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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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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七十九‧列傳第四十四  外戚 歷觀前代外戚之家,乘母后之權以取高位厚秩者多矣,然而鮮有克終之美,必罹顛覆之患,何哉?皆由乎無德而尊,不知紀極,忽於滿盈之戒,罔念高危之咎,故鬼瞰其室,憂必及之。夫其誠著艱難,功宣社稷,不以謙沖自牧,未免顛蹶之禍。而況道不足以濟時,仁不足以利物,自矜於己,以富貴驕人者乎!此呂、霍、上官、閻、梁、竇、鄧所以繼踵而亡滅者也。
昔文皇潛躍之際,獻后便相推轂,煬帝大橫方兆,蕭妃密勿經綸,是以恩禮綢繆,始終不易。然內外親戚,莫預朝權,昆弟在位,亦無殊寵。至於居擅玉堂,家稱金穴,暉光戚里,重灼四方,將三司以比儀,命五侯而同拜者,終始一代,寂無聞焉。考之前王,可謂矯其弊矣。故雖時經擾攘,無有陷於不義,市朝遷貿,而皆得以保全。比夫憑藉寵私,階緣恩澤,乘其非據,旋就顛隕者,豈可同日而言哉!此所謂愛之以禮,能改覆車。輒叙其事,為外戚傳云。
高祖外家呂氏
高祖外家呂氏,其族蓋微,平齊之後,求訪不知所在。至開皇初,濟南郡上言,有男子呂永吉,自稱有姑字苦桃,為楊忠妻。勘驗知是舅子,始追贈外祖雙周為上柱國、太尉、八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封齊郡公,謚曰敬,外祖母姚氏為齊敬公夫人。詔並改葬,於齊州立廟,置守冢十家。以永吉襲爵,留在京師。大業中,授上黨郡太守,性識庸劣,職務不理。後去官,不知所終。
永吉從父道貴,性尤頑騃,言詞鄙陋。初自鄉里徵入長安,上見之悲泣。道貴略無戚容,但連呼高祖名,云:「種末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姊。」是後數犯忌諱,動致違忤,上甚恥之。乃命高熲厚加供給,不許接對朝士。拜上儀同三司,出為濟南太守,令即之任,斷其入朝。道貴還至本郡,高自崇重,每與人言,自稱皇舅。數將儀衛出入閭里,從故人遊宴,官民咸苦之。後郡廢,終於家,子孫無聞焉。
獨孤羅弟陀
獨孤羅字羅仁,雲中人也。父信,初仕魏為荊州刺史。武帝之入關也,信棄父母妻子西歸長安,歷職顯貴,羅由是遂為高氏所囚。信後仕周為大司馬。及信為宇文護所誅,羅始見釋,寓居中山,孤貧無以自給。齊將獨孤永業以宗族之故,見而哀之,為買田宅,遺以資畜。初,信入關之後,復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順、陀、整,崔氏生獻皇后。及齊亡,高祖為定州總管,獻皇后遣人尋羅,得之,相見悲不自勝,侍御者皆泣。於是厚遺車馬財物。未幾,周武帝以羅功臣子,久淪異域,徵拜楚安郡太守。以疾去官,歸于京師。諸弟見羅少長貧賤,每輕侮之,不以兄禮事也。然性長者,亦不與諸弟校競長短,后由是重之。
及高祖為丞相,拜儀同,常置左右。旣受禪,下詔追贈羅父信官爵曰:「襃德累行,往代通規,追遠慎終,前王盛典。故柱國信,風宇高曠,獨秀生民,叡哲居宗,清獻映世。宏謀長策,道著於弼諧,緯義經仁,事深於拯濟。方當宣風廊廟,亮采台階,而運屬艱危,功高弗賞,眷言令範,事切於心。今景運初開,椒闈肅建,載懷塗山之義,無忘襃、紀之典。可贈太師、上柱國、冀定等十州刺史、趙國公,邑萬戶。」其諸弟以羅母沒齊,先無夫人之號,不當承襲。上以問后,后曰:「羅誠嫡長,不可誣也。」於是襲爵趙國公。以其弟善為河內郡公,穆為金泉縣公,藏為武平縣公,陀為武喜縣公,整為千牛備身。擢拜羅為左領左右將軍,尋遷左衛將軍,前後賞賜不可勝計。久而出為涼州總管,進位上柱國。仁壽中,徵拜左武衛大將軍。煬帝嗣位,改封蜀國公。未幾,卒官,謚曰恭。
子纂嗣,仕至河陽郡尉。纂弟武都,大業末,亦為河陽郡尉。庶長子開遠,宇文化及之弒逆也,裴虔通率賊入成象殿,宿衛兵士皆從逆,開遠時為千牛,與獨孤盛力戰於閤下,為賊所執,賊義而捨之。善後官至柱國。卒,子覽嗣,仕至左候衛將軍,大業末卒。
獨孤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郡十餘年。宇文護被誅,始歸長安。高祖受禪,拜上開府、右領左右將軍。久之,出為郢州刺史,進位上大將軍,累轉延州刺史。
好左道。其妻母先事貓鬼,因轉入其家。上微聞而不之信也。會獻皇后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召醫者視之,皆曰:「此貓鬼疾也。」上以陀后之異母弟,陀妻楊素之異母妹,由是意陀所為,陰令其兄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諷陀,陀言無有。上不悅,左轉遷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僕射高熲、納言蘇威、大理正皇甫孝緒、大理丞楊遠等雜治之。陀婢徐阿尼言,本從陀母家來,常事貓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貓鬼每殺人者,所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陀嘗從家中索酒,其妻曰:「無錢可酤。」陀因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錢也。」阿尼便咒之歸。數日,貓鬼向素家。十一年,上初從并州還,陀於園中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皇后所,使多賜吾物。」阿尼復咒之,遂入宮中。楊遠乃於門下外省遣阿尼呼貓鬼。阿尼於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貓女可來,無住宮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牽曳者,云貓鬼已至。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興,殺其人可以絕矣。」上令以犢車載陀夫妻,將賜死於其家。陀弟司勳侍中整詣闕求哀,於是免陀死,除名為民,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為人貓鬼所殺者,上以為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詔誅被訟行貓鬼家。陀未幾而卒。
煬帝即位,追念舅氏,聽以禮葬,乃下詔曰:「外氏衰禍,獨孤陀不幸早世,遷卜有期。言念渭陽之情,追懷傷切,宜加禮命,允備哀榮。可贈正議大夫。」帝意猶不已,復下詔曰:「舅氏之尊,戚屬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繼。緬惟先往,宜崇徽秩。復贈銀青光祿大夫。」有二子:延福、延壽。
陀弟整,官至幽州刺史,大業初卒,贈金紫光祿大夫、平鄉侯。
蕭巋
蕭巋字仁遠,梁昭明太子統之孫也。父詧,初封岳陽王,鎮襄陽。侯景之亂,其兄河東王譽與其叔父湘東王繹不協,為繹所害。及繹嗣位,察稱藩于西魏,乞師請討繹。周太祖以察為梁主,遣柱國于謹等率騎五萬襲繹,滅之。察遂都江陵,有荊郡、其西平州延袤三百里之地,稱皇帝於其國,車服節文一同王者。仍置江陵總管,以兵戍之。察薨,巋嗣立,年號天保。巋俊辯,有才學,兼好內典。周武帝平齊之後,巋來賀,帝享之甚歡。親彈琵琶,令巋起舞,巋曰:「陛下親御五絃,臣敢不同百獸!」
高祖受禪,恩禮彌厚,遣使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萬匹,馬五百匹。巋來朝,上甚敬焉,詔巋位在王公之上。巋被服端麗,進退閑雅,天子矚目,百僚傾慕。賞賜以億計。月餘歸藩,帝親餞於滻水之上。後備禮納其女為晉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漸見親待。獻皇后言於上曰:「梁主通家,腹心所寄,何勞猜防也。」上然之,於是罷江陵總管,巋專制其國。歲餘,巋又來朝,賜縑萬匹,珍玩稱是。及還,上親執手曰:「梁主久滯荊楚,未復舊都,故鄉之念,良軫懷抱。朕當振旅長江,相送旋反耳。」巋拜謝而去。其年五月,寢疾,臨終上表曰:「臣以庸闇,曲荷天慈,寵冠外藩,恩踰連山,爰及子女,尚主婚王。每願躬擐甲冑,身先士卒,掃蕩逋寇,上報明時。而攝生乖舛,遽罹痾疾,屬纊在辰,顧陰待謝。長違聖世,感戀嗚咽,遺嗣孤藐,特乞降慈。伏願聖躬與山岳同固,皇基等天日俱永,臣雖九泉,實無遺恨。」并獻所服金裝劔,上覽而嗟悼焉。巋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四薨,梁之臣子謚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子琮嗣。巋著孝經、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十四卷,行於世。
琮字溫文,性寬仁,有大度,倜儻不羈,博學有文義。兼善弓馬,遣人伏地著帖,琮馳馬射之,十發十中,持帖者亦不懼。初封東陽王,尋立為梁太子。及嗣位,上賜璽書曰:「負荷堂構,其事甚重,雖窮憂勞,常須自力。輯諧內外,親任才良,聿遵世業,是所望也。彼之疆守,咫尺陳人,水潦之時,特宜警備。陳氏比日雖復朝聘相尋,疆埸之間猶未清肅,唯當恃我必不可干,勿得輕人而不設備。朕與梁國積世相知,重以親姻,情義彌厚。江陵之地,朝寄非輕,為國為民,深宜抑割,恒加饘粥,以禮自存。」又賜梁之大臣璽書,誡勉之。時琮年號廣運,有識者曰:「運之為字軍走也,吾君將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將軍戚昕以舟師襲陳公安,不克而還。徵琮叔父岑入朝,拜為大將軍,封懷義公,因留不遣。復置江陵總管以監之。琮所署大將軍許世武密以城召陳將宜黃侯陳紀,謀洩,琮誅之。後二歲,上徵琮入朝,率其臣下二百餘人朝于京師,江陵父老莫不隕涕相謂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來朝,遣武鄉公崔弘度將兵戍之。軍至鄀州,琮叔父巖及弟瓛等懼弘度掩襲之,遂引陳人至城下,虜居民而叛。於是廢梁國。上遣左僕射高熲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給民復十年。梁二主各給守墓十戶。拜琮為柱國,賜爵莒國公。
煬帝嗣位,以皇后之故,甚見親重。拜內史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緦麻以上,並隨才擢用,於是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自嬰,退朝縱酒而已。內史令楊約與琮同列,帝令約宣旨誡勵,約復以私情喻之。琮荅曰:「琮若復事事,則何異於公哉!」約笑而退。約兄素,時為尚書令,見琮嫁從父妹於鉗耳氏,因謂琮曰:「公,帝王之族,望高戚美,何乃適妹鉗耳氏乎?」琮曰:「前已嫁妹於侯莫陳氏,此復何疑!」素曰:「鉗耳,羌也,侯莫陳,虜也,何得相比!」素意以虜優羌劣。琮曰:「以羌異虜,未之前聞。」素慚而止。琮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嘗與賀若弼深相友善,弼旣被誅,復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贈左光祿大夫。子鉉,襄城通守。復以琮弟子鉅為梁公。
鉅小名藏,煬帝甚昵之,以為千牛,與宇文皛出入宮掖,伺察內外。帝每有遊宴,鉅未嘗不從焉,遂於宮中多行淫穢。江都之變,為宇文化及所殺。
瓛字欽文,少聦敏,解屬文。在梁為荊州刺史,頗有能名。崔弘度以兵至鄀州,瓛懼,與其叔父巖奔于陳。陳主以為侍中、安東將軍、吳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吳父老皆曰:「吾君子也。」及陳亡,吳人推瓛為主。吳人見梁武、簡文及察、巋等兄弟並第三而踐尊位,瓛自以巋之第三子也,深自矜負。有謝異者,頗知廢興,梁、陳之際,言無不驗,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陳主被擒,異奔於瓛,由是益為衆所歸。襃國公宇文述以兵討之,瓛遣王哀守吳州,自將拒述。述遣兵別道襲吳州,哀懼,衣道士服,棄城而遁。瓛衆聞之,悉無鬪志,與述一戰而敗。瓛將左右數人逃于太湖,匿於民家,為人所執,送於述所,斬之長安,時年二十一。
弟璟,為朝請大夫、尚衣奉御。瑒,歷衛尉卿、祕書監、陶丘侯。瑀,歷內史侍郎、河池太守。
史臣曰:三、五哲王,防深慮遠,舅甥之國,罕執鈞衡,母后之家,無聞傾敗。爰及漢、晉,顛覆繼軌,皆由乎進不以禮,故其斃亦速。若使獨孤權侔呂、霍,必敗於仁壽之前,蕭氏勢均梁、竇,豈全於大業之後!今或不隕舊基,或更隆先構,豈非處之以道,不預權寵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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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列傳第四十五  列女 自昔貞專淑媛,布在方策者多矣。婦人之德,雖在於溫柔,立節垂名,咸資於貞烈。溫柔,仁之本也;貞烈,義之資也。非溫柔無以成其仁,非貞烈無以顯其義。是以詩書所記,風俗所在,圖像丹青,流聲竹素,莫不守約以居正,殺身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杞植之妻,魯之義姑,梁之高行,衛君靈主之妾,夏侯文寧之女,或抱信以含貞,或蹈忠而踐義,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節,其修名彰於旣往,徽音傳於不朽,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於淫僻之俗,雖衣繡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輦,不入彤管之書,不霑良史之筆,將草木以俱落,與麋鹿而同死,可勝道哉!永言載思,實庶姬之恥也。觀夫今之靜女,各勵松筠之操,甘於玉折蘭摧,足以無絕今古。故述其雅志,以纂前代之列女云。
蘭陵公主
蘭陵公主字阿五,高祖第五女也。美姿儀,性婉順,好讀書,高祖於諸女中特所鍾愛。初嫁儀同王奉孝,卒,適河東柳述,時年十八。諸姊並驕貴,主獨折節遵於婦道,事舅姑甚謹,遇有疾病,必親奉湯藥。高祖聞之大悅。由是述漸見寵遇。
初,晉王廣欲以主配其妃弟蕭瑒,高祖初許之,後遂適述,晉王因不悅。及述用事,彌惡之。高祖旣崩,述徙嶺表。煬帝令主與述離絕,將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上表請免主號,與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豈無男子,欲與述同徙耶?」主曰:「先帝以妾適于柳家,今其有罪,妾當從坐,不願陛下屈法申恩。」帝不從,主憂憤而卒,時年三十二。臨終上表曰:「昔共姜自誓,著美前詩,鄎媯不言,傳芳往誥。妾雖負罪,竊慕古人。生旣不得從夫,死乞葬於柳氏。」帝覽之愈怒,竟不哭,乃葬主於洪瀆川,資送甚薄。朝野傷之。
南陽公主
