。夏人據大通城,因圍之,分兵奪其橋,與守兵七千人戰,大敗之,幾殺其半,入河死者不可計,餘兵焚其橋西遁。乃還軍攻大通,克之,斬首三千,因招來諸寺族被脅僧俗人,皆按堵如故。以河梁旣焚,塞外地寒少草,師遂還。
十二月,行省言:「近有人自北來者,稱國王木華里悉兵沿渭而西,謀攻鳳翔,鳳翔旣下乃圖京兆,京兆卒不可得,留兵守之,至春蹂踐二麥以困我。未幾,大兵果圍鳳翔,帥府遣人告急。臣以為二鎮脣齒也,鳳翔蹉跌則京兆必危,而陝右大震矣。然平川廣野實騎兵馳騁之地,未可與之爭鋒。已遣提控羅桓將兵二千,循南山而進,伺隙攻其柵壘,以紓城圍。更乞發河南步騎以備潼關。」詔付尚書省樞密院議之。
二年冬,哀宗即位,邊事益急。正大五年八月,召白撒還朝,拜尚書右丞,未幾,拜平章政事。白撒居西垂幾十年,當宋、夏之交,雖頗立微效,皆出諸將之力。然本恇怯無能,徒以儀體為事,性愎貪鄙,及入為相,專愎尤甚。嘗惡堂食不適口,每以家膳自隨,國家顛覆,初不恤也。
九年正月,諸軍敗績於三峰山。大兵與白坡兵合,長驅趨汴。令史楊居仁請乘其遠至擊之,白撒不從,且陰怒之。遂遣完顏麻斤出、邵公茂等部民萬人,開短堤,決河水,以固京城。功未畢而騎兵奄至,麻斤出等皆被害,丁壯無二三百人得反者。
壬辰,棄衛州,運守具入京。初,大兵破衛州,宣宗南遷,移州治於宜村渡,築新城於河北岸,去河不數步,惟北面受敵,而以石包之,歲屯重兵於此,大兵屢至不能近。至是,棄之,隨為大兵所據。
甲午,修京城樓櫓。初,宣宗以京城闊遠難守,詔高琪築裏城,公私力盡僅乃得成。至是,議所守。朝臣有言裏城決不可守,外城決不可棄。大兵先得外城,糧盡救絕,走一人不出。裏城或不測可用,於是決計守外城。時在城諸軍不滿四萬,京城周百二十里,人守一乳口尚不能遍,故議避遷之民充軍。又召在京軍官於上清宮,平日防城得功者如內族按出虎、大和兒、劉伯綱等皆隨召而出,截長補短假借而用,得百餘人。又集京東西沿河舊屯兩都尉及衛州已起義軍,通建威得四萬人,益以丁壯六萬,分置四城。每面別選一千,名「飛虎軍」,以專救應,然亦不能軍矣。
三月,京城被攻,大臣分守四面。白撒主西南,受攻最急,樓櫓垂就輒摧,傳令取竹為護簾,所司馳入城大索,竟無所得,白撒怒欲斬之。員外郎張袞附所司耳語曰:「金多則濟矣,胡不即平章府求之。」所司懷金三百兩徑往,賂其家僮,果得之。
已而兵退,朝廷議罷白撒,白撒不自安,乃謂令史元好問曰「我妨賢路久矣,得退是幸,為我撰乞致仕表。」頃之,上已遣使持詔至其第,令致仕。旣廢,軍士恨其不戰誤國,揚言欲殺之。白撒懼,一夕數遷,上以親軍二百陰為之衛。軍士無以泄其憤,遂相率毀其別墅而去。其黨元帥完顏斜捻阿不領本部軍戍汴,聞之徑詣其所,斬經其垣下者一人以鎮之。
是時,速不等兵散屯河南,汴城糧且盡,累召援兵復無至者。冬十月,乃復起白撒為平章政事、權樞密使、兼右副元帥。於是,群臣為上畫出京計,以賽不為右丞相、樞密使、兼左副元帥,內族訛出右副元帥、兼樞密副使、權參知政事,李蹊兵部尚書、權尚書左丞,徒單百家元帥左監軍、行緫帥府事。東面元帥高顯,副以果毅都尉粘合咬住兵五千。南面元帥完顏豬兒,副以建威都尉完顏斡論出兵五千。西面元帥劉益、上黨公張開,副以安平都尉紀綱軍五千。北面元帥內族婁室,副以振威都尉張閏軍五千。中翼都尉賀都喜軍四千,隸緫帥百家。都尉內族久住、副都尉王簡、緫領王福胤神臂軍三千五百,左翼元帥內族小婁室親衛軍一千,右翼元帥完顏按出虎親衛軍一千,緫領完顏長樂、副帥溫敦昌孫馬軍三百,郡王王義深馬軍一百五十,郡王范成進、緫領蘇元孫圭軍三千,隸緫帥百家。飛騎都尉兼合里合緫領朮虎只魯歡、緫領夾谷得伯、乣軍田衆家奴等百人及諸臣下,發京師。
十二月甲辰,車駕至黃陵岡,白撒先降大兵兩寨,得河朔降將,上赦之,授以印及金虎符。群臣議以河朔諸將前導,鼓行入開州,取大名、東平,豪傑當有響應者,破竹之勢成矣。溫敦昌孫曰:「太后、中宮皆在南京,北行萬一不如意,聖主孤身欲何所為。若往歸德,更五六月不能還京。不如先取衛州,還京為便。」白撒奏曰:「聖體不便鞍馬,且不可令大兵知上所在,今可駐歸德。臣等率降將往東平,俟諸軍到,可一鼓而下,因而經略河朔,且空河南之軍。」上以為然。時上已遣官奴將三百騎探漚麻岡未還,上將御船,賜白撒劍,得便宜從事決東平之策。官奴還奏衛州有糧可取,上召白撒問之,白撒曰:「京師且不能守,就得衛州欲何為耶。以臣觀之,東平之策為便。」上主官奴之議。
明年正月朔,次黃陵岡。是日,歸德守臣以糧糗三百餘船來餉,遂就其舟以濟南岸,未濟者萬人,大元將回古乃率四千騎追擊之,賀都喜揮一黃旗督戰,身中十六七箭,軍殊死鬬,得卒十餘人,大兵少却。上遣送酒百壺勞之。須臾,北風大作,舟皆吹著南岸,諸兵復擊之,溺死者近千人,元帥豬兒、都尉紇石烈訛論等死之。建威都尉完顏訛論出降於大元。上於北岸望之震懼,率從官為豬兒等設祭,哭之,皆贈官,錄用其子姪,斬訛論出二弟以徇。
遂命白撒攻衛州。上駐兵河上,留親衛軍三千護從,都尉高顯步軍一萬,元帥官奴忠孝軍一千,郡王范成進、王義深、上黨公張開、元帥劉益等軍緫帥百家緫之,各齎十日糧,聽承裔節制。發自蒲城,上時已遣賽不將馬軍北向矣,白撒以三十騎追及,謂賽不曰:「有旨,令我將馬軍。」賽不謂上曰:「北行議已決,不可中變。」上曰:「丞相當與平章和同。」完顏仲德持御馬銜苦諫曰:「存亡在此一舉,衛州決不可攻。」上麾之曰:「參政不知。」白撒遂攻衛州,兵至城下,御旗黃傘招之不下。其夜,北騎三千奄至,官奴、和速嘉兀地不、按出虎與之戰,北兵却六十里。然自發蒲城遷延八日始至衛,而猝無攻具,縛槍為雲梯,州人知不能攻,守益嚴。凡攻三日不克。及聞河南大兵濟自張家渡至衛西南,遂班師。大兵踵其後,戰於白公廟,敗績,白撒等棄軍遁,劉益、張開皆為民家所殺。車駕還次蒲城東三十里,白撒使人密奏劉益一軍叛去。點檢抹撚兀典、緫領溫敦昌孫時侍行帳中,請上登舟,上曰:「正當決戰,何遽退乎。」少頃,白撒至,倉皇言於上曰:「今軍已潰,大兵近在堤外,請聖主幸歸德。」上遂登舟,侍衛皆不知,巡警如故。時夜已四更矣,遂狼狽入歸德。
白撒收潰兵大橋,得二萬餘人,懼不敢入。上聞,遣近侍局提點移剌粘古、紇石烈阿里合、護衛二人以舟往迎之。旣至,不聽入見,并其子下獄。諸都尉司軍以白撒不戰而退,發憤出怨言。上乃暴其罪曰:「惟汝將士,明聽朕言。我初提大軍次黃陵岡得捷,白撒即奏宜渡河取衛州,可得糧十萬石,乘勝恢復河北。我從其計,令率諸軍攻衛。去蒲城二百餘里,白撒遷延八日方至,又不預備攻具,以致敗衄。白撒棄軍竄還蒲城,便言諸軍已潰,北兵勢大不可當,信從登舟,幾死于水。若當時知諸軍未嘗潰,只河北戰死亦可垂名於後。今白撒已下獄,不復錄用,籍其家產以賜汝衆,其盡力國家,無效此人。」囚白撒七日而餓死,發其弟承麟、子狗兒徐州安置。當時議者,衛州之舉本自官奴,歸之白撒則亦過矣。
初,瀕河居民聞官軍北渡,築垣塞戶,潛伏洞穴,及見官奴一軍號令明肅,撫勞周悉,所過無絲髮之犯,老幼婦子坦然相視,無復畏避。俄白撒輩縱軍四出,剽掠俘虜,挑掘焚炙,靡所不至。哭聲相接,屍骸盈野。都尉高祿謙、苗用秀輩仍掠人食之,而白撒誅斬在口,所過官吏殘虐不勝,一飯之費有數十金不能給者,公私皇皇,日皆徯大兵至矣。
白撒目不知書,姦黠有餘,簿書政事聞之即解,善談議,多知,接人則煦煦然,好貨殖,能捭闔中人主心,遂浸漬以取將相。旣富貴,起第於汴之西城,規模擬宮掖,婢妾百數,皆衣金縷,奴隸月廩與列將等,猶以為未足也。上嘗遣中使責之曰:「卿汲汲於此,將無北歸意耶。」白撒終不悛,以及於禍。
贊曰:白撒本非將才,恇怯誤國,徒能阿合以取富貴,性愎貪鄙,當此危亡,方謀封殖以自逸,此猶大將焚而燕雀不悟者歟。
赤盞合喜,性剛愎,好自用,朝廷以其有才幹任之。宣宗時,累遷蘭州刺史、提控軍馬。貞祐四年十一月,夏人四萬餘騎圍定西,輦致攻具,將取其城。合喜及楊斡烈等率兵鏖戰走之,斬首二千級,俘數十人,獲馬八百餘匹,器械稱是,餘悉遁去。興定元年正月,以屢敗夏人,遙授同知臨洮府事,兼前職。是冬,陝西行省奉詔伐宋,合喜權行元帥府,駐來遠寨以張聲勢,旣而獲捷。二年四月,宋兵數千侵臨洮,合喜擊走之,斬獲甚衆。三年四月,遷元帥左都監,行元帥府事于鞏州。
四年四月,夏人犯邊,合喜討之,師次鹿兒原,遇夏兵千人,遣提控烏古論世顯率偏師敗之,都統王定亦破其衆一千五百于新泉城。九月,夏人攻鞏州,合喜遣兵擊之,一日十餘戰,夏人退據南岡,遣精兵三萬傅城,又擊走之,生擒夏將劉打、甲玉等。訊知夏大將你思丁、兀名二人謀,以為鞏帥府所在,鞏旣下則臨洮、積石、河、洮諸城不攻自破,故先及鞏,且構宋統制程信等將兵四萬來攻。合喜聞之,飭兵嚴備。俄而兵果至,合喜督兵搏戰,却之,殺數千人。攻益急,將士殊死戰,殺傷者以萬計。夏人焚其攻具,拔柵而去。合喜已先伏甲要地邀之,復率衆躡其後,斬首甚衆。十月,以功遙授平西軍節度使。
元光元年,大將萌古不花攻鳳翔,朝廷以主將完顏仲元孤軍不足守禦,命合喜將兵援之。二年二月,木華黎國王、斜里吉不花等及夏人步騎數十萬圍鳳翔,東自扶風、岐山,西連、隴,數百里間皆其營柵,攻城甚急,合喜盡力,僅能禦之。於是,合喜以同知臨洮府事顏盞蝦蟆戰尤力,遂以便宜升為通遠軍節度使,上嘉其功,許之。是歲,升簽樞密院事。哀宗即位,拜參知政事、權樞密副使。
正大八年十一月,鄧州馳報大元兵破嶢峰關,由金州東下。報至時日已暮,省院官入奏,上曰:「事至於此奈何。」上即位至是八年,從在東宮日立十三都尉,每尉不下萬人,強壯趫捷,極為精練。步卒負擔器甲糧糗重至六七斗,一日夜行二百里。忠孝軍萬八千人,皆回紇、河西及中州人被掠而逃歸者,人有從馬,以騎射選之乃得補。親衛、騎兵、武衛、護衛,選外諸軍又二十餘萬。故頻年有大昌原、倒回谷之捷,士氣旣振,遂有一戰之資。至是,院官同奏:「北軍冒萬里之險,歷二年之久,方入武休,其勞苦已極。為吾計者,以兵屯睢、鄭、昌武、歸德及京畿諸縣,以大將守洛陽、潼關、懷、孟等處,嚴兵備之。京師積糧數百萬斛,令河南州郡堅壁清野,百姓不能入城者聚保山砦。彼深入之師,欲攻不能,欲戰不得,師老食盡,不擊自歸矣。」上太息曰:「南渡二十年,所在之民破田宅、鬻妻子以養軍士。且諸軍無慮二十餘萬,今敵至不能迎戰,徒以自保,京城雖存,何以為國,天下其謂我何。」又曰:「存亡有天命,惟不負民可也。」乃詔合達、蒲阿等屯軍襄、鄧。
九年正月,兩省軍潰于三峰山,北兵進薄京師。三月庚子,議曹王出質。大兵北行,留速不攻城,攻具已辦,旣有納質之請,即又云:「我受命攻城,但曹王出則退,不然不罷也。」壬寅,曹王入辭,宴於宮中。癸卯,北兵立攻具,沿壕列木柵,以薪草填壕,頃刻平十餘步。主兵者以議和之故不敢與戰,但於城上坐視而已。
城中喧鬨,上聞之,從六七騎出端門至舟橋。時新雨淖,車駕忽出,人驚愕失措,但跪於道傍,亦有望而拜者,上自麾之曰:「勿拜,恐泥污汝衣。」倉皇中,市肆米豆狼藉於地,上勑衛士令各歸其家,老幼遮擁至有誤觸御衣者。少頃,宰相從官皆至,進笠不受,曰:「軍士暴露,我何用此為。」所過慰勞軍士,皆踴躍稱萬歲,臣等戰死無所恨,至有感泣者。西南軍士五六十輩聚而若有言者,上就問之,跪曰:「大兵芻土填壕,功已過半,平章傳令勿放一鏃,恐壞和事,想豈有計耶。」上顧謂其中長者云:「朕為生靈,稱臣進奉無不從順,止有一子,養來成長,今往作質子矣。汝等略忍,待曹王出,大兵不退,汝等死戰未晚。」復有拜泣者曰:「事急矣。聖主毋望和事。」乃傳旨城上放箭。西水門千戶劉壽控御馬仰視曰:「聖主無信賊臣,賊臣盡,大兵退矣。」衛士欲擊之,上止之曰:「醉矣,勿問。」是日,曹王出詣軍前,大兵併力進攻。甲辰,上復出撫東門將士,太學生楊奐等前白事,上問何所欲言,曰:「臣等皆太學生,令執砲夫之役,恐非國家百年以來待士之意。」勑記姓名,即免其役。過南薰門,值被創者,親傅以藥,手酌卮酒以賜,且出內府金帛以待有功者。是日,大兵驅漢俘及婦女老幼負薪草填壕塹,城上箭鏃四下如雨,頃刻壕為之平。
龍德宮造砲石,取宋太湖、靈璧假山為之,小大各有斤重,其圓如燈毬之狀,有不如度者杖其工人。大兵用砲則不然,破大磑或碌碡為二三,皆用之。攢竹砲有至十三稍者,餘砲稱是。每城一角置砲百餘枝,更遞下上,晝夜不息,不數日石幾與裏城平。而城上樓櫓皆故宮及芳華、玉谿所拆大木為之,合抱之木,隨擊而碎,以馬糞麥秸布其上,網索旃褥固護之。其懸風板之外皆以牛皮為障,遂謂不可近。大兵以火砲擊之,隨即延爇不可撲救。父老所傳周世宗築京城,取虎牢土為之,堅密如鐵,受砲所擊唯凹而已。大兵壕外築城圍百五十里,城有乳口樓櫓,壕深丈許,闊亦如之,約三四十步置一鋪,鋪置百許人守之。
初,白撒命築門外短牆,委曲狹隘容二三人得過,以防大兵奪門。及被攻,諸將請乘夜斫營,軍乃不能猝出,比出已為北兵所覺。後又夜募死士千人,穴城由壕徑渡,燒其砲坐。城上懸紅紙燈為應,約燈起渡壕,又為圍者所覺。又放紙鳶,置文書其上,至北營則斷之,以誘被俘者。識者謂前日紙燈、今日紙鳶,宰相以此退敵難矣。右丞世魯命作江水曲,使城上之人靜夜唱之,蓋河朔先有此曲以寄謳吟之思,其謬計如此。
合喜先以守鳳翔自誇,及令守西北隅,其地受攻最急,而合喜當之,語言失措,面無人色,軍士特以車駕數出慰勞,人自激昂,爭為效命耳。其守城之具有火砲名「震天雷」者,鐵盛藥,以火點之,砲起火發,其聲如雷,聞百里外,所爇圍半畝之上,火點著甲鐵皆透。大兵又為牛皮洞,直至城下,掘城為龕,間可容人,則城上不可奈何矣。人有獻策者,以鐵繩懸「震天雷」者,順城而下,至掘處火發,人與牛皮皆碎迸無迹。又飛火槍,注藥以火發之,輒前燒十餘步,人亦不敢近。大兵惟畏此二物云。
四月罷攻。至是十六晝夜矣,內外死者以百萬計,大兵知不可下,乃謾為好語云:「兩國已講和,更相攻耶。」朝廷亦就應之。明日,遣戶部侍郎楊居仁出宜秋門以酒炙犒師,於是營幕稍稍外遷,遂退兵。
壬戌,合喜以大兵退,議入賀,諸相皆不欲,獨合喜以守城為己功,持論甚力,呼令史元好問曰:「罷攻已三日而不入賀,何也。速召翰苑官作表。」好問以白諸相,權參政內族思烈曰:「城下之盟,諸侯以為恥,況以罷攻為可賀歟。」合喜怒曰:「社稷不亡,帝后免難,汝等不以為喜耶。」明日,近侍局直長張天任至省,好問私以賀議告之,天任曰:「人不知恥乃若是耶。」因謂諸相曰「京城受兵,上深以為辱。聞百官欲入賀,誠有此否。」會學士趙秉文不肯撰表,議遂寢。
是月,以尚書省兼樞密院事,合喜罷樞密。合喜旣失兵柄,意殊不樂,欲銷院印,諸相謂院事仍在,印有用時,不宜毀。合喜怒,欲笞其掾。有投匿名書於御路云:「副樞合喜、緫帥撒合、參政訛出皆國賊,朝廷不殺,衆軍亦須殺之,為國除害。」衛士以聞。撒合飲藥死,訛出稱疾不出,惟合喜坦然若無事者,上亦無所問,由是軍國之事盡決于合喜矣。
初,大兵圍汴,司諫陳岢屢上封事言得失,切中時病。合喜大怒,召入省,呼其名責之曰:「子為『陳山可』耶,果如子言能退大敵,我當世世與若為奴。」聞者無不竊笑。蓋不識「岢」字,至分為兩耳。
天興元年七月,權參知政事思烈、恒山公武仙合軍自汝州入援,詔以合喜為樞密使,統京城軍萬五千應之,且命賽不為之助。八月己酉朔,駐於近郊,候益兵乃進屯中牟古城。凡三日,聞思烈軍潰,即夜棄輜重馳還,黎明至鄭門,聚軍乃入。言者謂:「合喜始則抗命不出,中則逗遛不進,終則棄軍先遁,委棄軍資不可勝計,不斬之無以謝天下。」上貸其死,免為庶人,旣而籍其家以賜軍士。
旣廢,居汴中,常鞅鞅不樂。會大將速不遣人招之,合喜即治裝欲行,崔立邀至省酌酒餞送,且以白金二百兩為贐。明日,復詣省別立,方對語,適一人自歸德持文書至,發視之,乃行省傳哀宗語以諭合喜者,其言曰:「卿朕老臣,中間雖廢出,未嘗忘卿。今崔立已變,卿處舊人尚多,若能反正,與卿世襲公相。」立怒,叱左右繫之獄,是日斬之。
論曰:合喜初年用兵西夏,屢著勞效,要亦諸將顏盞蝦蟆等功也。旣當大任,遂自矜伐,汴城之役舉措煩擾,質出兵退即圖稱賀,此豈有體國之誠心者乎。中牟之潰,衆怒所歸,幸逭一死,猶懷異圖,卒殞猜疑,天蓋假手於崔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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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四‧列傳第五十二 白華 斜卯愛實合周附 石抹世勣
白華字文舉,隩州人。貞祐三年進士。初為應奉翰林文字。正大元年,累遷為樞密院經歷官。二年九月,武仙以真定來歸,朝廷方經理河北,宋將彭義斌乘之,遂由山東取邢、洺、磁等州。華上奏曰:「北兵有事河西,故我得少寬。今彭義斌招降河朔郡縣,駸駸及於真定,宜及此大舉,以除後患。」時院官不欲行,即遣華相視彰德,實擠之也,事竟不行。
