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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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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四 煬三子
煬帝三男,蕭皇后生元德太子昭、齊王暕,蕭嬪生趙王杲。
元德太子昭,煬帝長子也,生而高祖命養宮中。三歲時,於玄武門弄石師子,高祖與文獻后至其所。高祖適患腰痛,舉手憑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高祖歎曰:「天生長者,誰復教乎!」由是大奇之。高祖嘗謂曰:「當為爾娶婦。」昭應聲而泣。高祖問其故,對曰:「漢王未婚時,恒在至尊所,一朝娶婦,便則出外。懼將違離,是以啼耳。」上歎其有至性,特鍾愛焉。
年十二,立為河南王。仁壽初,徙為晉王,拜內史令,兼左衛大將軍。後三年,轉雍州牧。煬帝即位,便幸洛陽宮,昭留守京師。大業元年,帝遣使者立為皇太子。昭有武力,能引強弩。性謙沖,言色恂恂,未嘗忿怒,有深嫌可責者,但云「大不是」。所膳不許多品,帷席極於儉素。臣吏有老父母者,必親問其安否,歲時皆有惠賜。其仁愛如此。明年,朝於洛陽。後數月,將還京師,願得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帝令巫者視之,云:「房陵王為祟。」未幾而薨。詔內史侍郎虞世基為哀冊文曰:
維大業二年七月癸丑朔二十三日,皇太子薨于行宮。粵三年五月庚辰朔六日,將遷座于莊陵,禮也。蜃綍宵載,鶴關曉闢,肅文物以具陳,儼賔從其如昔。皇帝悼離方之云晦,嗟震宮之虧象,顧守器以長懷,臨登餕而興想。先遠戒日,占謀允從,庭彝徹祖,階戺收重,抗銘旌以啟路,動徐輪於振容。揆行度名,累德彰謚,爰詔史冊,式遵典志,俾濬哲之徽猷,播長久乎天地。其辭曰:
宸基峻極,帝緒會昌。體元襲聖,儀耀重光。氣秀春陸,神華少陽。居周軼誦,處漢韜莊。有縱生知,誕膺惟睿。性道觿日,幾深綺歲。降迹大成,俯情多藝。樹親建國,命懿作藩。威蕤先路,舄奕渠門。庸服有紀,分器惟尊。風高楚殿,雅盛梁園。睿后膺儲,天人協順。本茂條遠,基崇體峻。改王參墟,奄有唐、晉。在貴能謙,居沖益慎。封畿千里,閶闔九重。神州王化,禁旅軍容。瞻言偃草,高視折衝。帷扆清秘,親賢允屬。泛景鳳瀾,飛華螭玉。揮翰泉涌,敷言藻縟。式是便煩,思謀啟沃。洪惟積德,豐衍繁祉。粵自天孫,光升元子。綠車逮事,翠纓奉祀。肅穆滿容,儀形讓齒。禮樂交暢,愛敬兼資。優游養德,恭己承儀。南山聘隱,東序尊師。有粹神儀,深穆其度。顯顯觀德,溫溫審諭。烔戒齊箴,留連王賦。入監出撫、日就月將。沖情玉裕,令問金相。宜綏景福,永作元良。神理冥漠,天道難究。仁不必壽,善或愆祐。遽瑤山之頹壞,忽桂宮之毀構。痛結幽明,悲纏宇宙。慟皇情之深憫,摧具僚其如疚。嗚呼哀哉!迴環氣朔,荏苒居諸。沾零露於瑤圃,下申霜於玉除。夜漏盡兮空階曙,曉月懸兮帷殿虛。鳴呼哀哉!將寧甫竁,長違望苑。渡渭涘於造舟,遵長平之修阪。望鶴駕而不追,顧龍樓而日遠。嗚呼哀哉!永隔存沒,長分古今。去榮華於人世,即潛隧之幽深。霏夕煙而稍起,慘落景而將沈。聽哀挽之悽楚,雜灌木之悲吟。紛徒御而流袂,欷纓弁以霑衿。嗚呼哀哉!九地黃泉,千年白日。雖金石之能久,終天壤乎長畢。敢圖芳於篆素,永飛聲而騰實。
帝深追悼。
有子三人,韋妃生恭皇帝,大劉良娣生燕王倓,小劉良娣生越王侗。
燕王倓字仁安。敏慧美姿儀,煬帝於諸孫中特所鍾愛,常置左右。性好讀書,尤重儒素,非造次所及,有若成人。良娣早終,每至忌日,未嘗不流涕嗚咽。帝由是益以奇之。宇文化及弒逆之際,倓覺變,欲入奏,恐露其事,因與梁公蕭鉅、千牛宇文皛等穿芳林門側水竇而入。至玄武門,詭奏曰:「臣卒中惡,命縣俄頃,請得面辭,死無所恨。」冀以見帝,為司宮者所遏,竟不得聞。俄而難作,為賊所害,時年十六。
越王侗字仁謹,美姿儀,性寬厚。大業二年,立為越王。帝每巡幸,侗常留守東都。楊玄感作亂之際,與民部尚書樊子蓋拒之。及玄感平,朝於高陽,拜高陽太守。俄以本官復留守東都。十三年,帝幸江都,復令侗與金紫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攝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等總留臺事。
宇文化及之弒逆也,文都等議,以侗元德太子之子,屬最為近,於是乃共尊立,大赦,改元曰皇泰。謚帝曰明,廟號世祖。追尊元德太子為孝成皇帝,廟號世宗。尊其母劉良娣為皇太后。以段達為納言、右翊衛大將軍、攝禮部尚書,王世充亦納言、左翊衛大將軍、攝吏部尚書,元文都內史令、左驍衛大將軍,盧楚亦內史令,皇甫無逸兵部尚書、右武衛大將軍,郭文懿內史侍郎,趙長文黃門侍郎,委以機務,為金書鐵券,藏之宮掖。于時洛陽稱段達等為「七貴」。
未幾,宇文化及立秦王子浩為天子,來次彭城,所經城邑多從逆黨。侗懼,遣使者蓋琮、馬公政,招懷李密。密遂遣使請降,侗大悅,禮其使甚厚。即拜密為太尉、尚書令、魏國公,令拒化及。下書曰:
我大隋之有天下,於茲三十八載。高祖文皇帝聖略神功,載造區夏。世祖明皇帝則天法地,混一華戎。東暨蟠木,西通細柳,前踰丹徼,後越幽都。日月之所臨,風雨之所至,圓首方足,稟氣食芼,莫不盡入提封,皆為臣妾。加以寶貺畢集,靈瑞咸臻,作樂制禮,移風易俗。智周寰海,萬物咸受其賜,道濟天下,百姓用而不知。世祖往因歷試,統臨南服,自居皇極,順茲望幸。所以往歲省方,展禮肆覲,停鑾駐蹕,按駕清道,八屯如昔,七萃不移。豈意釁起非常,逮於軒陛,災生不意,延及冕旒。奉諱之日,五情崩隕,攀號荼毒,不能自勝。
且聞之,自古代有屯剝,賊臣逆子,無世無之。至如宇文化及,世傳庸品。其父述,往屬時來,早霑厚遇,賜以婚媾,置之公輔。位尊九命,祿重萬鍾,禮極人臣,榮冠世表。徒承海嶽之恩,未有涓塵之益。化及以此下材,夙蒙顧盼,出入外內,奉望階墀。昔陪藩國,統領禁衛,及從升皇祚,陪列九卿。但本性兇狠,恣其貪穢,或交結惡黨,或侵掠貨財,事重刑篇,狀盈獄簡。在上不遺簪履,恩加草芥,應至死辜,每蒙恕免。三經除解,尋復本職,再徙邊裔,仍即追還。生成之恩,昊天罔極,獎擢之義,人事罕聞。化及梟獍為心,禽獸不若,縱毒興禍,傾覆行宮。諸王兄弟,一時殘酷,痛暴行路,世不忍言。有窮之在夏時,犬戎之於周代,釁辱之極,亦未是過。朕所以刻骨崩心,飲膽嘗血,瞻天視地,無處容身。
今王公卿士,庶僚百辟,咸以大寶鴻名,不可顛墜,元兇巨猾,須早夷殄,翼戴朕躬,嗣守寶位。顧惟寡薄,志不逮此。今者出黼扆而杖旄鉞,釋衰麻而擐甲冑,銜冤誓衆,忍淚治兵,指日遄征,以平大盜。且化及偽立秦王之子,幽遏比於囚拘,其身自稱霸相,專擅擬於九五。履踐禁御,據有宮闈,昂首揚眉,初無慚色。衣冠朝望,外懼兇威,志士誠臣,內皆憤怨。以我義師,順彼天道,梟夷醜族,匪夕伊朝。
太尉、尚書令、魏公丹誠內發,宏略外舉,率勤王之師,討違天之逆。果毅爭先,熊羆競逐,金鼓振讋,若火焚毛,鋒刃縱橫,如湯沃雪。魏公志在匡濟,投袂前驅,朕親御六軍,星言繼進。以此衆戰,以斯順舉,擘山可以動,射石可以入。況擁此人徒,皆有離德,京都侍衛,西憶鄉家,江左淳民,南思邦邑,比來表書駱驛,人信相尋。若王師一臨,舊章暫睹,自應解甲倒戈,冰銷葉散。且聞化及自恣,天奪其心,殺戮不辜,挫辱人士,莫不道路仄目,號天跼地。朕今復讎雪恥,梟轘者一人,拯溺救焚,所哀者士庶。唯天鑒孔殷,祐我宗社,億兆感義,俱會朕心。梟戮元兇,策勳飲至,四海交泰,稱朕意焉。兵術軍機,並受魏公節度。
密見使者,大悅,北面拜伏,臣禮甚恭。密遂東拒化及。
「七貴」頗不協,陰有相圖之計。未幾,元文都、盧楚、郭文懿、趙長文等為世充所殺,皇甫無逸遁歸長安。世充詣侗所陳謝,辭情哀苦。侗以為至誠,命之上殿,被髮為盟,誓無貳志。自是侗無所關預。侗心不能平,遂與記室陸士季謀圖世充,事不果而止。及世充破李密,衆望益歸之,遂自為鄭王,總百揆,加九錫,備法物,侗不能禁也,段達、雲定興等十人入見於侗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揖讓告禪,遵唐、虞之迹。」侗聞之怒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東都者,世祖之東都。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發;必天命有改,亦何論於禪讓!公等或先朝舊臣,績宣上代,或勤王立節,身服軒冕,忽有斯言,朕復當何所望!」神色懍然,侍衛者莫不流汗。旣而退朝,對良娣而泣。世充更使人謂侗曰:「今海內未定,須得長君。待四方乂安,復子明辟,必若前盟,義不違負。」侗不得已,遜位於世充,遂被幽於含涼殿。世充僭偽號,封為潞國公,邑五千戶。
月餘,宇文儒童、裴仁基等謀誅世充,復尊立侗,事泄,並見害。世充兄世惲因勸世充害侗,以絕民望。世充遣其姪行本齎鴆詣侗所曰:「願皇帝飲此酒。」侗知不免,請與母相見,不許。遂布席焚香禮佛,祝曰:「從今以去,願不生帝王尊貴之家。」於是仰藥,不能時絕,更以帛縊之。世充偽謚為恭皇帝。
齊王暕字世朏,小字阿孩。美容儀,疏眉目,少為高祖所愛。開皇中,立為豫章王,邑千戶。及長,頗涉經史,尤工騎射。初為內史令。仁壽中,拜揚州總管沿淮以南諸軍事。煬帝即位,進封齊王,增邑四千戶。大業二年,帝初入東都,盛陳鹵簿,暕為軍導。尋轉豫州牧。俄而元德太子薨,朝野注望,咸以暕當嗣。帝又敕吏部尚書牛弘妙選官屬,公卿由是多進子弟。明年,轉雍州牧,尋徙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元德太子左右二萬餘人悉隷於暕,寵遇益隆,自樂平公主及諸戚屬競來致禮,百官稱謁,填咽道路。
暕頗驕恣,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遣喬令則、劉虔安、裴該、皇甫諶、庫狄仲錡、陳智偉等求聲色狗馬。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女者,輒矯暕命呼之,載入暕宅,因緣藏隱,恣行淫穢,而後遣之。仲錡、智偉二人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匹以進於暕。暕令還主,仲錡等詐言王賜,將歸於家,暕不之知也。又樂平公主嘗奏帝,言柳氏女美者,市未有所荅。久之,主復以柳氏進於暕,暕納之。其後帝問主,柳氏女所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悅。暕於東都營第,大門無故而崩,聽事中折,識者以為不祥。其後從帝幸榆林,暕督後軍步騎五萬,恒與帝相去數十里而舍。會帝於汾陽宮大獵,詔暕以千騎入圍。暕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乃怒從官,皆言為暕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發怒,求暕罪失。
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幸於暕,違禁將之汾陽宮。又京兆人達奚通有妾王氏善歌,貴遊宴聚,多或要致,於是展轉亦出入王家。御史韋德裕希旨劾暕,帝令甲士千餘,大索暕第,因窮治其事。暕妃韋氏者,民部尚書沖之女也,早卒。暕遂與妃姊元氏婦通,遂產一女。外人皆不得知。陰引喬令則於第內酣宴,令則稱慶,脫暕帽以為歡樂。召相工令徧視後庭,相工指妃姊曰:「此產子者當為皇后。王貴不可言。」時國無儲副,暕自謂次當得立。又以元德太子有三子,內常不安,陰挾左道,為厭勝之事。至是,事皆發,帝大怒,斬令則等數人,妃姊賜死,暕府僚皆斥之邊遠。時趙王杲猶在孩孺,帝謂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市朝,以明國憲也。」暕自是恩寵日衰,雖為京尹,不復關預時政。帝恒令武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暕有微失,武賁輒奏之。帝亦常慮暕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暕每懷危懼,心不自安。又帝在江都宮,元會,暕具法服將朝,無故有血從裳中而下。又坐齋中,見群鼠數十,至前而死,視皆無頭。暕意甚惡之。俄而化及作亂,兵將犯蹕,帝聞,顧謂蕭后曰:「得非阿孩邪?」其見疏忌如此,化及復令人捕暕,暕時尚卧未起,賊旣進,暕驚曰:「是何人?」莫有報者,暕猶謂帝令捕之,因曰:「詔使且緩,兒不負國家。」賊於是曳至街而斬之,及其二子亦遇害。暕竟不知殺者為誰。時年三十四。
有遺腹子政道,與蕭后同入突厥,處羅可汗號為隋王,中國人沒入北蕃者,悉配之以為部落,以定襄城處之。及突厥滅,歸于大唐,授員外散騎侍郎。
趙王杲小字季子。年七歲,以大業九年封趙王。尋授光祿大夫,拜河南尹。從幸淮南,詔行江都太守事。杲聦令,美容儀,帝有所製詞賦,杲多能誦之。性至孝,常見帝風動,不進膳,杲亦終日不食。又蕭后當灸,杲先請試炷,后不許之。杲泣請曰:「后所服藥,皆蒙嘗之。今灸,願聽嘗炷。」悲咽不已。后竟為其停灸,由是尤愛之。後遇化及反,杲在帝側,號慟不已。裴虔通使賊斬之於帝前,血湔御服。時年十二。
史臣曰:元德太子雅性謹重,有君人之量,降年不永,哀哉!齊王敏慧可稱,志不及遠,頗懷驕僭,故煬帝疏而忌之。心無父子之親,貌展君臣之敬,身非積善,國有餘殃。至令趙及燕、越皆不得其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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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列傳第二十五 崔仲方
崔仲方字不齊,博陵安平人也。祖孝芬,魏荊州刺史。父宣猷,周小司徒。仲方少好讀書,有文武才幹。年十五,周太祖見而異之,令與諸子同就學。時高祖亦在其中,由是與高祖少相款密。後以明經為晉公宇文護參軍事,尋轉記室,遷司玉大夫,與斛斯徵、柳敏等,同修禮律。後以軍功,授平東將軍、銀青光祿大夫,賜爵石城縣男,邑三百戶。時武帝陰有滅齊之志,仲方獻二十策,帝大奇之。後與少內史趙芬刪定格式。尋從帝攻晉州,齊之亞將崔景嵩請為內應,仲方與段文振等登城應接,遂下晉州,語在文振傳。又令仲方說翼城等四城,下之。授儀同,進爵范陽縣侯。後以行軍長史從郯公王軌擒陳將吳明徹於呂梁,仲方計策居多。宣帝嗣位,為少內史,奉使淮南而還。
會帝崩,高祖為丞相,與仲方相見,握手極歡,仲方亦歸心焉。其夜上便宜十八事,高祖並嘉納之。又見衆望有歸,陰勸高祖應天受命,高祖從之。及受禪,上召仲方與高熲議正朔服色事。仲方曰「晉為金行,後魏為水,周為木。皇家以火承木,得天之統。又聖躬載誕之初,有赤光之瑞,車服旗牲,並宜用赤。」又勸上除六官,請依漢、魏之舊。上皆從之。進位上開府,尋轉司農少卿,進爵安固縣公。令發丁三萬,於朔方、靈武築長城,東至黃河,西拒綏州,南至勃出嶺,綿亙七百里。明年,上復令仲方發丁十五萬,於朔方已東緣邊險要築數十城,以遏胡寇。丁父艱去職。未期,起為虢州刺史。上書論取陳之策曰:
臣謹案晉太康元年歲在庚子,晉武平吳,至今開皇六年,歲次丙午,合三百七載。春秋寶乾圖云:「王者三百年一蠲法。」今三百之期,可謂備矣。陳氏草竊,起於丙子,至今丙午,又子午為衝,陰陽之忌。昔史趙有言曰:「陳,顓頊之族,為水,故歲在鶉火以滅。」又云:「周武王克商,封胡公滿於陳。」至魯昭公九年,陳災,裨竈曰:「歲五及鶉火而後陳亡,楚剋之。」楚,祝融之後也,為火正,故復滅陳。陳承舜後,舜承顓頊,雖太歲左行,歲星右轉,鶉火之歲,陳族再亡,戊午之年,媯虞運盡,語迹雖殊,考事無別。皇朝五運相承,感火德而王,國號為隋,與楚同分。楚是火正,午為鶉火,未為鶉首,申為實沈,酉為大梁。旣當周、秦、晉、趙之分,若當此分發兵,將得歲之助,以今量古,陳滅不疑。
臣謂午未申酉,並是數極。蓋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況主聖臣良,兵強國富,動植迴心,人神協契。陳旣主昏於上,民讟於下,險無百二之固,衆非九國之師。夏癸、殷辛尚不能立,獨此島夷而稽天討!伏度朝廷自有宏謨,但芻蕘所見,冀申螢爝。今唯須武昌已下,蘄、和、滁、方、吳、海等州更帖精兵,密營渡計。益、信、襄、荊、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張形勢,為水戰之具。蜀、漢二江,是其上流,水路衝要,必爭之所。賊雖於流頭、荊門、延州、公安、巴陵、隱磯、夏首、蘄口、盆城置船,然終聚漢口、峽口,以水戰大決。若賊必以上流有軍,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諸將即須擇便橫渡。如擁衆自衛,上江水軍鼓行以前。雖恃九江五湖之險,非德無以為固,徒有三吳、百越之兵,無恩不能自立。
上覽而大悅,轉基州刺史,徵入朝。仲方因面陳經略,上善之,賜以御袍袴,并雜綵五百段,進位開府而遣之。及大舉伐陳,以仲方為行軍總管,率兵與秦王會。及陳平,坐事免。未幾,復位。後數載,轉會州總管。時諸羌猶未賔附,詔令仲方擊之,與賊三十餘戰,紫祖、四鄰、望方、涉題、千碉,小鐵圍山、白男王、弱水等諸部悉平。賜奴婢一百三十口,黃金三十斤,雜物稱是。
仁壽初,授代州總管,在職數年,被徵入朝。會上崩,漢王諒餘黨據呂州不下,煬帝令周羅 3b0b.gif 攻之,中流矢卒,乃令仲方代總其衆,月餘拔之。進位大將軍,拜民部尚書,尋轉禮部尚書。後三載,坐事免。尋為國子祭酒,轉太常卿。朝廷以其衰老,出拜上郡太守。未幾,以母憂去職。歲餘,起為信都太守,上表乞骸骨,優詔許之。尋卒於家,時年七十六。子民壽,官至定陶令。
于仲文兄顗 從父弟璽
于仲文字次武,建平公義之兄子。父寔,周大左輔、燕國公。仲文少聦敏,髫齔就學,耽閱不倦。其父異之曰:「此兒必興吾宗矣。」九歲,嘗於雲陽宮見周太祖,太祖問曰:「聞兒好讀書,書有何事?」仲文對曰:「資父事君,忠孝而已。」太祖甚嗟歎之。其後就博士李祥受周易、三禮,略通大義。及長,倜儻有大志,氣調英拔,當時號為名公子。起家為趙王屬,尋遷安固太守。有任、杜兩家各失牛,後得一牛,兩家俱認,州郡久不能決。益州長史韓伯雋曰:「于安固少聦察,可令決之。」仲文曰:「此易解耳。」於是令二家各驅牛群至,乃放所認者,遂向任氏群中。又陰使人微傷其牛,任氏嗟惋,杜家自若。仲文於是訶詰杜氏,杜氏服罪而去。始州刺史屈突尚,宇文護之黨也,先坐事下獄,無敢繩者。仲文至郡窮治,遂竟其獄。蜀中為之語曰:「明斷無雙有于公,不避強禦有次武。」未幾,徵為御正下大夫,封延壽郡公,邑三千五百戶。數從征伐,累勳授儀同三司。宣帝時,為東郡太守。
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遣將檀讓收河南之地。復使人誘致仲文,仲文拒之。迥怒其不同己,遣儀同宇文威攻之。仲文迎擊,大破威衆,斬首五百餘級。以功授開府。迥又遣其將宇文冑渡石濟,宇文威、鄒紹自白馬,二道俱進,復攻仲文。賊勢逾盛,人情大駭,郡人赫連僧伽、敬子哲率衆應迥。仲文自度不能支,棄妻子,將六十餘騎,開城西門,潰圍而遁。為賊所追,且戰且行,所從騎戰死者十七八。仲文僅而獲免,達於京師。迥於是屠其三子一女。高祖見之,引入卧內,為之下泣。賜綵五百段,黃金二百兩,進位大將軍,領河南道行軍總管。給以鼓吹,馳傳詣洛陽發兵,以討檀讓。
時韋孝寬拒迥於永橋,仲文詣孝寬有所計議。時總管字文忻頗有自疑之心,因謂仲文曰:「公新從京師來,觀執政意何如也?尉迥誠不足平,正恐事寧之後,更有藏弓之慮。」仲文懼忻生變,因謂之曰:「丞相寬仁大度,明識有餘,苟能竭誠,必心無貳。仲文在京三日,頻見三善,以此為觀,非尋常人也。」忻曰:「三善如何?」仲文曰:「有陳萬敵者,新從賊中來,即令其弟難敵召募鄉曲,從軍討賊。此其有大度一也。上士宋謙,奉使勾檢,謙緣此別求他罪。丞相責之曰:『入網者自可推求,何須別訪,以虧大體。』此其不求人私二也。言及仲文妻子,未嘗不潸泫。此其有仁心三也。」忻自此遂安。
仲文軍至汴州之東倪塢,與迥將劉子昂、劉浴德等相遇,進擊破之。軍次蓼隄,去梁郡七里,讓擁衆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讓悉衆來拒,仲文偽北,讓軍頗驕。於是遣精兵左右翼擊之,大敗讓軍,生獲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遁走。仲文追擊,擒斬數千人,子寬僅以身免。初,仲文在蓼隄,諸將皆曰「軍自遠來,士馬疲敝,不可決勝。」仲文令三軍趣食,列陣大戰。旣而破賊,諸將皆請曰:「前兵疲不可交戰,竟而剋勝,其計安在?」仲文笑曰:「吾所部將士皆山東人,果於速進,不宜持久。乘勢擊之,所以制勝。」諸將皆以為非所及也。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及上儀同房勁。
檀讓以餘衆屯城武,別將高士儒以萬人屯永昌。仲文詐移書州縣曰:「大將軍至,可多積粟。」讓謂仲文未能卒至,方槌牛享士,仲文知其怠,選精騎襲之,一日便至。遂拔城武。迥將席毗羅,衆十萬,屯於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毗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檀讓明日午時到金鄉,將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謂為信然,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淨望見仲文軍且至,以為檀讓,乃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之,仲文曰:「此城是毗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可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衆皆稱善。於是毗羅恃衆來薄官軍,仲文背城結陣,去軍數里,設伏於麻田中。兩陣纔合,伏兵發,俱曳柴鼓噪,塵埃張天。毗羅軍大潰,仲文乘之,賊皆投洙水而死,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河南悉平。毗羅匿滎陽人家,執斬之,傳首闕下。勒石紀功,樹於泗上。
入朝京師,高祖引入卧內,宴享極歡。賜雜綵千餘段,妓女十人,拜柱國、河南道大行臺。屬高祖受禪,不行。未幾,其叔父太尉翼坐事下獄,仲文亦為吏所簿,於獄中上書曰:
臣聞春生夏長,天地平分之功,子孝臣誠,人倫不易之道。曩者尉迥逆亂,所在影從。臣任處關、河,地居衝要,嘗膽枕戈,誓以必死。迥時購臣,位大將軍,邑萬戶。臣不顧妻子,不愛身命,冒白刃,潰重圍,三男一女,相繼淪沒,披露肝膽,馳赴闕庭。蒙陛下授臣以高官,委臣以兵革。于時河南兇寇,狼顧鴟張,臣以羸兵八千,掃除氛祲。摧劉寬於梁郡,破檀讓於蓼隄,平曹州,復東郡、安城、武定、永昌,解亳州圍,殄徐州賊。席毗十萬之衆,一戰土崩,河南蟻聚之徒,應時戡定。
當群兇問鼎之際,黎元乏主之辰,臣第二叔翼先在幽州,總馭燕、趙,南鄰群寇,北捍旄頭,內外安撫,得免罪戾。臣第五叔智建旟黑水,與王謙為鄰,式遏蠻陬,鎮綏蜀道。臣兄顗作牧淮南,坐制勍敵,乘機勦定,傳首京師。王謙竊據二江,叛換三蜀。臣第三叔義受脤廟庭,龔行天討。自外父叔兄弟,皆當文武重寄,或銜命危難之間,或侍衛鉤陳之側,合門誠款,冀有可明。伏願垂泣辜之恩,降雲雨之施,追草昧之始,錄涓滴之功,則寒灰更然,枯骨生肉,不勝區區之至,謹冒死以聞。
上覽表,并翼俱釋之。
未幾,詔仲文率兵屯白狼塞以備胡。明年,拜行軍元帥,統十二總管以擊胡。出服遠鎮,遇虜,破之,斬首千餘級,六畜巨萬計。於是從金河出白道,遣總管辛明瑾、元滂、賀蘭志、呂楚、段諧等二萬人出盛樂道,趨那頡山。至護軍川北,與虜相遇,可汗見仲文軍容齊肅,不戰而退。仲文率精騎五千,踰山追之,不及而還。上以尚書文簿繁雜,吏多姦計,令仲文勘錄省中事。其所發擿甚多,上嘉其明斷,厚加勞賞焉。上每憂轉運不給,仲文請決渭水,開漕渠。上然之,使仲文總其事。及伐陳之役,拜行軍總管,以舟師自章山出漢口。陳郢州刺史荀法尚、魯山城主誕法澄、鄧沙彌等請降,秦王俊皆令仲文以兵納之。高智慧等作亂江南,復以行軍總管討之。時三軍乏食,米粟踊貴,仲文私糶軍糧,坐除名。明年,復官爵,率兵屯馬邑以備胡。數旬而罷。
晉王廣以仲文有將領之才,每常屬意,至是奏之,乃令督晉王軍府事。後突厥犯塞,晉王為元帥,以仲文將前軍,大破賊而還。仁壽初,拜太子右衛率。煬帝即位,遷右翊衛大將軍,參掌文武選事。從帝討吐谷渾,進位光祿大夫,甚見親幸。
遼東之役,仲文率軍指樂浪道。軍次烏骨城,仲文簡羸馬驢數千,置於軍後。旣而率衆東過,高麗出兵掩襲輜重,仲文迴擊,大破之。至鴨綠水,高麗將乙支文德詐降,來入其營。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者,必擒之。至是,文德來,仲文將執之。時尚書右丞劉士龍為慰撫使,固止之。仲文遂捨文德。尋悔,遣人紿文德曰:「更有言議,可復來也。」文德不從,遂濟。仲文選騎渡水追之,每戰破賊。文德遺仲文詩曰:「神策究天文,妙筭窮地理。戰勝功旣高,知足願云止。」仲文荅書諭之,文德燒柵而遁。時宇文述以糧盡欲還,仲文議以精銳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將軍仗十萬之衆,不能破小賊,何顏以見帝!且仲文此行也,固無功矣。」述因厲聲曰:「何以知無功?」仲文曰:「昔周亞夫之為將也,見天子,軍容不變。此決在一人,所以功成名遂。今者人各其心,何以赴敵!」初,帝以仲文有計畫,令諸軍諮稟節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從之,遂行。東至薩水,宇文述以兵餒退歸,師遂敗績。帝以屬吏,諸將皆委罪於仲文。帝大怒,釋諸將,獨繫仲文。仲文憂恚發病,困篤方出之,卒於家,時年六十八。撰漢書刊繁三十卷、略覽三十卷。有子九人,欽明最知名。
顗字元武,身長八尺,美鬚眉。周大冢宰宇文護見而器之,妻以季女。尋以父勳,賜爵新野郡公,邑三千戶。授大都督,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其後累以軍功,授上開府。歷左、右宮伯,郢州刺史。大象中,以水軍總管從韋孝寬經略淮南。顗率開府元紹貴、上儀同毛猛等,以舟師自潁口入淮。陳防主潘深棄柵而走,進與孝寬攻拔壽陽。復引師圍硤石,守將許約懼而降,顗乃拜東廣州刺史。
