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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風月』原本『兩無功』代『風月』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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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基 發表於 2016-6-18 17:58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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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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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禎年間出版的【西廂記秘密版】(張深之校注)

 一

『風月』一詞,在魯迅的【准風月談】看來,『談風月也終於談出了亂子來』;在曹雪芹的【紅樓夢》裡,則與男女情事有關。

『風月』出於何處,出於何時,尋源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的【辭源】說『風月』典出【紅樓夢】第五回『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此句出自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太虛幻境的『孽海情天』楹聯的下聯。其實在這第五回之前,『風月』一詞已經出現。就在【紅樓夢》裡,『風月』一詞最先出現在第一回,而不是【辭源】所講在第五回。【紅樓夢】在其楔子的第一回講述書名來歷時寫道:『歷代野史,或訕謗君相,或貶人妻女,姦淫兇惡,不可勝數。更有一種風月筆墨,其淫穢污臭,塗毒筆墨,壞人子弟,又不可勝數。』顯然這才是【紅樓夢】『風月』一詞的最先出處(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戚蓼生序本】第三回回前詩里有『天地循環秋復春,生生死死舊重新。君家著筆描風月,寶玉顰顰解愛人。』)。【紅樓夢】原名叫『石頭記』,後來叫『情僧錄』,再因朋友(孔梅溪)題簽『風月寶鑑』於『悼紅軒』,於是才有了後來的【紅樓夢】。可見,【紅樓夢】成書與『風月』直接關聯。為了進一步顯示『風月』於【紅樓夢】一書的重要,在介紹甄士隱時,【紅樓夢】寫道,葫蘆廟『傍住着一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情性賢淑,深明大義』。『脂硯齋』於此的傍批,甄士隱指『將真事隱去』,『封氏』指『風月風俗來』。『風月』一詞,以及『風月』一詞的能指與所指,實為【紅樓夢】的關鍵詞和關節。難怪『紅樓夢引子』唱道:『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甚至可以說,大觀園內(也包括外)的敘事文本就是以『風月』文本來建構的。

『風月』一詞與男女情事相關與糾纏,是約定俗成的一種解讀。『風月』倘若是其它意義與旨趣,不在本文涉及範圍,譬如【紅樓夢】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淒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中黛玉說的『對的卻好,下句又溜了,只管拿些風月來塞責』里的『風月』;再譬如『風月』作為宋元戲曲里藝妓的代名詞,也不在本文所論之列。那麼『風月』一詞最先出自何處?大致可以肯定,『風月』一詞大約宋元以後。拿【西廂記】的演變史來說,從唐·元稹的【會真記】(即【鶯鶯傳】)到宋·趙德麟的【商調蝶戀花】到金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到元·王實甫的【西廂記】再到明·李日華、陸采的雙【南西廂記】,『風月』一詞最先出在『王西廂』第二本【崔鶯鶯夜聽琴雜劇·楔子】『若是杜將軍不把干戈退,張解元干將風月擔』。『風月』在此與張珙先生與鶯鶯小姐事兒樣即與男女情事相關。一問世就被稱為『穢書』的【金瓶梅】,開宗明義的第一回(【金瓶梅】共一百回)就叫『景陽崗武松打虎,潘金蓮嫌夫賣風月』(不過也奇了怪了,【金瓶梅】好像就此一次『風月』,之後章回里卻不再現風月)。眾所周知,十七世紀初期印行的【金瓶梅】,源自大約十四世紀的【水滸傳】中的一個小得不得了的故事。這個故事是由【水滸傳》裡的二十三回【王婆貪賄說風情,鄆哥不忿鬧茶肆】中的一段關於潘金蓮、西門慶和王婆的故事重新演義的。【水滸傳》裡的潘金蓮或者西門慶,不過是英雄武松出場的楔子罷了。而在【金瓶梅》裡,潘金蓮和西門慶則是主角的主角了。