南陽公主者,煬帝之長女也。美風儀,有志節,造次必以禮。年十四,嫁於許國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謹肅聞。及述病且卒,主親調飲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稱之。
及宇文化及殺逆,主隨至聊城,而化及為竇建德所敗,士及自濟北西歸大唐。時隋代衣冠並在其所,建德引見之,莫不惶懼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與語,主自陳國破家亡,不能報怨雪恥,淚下盈襟,聲辭不輟,情理切至。建德及觀聽者莫不為之動容隕涕,咸肅然敬異焉。及建德誅化及,時主有一子,名禪師,年且十歲。建德遣武賁郎將於士澄謂主曰:「宇文化及躬行殺逆,人神所不容。今將族滅其家,公主之子,法當從坐,若不能割愛,亦聽留之。」主泣曰:「武賁旣是隋室貴臣,此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主尋請建德削髮為尼。
及建德敗,將歸西京,復與士及遇於東都之下,主不與相見。士及就之,立於戶外,請復為夫妻。主拒之曰:「我與君讎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謀逆之日察君不預知耳。」因與告絕,訶令速去。士及固請之,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見也。」士及見其言切,知不可屈,乃拜辭而去。
襄城王恪妃
襄城王恪妃者,河東柳氏女也。父旦,循州刺史。妃姿儀端麗,年十餘,以良家子合法相,娉以為妃。未幾而恪被廢,妃修婦道,事之愈敬。煬帝嗣位,恪復徙邊,帝令使者殺之於道。恪與辭訣,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獨生。」於是相對慟哭。恪旣死,棺斂訖,妃謂使者曰:「妾誓與楊氏同穴。若身死之後得不別埋,君之惠也。」遂撫棺號慟,自經而卒。見者莫不為之涕流。
華陽王楷妃
華陽王楷妃者,河南元氏之女也。父巖,性明敏,有氣幹。仁壽中,為黃門侍郎,封龍涸縣公。煬帝嗣位,坐與柳述連事,除名為民,徙南海。後會赦,還長安。有人譖巖逃歸,收而殺之。妃有姿色,性婉順,初以選為妃。未幾而楷被幽廢,妃事楷踰謹,每見楷有憂懼之色,輒陳義理以慰諭之,楷甚敬焉。及江都之亂,楷遇宇文化及之逆,以妃賜其黨元武達。武達初以宗族之禮,置之別舍,後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達怒,撻之百餘,辭色彌厲。因取甓自毀其面,血淚交下,武達釋之。妃謂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令將見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譙國夫人
譙國夫人者,高涼洗氏之女也。世為南越首領,跨據山洞,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幼賢明,多籌略,在父母家,撫循部衆,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每勸親族為善,由是信義結於本鄉。越人之俗,好相攻擊,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強,侵掠傍郡,嶺表苦之。夫人多所規諫,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歸附者千餘洞。梁大同初,羅州刺史馮融聞夫人有志行,為其子高涼太守寶娉以為妻。融本北燕苗裔。初,馮弘之投高麗也,遣融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因留于新會。自業及融,三世為守牧,他鄉羈旅,號令不行。至是,夫人誡約本宗,使從民禮。每共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是親族,無所舍縱。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
遇侯景反,廣州都督蕭勃徵兵援臺。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皐口,遣召寶。寶欲往,夫人止之曰:「刺史無故不合召太守,必欲詐君共為反耳。」寶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刺史被召援臺,乃稱有疾,鑄兵聚衆,而後喚君。今者若往,必留質,追君兵衆。此意可見,願且無行,以觀其勢。」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率兵入灨石。寶知之,遽告,夫人曰:「平虜,驍將也,領兵入灨石,即與官兵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為也。若君自往,必有戰鬪。宜遣使詐之,卑辭厚禮,云身未敢出,欲遣婦往參。彼聞之喜,必無防慮。於是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賧,得至柵下,賊必可圖。」寶從之,遷仕果大喜,覘夫人衆皆擔物,不設備。夫人擊之,大捷。遷仕遂走,保于寧都。夫人總兵與長城侯陳霸先會于灨石。還謂寶曰:「陳都督大可畏,極得衆心。我觀此人必能平賊,君宜厚資之。」
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晏然。至陳永定二年,其子僕年九歲,遣帥諸首領朝于丹陽,起家拜陽春郡守。後廣州刺史歐陽紇謀反,召僕至高安,誘與為亂。僕遣使歸告夫人,夫人曰「我為忠貞,經今兩代,不能惜汝輒負國家。」遂發兵拒境,帥百越酋長迎章昭達。內外逼之,紇徒潰散。僕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將,轉石龍太守。詔使持節冊夫人為中郎將、石龍太夫人,賚繡幰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并麾幢旌節,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至德中,僕卒。後遇陳國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為聖母,保境安民。
高祖遣總管韋洸安撫嶺外,陳將徐璒以南康拒守。洸至嶺下,逡巡不敢進。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獻于陳主,至此,晉王廣遣陳主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令其歸化,并以犀杖及兵符為信。夫人見杖,驗知陳亡,集首領數千,盡日慟哭。遣其孫魂帥衆迎洸,入至廣州,嶺南悉定。表魂為儀同三司,冊夫人為宋康郡夫人。
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首領皆應之,圍洸於州城,進兵屯衡嶺。夫人遣孫暄帥師救洸。暄與逆黨陳佛智素相友善,故遲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繫於州獄。又遣孫盎出討佛智,戰剋,斬之。進兵至南海,與鹿愿軍會,共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詔使裴矩巡撫諸州,其蒼梧首領陳坦、岡州馮岑翁、梁化鄧馬頭、藤州李光略、羅州龐靖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表遂定。高祖異之,拜盎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羅州刺史。追贈寶為廣州總管、譙國公,冊夫人為譙國夫人。以宋康邑迴授僕妾洗氏。仍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降敕書曰:「朕撫育蒼生,情均父母,欲使率土清淨,兆庶安樂。而王仲宣等輒相聚結,擾亂彼民,所以遣往誅翦,為百姓除害。夫人情在奉國,深識正理,遂令孫盎斬獲佛智,竟破群賊,甚有大功。今賜夫人物五千段。暄不進愆,誠合罪責,以夫人立此誠効,故特原免。夫人宜訓導子孫,敦崇禮教,遵奉朝化,以副朕心。」皇后以首飾及宴服一襲賜之,夫人並盛於金篋,并梁、陳賜物各藏于一庫。每歲時大會,皆陳于庭,以示子孫,曰:「汝等宜盡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賜物具存,此忠孝之報也,願汝皆思念之。」
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并言訥罪狀,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得其贓賄,竟致於法。降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高祖嘉之,賜夫人臨振縣湯沐邑,一千五百戶。贈僕為崖州總管、平原郡公。仁壽初,卒,賻物一千段,謚為誠敬夫人。
鄭善果母
鄭善果母者,清河崔氏之女也。年十三,出適鄭誠,生善果。而誠討尉迥,力戰死于陣。母年二十而寡,父彥穆欲奪其志,母抱善果謂彥穆曰:「婦人無再見男子之義。且鄭君雖死,幸有此兒。棄兒為不慈,背死為無禮。寧當割耳截髮以明素心,違禮滅慈,非敢聞命。」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數歲,拜使持節、大將軍,襲爵開封縣公,邑一千戶。開皇初,進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轉景州刺史,尋為魯郡太守。
母性賢明,有節操,博涉書史,通曉治方。每善果出聽事,母恒坐胡牀,於鄣後察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即賜之坐,相對談笑。若行事不允,或妄瞋怒,母乃還堂,蒙被而泣,終日不食。善果伏於牀前,亦不敢起。母方起謂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為汝家婦,獲奉灑掃,如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在官清恪,未嘗問私,以身徇國,繼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旣年小而孤,吾寡婦耳,有慈無威,使汝不知禮訓,何可負荷忠臣之業乎?汝自童子承襲茅土,位至方伯,豈汝身致之邪?安可不思此事而妄加瞋怒,心緣驕樂,墮於公政!內則墜爾家風,或亡失官爵,外則虧天子之法,以取罪戾。吾死之日,亦何面目見汝先人於地下乎?」
母恒自紡績,夜分而寐。善果曰:「兒封侯開國,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是邪?」荅曰:「嗚呼!汝年已長,吾謂汝知天下之理,今聞此言,故猶未也。至於公事,何由濟乎?今此秩俸,乃是天子報爾先人之徇命也。當須散贍六姻,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獨擅其利,以為富貴哉!又絲枲紡織,婦人之務,上自王后,下至大夫士妻,各有所製。若墮業者,是為驕逸。吾雖不知禮,其可自敗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練。性又節儉,非祭祀賔客之事,酒肉不妄陳於前。靜室端居,未嘗輒出門閤。內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贈遺,皆不詣其家。非自手作及莊園祿賜所得,雖親族禮遺,悉不許入門。
善果歷任州郡,唯內自出饌,於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許受,悉用修治廨宇及分給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號為清吏。煬帝遣御史大夫張衡勞之,考為天下最。徵授光祿卿。其母卒後,善果為大理卿,漸驕姿,清公平允遂不如疇昔焉。
孝女王舜
孝女王舜者,趙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與從兄長忻不協,屬齊滅之際,長忻與其妻同謀殺子春。舜時年七歲,有二妹,粲年五歲,璠年二歲,並孤苦,寄食親戚。舜撫育二妹,恩義甚篤。而舜陰有復讎之心,長忻殊不為備。姊妹俱長,親戚欲嫁之,輒拒不從。乃密謂其二妹曰:「我無兄弟,致使父讎不復。吾輩雖是女子,何用生為?我欲共汝報復,汝意如何?」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是夜,姊妹各持刀踰牆而入,手殺長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詣縣請罪,姊妹爭為謀首,州縣不能決。高祖聞而嘉歎,特原其罪。
韓覬妻
韓覬妻者,洛陽于氏女也,字茂德。父實,周大左輔。于氏年十四,適于覬。雖生長膏腴,家門鼎盛,而動遵禮度,躬自儉約,宗黨敬之。年十八,覬從軍戰沒,于氏哀毀骨立,慟感行路。每至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喪,其父以其幼少無子,將嫁之。誓無異志。復令家人敦喻,于氏晝夜涕泣,截髮自誓。其父喟然傷感,遂不奪其志焉。因養夫之孽子世隆為嗣,身自撫育,愛同己生,訓導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已後,唯時或歸寧,至於親族之家,絕不來往。有尊卑就省謁者,送迎皆不出戶庭。蔬食布衣,不聽聲樂,以此終身。高祖聞而嘉歎,下詔襃美,表其門閭,長安中號為節婦闕。終于家,年七十二。
陸讓母
陸讓母者,上黨馮氏女也。性仁愛,有母儀,讓即其孽子也。仁壽中,為番州刺史,數有聚斂,贓貨狼籍,為司馬所奏。上遣使按之皆驗,於是囚詣長安,親臨問。讓稱冤,上復令治書侍御史撫按之,狀不易前。乃命公卿百僚議之,咸曰「讓罪當死」。詔可其奏。
讓將就刑,馮氏蓬頭垢面詣朝堂數讓曰:「無汗馬之勞,致位刺史,不能盡誠奉國,以荅鴻恩,而反違犯憲章,贓貨狼籍。若言司馬誣汝,百姓百官不應亦皆誣汝。若言至尊不憐愍汝,何故治書覆汝?豈誠臣?豈孝子?不誠不孝,何以為人!」於是流涕嗚咽,親持盂粥勸讓令食。旣而上表求哀,詞情甚切,上愍然為之改容。獻皇后甚奇其意,致請於上。治書侍御史柳彧進曰:「馮氏母德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殺之,何以為勸?」上於是集京城士庶於朱雀門,遣舍人宣詔曰:「馮氏以嫡母之德,足為世範,慈愛之道,義感人神,特宜矜免,用獎風俗。讓可減死,除名為民。」復下詔曰:「馮氏體備仁慈,夙閑禮度。孽讓非其所生,往犯憲章,宜從極法,躬自詣闕,為之請命,匍匐頓顙。朕哀其義,特免死辜。使天下婦人皆如馮者,豈不閨門雍睦,風俗和平!朕每嘉歎不能已。宜摽揚優賞,用章有德。可賜物五百段。」集諸命婦,與馮相識,以寵異之。
劉昶女