三年五月,宋人掠壽州,永州桃園軍失利,死者四百餘人。時夏全自楚州來奔。十一月庚申,集百官議和宋。上問全所以來,華奏:「全初在盱眙,從宋帥劉卓往楚州。州人訛言劉大帥來,欲屠城中北人耳。衆軍怒,殺卓以城來歸。全終不自安,跳走盱眙,盱眙不納,城下索妻孥,又不從,計無所出,乃狼狽而北,止求自免,無他慮也。」華因是為上所知。全至後,盱眙、楚州,王義深、張惠、范成進相繼以城降。詔改楚州為平淮府,以全為金源郡王、平淮府都緫管,張惠臨淄郡王,義深東平郡王,成進膠西郡王。和宋議寢。
四年,李全據楚州,衆皆謂盱眙不可守,上不從,乃以淮南王招全,全曰:「王義深、范成進皆我部曲而受王封,何以處我。」竟不至。
是歲,慶山奴敗績于龜山。五年秋,增築歸德城,擬工數百萬,宰相奏遣華往相役,華見行院溫撒辛,語以民勞,朝廷愛養之意,減工三之一。溫撒,李辛賜姓也。
六年,以華權樞密院判官。上召忠孝軍緫領蒲察定住、經歷王仲澤、戶部郎中刁璧及華諭之曰:「李全據有楚州,睥睨山東,久必為患。今北事稍緩,合乘此隙令定住權監軍,率所統軍一千,別遣都尉司步軍萬人,以璧、仲澤為參謀,同往沂、海界招之,不從則以軍馬從事,卿等以為何如?」華對曰:「臣以為李全借大兵之勢,要宋人供給餽餉,特一猾寇耳。老狐穴塚待夜而出,何足介懷。我所慮者北方之強耳。今北方有事,未暇南圖,一旦事定,必來攻矣。與我爭天下者此也,全何預焉。若北方事定,全將聽命不暇,設不自量,更有非望,天下之人寧不知逆順,其肯去順而從逆乎。為今計者,姑養士馬,以備北方。使全果有不軌之謀,亦當發於北朝息兵之日,當此則我易與矣。」上沉思良久曰:「卿等且退,容我更思。」明日,遣定住還屯尉氏。
時陝西兵大勢已去,留脫或欒駐慶陽以擾河朔,且有攻河中之耗,而衛州帥府與恒山公府並立,慮一旦有警,節制不一,欲合二府為一,又恐其不和,命華往經畫之。初,華在院屢承面諭云:「汝為院官,不以軍馬責汝。汝辭辯,特以合喜、蒲阿皆武夫,一語不相入,便為齟齬,害事非細,今以汝調停之,或有乖忤,罪及汝矣。院中事當一一奏我,汝之職也。今衛州之委,亦前日調停之意。」
國制,凡樞密院上下所倚任者名奏事官,其目有三,一曰承受聖旨,二曰奏事,三曰省院議事,皆以一人主之。承受聖旨者,凡院官奏事,或上處分,獨召奏事官付之,多至一二百言,或直傳上旨,辭多者即與近侍局官批寫。奏事者,謂事有區處當取奏裁者殿奏,其奏每嫌辭費,必欲言簡而意明,退而奉行,即立文字謂之檢目。省院官殿上議事則默記之,議定歸院亦立檢目,呈覆。有疑則復稟,無則付掾史施行。其赴省議者,議旣定,留奏事官與省左右司官同立奏草,圓覆諸相無異同,則右司奏上。此三者之外又有難者,曰備顧問,如軍馬糧草器械、軍帥部曲名數、與夫屯駐地里阨塞遠近之類,凡省院一切事務,顧問之際一不能應,輒以不用心被譴,其職為甚難,故以華處之。
五月,以丞相賽不行尚書省事於關中,蒲阿率完顏陳和尚忠孝軍一千駐邠州,且令審觀北勢。如是兩月,上謂白華曰:「汝往邠州六日可往復否?」華自量日可馳三百,應之曰:「可。」上令密諭蒲阿纔候春首,當事慶陽。華如期而還。上一日顧謂華言:「我見汝從來凡語及征進,必有難色,今此一舉特銳於平時,何也。」華曰:「向日用兵,以南征及討李全之事梗之,不能專意北方,故以北向為難。今日異於平時,況事至於此,不得不一舉。大軍入界已三百餘里,若縱之令下秦川則何以救,終當一戰摧之。與其戰於近裏之平川,不若戰於近邊之險隘。」上亦以為然。
七年正月,慶陽圍解,大軍還。白華上奏:「凡今之計,兵食為急。除密院已定忠孝軍及馬軍都尉司步軍足為一戰之資,此外應河南府州亦須簽揀防城軍,秋聚春放,依古務農講武之義,各令防本州府城,以今見在九十七萬,無致他日為資敵之用。」
五月,華真授樞密判官,上遣近侍局副使七斤傳旨云:「朕用汝為院官,非責汝將兵對壘,第欲汝立軍中綱紀、發遣文移、和睦將帥、究察非違,至於軍伍之閱習、器仗之修整,皆汝所職。其悉力國家,以稱朕意。」
八年,大軍自去歲入陝西,翱翔京兆、同、華之間,破南山砦柵六十餘所。已而攻鳳翔,金軍自閺鄉屯至澠池,兩行省晏然不動。宰相臺諫皆以樞院瞻望逗遛為言,京兆士庶橫議蜂起,以至諸相力奏上前。上曰:「合達、蒲阿必相度機會,可進而進耳。若督之使戰,終出勉強,恐無益而反害也。」因遣白華與右司郎中夾谷八里門道宰相百官所言,并問以「目今二月過半,有怠歸之形,諸軍何故不動」。且詔華等往復六日。華等旣到同,諭兩行省以上意。合達言:「不見機會,見則動耳。」蒲阿曰:「彼軍絕無糧餉,使欲戰不得,欲留不能,將自敝矣。」合達對蒲阿及諸帥則言不可動,見士大夫則言可動,人謂合達近嘗得罪,又畏蒲阿方得君,不敢與抗,而亦言不可動。華等觀二相見北兵勢大皆有懼心,遂私問樊澤、定住、陳和尚以為何如,三人者皆曰:「他人言北兵疲困故可攻,此言非也。大兵所在豈可輕料,是真不敢動。」華等還,以二相及諸將意奏之,上曰:「我故知其怯不敢動矣。」即復遣華傳旨諭二相云:「鳳翔圍久,恐守者力不能支。行省當領軍出關宿華陰界,次日及華陰,次日及華州,略與渭北軍交手。計大兵聞之必當奔赴,且以少紓鳳翔之急,我亦得為掣肘計耳。」二相迴奏領旨。華東還及中牟,已有兩行省納奏人追及,華取報密院副本讀之,言「領旨提軍出關二十里至華陰界,與渭北軍交,是晚收軍入關」,華為之仰天浩嘆曰:「事至於此,無如之何矣。」華至京,奏章已達,知所奏為徒然,不二三日鳳翔陷,兩行省遂棄京兆,與牙古塔起遷居民於河南,留慶山奴守之。
夏五月,楊妙真以夫李全死於宋,構浮橋於楚州之北,就北帥梭魯胡吐乞師復讎。朝廷覘知之,以謂北軍果能渡淮,淮與河南跬步間耳,遣合達、蒲阿駐軍桃源界滶河口備之。兩行省乃約宋帥趙范、趙葵為夾攻之計。二趙亦遣人報聘,俱以議和為名,以張聲勢。二相屢以軍少為言,而省院難之,因上奏云:「向來附關屯駐半年,適還舊屯,喘不及息,又欲以暑月東行,實無可圖之事,徒自疲而已。況兼桃源、青口蚊虻湫濕之地,不便牧養,目今非征進時月,決不敢妄動。且我之所慮,特楚州浮梁耳。姑以計圖之,已遣提控王銳往視可否。」奏上,上遣白華以此傳諭二相,兼領王銳行。二相不悅。蒲阿遣水軍虹縣所屯王提控者以小船二十四隻令華順河而下,必到八里莊城門為期,且曰:「此中望八里莊如在雲間天上,省院端坐徒事口吻,今樞判親來可以相視可否,歸而奏之。」華力辭不獲,遂登舟,及淮與河合流處,纔及八里莊城門相直,城守者以白鷂大船五十泝流而上,占其上流以截華歸路。華幾不得還,昏黑得徑先歸,乃悟兩省怒朝省不益軍,謂皆華輩主之,故擠之險地耳。是夜二更後,八里莊次將遣人送款云:「早者主將出城開船,截大金歸路,某等商議,主將還即閉門不納,渠已奔去楚州,乞發軍馬接應。」二相即發兵騎、開船赴約,明旦入城安慰,又知楚州大軍已還河朔,宋將燒浮橋,二相附華納奏,上大喜。
初,合達謀取宋淮陰。五月渡淮。淮陰主者胡路鈐往楚州計事於楊妙真,比還,提正官郭恩送款于金,胡還不納,慟哭而去。合達遂入淮陰,詔改歸州,以行省烏古論葉里哥守之,郭恩為元帥右都監。旣而,宋人以銀絹五萬兩匹來贖盱眙龜山,宋使留館中,郭恩謀劫而取之,或報之于盱眙帥府,即以軍至,恩不果發。明日,宋將劉虎、湯孝信以船三十艘燒浮梁,因遣其將夏友諒來攻盱眙,未下。泗州緫領完顏矢哥利館中銀絹,遂反。防禦使徒單塔剌聞變,扼罘山亭甬路,好謂之曰:「容我拜辭朝廷然後死。」遂取朝服望闕拜,慟良久,投亭下水死。矢哥遂以州歸楊妙真,緫帥納合買住亦以盱眙降宋。
九月,陝西行省防秋,時大兵在河中,睿宗已領兵入界,慶山奴報糧盡,將棄京兆而東。一日,白華奏,偵候得睿宗所領軍馬四萬,行營軍一萬,布置如此,「為今計者與其就漢禦之,諸軍比到可行半月,不若徑往河中。目今沿河屯守一日可渡,如此中得利,襄、漢軍馬必當遲疑不進。在北為投機,在南為掣肘,臣以為如此便」。上曰:「此策汝畫之,為得之他人?」華曰:「臣愚見如此。」上平日銳於武事,聞華言若欣快者,然竟不行。
未幾,合達自陝州進奏帖,亦為此事,上得奏甚喜。蒲阿時在洛陽,驛召之,蓋有意於此矣。蒲阿至,奏對之間不及此,止言大兵前鋒忒木統之,將出冷水谷口,且當先禦此軍。上曰:「朕不問此,只欲問河中可擣否。」蒲阿不獲已,始言睿宗所領兵騎雖多,計皆冗雜。大兵軍少而精,無非選鋒。金軍北渡,大兵必遣輜重屯於平陽之北,匿其選鋒百里之外,放我師渡,然後斷我歸路與我決戰,恐不得利。」上曰:「朕料汝如此,果然。更不須再論,且還陝州。」蒲阿曰:「合達樞密使所言,此間一面革撥恐亦未盡,乞召至同議可否。」上曰:「見得合達亦止此而已,往復遲滯,轉致誤事。」華奏合達必見機會,召至同議為便。副樞赤盞合喜亦奏蒲阿、白華之言為是。上乃從之。召合達至,上令先與密院議定,然後入見。旣議,華執合達奏帖舉似再三,竟無一先發言者。移時,蒲阿言:「且勾當冷水谷一軍何如。」合達曰:「是矣。」遂入見。上問卿等所議若何,合達敷奏,其言甚多,大概言河中之事與前日上奏時勢不同,所奏亦不敢自主,議遂寢。二相還陝,量以軍馬出冷水谷,奉行故事而已。十二月,河中府破。
九年,京城被攻,四月兵退,改元天興。是月十六日,併樞密院歸尚書省,以宰相兼院官,左右司首領官兼經歷官,惟平章白撒、副樞合喜、院判白華、權院判完顏忽魯剌退罷。忽魯剌有口辯,上愛幸之。朝議罪忽魯剌,而書生輩妒華得君,先嘗以語撼之,用是而罷。金制,樞密院雖主兵,而節制在尚書省。兵興以來,茲制漸改,凡在軍事,省官不得預,院官獨任專見,往往敗事。言者多以為將相權不當分,至是始併之。
十二月朔,上遣近侍局提點曳剌粘古即白華所居,問事勢至於此,計將安出。華附奏:「今耕稼已廢,糧斛將盡,四外援兵皆不可指擬,車駕當出就外兵,可留皇兄荊王使之監國,任其裁處。聖主旣出,遣使告語北朝,我出非他處收整軍馬,止以軍卒擅誅唐慶,和議從此斷絕,京師今付之荊王,乞我一二州以老耳。如此則太后皇族可存,正如春秋紀季入齊為附庸之事,聖主亦得少寬矣。」於是起華為右司郎中。初,親巡之計決,諸將皆預其議,將退,首領官張袞、聶天驥奏:「尚有舊人諳練軍務者,乃置而不用,今所用者皆不見軍中事體,此為未盡。」上問未用者何人,皆曰院判白華,上頷之,故有是命。
明日,召華諭之曰:「親巡之計已決,但所往群議未定,有言歸德四面皆水可以自保者,或言可沿西山入鄧。或言設欲入鄧,大將速不今在汝州,不如取陳、蔡路轉往鄧下。卿以為如何?」華曰「歸德城雖堅,久而食盡,坐以待斃,決不可往。欲往鄧下,旣汝州有速不,斷不能往。以今日事勢,博徒所謂孤注者也。孤注云者,止有背城之戰。為今之計當直赴汝州,與之一決,有楚則無漢,有漢則無楚。汝州戰不如半塗戰,半塗戰又不如出城戰,所以然者何,我軍食力猶在,馬則豆力猶在。若出京益遠,軍食日減,馬食野草,事益難矣。若我軍便得戰,存亡決此一舉,外則可以激三軍之氣,內則可以慰都人之心。或止為避遷之計,人心顧戀家業,未必毅然從行。可詳審之。」遂召諸相及首領官同議,禾速嘉兀地不、元帥豬兒、高顯、王義深俱主歸德之議,丞相賽不主鄧,議竟不能決。
明日,制旨京城食盡,今擬親出,聚集軍士於大慶殿諭以此意,諭訖,諸帥將佐合辭奏曰:「聖主不可親出,止可命將,三軍欣然願為國家效死。」上猶豫,欲以官奴為馬軍帥,高顯為步軍帥,劉益副之,蓋採輿議也,而三人者亦欲奉命。權參政內族訛出大罵云:「汝輩把鋤不知高下,國家大事,敢易承邪。」衆默然,惟官奴曰:「若將相可了,何至使我輩。」事亦中止。
明日,民間鬨傳車駕欲奉皇太后及妃后往歸德,軍士家屬留後。目今食盡,坐視城中俱餓死矣。縱能至歸德,軍馬所費支吾復得幾許日。上聞之,召賽不、合周、訛出、烏古孫卜吉、完顏正夫議,餘人不預。移時方出,見首領官、丞相言,前日巡守之議已定,止為一白華都改却,今往汝州就軍馬索戰去矣。遂擇日祭太廟誓師,擬以二十五日啟行。是月晦,車駕至黃陵岡,復有北幸之議,語在白撒傳。
天興二年正月朔,上次黃陵岡,就歸德餫船北渡,諸相共奏,京師及河南諸州聞上幸河北,恐生他變,可下詔安撫之。是時,在所父老僧道獻食,及牛酒犒軍者相屬,上親為拊慰,人人為之感泣。乃赦河朔,招集兵糧,赦文條畫十餘款,分道傳送。二日,或有云:「昨所發河南詔書,儻落大軍中,奈泄事機何。」上怒,委近侍局官傳旨,謂首領官張袞、白華、內族訛可當發詔時不為後慮,皆量決之。
是時,衛州軍兩日至蒲城,而大軍徐躡其後。十五日,宰相諸帥共議上前,郎中完顏胡魯剌秉筆書,某軍前鋒,某軍殿後,餘事皆有條畫。書畢,惟不言所往,華私問胡魯剌,託以不知。是晚,平章及諸帥還蒲城軍中。夜半,訛可、袞就華帳中呼華云:「上已登舟,君不知之耶?」華遂問其由,訛可云:「我昨日已知上欲與李左丞、完顏郎中先下歸德,令諸軍並北岸行,至鳳池渡河。今夜,平章及禾速嘉、元帥官奴等來,言大軍在蒲城曾與金軍接戰,勢莫能支,遂擁主上登舟,軍資一切委棄,止令忠孝軍上船,馬悉留營中。計舟已行數里矣。」華又問:「公何不從往?」云:「昨日擬定首領官止令胡魯剌登舟,餘悉隨軍,用是不敢。」是夜,緫帥百家領諸軍舟往鳳池,大軍覺之,兵遂潰。
上在歸德。三月,崔立以汴京降,右宣徽提點近侍局移剌粘古謀之鄧,上不聽。時粘古之兄瑗為鄧州節度使、兼行樞密院事,其子與粘古之子並從駕為衛士。適朝廷將召鄧兵入援,粘古因與華謀同之鄧,且拉其二子以往,上覺之,獨命華行,而粘古改之徐州。華旣至鄧,以事久不濟,淹留于館,遂若無意於世者。會瑗以鄧入宋,華亦從至襄陽,宋署為制幹,又改均州提督,後范用吉殺均之長吏送款于北朝,遂因而北歸。士大夫以華夙儒貴顯,國危不能以義自處為貶云。
用吉者,本姓孛朮魯,名久住。初歸入宋,謁制置趙范,將以計動其心,故更姓名范用吉。趙怒其觸諱,斥之,用吉猶應對如故。趙良久方悟,且利其事與己符,遂擢置左右,凡所言動略不加疑,遂易其姓曰花,使為太尉,改鎮均州。未幾,納款于北。後以家人誣以欲叛,為同列所害。
贊曰:白華以儒者習吏事,以經生知兵,其所論建,屢中事機,然三軍敗衄之餘,士氣不作,其言果可行乎。從瑗歸宋,聲名掃地,而猶得列於金臣之傳者,援蜀譙周等例云。
斜卯愛實字正之,策論進士也。正大間,累官翰林直學士,兼左司郎中。天興元年正月,聞大兵將至,以點檢夾谷撒合為緫帥,率步騎三萬巡河渡,命宿直將軍內族長樂權近侍局使,監其軍。行至封丘而還。入自梁門,樞密副使合喜遇之,笑語撒合曰:「吾言信矣,當為我作主人。」蓋世俗酬謝之意也。明日,大兵遂合,朝廷置而不問。於是愛實上言曰:「撒合統兵三萬,本欲乘大兵遠至,喘息未定而擊之。出京纔數十里,不逢一人騎,已畏縮不敢進。設遇大兵,其肯用命乎?乞斬二人以肅軍政。」不報。蓋合喜輩以京師倚此一軍為命,初不敢俾之出戰,特以外議鬨然,故暫出以應之云。
衛紹、鎬厲二王家屬,皆以兵防護,且設官提控,巡警之嚴過於獄犴。至是,衛紹宅二十年,鎬厲宅四十年。正大間,朝臣屢有言及者,不報。愛實乃上言曰:「二族衰微,無異匹庶,假欲為不善,孰與同惡。男女婚嫁,人之大欲,豈有幽囚終世,永無伉儷之望,在他人尚且不忍,況骨肉乎。」哀宗感其言,始聽自便。未幾,有青城之難。
愛實憤時相非其人,嘗歷數曰:「平章白撒固權市恩,擊丸外百無一能。丞相賽不菽麥不分,更謂乏材,亦不至此人為相。參政兼樞密副使赤盞合喜粗暴,一馬軍之材止矣,乃令兼將相之權。右丞顏盞世魯居相位已七八年,碌碌無補,備員而已。患難之際,倚注此類,欲冀中興難矣。」於是,世魯罷相,賽不乞致仕,而白撒、合喜不恤也。
是年四月,京城罷攻,大兵退。旣而,以害唐慶事,和議遂絕。於是,再簽民兵為守禦備。八月,括京城粟,以轉運使完顏珠顆、張俊民、曳剌克忠等置局,以推舉為名,珠顆諭民曰:「汝等當從實推唱,果如一旦糧盡,令汝妻子作軍食,復能吝否。」旣而,罷括粟令,復以進獻取之。
前御史大夫內族合周復冀進用,建言京城括粟可得百餘萬石。朝廷信之,命權參知政事,與左丞李蹊緫其事。先令各家自實,壯者存石有三斗,幼者半之,仍書其數門首,敢有匿者以升斗論罪。京城三十六坊,各選深刻者主之,內族完顏久住尤酷暴。有寡婦二口,實豆六斗,內有蓬子約三升,久住笑曰:「吾得之矣。」執而以令于衆。婦泣訴曰:「妾夫死於兵,姑老不能為養,故雜蓬秕以自食耳,非敢以為軍儲也。且三升,六斗之餘。」不從,竟死杖下。京師聞之股栗,盡投其餘于糞溷中。或白於李蹊,蹊顰蹙曰:「白之參政。」其人即白合周,周曰:「人云『花又不損,蜜又得成』。予謂花不損,何由成蜜。且京師危急,今欲存社稷耶,存百姓耶。」當時皆莫敢言,愛實遂上奏,大概言:「罷括粟,則改虐政為仁政,散怨氣為和氣。」不報。