尉迥之反也,時總管趙文表與顗素不協,顗將圖之,因卧閣內,詐得心疾,謂左右曰:「我見兩三人至我前者,輒大驚,即欲斫之,不能自制也。」其有賔客候問者,皆令去左右。顗漸稱危篤,文表往候之,令從者至大門而止,文表獨至顗所。顗欻然而起,抽刀斫殺之,因唱言曰:「文表與尉迥通謀,所以斬之。」其麾下無敢動者。時高祖以尉迥未平,盧顗復生邊患,因而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陳將錢茂和率數千人襲江陽,顗逆擊走之。陳復遣將陳紀、周羅、燕合兒等襲顗,顗拒之而退,賜綵數百段。
高祖受禪,文表弟詣闕稱兄無罪。上令案其事,太傅竇熾等議顗當死。上以門著勳績,特原之,貶為開府。後襲爵燕國公,邑萬六千戶。尋以疾免。開皇七年,拜澤州刺史。數年,免職,卒於家。子世虔嗣。
璽字伯符。父翼,仕周為上柱國、幽州總管、任國公。高祖為丞相,尉迵作亂,遣人誘翼。翼鎖其使,送之長安,高祖甚悅。及高祖受禪,翼入朝,上為之降榻,握手極歡。數日,拜為太尉。歲餘,卒,謚曰穆。
璽少有器幹,仕周,起家右侍上士。尋授儀同,領右羽林,遷少胥附。武帝時,從齊王憲破齊師於洛陽,以功賜爵豐寧縣子,邑五百戶。尋從帝平齊,加開府,改封黎陽縣公,邑千二百戶,授職方中大夫。及宣帝嗣位,轉右勳曹中大夫。尋領右忠義。
高祖為丞相,加上開府。及受禪,進位大將軍,拜汴州刺史,甚有能名。上聞而善之,優詔襃揚,賜帛百匹。尋加上大將軍,進爵郡公。轉邵州刺史,在州數年,甚有恩惠。後檢校江陵總管,州人張願等數十人,詣闕上表,請留璽。上嘉歎良久,令還邵州,父老相賀。尋遷洛州刺史,復為熊州刺史,並有惠政。以疾徵還京師。仁壽末,卒于家,謚曰靜。有子志本。
段文振
段文振,北海期原人也。祖壽,魏滄州刺史。父威,周洮、河、甘、渭四州刺史。文振少有膂力,膽氣過人,性剛直,明達時務。初為宇文護親信,護知其有幹用,擢授中外府兵曹。後武帝攻齊海昌王尉相貴於晉州,其亞將侯子欽、崔景嵩為內應。文振杖槊登城,與崔仲方等數十人先登。文振隨景嵩至相貴所,拔佩刃劫之,相貴不敢動,城遂下。帝大喜,賜物千段。進拔文侯、華谷、高壁三城,皆有力焉。及攻并州,陷東門而入,齊安德王延宗懼而出降。錄前後勳,將拜高秩,以纔毀獲譴,因授上儀同,賜爵襄國縣公,邑千戶。進平鄴都,又賜綺羅二千匹。後從滕王逌擊稽胡,破之。歷相州別駕、揚州總管長史。入為天官都上士,從韋孝寬經略淮南。
俄而尉迥作亂,時文振老母妻子俱在鄴城,迥遣人誘之,文振不顧,歸於高祖。高祖引為丞相掾,領宿衛驃騎。司馬消難之奔陳也,高祖令文振安集淮南,還除衛尉少卿,兼內史侍郎。尋以行軍長史從達奚震討叛蠻,平之,加上開府。歲餘,遷鴻臚卿。衛王爽北征突厥,以文振為長史,坐勳簿不實免官。後為石、河二州刺史,甚有威惠。遷蘭州總管,改封龍崗縣公。突厥犯塞,以行軍總管擊破之,逐北至居延塞而還。九年,大舉伐陳,以文振為元帥秦王司馬,別領行軍總管。及平江南,授揚州總管司馬。尋轉并州總管司馬,以母憂去職。未幾,起令視事,固辭不許。後數年,拜雲州總管,尋為太僕卿。十九年,突厥犯塞,文振以行軍總管拒之,遇達頭可汗於沃野,擊破之。文振先與王世積有舊,初,文振北征,世積遺以駝馬。比還,世積以罪被誅,文振坐與交關,功遂不錄。明年,率衆出靈州道以備胡,無虜而還。越巂蠻叛,文振擊平之,賜奴婢二百口。仁壽初,嘉州獠作亂,文振以行軍總管討之。引軍山谷間,為賊所襲,前後阻險,不得相救,軍遂大敗。文振復收散兵,擊其不意,竟破之。文振性素剛直,無所降下。初,軍次益州,謁蜀王秀,貌頗不恭,秀甚銜之。及此,奏文振師徒喪敗。右僕射蘇威與文振有隙,因而譖之,坐是除名。及秀廢黜,文振上表自申理,高祖慰諭之,授大將軍。尋拜靈州總管。
煬帝即位,徵為兵部尚書,待遇甚重。從征吐谷渾,文振督兵屯雪山,連營三百餘里,東接楊義臣,西連張壽,合圍渾主於覆袁川。以功進位右光祿大夫。帝幸江都,以文振行江都郡事。文振見高祖時容納突厥啟民居于塞內,妻以公主,賞賜重疊;及大業初;恩澤彌厚。文振以狼子野心,恐為國患,乃上表曰:「臣聞古者遠不間近,夷不亂華,周宣外攘戎狄,秦帝築城萬里,蓋遠圖良筭,弗可忘也。竊見國家容受啟民,資其兵食,假以地利。如臣愚計,竊又未安。何則?夷狄之性,無親而貪,弱則歸投,強則反噬,蓋其本心也。臣學非博覽,不能遠見,且聞晉朝劉曜,梁代侯景,近事之驗,衆所共知。以臣量之,必為國患。如臣之計,以時喻遣,令出塞外。然後明設烽候,緣邊鎮防,務令嚴重,此乃萬歲之長策也。」時兵曹郎斛斯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於帝,帝並弗納。
及遼東之役,授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在道疾篤,上表曰:「臣以庸微,幸逢聖世,濫蒙獎擢,榮冠儕伍。而智能無取,叨竊已多,言念國恩,用忘寢食。常思効其鳴吠,以報萬分,而攝養乖方,疾患遂篤。抱此深愧,永歸泉壤,不勝餘恨,輕陳管穴。竊見遼東小醜,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心懷背叛,詭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餘城自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為艱阻,兵糧又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後數日,卒於師。帝省表,悲歎久之,贈光祿大夫、尚書右僕射、北平侯,謚曰襄。賜物一千段,粟麥二千石,威儀鼓吹,送至墓所。有子十人。
長子詮,官至武牙郎將。次綸,少以俠氣聞。文振弟文操,大業中,為武賁郎將,性甚剛嚴。帝令督秘書省學士。時學士頗存儒雅,文操輒鞭撻之,前後或至千數,時議者鄙之。
史臣曰:仲方兼資文武,雅有籌筭,伐陳之策,信為深遠矣。聲績克舉,夫豈徒言哉!仲文博涉書記,以英略自許,尉迥之亂,遂立功名。自茲厥後,屢當推轂。遼東之役,實喪師徒。斯乃大樹將顛,蓋亦非戰人之罪也。文振少以膽略見重,終懷壯夫之志,時進讜言,頻稱諒直。其取高位厚秩,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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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一‧列傳第二十六 宇文述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也。本姓破野頭,役屬鮮卑俟豆歸,後從其主為宇文氏。父盛,周上柱國。述少驍銳,便弓馬。年十一時,有相者謂述曰:「公子善自愛,後當位極人臣。」周武帝時,以父軍功,起家拜開府。述性恭謹沈密,周大冢宰宇文護甚愛之,以本官領護親信。及帝親總萬機,召為左宮伯,累遷英果中大夫,賜爵博陵郡公,尋改封濮陽郡公。
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相州,述以行軍總管率步騎三千,從韋孝寬擊之。軍至河陽,迥遣將李雋攻懷州,述別擊雋軍,破之。又與諸將擊尉惇於永橋,述先鋒陷陣,俘馘甚衆。平尉迥,每戰有功,超拜上柱國,進爵襃國公,賜縑三千匹。
開皇初,拜右衛大將軍。平陳之役,復以行軍總管率衆三萬,自六合而濟。時韓擒、賀若弼兩軍趣丹陽,述進據石頭,以為聲援。陳主旣擒,而蕭瓛、蕭巖據東吳之地,擁兵拒守。述領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水陸兼進。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海至,亦受述節度。上下詔曰:「公鴻勳大業,名高望重,奉國之誠,久所知悉。金陵之寇,旣已清蕩,而吳、會之地,東路為遙,蕭巖、蕭瓛,並在其處。公率將戎旅,撫慰彼方,振揚國威,宣布朝化。以公明略,乘勝而往,風行電掃,自當稽服。若使干戈不用,黎庶獲安,方副朕懷,公之力也。」陳永新侯陳君範自晉陵奔瓛,并軍合勢。見述軍且至,瓛懼,立柵於晉陵城東,又絕塘道,留兵拒述。瓛自義興入太湖,圖掩述後。述進破其柵,迴兵擊瓛,大敗之,斬瓛司馬曹「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者?」述因為王申意。約然其說,退言於素,素亦從之。於是素每與述謀事。晉王與述情好益密,命述子士及尚南陽公主,前後賞賜不可勝計。及晉王為皇太子,以述為左衛率。舊令,率官第四品,上以述素貴,遂進率品為第三,其見重如此。
煬帝嗣位,拜左衛大將軍,改封許國公。大業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每冬正朝會,輒給鼓吹一部。從幸榆林,時鐵勒契弊歌稜攻敗吐谷渾,其部攜散,遂遣使請降求救。帝令述以兵屯西平之臨羌城,撫納降附。吐谷渾見述擁強兵,懼不敢降,遂西遁。述領鷹揚郎將梁元禮、張峻、崔師等追之,至曼頭城,攻拔之,斬三千餘級。乘勝至赤水城,復拔之。其餘黨走屯丘尼川,述進擊,大破之,獲其王公、尚書、將軍二百人,前後虜男女四千口而還。渾主南走雪山,其故地皆空。帝大悅。明年,從帝西幸,巡至金山,登燕支,述每為斥候。時渾賊復寇張掖,進擊走之。還至江都宮,敕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預朝政。
述時貴重,委任與蘇威等,其親愛則過之。帝所得遠方貢獻及四時口味,輒見班賜,中使相望於道。述善於供奉,俯仰折旋,容止便辟,宿衛者咸取則焉。又有巧思,凡有所裝飾,皆出人意表。數以奇服異物進獻宮掖,由是帝彌悅焉。時述貴倖,言無不從,勢傾朝廷。左衛將軍張瑾與述連官,嘗有評議,偶不中意,述張目叱之,瑾惶懼而走,文武百僚莫敢違忤。然性貪鄙,知人有珍異之物,必求取之。富商大賈及隴右諸胡子弟,述皆接以恩意,呼之為兒。由是競加餽遺,金寶累積。後庭曳羅綺者數百,家僮千餘人,皆控良馬,被服金玉。述之寵遇,當時莫與為比。
及征高麗,述為扶餘道軍將。臨發,帝謂述曰:「禮,七十者行役以婦人從,公宜以家累自隨。古稱婦人不入軍,謂臨戰時耳。至於營壘之間,無所傷也。項籍虞姬,即其故事。」述與九軍至鴨綠水,糧盡,議欲班師。諸將多異同,述又不測帝意。會乙支文德來詣其營,述先與于仲文俱奉密旨,令誘執文德。旣而緩縱,文德逃歸,語在仲文傳。述內不自安,遂與諸將渡水追之。時文德見述軍中多飢色,欲疲述衆,每鬪便北。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旣恃驟勝,又內逼群議,於是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為營。文德復遣使偽降,請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敝,不可復戰,又平壤嶮固,卒難致力,遂因其詐而還。衆半濟,賊擊後軍,於是大潰不可禁止,九軍敗績,一日一夜,還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初,渡遼九軍三十萬五千人,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帝大怒,以述等屬吏。至東都,除名為民。
明年,帝有事遼東,復述官爵,待之如初。從至遼東,與將軍楊義臣率兵復臨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帝召述班師,令馳驛赴河陽,發諸郡兵以討玄感。時玄感逼東都,聞述軍將至,懼而西遁,將圖關中。述與刑部尚書衛玄、左禦衛將軍來護兒、武衛將軍屈突通等躡之。至閿鄉皇天原,與玄感相及。述與來護兒列陣當其前,遣屈突通以奇兵擊其後,大破之,遂斬玄感,傳首行在所。賜物數千段。復從東征,至懷遠而還。
突厥之圍鴈門,帝懼,述請潰圍而出。樊子蓋固諫不可,帝乃止。及圍解,車駕次太原,議者多勸帝還京師,帝有難色。述因奏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可也。」帝從之。是歲,至東都,述又觀望帝意,勸幸江都,帝大悅。
述於江都遇疾,中使相望,帝將親臨視之,群臣苦諫乃止。遂遣司宮魏氏問述曰:「必有不諱,欲何所言?」述二子化及、智及,時並得罪于家,述因奏曰:「化及臣之長子,早預藩邸,願陛下哀憐之。」帝聞,泫然曰:「吾不忘也。」及薨,帝為之廢朝,贈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班劔四十人,轀輬車,前後部鼓吹,謚曰恭。帝令黃門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鴻臚監護喪事。子化及,別有傳。
雲定興者,附會於述。初,定興女為皇太子勇昭訓,及勇廢,除名配少府。定興先得昭訓明珠絡帳,私賂於述,自是數共交遊。定興每時節必有賂遺,并以音樂干述。述素好著奇服,炫耀時人。定興為製馬u,於後角上缺方三寸,以露白色。世輕薄者爭放學之,謂為許公缺勢。又遇天寒,定興曰:「入內宿衛,必當耳冷。」述曰「然。」乃製裌頭巾,令深袙耳。又學之,名為許公袙勢。述大悅曰:「雲兄所作,必能變俗。我聞作事可法,故不虛也。」後帝將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之,因敕少府工匠並取其節度。述欲為之求官,謂定興曰:「兄所製器仗並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曰:「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動兵征討,若將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從之,因鴆殺長寧,又遣以下七弟分配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五年,大閱軍實,帝稱甲仗為佳。述奏曰:「並雲定興之功也。」擢授少府丞。尋代何稠為少監,轉衛尉少卿,遷左禦衛將軍,仍知少府事。十一年,授左屯衛大將軍。
凡述所薦達,皆至大官。趙行樞以太常樂戶,家財億計,述謂為兒,多受其賄。稱其驍勇,起家為折衝郎將。
郭衍
郭衍字彥文,自云太原介休人也。父崇以舍人從魏武帝入關,其後官至侍中。衍少驍武,善騎射。周陳王純引為左右,累遷大都督。時齊氏未平,衍奉詔於天水募人,以鎮東境,得樂徙千餘家,屯於陝城。拜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每有寇至,輒率所領禦之,一歲數告捷,頗為齊人所憚。王益親任之。建德中,周武帝出幸雲陽,衍朝於行所,時議欲伐齊,衍請為前鋒。攻河陰城,授儀同大將軍。武帝圍晉州,慮齊兵來援,令衍從陳王守千里徑。又從武帝與齊主大戰於晉州,追齊師至高壁,敗之。仍從平并州,以功加授開府,封武強縣公,邑一千二百戶,賜姓叱羅氏。宣政元年,為右中軍熊渠中大夫。
尉迥之起逆,從韋孝寬戰於武陟,進戰於相州。先是,迥遣弟子勤為青州總管,率青、齊之衆來助迥。迥敗,勤與迥子惇、祐等欲東奔青州。衍將精騎一千,追破之,執祐於陣,勤遂遁走,而惇亦逃逸。衍至濟州,入據其城,又擊其餘黨於濟北,累戰破之,執送京師。超授上柱國,封武山郡公。賞物七千段。密勸高祖殺周室諸王,早行禪代。由是大被親昵。
開皇元年,敕復舊姓為郭氏。突厥犯塞,以衍為行軍總管,領兵屯於平涼。數歲,虜不入。徵為開漕渠大監。部率水工,鑿渠引渭水,經大興城北,東至于潼關,漕運四百餘里。關內賴之,名之曰富民渠。五年,授瀛州刺史,遇秋霖大水,其屬縣多漂沒,民皆上高樹,依大冢。衍親備船栰,并齎糧拯救之,民多獲濟。衍先開倉賑卹,後始聞奏。上大善之,選授朔州總管。所部有恒安鎮,北接蕃境,常勞轉運。衍乃選沃饒地,置屯田,歲剩粟萬餘石,民免轉輸之勞。又築桑乾鎮,皆稱旨。十年,從晉王廣出鎮揚州。遇江表搆逆,命衍為總管,領精銳萬人先屯京口。於貴洲南,與賊戰,敗之,生擒魁帥,大獲舟楫糧儲,以充軍實。乃討東陽、永嘉、宣城、黟、歙諸洞,盡平之。授蔣州刺史。
衍臨下甚踞,事上姦諂。晉王愛暱之,宴賜隆厚。遷洪州總管。王有奪宗之謀,託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大喜曰:「若所謀事果,自可為皇太子。如其不諧,亦須據淮海,復梁、陳之舊。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陰共計議。又恐人疑無故來往,託以衍妻患癭,王妃蕭氏有術能療之。以狀奏高祖,高祖聽衍共妻向江都,往來無度。衍又詐稱桂州俚反,王乃奏衍行兵討之。由是大修甲仗,陰養士卒。及王入為太子,徵授左監門率,轉左宗衛率。高祖於仁壽宮將大漸,太子與楊素矯詔,令衍、宇文述領東宮兵,帖上臺宿衛,門禁並由之。及上崩,漢王起逆,而京師空虛,使衍馳還,總兵居守。
大業元年,拜左武衛大將軍。帝幸江都,令衍統左軍,改授光祿大夫。又從討吐谷渾,出金山道,納降二萬餘戶。衍能揣上意,阿諛順旨。帝每謂人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又嘗勸帝取樂,五日一視事,無得効高祖空自劬勞。帝從之,益稱其孝順。初,新令行,衍封爵從例除。六年,以恩倖封真定侯。七年,從往江都,卒。贈左衛大將軍,賵賜甚厚,謚曰襄。長子臻,武牙郎將。次子嗣本,孝昌縣令。
史臣曰:謇謇匪躬,為臣之高節,和而不同,事君之常道。宇文述、郭衍以水濟水,如脂如韋,便辟足恭,柔顏取悅。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焉。無所是非,不能輕重,默默苟容,偷安高位,甘素餐之責,受彼己之譏。此固君子所不為,亦丘明之深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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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二‧列傳第二十七 王韶
王韶字子相,自云太原晉陽人也,世居京兆。祖諧,原州刺史。父諒,早卒。韶幼而方雅,頗好奇節,有識者異之。在周,累以軍功,官至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復轉軍正。武帝旣拔晉州,意欲班師,韶諫曰:「齊失紀綱,於茲累世,天獎王室,一戰而扼其喉。加以主昏於上,民懼於下,取亂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釋之而去,以臣愚固,深所未解,願階下圖之。」帝大悅,賜縑一百匹。及平齊氏,以功進位開府,封晉陽縣公,邑五百戶,賜口馬雜畜以萬計。遷內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豐州刺史,改封昌樂縣公。
高祖受禪,進爵項城郡公,邑二千戶。轉靈州刺史,加位大將軍。晉王廣之鎮并州也,除行臺右僕射,賜綵五百匹。韶性剛直,王甚憚之,每事諮詢,不致違於法度。韶嘗奉使檢行長城,其後王穿池,起三山,韶旣還,自鎖而諫,王謝而罷之。高祖聞而嘉歎,賜金百兩,并後宮四人。平陳之役,以本官為元帥府司馬,帥師趣河陽,與大軍會。旣至壽陽,與高熲支度軍機,無所擁滯。及剋金陵,韶即鎮焉。晉王廣班師,留韶於石頭防遏,委以後事。歲餘,徵還,高祖謂公卿曰:「晉王以幼稚出藩,遂能剋平吳、越,綏靜江湖,子相之力也。」於是進位柱國,賜奴婢三百口,綿絹五千段。
開皇十一年,上幸并州,以其稱職,特加勞勉。其後,上謂韶曰:「自朕至此,公鬚鬢漸白,無乃憂勞所致?柱石之望,唯在於公,努力勉之!」韶辭謝曰:「臣比衰暮,殊不解作官人。」高祖曰「是何意也?不解者,是未用心耳。」韶對曰:「臣昔在昏季,猶且用心,況逢明聖,敢不罄竭!但神化精微,非駑蹇所逮。加以今年六十有六,桑榆云晚,比於疇昔,昏忘又多。豈敢自寬,以速身累,恐以衰暮,虧紊朝綱耳。」上勞而遣之。
秦王俊為并州總管,仍為長史。歲餘,馳驛入京,勞敝而卒,時年六十八。高祖甚傷惜之,謂秦王使者曰:「語爾王,我前令子相緩來,如何乃遣馳驛?殺我子相,豈不由汝邪?」言甚悽愴。使有司為之立宅,曰:「往者何用宅為,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餘年,終始不易,寵章未極,舍我而死乎!」發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數十紙,傳示群臣。上曰:「其直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尋,未嘗釋手。」煬帝即位,追贈司徒、尚書令、靈豳等十州刺史、魏國公。子士隆嗣。
士隆略知書計,尤便弓馬,慷慨有父風。大業之世,頗見親重,官至備身將軍,改封耿公。數令討擊山賊,往往有捷。越王侗稱帝,士隆率數千兵自江、淮而至。會王世充僭號,甚禮重之,署尚書右僕射。士隆憂憤,疽發背卒。
元巖
元巖字君山,河南洛陽人也。父禎,魏敷州刺史。巖好讀書,不治章句,剛鯁有器局,以名節自許,少與渤海高熲、太原王韶同志友善。仕周,釋褐宣威將軍、武賁給事。大冢宰宇文護見而器之,以為中外記室。累遷內史中大夫,昌國縣伯。宣帝嗣位,為政昏暴,京兆郡丞樂運乃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將戮之。朝臣皆恐懼,莫有救者。巖謂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詣閣請見,言於帝曰:「樂運知書奏必死,所以不顧身命者,欲取後世之名。階下若殺之,乃成其名,落其術內耳。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運因獲免。後帝將誅烏丸軌,巖不肯署詔。御正顏之儀切諫不入,巖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邪?」巖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遂廢于家。
高祖為丞相,加位開府、民部中大夫。及受禪,拜兵部尚書,進爵平昌郡公,邑二千戶。巖性嚴重,明達世務,每有奏議,侃然正色,庭諍面折,無所迴避。上及公卿,皆敬憚之。時高祖初即位,每懲周代諸侯微弱,以致滅亡,由是分王諸子,權侔王室,以為磐石之固,遣晉王廣鎮并州,蜀王秀鎮益州。二王年並幼稚,於是盛選貞良有重望者為之僚佐。于時巖與王韶俱以骨鯁知名,物議稱二人才具侔於高熲,由是拜巖為益州總管長史,韶為河北道行臺右僕射。高祖謂之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輔我兒,如曹參相齊之意也。」及巖到官,法令明肅,吏民稱焉。蜀王性好奢侈,嘗欲取獠口以為閹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膽為藥。巖皆不奉教,排閤切諫,王輒謝而止,憚巖為人,每循法度。蜀中獄訟,巖所裁斷,莫不悅服。其有得罪者,相謂曰:「平昌公與吾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賞賜優洽。十三年,卒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殞涕,于今思之。巖卒之後,蜀王竟行其志,漸致非法,造渾天儀、司南車、記里鼓,凡所被服,擬於天子。又共妃出獵,以彈彈人,多捕山獠,以充宦者。僚佐無能諫止。及秀得罪,上曰:「元巖若在,吾兒豈有是乎!」子弘嗣。仕歷給事郎、司朝謁者、北平通守。
劉行本
劉行本,沛人也。父瓌,仕梁,歷職清顯。行本起家武陵國常侍。遇蕭修以梁州北附,遂與叔父璠同歸于周,寓居京兆之新豐。每以諷讀為事,精力忘疲,雖衣食乏絕,晏如也。性剛烈,有不可奪之志。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武帝親總萬機,轉御正中士,兼領起居注。累遷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臨軒,掌朝典筆硯,持至御坐,則承御大夫取以進之。及行本為掌朝,將進筆於帝,承御復欲取之。行本抗聲謂承御曰:「筆不可得。」帝驚視問之,行本言於帝曰:「臣聞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臣旣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筆。」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職。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諫忤旨,出為河內太守。
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進攻懷州。行本率吏民拒之,拜儀同,賜爵文安縣子。及踐阼,徵拜諫議大夫,檢校治書侍御史。未幾,遷黃門侍郎。上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願陛下少寬假之。」上不顧。行本於是正當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言若非,當致之於理,以明國法,豈得輕臣而不顧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地而退,上斂容謝之,遂原所笞者。
于時天下大同,四夷內附,行本以党項羌密邇封域,最為後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聞南蠻遵校尉之統,西域仰都護之威。比見西羌鼠竊狗盜,不父不子,無君無臣,異類殊方,於斯為下。不悟羈縻之惠,詎知含養之恩,狼戾為心,獨乖正朔。使人近至,請付推科。」上奇其志焉。雍州別駕元肇言於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餽錢三百文,依律合杖一百。然臣下車之始,與其為約。此吏故違,請加徒一年。」行本駁之曰:「律令之行,並發明詔,與民約束。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輕忽憲章。欲申己言之必行,忘朝廷之大信,虧法取威,非人臣之禮。」上嘉之,賜絹百匹。