劉昶女者,河南長孫氏之婦也。昶在周,尚公主,官至柱國、彭國公,數為將帥,位望隆顯。與高祖有舊。及受禪,甚親任,歷左武衛大將軍、慶州總管。其子居士,為太子千牛備身,聚徒任俠,不遵法度,數得罪。上以昶故,每輒原之。居士轉恣,每大言曰:「男兒要當辮頭反縛,籧篨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輒將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其趫捷者號為餓鶻隊,武力者號為蓬轉隊。每韝鷹紲犬,連騎道中,毆擊路人,多所侵奪。長安市里無貴賤,見之者皆辟易,至於公卿妃主,莫敢與校者。其女則居士之姊也,每垂泣誨之,殷勤墾惻。居士不改,至破家產。昶年老,奉養甚薄。其女時寡居,哀昶如此,每歸寧于家,躬勤紡績,以致其甘脆。
有人告居士與其徒遊長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南向坐,前後列隊,意有不遜,每相約曰:「當為一死耳。」又時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當於京師應之。上謂昶曰:「今日之事,當復如何?」昶猶恃舊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獄,捕居士黨與,治之甚急。憲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數日,每親調飲食,手自捧持,詣大理餉其父。見獄卒,長跪以進,歔欷嗚咽,見者傷之。居士坐斬,昶竟賜死于家。詔百僚臨視。時其女絕而復蘇者數矣,公卿慰諭之。其女言父無罪,坐子以及於禍。詞情哀切,人皆不忍聞見。遂布衣蔬食以終其身。上聞而歎曰:「吾聞衰門之女,興門之男,固不虛也!」
鍾士雄母
鍾士雄母者,臨賀蔣氏女也。士雄仕陳,為伏波將軍。陳主以士雄嶺南酋帥,慮其反覆,每質蔣氏於都下。及晉王廣平江南,以士雄在嶺表,欲以恩義致之,遣蔣氏歸臨賀。旣而同郡虞子茂、鍾文華等作亂,舉兵攻城,遣人召士雄,士雄將應之。蔣氏謂士雄曰:「我前在揚都,備嘗辛苦。今逢聖化,母子聚集,沒身不能上報,焉得為逆哉!汝若禽獸其心,背德忘義者,我當自殺於汝前。」士雄於是遂止。蔣氏復為書與子茂等,諭以禍福。子茂不從,尋為官軍所敗。上聞蔣氏,甚異之,封為安樂縣君。
時尹州寡婦胡氏者,不知何氏妻也。甚有志節,為邦族所重。當江南之亂,諷諭宗黨,皆守險不從叛逆,封為密陵郡君。
孝婦覃氏
孝婦覃氏者,上郡鍾氏婦也。與其夫相見未幾而夫死,時年十八。事後姑以孝聞。數年之間,姑及伯叔皆相繼而死,覃氏家貧,無以葬。於是躬自節儉,晝夜紡績,蓄財十年,而葬八喪,為州里所敬。上聞而賜米百石,表其門閭。
元務光母
元務光母者,范陽盧氏女也。少好讀書,造次以禮。盛年寡居,諸子幼弱,家貧不能就學,盧氏每親自教授,勖以義方,世以此稱之。仁壽末,漢王諒舉兵反,遣將綦良往山東略地。良以務光為記室。及良敗,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務光之家,見盧氏,悅而逼之,盧氏以死自誓。政為人凶悍,怒甚,以燭燒其身。盧氏執志彌固,竟不屈節。
裴倫妻
裴倫妻,河東柳氏女也,少有風訓。大業末,倫為渭源令。屬薛舉之亂,縣城為賊所陷,倫遇害。柳時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婦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謂之曰:「我輩遭逢禍亂,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門風有素,義不受辱於群賊,我將與汝等同死,如何?」其女等皆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其女及婦相繼而下,皆重死於井中。
趙元楷妻
趙元楷妻者,清河崔氏之女也。父儦,在文學傳。家有素範,子女皆遵禮度。元楷父為僕射,家富於財,重其門望,厚禮以聘之。元楷甚敬崔氏,雖在宴私,不妄言笑,進止容服,動合禮儀。
化及之反也,元楷隨至河北,將歸長安。至滏口,遇盜攻掠,元楷僅以身免。崔氏為賊所拘,賊請以為妻,崔氏謂賊曰:「我士大夫女,為僕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遣為賊婦,終必不能。」群賊毀裂其衣,形體悉露,縛於牀簀之上,將凌之。崔氏懼為所辱,詐之曰:「今力已屈,當聽處分,不敢相違,請解縛。」賊遽釋之。崔因著衣,取賊佩刀,倚樹而立曰:「欲殺我,任加刀鋸。若死,可來相逼!」賊大怒,亂射殺之。元楷後得殺妻者,支解之,以祭崔氏之柩。
史臣曰:夫稱婦人之德,皆以柔順為先,斯乃舉其中庸,未臻其極者也。至於明識遠圖,貞心峻節,志不可奪,唯義所在,考之圖史,亦何世而無哉。蘭陵主質邁寒松,南陽主心踰匪石,洗媼、孝女之忠壯,崔、馮二母之誠懇,足使義勇慚其志烈,蘭玉謝其貞芳。襄城、華陽之妃,裴倫、元楷之婦,時逢艱阻,事乖好合,甘心同穴,顛沛靡它。志勵冰霜,言踰皎日,雖詩詠共姜之自誓,傳述伯姬之守死,其將復何以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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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一‧列傳第四十六  東夷 高麗
高麗之先,出自夫餘。夫餘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為日光隨而照之,感而遂孕,生一大卵,有一男子破殼而出,名曰朱蒙。夫餘之臣以朱蒙非人所生,咸請殺之,王不聽。及壯,因從獵,所獲居多,又請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棄夫餘東南走。遇一大水,深不可越。朱蒙曰:「我是河伯外孫,日之子也。今有難,而追兵且及,如何得渡?」於是魚鼈積而成橋,朱蒙遂渡。追騎不得濟而還。
朱蒙建國,自號高句麗,以高為氏。朱蒙死,子閭達嗣。至其孫莫來興兵,遂并夫餘。至裔孫位宮,以魏正始中入寇西安平,毌丘儉拒破之。位宮玄孫之子曰昭列帝,為慕容氏所破,遂入丸都,焚其宮室,大掠而還。昭列帝後為百濟所殺。其曾孫璉,遣使後魏。璉六世孫湯,在周遣使朝貢,武帝拜湯上開府、遼東郡公、遼東王。高祖受禪,湯復遣使詣闕,進授大將軍,改封高麗王。歲遣使朝貢不絕。
其國東西二千里,南北千餘里。都於平壤城,亦曰長安城,東西六里,隨山屈曲,南臨浿水。復有國內城、漢城,並其都會之所,其國中呼為「三京」。與新羅每相侵奪,戰爭不息。官有太大兄,次大兄,次小兄,次對盧,次意侯奢,次烏拙,次太大使者,次大使者,次小使者,次褥奢,次翳屬,次仙人,凡十二等。復有內評、外評、五部褥薩。人皆皮冠,使人加插鳥羽。貴者冠用紫羅,飾以金銀。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帶,黃革屨。婦人裙襦加。兵器與中國略同。每春秋校獵,王親臨之。人稅布五匹,穀五石。遊人則三年一稅,十人共細布一匹。租戶一石,次七斗,下五斗。反逆者縛之於柱,爇而斬之,籍沒其家。盜則償十倍。用刑旣峻,罕有犯者。樂有五絃、琴、箏、篳篥、橫吹、簫、鼓之屬,吹蘆以和曲。每年初,聚戲於浿水之上,王乘腰輿,列羽儀以觀之。事畢,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為二部,以水石相濺擲,諠呼馳逐,再三而止。俗好蹲踞,潔淨自喜,以趨走為敬,拜則曳一腳,立各反拱,行必搖手。性多詭伏。父子同川而浴,共室而寢。婦人淫奔,俗多遊女。有婚嫁者,取男女相悅,然即為之,男家送豬酒而已,無財聘之禮。或有受財者,人共恥之。死者殯於屋內,經三年,擇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之喪,服皆三年,兄弟三月。初終哭泣,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埋訖,悉取死者生時服玩車馬置於墓側,會葬者爭取而去。敬鬼神,多淫祠。
開皇初,頻有使入朝。及平陳之後,湯大懼,治兵積穀,為守拒之策。十七年,上賜湯璽書曰:
朕受天命,愛育率土,委王海隅,宣揚朝化,欲使圓首方足各遂其心。王每遣使人,歲常朝貢,雖稱藩附,誠節未盡。王旣人臣,須同朕德,而乃驅逼靺鞨,固禁契丹。諸藩頓顙,為我臣妾,忿善人之慕義,何毒害之情深乎?太府工人,其數不少,王必須之,自可聞奏。昔年潛行財貨,利動小人,私將弩手逃竄下國。豈非修理兵器,意欲不臧,恐有外聞,故為盜竊?時命使者,撫慰王藩,本欲問彼人情,教彼政術。王乃坐之空館,嚴加防守,使其閉目塞耳,永無聞見。有何陰惡,弗欲人知,禁制官司,畏其訪察?又數遣馬騎,殺害邊人,屢騁姦謀,動作邪說,心在不賔。
朕於蒼生悉如赤子,賜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澤,彰著遐邇。王專懷不信,恒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覘消息,純臣之義豈若是也?蓋當由朕訓導不明,王之愆違,一已寬恕,今日以後,必須改革。守藩臣之節,奉朝正之典,自化爾藩,勿忤他國,則長享富貴,實稱朕心。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然普天之下,皆為朕臣。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洒心易行,率由憲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也?昔帝王作法,仁信為先,有善必賞,有惡必罰,四海之內,具聞朕旨。王若無罪,朕忽加兵,自餘藩國謂朕何也!王必虛心納朕此意,慎勿疑惑,更懷異圖。
往者陳叔寶代在江陰,殘害人庶,驚動我烽候,抄掠我邊境。朕前後誡敕,經歷十年,彼則恃長江之外,聚一隅之衆,惛狂驕傲,不從朕言。故命將出師,除彼凶逆,來往不盈旬月,兵騎不過數千。歷代逋寇,一朝清蕩,遐邇乂安,人神胥悅。聞王歎恨,獨致悲傷,黜陟幽明,有司是職,罪王不為陳滅,賞王不為陳存,樂禍好亂,何為爾也?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慇懃曉示,許王自新耳。宜得朕懷,自求多福。
湯得書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子元嗣立。高祖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郡公,賜衣一襲。元奉表謝恩,并賀祥瑞,因請封王。高祖優冊元為王。
明年,元率靺鞨之衆萬餘騎寇遼西,營州總管韋沖擊走之。高祖聞而大怒,命漢王諒為元帥,總水陸討之,下詔黜其爵位。時餽運不繼,六軍乏食,師出臨渝關,復遇疾疫,王師不振。及次遼水,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云云。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元亦歲遣朝貢。
煬帝嗣位,天下全盛,高昌王、突厥啟人可汗並親詣闕貢獻,於是徵元入朝。元懼,藩禮頗闕。大業七年,帝將討元之罪,車駕渡遼水,上營於遼東城,分道出師,各頓兵於其城下。高麗率兵出拒,戰多不利,於是皆嬰城固守。帝令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者,即宜撫納,不得縱兵。」城將陷,賊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賊守禦亦備,隨出拒戰。如此者再三,帝不悟。由是食盡師老,轉輸不繼,諸軍多敗績,於是班師。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
九年,帝復親征之,乃敕諸軍以便宜從事。諸將分道攻城,賊勢日蹙。會楊玄感作亂,反書至,帝大懼,即日六軍並還。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高麗具知事實,悉銳來追,殿軍多敗。十年,又發天下兵,會盜賊蜂起,人多流亡,所在阻絕,軍多失期。至遼水,高麗亦困弊,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以贖罪。帝許之,頓於懷遠鎮,受其降款。仍以俘囚軍實歸。至京師,以高麗使者親告於太廟,因拘留之。仍徵元入朝,元竟不至。帝敕諸軍嚴裝,更圖後舉,會天下大亂,遂不克復行。
百濟
百濟之先,出自高麗國。其國王有一侍婢,忽懷孕,王欲殺之。婢云:「有物狀如雞子,來感於我,故有娠也。」王捨之。後遂生一男,棄之廁溷,久而不死,以為神,命養之,名曰東明。及長,高麗王忌之,東明懼,逃至淹水,夫餘人共奉之。東明之後,有仇台者,篤於仁信,始立其國于帶方故地。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漸以昌盛,為東夷強國。初以百家濟海,因號百濟。歷十餘代,代臣中國,前史載之詳矣。開皇初,其王餘昌遣使貢方物,拜昌為上開府、帶方郡公、百濟王。
其國東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餘里,南接新羅,北拒高麗。其都曰居拔城。官有十六品:長曰左平,次大率,次恩率,次德率,次杅率,次奈率,次將德,服紫帶;次施德,皂帶;次固德,赤帶;次李德,青帶;次對德以下,皆黃帶;次文督,次武督,次佐軍,次振武,次剋虞,皆用白帶。其冠制並同,唯奈率以上飾以銀花。長史三年一交代。畿內為五部,部有五巷,士人居焉。五方各有方領一人,方佐貳之。方有十郡,郡有將。其人雜有新羅、高麗、倭等,亦有中國人。其衣服與高麗略同。婦人不加粉黛,女辮髮垂後,已出嫁則分為兩道,盤於頭上。俗尚騎射,讀書史,能吏事,亦知醫藥、蓍龜、占相之術。以兩手據地為敬。有僧尼,多寺塔。有鼓角、箜篌、箏、竽、箎、笛之樂,投壺、圍棋、樗蒲、握槊、弄珠之戲。行宋元嘉曆,以建寅月為歲首。國中大姓有八族,沙氏、燕氏、刕氏、解氏、貞氏、國氏、木氏、苖氏。婚娶之禮,略同於華。喪制如高麗。有五穀、牛、豬、雞,多不火食。厥田下濕,人皆山居。有巨栗。每以四仲之月,王祭天及五帝之神。並其始祖仇台廟於國城,歲四祠之。國西南人島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
平陳之歲,有一戰船漂至海東牟羅國,其船得還,經于百濟,昌資送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賀平陳。高祖善之,下詔曰:「百濟王旣聞平陳,遠令奉表,往復至難,若逢風浪,便致傷損。百濟王心迹淳至,朕已委知。相去雖遠,事同言面,何必數遣使來相體悉。自今以後,不須年別入貢,朕亦不遣使往,王宜知之。」使者舞蹈而去。
開皇十八年,昌使其長史王辯那來獻方物,屬興遼東之役,遣使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曰:「往歲為高麗不供職貢,無人臣禮,故命將討之。高元君臣恐懼,畏服歸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昌死,子餘宣立,死,子餘璋立。
大業三年,璋遣使者燕文進朝貢。其年,又遣使者王孝鄰入獻,請討高麗。煬帝許之,令覘高麗動靜。然璋內與高麗通和,挾詐以窺中國。七年,帝親征高麗,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軍期。帝大悅,厚加賞錫,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與相知。明年,六軍渡遼,璋亦嚴兵於境,聲言助軍,實持兩端。尋與新羅有隙,每相戰爭。十年,復遣使朝貢。後天下亂,使命遂絕。