『風月』與『風情』(也許還有『風塵』)有血緣關係。無論【水滸傳】第二十三回王婆神授『挨光』十計,還是【金瓶梅】第三回幾乎照搬的『挨光』十計(【金瓶梅】第三回的目錄直寫『王婆定十件挨光計,西門慶茶房戲金蓮』),顯然,有時『風月』與『風情』就是一對雙胞兄弟。雖說這樣,好像也還是有區別的。『風情』,可能雅一些;『風月』,也許便俗一些?或者說,『風情』泛指男女情愛,『風月』一詞嫌專指男女情愛不太乾淨。『風月』一詞從宋元、至遲從元(十三世紀)正式進入漢語詞典。不解的是,1973年初版的【現代漢語詞典》裡收『風化』『風流』,卻無『風月』一詞。直到2002年的增補版,『風月』一詞才正式列入。不過,『風月』一詞雖然進入了漢語的語場和語景,依然不像『風情』那般堂而皇之。翻撿元、明、清三代戲曲文本,就會看到,『風月』雖然已經使用,用時不但謹慎,而且用量很少。像【紅樓夢】開宗就喋喋不休說『風月』的真是不多。先有『風月筆墨』,後有『風月寶鑑』。到了第五回,就直接說成是『風月債』了。有【紅】一部大書、一部奇書,八字可嘆:真事隱去,風月便來。

    二

『風月』語出自歐陽永叔的【玉樓春·樽前】:『樽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元之高明與宋之歐陽修的『不關風化』與『不關風月』有些反其道而用之的意味,但自元、明以降,中國的文學,特別是以詞、曲、念白為主體構件的戲曲,顯然除了向『正人君子』挑戰之外,使用並運用來自底層的、來自生命感性的和與之相符合的語言,摒棄或者拋棄假模假樣的道統或偽道統,成就了文學的一種新氣象和新面貌。這在馬致遠、高明、馮夢龍、湯顯祖、洪昇、孔尚仁等的戲曲里看得非常清楚。這樣,『風月』一詞正式走進文人士大夫的文本。在張珙與崔鶯鶯的傳奇里,繼王西廂用了『風月』一詞後,將北曲改成南曲(即後來逐漸形成的『崑曲』)的李日華和陸采以及金聖歎,都沿用或者添入了新元素地使用了『風月』。下面即是:

若是杜將軍不把干戈退,張解元干將風月擔(王西廂)

杜將軍不把兵戈退,張解元干將那風月擔(李西廂)

若杜將軍不把干戈退,你張解元也干將風月擔(金西廂)

事實上,『風月』一詞,無論還在漢語歷史的底層或深處,自元、明以降,雖然還有扭捏,但是它卻不再躲藏地走進了漢文學殿堂,走進了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大眾。

    三

『風月』一詞意指男女情事,從筆者的閱讀看,大約出現於宋。文學家、史學家(當然還是政治家)的歐陽修(1007-1072)在其【蝶戀花·畫閣】下闋寫道:『獨倚闌干心緒亂,芳草芊綿,尚憶江南岸。風月無情人暗換,舊遊如夢空腸斷。』此處『風月』不是風物景象之『風月』,而是借喻男女情事之『風月』。聯繫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看來,歐陽修所書的『風月』,可能是『風月』一詞的祖師爺。說到馮夢龍(1574-1646)的【警世通言》裡與『風月』一詞的際遇,還有另一話題需說。一部多篇涉及男女情事的小說集(在四十卷里至少有十卷),『風月』一詞用得極為吝嗇,大約僅此一次,而且還是引用。我們知道,自十五世紀(西人認為,十五世紀後期十六世紀初是古代與近代的分期界線)以來,如果沒有【紅樓夢】,明代的小說就是中國小說史上的高峰,無論影響深遠的『三言二拍』(【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喻世明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還是『四大奇書』(【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金瓶梅】),共同構成中國小說史的第一座高峰。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裡談及明代的小說時指出,明代小說,拋棄志怪,走入市井,『描摹世態,見其炎涼』,並書寫『悲歡離合及發跡變態之事』。魯迅一說,表明中國小說發展到明代,小說的總體形態、敘事方式和價值取向,已經接近到『人』和『人性』的書寫。這種書寫,顯然與歐洲文藝復興之後文學有些類似了。魯迅先生還專門指出,像【金瓶梅】這樣的小說確係『世所艷稱』,顯示了魯迅對明代小說的肯定。因此,『風月』一詞,以及由『風月』搭建起來的敘事框架及敘事語言,便是這些小說的指向了。據稱現藏於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研究所的明刻【萬錦情林】(見中國戲劇出版社2002年版【中華孤本小說】一冊)里,『風月』一詞便不時出現。如:

妾今幽居別室,風月不通。

自回京都,至今風月江湖上,萬古漁樵作話文。

其實,『風月』一詞最直抵男女情事所指,且又多次『露臉』的是馮夢龍的【醒世恆言】的第三卷【賣油郎獨占花魁】。【賣油郎】開篇即是專門訴說『風月』的【西江月】:『年少爭夸風月,場中波浪偏多。有錢無貌意難和,有貌無錢不可。就是有錢有貌,還須着意揣摩。知情識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接着作者補充道:『這首詞名為【西江月】,是風月機關中撮要之論。』再接着又對『風月』作了多角度的補充:『風月場中,只有會幫襯的最討便宜』,『一床錦被遮蓋,風月場中反為美談』等。『風月』一詞不僅多次露面,而且『風月』一詞與『場』連在一起的『風月場』,可能是這詞組的第一次命名。『風月』一詞,還可因事因地因情可以的拆分。【萬錦情林》裡就有一段是這樣的:『嗚呼!百歲伉儷,一旦分張,千載佳期,時難再得。想迎風待月之時,握雨攜雲之會。其可得乎。』顯見,『迎風待月』『握雨攜雲』相偶,可見『風月』拆開後,仍指的男女情事。『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王國維語)寫詞高手的滿族公子納蘭性德,『風月』一詞拆開更別具新意:『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閱微草堂筆記】沿襲志怪,但注入新機。其中有一篇專門講有風月的故事——近乎形而上的故事:一人落魄時遇一妓女,妓女對其很好,那人發誓發達之後一定娶之進家門。相遇女子椒樹(那妓女名)沒有接受其好意而謝絕道:『所以重君者,怪姊妹惟識富家兒,欲人知脂粉綺羅中,尚有巨眼人耳。至白頭之約,則非所敢聞。妾性冶盪,必不能作良家婦,如己執箕帚,仍懷風月,君何以堪!如幽閉閨閣,如坐囹圄,妾又何以堪!與其始相歡合,終至仳離,何如各留不盡之情,作長相思哉!』兩種『何以堪』道出『風月』一語真諦:於一活生生的年輕女子,『風月』不關廉恥,『風月』與人的尊嚴相關。從唐·元稹的【會真記】始,故事的主人翁張珙與崔鶯鶯外,還有一個角色紅娘。到了元王實甫的【西廂記】時,紅娘不再是一個次要角色,而是一個相當分量的重要角色了。到了李日華和陸采的【南西廂】時,紅娘的戲份越來越重。紅娘在王西廂及後的兩南西廂,不只是一個在張生鶯鶯間穿針引線的配角,而是一場偉大風月的見證人,紅娘還是張生與鶯鶯情事性事的謀劃者和推動者。李西廂第二十三出『情詩暗許』,紅娘在張與鶯傳遞情詩後,鶯鶯責怪(故做),張生責怪(認為事兒沒有辦妥),這時紅娘一腔委曲。紅娘唱道:『你用心撥雨撩雲,我好意與你傳書遞緘;小姐啊:不肯搜自己狂為,待要尋人破綻。幾番背地裡愁眉淚眼,人面前巧語花言。張生啊呀非慢,從今後會難,己見個酒闌人散。』在張生請求與鶯鶯再送書信時,紅娘唱道『這的是先生命運慳,須不是我紅娘違慢。這緘貼兒做了招狀,又是俺的公案。先生受罪,理之當然;賤妾何辜,若不是覷我面顏,險把我紅娘來拖犯。休嘆,雲斂巫山,偷香手段何曾慣,莫把從前風月擔。』在這場曠世『風月』中,丫鬟紅娘有多麼樣的擔當。這樣的擔當便是人的尊嚴的真實寫照。其實,在這場偉大的『風月』中,紅娘還常常面臨男性張生的性騷擾。李西廂二十九出『良宵雲雨』里張生苦等鶯鶯不到,張生對先來送信的紅娘有一段念白:『(生)是誰?(貼)是你前世的娘!(生)小姐來了麼?(貼)又不得來。(生)若不來,你就替替。(貼)張先生,放尊重些!』陸西廂二十二出也類似的一段念白:『(生)小生死也,願借裙兒一用。(貼)要怎麼的?(生要角來自縊。)(貼)呸!哄我脫了裙兒耍我哩。(生)不敢,煩小娘子送我書房中去。(貼)禽獸!姐姐不肯,倒要我替。』這般的不躲閃和義正辭嚴,這樣的尊嚴,直到今天都讓人刮目相看。清戲曲作家李斗在【揚州畫舫錄》裡說『旦』角分支有叫『風月旦』的,並稱『貼旦為之風月旦』。顯然,『風月旦』在李鬥眼里(當然要王實甫等人眼裡,『貼』角天生就被命定與『旦』不能同日而語),並不是一個可以與『旦』平起平坐的角色。但正是這樣的貼旦角色,有主見、有個性、有操守,最重要的是樂於助人並深諳『風月』。同樣,在湯顯祖的【牡丹亭》裡,『貼旦』春香,無論對旦杜麗娘,還是對生柳夢梅,抑或對老旦對淨,春香是何等的忠誠、堅韌和堅毅!一直堅持到了杜麗娘三年後的還魂與柳夢梅結為夫妻。其至在冗長的五十五出的【牡丹亭》裡,一些時候,我們見不到杜麗娘、見不到柳夢梅,但我們見得到貼旦春香。在二十齣杜麗娘因相思而亡時,春香唱道:『小姐,再不叫咱把剔花燈紅淚繳,再不叫咱牛花側眼調歌鳥,再不中咱轉鏡移肩和你點絳桃。想着你夜深深放剪刀,曉清清臨畫稿。(念白)提起那春容,被老爺看見了,怕奶奶傷情,分付殉了葬罷,俺上駔臨終之言,依舊向湖山廠兒靠也,怕等得個拾翠人來把畫粉銷。』這便是『貼旦』『風月旦』的氣質和成全他人的擔當。