在職數年,拜太子左庶子,領治書如故。皇太子虛襟敬憚。時唐令則亦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絃歌教內人。行本責之曰「庶子當匡太子以正道,何有嬖昵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並以文學為太子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時左衛率長史夏侯福為太子所昵,嘗於閤內與太子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時在閤下聞之,待其出,行本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太子為福致請,乃釋之。太子嘗得良馬,令福乘而觀之。太子甚悅,因欲令行本復乘之。行本不從,正色而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之位者,欲令輔導殿下以正道,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太子慚而止。復以本官領大興令,權貴憚其方直,無敢至門者。由是請託路絕,法令清簡,吏民懷之。未幾,卒官,上甚傷惜之。及太子廢,上曰:「嗟乎!若使劉行本在,勇當不及於此。」無子。
梁毗
梁毗字景和,安定烏氏人也。祖越,魏涇、豫、洛三州刺史,郃陽縣公。父茂,周滄、兖二州刺史。毗性剛謇,頗有學涉。周武帝時,舉明經,累遷布憲下大夫。平齊之役,以毗為行軍總管長史,剋并州,毗有力焉。除為別駕,加儀同三司。宣政中,封易陽縣子,邑四百戶。遷武藏大夫。
高祖受禪,進爵為侯。開皇初,置御史官,朝廷以毗鯁正,拜治書侍御史,名為稱職。尋轉大興令,遷雍州贊治。毗旣出憲司,復典京邑,直道而行,無所迴避,頗失權貴心,由是出為西寧州刺史,改封邯鄲縣侯。在州十一年。先是,蠻夷酋長皆服金冠,以金多者為豪俊,由此遞相陵奪,每尋干戈,邊境略無寧歲。毗患之。後因諸酋長相率以金遺毗,於是置金坐側,對之慟哭而謂之曰:「此物飢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滅,不可勝數。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悉以還之。於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擊。高祖聞而善之,徵為散騎常侍、大理卿。處法平允,時人稱之。歲餘,進位上開府。
毗見左僕射楊素貴寵擅權,百僚震慴,恐為國患,因上封事曰:「臣聞臣無有作威福,臣之作威福,其害乎而家,凶乎而國。竊見左僕射、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搢紳之徒,屬其視聽。忤意者嚴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榮枯由其脣吻,廢興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所進咸是親戚,子弟布列,兼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異圖,四海稍虞,必為禍始。夫姦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於積年,桓玄基之於易世,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季孫專魯,田氏篡齊,皆載典誥,非臣臆說。陛下若以素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願揆鑒古今,量為處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輕犯天顏,伏聽斧鑕。」高祖大怒,命有司禁止,親自詰之。毗極言曰:「素旣擅權寵,作威作福,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廢之日,百僚無不震悚,惟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為身幸。」毗發言謇謇,有誠亮之節,高祖無以屈也,乃釋之。素自此恩寵漸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當時朝士無不慴伏,莫有敢與相是非。辭氣不撓者,獨毗與柳彧及尚書右丞李綱而已。後上不復專委於素,蓋由察毗之言也。
煬帝即位,遷刑部尚書,并攝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私役部兵,帝議免述罪,毗固諍,因忤旨,遂令張衡代為大夫。毗憂憤,數月而卒。帝令吏部尚書牛弘弔之,贈縑五百匹。
子敬真,大業之世,為大理司直。時帝欲成光祿大夫魚俱羅之罪,令敬真治其獄,遂希旨陷之極刑。未幾,敬真有疾,見俱羅為之厲,數日而死。
柳彧
柳彧字幼文,河東解人也。七世祖卓,隨晉南遷,寓居襄陽。父仲禮,為梁將,敗歸周,復家本土。彧少好學,頗涉經史。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久而出為寧州總管掾。武帝親總萬機,彧詣闕求試。帝異之,以為司武中士。轉鄭令。平齊之後,帝大賞從官,留京者不預。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賞宜明,酬勳報勞,務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聖規,斬將搴旗,必由神略。若負戈擐甲,征扞劬勞,至於鎮撫國家,宿衛為重。俱稟成筭,非專己能,留從事同,功勞須等。皇太子以下,實有守宗廟之功。昔蕭何留守,茅土先於平陽,穆之居中,沒後猶蒙優策。不勝管見,奉表以聞。」於是留守並加汎級。
高祖受禪,累遷尚書虞部侍郎,以母憂去職。未幾,起為屯田侍郎,固讓弗許。時制三品已上,門皆列戟。左僕射高熲子弘德封應國公,申牒請戟。彧判曰:「僕射之子更不異居,父之戟槊已列門外。尊有壓卑之義,子有避父之禮,豈容外門旣設,內閤又施!」事竟不行,熲聞而歎伏。後遷治書侍御史,當朝正色,甚為百僚之所敬憚。上嘉其婞直,謂彧曰:「大丈夫當立名於世,無容容而已。」賜錢十萬,米百石。
于時刺史多任武將,類不稱職。彧上表曰:「方今天下太平,四海清謐,共治百姓,須任其才。昔漢光武一代明哲,起自布衣,備知情偽,與二十八將,披荊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後,無所職任。伏見詔書以上柱國和干子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鍾鳴漏盡。前任趙州,闇於職務,政由群小,賄賂公行,百姓吁嗟,歌謠滿道。乃云:『老禾不早殺,餘種穢良田。』古人有云:『耕當問奴,織當問婢。』此言各有所能也。干子弓馬武用,是其所長,治民蒞職,非其所解。至尊思治,無忘寢興,如謂優老尚年,自可厚賜金帛,若令刺舉,所損殊大。臣死而後已,敢不竭誠。」上善之,干子竟免。有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喪,娶雍州長史庫狄士文之從父妹。彧劾之曰:「臣聞天地之位旣分,夫婦之禮斯著,君親之義生焉,尊卑之教攸設。是以孝惟行本,禮實身基,自國刑家,率由斯道。竊以愛敬之情,因心至切,喪紀之重,人倫所先。君明鑽燧雖改,在文無變,忽劬勞之痛,成嬿爾之親,冒此苴縗,命彼褕翟。不義不昵,春秋載其將亡,無禮無儀,詩人欲其遄死。士文贊務神州,名位通顯,整齊風教,四方是則。棄二姓之重匹,違六禮之軌儀。請禁錮終身,以懲風俗。」二人竟坐得罪。隋承喪亂之後,風俗頹壞,彧多所矯正,上甚嘉之。
又見上勤於聽受,百僚奏請,多有煩碎,因上疏諫曰:「臣聞自古聖帝,莫過唐、虞,象地則天,布政施化,不為叢脞,是謂欽明。語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故知人君出令,誡在煩數。是以舜任五臣,堯咨四岳,設官分職,各有司存,垂拱無為,天下以治。所謂勞於求賢,逸於任使。又云:『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此言君臣上下,體裁有別。比見四海一家,萬機務廣,事無大小,咸關聖聽。陛下留心治道,無憚疲勞,亦由群官懼罪,不能自決,取判天旨。聞奏過多,乃至營造細小之事,出給輕微之物,一日之內,酬荅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寢,動以文簿,憂勞聖躬。伏願思臣至言,少減煩務,以怡神為意,以養性為懷,思武王安樂之義,念文王勤憂之理。若其經國大事,非臣下裁斷者,伏願詳決。自餘細務,責成所司,則聖體盡無疆之壽,臣下蒙覆育之賜也。」上覽而嘉之。後以忤旨免。未幾,復令視事,因謂彧曰:「無改爾心。」以其家貧,敕有司為之築宅。因曰:「柳彧正直士,國之寶也。」其見重如此。
右僕射楊素當塗顯貴,百僚慴憚,無敢忤者。嘗以少譴,敕送南臺。素恃貴,坐彧牀。彧從外來,見素如此,於階下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據案而坐,立素於庭,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彧時方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見近代以來,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戲,遞相誇競,至於糜費財力,上奏請禁絕之,曰:「臣聞昔者明王訓民治國,率履法度,動由禮典。非法不服,非道不行,道路不同,男女有別,防其邪僻,納諸軌度。竊見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戲朋遊。鳴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優雜技,詭狀異形。以穢嫚為歡娛,用鄙褻為笑樂,內外共觀,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廣幕陵雲,袨服靚粧,車馬填噎。肴醑肆陳,絲竹繁會,竭貲破產,競此一時。盡室并孥,無問貴賤,男女混雜,緇素不分。穢行因此而生,盜賊由斯而起。浸以成俗,實有由來,因循敝風,曾無先覺。非益於化,實損於民,請頒行天下,並即禁斷。康哉雅、頌,足美盛德之形容,鼓腹行歌,自表無為之至樂。敢有犯者,請以故違敕論。」詔可其奏。是歲,持節巡省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長吏贓污不稱職者二百餘人,州縣肅然,莫不震懼。上嘉之,賜絹布二百匹、氈三十領,拜儀同三司。歲餘,加員外散騎常侍,治書如故。仁壽初,復持節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還,賜絹百五十匹。
彧嘗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於秀,秀復賜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楊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為民,配戍懷遠鎮。行達高陽,有詔徵還。至晉陽,值漢王諒作亂,遣使馳召彧,將與計事。彧為使所逼,初不知諒反,將入城而諒反形已露。彧度不得免,遂詐中惡不食,自稱危篤。諒怒,囚之。及諒敗,楊素奏彧心懷兩端,以候事變,迹雖不反,心實同逆,坐徙敦煌。楊素卒後,乃自申理,有詔徵還京師,卒於道。有子紹,為介休令。
趙綽
趙綽,河東人也,性質直剛毅。在周,初為天官府史,以恭謹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幹見知,累轉內史中士。父艱去職,哀毀骨立,世稱其孝。旣免喪,又為掌教中士。高祖為丞相,知其清正,引為錄事參軍。尋遷掌朝大夫,從行軍總管是云暉擊叛蠻,以功拜儀同,賜物千段。
高祖受禪,授大理丞。處法平允,考績連最,轉大理正。尋遷尚書都官侍郎,未幾轉刑部侍郎。治梁士彥等獄,賜物三百段,奴婢十口,馬二十匹。每有奏讞,正色侃然,上嘉之,漸見親重。上以盜賊不禁,將重其法。綽進諫曰:「陛下行堯、舜之道,多存寬宥。況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納之,因謂綽曰:「若更有聞見,宜數陳之也。」遷大理少卿。故陳將蕭摩訶,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固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朝。」上曰:「大理其為朕特赦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刑部侍郎辛亶,嘗衣緋褌,俗云利於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據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謂綽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僕射高熲將綽斬之,綽曰:「陛下寧可殺臣,不得殺辛亶。」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復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耶?」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侍御史柳彧復上奏切諫,上乃止。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閤中,或遇上與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萬計。其後進位開府,贈其父為蔡州刺史。
時河東薛冑為大理卿,俱名平恕。然冑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上每謂綽曰:「朕於卿無所愛惜,但卿骨相不當貴耳。」仁壽中卒官,時年六十三。上為之流涕,中使弔祭,鴻臚監護喪事。有二子:元方、元襲。
裴肅
裴肅字神封,河東聞喜人也。父俠,周民部大夫。肅少剛正,有局度,少與安定梁毗同志友善。仕周,釋褐給事中士,累遷御正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韋孝寬征淮南。屬高祖為丞相,肅聞而歎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墳土未乾,而一朝遷革,豈天道歟!」高祖聞之,甚不悅,由是廢于家。
開皇五年,授膳部侍郎。後二歲,遷朔州總管長史,轉貝州長史,俱有能名。仁壽中,肅見皇太子勇、蜀王秀、左僕射高熲俱廢黜,遣使上書曰:「臣聞事君之道,有犯無隱,愚情所懷,敢不聞奏。竊見高熲以天挺良才,元勳佐命,陛下光寵,亦已優隆。但鬼瞰高明,世疵俊異,側目求其長短者,豈可勝道哉!願陛下錄其大功,忘其小過。臣又聞之,古先聖帝,教而不誅,陛下至慈,度越前聖。二庶人得罪已久,寧無革心?願陛下弘君父之慈,顧天性之義,各封小國,觀其所為。若能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絕,愧悔之心莫見,豈不哀哉!」書奏,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此亦至誠也。」於是徵肅入朝。皇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衡曰:「觀肅之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皇太子甚不悅。頃之,肅至京師,見上于含章殿,上謂肅曰:「吾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後宮寵幸,不過數人,自勇以下,並皆同母,非為憎愛輕事廢立。」因言勇不可復收之意。旣而罷遣之。
未幾,上崩。煬帝嗣位,不得調者久之,肅亦杜門不出。後執政者以嶺表荒遐,遂希旨授肅永平郡丞,甚得民夷心。歲餘,卒,時年六十二。夷、獠思之,為立廟於鄣江之浦。有子尚賢。
史臣曰:猛獸之處山林,藜藿為之不採,正臣之立朝廷,姦邪為之折謀。皆志在匪躬,義形于色,豈惟綱紀由其隆替,抑亦社稷繫以存亡者也。晉、蜀二王,帝之愛子,擅以權寵,莫拘憲令,求其恭肅,不亦難乎!元巖、王韶,任當彼相,並見嚴憚,莫敢為非,謇諤之風,有足稱矣。行本正色於房陵,梁毗抗言於楊素,直辭鯁氣,懍焉可想。趙綽之居大理,囹圄無冤,柳彧之處憲臺,姦邪自肅。然不畏強禦,梁毗其有焉,邦之司直,行本、柳彧近之矣。裴肅朝不坐,宴不預,忠誠慷慨,犯忤龍鱗,固知嫠婦憂宗周之亡,處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語也。方諸前載,有閻纂之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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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三‧列傳第二十八 樊子蓋
樊子蓋字華宗,廬江人也。祖道則,梁越州刺史。父儒,侯景之亂奔于齊,官至仁州刺史。子蓋解褐武興王行參軍,出為慎縣令,東汝、北陳二郡太守,員外散騎常侍,封富陽縣侯,邑五百戶。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治郢州刺史。
高祖受禪,以儀同領鄉兵,後除樅陽太守。平陳之役,以功加上開府,改封上蔡縣伯,食邑七百戶,賜物三千段,粟九千斛。拜辰州刺史,俄轉嵩州刺史。母憂去職。未幾,起授齊州刺史,固讓,不許。其年,轉循州總管,許以便宜從事。十八年入朝,奏嶺南地圖,賜以良馬雜物,加統四州,令還任所,遣光祿少卿柳謇之餞於霸上。
煬帝即位,徵還京師,轉涼州刺史。子蓋言於帝曰:「臣一居嶺表,十載於茲,犬馬之情,不勝戀戀。願趨走闕庭,萬死無恨。」帝賜物三百段,慰諭遣之。授銀青光祿大夫,武威太守,以善政聞。大業三年入朝,帝引之內殿,特蒙襃美。乃下詔曰:「設官之道,必在用賢,安人之術,莫如善政。龔、汲振德化於前,張、杜垂清風於後,共治天下,實資良守。子蓋幹局通敏,操履清潔,自剖符西服,愛惠為先,撫道有方,寬猛得所,處脂膏不潤其質,酌貪泉豈渝其性,故能治績克彰,課最之首。凡厥在位,莫匪王臣,若能人思奉職,各展其効,朕將冕旒垂拱,何憂不治哉!」於是進位金紫光祿大夫,賜物千段,太守如故。
五年,車駕西巡,將入吐谷渾。子蓋以彼多鄣氣,獻青木香以禦霧露。及帝還,謂之曰:「人道公清,定如此不?」子蓋謝曰:「臣安敢言清,止是小心不敢納賄耳。」由此賜之口味百餘斛。又下詔曰:「導德齊禮,實惟共治,懲惡勸善,用明黜陟。朕親巡河右,觀省人風,所歷郡縣,訪採治績,罕遵法度,多蹈刑網。而金紫光祿大夫、武威太守樊子蓋,執操清潔,處涅不渝,立身雅正,臨人以簡。威惠兼舉,寬猛相資,故能畏而愛之,不嚴斯治。實字人之盛績,有國之良臣,宜加襃顯,以弘獎勵。可右光祿大夫,太守如故。」賜縑千匹,粟麥二千斛。子蓋又自陳曰:「臣自南裔,即適西垂,常為外臣,未居內職。不得陪屬車,奉丹陛,溘死邊城,沒有遺恨。惟陛下察之。」帝曰:「公侍朕則一人而已,委以西方則萬人之敵。宜識此心。」
六年,帝避暑隴川宮,又云欲幸河西。子蓋傾望鑾輿,願巡郡境。帝知之,下詔曰:「卿夙懷恭順,深執誠心,聞朕西巡,欣然望幸。丹款之至,甚有可嘉,宜保此純誠,克終其美。」是歲,朝於江都宮,帝謂之曰:「富貴不還故鄉,真衣繡夜行耳。」敕廬江郡設三千人會,賜米麥六千石,使謁墳墓,宴故老。當時榮之。還除民部尚書。時處羅可汗及高昌王款塞,復以子蓋檢校武威太守,應接二蕃。
遼東之役,徵攝左武衛將軍,出長岑道。後以宿衛不行。進授左光祿大夫,尚書如故。其年帝還東都,以子蓋為涿郡留守。九年,車駕復幸遼東,命子蓋為東都留守。屬楊玄感作逆,來逼王城,子蓋遣河南贊治裴弘策逆擊之,返為所敗,遂斬弘策以徇。國子祭酒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拜謝,頓首流血,久乃釋免。於是三軍莫不戰慄,將吏無敢仰視。玄感每盡銳攻城,子蓋徐設備禦,至輒摧破,故久不能克。會來護兒等救至,玄感解去。子蓋凡所誅殺者數萬人。
又檢校河南內史。車駕至高陽,追詣行在所。旣而引見,帝逆勞之曰:「昔高祖留蕭何於關西,光武委寇恂以河內,公其人也。」子蓋謝曰:「臣任重器小,寧可竊譬兩賢!但以陛下威靈,小盜不足除耳。」進位光祿大夫,封建安侯,尚書如故。賜縑三千匹,女樂五十人。子蓋固讓,優詔不許。帝顧謂子蓋曰:「朕遣越王留守東都,示以皇枝盤石;社稷大事,終以委公。特宜持重,戈甲五百人而後出,此亦勇夫重閉之義也。無賴不軌者,便誅鋤之。凡可施行,無勞形迹。今為公別造玉麟符,以代銅獸。」又指越、代二王曰:「今以二孫委公與衛文昇耳。宜選貞良宿德有方幅者教習之。動靜之節,宜思其可。」於是賜以良田、甲第。
十年冬,車駕還東都,帝謂子蓋曰:「玄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耳。析珪進爵,宜有令謨。」是日下詔,進爵為濟公,言其功濟天下,特為立名,無此郡國也。賜縑三千匹,奴婢二十口。後與蘇威、宇文述陪宴積翠亭,帝親以金杯屬子蓋酒,曰:「良筭嘉謀,俟公後動,即以此杯賜公,用為永年之瑞。」并綺羅百匹。
十一年,從駕汾陽宮。至于鴈門,車駕為突厥所圍,頻戰不利。帝欲以精騎潰圍而出,子蓋諫曰:「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脫,一朝狼狽,雖悔不追。未若守城以挫其銳,四面徵兵,可立而待。陛下亦何所慮,乃欲身自突圍!」因垂泣,「願暫停遼東之役,以慰衆望。聖躬親出慰撫,厚為勳格,人心自奮,不足為憂」。帝從之。其後援兵稍至,虜乃引去。納言蘇威追論勳格太重,宜在斟酌。子蓋執奏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默然不敢對。
從駕還東都。時絳郡賊敬槃陀、柴保昌等阻兵數萬,汾、晉苦之。詔令子蓋進討。于時人物殷阜,子蓋善惡無所分別,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百姓大駭,相率為盜。其有歸首者,無少長悉坑之。擁數萬之衆,經年不能破賊,有詔徵還。又將兵擊宜陽賊,以疾停,卒于京第,時年七十有二。上悲傷者久之,顧謂黃門侍郎裴矩曰:「子蓋臨終有何語?」矩對曰:「子蓋病篤,深恨鴈門之恥。」帝聞而歎息,令百官就弔,賜縑三百匹,米五百斛,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景。會葬者萬餘人。武威民吏聞其死,莫不嗟痛,立碑頌德。
子蓋無他權略,在軍持重,未嘗負敗,臨民明察,下莫敢欺。然嚴酷少恩,果於殺戮,臨終之日,見斷頭鬼前後重沓為之厲云。
史祥
史祥字世休,朔方人也。父寧,周少司徒。祥少有文武才幹,仕周太子車右中士,襲爵武遂縣公。高祖踐阼,拜儀同,領交州事,進爵陽城郡公。祥在州頗有惠政。後數年,轉驃騎將軍。伐陳之役,從宜陽公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道,先鋒與陳人合戰,破之,進拔江州。上聞而大悅,下詔曰:「朕以陳叔寶世為僭逆,挻虐生民,故命諸軍救彼塗炭。小寇狼狽,顧恃江湖之險,遂敢汎舟楫,擬抗王師。公親率所部,應機奮擊,沉溺俘獲,厥功甚茂。又聞帥旅進取江州。行軍總管、襄邑公賀若弼旣獲京口,新義公韓擒尋剋姑熟。驃騎旣渡江岸,所在橫行。晉王兵馬即入建業,清蕩吳、越,旦夕非遠。驃騎高才壯志,是朕所知,善為經略,以取大賞,使富貴功名永垂竹帛也。」進位上開府。尋拜蘄州總管,未幾,徵拜左領左右將軍。後以行軍總管從晉王廣擊突厥於靈武,破之。遷右衛將軍。
仁壽中,率兵屯弘化以備胡。煬帝時在東宮,遺祥書曰:
將軍總戎塞表,胡虜清塵,秣馬休兵,猶事校獵,足使李廣慚勇,魏尚愧能,冠彼二賢,獨在吾子。昔余濫舉,推轂治兵,振皇靈於塞外,驅犬羊乎大漠。于時同行軍旅,契闊戎旃,望龍城而衝冠,眄狼居而發憤。將軍英圖不世,猛氣無前,但物不遂心,僶俛從事。每一思此,我勞如何。將軍宿心素志,早同膠漆,久而敬之,方成魚水。
近者陪隨鑾駕,言旋上京,本即述職南蕃,宣條下國,不悟皇鑒曲發,備位少陽,戰戰兢兢,如臨冰谷。至如建節邊境,征伐四方,褰帷作牧,綏撫百姓,上稟成規,下盡臣節,是所願也,是所甘心。仰慕前修,庶得自効。謬其入守神器,元良萬國,身輕負重,何以克堪!所望故人匡其不逮。
比監國多暇,養疾閑宮,厭北閣之端居,罷南皮之馳射。博望之苑,旣乏名賢,飛蓋之園,理乖終宴。親朋遠矣,琴書寂然,想望吾賢,疹如疾首。
祥荅書曰:
行人戾止,奉所賜況,恩紀綢繆,形於文墨。不悟飛雪增冰之地,忽載三陽,毳幙韋韝之鄉,俄聞九奏。精駭思越,莫知啟處。
祥少不學軍旅,長遇升平,幸以先人緒餘,備職宿衛。懼駑蹇無致遠之用,朽薄非折衝之材,豈欲追蹤古人,語其優劣?曩者王師薄伐,天人受脤,絕漠揚旌,威震海外。當此之時,猛將如雲,謀夫如雨,至若祥者,列於卒伍,預聞指蹤之規,得免逗遛之責,循涯揣分,實為幸甚。爰以情喻雷、陳,事方劉、葛,信聖人之屈己,非庸人之擬議。何則?川澤之大,污潦攸歸,松柏之高,蔦蘿斯託。微心眷眷,孟侯所知也。仰惟體元良之德,煥重離之暉,三善克修,萬邦以正。斯固道高周誦,契協商皓,豈在管蠡所能窺測!