時所括不能三萬斛,而京城益蕭然矣。自是之後,死者相枕,貧富束手待斃而已。上聞之,命出太倉米作粥以食餓者,愛實聞之歎曰:「與其食之,寧如勿奪。」為奉御把奴所告。又近侍干預朝政,愛實上章諫曰:「今近侍權太重,將相大臣不敢與之相抗。自古僕御之臣不過供給指使而已,雖名僕臣,亦必選擇正人。今不論賢否,惟以世冑或吏員為之。夫給使令之材,使預社稷大計,此輩果何所知乎。」章旣上,近侍數人泣訴上前曰:「愛實以臣等為奴隸,置至尊何地耶。」上益怒,送有司。近侍局副使李大節從容開釋,乃赦之,出為中京留守,後不知所終。
合周者一名永錫。貞祐中,為元帥左監軍,失援中都,宣宗削除官爵,杖之八十。已而復用。四年,以御史大夫權尚書右丞,緫兵陝西。合周留澠池數日,進及京兆,而大兵已至,合周竟不出兵,遂失潼關。有司以敵至不出兵當斬,諸皇族百餘人上章救之,上曰:「向合周救中都,未至而軍潰,使宗廟山陵失守,罪當誅,朕特寬貸以全其命。尋復重職,今鎮陝西,所犯乃爾,國家大法豈敢私耶。」遂再奪爵,免死除名。至是,為參知政事。性好作詩詞,語鄙俚,人采其語以為戲笑。因自草括粟榜文,有「雀無翅兒不飛,蛇無頭兒不行」等語,以「而」作「兒」,掾史知之不敢易也。京城目之曰「雀兒參政」。哀宗用而不悟,竟致敗事。
石抹世勣字景略。幼勤學,為文有體裁。承安二年,以父元毅死王事,收充擎執。五年,登詞賦、經義兩科進士第。貞祐三年,累官為太常丞,預講議所事。時朝廷徙河北軍戶河南,宰職議給以田,世勣上言曰:「荒閑之田及牧馬地,其始耕墾,費力當倍,一歲斷不能熟。若奪民素蒔者與之,則民將失所,且啟不和之端。況軍戶率無耕牛,雖或有之,而廩給未敢遽減。彼旣南來,所捐田宅為人所有,一旦北歸,能無爭奪。切謂宜令軍戶分人歸守本業,收其晚禾,至春復還為固守計。」會侍御史劉元規亦言給田不便,上大悟,乃罷之。未幾,遷同知金安軍節度使。
興定二年,選為華州元帥府參議官。初,右都監完顏合達行帥府于楨州,嘗以前同知平涼府事卓魯回蒲乃速為參議,及移駐華州,陝西行省請復用蒲乃速,令世勣副之。上曰:「蒲乃速但能承奉人耳,餘無所長,非如世勣可任以事。華為要鎮,而輕用其人,或致敗事。」遂獨用世勣焉。
尋入為尚書省左司郎中。元光元年,奪一官,解職。初,世勣任華州,有薦其深通錢穀者,覆察不如所舉,未籍行止中。後主者舉覺,平章英王以世勣避都司之繁,私屬治籍吏冀改他職,奏下有司,故有是責。久之,起為禮部侍郎,轉司農,改太常卿。正大中,為禮部尚書,兼翰林侍講學士。
天興元年冬,哀宗將北渡,世勣率朝官劉肅、田芝等二十人求見仁安殿。上問卿等欲何言,世勣曰:「臣等聞陛下欲親出,切謂此行不便。」上曰:「我不出,軍分為二,一軍守,一軍出戰。我出則軍合為一。」世勣曰:「陛下出則軍分為三,一守、一戰、一中軍護從,不若不出為愈也。」上曰:「卿等不知,我若得完顏仲德、恆山公武仙付之兵事,何勞我出。我豈不知今日將兵者,官奴統馬兵三百止矣,劉益將步兵五千止矣,欲不自將得乎。」上又指御榻曰:「我此行豈復有還期,但恨我無罪亡國耳。我未嘗奢侈,未嘗信任小人。」世勣應聲曰:「陛下用小人則亦有之。」上曰:「小人謂誰?」世勣歷數曰:「移剌粘古、溫敦昌孫、兀撒惹、完顏長樂皆小人也。陛下不知為小人,所以用之。」肅與世勣復多有言,良久,君臣涕泣而別。初,肅等求見,本欲數此四人。至是,世勣獨言之,於是哀宗以世勣從行。自蒲城至歸德。明年六月,走蔡州,次新蔡縣之姜寨。
世勣子嵩,時為縣令,拜上於馬前,兵亂後父子始相見。上嘉之,授嵩應奉翰林文字,以便養親。蔡城破,父子俱死。嵩字企隆,興定二年經義進士。
贊曰:愛實言衛、鎬家屬禁錮之虐,京城括粟之暴,近侍干政之橫;世勣言河北軍戶給田之不便,親出渡河之非計;皆藥石之言也。然金至斯時,病在膏肓間矣,倉扁何施焉。其為忠讜,則不可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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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五‧列傳第五十三 完顏奴申 崔立 聶天驥 赤盞尉忻
完顏奴申字正甫,素蘭之弟也。登策論進士第,仕歷清要。正大三年八月,由翰林直學士,充益政院說書官。五年,轉吏部侍郎。監察御史烏古論石魯剌劾近侍張文壽、仁壽、李麟之受敵帥饋遺,詔奴申鞫問,得其姦狀,上曲赦其罪,皆斥去,朝論快之。九月,改侍講學士,以御史大夫奉使大元,至龍駒河,朝見太宗皇帝。十二月,還。明年六月,遷吏部尚書,復往。八年春,還。朝廷以勞拜參知政事。
天興元年春,大兵駐鄭州海灘寺,遣使招哀宗降。復以奴申往乞和,不許,攻汴益急。汴受圍數月,倉庫匱乏,召武仙等入援不至,哀宗懼,以曹王訛可出質,請罷攻。
冬十月,哀宗議親出捍禦,以奴申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完顏習捏阿不樞密副使、兼知開封府、權參知政事,緫諸軍留守京師。又以翰林學士承旨烏古孫卜吉提控諸王府,同判大睦親府事兼都點檢內族合周管宮掖事,左副點檢完顏阿撒、右副點檢溫敦阿里副之,戶部尚書完顏珠顆兼裏城四面都緫領,御史大夫裴滿阿虎帶兼鎮撫軍民都彈壓,諫議大夫近侍局使行省左右司郎中烏古孫奴申兼知宮省事。又以把撒合為外城東面元帥,朮甲咬住南面元帥,崔立西面元帥,孛朮魯買奴北面元帥。乙酉,除拜定,以京城付之。又以戶部侍郎刁璧為安撫副使,緫招撫司,規運京外糧斛。設講議所,受陳言文字,以大理卿納合德輝、戶部尚書仲平、中京副留守愛失等緫其事。
十二月辛丑,上出京,服絳紗袍,乘馬導從如常儀。留守官及京城父老從至城外奉辭,有詔撫諭,仍以鞭揖之。速不聞上已出,復會兵圍汴。初,上以東面元帥李辛跋扈出怨言,罷為兵部侍郎,將出,密喻奴申等羈縶之。上旣行,奴申等召辛,辛懼,謀欲出降,棄馬踰城而走,奴申等遣人追及之,斬於省門。汴民以上親出師,日聽捷報,且以二相持重,幸以無事。俄聞軍敗衛州,蒼黃走歸德,民大恐以為不救。時汴京內外不通,米升銀二兩,百姓糧盡,殍者相望,縉紳士女多行乞於市,至有自食其妻子者,至於諸皮器物皆煮食之,貴家第宅、市樓肆館皆撤以爨。及歸德遣使迎兩宮,人情益不安,於是民間有立荊王監國以城歸順之議,而二相皆不知也。
天興二年正月丙寅,省令史許安國詣講議所言:「古者有大疑,謀及卿士,謀及庶人。今事勢如此,可集百官及僧道士庶,問保社稷、活生靈之計。」左司都事元好問以安國之言白奴申,奴申曰:「此論甚佳,可與副樞議之。」副樞亦以安國之言為然。好問曰:「自車駕出京今二十日許,又遣使迎兩宮。民間洶洶,皆謂國家欲棄京城,相公何以處之?」阿不曰:「吾二人惟有一死耳。」好問曰:「死不難,誠能安社稷、救生靈,死而可也。如其不然,徒欲一身飽五十紅衲軍,亦謂之死耶。」阿不款語曰:「今日惟吾二人,何言不可。」好問乃曰:「聞中外人言,欲立二王監國,以全兩宮與皇族耳。」阿不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即命召京城官民,明日皆聚省中,諭以事勢危急當如之何。有父老七人陳詞云云,二相命好問受其詞。白之奴申,顧曰:「亦為此事也。」且問副樞「此事謀議今幾日矣」?阿不屈指曰:「七日矣。」奴申曰:「歸德使未去,慎勿泄。」或曰是時外圍不解,如在陷阱,議者欲推立荊王以城出降,是亦春秋紀季入齊之義,況北兵中已有曹王也。衆憤二人無策,但曰「死守」而已。忽聞召京城士庶計事,奴申拱立無語,獨阿不反覆申諭,「國家至此無可奈何,凡有可行當共議之」,且繼以涕泣。
明日戊辰,西面元帥崔立與其黨孛朮魯長哥、韓鐸、藥安國等為變,率甲卒二百橫刀入省中,拔劍指二相曰:「京城危困已極,二公坐視百姓餓死,恬不為慮何也?」二相大駭,曰:「汝輩有事,當好議之,何遽如是。」立麾其黨先殺阿不,次殺奴申及左司郎中納合德輝等,餘見崔立傳。
劉祁曰:「金自南渡之後,為宰執者往往無恢復之謀,臨事相習低言緩語互相推讓,以為養相體。每有四方災異、民間疾苦,將奏必相謂曰:『恐聖主心困。』事至危處輒罷散,曰『俟再議』,已而復然。或有言當改革者,輒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擇懦熟無鋒鋩易制者用之。每北兵壓境,則君臣相對泣下,或殿上發長吁而已。兵退,則大張具,會飲黃閣中矣。因循苟且,竟至亡國。又多取渾厚少文者置之台鼎,宣宗嘗責丞相僕散七斤『近來朝廷紀綱安在』?七斤不能對,退謂郎官曰:『上問紀綱安在,汝等自來何嘗使紀綱見我。』故正人君子多不見用,雖用亦未久而遽退也。」祁字京叔,渾源人。
贊曰:劉京叔歸潛志與元裕之壬辰雜編二書雖微有異同,而金末喪亂之事猶有足徵者焉。哀宗北禦,以孤城弱卒託之奴申、阿不二人,可謂難矣。雖然,即墨有安平君,玉壁有韋孝寬,必有以處此。
崔立,將陵人。少貧無行,嘗為寺僧負鈸鼓,乘兵亂從上黨公開為都統、提控,積階遙領太原知府。正大初,求入仕,為選曹所駁,每以不至三品為恨。圍城中授安平都尉。天興元年冬十二月,上親出師,授西面元帥。性淫姣,常思亂以快其欲。
藥安國者管州人,年二十餘,有勇力。嘗為嵐州招撫使,以罪繫開封獄,旣出,貧無以為食。立將為變,潛結納之,安國健啖,日飽之以魚,遂與之謀。先以家置西城上,事不勝則挈以逃。日與都尉揚善入省中候動靜,布置已定,召善以早食,殺之。二年正月,遂帥甲卒二百,撞省門而入。二相聞變趨出,立拔劍曰:「京城危困,二公欲如何處之?」二相曰:「事當好議之。」立不顧,麾其黨張信之、孛朮魯長哥出省,二相遂遇害。馳往東華門,道遇點檢溫屯阿里,見其衷甲,殺之。即諭百姓曰:「吾為二相閉門無謀,今殺之,為汝一城生靈請命。」衆皆稱快。是日,御史大夫裴滿阿忽帶、諫議大夫左右司郎中烏古孫奴申、左副點檢完顏阿散、奉御忙哥、講議蒲察琦、戶部尚書完顏珠顆皆死。
立還省中,集百官議所立。立曰:「衛紹王太子從恪,其妹公主在北兵中,可立之。」乃遣其黨韓鐸以太后命往召從恪,須臾入,以太后誥命梁王監國。百官拜舞山呼,從恪受之,遂遣送二相所佩虎符詣速不納款。凡除拜皆以監國為辭。立自稱太師、軍馬都元帥、尚書令、鄭王,出入御乘輿,稱其妻為王妃,弟倚為平章政事,侃為殿前都點檢。其黨孛朮魯長哥御史中丞,韓鐸都元帥兼知開封府事,折希顏、藥安國、張軍奴並元帥,師肅左右司郎中,賈良兵部郎中兼右司都事,內府之事皆主之。初,立假安國之勇以濟事,至是復忌之,聞安國納一都尉夫人,數其違約斬之。
壬申,速不至青城,立服御衣,儀衛往見之。大帥喜,飲之酒,立以父事之。旣還,悉燒京城樓櫓,火起,大帥大喜,始信其實降也。立託以軍前索隨駕官吏家屬,聚之省中,人自閱之,日亂數人猶若不足。又禁城中嫁娶,有以一女之故殺數人者。未幾,遷梁王及宗室近族皆置宮中,以腹心守之,限其出入。以荊王府為私第,取內府珍玩實之。二月乙酉,以天子兗冕后服上進。又括在城金銀,搜索薰灌,訊掠慘酷,百苦備至,郕國夫人及內侍高祐、京民李民望之屬,皆死杖下。溫屯衛尉親屬八人,不任楚毒皆自盡。白撒夫人、右丞李蹊妻子皆被掠死。同惡相濟,視人如讎,期於必報而後已。人人竊相謂曰:「攻城之後七八日之中,諸門出葬者開封府計之凡百餘萬人,恨不早預其數而值此不幸也。」立時與其妻入宮,兩宮賜之不可勝計。立因諷太后作書陳天時人事,遣皇乳母招歸德。當時冒進之徒爭援劉齊故事以冀非分者,比肩接武。
四月壬辰,立以兩宮、梁王、荊王及諸宗室皆赴青城,甲午北行,立妻王氏備仗衛送兩宮至開陽門。是日,宮車三十七兩,太后先,中宮次之,妃嬪又次之,宗族男女凡五百餘口,次取三教、醫流、工匠、繡女皆赴北。四月,北兵入城。立時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寶玉以出,立歸大慟,無如之何。
李琦者山西人,為都尉,在陳州與粘哥奴申同行省事,陳州變,入京,附崔立妹婿折希顏,娶夾谷元之妻。妻年二十餘,有姿色,立初拘隨駕官之家屬,妻輿病而往,得免。琦娶之後,有言其美者,立欲強之。琦每見立欲奪人妻,必差其夫遠出,一日差琦出京,琦以妻自隨,如是者再三,立遂欲殺琦。琦又數為折希顏所折辱,乃首建殺立之謀。李伯淵者寶坻人,本安平都尉司千戶,美姿容,深沉有謀,每憤立不道,欲仗義殺之。李賤奴者燕人,嘗以軍功遙領京兆府判,壬辰冬,車駕東狩,以都尉權東面元帥。立初反,以賤奴舊與敵體,頗貌敬之。數月之後,勢已固,遂視賤奴如部曲然。賤奴積不能平,數出怨言,至是與琦等合。
三年六月甲午,傳近境有宋軍,伯淵等陽與立謀備禦之策。翌日晚,伯淵等燒外封丘門以警動立。是夜,立殊不安,一夕百臥起。比明,伯淵等身來約立視火,立從苑秀、折希顏數騎往,諭京城民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男子皆詣太廟街點集。旣還,行及梳行街,伯淵欲送立還二王府,立辭數四,伯淵必欲親送,立不疑,倉卒中就馬上抱立。立顧曰:「汝欲殺我耶?」伯淵曰:「殺汝何傷。」即出匕首橫刺之,洞而中其手之抱立處,再刺之,立墜馬死。伏兵起,元帥黃摑三合殺苑秀。折希顏後至不知,見立墜馬,謂與人鬬,欲前解之,隨為軍士所斫,被創走梁門外,追斬之。伯淵係立屍馬尾,至內前號于衆曰:「立殺害劫奪,烝淫暴虐,大逆不道,古今無有,當殺之不?」萬口齊應曰:「寸斬之未稱也。」乃梟立首,望承天門祭哀宗。伯淵以下軍民皆慟,或剖其心生噉之。以三尸挂闕前槐樹上,樹忽拔,人謂樹有靈亦厭其為所汙。已而,有告立匿宮中珍玩,遂籍其家,以其妻王花兒賜丞相鎮海帳下士。
初,立之變也,前護衛蒲鮮石魯負祖宗御容五,走蔡。前御史中丞蒲察世達、西面元帥把撒合挈其家亦自拔歸蔡。七月己巳,以世達為尚書吏部侍郎,權行六部尚書。世達嘗為左司郎中,同簽樞密院事,充益政院官,皆稱上意。及上幸歸德,遣世達督陳糧運。陳變,世達亦與脅從,尋間道之汴,至是徒往行在,上念其舊,錄用之。左右司官因奏把撒合、石魯亦宜任用,上曰「世達曲從非出得已,然朕猶少降資級以示薄罰。彼撒合掌軍一面,石魯宿衛九重,崔立之變曾不聞發一矢,束手於人。今雖來歸,待以不死足以示恩,又安得與世達等。撒合老矣,量用其子可也。石魯但當酬其負御容之勞。」未幾,以撒合為北門都尉,其子為本軍都統。石魯復充護衛。世達字正夫,泰和三年進士。
論曰:崔立納款,使其封府庫、籍人民以俟大朝之命可也。乘時僭竊,大肆淫虐,徵索暴橫,輒以供備大軍為辭,逞欲由己,歛怨歸國,其為罪不容誅矣。而其志方且要求劉豫之事,我大朝豈肯效尤金人者乎。金俘人之主,帝人之臣,百年之後適啟崔立之狂謀,以成青城之烈禍。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豈不信哉。
聶天驥字元吉,五臺人。至寧元年進士,調汝陰簿,歷睢州司候、封丘令。興定初,辟為尚書省令史。時胥吏擅威,士人往往附之,獨天驥不少假借,彼亦不能害也。尋授吏部主事,權監察御史。夏使賀正旦,互市於會同館,外戚有身貿易于其間者,天驥上章曰:「大官近利,失朝廷體,且取輕外方。」遂忤太后旨。出為同知汝州防禦使事,未赴,陝西行尚書省驛召,特旨遙領金安軍節度副使,兼行尚書省都事。未幾,入為右司員外郎,轉京兆治中,尋為衛州行尚書六部事。
慶陽圍急,朝廷遣宿州緫帥牙古塔救之,以天驥充經歷官。圍解,從別帥守邠,帥欲棄州而東,天驥力勸止之,不從,帥坐是被繫逮,天驥降京兆治中。尋有訟其冤者,即召為開封簽事,旬月復右司員外郎。丁母憂,未卒哭,奪哀復職。
哀宗遷歸德,天驥留汴中。崔立變,天驥被創甚,臥一十餘日,其女舜英謁醫救療,天驥嘆曰:「吾幸得死,兒女曹乃為謁醫,尚欲我活耶。」竟鬱鬱以死。舜英葬其父,明日亦自縊,有傳。
天驥沉靜寡言,不妄交。起於田畝,能以雅道自將,踐歷臺省若素宦然,諸人多自以為不及也。
赤盞尉忻字大用,上京人。當襲其父謀克,不願就,中明昌五年策論進士第。後選為尚書省令史、吏部主事、監察御史,言「諸王駙馬至京師和買諸物,失朝廷體」。有詔禁止。遷鎮南軍節度副使、息州刺史。耕鞠場種禾,兩禾合穗,進於朝,特詔褒諭。改丹州,遷鄭州防禦使,權許州統軍使。丞相高汝礪嘗薦其才可任宰相。元光二年正月,召為戶部侍郎。未幾,權參知政事。二月,為戶部尚書,權職如故。三月,拜參知政事,兼修國史。詔諭近臣曰:「尉忻資稟純質,事可倚任,且其性孝,朕今相之,國家必有望,汝輩當效之也。」
正大元年五月,拜尚書右丞。哀宗欲修宮室,尉忻極諫,至以臥薪嘗膽為言,上悚然從之。同判睦親府內族撒合輦交結中外,久在禁近。哀宗為太子,有定策功,由是頗惑其言,復倚信日深,臺諫每以為言。太后嘗戒勑曰:「上之騎鞠舉樂皆汝教之,再犯必杖汝。」哀宗終不能去。尉忻諫曰:「撒合輦姦諛之最,日在天子左右。非社稷福。」上悔悟,出為中京留守,朝論快之。