其南海行三月,有 2822d.gif 牟羅國,南北千餘里,東西數百里,土多麞鹿,附庸於百濟。百濟自西行三日,至貊國云。
新羅
新羅國,在高麗東南,居漢時樂浪之地,或稱斯羅。魏將毌丘儉討高麗,破之,奔沃沮。其後復歸故國,留者遂為新羅焉。故其人雜有華夏、高麗、百濟之屬,兼有沃沮、不耐、韓、獩之地。其王本百濟人,自海逃入新羅,遂王其國。傳祚至金真平,開皇十四年,遣使貢方物。高祖拜真平為上開府、樂浪郡公、新羅王。其先附庸於百濟,後因百濟征高麗,高麗人不堪戎役,相率歸之,遂致強盛,因襲百濟附庸於迦羅國。
其官有十七等:其一曰伊罰干,貴如相國;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彌干,次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土,次大烏,次小烏,次造位。外有郡縣。其文字、甲兵同於中國。選人壯健者悉入軍,烽、戍、邏俱有屯管部伍。風俗、刑政、衣服,略與高麗、百濟同。每正月旦相賀,王設宴會,班賚群官。其日拜日月神。至八月十五日,設樂,令官人射,賞以馬布。其有大事,則聚群官詳議而定之。服色尚素。婦人辮髮繞頭,以雜綵及珠為飾。婚嫁之禮,唯酒食而已,輕重隨貧富。新婚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夫。死有棺斂,葬起墳陵。王及父母妻子喪,持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陸兼種。其五穀、果菜、鳥獸物產,略與華同。大業以來,歲遣朝貢。新羅地多山險,雖與百濟構隙,百濟亦不能圖之。
靺鞨
靺鞨,在高麗之北,邑落俱有酋長,不相總一。凡有七種:其一號粟末部,與高麗相接,勝兵數千,多驍武,每寇高麗中。其二曰伯咄部,在粟末之北,勝兵七千。其三曰安車骨部,在伯咄東北。其四曰拂涅部,在伯咄東。其五曰號室部,在拂涅東。其六曰黑水部,在安車骨西北。其七曰白山部,在粟末東南。勝兵並不過三千,而黑水部尤為勁健。自拂涅以東,矢皆石鏃,即古之肅慎氏也。所居多依山水,渠帥曰大莫弗瞞咄,東夷中為強國。有徒太山者,俗甚敬畏,上有熊羆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殺。地卑濕,築土如堤,鑿穴以居,開口向上,以梯出入。相與偶耕,土多粟麥穄。水氣鹹,生鹽於木皮之上。其畜多豬。嚼米為酒,飲之亦醉。婦人服布,男子衣豬狗皮。俗以溺洗手面,於諸夷最為不潔。其俗淫而妒,其妻外婬,人有告其夫者,夫輒殺妻,殺而後悔,必殺告者,由是姦婬之事終不發揚。人皆射獵為業,角弓長三尺,箭長尺有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藥,傅矢以射禽獸,中者立死。
開皇初,相率遣使貢獻。高祖詔其使曰:「朕聞彼土人庶多能勇捷,今來相見,實副朕懷。朕視爾等如子,爾等宜敬朕如父。」對曰:「臣等僻處一方,道路悠遠,聞內國有聖人,故來朝拜。旣蒙勞賜,親奉聖顏,下情不勝歡喜,願得長為奴僕也。」其國西北與契丹相接,每相劫掠。後因其使來,高祖誡之曰:「我憐念契丹與爾無異,宜各守土境,豈不安樂?何為輒相攻擊,甚乖我意!」使者謝罪。高祖因厚勞之,令宴飲於前。使者與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戰鬪之容。上顧謂侍臣曰:「天地間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何其甚也!」然其國與隋懸隔,唯粟末、白山為近。
煬帝初與高麗戰,頻敗其衆,渠帥度地稽率其部來降。拜為右光祿大夫,居之柳城,與邊人來往。悅中國風俗,請被冠帶,帝嘉之,賜以錦綺而襃寵之。及遼東之役,度地稽率其徒以從,每有戰功,賞賜優厚。十三年,從帝幸江都,尋放歸柳城。在塗遇李密之亂,密遣兵邀之,前後十餘戰,僅而得免。至高陽,復沒於王須拔。未幾,遁歸羅藝。
流求國
流求國,居海島之中,當建安郡東,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歡斯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來有國代數也。彼土人呼之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環以流水,樹棘為藩。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間,琱刻禽獸。多鬪鏤樹,似橘而葉密,條纖如髮,然下垂。國有四五帥,統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鳥了帥,並以善戰者為之,自相樹立,理一村之事。男女皆以白紵繩纏髮,從項後盤繞至額。其男子用鳥羽為冠,裝以珠貝,飾以赤毛,形製不同。婦人以羅紋白布為帽,其形正方。織鬪鏤皮并雜色紵及雜毛以為衣,製裁不一。綴毛垂螺為飾,雜色相間,下垂小貝,其聲如珮。綴鐺施釧,懸珠於頸。織藤為笠,飾以毛羽。有刀、矟、弓、箭、劔、鈹之屬。其處少鐵,刃皆薄小,多以骨角輔助之。編紵為甲,或用熊豹皮。王乘木獸,令左右輿之而行,導從不過數十人。小王乘机,鏤為獸形。國人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而耐創。諸洞各為部隊,不相救助。兩陣相當,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罵,因相擊射。如其不勝,一軍皆走,遣人致謝,即共和解。收取鬪死者,共聚而食之,仍以髑髏將向王所。王則賜之以冠,使為隊帥。無賦斂,有事則均稅。用刑亦無常准,皆臨事科決。犯罪皆斷於鳥了帥;不伏,則上請於王,王令臣下共議定之。獄無枷鎖,唯用繩縛。決死刑以鐵錐,大如箸,長尺餘,鑽頂而殺之。輕罪用杖。俗無文字,望月虧盈以紀時節,候草藥枯以為年歲。
人深目長鼻,頗類於胡,亦有小慧。無君臣上下之節,拜伏之禮。父子同牀而寢。男子拔去髭鬢,身上有毛之處皆亦除去。婦人以墨黥手,為蟲蛇之文。嫁娶以酒肴珠貝為娉,或男女相悅,便相匹偶。婦人產乳,必食子衣,產後以火自灸,令汗出,五日便平復。以木槽中暴海水為鹽,木汁為酢,釀米麫為酒,其味甚薄。食皆用手。偶得異味,先進尊者。凡有宴會,執酒者必待呼名而後飲。上王酒者,亦呼王名。銜杯共飲,頗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衆皆和,音頗哀怨。扶女子上膊,搖手而舞。其死者氣將絕,舉至庭,親賔哭泣相弔。浴其屍,以布帛纏之,裹以葦草,親土而殯,上不起墳。子為父者,數月不食肉。南境風俗少異,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
有熊羆豺狼,尤多豬雞,無牛羊驢馬。厥田良沃,先以火燒而引水灌之。持一插,以石為刃,長尺餘,闊數寸,而墾之。土宜稻、粱、 221f2.gif 黍、麻、豆、赤豆、胡豆、黑豆等,木有楓、栝、樟、松、楩、楠、杉、梓,竹、籐、果、藥同於江表,風土氣候與嶺南相類。
俗事山海之神,祭以酒肴,鬪戰殺人,便將所殺人祭其神。或依茂樹起小屋,或懸髑髏於樹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繫幡以為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髏以為佳。人間門戶上必安獸頭骨角。
大業元年,海師何蠻等,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希,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因到流求國。言不相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復令寬慰撫之,流求不從,寬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大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擊之。至高華嶼,又東行二日至鼊嶼,又一日便至流求。初,稜將南方諸國人從軍,有崑崙人頗解其語,遣人慰諭之,流求不從,拒逆官軍。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
倭國
倭國,在百濟、新羅東南,水陸三千里,於大海之中依山島而居。魏時,譯通中國。三十餘國,皆自稱王。夷人不知里數,但計以日。其國境東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各至於海。其地勢東高西下。都於邪靡堆,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也。古云去樂浪郡境及帶方郡並一萬二千里,在會稽之東,與儋耳相近。漢光武時,遣使入朝,自稱大夫。安帝時,又遣使朝貢,謂之倭奴國。桓、靈之間,其國大亂,遞相攻伐,歷年無主。有女子名卑彌呼,能以鬼道惑衆,於是國人共立為王。有男弟,佐卑彌理國。其王有侍婢千人,罕有見其面者,唯有男子二人給王飲食,通傳言語。其王有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為法甚嚴。自魏至于齊、梁,代與中國相通。
開皇二十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比孤,號阿輩雞彌,遣使詣闕。上令所司訪其風俗。使者言倭王以天為兄,以日為弟,天未明時出聽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務,云委我弟。高祖曰:「此太無義理。」於是訓令改之。王妻號雞彌,後宮有女六七百人。名太子為利歌彌多弗利。無城郭。內官有十二等:一曰大德,次小德,次大仁,次小仁,次大義,次小義,次大禮,次小禮,次大智,次小智,次大信,次小信,員無定數。有軍尼一百二十人,猶中國牧宰。八十戶置一伊尼翼,如今里長也。十伊尼翼屬一軍尼。其服飾,男子衣裙襦,其袖微小,履如屨形,漆其上,繫之於腳。人庶多跣足。不得用金銀為飾。故時衣橫幅,結束相連而無縫。頭亦無冠,但垂髮於兩耳上。至隋,其王始制冠,以錦綵為之,以金銀鏤花為飾。婦人束髮於後,亦衣裙襦,裳皆有襈。攕竹為梳,編草為薦,雜皮為表,緣以文皮。有弓、矢、刀、矟、弩、 408e.gif 、斧,漆皮為甲,骨為矢鏑。雖有兵,無征戰。其王朝會,必陳設儀仗,奏其國樂。戶可十萬。
其俗殺人強盜及姦皆死,盜者計贓酬物,無財者沒身為奴。自餘輕重,或流或杖。每訊究獄訟,不承引者,以木壓膝,或張強弓,以弦鋸其項。或置小石於沸湯中,令所競者探之,云理曲者即手爛。或置蛇甕中,令取之,云曲者即螫手矣。人頗恬靜,罕爭訟,少盜賊。樂有五弦、琴、笛。男女多黥臂點面文身,沒水捕魚。無文字,唯刻木結繩。敬佛法,於百濟求得佛經,始有文字。知卜筮,尤信巫覡。每至正月一日,必射戲飲酒,其餘節略與華同。好棋博、握槊、樗蒲之戲。氣候溫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陸少。以小環挂鸕鷀項,令入水捕魚,日得百餘頭。俗無盤俎,藉以檞葉,食用手餔之。性質直,有雅風。女多男少,婚嫁不取同姓,男女相悅者即為婚。婦入夫家,必先跨犬,乃與夫相見。婦人不淫妒。死者斂以棺槨,親賔就屍歌舞,妻子兄弟以白布製服。貴人三年殯於外,庶人卜日而瘞。及葬,置屍船上,陸地牽之,或以小輿。有阿蘇山,其石無故火起接天者,俗以為異,因行禱祭。有如意寶珠,其色青,大如雞卵,夜則有光,云魚眼精也。新羅、百濟皆以倭為大國,多珍物,並敬仰之,恒通使往來。
大業三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使朝貢。使者曰:「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其國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帝覽之不悅,謂鴻臚卿曰:「蠻夷書有無禮者,勿復以聞。」明年,上遣文林郎裴清使於倭國。度百濟,行至竹島,南望羅國,經都斯麻國,迥在大海中。又東至一支國,又至竹斯國,又東至秦王國,其人同於華夏,以為夷洲,疑不能明也。又經十餘國,達於海岸。自竹斯國以東,皆附庸於倭。倭王遣小德阿輩臺,從數百人,設儀仗,鳴鼓角來迎。後十日,又遣大禮哥多毗,從二百餘騎郊勞。旣至彼都,其王與清相見,大悅,曰:「我聞海西有大隋,禮義之國,故遣朝貢。我夷人,僻在海隅,不聞禮義,是以稽留境內,不即相見。今故清道飾館,以待大使,冀聞大國惟新之化。」清荅曰:「皇帝德並二儀,澤流四海,以王慕化,故遣行人來此宣諭。」旣而引清就館。其後清遣人謂其王曰:「朝命旣達,請即戒塗。」於是設宴享以遣清,復令使者隨清來貢方物。此後遂絕。
史臣曰:廣谷大川異制,人生其間異俗,嗜欲不同,言語不通,聖人因時設教,所以達其志而通其俗也。九夷所居,與中夏懸隔,然天性柔順,無獷暴之風,雖綿邈山海,而易以道御。夏、殷之代,時或來王。暨箕子避地朝鮮,始有八條之禁,疏而不漏,簡而可久,化之所感,千載不絕。今遼東諸國,或衣服參冠冕之容,或飲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經術,愛樂文史,遊學於京都者,往來繼路,或亡沒不歸。非先哲之遺風,其孰能致於斯也?故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誠哉斯言。其俗之可採者,豈徒楛矢之貢而已乎?自高祖撫有周餘,惠此中國,開皇之末,方事遼左,天時不利,師遂無功。二代承基,志包宇宙,頻踐三韓之域,屢發千鈞之弩。小國懼亡,敢同困獸,兵連不戢,四海騷然,遂以土崩,喪身滅國。兵志有之曰:「務廣德者昌,務廣地者亡。」然遼東之地,不列於郡縣久矣。諸國朝正奉貢,無闕於歲時,二代震而矜之,以為人莫若己,不能懷以文德,遽動干戈。內恃富強,外思廣地,以驕取怨,以怒興師。若此而不亡,自古未之聞也。然則四夷之戒,安可不深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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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二‧列傳第四十七  南蠻 南蠻雜類,與華人錯居,曰蜒,曰獽,曰俚,曰獠,曰 340c.gif ,俱無君長,隨山洞而居,古先所謂百越是也。其俗斷髮文身,好相攻討,浸以微弱,稍屬於中國,皆列為郡縣,同之齊人,不復詳載。大業中,南荒朝貢者十餘國,其事迹多湮滅而無聞。今所存錄,四國而已。
林邑
林邑之先,因漢末交阯女子徵側之亂,內縣功曹子區連殺縣令,自號為王。無子,其甥范熊代立,死,子逸立。日南人范文因亂為逸僕隷,遂教之築宮室,造器械。逸甚信任,使文將兵,極得衆心。文因間其子弟,或奔或徙。及逸死,國無嗣,文自立為王。其後范佛為晉揚威將軍戴桓所破。宋交州刺史檀和之將兵擊之,深入其境。至梁、陳,亦通使往來。
其國延袤數千里,土多香木金寶,物產大抵與交阯同。以塼為城,蜃灰塗之,東向戶。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薩婆地歌。其屬官三等:其一曰倫多姓,次歌倫致帝,次乙他伽蘭。外官分為二百餘部。其長官曰弗羅,次曰可輪,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璣瓔珞,足躡革履,時復錦袍。良家子侍衛者二百許人,皆執金裝刀。有弓、箭、刀、槊,以竹為弩,傅毒於矢。樂有琴、笛、琵琶、五絃,頗與中國同。每擊鼓以警衆,吹蠡以即戎。