伏承監國多暇,養德怡神,咀嚼六經,逍遙百氏。追西園之愛客,眷南皮之出遊,疇昔之恩,無忘造次。祥自忝式遏,載罹寒暑,身在邊隅,情馳魏闕。每至清風夕起,朗月孤照,想鳴葭之啟路,思託乘於後車。塞表京華,山川悠遠,瞻望浮雲,伏增潸結。
太子甚親遇之。
煬帝即位,漢王諒發兵作亂,遣其將綦良自滏口徇黎陽,塞白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久不得濟。祥謂軍吏曰:「余公理輕而無謀,才用素不足稱。又新得志,謂其衆可恃。恃衆必驕。且河北人先不習兵,所謂擁市人而戰。以吾籌之,不足圖也。」乃令軍中修攻具,公理使諜知之,果屯兵於河陽內城以備祥。祥於是艤船南岸,公理聚甲以當之。祥乃簡精銳於下流潛渡,公理率衆拒之。祥至須水,兩軍相對,公理未成列,祥縱擊,大破之。東趣黎陽討綦良等。良列陣以待,兵未接,良棄軍而走。於是其衆大潰,祥縱兵乘之,殺萬餘人。進位上大將軍,賜縑綵七千段,女妓十人,良馬二十匹。轉太僕卿。帝嘗賜祥詩曰:「伯煚朝寄重,夏侯親遇深。貴耳唯聞古,賤目詎知今!早摽勁草質,久有背淮心。掃逆黎山外,振旅河之陰。功已書王府,留情太僕箴。」祥上表辭謝,帝降手詔曰:「昔歲勞公問罪河朔,賊爾日塞兩關之路,據倉阻河,百姓脅從,人亦衆矣。公竭誠奮勇,一舉剋定。詩不云乎『喪亂旣平,旣安且寧。』非英才大略,其孰能與於此邪!故聊示所懷,亦何謝也。」
尋遷鴻臚卿。時突厥啟民可汗請朝,帝遣祥迎接之。從征吐谷渾,祥率衆出間道擊虜,破之,俘男女千餘口。賜奴婢六十人,馬三百匹。進位左光祿大夫,拜左驍衛將軍。及遼東之役,出蹋頓道,不利而還。由是除名為民。俄拜燕郡太守,被賊高開道所圍,祥稱疾不視事。及城陷,開道甚禮之。會開道與羅藝通和,送祥於涿郡,卒於塗。
有子義隆,永年令。祥兄雲,字世高,弟威,字世儀,並有幹局。雲官至萊州刺史、武平縣公,威官至武賁郎將、武當縣公。
元壽
元壽字長壽,河南洛陽人也。祖敦,魏侍中、邵陵王。父寶,周涼州刺史。壽少孤,性仁孝,九歲喪父,哀毀骨立,宗族鄉黨咸異之。事母以孝聞。及長,方直,頗涉經史。周武成初,封隆城縣侯,邑千戶。保定四年,改封儀隴縣侯,授儀同三司。
開皇初,議伐陳,以壽有思理,奉使於淮浦監修船艦,以強濟見稱。四年,參督漕渠之役,授尚書主爵侍郎。八年,從晉王伐陳,除行臺左丞,兼領元帥府屬。及平陳,拜尚書左丞。高祖嘗出苑觀射,文武並從焉。開府蕭摩訶妻患且死,奏請遣子向江南收其家產,御史見而不言。壽奏劾之曰:
臣聞天道不言,功成四序,聖皇垂拱,任在百司。御史之官,義存糾察,直繩莫舉,憲典誰寄?今月五日,鑾輿徙蹕,親臨射苑,開府儀同三司蕭摩訶幸廁朝行,預觀盛禮,奏稱請遣子世略暫往江南重收家產。妻安遇患,彌留有日,安若長逝,世略不合此行。竊以人倫之義,伉儷為重,資愛之道,烏鳥弗虧。摩訶遠念資財,近忘匹好,又命其子捨危惙之母,為聚斂之行。一言纔發,名教頓盡。而兼殿內侍御史臣韓微之等親所聞見,竟不彈糾。若知非不舉,事涉阿縱;如不以為非,豈關理識?謹按儀同三司、太子左庶子、檢校治書侍御史臣劉行本出入宮省,備蒙任遇,攝職憲臺,時月稍久,庶能整肅纓冕,澄清風教。而在法司虧失憲體,瓶罄罍恥,何所逃愆!臣謬膺朝寄,忝居左轄,無容寢默,謹以狀聞。其行本、微之等,請付大理。
上嘉納之。尋授太常少卿。數年,拜基州刺史,在任有公廉之稱。入為太府少卿,進位開府。
煬帝嗣位,漢王諒舉兵反,左僕射楊素為行軍元帥,壽為長史。壽每遇賊,為士卒先,以功授大將軍,遷太府卿。四年,拜內史令,從帝西討吐谷渾。壽率衆屯金山,東西連營三百餘里,以圍渾主。及還,拜右光祿大夫。七年,兼左翊衛將軍,從征遼東。行至涿郡,遇疾卒,時年六十三。帝悼惜焉,哭之甚慟。贈尚書右僕射、光祿大夫,謚曰景。
子敏,頗有才辯,而輕險多詐。壽卒後,帝追思之,擢敏為守內史舍人,而交通博徒,數漏泄省中語。化及之反也,敏創其謀,偽授內史侍郎,為沈光所殺。
楊義臣
楊義臣,代人也,本姓尉遲氏。父崇,仕周為儀同大將軍,以兵鎮恒山。時高祖為定州總管,崇知高祖相貌非常,每自結納,高祖甚親待之。及為丞相,尉迥作亂,崇以宗族之故,自囚於獄,遣使請罪。高祖下書慰諭之,即令馳驛入朝,恒置左右。開皇初,封秦興縣公。歲餘,從行軍總管達奚長儒擊突厥於周盤,力戰而死。贈大將軍、豫州刺史,以義臣襲崇官爵。
時義臣尚幼,養於宮中,年未弱冠,奉詔宿衛如千牛者數年,賞賜甚厚。上嘗從容言及恩舊,顧義臣嗟歎久之,因下詔曰:「朕受命之初,群凶未定,明識之士,有足可懷。尉義臣與尉迥,本同骨肉,旣狂悖作亂鄴城,其父崇時在常山,典司兵甲,與迥鄰接,又是至親。知逆順之理,識天人之意,即陳丹款,慮染惡徒,自執有司,請歸相府。及北夷內侵,橫戈制敵,輕生重義,馬革言旋。操表存亡,事貫幽顯,雖高官大賞,延及於世,未足表松筠之志,彰節義之門。義臣可賜姓楊氏,賜錢三萬貫,酒三十斛,米麥各百斛,編之屬籍,為皇從孫。」未幾,拜陝州刺史。義臣性謹厚,能馳射,有將領之才,由是上甚重之。其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以行軍總管率步騎三萬出白道,與賊遇,戰,大破之。明年,突厥又寇邊,鴈門、馬邑多被其患。義臣擊之,虜遂出塞,因而追之,至大斤山,與虜相遇。時太平公史萬歲軍亦至,義臣與萬歲合軍擊虜,大破之。萬歲為楊素所陷而死,義臣功竟不錄。仁壽初,拜朔州總管,賜以御甲。
煬帝嗣位,漢王諒作亂并州。時代州總管李景為漢王將喬鍾葵所圍,詔義臣救之。義臣率馬步二萬,夜出西陘,遲明行數十里。鍾葵覘見義臣兵少,悉衆拒之。鍾葵亞將王拔,驍勇,善用矟,射之者不能中,每以數騎陷陣。義臣患之,募能當拔者。車騎將軍楊思恩請當之。義臣見思恩氣貌雄勇,顧之曰:「壯士也!」賜以卮酒。思恩望見拔立於陣後,投觴於地,策馬赴之。再往不剋,義臣復選騎士十餘人從之。思恩遂突擊,殺數人,直至拔麾下。短兵方接,所從騎士退,思恩為拔所殺。拔遂乘之,義臣軍北者十餘里。於是購得思恩屍,義臣哭之甚慟,三軍莫不下泣。所從騎士皆腰斬。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澗谷間,出其不意。義臣晡後復與鍾葵軍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張天,鍾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大潰,縱擊破之。以功進位上大將軍,賜物二千段,雜綵五百段,女妓十人,良馬二十匹。尋授相州刺史。
後三歲,徵為宗正卿。未幾,轉太僕卿。從征吐谷渾,令義臣屯琵琶峽,連營八十里,南接元壽,北連段文振,合圍渾主於覆袁川。其後復征遼東,以軍將指肅慎道。至鴨綠水,與乙支文德戰,每為先鋒,一日七捷。後與諸軍俱敗,竟坐免。俄而復位。明年,以為軍副,與大將軍宇文述趣平壤。至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班師,檢校趙郡太守。妖賊向海公聚衆作亂,寇扶風、安定間,義臣奉詔擊平之。尋從帝復征遼東,進位左光祿大夫。時渤海高士達、清河張金稱並相聚為盜,衆已數萬,攻陷郡縣。帝遣將軍段達討之,不能剋,詔義臣率遼東還兵數萬擊之,大破士達,斬金稱。又收合降賊,入豆子 2a25b.gif ,討格謙,擒之,以狀聞奏。帝惡其威名,遽追入朝,賊由是復盛。義臣以功進位光祿大夫,尋拜禮部尚書。未幾,卒官。
衛玄
衛玄字文昇,河南洛陽人也。祖悅,魏司農卿。父摽,侍中、左武衛大將軍。玄少有器識,周武帝在藩,引為記室。遷給事上士,襲爵興勢公,食邑四千戶。轉宣納下大夫。武帝親總萬機,拜益州總管長史,賜以萬釘寶帶。稍遷開府儀同三司、太府中大夫,治內史事,仍領京兆尹,稱為強濟。宣帝時,以忤旨免官。
高祖作相,檢校熊州事。和州蠻反,玄以行軍總管擊平之。及高祖受禪,遷淮州總管,進封同軌郡公,坐事免。未幾,拜嵐州刺史。會起長城之役,詔玄監督之。俄檢校朔州總管事。後為衛尉少卿。仁壽初,山獠作亂,出為資州刺史以鎮撫之。玄旣到官,時獠攻圍大牢鎮,玄單騎造其營,謂群獠曰:「我是刺史,銜天子詔安養汝等,勿驚懼也。」諸賊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悅,解兵而去,前後歸附者十餘萬口。高祖大悅,賜縑二千匹,除遂州總管,仍令劔南安撫。
煬帝即位,復徵為衛尉卿。夷、獠攀戀,數百里不絕。玄曉之曰:「天子詔徵,不可久住。」因與之訣,夷、獠各揮涕而去。歲餘,遷工部尚書。其後拜魏郡太守,尚書如故。帝謂玄曰:「魏郡名都,衝要之所,民多姦宄,是用煩公。此郡去都,道里非遠,宜數往來,詢謀朝政。」賜物五百段而遣之。未幾,拜右候衛大將軍,檢校左候衛事。大業八年,轉刑部尚書。遼東之役,檢校右禦衛大將軍,率師出增地道。時諸軍多不利,玄獨全衆而還。拜金紫光祿大夫。
九年,車駕幸遼東,使玄與代王侑留守京師,拜為京兆內史,尚書如故。許以便宜從事,敕代王待以師傅之禮。會楊玄感圍逼東都,玄率步騎七萬援之。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夷其塋域,示士卒以必死。旣出潼關,議者恐崤、函有伏兵,請於陝縣沿流東下,直趣河陽,以攻其背。玄曰:「以吾度之,此計非豎子所及。」於是鼓行而進。旣度函谷,卒如所量。於是遣武賁郎將張峻為疑軍於南道,玄以大兵直趣城北。玄感逆拒之,且戰且行,屯軍金谷。於軍中掃地而祭高祖曰:「刑部尚書、京兆內史臣衛文昇,敢昭告于高祖文皇帝之靈。自皇家啟運,三十餘年,武功文德,漸被海外。楊玄感孤負聖恩,躬為蛇豕,蜂飛蟻聚,犯我王略。臣二世受恩,一心事主,董率熊羆,志梟兇逆。若社稷靈長,宜令醜徒冰碎,如或大運去矣,幸使老臣先死。」詞氣抑揚,三軍莫不涕咽。時衆寡不敵,與賊頻戰不利,死傷太半。玄感盡銳來攻,玄苦戰,賊稍却,進屯北芒。會宇文述、來護兒等援兵至,玄感懼而西遁。玄遣通議大夫斛斯萬善、監門直閤龐玉前鋒追之,及于閿鄉,與宇文述等合擊破之。車駕至高陽,徵詣行在所。帝勞之曰:「社稷之臣也。使朕無西顧之憂。」乃下詔曰:「近者妖氛充斥,擾動關、河,文昇率勵義勇,應機響赴,表裏奮擊,摧破兇醜,宜升榮命,式弘賞典。可右光祿大夫。」賜以良田、甲第,資物鉅萬。還鎮京師,帝謂之曰:「關右之任,一委於公。公安,社稷乃安;公危,社稷亦危。出入須有兵衛,坐卧恒宜自牢,勇夫重閉,此其義也。今特給千兵,以充侍從。」賜以玉麟符。
十一年,詔玄安撫關中。時盜賊蜂起,百姓饑饉,玄竟不能救恤,而官方壞亂,貨賄公行。玄自以年老,上表乞骸骨,帝使內史舍人封德彝馳諭之曰:「京師國本,王業所基,宗廟園陵所在。藉公耆舊,卧以鎮之。朕為國計,義無相許,故遣德彝口陳指意。」玄乃止。義師入關,自知不能守,憂懼稱疾,不知政事。城陷,歸于家。義寧中卒,時年七十七。
子孝則,官至通事舍人、兵部承務郎,早卒。
劉權
劉權字世略,彭城豐人也。祖軌,齊羅州刺史。權少有俠氣,重然諾,藏亡匿死,吏不敢過門。後更折節好學,動循法度。初為州主簿,仕齊,釋褐奉朝請、行臺郎中。及齊滅,周武帝以為假淮州刺史。
高祖受禪,以車騎將軍領鄉兵。後從晉王廣平陳,以功進授開府儀同三司,賜物三千段。宋國公賀若弼甚禮之。開皇十二年,拜蘇州刺史,賜爵宗城縣公。于時江南初平,物情尚擾,權撫以恩信,甚得民和。
煬帝嗣位,拜衛尉卿,進位銀青光祿大夫。大業五年,從征吐谷渾,權率衆出伊吾道,與賊相遇,擊走之。逐北至青海,虜獲千餘口,乘勝至伏俟城。帝復令權過曼頭、赤水,置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留鎮西境。在邊五載,諸羌懷附,貢賦歲入,吐谷渾餘燼遠遁,道路無壅。徵拜司農卿,加位金紫光祿大夫。
尋為南海太守。行至鄱陽,會群盜起,不得進,詔令權召募討之。權率兵與賊相遇,不與戰,先乘單舸詣賊營,說以利害。群賊感悅,一時降附。帝聞而嘉之。旣至南海,甚有異政。數歲,遇盜賊群起,數來攻郡。豪帥多願推權為首,權竟盡力固守以拒之。子世徹又密遣人齎書詣權,稱四方擾亂,英雄並起,時不可失,諷令舉兵。權召集佐僚,對斬其使,竟無異圖,守之以死。卒官,時年七十。
世徹倜儻不羈,頗為時人所許。大業末,群雄並起,世徹所至之處,輒為所忌,多拘禁之,後竟為兖州賊帥徐圓朗所殺。
權從父烈,字子將,美容儀,有器局,官至鷹揚郎將。有子德威,知名於世。
史臣曰:子蓋雅有幹局,質性嚴敏,見義而勇,臨機能斷,保全都邑,勤亦懋哉!楊諒干紀,史祥著獨克之効,群盜侵擾,義臣致三捷之功。此皆名重當年,聲流後葉者也。元壽彈奏行本,有意存夫名教,然其計功稱伐,猶居義臣之後,端揆之贈,不已優乎?文昇,東都解圍,頗亦宣力,西京居守,政以賄成,鄙哉鄙哉,夫何足數!劉權,淮、楚舊族,早著雄名,屬擾攘之辰,居尉佗之地,遂能拒子邪計,無所覬覦,雖謝勤王之謀,足為守節之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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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四‧列傳第二十九   李圓通
李圓通,京兆涇陽人也。父景,以軍士隷武元皇帝,因與家僮黑女私,生圓通。景不之認,由是孤賤,給使高祖家。及為隋國公,擢授參軍事。初,高祖少時,每醼賔客,恒令圓通監廚。圓通性嚴整,左右婢僕咸所敬憚。唯世子乳母恃寵輕之,賔客未供,每有干請,圓通不許,或輒持去。圓通大怒,叱廚人撾之數十,叫呼之聲徹於閤內,僚吏左右代其失色。賔去之後,高祖具知之,召圓通,命坐賜食,從此獨善之,以為堪當大任。
高祖作相,賜封懷昌男。久之,授帥都督,進爵新安子,委以心膂。圓通多力勁捷,長於武用。周氏諸王素憚高祖,每伺高祖之隙,圖為不利;賴圓通保護,獲免者數矣。高祖深感之,由是參預政事。授相國外兵曹,仍領左親信。尋授上儀同。高祖受禪,拜內史侍郎,領左衛長史,進爵為伯。歷左右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左丞,攝刑部尚書,深被任信。後以左丞領左翊衛驃騎將軍。伐陳之役,圓通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出信州道,以功進位大將軍,進封萬安縣侯,拜揚州總管長史。尋轉并州總管長史。秦孝王仁柔自善,少斷決,府中事多決於圓通。入為司農卿、治粟內史,遷刑部尚書。後數歲,復為并州長史。孝王以奢侈得罪,圓通亦坐免官。尋檢校刑部尚書事。仁壽中,以勳舊進爵郡公。
煬帝嗣位,拜兵部尚書。帝幸揚州,以圓通留守京師。判宇文述田以還民,述訴其受賂。帝怒而徵之,見帝於洛陽,坐是免官。圓通憂懼發疾而卒。贈柱國,封爵悉如故。子孝常,大業末,為華陰令。
陳茂
陳茂,河東猗氏人也。家世寒微,質直恭謹,為州里所敬。高祖為隋國公,引為僚佐,遇待與圓通等。每令典家事,未嘗不稱旨,高祖善之。後從高祖與齊師戰於晉州,賊甚盛,高祖將挑戰,茂固止不得,因捉馬鞚。高祖忿之,拔刀斫其額,流血被面,詞氣不撓。高祖感而謝之,厚加禮敬。其後官至上士。高祖為丞相,委以心膂。及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封魏城縣男,每典機密。在官十餘年,轉益州總管司馬,遷太府卿,進爵為伯。後數載,卒官。子政嗣。
政字弘道,倜儻有文武大略,善鍾律,便弓馬。少養宮中,年十七,為太子千牛備身。時京師大俠劉居士重政才氣,數從之遊。圓通子孝常與政相善,並與居士交結。及居士下獄誅,政及孝常當從坐,上以功臣子,撻之二百而赦之。由是不得調。煬帝時,授協律郎,遷通事謁者,兵曹承務郎。帝美其才,甚重之。宇文化及之亂也,以為太常卿。後歸大唐,卒於梁州總管。
張定和
張定和字處謐,京兆萬年人也。少貧賤,有志節。初為侍官。會平陳之役,定和當從征,無以自給。其妻有嫁時衣服,定和將鬻之,妻靳固不與,定和於是遂行。以功拜儀同,賜帛千匹,遂棄其妻。是後數以軍功,加上開府、驃騎將軍。從上柱國李充擊突厥,先登陷陣,虜刺之中頸,定和以草塞創而戰,神氣自若,虜遂敗走。上聞而壯之,遣使者齎藥,馳詣定和所勞問之。進位柱國,封武安縣侯,賞物二千段,良馬二匹,金百兩。
煬帝嗣位,拜宜州刺史,尋轉河內太守,頗有惠政。歲餘,徵拜左屯衛大將軍。從帝征吐谷渾,至覆袁川。時吐谷渾主與數騎而遁,其名王詐為渾主,保車我真山,帝命定和率師擊之。旣與賊相遇,輕其衆少,呼之令降,賊不肯下。定和不被甲,挺身登山,賊伏兵於巖谷之下,發矢中之而斃。其亞將柳武建擊賊,悉斬之。帝為流涕,贈光祿大夫。時舊爵例除,於是復封武安侯,謚曰壯武。贈絹千匹,米千石。子世立嗣,尋拜為光祿大夫。
張奫
張奫字文懿,自云清河人也,家於淮陰。好讀兵書,尤便刀楯。周世,鄉人郭子冀密引陳寇,奫父雙欲率子弟擊之,猶豫未決。奫贊成其謀,竟以破賊,由是以勇決知名。起家州主簿。
高祖作相,授大都督,領鄉兵。賀若弼之鎮壽春也,恒為間諜,平陳之役,頗有功焉。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文安縣子,邑八百戶,賜物二千五百段,粟二千五百石。歲餘,率水軍破逆賊笮子游於京口,薛子建於和州。徵入朝,拜大將軍。高祖命升御坐而宴之,謂奫曰:「卿可為朕兒,朕為卿父。今日聚集,示無外也。」其後賜綺羅千匹,綠沉甲、獸文具裝。尋從楊素征江表,別破高智慧於會稽,吳世華於臨海。進位上大將軍,賜奴婢六十口,縑綵三百匹。歷撫、顯、齊三州刺史,俱有能名。開皇十八年,為行軍總管,從漢王諒征遼東,諸軍多物故,奫衆獨全。高祖善之,賜物二百五十段。仁壽中,遷潭州總管,在職三年卒。有子孝廉。
麥鐵杖
麥鐵杖,始興人也。驍勇有膂力,日行五百里,走及奔馬。性疏誕使酒,好交遊,重信義,每以漁獵為事,不治產業。陳太建中,結聚為群盜,廣州刺史歐陽頠俘之以獻,沒為官戶,配執御傘。每罷朝後,行百餘里,夜至南徐州,踰城而入,行光火劫盜。旦還及時,仍又執傘。如此者十餘度,物主識之,州以狀奏。朝士見鐵杖每旦恒在,不之信也。後數告變,尚書蔡徵曰:「此可驗耳。」於仗下時,購以百金,求人送詔書與南徐州刺史。鐵杖出應募,齎敕而往,明旦及奏事。帝曰:「信然,為盜明矣。」惜其勇捷,誡而釋之。
陳亡後,徙居清流縣。遇江東反,楊素遣鐵杖頭戴草束,夜浮渡江,覘賊中消息,具知還報。後復更往,為賊所擒。逆帥李稜遣兵仗三十人衛之,縛送高智慧。行至庱亭,衛者憩食,哀其餒,解手以給其餐。鐵杖取賊刀,亂斬衛者,殺之皆盡,悉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後叙戰勳,不及鐵杖,遇素馳驛歸于京師,鐵杖步追之,每夜則同宿。素見而悟,特奏授儀同三司。以不識書,放還鄉里。成陽公李徹稱其驍武,開皇十六年,徵至京師,除車騎將軍。仍從楊素北征突厥,加上開府。
煬帝即位,漢王諒反於并州,又從楊素擊之,每戰先登。進位柱國。尋除萊州刺史,無治名。後轉汝南太守,稍習法令,群盜屏迹。後因朝集,考功郎竇威嘲之曰:「麥是何姓?」鐵杖應口對曰:「麥豆不殊,那忽相怪!」威赧然,無以應之,時人以為敏慧。尋除右屯衛大將軍,帝待之逾密。
鐵杖自以荷恩深重,每懷竭命之志。及遼東之役,請為前鋒,顧謂醫者吳景賢曰:「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艾炷灸頞,瓜蔕歕鼻,治黃不差,而卧死兒女手中乎?」將渡遼,謂其三子曰:「阿奴當備淺色黃衫。吾荷國恩,今是死日。我旣被殺,爾當富貴。唯誠與孝,爾其勉之。」及濟,橋未成,去東岸尚數丈,賊大至。鐵杖跳上岸,與賊戰,死。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亦死之,左右更無及者。帝為之流涕,購得其屍,下詔曰:「鐵杖志氣驍果,夙著勳庸,陪麾問罪,先登陷陣,節高義烈,身殞功存。興言至誠,追懷傷悼,宜賚殊榮,用彰飾德。可贈光祿大夫,宿國公。謚曰武烈。」子孟才嗣,尋授光祿大夫。孟才有二弟,仲才、季才,俱拜正議大夫。賵贈鉅萬,贈轀輬車,給前後部羽葆鼓吹。平壤道敗將宇文述等百餘人皆為執紼,王公已下送至郊外。士雄贈左光祿大夫、右屯衛將軍、武強侯,謚曰剛。子傑嗣。金叉贈右光祿大夫,子善誼襲官。
孟才字智稜,果烈有父風。帝以孟才死節將子,恩賜殊厚,拜武賁郎將。及江都之難,慨然有復讎之志。與武牙郎錢傑素交友,二人相謂曰:「吾等世荷國恩,門著誠節。今賊臣弒逆,社稷淪亡,無節可紀,何面目視息世間哉!」於是流涕扼腕,遂相與謀,糾合恩舊,欲於顯福宮邀擊宇文化及。事臨發,陳藩之子謙知其謀而告之,與其黨沈光俱為化及所害,忠義之士哀焉。
沈光
沈光字總持,吳興人也。父君道,仕陳吏部侍郎,陳滅,家于長安。皇太子勇引署學士。後為漢王諒府掾,諒敗,除名。光少驍捷,善戲馬,為天下之最。略綜書記,微有詞藻,常慕立功名,不拘小節。家甚貧窶,父兄並以傭書為事,光獨跅弛,交通輕俠,為京師惡少年之所朋附。人多贍遺,得以養親,每致甘食美服,未嘗困匱。初建禪定寺,其中幡竿高十餘丈,適遇繩絕,非人力所及,諸僧患之。光見而謂僧曰:「可持繩來,當相為上耳。」諸僧驚喜,因取而與之。光以口銜索,拍竿而上,直至龍頭。繫繩畢,手足皆放,透空而下,以掌拒地,倒行數十步。觀者駭悅,莫不嗟異,時人號為「肉飛仙」。
大業中,煬帝徵天下驍果之士以伐遼左,光預焉。同類數萬人,皆出其下。光將詣行在所,賔客送至灞上者百餘騎。光酹酒而誓曰:「是行也,若不能建立功名,當死於高麗,不復與諸君相見矣。」及從帝攻遼東,以衝梯擊城,竿長十五丈,光升其端,臨城與賊戰,短兵接,殺十數人。賊競擊之而墜,未及於地,適遇竿有垂,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異之,馳召與語,大悅,即日拜朝請大夫,賜寶刀良馬,恒致左右,親顧漸密。未幾,以為折衝郎將,賞遇優重。帝每推食解衣以賜之,同輩莫與為比。
光自以荷恩深重,思懷竭節。及江都之難,潛構義勇,將為帝復讎。先是,帝寵昵官奴,名為給使,宇文化及以光驍勇,方任之,令其總統,營於禁內。時孟才、錢傑等陰圖化及,因謂光曰:「我等荷國厚恩,不能死難以衛社稷,斯則古人之所恥也。今又俛首事讎,受其驅率,有靦面目,何用生為?吾必欲殺之,死無所恨。公義士也,肯從我乎?」光泣下霑衿,曰:「是所望於將軍也。僕領給使數百人,並荷先帝恩遇,今在化及內營。以此復讎,如鷹鸇之逐鳥雀。萬世之功,在此一舉,願將軍勉之。」孟才為將軍,領江淮之衆數千人,期以營將發時,晨起襲化及。光語洩,陳謙告其事。化及大懼曰「此麥鐵杖子也,及沈光者,並勇決不可當,須避其鋒。」是夜即與腹心走出營外,留人告司馬德戡等,遣領兵馬,逮捕孟才。光聞營內諠聲,知事發,不及被甲,即襲化及營,空無所獲。值舍人元敏,數而斬之。遇德戡兵入,四面圍合。光大呼潰圍,給使齊奮,斬首數十級,賊皆披靡。德戡輒復遣騎,持弓弩,翼而射之。光身無介冑,遂為所害。麾下數百人皆鬪而死,一無降者。時年二十八。壯士聞之,莫不為之隕涕。
來護兒
來護兒,字崇善,江都人也。幼而卓詭,好立奇節。初讀詩,至「擊鼓其鏜,踊躍用兵」,「羔裘豹飾,孔武有力」,捨書而歎曰:「大丈夫在世當如是。會為國滅賊以取功名,安能區區久事隴畝!」群輩驚其言而壯其志。
護兒所住白土村,密邇江岸。于時江南尚阻,賀若弼之鎮壽州也,常令護兒為間諜,授大都督。平陳之役,護兒有功焉,進位上開府。從楊素擊高智慧于浙江,而賊據岸為營,周亙百餘里,船艦被江,鼓譟而進。素令護兒率數百輕艓徑登江岸,直掩其營,破之。時賊前與素戰不勝,歸無所據,因而潰散。智慧將逃於海,護兒追至泉州,智慧窮蹙,遁走閩、越。進位大將軍,除泉州刺史。時有盛道延擁兵作亂,侵擾州境,護兒進擊,破之。又從蒲山公李寬破汪文進於黟、歙,進位柱國。仁壽三年,除瀛州刺史,賜爵黃縣公,邑三千戶。尋加上柱國,除右禦衛將軍。
煬帝即位,遷右驍衛大將軍,帝甚親重之。大業六年,從駕江都,賜物千段,令上先人塚,宴父老,州里榮之。數歲,轉右翊衛大將軍。遼東之役,護兒率樓船,指滄海,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與高麗相遇。進擊,大破之,乘勝直造城下,破其郛郭。於是縱軍大掠,稍失部伍,高元弟建武募敢死士五百人邀擊之。護兒因却,屯營海浦,以待期會。後知宇文述等敗,遂班師。明年,又出滄海道,師次東萊,會楊玄感作逆黎陽,進逼鞏、洛,護兒勒兵與宇文述等擊破之。封榮國公,邑二千戶。十年,又帥師度海,至卑奢城,高麗舉國來戰,護兒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將趣平壤,高元震懼,遣使執叛臣斛斯政,詣遼東城下,上表請降。帝許之,遣人持節詔護兒旋師。護兒集衆曰:「三度出兵,未能平賊。此還也,不可重來。今高麗困弊,野無青草,以我衆戰,不日剋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取其偽主,獻捷而歸。」荅表請行,不肯奉詔。長史崔君肅固爭,不許。護兒曰:「賊勢破矣,專以相任,自足辦之。吾在閫外,事合專決,豈容千里稟聽成規!俄頃之間,動失機會,勞而無功,故其宜也。吾寧征得高元,還而獲譴,捨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衆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聞奏,皆獲罪也。」諸將懼,盡勸還,方始奉詔。
十三年,轉為左翊衛大將軍,進位開府儀同三司,任委逾密,前後賞賜不可勝計。江都之難,宇文化及忌而害之。
長子楷,以父軍功授散騎郎、朝散大夫。楷弟弘,仕至果毅郎將、金紫光祿大夫。弘弟整,武賁郎將、右光祿大夫。整尤驍勇,善撫士衆,討擊群盜,所向皆捷。諸賊甚憚之,為作歌曰:「長白山頭百戰場,十十五五把長槍,不畏官軍十萬衆,只畏榮公第六郎。」化及反,皆遇害,唯少子恒、濟獲免。
魚俱羅
魚俱羅,馮翊下邽人也。身長八尺,膂力絕人,聲氣雄壯,言聞數百步。弱冠為親衛,累遷大都督。從晉王廣平陳,以功拜開府,賜物一千五百段。未幾,沈玄、高智慧等作亂江南,楊素以俱羅壯勇,請與同行。每戰有功,加上開府、高唐縣公,拜疊州總管。以母憂去職。還至扶風,會楊素率兵將出靈州道擊突厥,路逢俱羅,大悅,遂奏與同行。及遇賊,俱羅與數騎奔擊,瞋目大呼,所當皆披靡,出左入右,往返若飛。以功進位柱國,拜豐州總管。初,突厥數入境為寇,俱羅輒擒斬之,自是突厥畏懼屏迹,不敢畜牧於塞上。
初,煬帝在藩,俱羅弟贊,以左右從,累遷大都督。及帝嗣位,拜車騎將軍。贊性凶暴,虐其部下,令左右炙肉,遇不中意,以籤刺瞎其眼。有溫酒不適者,立斷其舌。帝以贊藩邸之舊,不忍加誅,謂近臣曰:「弟旣如此,兄亦可知。」因召俱羅,譴責之,出贊於獄,令自為計。贊至家,飲藥而死。帝恐俱羅不自安,慮生邊患,轉為安州刺史。歲餘,遷趙郡太守。後因朝集,至東都,與將軍梁伯隱有舊,數相往來。又從郡多將雜物以貢獻,帝不受,因遺權貴。御史劾俱羅以郡將交通內臣,帝大怒,與伯隱俱坐除名。