五年,致仕,居汴中。崔立之變明日,召家人付以後事,望睢陽慟哭,以弓弦自縊而死,時年六十三。一子名董七,沒於兵間。弟秉甫字正之。
贊曰:聶天驥素履清慎,赤盞尉忻天資忠諒,在治世皆足為良臣,不幸仕亂離之朝,以得死為願欲,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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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六‧列傳第五十四 徒單兀典 石盞女魯歡 蒲察官奴 內族承立一名慶山奴
徒單兀典,不知其所始,累官為武勝軍節度使,駐鄧州。尋遷中京留守,知金昌府事,駐洛陽。鄧及洛陽兀典皆城之,且招亡命千人,號「熊虎軍」,以剽掠南鄙為事,宋人亦時時報復,邊民為之搔動。兀典資性深刻,而以大自居,好設耳目,凡諸將官屬下及民家細事,令親暱日報之,務為不可欺。正大間,以兵部尚書權參知政事,行省事於徐州。自恃得君,論議之際不少假貸,同列皆畏之。
天興元年正月,朝廷聞大兵入饒風,移兀典行省閺鄉,以備潼關。徒單百家為關陝緫帥,便宜行事。百家馳入陝,榜州民云:「淮南透漏軍馬,慮其道由潼關,勢不能守,縣鎮遷入大城,糧斛輜重聚之陝州,近山者入山寨避兵。」會阿里合傳旨召兀典入援,兀典遂與潼關緫帥納合合閏、秦藍緫帥都點檢完顏重喜、安平都尉苗秀、蕩寇都尉朮甲某、振武都尉張翼及虎威、鷹揚、葭州劉趙二帥,軍十有一萬、騎五千,盡撒秦藍諸隘之備,從虢入陝。同、華、閺鄉一帶軍糧數十萬斛,備關船二百餘艘,皆順流東下。俄聞大兵近,糧皆不及載,船悉空下。復盡起州民,運靈寶、硤石倉粟,游騎至,殺掠不勝計。又遣陝州觀察副使兼規措轉運副使抹撚速也以船八十往運潼關、閺鄉糧,行及靈寶北河夾灘。義軍張信、侯三集壯士三百餘,保老幼,立水柵。北將忽魯罕只乘淺攻之不能克,遇速也船至即降,大兵得此船遂破侯、張,殺戮殆盡。
是時陝州同知內族探春願從行省征進,兀典授以帥職,聽招在城民充軍。探春厚擬官賞,數日無一人,乃以兀典命招之,得壯士八百。宣差趙三三名偉,亦依探春招募,偉人所知識,不二日得軍八百餘,號「破敵軍」。兀典忌偉得衆,欲挾詐坑之,完顏素蘭時為同華安撫使,力諫乃止。尋以偉權興寶軍節度使,兼行元帥府事,領軍三百,屯金雞堡。
大兵旣知潼關焚棄,長驅至陝,賀都喜不待命出城迎戰,馬蹶幾為所獲,兀典易以一馬,遂下令不復令一人出,大兵亦去。自此潼關諸渡船筏俱盡,偉亦無船可渡矣。
初,兀典發閺鄉,拜天,賞軍,人白金三兩,將校有差。州之庫藏,軍資器械,為之一空。期日進發,已而不行,日造銀器及兵幕牌印,陝州及鹽司牌亦奪取之。又欲劫州民財物以資軍,素蘭諫之而止。二月戊午,乃行。有李先生者諫曰:「方今大兵俱在河南,河北空虛,相公可先取衛州,出其不意。彼知我軍在北,必分兵北渡,京師即得少寬,相公入援亦易為矣。」兀典大怒,以為泄軍機,斬之於市,遂行。軍士各以老幼自隨。州中亦有關中、河中遷避商賈老幼,亦倚兵力從行,婦女皆嫁士卒,軍中亦有強娶奪者。
是日,軍出兩東門及南門,不遵洛陽路,乃由州西南徑入大山冰雪中。葭州劉、趙兩帥即日叛去,大兵以數百騎遙躡其後。明日,張翼軍叛往朱陽,入鹿盧關,大兵追及降之。山路積雪,晝日凍釋,泥淖及脛,隨軍婦女棄擲幼稚,哀號盈路。軍至鐵嶺,大兵潛召洛陽大軍從西三縣過盧氏,所至燒官民廬舍積聚,慮為金軍所據,又反守鐵嶺,以斷歸路。金兵知必死,皆有鬬志,然已數日不食,行二百里許,困憊不支,頗亦散走。於是,完顏重喜先降,大軍斬於馬前。鄭倜劫苗英降,英不從,殺之,攜其首以降,於是士卒大潰。兀典、合閏提數十騎走山間,追騎禽得,皆殺之。
先是,兀典嘗為鄧州節度使,世襲謀克黃摑三合時為宣差都緫領,與兀典親厚,故決計入鄧。是役也,安平、盪寇、鷹揚、振威諸都尉,及西安、金雞等軍,脫走者百才一二。
二月,素蘭竄歸,有報徒單百家言「行省至」,百家欲出迎,父老遮馬前哀訴云:「行省復來,吾州碎矣,願無出迎。」百家曉之曰:「前日兀典欲劫此州,為素蘭力勸而止,此行省非兀典乃素蘭也。」父老乃聽百家出城。陝州自軍出,日有逃還者,百家皆撫納之,所得及萬人。百家又募收所棄甲仗。若獲二副,即以一與之,其一官出直買之。由是軍稍振。
五月,緫帥副點檢顏盞領軍復立商州緫帥。華州人王某立虢州,權刺史。七月,制旨召百家入援,以權西安軍節度使、行元帥府事阿不罕奴十剌為金安軍節度使、關陝緫帥。九月,鞏昌知府元帥完顏忽斜虎入陝州,詔拜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事。以河中緫帥府經歷李獻能充左右司員外郎。獻能字欽叔,貞祐三年進士。復立山寨,安撫軍民。十月朔,制旨召忽斜虎赴南陽留山寺,以阿不罕奴十剌權參知政事,行省。
時趙偉為河解元帥,屯金雞堡,軍務隸陝省,行省月給糧以贍其軍,明年五月,麥熟,省劄令偉計置兵食,權罷月給。十月,偉軍食又盡,屢白陝省,云無糧可給,偉私謂其軍言:「我與李員外郎有隙,坐視我軍飢餓,不為存恤。」於是,自往永寧勸喻,偉頗為小民所信,往往獻糧,或導其發藏。南縣把隘軍提控以偉橫恣言於行省,行省遣趙提控者權元帥,守永寧元村寨,偉還金雞。
十一月冬至,大兵已攻破元村寨,偉攻解州不能下,於是密遣緫領王茂軍士三十人入陝州,匿菜圃中凡三四日,乘夜,王茂殺北城邏卒,舉號召偉軍八百渡河,入城劫殺阿不罕奴十剌、李獻能、提控蒲鮮某、緫領來道安,因誣奏:「奴十剌等欲反,臣誅之矣。」朝廷知其冤而莫敢詰,就授偉元帥左監軍,兼西安軍節度使,行緫帥府事。食盡。括粟,粟又盡,以明年三月降大兵。
或謂偉軍餉不繼,以劫掠自資,一日詣李獻能,獻能靳之,曰:「從宜破敵不易。」由是憾之。乃乘奴十剌宴飲不設備,選死士二十八人,夜由後河灘踰城而上,取餅爐碎石擲屋瓦門扇為箭鏃聲。州人疑叛軍多,不敢動,遂開門納軍。殺行省以下官屬二十一人,獻能最為所恨,故被害尤酷。
偉之變,絳州錄事張升字進之,大同人,戶工部令史出身,曾為漁陽簿,遷絳州錄事,謂知識者曰:「我本小人,受國家官祿,今日國家遭不幸,我不能從反賊。」言訖赴水死,岸上數百人皆嗟惜之。
及徒單百家鄭西之敗,單騎間道數百里入京,為上言兀典等鐵嶺敗狀。於是籍重喜、合閏、兀典家貲,暴兀典為罪首,牓通衢云。
石盞女魯歡,本名十六。興定三年,以河南路統軍使為元帥右都監,行平涼元帥府事。先是,陝西行省胥鼎言:「平涼控制西垂,實為要地。都監女奚烈古里間材識凡庸,不閑軍務,且以入粟補官,遂得升用,握重兵,當方面,豈能服衆。防秋在邇,宜選才謀、有宿望、善將兵者代之。」故以命女魯歡。
十一月,女魯歡上言:「鎮戎赤溝川,東西四十里,地無險阻,當夏人往來之衝,比屢侵突,金兵常不得利。明年春,當城鎮戎,彼必出兵來撓。乞於二三月間,徵傍郡兵聲言防護,且令鄜、鞏各屯兵境上示進伐之勢,以掣其肘。臣領平涼之衆由鎮戎而入,攻其心腹。彼自救之不暇,安能及我,如此則鎮戎可城,而彼亦不敢來犯。又所在官軍多河北、山西失業之人,其家屬仰給縣官,每患不足。鎮戎土壤肥沃,又且平衍,臣裨將所統幾八千人,每以遷徙不常為病。若授以荒田,使耕且戰,則可以禦備一方,縣官省費而食亦足矣。其餘邊郡亦宜一體措置。」上嘉納焉。遷昌武軍節度使。
元光二年九月,又言:「商洛重地,西控秦陝,東接河南,軍務繁密,宜選才幹之士為防禦使、攝帥職以鎮之。又舊來諸隘守禦之官,並從帥府辟置,其所辟者多其親暱,殖產營私,專事漁獵,及當代去,又復保留,此最害之甚者。宜令樞府選舉,以革其弊。又州之戍兵艱於餽運,亦合依上屯田,以免轉輸之費。」又言:「每年防秋,諸隘守者不過數十人,餘衆盡屯保安、石門、大荊、洛南以為應援,中間相距遠至百里,倉猝豈能徵集。宜近隘築營,徙見兵居之,以待緩急。又南邊所設巡檢十員,兵率千人,此乃平時以詰姦細者,已有大軍,宜悉罷去。」朝廷略施行之。
正大九年二月,以行樞密院事守歸德。乙丑,大元將忒木率真定、信安、大名、東平、益都諸軍來攻。是日,無雲而雷,有以神武祕略占之者,曰「其城無害」,人心稍安。適慶山奴潰軍亦至,城中得之,頗有鬬志。己巳,提控張定夜出斫營,發數砲而還。定平日好談兵,女魯歡令自募一軍,使為提控,小試而勝,上下遂恃以為可用。初患砲少,欲以泥或塼為之,議者恐為敵所輕,不復用。父老有言北門之西一菜圃中時得古砲,云是唐張巡所埋,掘之得五千有奇,上有刻字或「大吉」字者。大兵晝夜攻城,駐營于南城外,其地勢稍高。相傳是安祿山將尹子奇於此攻巡、遠,得睢陽。時經歷冀禹錫及官屬王璧、李琦、傅瑜極力守禦,城得不拔。
方大兵圍城,議決鳳池大橋水以護城,都水官言,去歲河決敖游堌時,曾以水平量之,其地與城中龍興塔平,果決此口則無城矣。及大兵至,不得已遣招撫陳貴往決之,纔出門為游騎所鈔,無一返者。三月壬午朔,攻城不能下,大軍中有獻決河之策者,主將從之。河旣決,水從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道,城反以水為固。求獻策者欲殺之,而不知所在。四月,以女魯歡為緫帥,佩金虎符。罷司農司,以其官蒲察世達為集慶軍節度使、行六部侍郎。溫特罕道僧歸德府同知,李無黨府判。五月,圍城稍緩,頗遷民出城就食。
十二月,哀宗次黃陵岡,遣奉職朮甲搭失不、奉職權奉御粘合斜烈來歸德徵糧。女魯歡遣侍郎世達,治中王元慶權郎中,儀封從宜完顏胡土權元帥,護送載糧千五百石。是月晦二更發船。二年正月,達蒲城東二十里。六軍給糧盡,因留船不聽歸,且命張布為幄,上遂用此舟以濟。
及上來歸德,隨駕軍往往出城就糧,時城中止有馬用一軍近七百人。用,山西人,與李辛同鄉里,嘗為辛軍彈壓,在歸德權果毅都尉,車駕至,授以帥職。此軍外復有官奴忠孝軍四百五十人。河北潰軍至者皆縱遣之,故城中惟此兩軍。上時召用計事,而不及官奴,故官奴有異心。朝廷知兩人不協,恐生變。三月戊辰,制旨令宰相錫宴省中,和解之。是夜,用撤備,官奴以兵乘之為亂。明日,攻用軍,用敗走被殺,衆下城投水奪船而去者斯須而盡。
官奴在雙門,驅知府女魯歡至,言汝自車駕到府,上供不給,好醬亦不與,汝罪何辭。遂以一馬載之,令軍士擁至其家,檢其家雜醬凡二十甕,且出所有金具,然後殺之。即提兵入見,言「石盞女魯歡等反,臣殺之矣。」。上不得已,就赦其罪,且暴女魯歡之惡。後其姪大安入蔡,上言求湔雪,上復其官,語在烏古論鎬傳。
禾速嘉兀底代女魯歡為緫帥,軍變,官奴無意害兀底,使二卒召之,道官奴有善意,兀底喜,各以金十星與之,同見官奴。二卒復恐受金事泄,亦殺之。
初,河北潰軍至歸德,糧餉不給。朝廷命孛朮魯阿海行緫帥府事,以親軍武衛皆隸之。往宿州就食,軍士有不願者,誶語道中,朝廷閒之,使問其故。或言願入京或陳州,阿海請從其願,以券給之,軍心稍定。旣而令求誶語者,阿海得四人,斬之國子監前,由是諸軍洶洶。二月庚子夜,劫府民武邦傑及蒲察®住等凡九家,一軍遂散。數日,遂有官奴之變。
蒲察官奴,少嘗為北兵所虜,往來河朔。後以姦事繫燕城獄,劫走夏津,殺回紇使者得鞍馬資貨,即自拔歸。朝廷以其種人,特恩收充忠孝軍萬戶。此軍月給甚優,官奴日與群不逞博,為有司所劾。事聞,以其新自河朔來,未知法禁,詔勿問。
移剌蒲阿攻平陽,官奴請行,論功第一,遷本軍提控,佩金符。三峰山之敗,走襄陽,說宋制使以取鄧州自效,制使信之,至與同燕飲。已而,知汴城罷攻,復謀北歸。遣移剌留哥入鄧,說鄧帥粘合,稱欲劫南軍為北歸計。留哥以情告粘合,官奴繼以騎卒十餘入城議事,粘合欲就甕城中擒之。官奴知事泄,即馳還,見制使得騎兵五百,掠鄧之邊面小城,獲牛羊數百,宋人不疑。官奴掩宋軍得馬三百,至鄧州城下,移書粘合辨理屈直,留馬於鄧而去。乃縛忠孝軍提控姬旺,詐為唐州太守,械送北行,隨營帳取供給,因得入汴。有言其出入南北軍、行數千里而不懾,其智略有可取者,宰相以為然,乃使權副都尉。未幾,提軍數百馳入北軍獵騎中,生挾一回紇而還。遂巡黃陵、八谷等處,劫牛羊糧資甚衆,尋轉正都尉。又以軍至黃陵,幾獲鎮州大將,於是中外皆以為可用,遂拜為元帥,統馬軍。
天興元年十二月,從哀宗北渡。上次黃陵岡,平章白撒率諸將戰,官奴之功居多。及渡河朔,惟官奴一軍號令明肅,秋毫無犯。明年正月,上至歸德。知府石盞女魯歡以軍衆食寡,懼不能給,請於上,令河北潰軍至者就糧於徐、宿、陳三州,親衛軍亦遣出城就食,上不得已從之。乃召諭官奴曰:「女魯歡盡散衛兵,卿當小心。」
是時,惟官奴忠孝軍四百五十人,馬用軍七百人,留府中。用本果毅都尉,上至歸德始升為元帥,又嘗召之謀事,而不及官奴,故官奴始有圖用之志。是時,大元將忒木攻歸德。官奴旣緫兵柄,私與國用安謀,欲邀上幸海州。及近侍局直長阿勒根兀惹使用安迴,附奏帖,謂海州可就山東豪傑以圖恢復,且已具舟楫,可通遼東。上覽奏不從。又嘗請上北渡,再圖恢復,女魯歡沮之,自是有異心矣。且一軍倚外兵肆為剽掠,官奴不之禁。於是,左丞李蹊、左右司郎中張天綱、近侍局副使李大節俱為上言官奴有反狀。上竊憂之,以馬軍緫領紇石烈阿里合、內族習顯陰察其動靜,與朝臣言及,則曰「我從官奴微賤中起為大帥,何負而反耶。卿等勿過慮。」阿里合、習顯知官奴漸不能制,反泄上意。上亦懼官奴、馬用相圖,因以為亂,命宰執置酒和解之。用撤備。俄官奴乘隙率其軍攻用,用軍敗走。官奴亂殺軍民,以卒五十人守行宮,劫朝官皆聚於都水毛花輦宅,以兵監焉。驅參知政事石盞女魯歡至其家,悉出所有金具,然後殺之。乃遣都尉馬實被甲持刃劫直長把奴申於上前,上初握劍,見實,擲劍於地曰:「為我言於元帥,我左右止有此人,且留侍我。」實不敢迫,逡巡而退。凡殺朝官左丞李蹊已下三百餘人,軍將、禁衛、民庶死者三千。郎中完顏胡魯剌、都事冀禹錫赴水死。
禹錫字京甫,龍山人。至寧元年進士,仕歷州郡有能聲。歸德受兵,禹錫為行院都事,經畫守禦一府倚重。聞變,或勸以微服免,不從,見害。
是日薄暮,官奴提兵入見,言:「石盞女魯歡等反,臣殺之矣。」上不得已,赦其罪,以為樞密副使、權參知政事。
初,官奴之母,自河北軍潰,北兵得之。至是,上乃命官奴因其母以計請和,故官奴密與忒木議和事,令阿里合往言,欲劫上以降。忒木信之,還其母,因定和計。官奴乃日往來講議,或乘舟中流會飲。其遣來使者二十餘輩,皆女直、契丹人,上密令官奴以金銀牌與之,勿令還營。因知王家寺大將所在,故官奴畫斫營之策。
先是,忠孝軍都統張姓者,謂官奴決欲劫上北降,遂率本軍百五十人圍官奴之第,數之曰:「汝欲獻主上,我輩皆大朝不赦者,使安歸乎。」官奴懼,乃以其母出質,云:「汝等若以吾母自北中來,疑我與北有謀,即殺之,我不恨。」張意稍解,即以好語與之約曰「果如參政所言,今後勿復言講和,北使至即當殺之。」官奴曰:「殺亦可,不殺亦可,奏而殺之亦可。」張乃退。官奴即聚軍北草場,自言無反情,今勿復相疑也。遂畫斫營之策。
五月五日,祭天。軍中陰備火槍戰具,率忠孝軍四百五十人,自南門登舟,由東而北,夜殺外堤邏卒,遂至王家寺。上御北門,繫舟待之,慮不勝則入徐州而遁。四更接戰,忠孝初小却。再進,官奴以小船分軍五七十出柵外,腹背攻之。持火槍突入,北軍不能支,即大潰,溺水死者凡三千五百餘人,盡焚其柵而還。遂真拜官奴參知政事、兼左副元帥,仍以御馬賜之。
槍制,以勑黃紙十六重為筒,長二尺許,實以柳炭、鐵滓、磁末、硫黃、砒霜之屬,以繩繫槍端。軍士各懸小鐵鑵藏火,臨陣燒之,焰出槍前丈餘,藥盡而筒不損。蓋汴京被攻已嘗得用,今復用之。
兵旣退,官奴入亳州,留習顯緫其軍。上御照碧堂,無一人敢奏對者,日悲泣云:「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死之君,但恨我不知用人,故為此奴所囚耳。」於是,內局令宋乞奴與奉御吾古孫愛實、納蘭忔荅、女奚烈完出密謀誅官奴。或言,官奴密令兀惹計構國用安,脅上傳位,恢復山東。事不成則獻上於宋,自贖反復之罪。
官奴以己未往亳州。辛酉,召之還,不至。再召,乃以六月己卯還。上諭以幸蔡事,官奴憤憤而出,至於扼腕頓足,意趣叵測。上決意欲誅之,遂與內侍宋乞奴處置,令裴滿抄合召宰相議事,完出伏照碧堂門間。官奴進見,上呼參政,官奴即應。完出從後刺其肋,上亦拔斫之。官奴中創投階下以走,完出叱忔荅、愛實追殺之。
忠孝軍聞難皆擐甲,完出請上親撫慰之。名呼李泰和,授以虎符,使往勞軍,因召范陳僧、王山兒、白進、阿里合。進先至,殺之堂下。阿里合中路覺其事,悔發之晚,為亂箭所射而死。乞奴、愛實、忔荅皆授節度使、世襲千戶,完出兼殿前右衛將軍,范陳僧、王山兒忠孝軍元帥。於是,上御雙門,赦忠孝軍以安反側。除崔立不赦外,其餘常所不原者咸赦之。