其人深目高鼻,髮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布纏身。冬月衣袍。婦人椎髻。施椰葉席。每有婚媾,令媒者齎金銀釧、酒二壺、魚數頭至女家。於是擇日,夫家會親賔,歌舞相對。女家請一婆羅門,送女至男家,壻盥手,因牽女授之。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屍,鼓舞導從,輿至水次,積薪焚之。收其餘骨,王則內金甖中,沉之於海;有官者以銅甖,沉之於海口;庶人以瓦,送之於江。男女皆截髮,隨喪至水次,盡哀而止,歸則不哭。每七日,然香散花,復哭,盡哀而止,盡七七而罷,至百日、三年,亦如之。人皆奉佛,文字同於天竺。
高祖旣平陳,乃遣使獻方物,其後朝貢遂絕。時天下無事,群臣言林邑多奇寶者。仁壽末,上遣大將軍劉方為驩州道行軍總管,率欽州刺史甯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秦雄步騎萬餘及犯罪者數千人擊之。其王梵志率其徒乘巨象而戰,方軍不利。方於是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梵志悉衆而陣,方與戰,偽北,梵志逐之,至坑所,其衆多陷,轉相驚駭,軍遂亂。方縱兵擊之,大破之。頻戰輒敗,遂棄城而走。方入其都,獲其廟主十八枚,皆鑄金為之,蓋其有國十八葉矣。方班師,梵志復其故地,遣使謝罪,於是朝貢不絕。
赤土
赤土國,扶南之別種也。在南海中,水行百餘日而達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為號。東波羅剌國,西婆羅娑國,南訶羅旦國,北拒大海,地方數千里。其王姓瞿曇氏,名利富多塞,不知有國近遠。稱其父釋王位出家為道,傳位於利富多塞,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並鄰國王之女也。居僧祗城,有門三重,相去各百許步。每門圖畫飛仙、仙人、菩薩之像,縣金花鈴毦,婦女數十人,或奏樂,或捧金花。又飾四婦人,容飾如佛塔邊金剛力士之狀,夾門而立。門外者持兵仗,門內者執白佛。夾道垂素網,綴花。王宮諸屋悉是重閣,北戶,北面而坐。坐三重之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雜寶瓔珞。四女子立侍,左右兵衛百餘人。王榻後作一木龕,以金銀五香木雜鈿之。龕後懸一金光焰,夾榻又樹二金鏡,鏡前並陳金甕,甕前各有金香爐。當前置一金伏牛,牛前樹壹寶蓋,蓋左右皆有寶扇。婆羅門等數百人,東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有薩陀迦羅一人,陀拏達釜二人,迦利蜜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羅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缽帝十人。
其俗等皆穿耳剪髮,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羅門。婦人作髻於項後。男女通以朝霞、朝雲雜色布為衣。豪富之室,恣意華靡,唯金鎖非王賜不得服用。每婚嫁,擇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樂飲酒,父執女手以授壻,七日乃配焉。旣娶則分財別居,唯幼子與父同居。父母兄弟死則剔髮素服,就水上構竹木為棚,棚內積薪,以屍置上。燒香建幡,吹蠡擊鼓以送之,縱火焚薪,遂落於水。貴賤皆同。唯國王燒訖,收灰貯以金瓶,藏於廟屋。冬夏常溫,雨多霽少,種植無時,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餘物產多同於交阯。以甘蔗作酒,雜以紫瓜根。酒色黃赤,味亦香美。亦名椰漿為酒。
煬帝即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賜駿等帛各百匹,時服一襲而遣。齎物五千段,以賜赤土王。其年十月,駿等自南海郡乘舟,晝夜二旬,每值便風。至焦石山而過,東南泊陵伽缽拔多洲,西與林邑相對,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師子石,自是島嶼連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見狼牙須國之山,於是南達雞籠島,至於赤土之界。其王遣婆羅門鳩摩羅以舶三十艘來迎,吹蠡擊鼓,以樂隋使,進金鎖以纜駿船。月餘,至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請與駿等禮見。先遣人送金盤,貯香花并鏡鑷,金合二枚,貯香油,金瓶八枚,貯香水,白疊布四條,以擬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時,那邪迦又將象二頭,持孔雀蓋以迎使人,并致金花、金盤以藉詔函。男女百人奏蠡鼓,婆羅門二人導路,至王宮。駿等奉詔書上閣,王以下皆坐。宣詔訖,引駿等坐,奏天竺樂。事畢,駿等還館,又遣婆羅門就館送食,以草葉為盤,其大方丈。因謂駿曰:「今是大國中人,非復赤土國矣。飲食疏薄,願為大國意而食之。」後數日,請駿等入宴,儀衛導從如初見之禮。王前設兩牀,牀上并設草葉盤,方一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之餅,牛、羊、魚、鼈、豬、蝳蝐之肉百餘品。延駿升牀,從者坐於地席,各以金鍾置酒,女樂迭奏,禮遺甚厚。尋遣那邪迦隨駿貢方物,并獻金芙蓉冠、龍腦香。以鑄金為多羅葉,隱起成文以為表,金函封之,令婆羅門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旣入海,見綠魚群飛水上。浮海十餘日,至林邑東南,並山而行。其海水闊千餘步,色黃氣腥,舟行一日不絕,云是大魚糞也。循海北岸,達于交阯。駿以六年春與那邪迦於弘農謁,帝大悅,賜駿等物二百段,俱授秉義尉,那邪迦等官賞各有差。
真臘
真臘國,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屬國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其王姓剎利氏,名質多斯那。自其祖漸已強盛,至質多斯那,遂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萬餘家。城中有一大堂,是王聽政之所。總大城三十,城有數千家,各有部帥,官名與林邑同。其王三日一聽朝,坐五香七寶牀,上施寶帳。其帳以文木為竿,象牙、金鈿為壁,狀如小屋,懸金光焰,有同於赤土。前有金香鑪,二人侍側。王著朝霞古貝,瞞絡腰腹,下垂至脛,頭戴金寶花冠,被真珠瓔珞,足履革屣,耳懸金璫。常服白疊,以象牙為屩。若露髮,則不加瓔珞。臣人服製,大抵相類。有五大臣,一曰孤落支,二曰高相憑,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多婁,及諸小臣。朝於王者,輒以階下三稽首。王喚上階,則跪,以兩手抱膊,遶王環坐。議政事訖,跪伏而去。階庭門閣,侍衛有千餘人,被甲持仗。其國與參半、朱江二國和親,數與林邑、陀桓二國戰爭。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征伐,因而用之。其俗非王正妻子,不得為嗣。王初立之日,所有兄弟並刑殘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別處供給,不得仕進。
人形小而色黑。婦人亦有白者。悉拳髮垂耳,性氣捷勁。居處器物頗類赤土。以右手為淨,左手為穢。每旦澡洗,以楊枝淨齒,讀誦經咒。又澡洒乃食,食罷還用楊枝淨齒,又讀經咒。飲食多蘇酪、沙糖、秔粟、米餅。欲食之時,先取雜肉羹與餅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衣一具,擇日遣媒人迎婦。男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晝夜燃燈不息。男婚禮畢,即與父母分財別居。父母死,小兒未婚者,以餘財與之。若婚畢,財物入官。其喪葬,兒女皆七日不食,剔髮而哭,僧尼、道士、親故皆來聚會,音樂送之。以五香木燒屍,收灰以金銀瓶盛,送于大水之內。貧者或用瓦,而以彩色畫之。亦有不焚,送屍山中,任野獸食者。
其國北多山阜,南有水澤,地氣尤熱,無霜雪,饒瘴癘毒蠚。土宜粱稻,少黍粟,果菜與日南、九真相類。異者有婆那娑樹,無花,葉似柿,實似冬瓜;菴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婆田羅樹,花葉實並似棗而小異;歌畢他樹,花似林檎,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其大如升。自餘多同九真。海中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其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尺。有浮胡魚,其形似 4c49.gif ,嘴如鸚鵡,有八足。多大魚,半身出水,望之如山。
每五六月中,毒氣流行,即以白豬、白牛、白羊於城西門外祠之。不然者,五穀不登,六畜多死,人衆疾疫。近都有陵伽缽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五千人守衛之。城東有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別殺人,以夜祀禱,亦有守衛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並立像於館。
大業十二年,遣使貢獻,帝禮之甚厚,其後亦絕。
婆利
婆利國,自交阯浮海,南過赤土、丹丹,乃至其國。國界東西四月行,南北四十五日行。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曰獨訶邪挐,次曰獨訶氏挐。國人善投輪刀,其大如鏡,中有竅,外鋒如鋸,遠以投人,無不中。其餘兵器與中國略同。俗類真臘,物產同於林邑。其殺人及盜,截其手,姦者鎖其足,期年而止。祭祀必以月晦,盤貯酒肴,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設大祭。海出珊瑚。有鳥名舍利,解人語。
大業十二年,遣使朝貢,後遂絕。于時南荒有丹丹、盤盤二國,亦來貢方物,其風俗物產,大抵相類云。
史臣曰:禮云:「南方曰蠻,有不火食者矣。」書稱:「蠻夷猾夏。」詩曰:「蠢爾蠻荊。」種類實繁,代為紛梗。自秦并二楚,漢平百越,地窮丹徼,景極日南,水陸可居,咸為郡縣。暨乎境分吳、蜀,時經晉、宋,道有污隆,服叛不一。高祖受命,克平九宇,煬帝纂業,威加八荒。甘心遠夷,志求珍異,故師出於流求,兵加於林邑,威振殊俗,過於秦、漢遠矣。雖有荒外之功,無救域中之敗。傳曰:「非聖人,外寧必內憂。」誠哉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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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三‧列傳第四十八  西域 漢氏初開西域,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護以撫納之。王莽篡位,西域遂絕。至於後漢,班超所通者五十餘國,西至西海,東西四萬里,皆來朝貢,復置都護、校尉以相統攝。其後或絕或通,漢朝以為勞弊中國,其官時廢時置。暨魏、晉之後,互相吞滅,不可詳焉。
煬帝時,遣侍御史韋節、司隷從事杜行滿使於西蕃諸國。至 262fa.gif 賔,得碼碯杯;王舍城,得佛經;史國,得十舞女、師子皮、火鼠毛而還。帝復令聞喜公裴矩於武威、張掖間往來以引致之。其有君長者四十四國。矩因其使者入朝,啗以厚利,令其轉相諷諭。大業年中,相率而來朝者三十餘國,帝因置西域校尉以應接之。尋屬中國大亂,朝貢遂絕。然事多亡失,今所存錄者,二十國焉。
吐谷渾
吐谷渾,本遼西鮮卑徒河涉歸子也。初,涉歸有二子,庶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涉歸死,若洛廆代統部落,是為慕容氏。吐谷渾與若洛廆不協,遂西度隴,止于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白蘭山,數千里之地,其後遂以吐谷渾為國氏焉。當魏、周之際,始稱可汗。都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其主以皁為帽,妻戴金花。其器械衣服略與中國同。其王公貴人多戴羃 4366.gif ,婦人裙襦辮髮,綴以珠貝。國無常稅。殺人及盜馬者死,餘坐則徵物以贖罪。風俗頗同突厥。喪有服制,葬訖而除。性皆貪忍。有大麥、粟、豆。青海周迴千餘里,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輒放牝馬於其上,言得龍種。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騘駒,能日行千里,故時稱青海騘焉。多氂牛,饒銅、鐵、朱砂。地兼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有熱風,傷斃行旅。風之將至,老駝預知之,則引項而鳴,聚立,以口鼻埋沙中。人見則知之,以氈擁蔽口鼻而避其患。
其主呂夸,在周數為邊寇,及開皇初,以兵侵弘州。高祖以弘州地曠人梗,因而廢之。遣上柱國元諧率步騎數萬擊之。賊悉發國中兵,自曼頭至於樹敦,甲騎不絕。其所署河西總管、定城王鍾利房及其太子可博汗,前後來拒戰。諧頻擊破之,俘斬甚衆。呂夸大懼,率其親兵遠遁。其名王十三人,各率部落而降。上以其高寧王移茲裒素得衆心,拜為大將軍,封河南王,以統降衆,自餘官賞各有差。未幾,復來寇邊,旭州刺史皮子信出兵拒戰,為賊所敗,子信死之。汶州總管梁遠以銳卒擊之,斬千餘級,奔退。俄而入寇廓州,州兵擊走之。
呂夸在位百年,屢因喜怒廢其太子而殺之。其後太子懼見廢辱,遂謀執呂夸而降,請兵於邊吏。秦州總管、河間王弘請將兵應之,上不許。太子謀洩,為其父所殺,復立其少子嵬王訶為太子。疊州刺史杜粲請因其釁而討之,上又不許。六年,嵬王訶復懼其父誅之,謀率部落萬五千人戶將歸國,遣使詣闕,請兵迎接。上謂侍臣曰:「渾賊風俗,特異人倫,父旣不慈,子復不孝。朕以德訓人,何有成其惡逆也!吾當教之以義方耳。」乃謂使者曰:「朕受命於天,撫育四海,望使一切生人皆以仁義相向。況父子天性,何得不相親愛也!吐谷渾主旣是嵬王之父,嵬王是吐谷渾主太子,父有不是,子須陳諫。若諫而不從,當令近臣親戚內外諷諭。必不可,泣涕而道之。人皆有情,必當感悟。不可潛謀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是朕臣妾,各為善事,即稱朕心。嵬王旣有好意,欲來投朕,朕唯教嵬王為臣子之法,不可遠遣兵馬,助為惡事。」嵬王乃止。八年,其名王拓拔木彌請以千餘家歸化。上曰:「溥天之下,皆曰朕臣,雖復荒遐,未識風教,朕之撫育,俱以仁孝為本。渾賊惛狂,妻子懷怖,並思歸化,自救危亡。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納。又其本意,正自避死,若今遣拒,又復不仁。若更有意信,但宜慰撫,任其自拔,不須出兵馬應接之。其妹夫及甥欲來,亦任其意,不勞勸誘也。」是歲河南王移茲裒死,高祖令其弟樹歸襲統其衆。平陳之後,呂夸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為寇。