    

作為中國專述『風月』的兩部偉大作品,無論【西廂記】還是【牡丹亭】,都以大團圓作為結局。而且【牡丹亭】從一開始的夢中相思到後來的人鬼相戀,雖說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借用錢先生語)且又男女情事性事『悱惻纏綿之致』(錢鍾書【管錐篇】第三冊),但最終得以大團圓結局,給人風月無邊的遐想,給人美好夢境的眺望。不過,我一直想不太通的是,就在【牡丹亭】快要結尾的五十二出,杜麗娘老爹一不相信柳夢梅會是狀元,二不相信自家千金小姐已經還魂,三不相信杜柳已成夫妻。於是便有了五十二出的【硬拷】。在此出中,柳夢梅有一大段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極度悽愴、極度悲鳴也極度忿恨的唱詞。面對岳父大人的質問,柳夢梅唱道:

我為他禮春容叫的凶,我為他展幽期耽怕恐。我為他點神香開墓封,我為他唾靈丹活心孔。我為他偎慰的體酥融,我為他洗髮的神清瑩。我為他度情腸款款通,我為他啟玉肱輕輕送。我為他軟溫香把陽氣攻,我為他搶性命把陰程迸。神通,醫得他女孩兒能活動。通也麼通,到如今風月兩無功。