初,官奴解睢陽之圍,侍從官屬久苦飢窘,聞蔡州城池堅固、兵衆糧廣,咸勸上南幸。惟官奴以嘗從點檢內族斜烈過蔡,知其備禦不及睢陽,力爭以為不可,故號於衆曰;「敢言南遷者斬。」衆以官奴為無君,諷上早為計,會其變,遂以計誅之。後遣烏古論蒲鮮如蔡,還言其城池兵糧果不足恃,上已在道,無可奈何。及蔡受兵,始悔不用官奴之言,特詔尚書省月給其母妻糧,俾無失所。
習顯旣黨官奴,一日率忠孝軍劫官庫金四千兩。上命歸德治中溫特罕道僧、帥府經歷把奴申鞫問,顯伏罪下獄。官奴變,顯脫走,殺緫領完顏長樂於宮門,殺道僧、奴申於其家,遂奔亳。及官奴伏誅,詔點檢阿勒根阿失荅即亳州斬顯及忠孝軍首領數人。兀惹使用安未還,伺於中路,數其罪殺之。
內族慶山奴名承立,字獻甫,統軍使柺山之子,平章白撒之從弟也。為人儀觀甚偉,而內恇怯無所有。至寧初,宣宗自彰德赴闕,慶山奴迎見于臺城。宣宗喜,遣先還中都觀變。宣宗旣即位,以承立為西京副留守,權近侍局直長,進官五階,賜錢五千貫,且詔曰:「汝雖授此職,姑留侍朕,遇闕赴之,仍給汝副留守祿。此朕特恩,宜知悉也。」貞祐初,遷武衛軍副都指揮使,兼提點近侍局,胡沙虎專權僭竊,嘗為宣宗言之,後胡沙虎伏誅,慶山奴愈見寵幸,以為殿前右副都點檢。三年,大元兵圍中都,詔以慶山奴為宣差便宜都提控,率所募兵往援。俄為元帥右都監,行帥府事,兼前職。
四年,知慶陽府事,兼慶原路兵馬都緫管,以所獲馬駝進,詔諭曰:「此皆軍士所得,即以與之可也。朕安用哉,後勿復進。」因令遍諭諸道帥府焉。
興定元年正月,大元兵及夏人迴經寧州,慶山奴以兵邀擊敗之,以功進元帥左都監,兼保大軍節度使,行帥府事於鄜州。二年五月,夏人率步騎三千由葭州入寇,慶山奴以兵逆之,戰于馬吉峰,殺百餘人,斬酋首二級,生擒數十人,獲馬三十餘疋。三年四月,夏人據通秦寨,慶山奴遣提控納合買住討之。夏人以步騎二萬逆戰,買住擊敗之,夏人由葭蘆川遁去,凡斬首八百級。俄而,復攻寨據之,慶山奴率兵與戰,斬首五千級,復其寨。詔賜慶山奴金帶一,將士賞賚有差。四年四月,破夏兵于宥州,斬首千餘級,遂圍神堆府。慶山奴四面攻之,士卒方登陴,援兵大至,復擊走之。
正大四年,李全據楚州,詔以慶山奴為元帥,同緫帥完顏訛可將兵守盱眙,且令城守勿出戰。已而,全軍盱眙界,二帥迎敵大敗,死者萬餘人,委棄資仗甚衆。時軍無見糧,轉輸不繼,民疲奔命,愁嘆盈路。諸相不肯正言,樞密判官白華拜章乞斬之以謝天下,不報。降為定國軍節度使,又以受賂奪一官。
八年正月,鳳翔破,兩行省徙京兆居民於河南,令慶山奴以行省守之。時京兆行省止有病卒八百、瘦馬二百,承立懼不能守,屢上奏請還。每奏一帖,附其兄白撒一書,令為地,朝廷不許。十月,慶山奴棄京兆還朝,留同知乾州軍州事、保義軍提控苟琪守之。
慶山奴行至閺鄉,哀宗遣近侍裴滿七斤授以黃陵岡從宜,不聽入見。未幾,代徒單兀典行省事於徐州。九年正月,自徐引兵入援,選精銳一萬五千,與徐帥完頻兀論統之,將趨歸德。義勝軍緫領侯進、杜政、張興等率所部三千人降大兵。慶山奴留睢州三日不敢進,聞大兵且至,懼此州不可守,退保歸德。二月,行次楊驛店,遇小乃軍,遂潰。兀論戰死,慶山奴馬躓被擒,惟元帥郭恩、都尉烏林荅阿督率三百餘人走歸德。
大兵以一馬載慶山奴,擁迫而行,道中見真定史帥,承立問曰:「君為誰?」史帥言:「我真定五路史萬戶也。」承立曰:「是天澤乎?」曰:「然。」曰:「吾國已殘破,公其以生靈為念。」及見大帥忒木,誘之使招京城,不從,又偃蹇不屈,左右以刀斫其足折,亦不降,即殺之。議者以承立累敗不能解其軍職,死有餘責,而能以死報國,亦足稱云。
初,睢州刺史張文壽聞大兵將至,遷旁縣居民入城,大聚芻粟,然無固守意,日夜謀走以自便。旣而,聞承立入援,即以州事付其僚佐,託以應援徐兵,夜啟關挈家走歸德,慶山奴以為行部郎中,死楊驛。俄大兵圍睢州,以無主將,故殘破之甚也。
兀論,丞相賽不之姪,元光間例以諸帥為緫領,兀論以丞相故獨不罷。金朝防近族而用踈屬,故白撒、承立、兀論輩皆腹心倚之。
贊曰:官奴素行反側,倏南倏北,若龍斷然。哀宗一旦倚為腹心,終為所制,照碧之處何異幽囚,其事與梁武、侯景大同而小異。徒單兀典、慶山奴為將皆貪,宜數取敗。女魯歡無大失行,而死於官奴,哀宗猶暴其罪,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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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七‧列傳第五十五 徒單益都 粘哥荊山劉均附 王賔王進等附 國用安 時青
徒單益都,不詳其履歷,嘗累官為延安緫管。正大九年正月,行省事於徐州。時慶山奴撤東方之備入援,未至睢州,徐、邳義勝軍緫領侯進、杜政、張興率本軍降大兵於永州。辛丑,大兵守徐張盆渡。益都到官才三日,懼兵少不能守,即令移剌長壽率甲士千人迎大兵。長壽軍無紀律,大兵掩之,一軍皆覆,徐危甚。益都籍州人及運糧埽兵得萬人。乙巳,大兵傅城,燒南關而去。侯進旣降北,即以為京東行省,進遂請千人來襲。二月庚申未明,大兵坎南城而上,守者皆散走,城中大呼曰:「大兵入南門矣。」益都聞之不及甲,率州署夜直兵三百,由黃樓而南,力戰禦敵。亂定,遷賞有差。
由是,軍勢稍振,復奪張盆渡,取蕭縣,破白塔,戰於土山,救被俘老幼五千還徐。旣而,侯進亡命駐靈璧,杜政、張興亦慮為北所害,窮窘自歸。益都撫而納之,興留徐,杜政還邳州。
益都資稟仁厚,持大體,二子兩姪為軍將,頗侵漁軍民。青州人王祐為埽兵緫領,將兵千七百人,益都常倚之,雖有過亦不責。以故祐亦橫恣,與河間張祚、下邑令李閏、義勝都統封仙、遙授永州刺史成進忠輩,乘軍政廢弛,城中空虛,以六月丁巳夜燒草場作亂。時張興臥病,祐恐事不成,起興與同行。益都疑左右皆叛,挈妻子縋城而出,就從宜衆僧奴及東面緫領劉安國軍。張興推祐為都元帥,復懼祐圖己,遂誅祐,并張祚殺之,因大掠城中。壬戌,國用安以行山東路尚書省事率兵至徐,張興率甲士迎之。用安輕騎而入,執興與其黨十餘人,斬之于巿,遂以封仙為元帥,兼節度使,主徐州。
益都窘無所歸,乃奔宿州,節度使紇石烈阿虎以益都為人所逐不納,乃與諸將駐于城南。時宿之鎮防軍有逃還者,阿虎以為叛歸亦不納。城中鎮防千戶高臘哥,結小吏郭仲安,謀就徐州將士內外相應以取宿,因歸楊妙真。甲戌夜半,開門納徐州緫領王德全及妻弟高元哥軍。劉安國尋亦入城,縛阿虎父子殺之。州中請益都主帥府事,益都不從曰:「吾國家舊人,為將帥亦久,以資性踈迂不能周防,遂失重鎮。今大事已去,方逃罪不暇,豈有改易髻髮、奪人城池、以降外方乎。」即日,率官吏而行,至穀熟東,遇大兵,不屈而死。
徐州旣歸海州,邳帥兀林荅某亦讓印於杜政,遂送款於用安。已而,宿州王德全、劉安國亦送款海州。惟益都不改髻髮,以至於死云。
粘哥荊山,不知其所始,正大中,累官亳州節度使。九年正月己丑,游騎自鄧至亳,鈔鹿邑,營於衛真西北五十里。鹿邑令高昂霄知太康已降,即夜趨亳,道出衛真,呼縣令楚珩約同行。知勢不支,即明諭縣人以避遷之意,遂同走亳。丁未,二邑皆降。是日,軍至亳州城下。州止有單州兵四百人,號「鎮安軍」,提控楊春、邢某、都統戴興屯已六年。荊山悉籍城中丁壯為軍,修守具,而大兵亦不暇攻。四月,擁降民而北,城門閉,不之知也。
五月,縱遷民收麥,老幼得出,丁壯悉留之。民往往不肯留而遁,數日,城為之空。荊山遣將領各詣所屬招之,并將領亦不返。「鎮安」者皆紅襖餘黨,力盡來歸,變詐反覆,朝廷終以盜賊待之。荊山以遷民為軍,蓋防之也。及召外兵不至,乃請於歸德,得甲騎百餘,兩緫領統之。旣至,「鎮安」疑其謀己,乃乘將士新到不設備,至夜,掩殺殆盡。荊山出走衛真,楚珩與之馬而去,州中豪貴悉被剽略。
劉堅者,初為大兵守城父,亳州復,擒之,囚之於獄。楊春謀欲北降,乃出之,使為宣差。乙巳,大兵石緫管入州,改州為順天府,春為緫管,戴興為同知,劉順治中,留党項軍千人戍之。屬縣皆下,惟城父令李用宜不降,其妻子在亳,春以為質,竟不屈而死。春旣據州,與劉堅坐樓上,召副提控邢某。邢剛直循理,將士嚴憚之,時臥病,聞春亂,流涕不自禁。春遣人舁致之,邢指春大罵,春慚恧無言。春欲殺荊山家,邢力勸止之,且令給道路費送之出城,邢尋病卒。
二年夏四月,北省忒木攻歸德,春以戴興提精卒以往,獨與疲弱者守城,州人王賔遂反正,春渡河北遁。旣而,崔七斤為亂,殺王賔,朝廷不得已,以七斤為節度使,就其兵仗入蔡。八月,劉順攻亳州,破之,七斤為城父令所殺。未幾,單州軍以州人殺其家屬,召大兵來攻,不能拔,殺屬縣民而去。旣渡河,知亳人不疑,復來攻,州竟為春所破。是年六月,宋人來攻,春出降,劉堅北走。
劉均者林慮人,時為亳州觀察判官。春旣逐荊山,納款大兵,脅均同降。均佯應之,歸其家取朝服服之,顧謂妻子曰:「我起身刀筆,仰荷上知,始列朝著,又佐大藩,死亦足矣。今頭顱已如此,假使有十年壽,何以見先帝於地下乎。」即仰藥而死。
王賔字德卿,亳州人。貞祐二年進士。外若曠達,而深有謀畫。初調蘭陵主簿,辟虹縣令,尋入為尚書省令史,坐事罷歸鄉里。
天興元年正月,亳州軍變,節度使粘哥荊山出走,楊春以州出降。旣而,自以羸兵守之。賔與前譙縣尉王進、魏節亨、呂鈞約城中軍民復其州,楊春遂遁,遣節亨詣歸德以聞。哀宗嘉之,授進節度使,賔同知節度使,節亨節度副使,鈞觀察判官。楊春復以兵來攻,月餘不能拔,即渡河而北。
六月,哀宗遷蔡,賔奉迎於州北之高安,上與語大悅,恨用之晚,擢為行部尚書、世襲謀克。上初至亳,賔等適徵民丁負鐵甲入蔡,及會計忠孝軍家屬口糧,故留參知政事張天綱董之,就遷有功將士。時亳之糧儲不廣,賔等常吝惜,軍士以此歸怨。及運甲之役,復不欲行。會天綱與賔等於一樓上銓次立功等第,鎮防軍崔復哥、王六十之徒擐甲譁譟登樓,天綱問曰;「即欲見殺,容我望闕拜辭。」賊曰:「無預相公。」即拽賔及呂鈞往巿中。鈞且行且跪,涕淚俱下。賔岸然不懼,大叫曰:「不過殺我。但殺,但殺。」乃並害之。節度副使魏節亨、節度判官孫良、觀察副使孫九住皆被害。又數日,殺節度使王進。
進嘗應荊山之募,由間道入汴京納奏,賞以物不受,又散家所有濟貧民,以死自勵。至汴,以勞遷本州節度判官,賜以白金,亦不受,一時甚稱之。
有李喜住者,本宿州衆僧奴下宣差。天興二年四月,進糧入歸德,將還,聞亳州王進反正,制旨以喜住為振武都尉,將兵三千應援。是時,太赤圍亳步騎十萬,喜住以衆寡不敵,獨與三人間道入城,王進方議遷左軍林,喜住不可,進即以兵付喜住,大兵攻八日不能下,五月壬子,兵退。
己未,官奴與阿里合提忠孝軍百人至亳,與諸將議遷可否。以為不可,當留輜重於蔡,選軍扈從入聖朶就武仙軍,遂入關中。關中地利可恃,又有郭蝦蟆等軍在西可恃。五月甲子,召官奴還歸德,不赴,再召,留其軍半於亳乃赴。
六月壬辰,車駕舟行至亳,王進奏,:「臣本軍伍,不知治體,如李喜住扈從入蔡,則亳不守矣。乞留治此州。」詔以喜住為集慶軍節度使,便宜從事,進領帥職。七月,進死。喜住先往城父督糧餫,聞亂遂不敢入亳,後投宋。
論曰:金季之亂,軍士欲代其偏裨,偏裨欲代其主將,即群起而僨之,無復忌憚。益都、荊山皆忠亮之士,賔、進才略尤足取焉,而並不免於難,惜哉。
國用安先名安用,本名咬兒,淄州人。紅襖賊楊安兒、李全餘黨也。嘗歸順大元,為都元帥、行山東路尚書省事。
天興元年六月,徐州埽兵緫領王祐、義勝軍都統封仙、緫領張興等夜燒草場作亂,逐元帥徒單益都。安用率兵入徐,執張興與其黨十餘人斬之,以封仙為元帥兼節度使,主徐州。宿州鎮防軍千戶高臘哥與東面緫帥劉安國搆徐州緫帥王德全,殺宿帥紇石烈阿虎,以其州歸海州。邳州從宜兀林荅某亦讓州於杜政,送款海州。旣而,皆歸安用。
北大將阿朮魯聞安用據徐、宿、邳,大怒曰:「此三州我當攻取,安用何人,輒受降。」遣信安、張進等率兵入徐,欲圖安用,奪其軍。安用懼,謀於德全,劫殺張進及海州元帥田福等數百人,與楊妙真絕,乃還邳州。會山東諸將及徐、宿、邳主帥,刑馬結盟,誓歸金朝。旣盟,諸將皆散去,安用無所歸,遂同德全、安國託從宜衆僧奴自通於朝廷。衆僧奴遣人上奏:「安用以數州反正,功甚大。且其兵力強盛,材略可稱。國家果欲倚用,非極品重權不足以堅其許國之心。」未報。安用率兵萬人攻海州,未至,衆稍散去。安國因勸安用當赤心歸國,安用亦自知反復失計,事已無可奈何,於是復金朝衣冠。妙真怒其叛己,又懼為所圖,悉屠安用家走益都。安用遂選兵分將,期必得妙真,自此淮海之上無寧歲矣。
未幾,朝廷遣近侍局直長因世英、都事高天祐持手詔至邳,以安用為開府儀同三司、平章政事、兼都元帥、京東山東等路行尚書省事,特封兗王,賜號「英烈戡難保節忠臣」,錫姓完顏,附屬籍,改名用安,賜金鍍銀印、駝紐金印、金虎符、世襲千戶宣命、勑樣、牌樣、御畫體宣、空頭河朔山東赦文,便宜從事,且以彭王妃誥委用安招妙真。用安始聞使者至,猶豫未決,以緫領楊懋迎使者入,監于州廨,問所以來。世英對以封建事,意頗順。諸帥王、杜輩皆不欲宣言,欲殺使者。明日,用安乃出見使者,跪揖如等夷,坐定,語世英曰:「予向隨大兵攻汴,嘗於開陽門下與侯摯議內外夾擊。此時大兵病死者衆,十七頭項皆在京城,若從吾計出軍,中興久矣。朝廷乃無一人敢決者,今日悔將何及。」言竟而起。旣而選人取朝廷賜物遍觀之,喜見顏色。復與使者私議,欲不以朝禮受之,世英等不可,即設宴拜授如儀,以主事常謹等隨使者奉表入謝。
上復遣世英、天祐賜以鐵券一、虎符六、龍文衣一、玉魚帶一、弓矢二、封贈其父母妻誥命,及郡王宣、世襲宣、大信牌、玉兔鶻帶各十,聽同盟可賜者賜之。使者至邳,用安迎受如禮,始有入援意。及聞上將遷蔡州,乃遣人以蠟書言遷蔡有六不可,大率以謂:「歸德環城皆水,卒難攻擊,蔡無此險,一也。歸德雖乏糧儲,而魚芡可以取足,蔡若受圍,廩食有限,二也。大兵所以去歸德者,非畏我也,縱之出而躡其後,舍其難而就其易者攻焉,三也。蔡去宋境不百里,萬一資敵兵糧,禍不可解,四也。歸德不保,水道東行猶可以去,蔡若不守,去將安之,五也。時方暑雨,千里泥淖,聖體豐澤,不便鞍馬,倉卒遇敵,非臣子所敢言,六也。雖然,陛下必欲去歸德,莫如權幸山東。山東富庶甲天下,臣略有其地,東連沂、海,西接徐、邳,南扼盱、楚,北控淄、齊。若鑾輿少停,臣仰賴威靈,河朔之地可傳檄而定。惟陛下審察。」上以其言示宰臣。宰臣奏用安反復,本無匡輔志,此必參議張介等議之,業已遷蔡,議遂寢。
初,世英等過徐,王德全、劉安國說之曰:「朝廷恩命豈宜出自用安,郡王宣吾二人最當得者,乞就留之。」世英乃留郡王宣、世襲宣、玉帶各二。由是與用安有隙,又懼為所圖,皆不聽其節制。十郡王者,李明德、封仙、張瑀、張友、卓翼、康琮、杜政、吳歪頭、王德全、劉安國也。用安必欲取山東,累徵徐、宿兵,止以勤王為辭,二帥不應。用安怒,令杜政等率兵三千,以取糧為名,襲徐、宿。旣入城,德全覺之,就留杜政、封仙不遣。用安愈怒,謂德全、安國必有謀,乃執桃園帥吳某等八九人下獄鞫問。二帥遣溫特罕張哥以杜政、封仙欲襲取徐州白用安,不聽,驅吳帥、張哥輩九人併斬之。張哥將死大呼曰:「國咬兒,汝無尺寸功,受國家大封爵。何負於汝,而從杜政等變亂,又殺無罪之人。今雖死,當與汝辨於地下矣。」
會上遣臧國昌以密詔徵兵東方,故用安假朝命聲言入援,檄劉安國為前鋒,親率兵三千駐徐州城下招德全。德全終疑見圖,不出,係封仙於獄,殺之,遣杜政出城。安國旣至宿州,用安復召安國還,安國不從,獨與衆僧奴赴援。行及臨渙龍山寺,用安使人劫殺之,遂攻徐州,踰三月不能下,退歸漣水。於是,因世英以用安終不赴援,乃還朝,至宿州西遇大兵,不屈而死,事聞,贈汝州防禦使。
旣而,用安軍食不給,乞糧於宋,宋陽許之,即改從宋衣冠,而私與朝使相親。尋益乏食,軍民多亡去,乃命蕭均以嚴刑禁亡者,血流滿道。大元東平萬戶查剌將兵至漣水,遂降焉。查剌旣渡河,趨蔡州,用安以詭計還漣水,復叛歸於宋,受浙東緫管、忠州團練使,隸淮閫。甲午正月,聞大兵圍沛,用安往救之,敗走徐州。會移兵攻徐,用安投水死,求得其尸,面繫馬尾,為怨家田福一軍臠食而盡。
用安形狀短小無須,喜與輕薄子游,日擊鞠衢巿間,顧眄自矜,無將帥大體。
介字介甫,平州人,正大元年經義進士第一,時為用安參議。
初,天祐等出汴,微服間行,經北軍營幕,至通許崔橋始有義軍招撫司官府,去京師二百里矣。至陳州,防禦使粘葛奴申始立州事。留二日,至項城,縣令朱珍立縣事,有士卒千二百人。至泰和縣,縣令王義立縣已五月矣。八月,至宿州,衆僧奴得報,且知朝廷授以權宿州節度使、兼元帥左都監之命,具彩輿儀衛出城五里奉迎。時東方不知朝廷音問已八月矣,官民見使者至,且拜且哭。有張顯者任俠尚氣知義理,即謂天祐曰:「東方不知朝廷音問已數月,今見使者,百姓皆感動。若不以聖旨撫慰之,恐失東民之心。我欲矯稱制旨宣諭,如何。」天祐書生守規矩,不敢從,但以宰相旨集州民慰撫之,州民復大哭。明日,往徐州。