十一年,呂夸卒,子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藩,并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滕王曰:「此非至誠,但急計耳。」乃謂無素曰:「朕知渾主欲令女事朕,若依來請,他國聞之,便當相學。一許一塞,是謂不平。若並許之,又非好法。朕情存安養,欲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十二年,遣刑部尚書宇文撫慰之。十六年,以光化公主妻伏,伏上表稱公主為天后,上不許。
明年,其國大亂,國人殺伏,立其弟伏允為主。使使陳廢立之事,并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而常訪國家消息,上甚惡之。
煬帝即位,伏允遣其子順來朝。時鐵勒犯塞,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以禦之,孝慈戰不利。鐵勒遣使謝罪,請降,帝遣黃門侍郎裴矩慰撫之,諷令擊吐谷渾以自効。鐵勒許諾,即勒兵襲吐谷渾,大敗之。伏允東走,保西平境。帝復令觀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以掩之,大破其衆。伏允遁逃,部落來降者十萬餘口,六畜三十餘萬。述追之急,伏允懼,南遁於山谷間。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於是留順不之遣。伏允無以自資,率其徒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主,送出玉門,令統餘衆,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為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大業末,天下亂,伏允復其故地,屢寇河右,郡縣不能禦焉。
党項
党項羌者,三苗之後也。其種有宕昌、白狼,皆自稱獼猴種。東接臨洮、西平,西拒葉護,南北數千里,處山谷間。每姓別為部落,大者五千餘騎,小者千餘騎。織氂牛尾及 26369.gif 437d.gif 毛以為屋。服裘褐,披氈以為上飾。俗尚武力,無法令,各為生業,有戰陣則相屯聚。無徭賦,不相往來。牧養氂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其俗淫穢蒸報,於諸夷中最為甚。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三年一聚會,殺牛羊以祭天。人年八十以上死者,以為令終,親戚不哭。少而死者,則云大枉,共悲哭之。有琵琶、橫吹,擊缶為節。
魏、周之際,數來擾邊。高祖為丞相時,中原多故,因此大為寇掠。蔣公梁睿旣平王謙,請因還師以討之,高祖不許。開皇四年,有千餘家歸化。五年,拓拔寧叢等各率衆詣旭州內附,授大將軍,其部下各有差。十六年,復寇會州,詔發隴西兵以討之,大破其衆。又相率請降,願為臣妾,遣子弟入朝謝罪。高祖謂之曰:「還語爾父兄,人生須有定居,養老長幼。而乃乍還乍走,不羞鄉里邪!」自是朝貢不絕。
高昌
高昌國者,則漢車師前王庭也,去敦煌十三日行。其境東西三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昔漢武帝遣兵西討,師旅頓敝,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其地有漢時高昌壘,故以為國號。初,蠕蠕立闞伯周為高昌王。伯周死,子義成立,為從兄首歸所殺。首歸自立為高昌王,又為高車阿伏至羅所殺。以敦煌人張孟明為主。孟明為國人所殺,更以馬儒為王,以鞏顧、麴嘉二人為左右長史。儒又通使後魏,請內屬。內屬人皆戀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立嘉為王。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旣立,又臣于茹茹。及茹茹主為高車所殺,嘉又臣于高車。屬焉耆為挹怛所破,衆不能自統,請主於嘉。嘉遣其第二子為焉耆王,由是始大,益為國人所服。嘉死,子堅立。
其都城周迴一千八百四十步,於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國內有城十八。官有令尹一人,次公二人,次左右衛,次八長史,次五將軍,次八司馬,次侍郎、校郎、主簿、從事、省事。大事決之於王,小事長子及公評斷,不立文記。男子胡服,婦人裙襦,頭上作髻。其風俗政令與華夏略同。地多石磧,氣候溫暖,穀麥再熟,宜蠶,多五果。有草名為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出赤鹽如朱,白鹽如玉。多蒲陶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國中羊馬牧於隱僻之處,以避外寇,非貴人不知其所。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貪汗山,夏有積雪。此山之北,鐵勒界也。從武威西北,有捷路,度沙磧千餘里,四面茫然,無有蹊徑。欲往者,尋有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聞歌哭之聲,行人尋之,多致亡失,蓋魑魅魍魎也。故商客往來,多取伊吾路。
開皇十年,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來歸中國。堅死,子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從者久之。突厥逼之,不得已而從。
煬帝嗣位,引致諸蕃。大業四年,遣使貢獻,帝待其使甚厚。明年,伯雅來朝。因從擊高麗,還尚宗女華容公主。八年冬歸蕃,下令國中曰:「夫經國字人,以保存為貴,寧邦緝政,以全濟為大。先者以國處邊荒,境連猛狄,同人無咎,被髮左衽。今大隋統御,宇宙平一,普天率土,莫不齊向。孤旣沐浴和風,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辮削衽。」帝聞而甚善之,下詔曰:「彰德嘉善,聖哲所隆,顯誠遂良,典謨貽則。光祿大夫、弁國公、高昌王伯雅識量經遠,器懷溫裕,丹款夙著,亮節遐宣。本自諸華,歷祚西壤,昔因多難,淪迫獯戎,數窮毀冕,翦為胡服。自我皇隋平一宇宙,化偃九圍,德加四表。伯雅踰沙忘阻,奉賮來庭,觀禮容於舊章,慕威儀之盛典。於是襲纓解辮,削衽曳裾,變夷從夏,義光前載。可賜衣冠之具,仍班製造之式。并遣使人部領將送。被以采章,復見車服之美,棄彼氈毳,還為冠帶之國。」然伯雅先臣鐵勒,而鐵勒恒遣重臣在高昌國,有商胡往來者,則稅之送於鐵勒。雖有此令取悅中華,然竟畏鐵勒而不敢改也。自是歲令使人貢其方物。
康國
康國者,康居之後也。遷徙無常,不恒故地,然自漢以來相承不絕。其王本姓溫,月氏人也。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踰葱嶺,遂有其國。支庶各分王,故康國左右諸國並以昭武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代失畢,為人寬厚,甚得衆心。其妻突厥達度可汗女也。都於薩寶水上阿祿迪城。城多衆居。大臣三人共掌國事。其王索髮,冠七寶金花,衣綾羅錦繡白疊。其妻有髻,幪以皂巾。丈夫翦髮錦袍。名為強國,而西域諸國多歸之。米國、史國、曹國、何國、安國、小安國、那色波國、烏那曷國、穆國皆歸附之。有胡律,置於祅祠,決罰則取而斷之。重罪者族,次重者死,賊盜截其足。
人皆深目高鼻,多鬚髯。善於商賈,諸夷交易多湊其國。有大小鼓、琵琶、五絃、箜篌、笛。婚姻喪制與突厥同。國立祖廟,以六月祭之,諸國皆來助祭。俗奉佛,為胡書。氣候溫,宜五穀,勤修園蔬,樹木滋茂。出馬、駝、騾、驢、封牛、黃金、鐃沙、香、阿薩那香、瑟瑟、麖皮、氍 3ca3.gif 、錦疊。多蒲陶酒,富家或致千石,連年不敗。
大業中,始遣使貢方物,後遂絕焉。
安國
安國,漢時安息國也。王姓昭武氏,與康國王同族,字設力登。妻,康國王女也。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環以流水。宮殿皆為平頭。王坐金駝座,高七八尺。每聽政,與妻相對,大臣三人評理國事。風俗同於康國,唯妻其姊妹,及母子遞相禽獸,此為異也。煬帝即位之後,遣司隷從事杜行滿使於西域,至其國,得五色鹽而返。國之西百餘里有畢國,可千餘家。其國無君長,安國統之。大業五年,遣使貢獻,後遂絕焉。
石國
石國,居於藥殺水,都城方十餘里。其王姓石,名涅。國城之東南立屋,置座於中,正月六日、七月十五日以王父母燒餘之骨,金甕盛之,置于牀上,巡遶而行,散以花香雜果,王率臣下設祭焉。禮終,王與夫人出就別帳,臣下以次列坐,享宴而罷。有粟麥,多良馬。其俗善戰,曾貳於突厥,射匱可汗興兵滅之,令特勤甸職攝其國事。南去鏺汗六百里,東南去瓜州六千里。甸職以大業五年遣使朝貢,其後不復至。
女國
女國,在葱嶺之南,其國代以女為王。王姓蘇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之夫,號曰金聚,不知政事。國內丈夫唯以征伐為務。山上為城,方五六里,人有萬家。王居九層之樓,侍女數百人,五日一聽朝。復有小女王,共知國政。其俗貴婦人,輕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塗面,一日之中,或數度變改之。人皆被髮,以皮為鞋,課稅無常。氣候多寒,以射獵為業。出鍮石、朱砂、麝香、氂牛、駿馬、蜀馬。尤多鹽,恒將鹽向天竺興販,其利數倍。亦數與天竺及党項戰爭。其女王死,國中則厚斂金錢,求死者族中之賢女二人,一為女王,次為小王。貴人死,剝取皮,以金屑和骨肉置於瓶內而埋之。經一年,又以其皮內於鐵器埋之。俗事阿修羅神,又有樹神,歲初以人祭,或用獼猴。祭畢,入山祝之,有一鳥如雌雉,來集掌上,破其腹而視之,有粟則年豐,沙石則有災,謂之鳥卜。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其後遂絕。
焉耆
焉耆國,都白山之南七十里,漢時舊國也。其王姓龍,字突騎。都城方二里。國內有九城,勝兵千餘人。國無綱維。其俗奉佛書,類婆羅門。婚姻之禮有同華夏。死者焚之,持服七日。男子剪髮。有魚鹽蒲葦之利。東去高昌九百里,西去龜茲九百里,皆沙磧。東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龜茲
龜茲國,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漢時舊國也。其王姓白,字蘇尼咥。都城方六里。勝兵者數千。俗殺人者死,劫賊斷其一臂,并刖一足。俗與焉耆同。王頭繫綵帶,垂之於後,坐金師子座。土多稻、粟、菽、麥,饒銅、鐵、鉛、麖皮、氍、鐃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良馬、封牛。東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闐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西北去突厥牙六百餘里,東南去瓜州三千一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疏勒
疏勒國,都白山南百餘里,漢時舊國也。其王字阿彌厥,手足皆六指。產子非六指者,即不育。都城方五里。國內有大城十二,小城數十,勝兵者二千人。王戴金師子冠。土多稻、粟、麻、麥、銅、鐵、錦、雌黃,每歲常供送於突厥。南有黃河,西帶葱嶺,東去龜茲千五百里,西去鏺汗國千里,南去朱俱波八九百里,東北去突厥牙千餘里,東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于闐
于闐國,都葱嶺之北二百餘里。其王姓王,字卑示閉練。都城方八九里。國中大城有五,小城數十,勝兵者數千人。俗奉佛,尤多僧尼,王每持齋戒。城南五十里有贊摩寺者,云是羅漢比丘比盧旃所造,石上有辟支佛徒跣之迹。于闐西五百里有比摩寺,云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無禮義,多賊盜淫縱。王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其王髮不令人見。俗云,若見王髮,年必儉。土多麻、麥、粟、稻、五果,多園林,山多美玉。東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國三千里,西去朱俱波千里,北去龜茲千四百里,東北去瓜州二千八百里。大業中,頻遣使朝貢。
鏺汗
鏺汗國,都葱嶺之西五百餘里,古渠搜國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方四里。勝兵數千人。王坐金羊牀,妻戴金花。俗多朱砂、金、鐵。東去疏勒千里,西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北去石國五百里,東北去突厥牙二千餘里,東去瓜州五千五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吐火羅
吐火羅國,都葱嶺西五百里,與挹怛雜居。都城方二里。勝兵者十萬人,皆習戰。其俗奉佛。兄弟同一妻,迭寢焉,每一人入房,戶外挂其衣以為志。生子屬其長兄。其山穴中有神馬,每歲牧牝馬於穴所,必產名駒。南去漕國千七百里,東去瓜州五千八百里。大業中,遣使朝貢。
挹怛
挹怛國,都烏滸水南二百餘里,大月氏之種類也。勝兵者五六千人。俗善戰。先時國亂,突厥遣通設字詰強領其國。都城方十餘里。多寺塔,皆飾以金。兄弟同妻。婦人有一夫者,冠一角帽,夫兄弟多者,依其數為角。南去漕國千五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米國
米國,都那密水西,舊康居之地也。無王。其城主姓昭武,康國王之支庶,字閉拙。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西北去康國百里,東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南去史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四百里。大業中,頻貢方物。
史國
史國,都獨莫水南十里,舊康居之地也。其王姓昭武,字逖遮,亦康國王之支庶也。都城方二里。勝兵千餘人。俗同康國。北去康國二百四十里,南去吐火羅五百里,西去那色波國二百里,東北去米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曹國
曹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之地也。國無主,康國王令子烏建領之。都城方三里。勝兵千餘人。國中有得悉神,自西海以東諸國並敬事之。其神有金人焉,金破羅闊丈有五尺,高下相稱。每日以駝五頭、馬十匹、羊一百口祭之,常有千人食之不盡。東南去康國百里,西去何國百五十里,東去瓜州六千六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何國