未幾,越巂飛山蠻作亂,侵掠郡境。詔俱羅白衣領將,并率蜀郡都尉段鍾葵討平之。大業九年,重征高麗,以俱羅為碣石道軍將。及還,江南劉元進作亂,詔俱羅將兵向會稽諸郡逐捕之。于時百姓思亂,從盜如市,俱羅擊賊帥朱燮、管崇等,戰無不捷。然賊勢浸盛,敗而復聚。俱羅度賊非歲月可平,諸子並在京、洛,又見天下漸亂,終恐道路隔絕。于時東都饑饉,穀食踊貴,俱羅遣家僕將船米至東都糶之,益市財貨,潛迎諸子。朝廷微知之,恐其有異志,發使案驗。使者至,前後察問,不得其罪。帝復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就鎖將詣東都。俱羅相表異人,目有重瞳,陰為帝之所忌。敬真希旨,奏俱羅師徒敗衂,於是斬東都市,家口籍沒。
陳陵
陳稜字長威,廬江襄安人也。祖碩,以漁釣自給。父峴,少驍勇,事章大寶為帳內部曲。告大寶反,授譙州刺史。陳滅,廢于家。高智慧、汪文進等作亂江南,廬江豪傑亦舉兵相應,以峴舊將,共推為主。峴欲拒之,稜謂峴曰:「衆亂旣作,拒之禍且及己。不如偽從,別為後計。」峴然之。時柱國李徹軍至當塗,峴潛使稜至徹所,請為內應。徹上其事,拜上大將軍、宣州刺史,封譙郡公,邑一千戶,詔徹應接之。徹軍未至,謀洩,為其黨所殺,稜僅以獲免。上以其父之故,拜開府,尋領鄉兵。
煬帝即位,授驃騎將軍。大業三年,拜武賁郎將。後三歲,與朝請大夫張鎮周發東陽兵萬餘人,自義安汎海,擊流求國,月餘而至。流求人初見船艦,以為商旅,往往詣軍中貿易。稜率衆登岸,遣鎮周為先鋒。其主歡斯渴剌兜遣兵拒戰,鎮周頻擊破之。稜進至低沒檀洞,其小王歡斯老模率兵拒戰,稜擊敗之,斬老模。其日霧雨晦冥,將士皆懼,稜刑白馬以祭海神。旣而開霽,分為五軍,趣其都邑。渴剌兜率衆數千逆拒,稜遣鎮周又先鋒擊走之。稜乘勝逐北,至其柵,渴剌兜背柵而陣。稜盡銳擊之,從辰至未,苦鬪不息。渴剌兜自以軍疲,引入柵。稜遂填塹,攻破其柵,斬渴剌兜,獲其子島槌,虜男女數千而歸。帝大悅,進稜位右光祿大夫,武賁如故,鎮周金紫光祿大夫。
遼東之役,以宿衛遷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征遼東,稜為東萊留守。楊玄感之作亂也,稜率衆萬餘人擊平黎陽,斬玄感所署刺史元務本。尋奉詔於江南營戰艦。至彭城,賊帥孟讓衆將十萬,據都梁宮,阻淮為固。稜潛於下流而濟,至江都,率兵襲讓,破之。以功進位光祿大夫,賜爵信安侯。
後帝幸江都宮,俄而李子通據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衆各數萬。帝遣稜率宿衛兵擊之,往往克捷。超拜右禦衛將軍。復渡清江,擊宣城賊。俄而帝以弒崩,宇文化及引軍北上,召稜守江都。稜集衆縞素,為煬帝發喪,備儀衛,改葬於吳公臺下,衰杖送喪,慟感行路,論者深義之。稜後為李子通所陷,奔杜伏威,伏威忌之,尋而見害。
王辯
王辯字警略,馮翊蒲城人也。祖訓,以行商致富。魏世,出粟助給軍糧,為假清河太守。辯少習兵書,尤善騎射,慷慨有大志。在周,以軍功授帥都督。開皇初,遷大都督。仁壽中,遷車騎將軍。漢王諒之作亂也,從楊素討平之。賜爵武寧縣男,邑三百戶。後三歲,遷尚舍奉御。從征吐谷渾,拜朝請大夫。數年,轉鷹揚郎將。遼東之役,以功加通議大夫,尋遷武賁郎將。
及山東盜賊起,上谷魏刀兒自號歷山飛,衆十餘萬,劫掠燕、趙。帝引辯升御榻,問以方略。辯論取賊形勢,帝稱善,曰:「誠如此計,賊何足憂也。」於是發從行步騎三千,擊敗之,賜黃金二百兩。明年,渤海賊帥高士達自號東海公,衆以萬數。復令辯擊之,屢挫其銳。帝在江都宮,聞而馳召之。及引見,禮賜甚厚,復令往信都經略。士達於是復戰,破之,優詔襃顯。時賊帥郝孝德、孫宣雅、時季康、竇建德、魏刀兒等往往屯聚,大至十萬,小至數千,寇掠河北。辯進兵擊之,所往皆捷,深為群賊所憚。及翟讓寇徐、豫,辯進,頻擊走之。讓尋與李密屯據洛口倉,辯與王世充討密,阻洛水相持經年。辯率諸將攻敗密,因薄其營,戰破外柵。密諸營已有潰者,乘勝將入城,世充不知,恐將士勞倦,於是鳴角收兵,翻為密徒所乘。官軍大潰,不可救止。辯至洛水,橋已壞,不得渡,遂涉水,至中流,為溺人所引墜馬。辯時身被重甲,敗兵前後相蹈藉,不能復上馬,竟溺死焉。時年五十六。三軍莫不痛惜之。
河南斛斯萬善,驍勇果毅,與辯齊名。大業中,從衛玄討楊玄感,頻戰有功。及玄感敗走,萬善與數騎追及之,玄感窘迫自殺。由是知名,拜武賁郎將。突厥始畢之圍鴈門也,萬善奮擊之,所向皆破。每賊至,輒出當其鋒,或下馬坐地,引強弓射賊,所中皆殪。由是突厥莫敢逼城,十許日竟退,萬善之力也。其後頻討群盜,累功至將軍。
時有將軍鹿愿、范貴、馮孝慈,俱為將帥,數從征討,並有名於世。然事皆亡失,故史官無所述焉。
史臣曰:楚、漢未分,絳、灌所以宣力,曹、劉競逐,關、張所以立名。然則名立資草昧之初,力宣候經綸之會,攀附鱗翼,世有之矣。圓通、護兒之輩,定和、鐵杖之倫,皆一時之壯士,因於貧賤。當其鬱抑未遇,亦安知其有鴻鵠之志哉!終能振拔污泥之中,騰躍風雲之上,符馬革之願,快生平之心,非遇其時,焉能至於此也!俱羅欲加之罪,非其咎釁,王辯殞身勍敵,志實勤王。陳稜縞素發喪,哀感行路,義之所動,固已深乎!孟才、錢傑、沈光等,感恩懷舊,臨難忘生,雖功無所成,其志有可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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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五‧列傳第三十   周羅 3b0b.gif
周羅終不改。
陳宣帝時,以軍功授開遠將軍、句容令。後從大都督吳明徹與齊師戰於江陽,為流矢中其左目。齊師圍明徹於宿預也,諸軍相顧,莫有鬪心。羅全衆而歸,拜光遠將軍、鍾離太守。十一年,授使持節、都督霍州諸軍事。平山賊十二洞,除右軍將軍、始安縣伯,邑四百戶,總管檢校揚州內外諸軍事。賜金銀三千兩,盡散之將士,分賞驍雄。陳宣帝深歎美之。出為晉陵太守,進爵為侯,增封一千戶。除太僕卿,增封并前一千六百戶。尋除雄信將軍,使持節、都督豫章十郡諸軍事、豫章內史。獄訟庭決,不關吏手,民懷其惠,立碑頌德焉。
至德中,除持節、都督南川諸軍事。江州司馬吳世興密奏羅執筆製詩,還如上馬入陣,不在人後。」自是益見親禮。出督湘州諸軍事,還拜散騎常侍。
晉王廣之伐陳也,都督巴峽緣江諸軍事,以拒秦王俊,軍不得渡,相持踰月。遇丹陽陷,陳主被擒,上江猶不下,晉王廣遣陳主手書命之,羅荅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匪誠臣之論。」擒有愧色。其年冬,除豳州刺史,俄轉涇州刺史,母憂去職。未期,復起,授豳州刺史,並有能名。
十八年,起遼東之役,徵為水軍總管。自東萊汎海,趣平壤城,遭風,船多飄沒,無功而還。十九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從楊素擊之,虜衆甚盛,羅白素曰:「賊陣未整,請擊之。」素許焉,與輕勇二十騎直衝虜陣,從申至酉,短兵屢接,大破之。進位大將軍。仁壽元年,為東宮右虞候率,賜爵義寧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戶。俄轉右衛率。
煬帝即位,授右武候大將軍。漢王諒反,詔副楊素討平之,進授上大將軍。其年冬,帝幸洛陽。陳主卒,羅曰:「我明日當戰。」其靈坐所有弓箭刀劔,無故自動,若人帶持之狀。絳州城陷,是其日也。贈柱國、右翊衛大將軍,謚曰壯。贈物千段。子仲安,官至上開府。
周法尚
周法尚字德邁,汝南安成人也。祖靈起,梁直閤將軍、義陽太守、廬、桂二州刺史。父炅,定州刺史、平北將軍。法尚少果勁,有風概,好讀兵書。年十八,為陳始興王中兵參軍,尋加伏波將軍。其父卒後,監定州事,督父本兵。數有戰功,遷使持節、貞毅將軍、散騎常侍,領齊昌郡事,封山陰縣侯,邑五千戶。以其兄武昌縣公法僧代為定州刺史。
法尚與長沙王叔堅不相能,叔堅言其將反。陳宣帝執禁法僧,發兵欲取法尚。其下將吏皆勸之歸北,法尚猶豫未決。長史殷文則曰:「樂毅所以辭燕,良由不獲已。事勢如此,請早裁之。」法尚遂歸于周。宣帝甚優寵之,拜開府、順州刺史,封歸義縣公,邑千戶。賜良馬五匹,女妓五人,綵物五百段,加以金帶。陳將樊猛濟江討之,法尚遣部曲督韓明詐為背己奔于陳,偽告猛曰:「法尚部兵不願降北,人皆竊議,盡欲叛還。若得軍來,必無鬪者,自當於陣倒戈耳。」猛以為然,引師急進。法尚乃陽為畏懼,自保於江曲。猛陳兵挑戰,法尚先伏輕舸於浦中,又伏精銳於古村之北,自張旗幟,迎流拒之。戰數合,偽退登岸,投古村。猛捨舟逐之,法尚又疾走,行數里,與村北軍合,復前擊猛。猛退走赴船,旣而浦中伏舸取其舟楫,建周旗幟。猛於是大敗,僅以身免,虜八千人。
高祖為丞相,司馬消難作亂,陰遣上開府段珣率兵陽為助守,因欲奪其城。法尚覺其詐,閉門不納,珣遂圍之。于時倉卒,兵散在外,因率吏士五百人守拒二十日。外無救援,自度力不能支,遂拔所領,棄城遁走。消難虜其母弟及家累三百人歸于陳。
高祖受禪,拜巴州刺史,破三鵶叛蠻於鐵山,復從柱國王誼擊走陳寇。遷衡州總管、四州諸軍事,改封譙郡公,邑二千戶。後上幸洛陽,召之,及引見,賜金鈿酒鍾一雙,綵五百段,良馬十五匹,奴婢三百口,給鼓吹一部。法尚固辭,上曰:「公有大功於國,特給鼓吹者,欲令公鄉人知朕之寵公也。」固與之。歲餘,轉黃州總管,上降密詔,使經略江南,伺候動靜。及伐陳之役,以行軍總管隷秦孝王,率舟師三萬出于樊口。陳城州刺史熊門超出師拒戰,擊破之,擒超於陣。轉鄂州刺史,尋遷永州總管,安集嶺南,賜縑五百段,良馬五匹,仍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陳桂州刺史錢季卿、南康內史柳璿、西衡州刺史鄧暠、陽山太守毛爽等前後詣法尚降。陳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反,法尚引兵踰嶺,子廓兵衆日散,與千餘人走保巖嶮,其左右斬之而降。賜綵五百段,奴婢五十口,并銀甕寶帶,良馬十匹。十年,尋轉桂州總管,仍為嶺南安撫大使。
後數年入朝,以本官宿衛。賜綵三百段,米五百石,絹五百匹。未幾,桂州人李光仕舉兵作亂,令法尚與上柱國王世積討之。法尚馳往桂州,發嶺南兵,世積出岳州,徵嶺北軍,俱會于尹州。光仕來逆戰,擊走之。世積所部多遇瘴,不能進,頓于衡州,法尚獨討之。光仕帥勁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獲家口。其黨有來降附,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降者數千人。法尚遣兵列陣,以當光仕,親率奇兵,蔽林設伏。兩陣始交,法尚馳擊其柵,柵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潰,追斬之。賜奴婢百五十口,黃金百五十兩,銀百五十斤。仁壽中,遂州獠叛,復以行軍總管討平之。巂州烏蠻反,攻陷州城,詔令法尚便道擊之。軍將至,賊棄州城,散走山谷間,法尚捕不能得。於是遣使慰諭,假以官號,偽班師,日行二十里。軍再舍,潛遣人覘之,知其首領盡歸柵,聚飲相賀。法尚選步騎數千人,襲擊破之,獲其渠帥數千人,虜男女萬餘口,賜奴婢百口,物三百段,蜀馬二十匹。軍還,檢校潞州事。
煬帝嗣位,轉雲州刺史。後三歲,轉定襄太守,進位金紫光祿大夫。時帝幸榆林,法尚朝于行宮。內史令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塞,旍旗千里。今御營之外,請分為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連注,千里不絕。此亦出師之盛者也。」法尚曰:「不然,兵亙千里,動間山川,卒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阻且長,難以相救。雖是故事,此乃取敗之道也。」帝不懌曰:「卿意以為如何?」法尚曰:「結為方陣,四面外距,六宮及百官家口並住其間。若有變起,當頭分抗,內引奇兵,出外奮擊,車為璧壘,重設鉤陳,此與據城理亦何異!若戰而捷,抽騎追奔,或戰不利,屯營自守。臣謂牢固萬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左武衛將軍,賜良馬一匹,絹三百匹。
明年,黔安夷向思多反,殺將軍鹿愿,圍太守蕭造,法尚與將軍李景分路討之。法尚擊思多于清江,破之,斬首三千級。還,從討吐谷渾,法尚別出松州道,逐捕亡散,至于青海。賜奴婢一百口,物二百段,馬七十匹。出為敦煌太守,尋領會寧太守。
遼東之役,以舟師指朝鮮道,會楊玄感反,與將軍宇文述、來護兒等破之。以功進右光祿大夫,賜物九百段。時有齊郡人王薄、孟讓等舉兵為盜,衆十餘萬,保長白山。頻戰,每挫其銳。賜奴婢百口。明年,復臨滄海,在軍疾甚,謂長史崔君肅曰:「吾再臨滄海,未能利涉,時不我與,將辭人世。立志不果,命也如何!」言畢而終,時年五十九。贈武衛大將軍,謚曰僖。有子六人。長子紹基,靈壽令,少子紹範,最知名。
李景
李景字道興,天水休官人也。父超,周應、戎二州刺史。景容貌奇偉。膂力過人,美鬚髯,驍勇善射。平齊之役,頗有力焉,授儀同三司。以平尉迥,進位開府,賜爵平寇縣公,邑千五百戶。開皇九年,以行軍總管從王世積伐陳,陷陣有功,進位上開府,賜奴婢六十口,物千五百段。及高智慧等作亂江南,復以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別平倉嶺,還授鄜州刺史。十七年,遼東之役,為馬軍總管,及還,配事漢王。高祖奇其壯武,使袒而觀之,曰:「卿相表當位極人臣。」尋從史萬歲擊突厥於大斤山,別路邀賊,大破之。後與上明公楊紀送義成公主於突厥,至恒安,遇突厥來寇。時代州總管韓洪為虜所敗,景率所領數百人援之。力戰三日,殺虜甚衆,賜物三千段,授韓州刺史。以事王故,不之官。
仁壽中,檢校代州總管。漢王諒作亂并州,景發兵拒之。諒遣劉嵩襲景,戰於城東。升樓射之,無不應弦而倒。選壯士擊之,斬獲略盡。諒復遣嵐州刺史喬鍾葵率勁勇三萬攻之。景戰士不過數千,加以城池不固,為賊衝擊,崩毀相繼。景且戰且築,士卒皆殊死鬪,屢挫賊鋒。司馬馮孝慈、司法參軍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知將士可用,其後推誠於此三人,無所關預,唯在閤持重,時出撫循而已。月餘,朔州總管楊義臣以兵來援,合擊大破之。先是,景府內井中甃上生花如蓮,并有龍見,時變為鐵馬甲士。又有神人長數丈見於城下,其迹長四尺五寸。景問巫,對曰:「此是不祥之物,來食人血耳。」景大怒,推出之。旬日而兵至,死者數萬焉。景尋被徵入京,進位柱國,拜右武衛大將軍,賜縑九千匹,女樂一部,加以珍物。
景智略非所長,而忠直為時所許,帝甚信之。擊叛蠻向思多,破之,賜奴婢八十口。明年,擊吐谷渾於青海,破之,進位光祿大夫。賜奴婢六十口,縑二千匹。五年,車駕西巡,至天水,景獻食於帝。帝曰:「公,主人也。」賜坐齊王暕之上。至隴川宮,帝將大獵,景與左武衛大將軍郭衍俱有難言,為人所奏。帝大怒,令左右ó之,竟以坐免。歲餘,復位,與宇文述等參掌選舉。明年,攻高麗武厲城,破之,賜爵苑丘侯,物一千段。八年,出渾彌道。九年,復出遼東。及旋師,以景為殿。高麗追兵大至,景擊走之。賚物三千段,進爵滑國公。楊玄感之反也,朝臣子弟多預焉,而景獨無關涉。帝曰:「公誠直天然,我之梁棟也。」賜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將軍而不名,其見重如此。十二年,帝令景營遼東戰具於北平,賜御馬一匹,名師子 298b4.gif 。會幽州賊楊仲緒率衆萬餘人來攻北平,景督兵擊破之,斬仲緒。于時盜賊蜂起,道路隔絕,景遂召募,以備不虞。武賁郎將羅藝與景有隙,遂誣景將反。帝遣其子慰諭之曰:「縱人言公闚天闕,據京師,吾無疑也。」後為高開道所圍,獨守孤城,外無聲援,歲餘,士卒患腳腫而死者十將六七,景撫循之,一無離叛。遼東軍資多在其所,粟帛山積,旣逢離亂,景無所私焉。及帝崩於江都,遼西太守鄧暠率兵救之,遂歸柳城。後將還幽州,在道遇賊,見害。契丹、靺鞨素感其恩,聞之莫不流涕,幽、燕人士于今傷惜之。有子世謨。
慕容三藏
慕容三藏,燕人也。父紹宗,齊尚書左僕射,東南道大行臺。三藏幼聦敏,多武略,頗有父風。仕齊,釋褐太尉府參軍事,尋遷備身都督。武平初,襲爵燕郡公,邑八百戶。其年,敗周師於孝水,又破陳師於壽陽,轉武衛將軍。又敗周師於河陽,授武衛大將軍。又轉右衛將軍,別封范陽縣公,食邑千戶。周師入鄴也,齊後主失守東遁,委三藏等留守鄴宮。齊之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猶率麾下抗拒周師。及齊平,武帝引見,恩禮甚厚,詔曰:「三藏父子誠節著聞,宜加榮秩。」授開府儀同大將軍。其年,稽胡叛,令三藏討平之。
開皇元年,授吳州刺史。九年,奉詔持節涼州道黜陟大使。其年,嶺南酋長王仲宣反,圍廣州,詔令柱國、襄陽公韋洸為行軍總管,三藏為副。至廣州,與賊交戰,洸為流矢所中,卒,詔令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十年,賊衆四面攻圍,三藏固守月餘。城中糧少矢盡,三藏以為不可持久,遂自率驍銳,夜出突圍擊之。賊衆敗散,廣州獲全。以功授大將軍,賜奴婢百口,加以金銀雜物。十二年,授廓州刺史。州極西界,與吐谷渾鄰接,姦宄犯法者皆遷配彼州,流人多有逃逸。及三藏至,招納綏撫,百姓愛悅,繈負日至,吏民歌頌之。高祖聞其能,屢有勞問。其年,當州畜產繁孳,獲醍醐奉獻,賚物百段。十三年,州界連雲山響,稱萬年者三,詔頒郡國,仍遣使醮於山所。其日景雲浮於上,雉間兔馴壇側,使還具以聞,上大悅。十五年,授疊州總管。党項羌時有翻叛,三藏隨便討平之,部內夷夏咸得安輯。仁壽元年,改封河內縣男。
大業元年,授和州刺史。三年,轉任淮南郡太守,所在有惠政。其年,改授金紫光祿大夫。大業七年卒。
三藏從子遐,為澶水丞,漢王反,抗節不從,以誠節聞。
薛世雄
薛世雄字世英,本河東汾陰人也,其先寓居關中。父回,字道弘,仕周,官至涇州刺史。開皇初,封舞陰郡公,領漕渠監,以年老致事,終於家。世雄為兒童時,與群輩遊戲,輒畫地為城郭,令諸兒為攻守之勢,有不從令者,世雄輒撻之,諸兒畏憚,莫不齊整。其父見而奇之,謂人曰:「此兒當興吾家矣。」年十七,從周武帝平齊,以功拜帥都督。開皇時,數有戰功,累遷儀同三司、右親衛車騎將軍。煬帝嗣位,番禺夷、獠相聚為亂,詔世雄討平之。遷右監門郎將。從帝征吐谷渾,進位通議大夫。
世雄性廉謹,凡所行軍破敵之處,秋毫無犯,帝由是嘉之。帝嘗從容謂群臣曰:「我欲舉好人,未知諸君識不?」群臣咸曰:「臣等何能測聖心。」帝曰:「我欲舉者薛世雄。」群臣皆稱善。帝復曰:「世雄廉正節概,有古人之風。」於是超拜右翊衛將軍。
歲餘,以世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與突厥啟民可汗連兵擊伊吾。師次玉門,啟民可汗背約,兵不至,世雄孤軍度磧。伊吾初謂隋軍不能至,皆不設備,及聞世雄兵已度磧,大懼,請降,詣軍門上牛酒。世雄遂於漢舊伊吾城東築城,號新伊吾,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餘人戍之而還。天子大悅,進位正議大夫,賜物二千段。
遼東之役,以世雄為沃沮道軍將,與宇文述同敗績於平壤。還次白石山,為賊所圍百餘重,四面矢下如雨。世雄以羸師為方陣,選勁騎二百先犯之,賊稍却,因而縱擊,遂破之而還。所亡失多,竟坐免。明年,帝復征遼東,拜右候衛將軍,兵指蹋頓道。軍至烏骨城,會楊玄感作亂,班師。帝至柳城,以世雄為東北道大使,行燕郡太守,鎮懷遠。于時突厥頗為寇盜,緣邊諸郡多苦之,詔世雄發十二郡士馬,巡塞而還。十年,復從帝至遼東,遷左禦衛大將軍,仍領涿郡留守。未幾,李密逼東都,中原騷動,詔世雄率幽、薊精兵將擊之。軍次河間,營於郡城南,河間諸縣並集兵,依世雄大軍為營,欲討竇建德。建德將家口遁,自選精銳數百,夜來襲之。先犯河間兵,潰奔世雄營。時遇雰霧晦冥,莫相辨識,軍不得成列,皆騰柵而走,於是大敗。世雄與左右數十騎遁入河間城,慚恚發病,歸於涿郡,未幾而卒,時年六十三。有子萬述、萬淑、萬鈞、萬徹,並以驍武知名。
王仁恭
王仁恭字元實,天水上邽人也。祖建,周鳳州刺史。父猛,鄯州刺史。仁恭少剛毅修謹,工騎射。弱冠,州補主簿,秦孝王引為記室,轉長道令,遷車騎將軍。從楊素擊突厥於靈武,以功拜上開府,賜物三千段。以驃騎將軍典蜀王軍事。山獠作亂,蜀王命仁恭討破之,賜奴婢三百口。及蜀王以罪廢,官屬多罹其患。上以仁恭素質直,置而不問。
煬帝嗣位,漢王諒舉兵反,從楊素擊平之。以功進位大將軍,拜呂州刺史,賜帛四千匹,女妓十人。歲餘,轉衛州刺史,尋改為汲郡太守,有能名。徵入朝,帝呼上殿,勞勉之,賜雜綵六百段,良馬二匹。遷信都太守,汲郡吏民扣馬號哭於道,數日不得出境,其得人情如此。
遼東之役,以仁恭為軍將。及帝班師,仁恭為殿,遇賊,擊走之。進授左光祿大夫,賜絹六千段,馬四十匹。明年,復以軍將指扶餘道,帝謂之曰:「往者諸軍多不利,公獨以一軍破賊。古人云,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諸將其可任乎?今委公為前軍,當副所望也。」賜良馬十匹,黃金百兩。仁恭遂進軍,至新城,賊數萬背城結陣,仁恭率勁騎一千擊破之。賊嬰城拒守,仁恭四面攻圍。帝聞而大悅,遣舍人詣軍勞問,賜以珍物。進授光祿大夫,賜絹五千匹。會楊玄感作亂,其兄子武賁郎將仲伯預焉,仁恭由是坐免。
尋而突厥屢為寇患,帝以仁恭宿將,頻有戰功,詔復本官,領馬邑太守。其年,始畢可汗率騎數萬來寇馬邑,復令二特勤將兵南過。時郡兵不滿三千,仁恭簡精銳逆擊,破之。其二特勤衆亦潰,仁恭縱兵乘之,獲數千級,并斬二特勤。帝大悅,賜縑三千匹。其後突厥復入定襄,仁恭率兵四千掩擊,斬千餘級,大獲六畜而歸。
于時天下大亂,百姓飢餒,道路隔絕,仁恭頗改舊節,受納貨賄,又不敢輒開倉廩,賑恤百姓。其麾下校尉劉武周與仁恭侍婢姦通,恐事泄,將為亂,每宣言郡中曰:「父老妻子凍餒,填委溝壑,而王府君閉倉不救百姓,是何理也!」以此激怒衆,吏民頗怨之。其後仁恭正坐廳事,武周率其徒數十人大呼而入,因害之,時年六十。武周於是開倉賑給,郡內皆從之,自稱天子,署置百官,轉攻傍郡。
權武
權武字武挵,天水人也。祖超,魏秦州刺史。父襲慶,周開府,從武元皇帝與齊師戰于并州,被圍百餘重。襲慶力戰矢盡,短兵接戰,殺傷甚衆,刀矟皆折,脫冑擲地,向賊大罵曰:「何不來斫頭也!」賊遂殺之。武以忠臣子,起家拜開府,襲爵齊郡公,邑千二百戶。
武少果勁,勇力絕人,能重甲上馬。嘗倒投於井,未及泉,復躍而出,其拳捷如此。從王謙破齊服龍等五城,增邑八百戶。平齊之役,攻陷卲州,別下六城,以功增邑三百戶。宣帝時,拜勁捷左旅上大夫,進位上開府。
高祖為丞相,引置左右。及受禪,增邑五百戶。後六歲,拜淅州刺史。伐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晉王出六合,還拜豫州刺史。在職數年,以創業之舊,進位大將軍,檢校潭州總管。其年,桂州人李世賢作亂,武以行軍總管與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擊平之。慶則以罪誅,功竟不錄,復還于州。多造金帶,遺嶺南酋領,其人復荅以寶物,武皆納之,由是致富。後武晚生一子,與親客宴集,酒酣,遂擅赦所部內獄囚。武常以南越邊遠,治從其俗,務適便宜,不依律令,而每言當今法急,官不可為。上令有司案其事,皆驗。上大怒,命斬之。武於獄中上書,言其父為武元皇帝戰死於馬前,以此求哀。由是除名為民。仁壽中,復拜大將軍,封邑如舊。未幾,授太子右衛率。
煬帝即位,拜右武衛大將軍,坐事免,授桂州刺史。俄轉始安太守。久之,徵拜右屯衛大將軍,尋坐事除名。卒于家。有子弘。
吐萬緒
吐萬緒字長緒,代郡鮮卑人也。父通,周郢州刺史。緒少有武略,在周,起家撫軍將軍,襲爵元壽縣公。數從征伐,累遷大將軍、少司武。高祖受禪,拜襄州總管,進封穀城郡公,邑二千五百戶。尋轉青州總管,頗有治名。歲餘,突厥寇邊,朝廷以緒有威略,徙為朔州總管,甚為北夷所憚。其後高祖潛有吞陳之志,轉徐州總管,令修戰具。及大舉濟江,以緒領行軍總管,與西河公紇豆陵洪景屯兵江北。及陳平,拜夏州總管。
晉王廣之在藩也,頗見親遇,及為太子,引為左虞候率。煬帝嗣位,漢王諒時鎮并州,帝恐其為變,拜緒晉、絳二州刺史,馳傳之官。緒未出關,諒已遣兵據蒲阪,斷河橋,緒不得進。詔緒率兵從楊素擊破之,拜左武候將軍。大業初,轉光祿卿。賀若弼之遇讒也,引緒為證,緒明其無罪,由是免官。歲餘,守東平太守。未幾,帝幸江都,路經其境,迎謁道傍。帝命升龍舟,緒因頓首陳謝往事。帝大悅,拜金紫光祿大夫,太守如故。遼東之役,請為先鋒,帝嘉之,拜左屯衛大將軍,率馬步數萬指蓋馬道。及班師,留鎮懷遠,進位左光祿大夫。
時劉元進作亂江南,以兵攻潤州,帝徵緒討之。緒率衆至楊子津,元進自茅浦將渡江,緒勒兵擊走。緒因濟江,背水為柵。明旦,元進來攻,又大挫之,賊解潤州圍而去。緒進屯曲阿,元進復結柵拒。緒挑之,元進出戰,陣未整,緒以騎突之,賊衆遂潰,赴江水而死者數萬。元進挺身夜遁,歸保其壘。偽署僕射朱燮、管崇等屯於毗陵,連營百餘里。緒乘勢進擊,復破之,賊退保黃山。緒進軍圍之,賊窮蹙請降,元進、朱燮僅以身免。於陣斬管崇及其將軍陸顗等五千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送江都宮。進解會稽圍。元進復據建安,帝令進討之,緒以士卒疲敝,請息甲待至來春。帝不悅,密令求緒罪失,有司奏緒怯懦違詔,於是除名為民,配防建安。尋有詔徵詣行在所,緒鬱鬱不得志,還至永嘉,發疾而卒。
董純
董純字德厚,隴西成紀人也。祖和,魏太子左衛率。父昇,周柱國。純少有膂力,便弓馬。在周,仕歷司御上士、典馭下大夫,封固始縣男,邑二百戶。從武帝平齊,以功拜儀同,進爵大興縣侯,增邑通前八百戶。
高祖受禪,進爵漢曲縣公,累遷驃騎將軍。後以軍功,進位上開府。開皇末,以勞舊擢拜左衛將軍,尋改封順政縣公。漢王諒作亂并州,以純為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副使,從楊素擊平之。以功拜柱國,進爵為郡公,增邑二千戶。轉左備身將軍,賜女妓十人,縑綵五千匹。數年,轉左驍衛將軍、彭城留守。
齊王暕之得罪也,純坐與交通,帝庭譴之曰:「汝階緣宿衛,以至大官,何乃附傍吾兒,欲相離間也?」純曰:「臣本微賤下才,過蒙獎擢,先帝察臣小心,寵踰涯分,陛下重加收採,位至將軍。欲竭餘年,報國恩耳,比數詣齊王者,徒以先帝、先后往在仁壽宮,置元德太子及齊王於膝上,謂臣曰:『汝好看此二兒,勿忘吾言也。』臣奉詔之後,每於休暇出入,未嘗不詣王所。臣誠不敢忘先帝之言。于時陛下亦侍先帝之側。」帝改容曰:「誠有斯旨。」於是捨之。後數日,出為汶山太守。
歲餘,突厥寇邊,朝廷以純宿將,轉為榆林太守。虜有至境,純輒擊却之。會彭城賊帥張大彪、宗世模等衆至數萬,保懸薄山,寇掠徐、兖。帝令純討之。純初閉營不與戰,賊屢挑之不出,賊以純為怯,不設備,縱兵大掠。純選精銳擊之,合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築為京觀。賊魏騏驎衆萬餘人,據單父,純進擊,又破之。及帝重征遼東,復以純為彭城留守。東海賊彭孝才衆數千,掠懷仁縣,轉入沂水,保五不及山。純以精兵擊之,擒孝才於陣,車裂之,餘黨各散。
時百姓思亂,盜賊日益,純雖頻戰克捷,所在蜂起。有人譖純怯懦,不能平賊,帝大怒,遣使鎖純詣東都。有司見帝怒甚,遂希旨致純死罪,竟伏誅。