時青,滕陽人。初與叔父全俱為紅襖賊,及楊安兒、劉二祖敗,承赦來降,隸軍中。興定初,青為濟州義軍萬戶。是時,叔父全為行樞密院經歷官。興定二年冬,全馳驛過東平,青來見,因告全將叛入宋,全祕之。頃之,青率其衆入于宋。宋人置之淮南,屯龜山,有衆數萬。
興定四年,泗州行元帥府紇石烈牙吾塔遣人招之,青以書來。書曰:「青本滕陽良民,遭時亂離,扶老攜幼避地草莽。官吏不明此心,目以叛逆,無所逃死,竄匿淮海。離親舊、去鄉邑,豈人情之所樂哉。僕雖偷生寄食他國,首丘之念未嘗一日忘之。如朝廷赦青之罪,乞假邳州以屯老幼。當襲取盱眙,盡定淮南,以贖往昔之過。」牙吾塔復書曰:「公等初亦無罪,誠能為國建功,全軍來歸,即吾人也。邳州吾城,以吾人居之亦何不可。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公其亟圖之。生還父母之邦,富貴終身,傳芳後世,與其羈縻異域,目以兵虜,孰愈哉。」牙吾塔奏其事。十月,詔加青銀青榮祿大夫,封滕陽公,仍為本處兵馬緫領元帥、兼宣撫使。青潛表陳謝,復以邳州為請。樞密院奏:「恐青意止欲得邳州。可諭牙吾塔,若青誠實來歸,即當授之。如審其詐,可使人入宋境宣布往來之言,及所授官爵,亦行間之術也。」青旣不得邳州,復為宋守。
興定五年正月二十五日夜,青襲破泗州西城,提控王祿遇害。是時,時全為同簽樞密院事,朝廷不知青襲破西城,止稱宋人而已。詔全往督泗州兵取西城。全至泗州,獲紅襖賊一人,詰問之,乃知青為宋京東鈐轄,襲破西城。全頗喜,乃殺其人以滅口。牙吾塔晝夜力戰,募死士以梯衝逼城,青縋兵出拒不得前。牙吾塔遣提控王應孫穴城東北隅,青夜出兵來襲,擊却之。越二日,復出又却之。攻城益急,青以舟兵二千合城中兵來犯牙吾塔營,提控斡魯朶先知,設伏掩擊,青兵大敗,溺淮水死者千人,自是不復出矣。王應孫穴城將及城中,青隧地然薪逼出之。青乘城指麾,流矢中其目,餘衆往往被創,樓堞相繼摧壞,城中恟懼,遂無固志。二月二十六日夜,青拔衆走,遂復西城。
元光元年二月,全與元帥左監軍訛可,節制三路軍馬伐宋。詔曰:「卿等重任,毋致不和以貽喪敗。其資糧可取,規取失宜不能得之,罪在訛可。旣已得之,不能運致以為我用,罪在全。」全與訛可由潁、壽進渡淮,敗宋人于高塘巿,攻固始縣,破宋廬州將焦思忠兵。無何,獲生口言,時青受宋詔與全兵相拒,全匿其事。
五月,兵還,距淮二十里,諸軍將渡,全矯稱密詔「諸軍且留收淮南麥」,遂下令人獲麥三石以給軍。衆惑之,訛可及諸將佐勸之不聽,軍留三日。訛可謂全曰:「今淮水淺狹,可以速濟。時方暑雨,若值暴漲,宋乘其後,將不得完歸矣。」全力拒之。從宜達阿、移失不、斜烈、李辛稍稍不平,全怒曰:「訛可一帥耳,汝曹黨之。汝曹致身至此,皆吾之力。吾院官也,於汝無不可者。」衆乃不敢言。是夜,大雨。明日,淮水暴漲,乃為橋渡軍。宋兵襲之,軍遂敗績。橋壞,全以輕舟先濟,士卒皆覆沒。宣宗乃下詔誅之,遣官招集潰軍,詔曰:「大軍渡淮,每立功效。諸將謬誤,部曲散亡,流離憂苦,朕甚閔焉。各歸舊營,勉圖自效。」又詔曰:「陣亡把軍品官子孫,十五以上者依品官子孫例隨局承應,十五以下、十歲以上者依品從隨局給俸,至成人本局差使。無子孫官,依例給俸。應贈官、賻錢、軍人家口當養贍者,並如舊制。」
贊曰:金自章宗季年,宋韓侂冑搆難,招誘鄰境亡命以撓中原,事竟無成。而青、徐、淮海之郊民心一搖,歲遇饑饉,盜賊蜂起,相為長雄,又自屠滅,害及無辜,十餘年麋沸未息。宣宗不思靖難,復為伐宋之舉,迄金之亡,其禍尤甚。簡書所載國用安、時青等遺事,至今仁人君子讀之猶蹙頞終日。當時烝黎,如魚在釜,其何以自存乎。兵,凶器也。金以兵得國,亦以兵失國,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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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八‧列傳第五十六 苗道潤 王福 移剌衆家奴 武仙 張甫 靖安民 郭文振 胡天作 張開 燕寧
苗道潤,貞祐初,為河北義軍隊長。宣宗遷汴,河北土人往往團結為兵,或為群盜。道潤有勇略、敢戰鬬,能得衆心。比戰有功,略定城邑,遣人詣南京求官封。宰相難其事,宣宗召河南轉運使王擴問曰:「卿有智慮,為朕決道潤事。今即以其衆使為將,肯終為我盡力乎?」擴對曰:「兼制天下者以天下為度。道潤得衆,有功因而封之,使自為守,羈縻使之,策之上也。今不許,彼負其衆,何所不可為。」宣宗顧謂宰執曰:「王擴之言,實契朕心。」於是,除道潤宣武將軍、同知順天軍節度使事。貞祐四年,復以功遷懷遠大將軍、同知中山府事。再閱月,復戰有功,遷驃騎上將軍、中都路經略使、兼知中山府事。頃之,加中都留守、兼經略使。道潤前後撫定五十餘城。
興定元年,詔道潤恢復中都,以山東兵益之。道潤奏:「去年十一月,臣遣緫領張子明招降蠡州獨吉七斤。近日,河北東路兵馬都緫管移剌鐵哥移軍蠡州,襲破子明軍,殺數百人,子明亦被創。臣將提兵問罪,重以鐵哥自拔來歸,但備之而已。今欲復取都城,乞無罪鐵哥,直令受臣節制,庶可集事。」宣宗以問宰相,奏曰:「道潤、鐵哥不協,不可相統屬。」詔以完顏宇行元帥府事,督道潤復中都,和輯鐵哥軍。
初,道潤與順天軍節度使李琛不相能,兩軍士兵因之相攻,琛遣兵攻滿城、完州,道潤軍拒戰,殺琛兄榮及弟明等。琛奏:「潞州提控烏林荅吾典承道潤風指,日謀侵害。山東行省數諭道潤與臣通和,竟不見從,且殺臣兄榮、弟明等,恣橫如此,將為後患。」又奉「乞令河北州府官不相統攝,並聽帥府節制。仍遣官增減諸路兵力,使權均勢敵無相併吞,則百姓安農畝矣。」道潤奏李琛以衆叛,陷滿城,攻完州。琛亦奏道潤叛。廷議以為兩人失和,故至于此,令山東行省樞密院諭琛:「行省在彼,自當俱聽節制,何待帥府。士兵本以義團結,且耕且戰。今乃聚之城寨,遂相併吞。百姓不安,皆由官長無所忌憚使之然也。嚴為約束,依時樹藝,無致生事。」有詔道潤與移剌鐵哥合兵撫定河北,令諸道兵互相應援。
旣而,道潤與賈仝、賈瑀互相攻擊,詔道潤、賈仝、王福、武仙、賈瑀分畫各路元帥府控制之,彰德衛輝招撫司隸樞密院。賈瑀旣與道潤相攻,已而詐為約和,道潤信之,遂伏兵刺殺道潤。朝廷不能問,一軍彷徨無所依,提控靖安民乞權隸潞州行元帥府,聽其節制。時興定二年也。
右丞侯摯乞以保、蠡、完三州隸真定,而蠡州舊受移剌衆家奴節制,一旦改隸真定,恐因而交爭。靖安民等願隸潞州,乃令河北行省審處之。經略副使張柔奏:「賈瑀攻易州寨,殺刺史馬信及其裨校,奪所佩金符而去。」頃之,張柔攻賈瑀殺之。道潤旣死,靖安民代領其衆,是後乃封建矣。
初,貞祐四年,右司諫朮甲直敦乞封建河朔,詔尚書省議,事寢不行。興定三年,以太原不守,河北州縣不能自立,詔百官議所以為長久之利者。翰林學士承旨徒單鎬等十有六人以謂「制兵有三,一曰戰,二曰和,三曰守。今欲戰則兵力不足,欲和則彼不肯從,唯有守耳。河朔州郡旣殘毀,不可一概守之,宜取願就遷徙者屯于河南、陝西,其不願者許自推其長,保聚險阻。」刑部侍郎奧屯胡撒合三人曰:「河北於河南有輔車之勢,蒲、解於陝西有襟喉之要,盡徙其民,是撤其籓籬也。宜令諸郡,選才幹衆所推服、能糾衆遷徙者,願之河南或晉安、河中及諸險隘,量給之食,授以曠土,盡力耕稼。置僑治之官,以撫循之。擇其壯者,教之戰陣。勑晉安、河中守臣檄石、嵐、汾、霍之兵,以謀恢復,莫大之便。」兵部尚書烏林荅與等二十一人曰:「河朔諸州,親民掌兵之職,擇土人嘗居官、有材略者授之,急則走險,無事則耕種。」宣徽使移剌光祖等三人曰:「度太原之勢,雖暫失之,頃亦可復。當募土人威望服衆者,假以方面重權。能克復一道,即以本道緫管授之。能捍州郡,即以長佐授之。必能各保一方,使百姓復業。」提點尚食局石抹穆請以高爵募民,大概同光祖議。宰臣欲置公府,宣宗意未決,御史中丞完顏伯嘉曰:「宋人以虛名致李全,遂有山東實地。苟能統衆守土,雖三公亦何惜焉。」宣宗曰:「他日事定,公府無乃多乎。」伯嘉曰:「若事定,以三公就節鎮何不可者。」宣宗意乃決。
四年二月,封滄州經略使王福為滄海公,河間路招撫使移剌衆家奴為河間公,真定經略使武仙為恒山公,中都東路經略使張甫為高陽公,中都西路經略使靖安民為易水公,遼州從宜郭文振為晉陽公,平陽招撫使胡天作為平陽公,昭義軍節度使完顏開為上黨公,山東安撫副使燕寧為東莒公。九公皆兼宣撫使,階銀青榮祿大夫,賜號「宣力忠臣」,緫帥本路兵馬,署置官吏,徵歛賦稅,賞罰號令得以便宜行之。仍賜詔曰:「乃者邊防不守,河朔失寧,卿等自緫戎昭,備殫忠力,若能自效,朕復何憂。宜膺茅土之封,復賜忠臣之號。除已畫定所管州縣外,如能收復鄰近州縣者,亦聽管屬。」
王福,本河北義軍,積戰功累遷同知橫海軍節度使事、滄州經略副使。
興定元年,福遣提控張聚、王進復濵、棣二州,以聚攝棣州防禦使,進攝濵州刺史。久之,福與聚有隙,聚以棣州附於益都張林。
興定三年九月,福上言:「滄州東濵滄海,西連真定,北備大兵,可謂要地。乞選重臣為經略使,得便宜從事,以鎮撫軍民。」朝廷以福初率義兵復滄州,招集殘民,今有衆萬餘,器甲完具,自雄一方。與益都張林、棣州張聚皆為鄰境。今利津已不守,遼東道路艱阻,且其意本欲自為使,但託詞耳。因而授之,使招集濵、棣之人,通遼東音問。今若不許,宋人或以大軍迫脅,或以官爵招之,將貽後悔。宣宗以為然,乃以福為本州經略使,仍令自擇副使。會福有戰功,遷遙授同知東平府事、權元帥右都監,經略節度如故。興定四年,封為滄海公,以清、滄、觀州,鹽山、無棣、樂陵、東光、寧津、吳橋、將陵、阜城、蓨縣隸焉。
四月,紅襖賊李二太尉寇樂陵,棣州張聚來攻,福皆擊却之。李二復寇鹽山,經略副使張文與戰,李二大敗,擒其統制二人,斬首二千級,獲馬三十匹。七月,宋人與紅襖賊入河北,福嬰城固守。益都張林、棣州張聚日來攻掠,滄州危蹙,福將南奔,為衆所止,遂納款於張林。東平元帥府請討福,乞益河南步卒七千、騎兵五百,滑、濬、衛州資助芻糧,先定賞格以待有功。朝廷以防秋在近,河南兵不可往,東平兵少不能獨成功,待至來年春,使東平帥府與高陽公併力討之。乃止。
移剌衆家奴,積戰功,累官河間路招撫使,遙授開州刺史,權元帥右都監,賜姓完顏氏。興定四年,與張甫俱封。衆家奴封河間公,以獻、蠡、安、深州、河間、肅寧、安平、武強、饒陽、六家莊、郎山寨隸焉。
興定末,所部州縣皆不可守。元光元年,移屯信安,本張甫境內。張甫因奏:「信安本臣北境,地當衝要,乞權改為府以重之。」詔改信安為鎮安府。是歲,與甫合兵,復取河間府及安、蠡、獻三州,與張甫皆遷金紫光祿大夫。二年,衆家奴及張甫同保鎮安,各當一面,別遣緫領提控孫汝楫、楊壽、提控袁德、李成分保外垣,遂全鎮安。
未幾,衆家奴奏:「鎮安距迎樂堌海口二百餘里,實遼東往來之衝。高陽公甫有海船在鎮安西北,可募人直抵遼東,以通中外之意。若賞不重不足以使人,今擬應募者特遷忠顯校尉,授八品職,仍賞寶泉五千貫。如官職已至忠顯八品以上者,遷兩官、升職一等,回日再遷兩官、升職二等。」詔從之。
武仙,威州人。或曰嘗為道士,時人以此呼之。貞祐二年,仙率鄉兵保威州西山,附者日衆,詔仙權威州刺史。興定元年,破石海于真定,宣差招撫使惟宏請加官賞,真授威州刺史,兼真定府治中,權知真定府事。遷洺州防禦使、兼同知真定府事,遙授河平軍節度使。興定四年,遷知真定府事,兼經略使,遙領中京留守,權元帥右都監。無何,封恒山公,以中山、真定府,沃、冀、威、鎮寧、平定州,抱犢寨,欒城、南宮縣隸焉。同時九府,財富兵強恒山最盛。
是歲,歸順于大元,副史天倪治真定。仙兄貴為安國軍節度使,史天祥擊之,貴亦歸順于大元。仙與史天倪俱治真定且六年,積不相能,懼天倪圖己,嘗欲南走。宣宗聞之,詔樞密院牒招之,仙得牒大喜,正大二年,仙賊殺史天倪,復以真定來降。大元大將笑乃討仙,仙走。閱月,乘夜復入真定,笑乃復擊之,仙乃奔汴京。
五年,召見,哀宗使樞密判官白華導其禮儀,復封為恒山公,置府衛州。七年,仙圍上黨,已而大兵至,仙遁歸。未幾,衛州被圍,內外不通。詔平章政事合達、樞密副使蒲阿救之,徙仙兵屯胡嶺關,扼金州路。
八年十一月,大元兵涉襄漢,合達、蒲阿駐鄧州,仙由荊子口會鄧州軍。天興元年正月丁酉,合達、蒲阿敗績於三峰山,仙從四十餘騎走密縣,趨御寨,都尉烏林荅胡土不納,幾為追騎所得。乃舍騎,步登嵩山絕頂清涼寺,謂登封蘭若寨招撫使霍琢僧秀曰:「我豈敢入汴京。一旦有急,縛我獻大國矣。」遂走南陽留山,收潰軍得十萬人,屯留山及威遠寨。立官府,聚糧食,修器仗,兵勢稍振。
三月,汴京被圍,哀宗以仙為參知政事、樞密副使、河南行省,詔與鄧州行省思烈合兵入救。八月,至密縣東,遇大元大將速不兵過之,仙即按軍眉山店,報思烈曰:「阻澗結營待仙至俱進,不然敗矣。」思烈急欲至汴,不聽,行至京水,大兵乘之,不戰而潰。仙亦令其軍散走,期會留山。仙至留山,潰軍至者益衆。哀宗罷思烈為中京留守,詔仙曰:「思烈不知兵,向使從卿阻澗之策,豈有敗哉。軍務一以付卿,日夕以待,戮力一心以圖後舉。」十一月,遣刑部主事烏古論忽魯召仙,仙不欲行,乃上踈陳利害,請緩三月,生死入援。
初,思烈至鄧州,承制授宣差緫領黃摑三合五朶山一帶行元帥府事、兼行六部尚書。及仙還留山,惡三合權盛,改為征行元帥,屯比陽。三合怨仙奪其權,乃歸順于大元,大將速不署三合守裕州。三合乃詐以書約仙取裕州,可以得志,仙信之。三合乃報大元大將,遣兵夾擊,敗仙于柳河,仙跳走聖朶寨。
初,沈丘尉曹政承制召兵西山,裕州防禦使李天祥不用命,政斬之以徇。仙至聖朶,謂政曰:「何故擅誅吾將?」政曰:「天祥違詔逗遛不行,政用便宜斬之。」仙怒曰:「今日宣差來起軍,明日宣差來起軍,因此軍卒戰亡殆盡矣。自今選甚人來亦不聽,且教兒郎輩山中休息。」又曰:「天祥果有罪,待我來處置,汝何人輒敢殺之。」政曰:「參政柳河失利,不知存亡,天祥違詔,何為不殺。」仙大怒,叱左右奪政所佩銀牌,令緫領楊全械繫之。會赦,猶囚之,及仙敗始得釋,與楊全俱降宋。
是時,哀宗走歸德,遣翰林修撰魏璠間道召仙。行至裕州,會仙敗于柳河,璠矯詔招集潰軍以待仙,仙疑璠圖己。二年正月,仙閱兵,選鋒尚十萬,璠曰:「主上旦夕西首望公,公不宜久留於此。」仙怒,幾殺璠。璠及忽魯剌還歸德,仙乃奏請誅璠,哀宗不聽,以璠為歸德元帥府經歷官。璠字邦彥,渾源人,貞祐二年進士云。
仙部將董祐有戰功,詔賜虎符,仙畏其偪己,久不與佩。祐憾之,乃結官奴欲殺仙,猶豫未敢發。近侍局使完顏四和有謀敢斷,嘗徵兵鄧州,圉牧使移剌呆合有異志,四和以計誅之。祐使謂四和曰:「仙終不肯入援,祐等位卑,力不能誅,惟君為國家圖之。」四和曰:「已殺呆合,復殺武仙,他日使者來,人誰肯信。」不從。仙知祐嘗有此謀,使祐使河北,其後竟殺之。
三月,仙以聖朶軍食不足,徙軍鄧州,仰給于鄧州緫帥移剌瑗。鄧州倉廩亦乏,乃分軍新野、順陽、淅川就食民家。遣講議官朱概、劉琢往襄陽,借糧于宋制置使史嵩之。琢、概持兩端,畏留,迺以情告史嵩之曰:「仙兵勢不復振矣。」且曰:「名為借糧,實欲納款,待將軍一諾耳。」嵩之以為實然,遣田俊持書報仙。四月,仙遣大理少卿張伯直取糧于襄陽,屯軍小江口以待之。嵩之聞張伯直至大喜,謂仙送款矣,發書乃謝狀也,大怒,留伯直不遣。
仙自順陽入鄧州,移剌瑗畏逼,以女女仙,仙不疑納之,乃還順陽。鄧州糧盡,瑗終疑仙。五月,瑗舉城降宋。嵩之益知仙軍虛實,使孟珙率兵五千襲仙軍于順陽。是時,仙令士卒刈麥供軍,未至二里許始覺,仙率帳下百餘人迎擊之,孟珙不敢前。俄頃,軍士稍集,有五六百人,大敗珙兵。珙與數百人脫走,生擒其統制、統領數十人,獲馬千餘。至是,概、琢妄謂將納款于嵩之之語泄矣,仙皆誅之。
移剌瑗本名粘合,字廷玉。世襲契丹猛安,累功鄧州便宜緫帥。旣至襄陽,使更姓名,稱歸正人劉介,具將校禮謁制置使。瑗大悔恨,明年三月,疽發背死。
孟珙雖敗而去,仙懼宋兵復來,七月,徙淅川之石穴。是時,哀宗在蔡州,遣近侍兀顏責仙赴難,詔曰:「朕平日未嘗負卿,國家危難至此,忍擁兵自恃,坐待滅亡邪。」將士聞之,相視哽咽,皆願赴難與國同生死。仙懼衆心有變,乃殺馬牛,與將士三千人歃血盟誓,不負國家,衆乃大喜。
無何,仙復謂衆曰:「蔡州道梗,吾兵食少,恐不能到。且蔡不可堅守,縱到亦無益。近遣人覘視宋金州,百姓據山為柵極險固,廣袤百里,積糧約三百萬石。今與汝曹共圖之,可不勞而下,留老弱守此寨以為根本,然後選勁勇趨蔡,迎上西幸未晚也。」衆未及應,即令戒行李。取淅川泝流而上,山路險阻,霖雨旬日水湍悍,老幼溺死者不可勝數,糧食絕,軍士亡者八九。
仙計無所出,八月,乃由荊子口東還,自內鄉將入聖朶寨,至峽石左右八疊秋林,聞緫領楊全已降宋,留秋林十日乃遷大和。九月,至黑谷泊,進退失據,遂謀北走,行部尚書盧芝、侍郎石玠不從。