何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之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族類,字敦。都城方二里。勝兵千人。其王坐金羊座。東去曹國百五十里,西去小安國三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七百五十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烏那曷
烏那曷國,都烏滸水西,舊安息之地也。王姓昭武,亦康國種類,字佛食。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王坐金羊座。東北去安國四百里,西北去穆國二百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五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穆國
穆國,都烏滸河之西,亦安息之故地,與烏那曷為鄰。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種類也,字阿濫密。都城方三里。勝兵二千人。東北去安國五百里,東去烏那曷二百餘里,西去波斯國四千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七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波斯
波斯國,都達曷水之西蘇藺城即條支之故地也。其王字庫薩和。都城方十餘里。勝兵二萬餘人,乘象而戰。國無死刑,或斷手刖足,沒家財,或剃去其鬚,或繫排於項,以為標異。人年三歲已上,出口錢四文。妻其姊妹。人死者,棄屍于山,持服一月。王著金花冠,坐金師子座,傅金屑於鬚上以為飾。衣錦袍,加瓔珞於其上。土多良馬,大驢,師子,白象,大鳥卵,真珠,頗黎,獸魄,珊瑚,琉璃,碼碯,水精,瑟瑟,呼洛羯,呂騰,火齊,金剛,金,銀,瑜石,銅,鑌鐵,錫,錦疊,細布,氍,毾 3caa.gif ,護那,越諾布,檀,金縷織成,赤皮,朱沙,水銀,薰陸、鬱金、蘇合、青木等諸香,胡椒,畢撥,石蜜,半蜜,千年棗,附子,訶黎勒,無食子,鹽綠,雌黃。突厥不能至其國,亦羈縻之。波斯每遣使貢獻。西去海數百里,東去穆國四千餘里,西北去拂菻四千五百里,東去瓜州萬一千七百里。
煬帝遣雲騎尉李昱使通波斯,尋遣使隨昱貢方物。
漕國
漕國,在葱嶺之北,漢時賔國也。其王姓昭武,字順達,康國王之宗族。都城方四里。勝兵者萬餘人。國法嚴整,殺人及賊盜皆死。其俗淫祠。葱嶺山有順天神者,儀制極華,金銀鍱為屋,以銀為地,祠者日有千餘人。祠前有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國王戴金魚頭冠,坐金馬座。土多稻、粟、豆、麥;饒象,馬,封牛,金,銀,鑌鐵,氍,朱砂,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半蜜,黑鹽,阿魏,沒藥,白附子。北去帆延七百里,東去刦國六百里,東北去瓜州六千六百里。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附國
附國者,蜀郡西北二千餘里,即漢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東部,所居種姓自相率領,土俗與附國同,言語少殊,不相統一。其人並無姓氏。附國王字宜繒。其國南北八百里,東南千五百里,無城柵,近川谷,傍山險。俗好復讎,故壘石為 25558.gif 上方二三步,狀似浮圖。於下級開小門,從內上通,夜必關閉,以防賊盜。國有二萬餘家,號令自王出。嘉良夷政令繫之酋帥,重罪者死,輕刑罰牛。
人皆輕捷,便於擊劔。漆皮為牟甲,弓長六尺,以竹為弦。妻其群母及嫂,兒弟死,父兄亦納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長笛。有死者,無服制,置屍高牀之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獸皮。子孫不哭,帶甲舞劔而呼云:「我父為鬼所取,我欲報冤殺鬼。」自餘親戚哭三聲而止。婦人哭,必以兩手掩面。死家殺牛,親屬以豬酒相遺,共飲噉而瘞之。死後十年而大葬,其葬必集親賔,殺馬動至數十匹。立其祖父神而事之。其俗以皮為帽,形圓如缽,或帶羃。衣多毛毼皮裘,全剝牛腳皮為靴。項繫鐵鎖,手貫鐵釧。王與酋帥,金為首飾,胸前懸一金花,徑三寸。其土高,氣候涼,多風少雨。土宜小麥、青梁。山出金、銀、多白雉。水有嘉魚,長四尺而鱗細。
大業四年,其王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明年,又遣其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貢。欲獻良馬,以路險不通,請開山道以修職貢。煬帝以勞人不許。
嘉良有水,闊六七十丈,附國有水,闊百餘丈,並南流,用皮為舟而濟。
附國南有薄緣夷,風俗亦同。西有女國。其東北連山,綿亙數千里,接於党項。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衛,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臺,春桑,利豆,迷桑,婢藥,大硤,白蘭,叱利摸徒,那鄂,當迷,渠步,桑悟,千碉,並在深山窮谷,無大君長。其風俗略同於党項,或役屬吐谷渾,或附附國。
大業中,來朝貢。緣西南邊置諸道總管,以遙管之。
史臣曰:自古開遠夷,通絕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張騫鑿空於前,班超投筆於後,或結之以重寶,或懾之以利劔,投軀萬死之地,以要一旦之功,皆由主尚來遠之名,臣殉輕生之節。是知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也。煬帝規摹宏侈,掩吞秦、漢,裴矩方進西域圖記以蕩其心,故萬乘親出玉門關,置伊吾、且末,而關右暨於流沙,騷然無聊生矣。若使北狄無虞,東夷告捷,必將修輪臺之戍,築烏壘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條支之鳥卵,往來轉輸,將何以堪其敝哉!古者哲王之制,方五千里,務安諸夏,不事要荒。豈威不能加,德不能被?蓋不以四夷勞中國,不以無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嶺,漢事三邊,或道殣相望,或戶口減半。隋室恃其強盛,亦狼狽於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億兆罹其毒。若深思即叙之義,固辭都護之請,返其千里之馬,不求白狼之貢,則七戎九夷,候風重譯,雖無遼東之捷,豈及江都之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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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四‧列傳第四十九  北狄 突厥
突厥之先,平涼雜胡也,姓阿史那氏。後魏太武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茹茹,世居金山,工於鐵作。金山狀如兜鍪,俗呼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或云,其先國於西海之上,為鄰國所滅,男女無少長盡殺之。至一兒,不忍殺,刖足斷臂,棄於大澤中。有一牝狼,每啣肉至其所,此兒因食之,得以不死。其後遂與狼交,狼有孕焉。彼鄰國者,復令人殺此兒,而狼在其側。使者將殺之,其狼若為神所憑,欻然至於海東,止於山上。其山在高昌西北,下有洞穴,狼入其中,遇得平壤茂草,地方二百餘里。其後狼生十男,其一姓阿史那氏,最賢,遂為君長,故牙門建狼頭纛,示不忘本也。
有阿賢設者,率部落出於穴中,世臣茹茹。至大葉護,種類漸強。當後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擊鐵勒,大敗之,降五萬餘家,遂求婚於茹茹。茹茹主阿那瓌大怒,遣使罵之。伊利斬其使,率衆襲茹茹,破之。卒,弟逸可汗立,又破茹茹。病且卒,捨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斗,稱為木杆可汗。木杆勇而多智,遂擊茹茹,滅之,西破挹怛,東走契丹,北方戎狄悉歸之,抗衡中夏。後與西魏師入侵東魏,至于太原。
其俗畜牧為事,隨逐水草,不恒厥處。穹廬氈帳,被髮左衽,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官有葉護,次設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下至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有角弓、鳴鏑、甲、矟、刀、劔。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刻木為契。候月將滿,輒為寇抄。謀反叛殺人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鬪傷人目者償之以女,無女則輸婦財,折支體者輸馬,盜者則償贓十倍。有死者,停屍帳中,家人親屬多殺牛馬而祭之,遶帳號呼,以刀劃面,血淚交下,七度而止。於是擇日置屍馬上而焚之,取灰而葬。表木為塋,立屋其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經戰陣之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至千百者。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五月中,多殺羊馬以祭天。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而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木杆在位二十年,卒,復捨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佗缽可汗。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子為步離可汗,居西方。時佗缽控弦數十萬,中國憚之,周、齊爭結姻好,傾府藏以事之。佗缽益驕,每謂其下曰:「我在南兩兒常孝順,何患貧也!」齊有沙門彝琳,被掠入突厥中,因謂佗缽曰:「齊國富強者,為有佛法耳。」遂說以因緣果報之事。佗缽聞而信之,建一伽藍,遣使聘于齊氏,求淨名、涅槃、華嚴等經,并十誦律。佗缽亦躬自齋戒,遶塔行道,恨不生內地。在位十年,病且卒,謂其子菴羅曰:「吾聞親莫過於父子。吾兄不親其子,委地於我。我死,汝當避大邏便也。」及佗缽卒,國中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衆不服。菴羅母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謂國中曰:「若立菴羅者,我當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矣。」攝圖長而且雄,國人皆憚,莫敢拒者,竟立菴羅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菴羅,每遣人罵辱之。菴羅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之子,攝圖最賢。」因迎立之,號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一號沙缽略。治都斤山。菴羅降居獨洛水,稱第二可汗。大邏便乃請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後。爾今極尊,我獨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所部。
沙缽略勇而得衆,北夷皆歸附之。及高祖受禪,待之甚薄,北夷大怨。會營州刺史高寶寧作亂,沙缽略與之合軍,攻陷臨渝鎮。上敕緣邊修保鄣,峻長城,以備之,仍命重將出鎮幽、并。沙缽略妻,宇文氏之女,曰千金公主,自傷宗祀絕滅,每懷復隋之志,日夜言之於沙缽略。由是悉衆為寇,控弦之士四十萬。上令柱國馮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李長叉守臨洮,上柱國李崇屯幽州,達奚長儒據周槃,皆為虜所敗。於是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來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盡。天子震怒,下詔曰:
往者魏道衰敝,禍難相尋,周、齊抗衡,分割諸夏。突厥之虜,俱通二國。周人東慮,恐齊好之深,齊氏西虞,懼周交之厚。謂虜意輕重,國逐安危,非徒並有大敵之憂,思減一邊之防。竭生民之力,供其來往,傾府庫之財,棄於沙漠,華夏之地,實為勞擾。猶復劫剝烽戍,殺害吏民,無歲月而不有也。惡積禍盈,非止今日。
朕受天明命,子育萬方,愍臣下之勞,除旣往之弊。以為厚斂兆庶,多惠豺狼,未嘗感恩,資而為賊,違天地之意,非帝王之道。節之以禮,不為虛費,省徭薄賦,國用有餘。因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道路之民,務於耕織。清邊制勝,成策在心。凶醜愚闇,未知深旨,將大定之日,比戰國之時,乘昔世之驕,結今時之恨。近者盡其巢窟,俱犯北邊,朕分置軍旅,所在邀截,望其深入,一舉滅之。而遠鎮偏師,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應弦染鍔,過半不歸。且彼渠帥,其數凡五,昆季爭長,父叔相猜,外示彌縫,內乖心腹,世行暴虐,家法殘忍。東夷諸國,盡挾私讎,西戎群長,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丹之徒,切齒磨牙,常伺其便。達頭前攻酒泉,其後于闐、波斯、挹怛三國一時即叛。沙缽略近趣周槃,其部內薄孤、束紇羅尋亦翻動。往年利稽察大為高麗、靺鞨所破,娑毗設又為紇支可汗所殺。與其為鄰,皆願誅剿。部落之下,盡異純民,千種萬類,仇敵怨偶,泣血拊心,銜悲積恨。圓首方足,皆人類也,有一於此,更切朕懷。
彼地咎徵妖作,年將一紀,乃獸為人語,人作神言,云其國亡,訖而不見。每冬雷震,觸地火生,種類資給,惟藉水草。去歲四時,竟無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燒盡,饑疫死亡,人畜相半。舊居之所,赤地無依,遷徙漠南,偷存晷刻。斯蓋上天所忿,驅就齊斧,幽明合契,今也其時。故選將治兵,贏糧聚甲,義士奮發,壯夫肆憤,願取名王之首,思撻單于之背,雲歸霧集,不可數也。東極滄海,西盡流沙,縱百勝之兵,橫萬里之衆,亙朔野之追躡,望天崖而一掃。此則王恢所說,其猶射癰,何敵能當,何遠不服!