趙才
趙才字孝才,張掖酒泉人也。祖隗,魏銀青光祿大夫、樂浪太守。父壽,周順政太守。才少驍武,便弓馬,性麄悍,無威儀。周世為輿正上士。高祖受禪,屢以軍功遷上儀同三司,配事晉王。及王為太子,拜右虞候率。煬帝即位,轉左備身驃騎,後遷右驍衛將軍。帝以才藩邸舊臣,漸見親待。才亦恪勤匪懈,所在有聲。歲餘,轉右候衛將軍。從征吐谷渾,以為行軍總管,率衛尉卿劉權、兵部侍郎明雅等出合河道,與賊相遇,擊破之。以功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及遼東之役,再出碣石道,還授左候衛將軍。俄遷右候衛大將軍。時帝每有巡幸,才恒為斥候,肅遏姦非,無所迴避。在塗遇公卿妻子有違禁者,才輒醜言大罵,多所援及。時人雖患其不遜,然才守正,無如之何。十年,駕幸汾陽宮,以才留守東都。
十二年,帝在洛陽,將幸江都。才見四海土崩,恐為社稷之患。自以荷恩深重,無容坐看亡敗,於是入諫曰:「今百姓疲勞,府藏空竭,盜賊蜂起,禁令不行。願陛下還京師,安兆庶,臣雖愚蔽,敢以死請。」帝大怒,以才屬吏,旬日,帝意頗解,乃令出之。帝遂幸江都,待遇踰昵。時江都糧盡,將士離心,內史侍郎虞世基、祕書監袁充等多勸帝幸丹陽。帝廷議其事,才極陳入京之策,世基盛言渡江之便。帝默然無言,才與世基相忿而出。宇文化及弒逆之際,才時在苑北,化及遣驍果席德方矯詔追之。才聞詔而出,德方命其徒執之,以詣化及。化及謂才曰:「今日之事,祗得如此,幸勿為懷。」才默然不對。化及忿才無言,將殺之,三日乃釋。以本官從事,鬱鬱不得志。才嘗對化及宴飲,請勸其同謀逆者一十八人楊士覽等酒,化及許之。才執杯曰:「十八人止可一度作,勿復餘處更為。」諸人默然不對。行至聊城,遇疾。俄而化及為竇建德所破,才復見虜。心彌不平,數日而卒,時年七十三。
仁壽、大業間,有蘭興浴、賀蘭蕃,俱為武候將軍,剛嚴正直,不避強禦,咸以稱職知名。
史臣曰:羅、法尚、李景、世雄、慕容三藏並以驍武之姿,當有事之日,致茲富貴,自取之也。仁恭初在汲郡,以清能顯達,後居馬邑,以貪吝敗亡,鮮克有終,惜矣!吐萬緒、董純各以立效當年,取斯高秩。緒請息兵見責,純遭譖毀被誅。大業之季,盜可盡乎!淫刑暴逞,能不及焉!趙才雖人而無儀,志在強直,固拒世基之議,可謂不苟同矣。權武素無行檢,不拘刑憲,終取黜辱,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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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六‧列傳第三十一   李諤
李諤字士恢,趙郡人也。好學,解屬文。仕齊為中書舍人,有口辯,每接對陳使。周武帝平齊,拜天官都上士。諤見高祖有奇表,深自結納。及高祖為丞相,甚見親待,訪以得失。于時兵革屢動,國用虛耗,諤上重穀論以諷焉。高祖深納之。及受禪,歷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賜爵南和伯。諤性公方,明達世務,為時論所推。遷治書侍御史。上謂群臣曰:「朕昔為大司馬,每求外職,李諤陳十二策,苦勸不許,朕遂決意在內。今此事業,諤之力也。」賜物二千段。
諤見禮教凋敝,公卿薨亡,其愛妾侍婢,子孫輒嫁賣之,遂成風俗。諤上書曰:「臣聞追遠慎終,民德歸厚,三年無改,方稱為孝。如聞朝臣之內,有父祖亡沒,日月未久,子孫無賴,便分其妓妾,嫁賣取財。有一於茲,實損風化。妾雖微賤,親承衣履,服斬三年,古今通式。豈容遽褫縗絰,強傅鉛華,泣辭靈几之前,送付他人之室。凡在見者,猶致傷心,況乎人子,能堪斯忍?復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貴,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朝聞其死,夕規其妾,方便求娉,以得為限,無廉恥之心,棄友朋之義。且居家理治,可移於官,旣不正私,何能贊務?」上覽而嘉之。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醮,始於此也。
諤又以屬文之家,體尚輕薄,遞相師効,流宕忘反,於是上書曰:
臣聞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變其視聽,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為訓民之本,詩、書、禮、易為道義之門。故能家復孝慈,人知禮讓,正俗調風,莫大於此。其有上書獻賦,制誄鐫銘,皆以襃德序賢,明勳證理。苟非懲勸,義不徒然。降及後代,風教漸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下之從上,有同影響,競騁文華,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吟詠。遂復遺理存異,尋虛逐微,競一韻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茲擢士。祿利之路旣開,愛尚之情愈篤。於是閭里童昏,貴遊總丱,未窺六甲,先製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心,何嘗入耳。以傲誕為清虛,以緣情為勳績,指儒素為古拙,用詞賦為君子。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良由棄大聖之軌模,構無用以為用也。損本逐末,流徧華壤,遞相師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聖道聿興,屏黜輕浮,遏止華偽。自非懷經抱質,志道依仁,不得引預搢紳,參廁纓冕。開皇四年,普詔天下,公私文翰,並宜實錄。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文表華豔,付所司治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鑽仰墳集,棄絕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於茲世。如聞外州遠縣,仍踵敝風,選吏舉人,未遵典則。至有宗黨稱孝,鄉曲歸仁,學必典謨,交不苟合,則擯落私門,不加收齒;其學不稽古,逐俗隨時,作輕薄之篇章,結朋黨而求譽,則選充吏職,舉送天朝。蓋由縣令、刺史未行風教,猶挾私情,不存公道。臣旣忝憲司,職當糾察。若聞風即劾,恐挂網者多,請勒諸司,普加搜訪,有如此者,具狀送臺。
諤又以當官者好自矜伐,復上奏曰:
臣聞舜戒禹云:「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言偃又云:「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此皆先哲之格言,後王之軌轍。然則人臣之道,陳力濟時,雖勤比大禹,功如師望,亦不得厚自矜伐,上要君父。況復功無足紀,勤不補過,而敢自陳勳績,輕干聽覽!
世之喪道,極於周代,下無廉恥,上使之然。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觀其行,矜誇自大,便以幹濟蒙擢,謙恭靜退,多以恬默見遺。是以通表陳誠,先論己之功狀,承顏敷奏,亦道臣最用心。自衒自媒,都無慚恥之色,強干橫請,唯以乾沒為能。自隋受命,此風頓改,耕夫販婦,無不革心,況乃大臣,仍遵敝俗!如聞刺史入京朝覲,乃有自陳勾檢之功,諠訴階墀之側,言辭不遜,高自稱譽,上黷冕旒,特為難恕。凡如此輩,具狀送臺,明加罪黜,以懲風軌。
上以諤前後所奏頒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風,深革其弊。諤在職數年,務存大體,不尚嚴猛,由是無剛謇之譽,而潛有匡正多矣。
邳公蘇威以臨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業污雜,非敦本之義。遂奏高祖,約遣歸農,有願依舊者,所在州縣錄附市籍,仍撤毀舊店,並令遠道,限以時日。正值冬寒,莫敢陳訴。諤因別使,見其如此,以為四民有業,各附所安,逆旅之與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於理不可。且行旅之所依託,豈容一朝而廢,徒為勞擾,於事非宜。遂專決之,並令依舊。使還詣闕,然後奏聞。高祖善之曰:「體國之臣,當如此矣。」
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民夷悅服。後三歲,卒官。有子四人。大體、大鈞,並官至尚書郎。世子大方襲爵,最有材品,大業初,判內史舍人。帝方欲任之,遇卒。
鮑宏
鮑宏字潤身,東海郯人也。父機,以才學知名。事梁,官至治書侍御史。宏七歲而孤,為兄泉之所愛育。年十二,能屬文,嘗和湘東王繹詩,繹嗟賞不已,引為中記室。遷鎮南府諮議、尚書水部郎,轉通直散騎侍郎。江陵旣平,歸于周。明帝甚禮之,引為麟趾殿學士。累遷遂伯下大夫,與杜子暉聘于陳,謀伐齊也。陳遂出兵江北以侵齊。帝嘗問宏取齊之策,宏對云:「我強齊弱,勢不相侔。齊主昵近小人,政刑日紊,至尊仁惠慈恕,法令嚴明。事等建瓴,何憂不剋。但先皇往日出師洛陽,彼有其備,每不剋捷。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以為上策。」帝從之。及定山東,除少御正,賜爵平遙縣伯,邑六百戶,加上儀同。
高祖作相,奉使山南。會王謙舉兵於蜀,路次潼州,為謙將達奚惎所執,逼送成都,竟不屈節。謙敗之後,馳傳入京,高祖嘉之,賜以金帶。及受禪,加開府,除利州刺史,進爵為公。轉邛州刺史,秩滿還京。時有尉義臣者,其父崇不從尉迥,後復與突厥戰死。上嘉之,將賜姓為金氏,訪及群下。宏對曰:「昔項伯不同項羽,漢高賜姓劉氏,秦真父能死難,魏武賜姓曹氏。如臣愚見,請賜以皇族。」高祖曰:「善。」因賜義臣姓為楊氏。
後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於家,時年九十六。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譜一部,分為帝緒、疏屬、賜姓三篇。有集十卷,行於世。
裴政
裴政字德表,河東聞喜人也。高祖壽孫,從宋武帝徙家于壽陽,歷前軍長史、廬江太守。祖邃,梁侍中、左衛將軍、豫州大都督。父之禮,廷尉卿。政幼明敏,博聞強記,達於時政,為當時所稱。年十五,辟邵陵王府法曹參軍事,轉起部郎、枝江令。湘東王之臨荊州也,召為宣惠府記室,尋除通直散騎侍郎。侯景作亂,加壯武將軍,帥師隨建寧侯王琳進討之。擒賊率宋子仙,獻于荊州。及平侯景,先鋒入建鄴,以軍功連最,封夷陵侯。徵授給事黃門侍郎,復帥師副王琳,拒蕭紀,破之於硤口。加平越中郎將、鎮南府長史。及周師圍荊州,琳自桂州來赴難,次于長沙。政請從間道,先報元帝。至百里洲,為周人所獲,蕭察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也,不可為爾君乎?爾亦何煩殉身於七父?若從我計,則貴及子孫;如或不然,分腰領矣。」政詭曰:「唯命。」察鎖之,送至城下,使謂元帝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復能來。」政許之。旣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擒,當以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終不易辭。察怒,命趣行戮。蔡大業諫曰:「此民望也。若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因得釋。會江陵陷,與城中朝士俱送于京師。
周文帝聞其忠,授員外散騎侍郎,引事相府。命與盧辯依周禮建六卿,設公卿大夫士,并撰次朝儀,車服器用,多遵古禮,革漢、魏之法,事並施行。尋授刑部下大夫,轉少司憲。政明習故事,又參定周律。能飲酒,至數斗不亂。簿案盈几,剖決如流,用法寬平,無有冤濫。囚徒犯極刑者,乃許其妻子入獄就之,至冬,將行決,皆曰:「裴大夫致我於死,死無所恨。」其處法詳平如此。又善鍾律,嘗與長孫紹遠論樂,語在音律志。宣帝時,以忤旨免職。
高祖攝政,召復本官。開皇元年,轉率更令,加位上儀同三司。詔與蘇威等修定律令。政採魏、晉刑典,下至齊、梁,沿革輕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有餘人,凡疑滯不通,皆取決於政。
進位散騎常侍,轉左庶子,多所匡正,見稱純愨。東宮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劉榮,性甚專固。時武職交番,通事舍人趙元愷作辭見帳,未及成。太子有旨,再三催促。榮語元愷云:「但爾口奏,不須造帳。」及奏,太子問曰:「名帳安在?」元愷曰:「稟承劉榮,不聽造帳。」太子即以詰榮,榮便拒諱,云「無此語」。太子付政推問。未及奏狀,有附榮者先言於太子曰:「政欲陷榮,推事不實。」太子召責之,政奏曰:「凡推事有兩,一察情,一據證,審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劉榮,位高任重,縱令實語元愷,蓋是纖介之愆。計理而論,不須隱諱。又察元愷受制於榮,豈敢以無端之言妄相點累。二人之情,理正相似。元愷引左衛率崔蒨等為證,蒨等款狀悉與元愷符同。察情旣敵,須以證定。臣謂榮語元愷,事必非虛。」太子亦不罪榮,而稱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無後言,時雲定興數入侍太子,為奇服異器,進奉後宮,又緣女寵,來往無節。政數切諫,太子不納。政因謂定興曰:「公所為者,不合禮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願公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給僚吏。民有犯罪者,陰悉知之,或竟歲不發,至再三犯,乃因都會時,於衆中召出,親案其罪,五人處死,流徙者甚衆。合境惶懾,令行禁止,小民蘇息,稱為神明。爾後不修囹圄,殆無爭訟。卒官,年八十九。著承聖降錄十卷。及太子廢,高祖追憶之曰:「向遣裴政、劉行本在,共匡弼之,猶應不令至此。」子南金,仕至膳部郎。
柳莊
柳莊字思敬,河東解人也。祖季遠,梁司徒從事中郎。父遐,霍州刺史。莊少有遠量,博覽墳籍,兼善辭令。濟陽蔡大寶有重名於江左,時為岳陽王蕭察諮議,見莊便歎曰:「襄陽水鏡,復在於茲矣。」大寶遂以女妻之。俄而察辟為參軍,轉法曹。及察稱帝,還署中書舍人,歷給事黃門侍郎、吏部郎中、鴻臚卿。
及高祖輔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時三方搆難,高祖懼巋有異志,及莊還,謂莊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託。中夜自省,實懷慚懼。梁主奕葉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已後,方見松筠之節。君還本國,幸申孤此意於梁主也。」遂執莊手而別。時梁之將帥咸潛請興師,與尉迥等為連衡之勢,進可以盡節於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唯巋疑為不可。會莊至自長安,具申高祖結託之意,遂言於巋曰:「昔袁紹、劉表、王淩、諸葛誕之徒,並一時之雄傑也。及據要害之地,擁哮闞之群,功業莫建,而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武、晉氏挾天子,保京都,仗大義以為名,故能取威定霸。今尉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効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隋公必移周國。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巋深以為然,衆議遂止,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巋謂莊曰:「近者若從衆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高祖踐阼,莊又入朝,高祖深慰勉之。及為晉王廣納妃于梁,莊因是往來四五反,前後賜物數千段。蕭琮嗣位,遷太府卿。及梁國廢,授開府儀同三司,尋除給事黃門侍郎,并賜以田宅。莊明習舊章,雅達政事,凡所駁正,帝莫不稱善。蘇威為納言,重莊器識,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學業者,多不習世務,習世務者,又無學業。能兼之者,不過於柳莊。」高熲亦與莊甚厚。莊與陳茂同官,不能降意,茂見上及朝臣多屬意於莊,心每不平,常謂莊為輕己。帝與茂有舊,曲被引召,數陳莊短,經歷數載,譖愬頗行。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處以大辟,莊奏曰:「臣聞張釋之有言,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心。方今海內無事,正是示信之時,伏願陛下思釋之之言,則天下幸甚。」帝不從,由是忤旨。俄屬尚藥進丸藥不稱旨,茂因密奏莊不親監臨,帝遂怒。
十一年,徐璒等反於江南,以行軍總管長史隨軍討之。璒平,即授饒州刺史,甚有治名。後數載卒官,年六十二。
源師
源師字踐言,河南洛陽人也。父文宗,有重名於齊。開皇初,終於莒州刺史。師早有聲望,起家司空府參軍事,稍遷尚書左外兵郎中,又攝祠部。後屬孟夏,以龍見請雩。時高阿那肱為相,謂真龍出見,大驚喜,問龍所在,師整容報曰:「此是龍星初見,依禮當雩祭郊壇,非謂真龍別有所降。」阿那肱忿然作色曰:「何乃干知星宿!」祭竟不行。師出而竊歎曰:「國家大事,在祀與戎。禮旣廢也,何能久乎?齊亡無日矣。」七年,周武帝平齊,授司賦上士。
高祖受禪,除魏州長史,入為尚書考功侍郎,仍攝吏部。朝章國憲,多所參定。十七年,歷尚書左右丞,以明幹著稱。時蜀王秀頗違法度,乃以師為益州總管司馬。俄而秀被徵,秀恐京師有變,將謝病不行。師數勸之,不可違命,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荷國厚恩,忝參府幕,僚吏之節,敢不盡心。但比年以來,國家多故,秦孝王寢疾,奄至薨殂,庶人二十年太子,相次淪廢。聖上之情,何以堪處!而有敕追王,已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儻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願王自計之。」秀乃從徵。秀廢之後,益州官屬多相連坐,師以此獲免。後加儀同三司。
煬帝即位,拜大理少卿。帝在顯仁宮,敕宮外衛士不得輒離所守。有一主帥,私令衛士出外,帝付大理繩之。師據律奏徒,帝令斬之,師奏曰:「此人罪誠難恕,若陛下初便殺之,自可不關文墨。旣付有司,義歸恒典,脫宿衛近侍者更有此犯,將何以加之?」帝乃止。轉刑部侍郎。師居職強明,有口辯,而無廉平之稱。未幾,卒官。有子崑玉。
郎茂
郎茂字蔚之,恒山新市人也。父基,齊潁川太守。茂少敏慧,七歲誦騷、雅,日千餘言。十五師事國子博士河間權會,受詩、易、三禮及玄象、刑名之學。又就國子助教長樂張率禮受三傳群言,至忘寢食。家人恐茂成病,恒節其燈燭。及長,稱為學者,頗解屬文。年十九,丁父憂,居喪過禮。仕齊,解褐司空府行參軍。會陳使傅縡來聘,令茂接對之。後奉詔於祕書省刊定載籍。遷保城令,有能名,百姓為立清德頌。及周武平齊,上柱國王誼薦之,授陳州戶曹。屬高祖為亳州總管,見而悅之,命掌書記。時周武帝為象經,高祖從容謂茂曰:「人主之所為也,感天地,動鬼神,而象經多糾法,將何以致治?」茂竊歎曰:「此言豈常人所及也!」乃陰自結納,高祖亦親禮之。後還家為州主簿。
高祖為丞相,以書召之,言及疇昔,甚歡。授衛州司錄,有能名。尋除衛國令。時有繫囚二百,茂親自究審數日,釋免者百餘人。歷年辭訟,不詣州省。魏州刺史元暉謂茂曰:「長史言衛國民不敢申訴者,畏明府耳。」茂進曰:「民猶水也,法令為隄防。隄防不固,必致奔突,苟無決溢,使君何患哉?」暉無以應之。有民張元預,與從父弟思蘭不睦。丞尉請加嚴法,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彌益其忿,非化民之意也。」於是遣縣中耆舊更往敦諭,道路不絕。元預等各生感悔,詣縣頓首請罪。茂曉之以義,遂相親睦,稱為友悌。
茂自延州長史轉太常丞,遷民部侍郎。時尚書右僕射蘇威立條章,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或荅者乃云:「管內無五品之家。」不相應領,類多如此。又為餘糧簿,擬有無相贍。茂以為繁紆不急,皆奏罷之。數歲,以母憂去職。未期,起令視事。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年老不減地,皆發於茂。茂性明敏,剖決無滯,當時以吏幹見稱。仁壽初,以本官領大興令。
煬帝即位,遷雍州司馬,尋轉太常少卿。後二歲,拜尚書左丞,參掌選事。茂工法理,為世所稱。時工部尚書宇文愷、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競河東銀窟。茂奏劾之曰:「臣聞貴賤殊禮,士農異業,所以人知局分,家識廉恥。宇文愷位望已隆,祿賜優厚,拔葵去織,寂爾無聞,求利下交,曾無愧色。于仲文大將,宿衛近臣,趨侍階庭,朝夕聞道。虞、芮之風,抑而不慕,分銖之利,知而必爭。何以貽範庶僚,示民軌物!若不糾繩,將虧政教。」愷與仲文竟坐得罪。茂撰州郡圖經一百卷奏之,賜帛三百段,以書付祕府。
于時帝每巡幸,王綱已紊,法令多失。茂旣先朝舊臣,明習世事,然善自謀身,無謇諤之節。見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竊歎而已。以年老,上表乞骸骨,不許。會帝親征遼東,以茂為晉陽宮留守。其年,恒山贊治王文同與茂有隙,奏茂朋黨,附下罔上。詔遣納言蘇威、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茂素與二人不平,因深文巧詆,成其罪狀。帝大怒,及其弟司隷別駕楚之,皆除名為民,徙且末郡。茂怡然受命,不以為憂。在途作登壟賦以自慰,詞義可觀。復附表自陳,帝頗悟。十年,追還京兆,歲餘而卒,時年七十五。有子知年。
高構
高構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辯給過人,好讀書,工吏事。弱冠,州補主簿。仕齊河南王參軍事,歷徐州司馬、蘭陵、平原二郡太守。齊滅後,周武帝以為許州司馬。
高祖受禪,轉冀州司馬,甚有能名。徵拜比部侍郎,尋轉民部。時內史侍郎晉平東與兄子長茂爭嫡,尚書省不能斷,朝臣三議不決。構斷而合理,上以為能,召入內殿,勞之曰:「我聞尚書郎上應列宿,觀卿才識,方知古人之言信矣。嫡庶者,禮教之所重,我讀卿判數徧,詞理愜當,意所不能及。」賜米百石。由是知名。尋遷雍州司馬,以明斷見稱。歲餘,轉吏部侍郎,號為稱職。復徙雍州司馬,坐事左轉盩厔令,甚有治名。上善之。復拜雍州司馬,又為吏部侍郎,以公事免。
煬帝立,召令復位。時為吏部者,多以不稱職去官,唯構最有能名,前後典選之官,皆出其下。時人以構好劇談,頗謂輕薄,然其內懷方雅,特為吏部尚書牛弘所重。後以老病解職,弘時典選,凡將有所擢用,輒遣人就第問其可不。河東薛道衡才高當世,每稱構有清鑒,所為文筆,必先以草呈構,而後出之。構有所詆訶,道衡未嘗不嗟伏。大業七年,終于家,時年七十二,所舉杜如晦、房玄齡等,後皆自致公輔,論者稱構有知人之鑒。
開皇中,昌黎豆盧寔為黃門侍郎,稱為慎密。河東裴術為右丞,多所糾正。河東士燮、平原東方舉、安定皇甫聿道,俱為刑部,並執法平允。弘農劉士龍、清河房山基為考功,河東裴鏡民為兵部,並稱明幹。京兆韋焜為民曹,屢進讜言。南陽韓則為延州長史,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遺闕,皆有吏幹,為當時所稱。
張虔威
張虔威字元敬,清河東武城人也。父晏之,齊北徐州刺史。虔威性聦敏,涉獵群書。其世父暠之謂人曰:「虔威,吾家千里駒也。」年十二,州補主簿。十八為太尉中兵參軍,後累遷太常丞。及齊亡,仕周為宣納中士。
高祖得政,引為相府典籤。開皇初,晉王廣出鎮并州,盛選僚佐,以虔威為刑獄參軍,累遷為屬。王甚美其才,與河內張衡俱見禮重,晉邸稱為「二張」焉。及王為太子,遷員外散騎侍郎、太子內舍人。
煬帝即位,授內史舍人、儀同三司。尋以藩邸之舊,加開府。尋拜謁者大夫,從幸江都,以本官攝江都贊治,稱為幹理。虔威嘗在塗,見一遺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負之而行。後數日,物主來認,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楊綝,嘗與十餘人同來謁見,帝問虔威曰:「其首立者為誰?」虔威下殿就視而荅曰:「淮南太守楊綝。」帝謂虔威曰:「卿為謁者大夫,而乃不識參見人,何也?」虔威對曰:「臣非不識楊綝,但慮不審,所以不敢輕對。石建數馬足,蓋慎之至也。」帝甚嘉之。其廉慎皆此類也。于時帝數巡幸,百姓疲敝,虔威因上封事以諫。帝不悅,自此見疏。未幾,卒官。有子爽,仕至蘭陵令。
虔威弟虔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為秦州總管,選為法曹參軍。王嘗親案囚徒,虔雄誤不持狀,口對百餘人,皆盡事情,同輩莫不歎服,後歷壽春、陽城二縣令,俱有治績。
榮毗
榮毗字子諶,北平無終人也。父權,魏兵部尚書。毗少剛鯁,有局量,涉獵群言。仕周,釋褐漢王記室,轉內史下士。
開皇中,累遷殿內監。時以華陰多盜賊,妙選長吏,楊素薦毗為華州長史,世號為能。素之田宅,多在華陰,左右放縱,毗以法繩之,無所寬貸。毗因朝集,素謂之曰:「素之舉卿,適以自罰也。」毗荅曰:「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舉。」素笑曰:「前者戲耳。卿之奉法,素之望也。」時晉王在揚州,每令人密覘京師消息。遣張衡於路次往往置馬坊,以畜牧為辭,實給私人也。州縣莫敢違,毗獨遏絕其事。上聞而嘉之,賚絹百匹,轉蒲州司馬。