芝字庭瑞,河東人,任子補官,以西安軍節度使行尚書。玠字子堅,河中人,崇慶二年進士,以汝州防禦使行侍郎。二人相與謀曰:「吾等知仙不卹國家久矣。諫之不從,去之未可,事至今日,正欠蔡州一死耳。假若不得到蔡州,死於道中猶勝死於仙也。」旣去,仙始覺,追玠殺之。芝走至南陽,為土賊所害。
甲午,蔡州破。糧且盡,將士大怨,皆散去。仙無所歸,乃從十八人北渡河,又亡五人。五月,趨澤州,為澤之戍兵所殺。
張甫,賜姓完顏氏。初歸順大元。涿州刺史李瘸驢招之,興定元年正月,甫與張進俱來降。東平行省蒙古綱承制除甫中都路經略使,進經略副使。二年,苗道潤死,河北行省侯摯承制以李瘸驢權道潤中都路經略使,甫與張柔為副。頃之,苗道潤之衆請以靖安民代道潤。是時,張柔、安民實分掌道潤部衆,朝廷乃以瘸驢為中都東路經略使,自雄、霸以東皆隸之。
甫、進與永定軍節度使賈仝不協,以兵相攻,奪據仝地,取仝馬以遺經略使李瘸驢,瘸驢受之。朝廷怪瘸驢不能和輯州府,乃有向背,召瘸驢別與官職。詔東平蒙古綱講睦甫與賈仝。綱遣同知安武軍王郁、博野令高常住往平之,輒留瘸驢不遣,因奏曰:「張甫本受瘸驢招降,情意厚善,今遣郁先與瘸驢議所以平之者然後可。況甫等不識禮義之人,瘸驢就徵則皆自疑,恐生他變,故不避專擅之罪。」詔從綱奏。未幾,賈仝復以兵捕甫部民,殺甫參議官邢,甫率兵攻之,賈仝敗走,遂自縊死。甫請符印以安輯部衆,詔與之。
無何,李瘸驢歸順大元。甫為中都東路經略使、遙授同知彰德府事、權元帥右都監。三年,張進為中都南路經略使。甫奏:「真定兵衝,乞遣重臣與恒山公武仙併力守之。」不報。及真定不守,甫復奏:「權元帥右都監柴茂保冀州水寨,孤立無援,若不益兵,非臣之所知也。」
四年,甫封高陽公,以雄、莫、霸州,高陽、信安、文安、大城、保定、靜海、寶坻、武清、安次縣隸焉。元光元年,移剌衆家奴不能守河間,甫居之信安。是歲,以功進金紫光祿大夫,始賜姓完顏。二年二月,張進亦遷元帥左監軍,賜姓完顏。
靖安民,德興府永興縣人。貞祐初,充義軍,歷謀克、千戶、緫領、萬戶、都統,皆隸苗道潤麾下。以功遙授定安縣令,遷涿州刺史,遙授順天軍節度使,充提控。興定元年,遙授安武軍節度使。
興定二年,遷知德興府事、中都路緫領招撫使。是歲,苗道潤死,安民代領其衆,行省承制以涿州刺史李瘸驢權中都路經略使。三年,詔瘸驢自雄、霸以東為中都東路經略使,自易州以西安民為中都西路經略使,西山義軍屯壘諸招撫皆隸焉。
四年,遙授知德興府事,權元帥左監軍,行中都西路元帥府事。三月,安民上書曰:「苗道潤撫定州縣五十餘城,其功甚大。西京路經略使劉鐸嫉其功,反間賈瑀、李琛與道潤不協,轉相攻伐,竟以陰謀殺道潤。鐸令所部劉智元等掠鎮撫孫資孫、招撫楊德勝家人二十餘口,錮之山寨。若鐸常居此,恐致敗事。」劉鐸亦遣副使劉璋詣南京自訴,且言:「安民侵入飛狐之境,冒濫封拜,誘惑人心,強抑緫領馮通等輸銀粟。索飛狐緫領王彥暉,彈壓劉智元、杜貴,欲充偏裨。彥暉等拒之,輒殺貴而杖智元,竟驅彥暉而去。」又言:「經略職卑,以致從宜李柏山等日謀見害,乞許罷去。」廷議,劉鐸本行招誘逋亡,今乃與安民互相論列以起爭端。苗道潤死,安民實代領其衆,彥暉等軍本隸道潤,當聽安民節制。乃召鐸還。頃之,封易水公,以涿、易、安肅、保州,君氏川、季鹿、三保河、北江、礬山寨、青白口、朝天寨、水谷、懽谷、東安寨隸焉。十月,安民出兵至礬山,復取檐車寨。
大元兵圍安民所居山寨,守寨提控馬豹等以安民妻子及老弱出降,安民軍中聞之駭亂,衆議欲降以保妻子,安民及經歷官郝端不肯從,遂遇害。詔贈金紫光祿大夫。
郭文振字拯之,太原人。承安二年進士。累官遼州刺史。貞祐四年,昭義節度使必蘭阿魯帶請升遼州為節鎮,廷議遼州城郭人戶不稱節鎮,而文振有功當遷,乃以本官充宣差從宜都提控。興定元年,詔文振接應苗道潤,恢復中都,會道潤與賈仝相攻而止。
文振治遼州,深得衆心。興定三年,遷遙授中都副留守,權元帥左都監,行河東北路元帥府事,刺史、從宜如故。文振招降太原東山二百餘村,遷老幼于山寨,得壯士七千,分駐營柵,防護秋穫。文振奏:「若秋高無兵,直取太原,河東可復。」優詔許之。十月,權元帥右都監、行元帥府事,與張開合堅、臺州兵復取太原。四年,詔升樂平縣為臯州,壽陽縣西張寨為晉州,從文振之請也。
文振上踈曰:「揚子雲有言,『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有天下者審所御而已。河朔自用兵之後,郡邑蕭然,並無官長,武夫悍卒因緣而起以為得志,僭越名位,瓜分角競以相侵攘,雖有內除之官亦不得領其職,所為不法,可勝言哉?乞行帥府擅請便宜,妄自誇張以尊大其權,包藏之心蓋可知也。朝廷因而撫之,假權傅授,至與各路帥府力侔勢均,不相統屬。陝西行省緫為節制,相去遼遠,道路梗塞,卒難聞知。故飛揚跋扈無所畏憚,鄰道相望莫敢誰何。自平陽城破以來,河北不置行省,朝廷信臣不復往來布揚聲教,但令曳剌行報而已。所司勞以酒食,悅以貨財,借其聲譽共欺朝廷。姦倖旣行,遂至驕恣,變故之生何所不有,此臣所以夙夜痛心而為之憂懼也。乞分遣公廉之官遍詣訪察,庶知所在利害之實。伏見澤、潞等處芻糧猶廣,人民猶衆,地多險阻,乞選重臣復置行省,皆聽節制,上下相維可臂指使之,則國勢日重,姦惡不萌矣。」是時,澤、潞已詔張開規劃,不能盡用文振之言,但令南京兵馬使朮甲賽也行帥府於懷、孟而已。是歲,封晉陽公,河東北路皆隸焉。
文振奏:「孟州每以豪猾不逞之人攝行州事,朝廷重於更代,就令主之。去年,伯德和攝刺史,提控伯德安殺之,奪其職。河東行省以陳景璠代安,安內不能平,因誣告景璠死罪,朝廷未及按問,安輒逐之。恥受臣節制,宣言于衆,待道路稍通當隸恒山公節制。今真定已不守,安猶向慕不已。臣徵兵諸郡,安輒詭辭不遣。臣若興師,是自生一敵,非國家之便也。聞安有女,臣輒違律令為姪孫述娶之,安遂見許。臣非願與安為姻,為公家計,屑就之耳。自結親以來,安頗循率以從王事,法不當娶而輒娶之,敢以此罪為請。」宣宗嘉其意,遣近臣慰諭之。
文振復奏:「武仙所統境土甚大,雖與林州元帥府共招撫之,乞更選本土州縣官,重其職任,同與安集,可使還定。」宣宗用其策。
五年,文振奏:「臣所統嵐、管、隩、石、寧化、保德諸州,境土闊遠,不能周知利害,恐誤軍國大計。伏見葭州刺史古里甲蒲察智勇過人,深悉河東事勢,乞令行元帥府事,或為本路兵馬都緫管,與臣分治。」詔文振就擇可者處之便地,仍受文振節制。
上黨公張開以厚賞誘文振將士,頗有亡歸者。詔分遼、潞粟賑太原饑民,張開不與。文振奏其事,詔遣使慰諭之。文振復申前請,以葭州刺史古里甲蒲察分治嵐、管以西諸州,制可,仍令防秋後再度其宜。文振請分上黨粟以贍太原,詔文振與張開計度。頃之,詔以石州隸晉陽公府。
元光元年,林州行元帥府惟良得罪召還,文振奏:「近聞惟良召還,臣竊以為不可。惟良在林州五歲,政尚寬厚,大得民心,今茲被召,軍民遮路泣留。其去未幾,嶬尖之衆作亂,逐招撫使康瑭。乞遣惟良還林州為便。」不許。
文振上書:「乞遣前平章政事胥鼎行省河北,諸公府、帥府並聽節制,詔諭百姓使知不忘遺黎之意,然後以河南、陝西精銳併力恢復。」不報。文振復奏:「河朔百姓引領南望,臣再四請於樞府,但以會合府兵為言。公府雖號分封,力實單弱,且不相統攝,所在被兵。朝廷不即遣兵復河北,人心將以為舉河朔而棄之,甚非計也。」文振大抵欲起胥鼎為行省,定河北,朝廷不能用。
二年,詔文振應援史詠復河東。是歲,遼州不能守,徙其軍于孟州,以部將郝安等為文振副,護沿山諸寨。文振辭公府,詔不許。頃之,文振部將汾州招撫使王遇與孟州防禦使納蘭謀古魯不相能,復徙衛州,然亦不可以為軍,迄正大間,寓于衛而已。
胡天作字景山,管州人。初以鄉兵守禦本州,累功少中大夫、管州刺史。興定二年,遙授同知太原府事,刺史如故。是歲,平陽失守,改同知平陽府事。
三年,復取平陽,天作言:「汾、潞皆置帥府,平陽大鎮,今稍完復,所管州縣不下十萬戶,復業者相繼不絕,其過汾、潞遠甚,宜一體置之。」是時,晉安、嵐州皆有帥府,乃以天作充便宜招撫使、權元帥左都監。四年,封平陽公,以平陽、晉安府,隰、吉州隸焉。天作請以晉安府之翼城縣為翼州,以垣曲、絳縣隸焉。置平水縣于汾河之西,朝廷皆從之。
初,軒成本隸程琢麾下,琢死,成率衆保隰州,以為同知隰州軍州事、兼提控軍馬。成增繕器甲,招納亡命,頗有他志。是時,隰州方用兵,未可制,天作請增置要害州縣,以分其勢。隰州之境蒲縣最居其衝,可改為州,隰川之仵城鎮可改為縣,選官守備。詔升蒲縣為蒲州,以大寧縣隸之,仵城鎮為仵城縣。天作守平陽凡四年,屢有功,詔錄其子定哥為奉職。
元光元年十月,青龍堡危急,詔遣古里甲石倫會張開、郭文振兵救之,次彈平寨東三十里,不得進。知府事朮虎忽失來、緫領提控王和各以兵歸順,臨城索其妻子,兵民皆潰,執天作出。天作已歸順,詔誅忽失來子之南京者,命天作子定哥承應如故。天作已受大元官爵,佩虎符,招撫懷、孟之民,定哥聞之乃自經死,贈信武將軍、同知睢州軍州事。詔張開、郭文振招天作,天作至濟源欲脫走,先遣人奏表南京,大元大將惡其反覆,遂誅之。
天作死後,宣宗以同知平陽府事史詠權行平陽公府事,後封平陽公。平陽初破,詠父祚、母蕭氏藏於窟室,索出之,使祚招詠,祚乃自縊死,蕭氏逃歸。詠妻梗氏亦自死。宣宗贈祚榮祿大夫、京兆郡公,謚成忠。蕭氏封京兆郡太夫人,賜號歸義。梗氏贈京兆郡夫人,謚義烈。未幾,詠乞內徙,徙其軍于解州河中府。
張開賜姓完顏氏,景州人。至寧末,河北兵起,開團結鄉兵為固守,累功遙授同知清州防禦事,兼同知觀州事。
貞祐四年,開率所部復取河間府及滄、獻二州十有三縣。開有宣撫司留付空名宣勑二百道,奏乞從權署置,就任所復州縣舊官,闕者補之。詔遷同知觀州軍州事。開復清州,乞輸鹽易糧,詔與之糧。遷觀州刺史、權本州經略使。至是,始賜姓完顏氏。開奏乞許便宜,及論淇門、安陽、黎陽皆作堰塞水,河運不通,乞開發水道,不報。
觀州糧盡,是歲秋,徙軍輝州,乞麥種三千石、驢騾三百或寶券二百貫,戶部不與。御史臺奏:「開自觀州轉戰來此,久著勞績,欲令其軍耕種以自給,有司計小費拒不與。乞斷自宸衷,與之麥種,若無牛可與,給以寶券」制可。
是歲,潼關不守,被召入衛南京。興定元年,遙授澤州刺史。二年,遙授同知彰德府、兼緫領提控。三年,充潞州招撫使。林州元帥府徙潞人實林州,旣復遣還。開乞隸晉安元帥府,或與林州並置元帥府,各自為治。十月,開以權昭義軍節度使、遙授孟州防禦使、權元帥左都監、行元帥府事,與郭文振共復太原。四年,封上黨公,以澤、潞、沁州隸焉。五年,詔復以涉縣為崇州,從開請也。
元光元年,復取高平縣及澤州。二年,大戰壺關,有功。旣而潞州危急,開奏:「封建公府以固屏翰,今胡天作出平陽,郭文振南徙河東,公府獨臣與史詠而已。乞升澤、沁二州為節鎮,以重守禦。」詔以澤為忠昌軍,沁為義勝軍。林州嶬尖寨衆亂,逐招撫使康瑭,推杜仙為招撫使,開請以盧芝瑞為副,代領其衆。又奏:「比聞郭文振就食懷、孟,史詠徙解州,高倫遷葛伯寨,各自保守,民安所仰哉?臣領孤軍,內無儲歭,外無應援,臣不敢避失守之罪,恐益重朝廷之憂。」
正大間,潞州不守,開居南京,部曲離散,名為舊公,與匹夫無異,天興初,起復,與劉益為西面元帥,領安平都尉紀綱軍五千攻衛州,敗績于白公廟。是時,哀宗走歸德,開與劉益謀收潰兵從衛,不果,遂與承裔西走,皆為民家所殺。
初置公府,開與恒山公武仙最強。後駐兵馬武山,遣人間道請糧二萬石,用事者難之,止給二千石。公府將佐得報皆不敢白,開聞,置酒召諸將曰:「朝廷待某特厚,今日與諸君一醉。」諸將問故,曰:「頃以糧竭為請,祈二萬而得二千,是吾君相不以武仙輩待我也。」是時,郭文振處開西北,當兵之衝,民貧地瘠,開又不奉命以糧賑文振軍。文振窮竄,開勢愈孤,以至於敗。
燕寧,初為莒州提控,守天勝寨,與益都田琢、東平蒙古綱相依為輔車之勢,山東雖殘破,猶倚三人為重。紅襖賊王公喜據注子堌,率衆襲據沂州。寧擊走之,遂復沂州,語在田琢傳。寧旣屢破紅襖賊,招降胡七、胡八,引為腹心,賊中聞之多有欲降者。累官遙授同知安化軍節度使事、山東安撫副使。興定四年,封東莒公,益都府路皆隸焉。
五年,與蒙古綱、王庭玉保全東平,以功遷金紫光祿大夫。還天勝,戰死。蒙古綱奏:「寧克盡忠孝,雖位居上公,祖考未有封爵,身沒之後老稚無所衣食,乞降異恩以勵節義之士。」詔贈故祖臯銀青榮祿大夫,祖母張氏范陽郡夫人,父希遷金紫光祿大夫,母彭氏、繼母許氏、妻霍氏皆為范陽郡夫人,族屬五十二人皆廩給之。
自益都張林逐田琢,繼而寧死,蒙古綱勢孤,徙軍邳州,山東不復能守矣。
贊曰:苗道潤死,中分其地,靖安民有其西之半,中分以東者其後張甫有之,然無北境矣。大凡九公封建,宣宗實錄所載如此。他書載滄海公張進、河間公移剌中哥、易水公張進、晉陽公郭棟,此必正大間繼封,如史詠繼胡天作者,然不可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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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0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金史   卷一百一十九‧列傳第五十七 粘葛奴申劉天起附 完顏婁室 烏古論鎬 張天綱 完顏仲德
粘葛奴申,由任子入官,或曰策論進士。天興初,倅開封府,以嚴幹稱。其年五月,擢為陳州防禦使。時兵戈搶攘,道路不通,奴申受命,毅然策孤騎由間道以往。陳自兵興,軍民皆避遷他郡,奴申為之擇官吏,明號令,完城郭,立廬舍,實倉廩,備器械。未幾,聚流亡數十萬口,米一斛直白金四兩,市肆喧鬨如汴之闤闠,京城危困之民望而歸者不絕,遂指以為東南生路。
明年,哀宗走歸德,改陳州為金興軍,馳使褒諭,以奴申為節度使。俄拜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于陳。於是,奴申立五都尉以將其兵,建威來豬糞、虎威蒲察合達、振武李順兒、振威王義、果毅完顏某,凡招撫司至者皆使隸都尉司。
是時,交戰無虛日,州所屯軍十萬有餘。奴申與官屬謀曰:「大兵日至,而吾州糧有盡,奈何。」乃減軍所給,月一斛五斗者作一斛,又作八斗,又作六斗。將領則不給。人心稍怨。故李順兒、崔都尉因而有異志,劉提控及完顏不如哥提控者預焉。
奴申知其謀,常以兵自防。及聞大元兵往朱仙鎮市易,奴申遣五都尉軍各二百人,以李順兒、副都尉崔某將之,襲項城寨。令孫鎮撫者召順兒議兵事,孫至其家,順兒已擐甲,孫欲觀其刀,順兒拔示之,孫色動,即出門奔去。順兒追殺之,乃上馬,引兵二百人入省,說軍士曰:「行省剋減軍糧,汝輩欲飽食則從我,不欲則從行省。」於是,省中軍士皆坐不起。奴申聞變走後堂,追殺之。提控劉某加害,解其虎符以與順兒,并殺其子姪婿及鄉人王都尉。順兒令五都尉軍皆甲,守街曲。自稱行省,署元帥,都尉。以劉提控語不順,斬之坐中。明日,遂遣剋石烈正之送款于汴。崔立乃遣其弟倚就加順兒淮陽軍節度使,行省如故。
未幾,虎威都尉蒲察合達與高元帥者盡殺順兒之徒,舉城走蔡州。大兵覺,追及孫家林,老幼數十萬少有脫者。
初,奴申聞崔立之變,遣人探其事情,而順兒、崔都尉亦密令人結構崔立,適與奴申所遣者同往同還。順兒懼其謀泄,故發之益速。奴申亦知其謀,故遣襲項城,欲因其行襲殺之,然已為所先。
劉天起者起於匹夫,初甚庸鄙。汴京戒嚴,嘗上書以干君相,願暫假一職以自效。每言戰國兵法,平章白撒等信之,令景德寺監造革車三千兩。天興元年,授都招撫使,佩金符。召見,乞往陳州運糧,上從之,一時皆竊笑其僥倖。及至陳,行軍殊有方略,每出戰數有功,陳人甚倚重之。順兒之變,天起偃蹇不從,為所殺。同時一唐括招撫者亦不屈而死。
完顏婁室三人,皆內族也,時以其名同,故各以長幼別之。
正大八年,慶山奴棄京兆,適鷹揚都尉大婁室運軍器至白鹿原,遇大兵與戰,兵刃旣盡,以絛繫掉金牌,力戰而死。
九年正月,大兵至襄城,元帥中婁室、小婁室以馬軍三千遇之於汝墳。時大兵以三四十騎入襄城,驅驛馬而出,又入東營,殺一千夫長,金人始覺之。兩婁室以正旦飲將校,皆醉不能軍,遂敗,退走許州。會中使召入京師。天興二年正月,河朔軍潰,哀宗走歸德,中婁室為北面緫帥,小婁室左翼元帥,收潰卒及將軍夾谷九十奔蔡州。蔡帥烏古論栲栳知其跋扈不納,遂走息州,息帥石抹九住納之。
時白華以上命送虎符於九住為息州行帥府事。九住出近侍,好自標致,騶從盈路。三人者妒之,各以招集勤王軍士為名,得五六百人,州以甲仗給之。久之,漸生猜貳,九住亦招負販牙儈數百人為「虎子軍」,夜則擐甲為備。一日,九住使一萬戶巡城,三帥執而驅之,使大呼云「勿學我欲開西門反」,即斬之。乃召九住,九住欲不往,懼州人及禍,乃從三百卒以往。三帥令甲士守街曲,九住從者過,處處執之。九住獨入,三帥問汝何為欲反,九住曰:「我何緣反。」三帥怒,欲殺者久之,小婁室意稍解,頗為救護得不殺,使人鎖之。以夾谷九十為帥,兼權息州。