『風月』如此感人,『風月』又如此無奈。一腔真情,一場生死苦戀,卻沉淪在柳夢梅的悽愴和悲鳴的『風月兩無功』?這確有些蹊蹺。也許,『風月』一詞作為男女情事的借喻,並不被世人和文人們看好。像紅娘、春香這樣的角色,書(戲)名叫『貼』即『貼旦』,而『貼旦』又叫『風月旦』。也就是說,『風月』及『風月旦』大約是進不了『天地君親師』的家神牌位。而且我們可以大膽推測,沒有紅娘春香這樣的『風月旦』,張生與鶯鶯,杜麗娘與柳夢梅的『風月』故事就不可能發生。但為什麼『風月』一語所指,似乎與(所謂)正人君子的男女情事掛不上『號』呢?就連一向大膽一向自由的曹雪芹也有重要的章回和橋段,對『風月』一詞及『風月』借喻語境有些揶揄。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風月』對於純情純粹的賈寶玉來說,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風月』對於只知雲雨的賈瑞來說,那就是淫,那就是由淫直到死——這便是中國道統里的『萬惡淫為首』的另一種敘事,以及由此的價值取向和判斷。因此,就不難讀到在中國文人里的另外一種表達。其實,『風月』一詞與政治相勾連,即與政治相對,魯迅【准風月談】的【前記】說得清楚:『其實,以為「多談風月」,就是「莫談國事」的意思,是誤解的。』不過,這種只談(或藉此談)『風月』不談政治的『伎倆』,顯然不完全源於只談『風月』、莫談『國事』的上海灘。孔尚仁的【桃花扇】共四十齣,在第四出時,就有『平章風月有何關,助你看花對盞,新聲一部空勞贊』。當故事講完,戲文聽完時,即在第四十齣,作家『莊重』地念白道:『就在這龍潭江畔,捕魚三載,把些興亡舊事,付之風月閒談。』確實,這樣一部涉及前明及南明王朝的興亡史,都付與了侯公子與香君小姐的風月故事中。國破家亡,風月尚可一、二相談,政治卻是不可談或不能談的(曹雪芹的『真事隱風月談』大約也是這義)。

『風月』一詞以及此詞的所指,自元、明、清以降,正式走進了中國文人、文學和文化的視野。不過奇怪的是,在明清隨筆(小品)中,『風月』一詞則很少得見。像【浮生六記】主人公那這般幾乎專記與妻芸娘恩愛患難與共故事,『風月』一詞自然不會走進主人公的字裡行間(恩愛夫妻之間斷不可有艷詞淫調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影梅奄憶語】,專記與秦淮名妓董小宛相遇相識相知故事,卻只有『風塵』一詞,也無『風月』一語。在【二刻拍案驚奇》裡,凌濛初還使用了一個更少見的詞來替代『風月』。這個詞叫『煙月』:『閨中俠女,竟留煙月之場;枕上情人,險作囹圄之鬼。』(【兩錯認莫大姐私奔,再成交楊二郎正本】)。不過,更讓人不解的是,疑寫過淫穢小說【肉蒲團】的作者李漁(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十九章),在其洋洋大觀的【閒情偶寄》裡,談天說地、花鳥蟲魚、戲曲詩文、骨董美食、行樂頤養,等等的等等,幾乎無所不及,卻無『風月』一詞。看來,『風月』一詞,在一些正統文人(相信能寫戲文的文人決不是腐儒)面前,仍有些禁忌的。【紅樓夢】第九十三回『甄家僕投賈家門水月庵掀翻風月案』里就借平兒之口就把『風月』說成『醃髒』。重要的是,在強勢的政治語境下,『風月』一詞,是一弱勢話語,其實還真上不了台面的。或者,借用『風月』一詞羼入進政治語境裡,也僅是一無可奈何的轉喻罷了。無論前者還是後者,在漢語的整個語境裡,慎用『風月』,並非怪事。大約,要麼『興亡舊事付之風月閒談』,要麼『風月兩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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