漢王諒之反也,河東豪傑以城應諒。刺史丘和覺,遁歸關中。長史渤海高義明謂毗曰:「河東要害,國之東門,若失之,則為難不細。城中雖復恟恟,非悉反也。但收桀黠者十餘人斬之,自當立定耳。」毗然之。義明馳馬追和,將與協計。至城西門,為反者所殺,毗亦被執。及諒平,拜治書侍御史,帝謂之曰:「今日之舉,馬坊之事也。無改汝心。」帝亦敬之。毗在朝侃然正色,為百僚所憚。後以母憂去職。歲餘,起令視事。尋卒官。贈鴻臚少卿。
毗兄建緒,性甚亮直,兼有學業。仕周為載師下大夫、儀同三司。及平齊之始,留鎮鄴城,因著齊紀三十卷。建緒與高祖有舊,及為丞相,加位開府,拜息州刺史,將之官,時高祖陰有禪代之計,因謂建緒曰:「且躊躇,當共取富貴。」建緒自以周之大夫,因義形於色曰:「明公此旨,非僕所聞。」高祖不悅。建緒遂行。開皇初來朝,上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上笑曰:「朕雖不解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也。」歷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陸知命
陸知命字仲通,吳郡富春人也。父敖,陳散騎常侍。知命性好學,通識大體,以貞介自持。釋褐陳始興王行參軍,後歷太學博士、南獄正。及陳滅,歸于家。會高智慧等作亂于江左,晉王廣鎮江都,以其三吳之望,召令諷諭反者。知命說下賊十七城,得其渠帥陳正緒、蕭思行等三百餘人。以功拜儀同三司,賜以田宅,復用其弟恪為汧陽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陳讓,朝廷許之。
時見天下一統,知命勸高祖都洛陽,因上太平頌以諷焉。文多不載。數年不得調,詣朝堂上表,請使高麗,曰:「臣聞聖人當扆,物色芻蕘,匹夫奔踶,或陳狂瞽。伏願暫輟旒纊,覽臣所謁。昔軒轅馭曆,旣緩夙沙之誅,虞舜握圖,猶稽有苗之伐。陛下當百代之末,膺千載之期,四海廓清,三邊底定,唯高麗小豎,狼顧燕垂。王度含弘,每懷遵養者,良由惡殺好生,欲諭之以德也。臣請以一節,宣示皇風,使彼君臣面縛闕下。」書奏,天子異之。歲餘,授普寧鎮將。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詔於御史臺。
煬帝嗣位,拜治書侍御史,侃然正色,為百僚所憚。帝甚敬之。後坐事免。歲餘,復職。時齊王暕頗驕縱,暱近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慄。遼東之役,為東暆道受降使者,卒於師,時年六十七。贈御史大夫。
房彥謙
房彥謙字孝沖,本清河人也。七世祖諶,仕燕太尉掾,隨慕容氏遷于齊,子孫因家焉。世為著姓。高祖法壽,魏青、冀二州刺史,壯武侯。曾祖伯祖,齊郡、平原二郡太守,祖翼,宋安太守,並世襲爵壯武侯。父熊,釋褐州主簿,行清河、廣川二郡守。彥謙早孤,不識父,為母兄之所鞠養。長兄彥詢,雅有清鑒,以彥謙天性穎悟,每奇之,親教讀書。年七歲,誦數萬言,為宗黨所異。十五,出後叔父子貞,事所繼母,有踰本生,子貞哀之,撫養甚厚。後丁所繼母憂,勺飲不入口者五日。事伯父樂陵太守豹,謁盡心力,每四時珍果,口弗先嘗。遇期功之戚。必蔬食終禮,宗從取則焉。其後受學于博士尹琳,手不釋卷,遂通涉五經。解屬文,工草隷,雅有詞辯,風概高人。年十八,屬廣寧王孝珩為齊州刺史,辟為主簿。時禁網疏闊,州郡之職尤多縱弛。及彥謙在職,清簡守法,州境肅然,莫不敬憚。及周師入鄴,齊主東奔,以彥謙為齊州治中。彥謙痛本朝傾覆,將糾率忠義,潛謀匡輔。事不果而止。齊亡,歸于家。周帝遣柱國辛遵為齊州刺史,為賊帥輔帶劔所執。彥謙以書諭之,帶劔慚懼,送遵還州,諸賊並各歸首。
及高祖受禪之後,遂優遊鄉曲,誓無仕心。開皇七年,刺史韋藝固薦之,不得已而應命。吏部尚書盧愷一見重之,擢授承奉郎,俄遷監察御史。後屬陳平,奉詔安撫泉、括等十州,以銜命稱旨,賜物百段,米百石,衣一襲,奴婢七口。遷秦州總管錄事參軍。嘗因朝集,時左僕射高熲定考課,彥謙謂熲曰:「書稱三載考績,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襃貶無虧。便是進必得賢,退皆不肖。如或舛謬,法乃虛設。比見諸州考校,執見不同,進退多少,參差不類。況復愛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名,卑諂巧官,翻居上等。直為真偽混淆,是非瞀亂。宰貴旣不精練,斟酌取捨,曾經驅使者,多以蒙識獲成,未歷臺省者,皆為不知被退。又四方懸遠,難可詳悉,唯量準人數,半破半成。徒計官員之少多,莫顧善惡之衆寡,欲求允當,其道無由。明公鑒達幽微,平心遇物,今所考校,必無阿枉。脫有前件數事,未審何以裁之?唯願遠布耳目,精加採訪,襃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非直有光至治,亦足標獎賢能。」詞氣侃然,觀者屬目。熲為之動容,深見嗟賞,因歷問河西、隴右官人景行,彥謙對之如響。熲顧謂諸州總管、刺史曰:「與公言,不如獨與秦州考使語。」後數日,熲言於上,上弗能用。以秩滿,遷長葛令,甚有惠化,百姓號為慈父。仁壽中,上令持節使者巡行州縣,察長吏能不,以彥謙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馬。吏民號哭相謂曰:「房明府今去,吾屬何用生為!」其後百姓思之,立碑頌德。鄀州久無刺史,州務皆歸彥謙,名有異政。
內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顯,所與交結,皆海內名賢。重彥謙為人,深加友敬,及兼襄州總管,辭翰往來,交錯道路。煬帝嗣位,道衡轉牧番州,路經彥謙所,留連數日,屑涕而別。黃門侍郎張衡,亦與彥謙相善。于時帝營東都,窮極侈麗,天下失望。又漢王構逆,罹罪者多。彥謙見衡當塗而不能匡救,以書諭之曰:
竊聞賞者所以勸善,刑者所以懲惡,故疏賤之人,有善必賞,尊貴之戚,犯惡必刑。未有罰則避親,賞則遺賤者也。今諸州刺史,受委宰牧,善惡之間,上達本朝,懾憚憲章,不敢怠慢。國家祗承靈命,作民父母,刑賞曲直,升聞於天,夤畏照臨,亦宜謹肅。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論,雖州國有殊,高下懸邈,然憂民慎法,其理一也。
至如并州釁逆,須有甄明。若楊諒實以詔命不通,慮宗社危逼,徵兵聚衆,非為干紀,則當原其本情,議其刑罰,上副聖主友于之意,下曉愚民疑惑之心;若審知內外無虞,嗣后纂統,而好亂樂禍,妄有覬覦,則管、蔡之誅,當在於諒,同惡相濟,無所逃罪,梟懸孥戮,國有常刑。其間乃有情非協同,力不自固,或被擁逼,淪陷凶威,遂使籍沒流移,恐為冤濫。恢恢天網,豈其然乎?罪疑從輕,斯義安在?昔叔向置鬻獄之死,晉國所嘉,釋之斷犯蹕之刑,漢文稱善。羊舌寧不愛弟,廷尉非苟違君,但以執法無私,不容輕重。
且聖人大寶,是曰神器,苟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項籍之驍勇,伊尹、霍光之權勢,李老、孔丘之才智,呂望、孫武之兵術,吳、楚連磐石之據,產、祿承母后之基,不應歷運之兆,終無帝王之位。況乎蕞爾一隅,蜂扇蟻聚,楊諒之愚鄙,群小之凶慝,而欲憑陵畿甸,覬幸非望者哉!開闢以降,書契云及,帝皇之迹,可得而詳。自非積德累仁,豐功厚利,孰能道洽幽顯,義感靈祇。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顯,履氷在念,御朽競懷。逮叔世驕荒,曾無戒懼,肆於民上,騁嗜奔慾,不可具載,請略陳之。
曩者齊、陳二國,並居大位,自謂與天地合德,日月齊明,罔念憂虞,不恤刑政。近臣懷寵,稱善而隱惡,史官曲筆,掩瑕而錄美。是以民庶呼嗟,終閉塞於視聽,公卿虛譽,日敷陳於左右。法網嚴密,刑辟日多,徭役煩興,老幼疲苦。昔鄭有子產,齊有晏嬰,楚有叔敖,晉有士會。凡此小國,尚足名臣,齊、陳之疆,豈無良佐?但以執政壅蔽,懷私徇軀,忘國憂家,外同內忌。設有正直之士,才堪幹持,於己非宜,即加擯壓;倘遇諂佞之輩,行多穢匿,於我有益,遽蒙薦舉。以此求賢,何從而至!夫賢材者,非尚膂力,豈繫文華,唯須正身負戴,確乎不動。譬棟之處屋,如骨之在身,所謂棟梁骨鯁之材也。齊、陳不任骨鯁,信近讒諛,天高聽卑,監其淫僻,故總收神器,歸我大隋。向使二國祗敬上玄,惠恤鰥寡,委任方直,斥遠浮華,卑菲為心,惻隱為務,河朔強富,江湖險隔,各保其業,民不思亂,泰山之固,弗可動也。然而寢卧積薪,宴安鴆毒,遂使禾黍生廟,霧露沾衣,弔影撫心,何嗟及矣!故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于殷,駿命不易。」萬機之事,何者不須熟慮哉!
伏惟皇帝望雲就日,仁孝夙彰,錫社分珪,大成規矩,及總統淮海,盛德日新,當璧之符,遐邇僉屬。讚歷甫爾,寬仁已布,率土蒼生,翹足而喜。并州之亂,變起倉卒,職由楊諒詭惑,詿誤吏民,非有構怨本朝,棄德從賊者也。而有司將帥,稱其願反,非止誣陷良善,亦恐大點皇猷。足下宿當重寄,早預心膂,粵自藩邸,柱石見知。方當書名竹帛,傳芳萬古,稷、契、伊、呂,彼獨何人?旣屬明時,須存謇諤,立當世之大誡,作將來之憲範。豈容曲順人主,以愛虧刑,又使脅從之徒,橫貽罪譴?忝蒙眷遇,輒寫微誠,野人愚瞽,不知忌諱。
衡得書歎息,而不敢奏聞。
彥謙知王綱不振,遂去官隱居不仕,將結構蒙山之下,以求其志。會置司隷官,盛選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彥謙公方宿著,時望所歸,徵授司隷刺史,彥謙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薦舉,皆人倫表式。其有彈射,當之者曾無怨言。司隷別駕劉灹,陵上侮下,訐以為直,刺史憚之,皆為之拜。唯彥謙執志不撓,亢禮長揖,有識嘉之。灹亦不敢為恨。
大業九年,從駕渡遼,監扶餘道軍。其後隋政漸亂,朝廷靡然,莫不變節。彥謙直道守常,介然孤立,頗為執政者之所嫉。出為涇陽令。未幾,終于官,時年六十九。
彥謙居家,每子姪定省,常為講說督勉之,亹亹不倦。家有舊業,資產素殷,又前後居官,所得俸祿,皆以周恤親友,家無餘財,車服器用,務存素儉。自少及長,一言一行,未嘗涉私,雖致屢空,怡然自得。嘗從容獨笑,顧謂其子玄齡曰:「人皆因祿富,我獨以官貧。所遺子孫,在於清白耳。」所有文筆,恢廓閑雅,有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隷,人有得其尺牘者,皆寶玩之。太原王邵,北海高構,蓨縣李綱,河東柳彧、薛孺,皆一時知名雅澹之士,彥謙並與為友。雖冠蓋成列,而門無雜賔。體資文雅,深達政務,有識者咸以遠大許之。初,開皇中,平陳之後,天下一統,論者咸云將致太平。彥謙私謂所親趙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剋,不納諫爭。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在朝唯行苛酷之政,未施弘大之體。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少通初謂不然,及仁壽、大業之際,其言皆驗。大唐馭宇,追贈徐州都督、臨淄縣公。謚曰定。
史臣曰:大廈云構,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長短殊用,大小異宜, 3b9e.gif 梲棟梁,莫可棄也。李諤等或文能遵義,或才足幹時,識用顯於當年,故事留於臺閣。參之有隋多士,取其開物成務,皆廊廟之榱桷,亦北辰之衆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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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七‧列傳第三十二 虞世基
虞世基字茂世,會稽餘姚人也。父荔,陳太子中庶子。世基幼沉靜,喜慍不形於色,博學有高才,兼善草隷。陳中書令孔奐見而歎曰:「南金之貴,屬在斯人。」少傅徐陵聞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後因公會,陵一見而奇之,顧謂朝士曰:「當今潘、陸也。」因以弟女妻焉。仕陳,釋褐建安王法曹參軍事,歷祠部殿中二曹郎、太子中舍人。遷中庶子、散騎常侍、尚書左丞。陳主嘗於莫府山校獵,令世基作講武賦,於坐奏之曰:
夫玩居常者,未可論匡濟之功,應變通者,然後見帝王之略。何則?化有文質,進讓殊風,世或澆淳,解張累務。雖復順紀合符之后,望雲就日之君,且修戰於版泉,亦治兵於丹浦。是知文德武功,蓋因時而並用,經邦創制,固與俗而推移。所以樹鴻名,垂大訓,拱揖百靈,包舉六合,其唯聖人乎!
鶉火之歲,皇上御宇之四年也。萬物交泰,九有乂安,俗躋仁壽,民資日用。然而足食足兵,猶載懷於履薄,可久可大,尚懍乎於御朽。至如昆吾遠賮,肅慎奇賝,史不絕書,府無虛月。貝冑雍弧之用,犀渠闕鞏之殷,鑄名劔於尚方,積琱戈於武庫。熊羆百萬,貔豹千群,利盡五材,威加四海。爰於農隙,有事春蒐,舍爵策勳,觀使臣之以禮,沮勸賞罰,迺示民以知禁。盛矣哉,信百王之不易,千載之一時也!昔上林從幸,相如於是頌德,長楊校獵,子雲退而為賦。雖則體物緣情,不同年而語矣,英聲茂實,蓋可得而言焉。其辭曰:
惟則天以稽古,統資始於群分。膺錄圖而出震,樹司牧以為君。旣濟寬而濟猛,亦乃武而乃文。北怨勞乎殷履,南伐盛於唐勛。彼周干與夏戚,粵可得而前聞。我大陳之創業,乃撥亂而為武。戡定艱難,平壹區宇。從喋喋之樂推,爰蒼蒼而再補。故累仁以積德,諒重規而襲矩。惟皇帝之休烈,體徇齊之睿哲。敷九疇而咸叙,奄四海而有截。旣搜揚於帝難,又文思之安安。幽明請吏,俊乂在官。御璇璣而七政辨,朝玉帛而萬國歡。昧旦丕顯,未明思治。道藏往而知來,功參天而兩地。運聖人之上德,盡生民之能事。於是禮暢樂和,刑清政肅。西暨析支,東漸蟠木。罄圖諜而効祉,漏川泉而禔福。在靈貺而必臻,亦何思而不服。
雖至治之隆平,猶戒國而強兵。選羽林於六郡,詔蹶張於五營。兼折衝而餘勇,咸重義而輕生,遂乃因農隙以教民,在春蒐而習戰。命司馬以示法,帥掌固而清甸。導旬始以前驅,伏鉤陳而後殿。抗鳥旌於析羽,飾魚文於被練。爾乃革軒按轡,玉虯齊鞅。屯左矩以啟行,擊右鍾而傳響。交雲罕之掩映,紛劔騎而來往。指攝提於斗極,洞閶闔之弘敝。跨玄武而東臨,款黃山而北上。隱圓闕之迢遰,屆方澤之塏爽。
于斯時也,青春晚候,朝陽明岫。日月光華,煙雲吐秀。澄波瀾於江海,靜氛埃於宇宙。乘輿乃御太一之玉堂,授軍令於紫房。蘊龍韜之妙筭,誓武旅於戎場。銳金顏於庸、蜀,躪鐵騎於漁陽。彀神弩而持滿,彏天弧而並張。曳虹旗之正正,振夔鼓之鏜鏜。八陳肅而成列,六軍儼以相望。拒飛梯於縈帶,聳樓車於武岡。或掉鞅而直指,乍交綏而弗傷。裁應變而蛇擊,俄蹈厲以鷹揚。中小枝於戟刃,徹蹲札於甲裳。聊七縱於孟獲,乃兩擒於卞莊。始軒軒而鶴舉,遂離離以鴈行。振川谷而橫八表,蕩海岳而耀三光。諒窈冥之不測,羌進退而難常。亦有投石扛鼎,超乘挾輈。衝冠聳劔,鐵楯銅頭。熊渠殪兕,武勇操牛。雖任鄙與賁、育,故無得而為仇。
九攻旣決,三略已周。鳴鐲振響,風卷電收。於是勇爵班,金奏設,登元、凱而陪位,命方、邵而就列。三獻式序,八音未闋。舞干戚而有豫,聽鼓鞞而載悅。俾挾纊與投醪,咸忘軀而殉節。方席卷而橫行,見王師之有征。登燕山而戮封豕,臨瀚海而斬長鯨。望雲亭而載蹕,禮升中而告成。實皇王之神武,信蕩蕩而難名者也。
陳主嘉之,賜馬一匹。
及陳滅歸國,為通直郎,直內史省。貧無產業,每傭書養親,怏怏不平。嘗為五言詩以見意,情理悽切,世以為工,作者莫不吟詠。未幾,拜內史舍人。
煬帝即位,顧遇彌隆。祕書監河東柳顧言博學有才,罕所推謝,至是與世基相見,歎曰:「海內當共推此一人,非吾儕所及也。」俄遷內史侍郎,以母憂去職,哀毀骨立。有詔起令視事,拜見之日,殆不能起,帝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詔令進肉,世基食輒悲哽,不能下。帝使謂之曰:「方相委任,當為國惜身。」前後敦勸者數矣。帝重其才,親禮逾厚,專典機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蘊等參掌朝政。于時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數。帝方凝重,事不庭決,入閤之後,始召世基口授節度。世基至省,方為敕書,日且百紙,無所遺謬。其精審如是。
遼東之役,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後從幸鴈門,帝為突厥所圍,戰士多敗。世基勸帝重為賞格,親自撫循,又下詔停遼東之事。帝從之,師乃復振。及圍解,勳格不行,又下伐遼之詔。由是言其詐衆,朝野離心。
帝幸江都,次鞏縣,世基以盜賊日盛,請發兵屯洛口倉,以備不虞。帝不從,但荅云:「卿是書生,定猶恇怯。」于時天下大亂,世基知帝不可諫止,又以高熲、張衡等相繼誅戮,懼禍及己,雖居近侍,唯諾取容,不敢忤意。盜賊日甚,郡縣多沒。世基知帝惡數聞之,後有告敗者,乃抑損表狀,不以實聞。是後外間有變,帝弗之知也。嘗遣太僕楊義臣捕盜於河北,降賊數十萬,列狀上聞。帝歎曰:「我初不聞賊頓如此,義臣降賊何多也!」世基對曰:「鼠竊雖多,未足為慮。義臣剋之,擁兵不少,久在閫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義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賊中,詣江都奏事。稱李密有衆百萬,圍逼京都。賊據洛口倉,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因歔欷鳴咽,帝為之改容。世基見帝色憂,進曰:「越王年小,此輩誑之。若如所言,善達何緣來至?」帝乃勃然怒曰:「善達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經賊中,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為群盜所殺。此後外人杜口,莫敢以賊聞奏。
世基貌沉審,言多合意,是以特見親愛,朝臣無與為比。其繼室孫氏,性驕淫,世基惑之,恣其奢靡。雕飾器服,無復素士之風。孫復攜前夫子夏侯儼入世基舍,而頑鄙無賴,為其聚斂。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其弟世南,素國士,而清貧不立,未曾有所贍。由是為論者所譏,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殺逆也,世基乃見害焉。
長子肅,好學多才藝,時人稱有家風。弱冠早沒。肅弟熙,大業末為符璽郎,次子柔、晦,並宣義郎。化及將亂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勢以然,吾將濟卿南渡,且得免禍,同死何益!」熙謂伋曰:「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訣矣。」及難作,兄弟競請先死,行刑人於是先世基殺之。
裴蘊
裴蘊,河東聞喜人也。祖之平,梁衛將軍。父忌,陳都官尚書,與吳明徹同沒于周,賜爵江夏郡公,在隋十餘年而卒。蘊性明辯,有吏幹。在陳,仕歷直閤將軍、興寧令。蘊以其父在北,陰奉表於高祖,請為內應。及陳平,上悉閱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蘊,上以為夙有向化之心,超授儀同。左僕射高熲不悟上旨,進諫曰:「裴蘊無功於國,寵踰倫輩,臣未見其可。」上又加蘊上儀同,熲復進諫,上曰「可加開府。」熲乃不敢復言,即日拜開府儀同三司,禮賜優洽。歷洋、直、棣三州刺史,俱有能名。
大業初,考績連最。煬帝聞其善政,徵為太常少卿。初,高祖不好聲技,遣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皆罷遣從民。至是,蘊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已下,至于民庶,有善音樂及倡優百戲者,皆直太常。是後異技淫聲咸萃樂府,皆置博士弟子,遞相教傳,增益樂人至三萬餘。帝大悅,遷民部侍郎。
于時猶承高祖和平之後,禁網疏闊,戶口多漏。或年及成丁,猶詐為小,未至於老,已免租賦。蘊歷為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條奏,皆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鄉正里長皆遠流配。又許民相告,若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大業五年也。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覽狀,謂百官曰:「前代無好人,致此罔冒。今進民戶口皆從實者,全由裴蘊一人用心。古語云,得賢而治,驗之信矣。」由是漸見親委,拜京兆贊治,發擿纖毫,吏民懾憚。
未幾,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蘊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則曲法順情,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皆以付蘊,憲部大埋莫敢與奪,必稟承進止,然後決斷。蘊亦機辯,所論法理,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楊玄感之反也,帝遣蘊推其黨與,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則後無以勸。」蘊由是乃峻法治之,所戮者數萬人,皆籍沒其家。帝大稱善,賜奴婢十五口。司隷大夫薛道衡以忤意獲譴,蘊知帝惡之,乃奏曰:「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見詔書每下,便腹非私議,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源其情意,深為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此人相隨行役,輕我童稚,共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自知罪當誣誷。及我即位,懷不自安,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於是誅道衡。又帝問蘇威以討遼之策,威不願帝復行,且欲令帝知天下多賊,乃詭荅曰「今者之役,不願發兵,但詔赦群盜,自可得數十萬。遣關內奴賊及山東歷山飛、張金稱等頭別為一軍,出遼西道,諸河南賊王薄、孟讓等十餘頭並給舟楫,浮滄海道,必喜於免罪,競務立功,一歲之間,可滅高麗矣。」帝不懌曰:「我去尚猶未克,鼠竊安能濟乎?」威出後,蘊奏曰:「此大不遜,天下何處有許多賊!」帝悟曰:「老革多姦,將賊脅我。欲搭其口,但隱忍之,誠極難耐。」蘊知上意,遣張行本奏威罪惡,帝付蘊推鞫之,乃處其死。帝曰:「未忍便殺。」遂父子及孫三世並除名。
蘊又欲重己權勢,令虞世基奏罷司隷刺史以下官屬,增置御史百餘人。於是引致姦黠,共為朋黨,郡縣有不附者,陰中之。于時軍國多務,凡是興師動衆,京都留守,及與諸蕃互市,皆令御史監之。賔客附隷,徧於郡國,侵擾百姓,帝弗之知也。以渡遼之役,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及司馬德戡將為亂,江陽長張惠紹夜馳告之。蘊共惠紹謀,欲矯詔發郭下兵民,盡取榮公來護兒節度,收在外逆黨宇文化及等,仍發羽林殿腳,遣范富婁等入自西苑,取梁公蕭鉅及燕王處分,扣門援帝。謀議已定,遣報虞世基。世基疑反者不實,抑其計。須臾,難作,蘊嘆曰:「謀及播郎,竟誤人事。」遂見害。子愔為尚輦直長,亦同日死。
裴矩
裴矩字弘大,河東聞喜人也。祖他,魏都官尚書。父訥之,齊太子舍人。矩繈褓而孤,及長好學,頗愛文藻,有智數。世父讓之謂矩曰:「觀汝神識,足成才士,欲求官達,當資幹世之務。」矩始留情世事。齊北平王貞為司州牧,辟為兵曹從事,轉高平王文學。及齊亡,不得調。高祖為定州總管,召補記室,甚親敬之。以母憂去職。
高祖作相,遣使者馳召之,參相府記室事。及受禪,遷給事郎,奏舍人事。伐陳之役,領元帥記室。旣破丹陽,晉王廣令矩與高熲收陳圖籍。明年,奉詔巡撫嶺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進等相聚作亂,吳、越道閉,上難遣矩行。矩請速進,上許之。行至南康,得兵數千人。時俚帥王仲宣逼廣州,遣其所部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愿赴之,賊立九柵,屯大庾嶺,共為聲援。矩進擊破之,賊懼,釋東衡州,據原長嶺。又擊破之,遂斬師舉,進軍自南海援廣州。仲宣懼而潰散。矩所綏集者二十餘州,又承制署其渠帥為刺史、縣令。及還報,上大悅,命升殿勞苦之,顧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敝卒,徑至南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功拜開府,賜爵聞喜縣公,賚物二千段。除民部侍郎,尋遷內史侍郎。
時突厥強盛,都藍可汗妻大義公主,即宇文氏之女也,由是數為邊患。後因公主與從胡私通,長孫晟先發其事,矩請出使說都藍,顯戮宇文氏。上從之。竟如其言,公主見殺。後都藍與突利可汗搆難,屢犯亭鄣。詔太平公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出定襄道,以矩為行軍長史,破達頭可汗於塞外。萬歲被誅,功竟不錄。上以啟民可汗初附,令矩撫慰之,還為尚書左丞。其年,文獻皇后崩,太常舊無儀注,矩與牛弘據齊禮參定之。轉吏部侍郎,名為稱職。
煬帝即位,營建東都,矩職修府省,九旬而就。時西域諸蕃,多至張掖,與中國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遠略,諸商胡至者,矩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三卷,入朝奏之。其序曰:
臣聞禹定九州,導河不踰積石,秦兼六國,設防止及臨洮。故知西胡雜種,僻居遐裔,禮教之所不及,書典之所罕傳。自漢氏興基,開拓河右,始稱名號者,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護,以存招撫。然叛服不恒,屢經征戰。後漢之世,頻廢此官。雖大宛以來,略知戶數,而諸國山川未有名目。至如姓氏風土,服章物產,全無纂錄,世所弗聞。復以春秋遞謝,年代久遠,兼并誅討,互有興亡。或地是故邦,改從今號,或人非舊類,因襲昔名。兼復部民交錯,封疆移改,戎秋音殊,事難窮驗。于闐之北,葱嶺以東,考于前史,三十餘國。其後更相屠滅,僅有十存。自餘淪沒,掃地俱盡,空有丘墟,不可記識。