蔡帥栲栳聞九住為三帥所誣,上奏辨之,三帥亦捃摭九住之過上聞。朝廷主栲栳之辨,且不直三帥。六月,赦至蔡,栲栳懼九住為三帥所誅,遣二卒馳送詔書於息,及得免。及上將幸蔡,密召中婁室引兵來迓,婁室遲疑久之,乃率所招卒奉迎。七月,上遣近侍局使入息州括馬,即召九住。九住至,與中婁室辨於上前。時中婁室已授同簽樞密院事,上不欲使之終訟,乃罷九住帥職,授戶部郎中,以烏古論忽魯為息州刺史。
時有土豪劉禿兒、馬安撫者自蔡朝還,以軍儲不給叛入宋,州之北關為所焚毀。是時,城中軍無幾,日有叛去者,且覘知宋人有窺息之意,息帥懼,上奏請益兵為備。朝廷以參知政事抹撚兀典行省事于息州,中婁室以同簽樞密院事為緫帥,小婁室以副點檢為元帥,王進為彈壓帥,夾谷九十為都尉,以忠孝馬軍二百、步軍五百屬之,行省、院於息。將行,上諭之曰:「北兵所以常取全勝者,恃北方之馬力,就中國之技巧耳。我實難與之敵,至於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縱橫江、淮間有餘力矣。卿等勉之。」
八月壬辰,行省遣人奏中渡店之捷。初,兀典等赴息,旣至之夜,潛遣忠孝軍百餘騎襲宋營於中渡。我軍皆北語,又散漫似之,宋人望之駭愕奔潰,斬獲甚衆。復奏元帥張閏不遵約束,失亡軍士,乞正典刑。婁室表閏無罪,上遣人赦之,比至,已死獄中。蓋閏為婁室腹心,九住之獄皆閏發之,兀典廉得其事,因其失律而誅之也。九月,以忽魯退縮,不能撫御,民多叛去,奪其職,以夾谷九十權息州事。
十一月,宋人以軍二萬來攻。城中食盡,乃和糴,旣而括之,每石止留一斗,并括金帛衣物,城中皆無聊矣。前兩月,蔡州以軍護老幼萬口來就食,北兵覺之,追及於二十里之外,至息者才十餘人。至是,蔡問不通。行省及諸帥日以歌酒為事,聲樂不絕。下及軍士強娶寡婦幼女,絕滅人理,無所不至。
三年甲午正月,蔡凶問至,諸帥殺之以滅口,然民間亦頗有知者。初,諸帥欲北降,而遞相猜忌,無敢先發者。數日,蔡信鬨然,諸帥屏人聚議,皆言送款南中為便。時李裕為睦親府同僉桓端國信使下經歷官,乃使送款于宋。遂發喪設祭,謚哀宗曰昭宗。州民奉行省為領省,丞相、緫帥、左平章皆娶婦。十三日,舉城南遷,宋人焚州樓櫓。州人老幼渡淮南行,入羅山,委曲之信陽。北兵見火起,追及之,無有免者,且誅索行省已下官屬于宋。宋人令官屬入城,託以犒賞,從萬戶以上六七百人皆殺之,軍中亦有奪命死敵者。宋人諭諸軍,行省已下有罪已處置,汝等就迷魂寨安屯,遂以軍防之。旣而與北軍接,南軍歛避,一軍悉為所殺。
烏古論鎬本名栲栳,東北路招討司人。由護衛起身,累官慶陽緫管。
天興初,遷蔡、息、陳、潁等州便宜緫帥。二年,哀宗在歸德,蒲察官奴、國用安欲上幸海州,未決。會鎬餫米四百餘斛至歸德,且請幸蔡,上意遂決。先遣直學士烏古論蒲鮮如蔡,告蔡人以臨幸之意。六月,徵蔡、息軍馬來迓,以蔡重鎮,且慮有不測,詔鎬勿遠迎。
辛卯,車駕發歸德,時久雨,朝士扈從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棗為糧,數日足脛盡,參政天綱亦然。壬辰,至亳,上黃衣皂笠金兔鶻帶,以青黃旗二導前,黃傘擁後,從者二三百人,馬五十餘匹而已。行次城中,僧道父老拜伏道左,上遣近侍諭以「國家涵養汝輩百有餘年,今朕無德,令爾塗炭。朕亦無足言者,汝輩無忘祖宗之德可也」。皆呼萬歲,泣下。留一日。進亳之南六十里,避雨雙溝寺中,蒿艾滿目,無一人迹,上太息曰:「生靈盡矣。」為之一慟。是日,小婁室自息來迓,得馬二百。己亥,入蔡。蔡之父老千人羅拜於道,見上儀衛蕭條,莫不感泣,上亦歔欷者久之。
七月,以鎬為御史大夫,緫帥如故。初,鎬守蔡,門禁甚嚴,男女樵采必以墨識其面,人有以錢出者,十取一分有半以贍軍。上至蔡,或言其非便,即弛其禁。時大兵去遠,商販頗集,小民鼓舞以為復見太平,公私宿釀一日俱盡。
郾城土豪盧進殺其長吏,自稱招撫使,以前關、陝帥府經歷范天保為副。至是,天保來見,進麥三百石及獐鹿脯、茶、蜜等物,遂賜進金牌,加天保官,自是進物者踵至。旣而,遣內侍殿頭宋珪與鎬妻選室女備後宮,已得數人,右丞忽斜虎諫曰:「小民無知,將謂陛下駐蹕以來不聞恢復遠略,而先求處女以示久居。民愚而神不可不畏。」上曰:「朕以六宮失散,左右無人,故令採擇。今承規誨,敢不敬從。止留解文義者一人,餘皆放遣。」
是時,從官近侍率皆窮乏,悉取給於鎬,鎬亦不能人滿其欲,日夕交譖於上,甚以尚食闕供為言。上怒,雖擢拜大夫,而召見特踈。小婁室之在息州也,與石抹九住有隙,怨鎬為九住辨曲直。及上幸蔡,婁室見於雙溝,因厚誣鎬罪,上頗信之。鎬自知被讒,憂憤鬱抑,常稱疾在告。會前參知政事石盞女魯歡姪大安來,以女魯歡無反狀,為官奴所殺,白尚書省求改正,尚書省以聞。上曰:「朕嘗謂女魯歡反邪,而無迹可尋。謂不反邪,朕方暴露,遣人徵援兵,彼留精銳自防,發其羸弱者以來。旣到睢陽,彼厚自奉養,使朕醯醬有闕。朕為人君,不當語此細事,但四海郡縣孰非國家所有?坐保一城,臣子之分,彼乃自負而有驕君上之心,非反而何。然朕方駕馭人材以濟艱難,錄功忘過此其時也,其釐正之。」群臣知上意之在鎬也,數為右丞仲德言之。仲德每見上必稱鎬功業,宜令預參機務,又薦以自代,上怒少解。及參政抹撚兀典行省息州,鎬遂以御史大夫權參知政事。
九月,大兵圍蔡,鎬守南面,忠孝軍元帥蔡八兒副之。未幾,城破被執,以招息州不下,殺之。
烏古論先生者,本貴人家奴,為全真師。佯為狂態,裸顛露足,綴麻為衣,人亦謂之「麻帔先生」。宣宗嘗召入宮,問以祕術。因出入大長主家,殊有穢迹,上微聞之,勑有司掩捕,已逃去。正大末,從鎬來官汝南。人皆知與其妻通,而鎬不知。生不自安,求出,鎬為營道宇,親率僧道送使居之。車駕將至蔡,生欲遁無所往。因自言能使軍士服氣不費糧。右丞仲德知其妄,乃奏:「欲如田單假神師退敵之意,授一真人之號,旋出奇計,北兵信巫必駭異之,或可以有成功。」參政天綱以為不可,遂止。復求入見,言有詭計可以退敵。及見,長揖不拜,且多大言,欲出說大帥噴盞為脫身計。時郎中移剌克忠、員外郎王鶚具以向者「麻帔」為言,上怒殺之。
贊曰:晉劉越石長於撫納,短於駕馭,以故取敗。粘葛奴申陳州之事,殆類之矣。三婁室皆金內族,唯大婁室死得其所,其兩婁室讒賊人也,襄城事急,醉不能軍,乃逭一死,金失政刑一至於是,烏古論鎬幸蔡之請,雖非至謀,區區效忠以讒見忌,哀宗之明蓋可知矣。
張天綱字正卿,霸州益津人也。至寧元年詞賦進士。性寬厚端直,論議醇正,造次不少變。累官咸寧、臨潼令,入補尚書省令史,拜監察御史,以鯁直聞。陞戶部郎中,權左右司員外郎。哀宗東幸,遷左右司郎中,扈從至歸德,改吏部侍郎。知元帥官奴有反狀,屢為上言之,上不從,官奴果變,遂擢天綱權參知政事。及從上遷蔡,留亳州,適軍變,天綱以便宜授作亂者官,州賴之以安。及蔡,轉御史中丞,仍權參政。
扶溝縣招撫司知事劉昌祖上封事,請大舉伐宋,其略云:「官軍在前,飢民在後,南踐江、淮,西入巴、蜀。」頗合上意。上命天綱面詰其蘊藉,召與語無可取者,然重違上命,且恐閉塞言路,奏以為尚書省委差官。
護衛女奚烈完出、近侍局直長粘合斜烈、奉御陳謙、權近侍局直長內族泰和四人,以食不給出怨言,乞往陳州就食。天綱奏令監之出門任所往。才出及汝南岸,遇北兵皆見殺,時人快之。
妖人烏古論先生者自言能使軍士服氣,可不費糧。右丞仲德援田單故事,欲假其術以駭敵,語在烏古論鎬傳。上頗然之,天綱力辨以為不可,遂止,且曰:「向非張天綱,幾為此賊所誑。」軍吏石抹虎兒者求見仲德,自謂有奇計退敵,出馬面具如獅子狀而惡,別制青麻布為足、尾,因言:「北兵所恃者馬而已,欲制其人,先制其馬。如我軍進戰,尋少却,彼必來追。我以馴騎百餘皆此狀,仍繫大鈴于頸,壯士乘之,以突彼騎,騎必驚逸,我軍鼓譟繼其後,此田單所以破燕也。」天綱曰:「不可。彼衆我寡,此不足恃,縱使驚去,安保其不復來乎。恐徒費工物,秪取敵人笑耳。」乃罷之。
蔡城破,為宋將孟珙得之,檻車械至臨安,備禮告廟。旣而,命臨安知府薛瓊問曰:「有何面目到此?」天綱對曰:「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瓊大叱曰:「曳去。」明日,遂奏其語,宋主召問曰:「天綱真不畏死耶?」對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節爾,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宋主不聽。初,有司令供狀必欲書虜主,天綱曰:「殺即殺,焉用狀為。」有司不能屈,聽其所供,天綱但書故主而已。聞者憐之。後不知所終。
完顏仲德本名忽斜虎,合懶路人。少穎悟不群,讀書習策論,有文武才。初試補親衛軍,雖備宿衛而學業不輟。中泰和三年進士第,歷仕州縣。貞祐用兵,辟充軍職,嘗為大元兵所俘,不踰年盡解其語,尋率諸降人萬餘來歸。宣宗召見,奇之,授邳州刺史、兼從宜。增築城壁,匯水環之,州由是可守。哀宗即位,遙授同知歸德府事,同簽樞密院事,行院於徐州。徐州城東西北三面皆黃河而南獨平陸,仲德疊石為基,增城之半,復浚隍引水為固,民賴以安。
正大五年,詔關陝以南行元帥府事,以備小關及扇車回。時北兵叩關,仲德適與前帥奧屯阿里不酌酒更代,而兵猝至,遂驅而東。阿里不素無守禦之策,為有司所劾,罪當死。仲德上書引咎,以謂「北兵越關之際,符印已交,安得歸罪前帥,臣請受戮」。上義之,止杖阿里不而貰其死。
六年,移知鞏昌府,兼行緫帥府事。時陝西諸郡已殘,仲德招集散亡,得軍數萬,依山為柵,屯田積穀,人多歸焉。一方獨得小康,號令明肅,至路不拾遺。八年四月,詔授仲德鞏昌行省及虎符、銀印。
天興元年九月,拜工部尚書、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事於陝州。時兀典新敗,陝州殘破,仲德復立山寨,安撫軍民。會上以蠟丸書徵諸道兵入援,行省院帥府往往觀望不進,或中道遇兵而潰,惟仲德提孤軍千人,歷秦、藍、商、鄧,擷果菜為食,間關百死至汴。至之日,適上東遷。妻子在京師五年矣。仲德不入其家,趨見上於宋門,問東幸之意。知欲北渡,力諫云:「北兵在河南,而上遠徇河北,萬一無功,得完歸乎。國之存亡,在此一舉,願加審察。臣嘗屢遣人奏,秦、鞏之間山巖深固,糧餉豐贍。不若西幸,依險固以居,命帥臣分道出戰,然後進取興元,經略巴蜀,此萬全策也。」上已與白撒議定,不從,然素重仲德,且嘉其赴難,進拜尚書省右丞、兼樞密副使,軍次黃陵岡。
二年正月,車駕至歸德,以仲德行尚書省于徐州。旣至,遣人與國用安通問。沛縣卓翼、孫璧沖者初投用安,用安封翼為東平郡王,璧沖博平公,升沛縣為源州。已而,翼、璧沖來歸,仲德畀之舊職,令統河北諸砦,行源州帥府事。用安累檄王德全入援,不赴,仲德至徐,德全大恐,求赴歸德。仲德留之,遣人納奏帖云:「徐州重地,德全不宜離鎮。」仲德虛州廨不居,亦無兵衛自防,日以觀書為事,而德全自疑益甚。
二月,魚山緫領張瓛作亂,殺元帥完顏胡土降北。仲德累議討之,德全不從,即領麾下十許人,親勸民兵得三百人,徑往魚山,而從宜巖祿已誅瓛反正,仲德撫慰軍民而還。有曹緫領者,盜御馬東行,制旨諭行省討之,仲德旣殺賊,德全欲功出己,殺曹黨四十八人。
三月,阿朮魯攻蕭縣,游騎至徐,德全馬悉為所邀。仲德時往宿州,德全以失馬故始議救蕭縣,遣張元哥、苗秀昌率騎八百以往。未及交戰,元哥退走,北兵掩之,皆為所擒殺之,蕭縣遂破。四月,仲德陽以關糧往邳州,州官出迎,就執德全并其子殺之,餘黨之外一無所問,闔郡稱快。
初,完顏胡土以遙授徐州節度,往帥嚴祿軍於永州北保安鎮。時祿已為從宜,在碭山數年,又得士心。忽土到,軍士不悅,二月辛卯夜,遂為緫領張瓛、崔振所害。吏部郎中張敏修,忽土下經歷官,乃以軍變脅嚴祿降北。祿佯應之,陰召永州守陳立、副招撫郭昇,會諸義軍赴保安鎮誅作亂者。軍夜至,祿遣敏修召瓛、振計事,二人不疑,介冑而至,及其黨與皆為祿所殺。徐州去保安百里,行省聞之來討,會祿已反正,乃以便宜授祿行元帥左都監,就佩忽土虎符。朝廷復授祿遙領歸德知府、兼行帥府事。未幾,大元將阿朮魯兵至保安,祿夜遁。後祿聞官奴變,一軍頓徐、宿間幾一月,遂投漣水,敏修入徐。
五月,詔仲德赴行在。時官奴已變,官屬懼為所紿,勸勿往。仲德曰:「君父之命,豈辨真偽耶,死亦當行。」尋使者至,果官奴之詐。六月,官奴誅,詔仲德議遷蔡,仲德雅欲奉上西幸,因贊成之。及蔡,領省院,事無鉅細率親為之,選士括馬,繕治甲兵,未嘗一日無西志。近侍左右久困睢陽,幸即汝陽之安,皆娶妻營業不願遷徙,日夕為上言西行不便。未幾,大兵梗路,竟不果行。仲德每深居燕坐,瞑目太息,以不得西遷為恨。
是月,上至蔡,命有司修見山亭及同知衙,為遊息之所。仲德諫曰:「自古人君遭難,播越于外,必痛自刻苦貶損,然後可以克復舊物。況今諸郡殘破,保完者獨一蔡耳。蔡之公廨固不及宮闕萬一,方之野處露宿則有加矣。且上初行幸已嘗勞民葺治,今又興土木之役以求安逸,恐人心解弛,不足以濟大事。」上遽命止之。
七月,定進馬遷賞格,每甲馬一匹或二匹以上,遷賞有差。自是,西山帥臣范真、姬汝作等各以馬進,凡得千餘匹,以抹撚阿典領之。又遣使分詣諸道徵兵赴蔡,得精銳萬人。又以器甲不完,命工部侍郎朮甲咬住監督修繕,不踰月告成。軍威稍振,扈從諸人苟一時之安,遂以蔡為可守矣。
魯山元帥元志領軍千餘來援。時諸帥往往擁兵自固,志獨冒險數百里,且戰且行,比至蔡幾喪其半。上表異之,賜以大信牌,升為緫帥。息州忠孝軍帥蔡八兒、王山兒亦來援。
壬午,忠孝軍提控李德率十餘人乘馬入省大呼,以月糧不優,幾於罵詈。郎中移剌克忠白之仲德,仲德大怒,縛德堂下,杖之六十。上諭仲德曰:「此軍得力,方欲倚用,卿何不容忍,責罰乃爾。」仲德曰:「時方多故,錄功隱過自陛下之德。至于將帥之職則不然,小犯則決,大犯則誅,強兵悍卒不可使一日不在紀律。蓋小人之情縱則驕,驕則難制,睢陽之禍豈獨官奴之罪,亦有司縱之太過耳。今欲更易前轍,不宜愛克厥威,賞必由中,罰則臣任其責。」軍士聞之,至于國亡不敢有犯。
九月,蔡城戒嚴。行六部尚書蒲察世達以大兵將至,請諭民併收晚田,不及者踐毀之,毋資敵,制可。丙辰,詔裁冗員,汰冗軍,及定官吏軍兵月俸,自宰執以下至于皂隸,人月支六斗。初,有司定減糧,人頗怨望。上聞之,欲分軍為三,上軍月給八斗,中七斗,下六斗,人復怨不均。及立射格,而上中軍輒多受賞,連中者或面賜酒,人益為勸,且陰有所增而人不知,仲德之謀也。甲子,分軍防守四面。
十月壬申朔,大兵壕壘成,耀兵城下,旗幟蔽天。城中駭懼,及暮,焚四關,夷其牆而退。十一月辛丑,大兵以攻具傅城,有司盡籍民丁防守,不足則括婦女壯健者,假男子衣冠使運木石。蔡旣受圍,仲德營畫禦備,未嘗一至其家,拊存軍士,無不得其歡心,將校有戰亡者,親為賻祭,哭之盡哀。己丑,西城破,城中前期築柵浚濠為備,雖克之不能入也。但於城上立柵,南北相去百餘步而已。仲德摘三面精銳日夕戰禦,終不能拔。
三年正月庚子朔,大兵以正旦會飲,鼓吹相接,城中飢窘愁嘆而已。圍城以來,戰歿者四帥、三都尉,其餘緫帥以下,不可勝紀。至是,盡出禁近,至於舍人、牌印、省部掾屬,亦皆供役。戊申,大兵鑿西城為五門,整軍以入,督軍鏖戰及暮乃退,聲言來日復集。
己酉,大兵果復來,仲德率精兵一千巷戰,自卯及巳,俄見子城火起,聞上自縊,謂將士曰:「吾君已崩,吾何以戰為。吾不能死於亂兵之手,吾赴汝水,從吾君矣。諸君其善為計。」言訖,赴水死。將士皆曰:「相公能死,吾輩獨不能耶。」於是參政孛朮魯婁室、兀林荅胡土,緫帥元志,元帥王山兒、紇石烈柏壽、烏古論桓端及軍士五百餘人,皆從死焉。
仲德狀貌不踰常人,平生喜怒未嘗妄發,聞人過,常護諱之。雖在軍旅,手不釋卷,門生故吏每以名分教之。家素貧,敝衣糲食,終其身晏如也。雅好賔客,及薦舉人材,人有寸長,極口稱道。其掌軍務,賞罰明信,號令嚴整,故所至軍民為用,至危急死生之際,無一士有異志者。南渡以後,將相文武,忠亮始終無瑕,仲德一人而已。
贊曰:金之亡,不可謂無人才也。若完顏仲德、張天綱,豈非將相之器乎。昔者智伯死又無後,其臣豫讓不忘國士之報,君子謂其無所為而為之,真義士也。金亡矣,仲德、天綱諸臣不變所守,豈愧古義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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