皇上膺天育物,無隔華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風行所及,日入以來,職貢皆通,無遠不至。臣旣因撫納,監知關市,尋討書傳,訪採胡人,或有所疑,即詳衆口。依其本國服飾儀形,王及庶人,各顯容止,即丹青模寫,為西域圖記,共成三卷,合四十四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頃以去,北海之南,縱橫所亙,將二萬里。諒由富商大賈,周遊經涉,故諸國之事罔不徧知。復有幽荒遠地,卒訪難曉,不可憑虛,是以致闕。而二漢相踵,西域為傳,戶民數十,即稱國王,徒有名號,乃乖其實。今者所編,皆餘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其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
發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北道從伊吾,經蒲類海鐵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國,達于西海。其中道從高昌,焉耆,龜茲,疏勒,度葱嶺,又經鏺汗,蘇對沙那國,康國,曹國,何國,大、小安國,穆國,至波斯,達于西海。其南道從鄯善,于闐,朱俱波、喝槃陀,度葱嶺,又經護密,吐火羅,挹怛,忛延,漕國,至北婆羅門,達于西海。其三道諸國,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東女國、南婆羅門國等,並隨其所往,諸處得達。故知伊吾、高昌、鄯善,並西域之門戶也。總湊敦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汎濛汜而揚旌,越崑崙而躍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擁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聖情含養,澤及普天,服而撫之,務存安輯。故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旣從,渾、厥可滅。混一戎夏,其在茲乎!不有所記,無以表威化之遠也。
帝大悅,賜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諸寶物,吐谷渾易可并吞。帝由是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咸以委之。
轉民部侍郎,未視事,遷黃門侍郎。帝復令矩往張掖,引致西蕃,至者十餘國。大業三年,帝有事於恒岳,咸來助祭。帝將巡河右,復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啗以厚利,導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設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歌舞諠譟。復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騎乘填咽,周亙數十里,以示中國之盛。帝見而大悅。竟破吐谷渾,拓地數千里,並遣兵戍之。每歲委輸巨億萬計,諸蕃懾懼,朝貢相續。帝謂矩有綏懷之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其冬,帝至東都,矩以蠻夷朝貢者多,諷帝令都下大戲。徵四方奇技異藝,陳於端門街,衣錦綺、珥金翠者,以十數萬。又勒百官及民士女列坐棚閣而縱觀焉。皆被服鮮麗,終月乃罷。又令三市店肆皆設帷帳,盛列酒食,遣掌蕃率蠻夷與民貿易,所至之處,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蠻夷嗟歎,謂中國為神仙。帝稱其至誠,顧謂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筭。未發之頃,矩輒以聞。自非奉國用心,孰能若是!」
帝遣將軍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經略。矩諷諭西域諸國曰「天子為蕃人交易懸遠,所以城伊吾耳。」咸以為然,不復來競。及還,賜錢四十萬。矩又白狀,令反間射匱,潛攻處羅,語在西突厥傳。後處羅為射匱所迫,竟隨使者入朝。帝大悅,賜矩以貂裘及西域珍器。
從帝巡于塞北,幸啟民帳。時高麗遣使先通于突厥,啟民不敢隱,引之見帝。矩因奏狀曰:「高麗之地,本孤竹國也。周代以之封于箕子,漢世分為三郡,晉氏亦統遼東。今乃不臣,別為外域,故先帝疾焉,欲征之久矣。但以楊諒不肖,師出無功。當陛下之時,安得不事,使此冠帶之境,仍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者朝於突厥,親見啟民,合國從化,必懼皇靈之遠暢,慮後伏之先亡。脅令入朝,當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請面詔其使,放還本國,遣語其王,今速朝覲。不然者,當率突厥,即日誅之。」帝納焉。高元不用命,始建征遼之策。王師臨遼,以本官領武賁郎將。明年,復從至遼東。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帝令矩兼掌兵事。以前後渡遼之役,進位右光祿大夫。于時皇綱不振,人皆變節,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賄聞。唯矩守常,無贓穢之響,以是為世所稱。
還至涿郡,帝以楊玄感初平,令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部落,遣闕達度設寇吐谷渾,頻有虜獲,部落致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後從師至懷遠鎮,詔護北蕃軍事。矩以始畢可汗部衆漸盛,獻策分其勢,將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矩又言於帝曰:「突厥本淳易可離間,但由其內多有群胡,盡皆桀黠,教導之耳。臣聞史蜀胡悉尤多姦計,幸於始畢,請誘殺之。」帝曰:「善。」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馬邑,欲共蕃內多作交關。若前來者,即得好物。」胡悉貪而信之,不告始畢,率其部落,盡驅六畜,星馳爭進,冀先互市。矩伏兵馬邑下,誘而斬之。詔報始畢曰:「史蜀胡悉忽領部落走來至此,云背可汗,請我容納。突厥旣是我臣,彼有背叛,我當共殺。今已斬之,故令往報。」始畢亦知其狀,由是不朝。十一年,帝北巡狩,始畢率騎數十萬,圍帝於鴈門。詔令矩與虞世基每宿朝堂,以待顧問。及圍解,從至東都。屬射匱可汗遣其猶子,率西蕃諸胡朝貢,詔矩醼接之。
尋從幸江都宮。時四方盜賊蜂起,郡縣上奏者不可勝計。矩言之,帝怒,遣矩詣京師接候蕃客,以疾不行。及義兵入關,帝令虞世基就宅問矩方略。矩曰:「太原有變,京畿不靜,遙為處分,恐失事機。唯願鑾輿早還,方可平定。」矩復起視事。俄而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敗問至,矩以聞,帝失色。矩素勤謹,未嘗忤物,又見天下方亂,恐為身禍,其待遇人,多過其所望,故雖至厮役,皆得其歡心。時從駕驍果數有逃散,帝憂之,以問矩。矩荅曰:「方今車駕留此,已經二年。驍果之徒,盡無家口,人無匹合,則不能久安。臣請聽兵士於此納室。」帝大喜曰:「公定多智,此奇計也。」因令矩檢校為將士等娶妻。矩召江都境內寡婦及未嫁女,皆集宮監,又召將帥及兵等恣其所取。因聽自首,先有姦通婦女及尼、女冠等,並即配之。由是驍果等悅,咸相謂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之亂,矩晨起將朝,至坊門,遇逆黨數人,控矩馬詣孟景所。賊皆曰:「不關裴黃門。」旣而化及從百餘騎至,矩迎拜,化及慰諭之。令矩參定儀注,推秦王子浩為帝,以矩為侍內,隨化及至河北。及僭帝位,以矩為尚書右僕射,加光祿大夫,封蔡國公,為河北道安撫大使。
及宇文氏敗,為竇建德所獲,以矩隋代舊臣,遇之甚厚。復以為吏部尚書,尋轉尚書右僕射,專掌選事。建德起自群盜,未有節文,矩為制定朝儀。旬月之間,憲章頗備,擬於王者。建德大悅,每諮訪焉。及建德渡河討孟海公,矩與曹旦等於洺州留守。建德敗於武牢,群帥未知所屬,曹旦長史李公淹、大唐使人魏徵等說旦及齊善行令歸順。旦等從之,乃令矩與徵、公淹領旦及八璽,舉山東之地歸于大唐。授左庶子,轉詹事、民部尚書。
史臣曰:世基初以雅澹著名,兼以文華見重,亡國羇旅,特蒙任遇。參機衡之職,預帷幄之謀,國危未嘗思安,君昏不能納諫。方更鬻官賣獄,黷貨無厭,顛隕厥身,亦其所也。裴蘊素懷姦險,巧於附會,作威作福,唯利是視,滅亡之禍,其可免乎?裴矩學涉經史,頗有幹局,至於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諸古人,殆未之有。與聞政事,多歷歲年,雖處危亂之中,未虧廉謹之節,美矣。然承望風旨,與時消息,使高昌入朝,伊吾獻地,聚糧且末,師出玉門。關右騷然,頗亦矩之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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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六十八‧列傳第三十三 宇文愷
宇文愷字安樂,杞國公忻之弟也。在周,以功臣子,年三歲,賜爵雙泉伯,七歲,進封安平郡公,邑二千戶。愷少有器局。家世武將,諸兄並以弓馬自達,愷獨好學,博覽書記,解屬文,多伎藝,號為名父公子。初為千牛,累遷御正中大夫、儀同三司。
高祖為丞相,加上開府中大夫。及踐阼,誅宇文氏,愷初亦在殺中,以其與周本別,兄忻有功於國,使人馳赦之,僅而得免。後拜營宗廟副監、太子左庶子。廟成,別封甑山縣公,邑千戶。及遷都,上以愷有巧思,詔領營新都副監。高熲雖總大綱,凡所規畫,皆出於愷。後決渭水達河,以通運漕,詔愷總督其事。後拜萊州刺史,甚有能名。兄忻被誅,除名於家,久不得調。會朝廷以魯班故道久絕不行,令愷修復之。旣而上建仁壽宮,訪可任者,右僕射楊素言愷有巧思,上然之,於是檢校將作大匠。歲餘,拜仁壽宮監,授儀同三司,尋為將作少監。文獻皇后崩,愷與楊素營山陵事,上善之,復爵安平郡公,邑千戶。
煬帝即位,遷都洛陽,以愷為營東都副監,尋遷將作大匠。愷揣帝心在宏侈,於是東京制度窮極壯麗。帝大悅之,進位開府,拜工部尚書。及長城之役,詔愷規度之。時帝北巡,欲誇戎狄,令愷為大帳,其下坐數千人。帝大悅,賜物千段。又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推移倏忽,有若神功。戎狄見之,莫不驚駭。帝彌悅焉,前後賞賚不可勝紀。
自永嘉之亂,明堂廢絕,隋有天下,將復古制,議者紛然,皆不能決。博考群籍,奏明堂議表曰:
臣聞在天成象,房心為布政之宮,在地成形,丙午居正陽之位。觀雲告月,順生殺之序,五室九宮,統人神之際。金口木舌,發令兆民,玉瓚黃琮,式嚴宗祀。何嘗不矜莊扆宁,盡妙思於規摹,凝睟冕旒,致子來於矩。
伏惟皇帝陛下,提衡握契,御辯乘乾,減五登三,復上皇之化,流凶去暴,丕下武之緒。用百姓之異心,驅一代以同域,康哉康哉,民無能而名矣。故使天符地寶,吐醴飛甘,造物資生,澄源反朴。九圍清謐,四表削平,襲我衣冠,齊其文軌。茫茫上玄,陳珪璧之敬,肅肅清廟,感霜露之誠。正金奏九韶、六莖之樂,定石渠五官、三雍之禮。乃卜瀍西,爰謀洛食,辨方面勢,仰稟神謀,敷土濬川,為民立極。兼聿遵先言,表置明堂,爰詔下臣,占星揆日。於是採崧山之祕簡,披汶水之靈圖,訪通議於殘亡,購冬官於散逸。總集衆論,勒成一家。昔張衡渾象,以三分為一度,裴秀輿地,以二寸為千里。臣之此圖,用一分為一尺,推而演之,冀輪奐有序。而經構之旨,議者殊途,或以綺井為重屋,或以圓楣為隆棟,各以臆說,事不經見。今錄其疑難,為之通釋,皆出證據,以相發明。議曰:
臣愷謹案淮南子曰:「昔者神農之治天下也,甘雨以時,五穀蕃植,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月省時考,終歲獻貢,以時嘗穀,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蓋而無四方,風雨不能襲,燥濕不能傷,遷延而入之。」臣愷以為上古朴略,創立典刑。尚書帝命驗曰:「帝者承天立五府,以尊天重象。赤曰文祖,黃曰神斗,白曰顯紀,黑曰玄矩,蒼曰靈府。」注云:「唐、虞之天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周之明堂,皆同矣。」尸子曰:「有虞氏曰總章。」周官考工記曰:「夏后氏世室,堂脩二七,博四脩一。」注云:「脩,南北之深也。夏度以步,今堂脩十四步,其博益以四分脩之一,則明堂博十七步半也。」臣愷按,三王之世,夏最為古,從質尚文,理應漸就寬大,何因夏室乃大殷堂?相形為論,理恐不爾。記云「堂脩七,博四脩一」,若夏度以步,則應脩七步。注云「今堂脩十四步」,乃是增益記文。殷、周二堂獨無加字,便是其義,類例不同。山東禮本輒加二七之字,何得殷無加尋之文,周闕增筵之義?研覈其趣,或是不然。讎校古書,並無「二」字,此乃桑間俗儒信情加減。黃圖議云:「夏后氏益其堂之大一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為兩杼間。」馬宮之言,止論堂之一面,據此為準,則三代堂基並方,得為上圓之制。諸書所說,並云下方,鄭注周官,獨為此義,非直與古違異,亦乃乖背禮文。尋文求理,深恐未愜。
尸子曰:「殷人陽館。」考工記曰:「殷人重屋,堂脩七尋,堂崇三尺,四阿重屋。」注云:「其脩七尋,五丈六尺,放夏周則其博九尋,七丈二尺。」又曰:「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禮記明堂位曰:「天子之廟,複廟重檐。」鄭注云:「複廟,重屋也。」注玉藻云:「天子廟及露寢,皆如明堂制。」禮圖云:「於內室之上,起通天之觀,觀八十一尺,得宮之數,其聲濁,君之象也。」大戴禮曰:「明堂者,古有之。凡九室,一室有四戶八牖。以茅蓋,上圓下方,外水曰璧雝。赤綴戶,白綴牖。堂高三尺,東西九仞,南北七筵。其宮方三百步。凡人民疾,六畜疫,五穀災,生於天道不順。天道不順,生於明堂不飾。故有天災,則飾明堂。」周書明堂曰:「堂方百一十二尺,高四尺,階博六尺三寸。室居內,方百尺,室內方六十尺。戶高八尺,博四尺。」作洛曰:「明堂太廟露寢,咸有四阿,重亢重廊。」孔氏注云:「重亢累棟,重廊累屋也。」禮圖曰:「秦明堂九室十二階,各有所居。」呂氏春秋曰:「有十二堂。」與月令同,並不論尺丈。臣愷案,十二階雖不與禮合,一月一階,非無理思。
黃圖曰:「堂方百四十四尺,法坤之策也,方象地。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法乾之策也,圓象天。太室九宮,法九州。太室方六丈,法陰之變數。十二堂法十二月,三十六戶法極陰之變數,七十二牖法五行所行日數。八達象八風,法八卦。通天臺徑九尺,法乾以九覆六。高八十一尺,法黃鍾九九之數。二十八柱象二十八宿。堂高三尺,土階三等,法三統。堂四向五色,法四時五行。殿門去殿七十二步,法五行所行。門堂長四丈,取太室三之二。垣高無蔽目之照,牖六尺,其外倍之。殿垣方,在水內,法地陰也。水四周於外,象四海,圓法陽也。水闊二十四丈,象二十四氣。水內徑三丈,應覲禮經。」武帝元封二年,立明堂汶上,無室。其外略依此制。泰山通議今亡,不可得而辨也。
元始四年八月,起明堂、辟雍長安城南門,制度如儀。一殿,垣四面,門八觀,水外周,堤壤高四尺,和會築作三旬。五年正月六日辛未,始郊太祖高皇帝以配天,二十二日丁亥,宗祀孝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及先賢、百辟、卿士有益者,於是秩而祭之。親扶三老五更,袒而割牲,跪而進之。因班時令,宣恩澤。諸侯王、宗室、四夷君長、匈奴、西國侍子,悉奉貢助祭。
禮圖曰:「建武三十年作明堂,明堂上圓下方,上圓法天,下方法地,十二堂法日辰,九室法九州。室八牎,八九七十二,法一時之王。室有二戶,二九十八戶,法土王十八日。內堂正壇高三尺,土階三等。」胡伯始注漢官云:「古清廟蓋以茅,今蓋以瓦,瓦下藉茅,以存古制。」東京賦曰:「乃營三宮,布政頒常。複廟重屋,八達九房。造舟清池,惟水泱泱。」薛綜注云:「複重廇覆,謂屋平覆重棟也。」續漢書祭祀志云:「明帝永平二年,祀五帝於明堂,五帝坐各處其方,黃帝在未,皆如南郊之位。光武位在青帝之南,少退西面,各一犢,奏樂如南郊。」臣愷按詩云,我將祀文王於明堂,「我將我享,維牛維羊」。據此則備太牢之祭。今云一犢,恐與古殊。
自晉以前,未有鵄尾,其圓牆璧水,一依本圖。晉起居注裴頠議曰:「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為一殿,以崇嚴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臣愷案,天垂象,聖人則之。辟雍之星,旣有圖狀,晉堂方構,不合天文。旣闕重樓,又無璧水,空堂乖五室之義,直殿違九階之文。非古欺天,一何過甚!
後魏於北臺城南造圓牆,在璧水外,門在水內迥立,不與牆相連。其堂上九室,三三相重,不依古制,室間通巷,違舛處多。其室皆用墼累,極成褊陋。後魏樂志曰:「孝昌二年立明堂,議者或言九室,或言五室,詔斷從五室。後元叉執政,復改為九室,遭亂不成。」
宋起居注曰:「孝武帝大明五年立明堂,其牆宇規範,擬則太廟,唯十二間,以應期數。依漢汶上圖儀,設五帝位。太祖文皇帝對饗,鼎俎簠簋,一依廟禮。」梁武即位之後,移宋時太極殿以為明堂。無室,十二間。禮疑議云:「祭用純漆俎瓦樽,文於效,質於廟。止一獻,用清酒。」平陳之後,臣得目觀,遂量步數,記其尺丈。猶見基內有焚燒殘柱,毀斫之餘,入地一丈,儼然如舊。柱下以樟木為跗,長丈餘,闊四尺許,兩兩相並。凡安數重。宮城處所,乃在郭內。雖湫隘卑陋,未合規摹,祖宗之靈,得崇嚴祀。周、齊二代,闕而不修,大饗之典,於焉靡託。
自古明堂圖惟有二本,一是宗周,劉熙、阮諶、劉昌宗等作,三圖略同。一是後漢建武三十年作,禮圖有本,不詳撰人。臣遠尋經傳,傍求子史,研究衆說,總撰今圖。
其樣以木為之,下為方堂,堂有五室,上為圓觀,觀有四門。
帝可其奏。會遼東之役,事不果行。
以渡遼之功,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其年卒官,時年五十八。帝甚惜之,謚曰康。撰東都圖記二十卷、明堂圖議二卷、釋疑一卷,見行於世。子儒童,游騎尉。少子溫,起部承務郎。
閻毗
閻毗,榆林盛樂人也。祖進,魏本郡太守。父慶,周上柱國、寧州總管。毗七歲,襲爵石保縣公,邑千戶。及長,儀貌矜嚴,頗好經史。受漢書於蕭該,略通大旨。能篆書,工草隷,尤善畫,為當時之妙。周武帝見而悅之,命尚清都公主。宣帝即位,拜儀同三司,授千牛左右。
高祖受禪,以技藝侍東宮,數以琱麗之物取悅於皇太子,由是甚見親待,每稱之於上。尋拜車騎,宿衛東宮。上嘗遣高熲大閱於龍臺澤,諸軍部伍多不齊整,唯毗一軍,法制肅然。熲言之於上,特蒙賜帛。俄兼太子宗衛率長史,尋加上儀同。太子服玩之物,多毗所為。及太子廢,毗坐杖一百,與妻子俱配為官奴婢。後二歲,放免為民。
煬帝嗣位,盛修軍器,以毗性巧,諳練舊事,詔典其職。尋授朝請郎。毗立議,輦輅車輿,多所增損,語在輿服志。擢拜起部郎。
帝嘗大備法駕,嫌屬車太多,顧謂毗曰:「開皇之日,屬車十有二乘,於事亦得。今八十一乘,以牛駕車,不足以益文物。朕欲減之,從何為可?」毗對曰「臣初定數,共宇文愷參詳故實,據漢胡伯始、蔡邕等議,屬車八十一乘,此起於秦,遂為後式。故張衡賦云『屬車九九』是也。次及法駕,三分減一,為三十六乘。此漢制也。又據宋孝建時,有司奏議,晉遷江左,惟設五乘,尚書令、建平王宏曰:『八十一乘,議兼九國,三十六乘,無所準憑。江左五乘,儉不中禮。但帝王文物,旂旒之數,爰及冕玉,皆同十二。今宜準此,設十二乘。』開皇平陳,因以為法。今憲章往古,大駕依秦,法駕依漢,小駕依宋,以為差等。」帝曰:「何用秦法乎?大駕宜三十六,法駕宜用十二,小駕除之。」毗研精故事,皆此類也。
長城之役,毗總其事。及帝有事恒岳,詔毗營立壇場。尋轉殿內丞,從幸張掖郡。高昌王朝于行所,詔毗持節迎勞,遂將護入東都。尋以母憂去職。未期,起令視事。將興遼東之役,自洛口開渠,達於涿郡,以通運漕。毗督其役。明年,兼領右翊衛長史,營建臨朔宮。及征遼東,以本官領武賁郎將,典宿衛。時衆軍圍遼東城,帝令毗詣城下宣諭,賊弓弩亂發,所乘馬中流矢,毗顏色不變,辭氣抑揚,卒事而去。尋拜朝請大夫,遷殿內少監,又領將作少監事。後復從帝征遼東,會楊玄感作逆,帝班師,兵部侍郎斛斯政奔遼東,帝令毗率騎二千追之,不及。政據高麗柏崖城,毗攻之二日,有詔徵還。從至高陽,暴卒,時年五十。帝甚悼惜之,贈殿內監。
何稠
何稠字桂林,國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斲玉。稠性絕巧,有智思,用意精微。年十餘歲,遇江陵陷,隨妥入長安。仕周御飾下士。及高祖為丞相,召補參軍,兼掌細作署。
開皇初,授都督,累遷御府監,歷太府丞。稠博覽古圖,多識舊物。波斯嘗獻金綿錦袍,組織殊麗,上命稠為之。稠錦旣成,踰所獻者,上甚悅。時中國久絕琉璃之作,匠人無敢厝意,稠以綠瓷為之,與真不異。尋加員外散騎侍郎。
開皇末,桂州俚李光仕聚衆為亂,詔稠召募討之。師次衡嶺,遣使者諭其渠帥洞主莫崇解兵降款。桂州長史王文同鎖崇以詣稠所。稠詐宣言曰:「州縣不能綏養,致邊民擾叛,非崇之罪也。」乃命釋之,引崇共坐,并從者四人,為設酒食而遣之。崇大悅,歸洞不設備。稠至五更,掩入其洞,悉發俚兵,以臨餘賊。象州逆帥杜條遼、羅州逆帥龐靖等相繼降款。分遣建州開府梁昵討叛夷羅壽,羅州刺史馮暄討賊帥李大檀,並平之,傳首軍門。承制署首領為州縣官而還,衆皆悅服。有欽州刺史甯猛力,帥衆迎軍。初,猛力倔強山洞,欲圖為逆,至是惶懼,請身入朝。稠以其疾篤,因示無猜貳,遂放還州,與之約曰:「八九月間,可詣京師相見。」稠還奏狀,上意不懌。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共臣為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初,猛力臨終,誡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為約,不可失信於國士。汝葬我訖,即宜上路。」長真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以勳授開府。
仁壽初,文獻皇后崩,與宇文愷參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漸見親昵。及上疾篤,謂稠曰:「汝旣曾葬皇后,今我方死,宜好安置。屬此何益,但不能忘懷耳。魂其有知,當相見於地下。」上因攬太子頸謂曰:「何稠用心,我付以後事,動靜當共平章。」
大業初,煬帝將幸揚州,謂稠曰:「今天下大定,朕承洪業,服章文物,闕略猶多。卿可討閱圖籍,營造輿服羽儀,送至江都也。」其日,拜太府少卿。稠於是營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車輿輦輅、皇后鹵簿、百官儀服,依期而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物鉅億計。帝使兵部侍郎明雅、選部郎薛邁等勾覈之,數年方竟,毫釐無舛。稠參會今古,多所改創。魏、晉以來,皮弁有纓而無笄導。稠曰:「此古田獵之服也。今服以入朝,宜變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導,自稠始也。又從省之服,初無佩綬。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謁帝而去印綬,兼無佩玉之節乎?」乃加獸頭小綬及佩一隻。舊制,五輅於轅上起箱,天子與參乘同在箱內。稠曰:「君臣同所,過為相逼。」乃廣為盤輿,別搆欄楯,侍臣立於其中。於內復起須彌平坐,天子獨居其上。自餘麾幢文物,增損極多,事見威儀志。帝復令稠造戎車萬乘,鉤陳八百連,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
後三歲,兼領少府監。遼東之役,攝右屯衛將軍,領御營弩手三萬人。時工部尚書宇文愷造遼水橋不成,師不得濟,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橋,二日而就。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於遼左與賊相對,夜中施之。其城周迴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闕,面別一觀,觀下三門,遲明而畢。高麗望見,謂若神功。是歲,加金紫光祿大夫。明年,攝左屯衛將軍,從至遼左。
十二年,加右光祿大夫,從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作亂,以為工部尚書。化及敗,陷于竇建德,建德復以為工部尚書、舒國公。建德敗,歸于大唐,授將作少匠,卒。
開皇時,有劉龍者,河間人也。性強明,有巧思。齊後主知之,令修三爵臺,甚稱旨,因而歷職通顯。及高祖踐阼,大見親委,拜右衛將軍,兼將作大匠。遷都之始,與高熲參掌制度,代號為能。
大業時,有黃亙者,不知何許人也,及其弟袞,俱巧思絕人。煬帝每令其兄弟直少府將作。于時改創多務,亙、袞每參典其事。凡有所為,何稠先令亙、袞立樣,當時工人皆稱其善,莫能有所損益。亙官至朝散大夫,袞官至散騎侍郎。
史臣曰:宇文愷學藝兼該,思理通贍,規矩之妙,參蹤班、爾,當時制度,咸取則焉。其起仁壽宮,營建洛邑,要求時幸,窮侈極麗,使文皇失德,煬帝亡身,危亂之源,抑亦此之由。至於考覽書傳,定明堂圖,雖意過其通,有足觀者。毗、稠巧思過人,頗習舊事,稽前王之采章,成一代之文物。雖失之於華盛,亦有可傳於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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