但皇王舊迹,北止幽都,荒遐之表,文軌所棄。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民不忍皆殺,無勞兵革,遠規溟海。諸將今行,義兼含育,有降者納,有違者死。異域殊方,被其擁抑,放聽復舊。廣闢邊境,嚴治關塞,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卧鼓息烽,暫勞終逸,制御夷狄,義在斯乎!何用侍子之朝,寧勞渭橋之拜。普告海內,知朕意焉。
於是以河間王弘、上柱國豆盧勣、竇榮定、左僕射高熲、右僕射虞慶則並為元帥,出塞擊之。沙缽略率阿波、貪汗二可汗等來拒戰,皆敗走遁去。時虜飢甚,不能得食,於是粉骨為糧,又多災疫,死者極衆。
旣而沙缽略以阿波驍悍,忌之,因其先歸,襲擊其部,大破之,殺阿波之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達頭可汗。達頭者,名玷厥,沙缽略之從父也,舊為西面可汗。旣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東,其部落歸之者將十萬騎,遂與沙缽略相攻。又有貪汗可汗,素睦於阿波,沙缽略奪其衆而廢之,貪汗亡奔達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別統部落,與沙缽略有隙,復以衆叛歸阿波。連兵不已,各遣使詣闕,請和求援,上皆不許。
會千金公主上書,請為一子之例,高祖遣開府徐平和使於沙缽略。晉王廣時鎮并州,請因其釁而乘之,上不許。沙缽略遣使致書曰:「辰年九月十日,從天生大突厥天下賢聖天子、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致書大隋皇帝:使人開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語,具聞也。皇帝是婦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兒例。兩境雖殊,情義是一。今重疊親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不斷,上天為證,終不違負。此國所有羊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繒綵,都是此物,彼此有何異也!」高祖報書曰:「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伊利俱盧設莫何沙缽略可汗:得書,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旣是沙缽略婦翁,今日看沙缽略共兒子不異。即以親舊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別遣大臣虞慶則往彼看女,復看沙缽略也。」沙缽略陳兵,列其寶物,坐見慶則,稱病不能起,且曰:「我父伯以來,不向人拜。」慶則責而喻之。千金公主私謂慶則曰:「可汗豺狼性,過與爭,將齧人。」長孫晟說諭之,攝圖辭屈,乃頓顙跪受璽書,以戴於首。旣而大慚,其群下因相聚慟哭。慶則又遣稱臣,沙缽略謂其屬曰:「何名為臣?」報曰:「隋國稱臣,猶此稱奴耳。」沙缽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僕射之力也。」贈慶則馬千匹,并以從妹妻之。
時沙缽略旣為達頭所困,又東畏契丹,遣使告急,請將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內,有詔許之。詔晉王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以車服鼓吹。沙缽略因西擊阿波,破擒之。而阿拔國部落乘虛掠其妻子。官軍為擊阿拔,敗之,所獲悉與沙缽略。沙缽略大喜,乃立約,以磧為界,因上表曰:
大突厥伊利俱盧設始波羅莫何可汗臣攝圖言:大使尚書右僕射虞慶則至,伏奉詔書,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逾久愈明,徒知負荷,不能荅謝。伏惟大隋皇帝之有四海,上契天心,下順民望,二儀之所覆載,七曜之所照臨,莫不委質來賔,回首面內。實萬世之一聖,千年之一期,求之古昔,未始聞也。
突厥自天置以來,五十餘載,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過萬里,士馬億數,恒力兼戎夷,抗禮華夏,在於北狄,莫與為大。頃者氣候清和,風雲順序,意以華夏其有大聖興焉。況今被霑德義,仁化所及,禮讓之風,自朝滿野。竊以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偷竊名號,今便感慕淳風,歸心有道,屈膝稽顙,永為藩附。雖復南瞻魏闕,山川悠遠,北面之禮,不敢廢失。當令侍子入朝,神馬歲貢,朝夕恭承,唯命是視。至於削衽解辮,革音從律,習俗已久,未能改變。闔國同心,無不銜荷,不任下情欣慕之至。謹遣第七兒臣窟含真等奉表以聞。
高祖下詔曰:「沙缽略稱雄漠北,多歷世年,百蠻之大,莫過於此。往雖與和,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情深義厚,朕甚嘉之。荷天之休,海外有截,豈朕薄德所能致此!已敕有司肅告郊廟,宜普頒天下,咸使知聞。」自是詔荅諸事並不稱其名以異之。其妻可賀敦周千金公主,賜姓楊氏,編之屬籍,改封大義公主。策拜窟含真為柱國,封安國公,宴於內殿,引見皇后,賞勞甚厚。沙缽略大悅,於是歲時貢獻不絕。
七年正月,沙缽略遣其子入貢方物,因請獵於恒、代之間,又許之,仍遣人賜其酒食。沙缽略率部落再拜受賜。沙缽略一日手殺鹿十八頭,齎尾舌以獻。還至紫河鎮,其牙帳為火所燒,沙缽略惡之,月餘而卒。上為廢朝三日,遣太常弔祭焉。贈物五千段。
初,攝圖以其子雍虞閭性懦,遺令立其弟葉護處羅侯;雍虞閭遣使迎處羅侯,將立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以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當嗣位,我不憚拜汝也。」雍虞閭又遣使謂處羅侯曰:「叔與我父,共根連體,我是枝葉。寧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葉,令叔父之尊下我卑稚!又亡父之命,其可廢乎!願叔勿疑。」相讓者五六,處羅侯竟立,是為葉護可汗。以雍虞閭為葉護。遣使上表言狀,上賜之鼓吹幡旗。
處羅侯長頤僂背,眉目疏朗,勇而有謀,以隋所賜旗鼓西征阿波。敵人以為得隋兵所助,多來降附,遂生擒阿波。旣而上書請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議。左僕射高熲進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存養以示寬大。」上曰:「善。」熲因奉觴進曰:「自軒轅以來,獯粥多為邊患。今遠窮北海,皆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聞,臣敢再拜上壽。」
其後處羅侯又西征,中流矢而卒。其衆奉雍虞閭為主,是為頡伽施多那都藍可汗。雍虞閭遣使詣闕,賜物三千段。每歲遣使朝貢。時有流人楊欽亡入突厥中,謬云彭國公劉昶與宇文氏謀反,令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執欽以聞,并貢葧布、魚膠。其弟欽羽設部落強盛,都藍忌而擊之,斬首於陣。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獻于闐玉杖,上拜褥但為柱國、康國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貢馬萬匹,羊二萬口,駝、牛各五百頭。尋遣使請緣邊置市,與中國貿易,詔許之。
平陳之後,上以陳叔寶屏風賜大義公主,主心恒不平,因書屏風為詩,叙陳亡自寄。其辭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榮華實難守,池臺終自平。富貴今何在?空事寫丹青。盃酒恒無樂,弦歌詎有聲!余本皇家子,飄流入虜庭。一朝睹成敗,懷抱忽縱橫。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唯有明君曲,偏傷遠嫁情。」上聞而惡之,禮賜益薄。公主復與西面突厥泥利可汗連結,上恐其為變,將圖之。會主與所從胡私通,因發其事,下詔廢黜之。恐都藍不從,遣奇章公牛弘將美妓四人以啗之。時沙缽略子曰染干,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謂之曰:「當殺大義主者,方許婚。」突利以為然,復譖之,都藍因發怒,遂殺公主於帳。都藍與達頭可汗有隙,數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而去。
十七年,突利遣使來逆女,上舍之太常,教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北夷,故特厚其禮,遣牛弘、蘇威、斛律孝卿相繼為使,突厥前後遣使入朝三百七十輩。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之故,南徙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雍虞閭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於是朝貢遂絕,數為邊患。十八年,詔蜀王秀出靈州道以擊之。明年,又遣漢王諒為元帥,左僕射高熲率將軍王察、上柱國趙仲卿並出朔州道,右僕射楊素率柱國李徹、韓僧壽出靈州,上柱國燕榮出幽州,以擊之。雍虞閭與玷厥舉兵攻染干,盡殺其兄弟子姪,遂度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騎與隋使長孫晟歸朝。上令染干與雍虞閭使者因頭特勤相辯詰,染干辭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閭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敕染干與都速六摴蒲,稍稍輸以寶物,用慰其心。
夏六月,高熲、楊素擊玷厥,大破之。拜染干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華言「意智健」也。啟民上表謝恩曰:「臣旣蒙豎立,復改官名,昔日姦心,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違法。」上於朔州築大利城以居之。是時安義主已卒,上以宗女義成公主妻之,部落歸者甚衆。雍虞閭又擊之,上復令入塞。雍虞閭侵掠不已,遷於河南,在夏、勝二州之間,發徒掘塹數百里,東西拒河,盡為啟民畜牧之地。於是遣越國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
師未出塞,而都藍為其麾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其國大亂。遣太平公史萬歲出朔州以擊之,遇達頭於大斤山,虜不戰而遁,追斬首虜二千餘人。晉王廣出靈州,達頭遁逃而去。尋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上又發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莫緣可汗,憐養百姓,如天無不覆也,如地無不載也。諸姓蒙威恩,赤心歸服,並將部落歸投聖人可汗來也。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人民羊馬,徧滿山谷。染干譬如枯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
仁壽元年,代州總管韓洪為虜所敗於恒安,廢為庶人。詔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帥,率啟民北征。斛薛等諸姓初附于啟民,至是而叛。素軍河北,值突厥阿勿思力俟斤等南度,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素率上大將軍梁默輕騎追之,轉戰六十餘里,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歸啟民。素又遣柱國張定和、領軍大將軍劉昇別路邀擊,並多斬獲而還。兵旣度河,賊復掠啟民部落,素率驃騎范貴於窟結谷東南奮擊,復破之,追奔八十餘里。是歲,泥利可汗及葉護俱被鐵勒所敗。步迦尋亦大亂,奚、霫五部內徙,步迦奔吐谷渾。啟民遂有其衆,歲遣朝貢。
大業三年四月,煬帝幸榆林,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前後獻馬三千匹。帝大悅,賜物萬二千段。啟民上表曰:「已前聖人先帝莫緣可汗存在之日,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少短。臣種末為聖人先帝憐養,臣兄弟姤惡,相共殺臣,臣當時無處去,向上看只見天,下看只見地,實憶聖人先帝言語,投命去來。聖人先帝見臣,大憐臣,死命養活,勝於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其突厥百姓,死者以外,還聚作百姓也。至尊今還如聖人先帝,捉天下四方坐也。還養活臣及突厥百姓,實無少短。臣今憶想聖人及至尊養活事,具奏不可盡,並至尊聖心裏在。臣今非是舊日邊地突厥可汗,臣即是至尊臣民,至尊憐臣時,乞依大國服飾法用,一同華夏。臣今率部落,敢以上聞伏願天慈不違所請。」表奏,帝下其議,公卿請依所奏。帝以為不可,乃下詔曰:「先王建國,夷夏殊風,君子教民,不求變俗。斷髮文身,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化諸削衽,縻以長纓,豈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遠度。衣服不同,旣辨要荒之叙,庶類區別,彌見天地之情。」仍璽書荅啟民,以為磧北未靜,猶須征戰,但使好心孝順,何必改變衣服也。
帝法駕御千人大帳,享啟民及其部落酋長三千五百人,賜物二十萬段,其下各有差。復下詔曰:「德合天地,覆載所以弗遺,功格區宇,聲教所以咸洎。至於梯山航海,請受正朔,襲冠解辮,同彼臣民。是故王會納貢,義彰前冊,呼韓入臣,待以殊禮。突厥意利珍豆啟民可汗志懷沈毅,世修藩職。往者挺身違難,拔足歸仁,先朝嘉此款誠,授以徽號。資其甲兵之衆,收其破滅之餘,復祀於旣亡之國,繼絕於不存之地。斯固施均亭育,澤漸要荒者矣。朕以薄德,祗奉靈命,思播遠猷,光融令緒,是以親巡朔野,撫寧藩服。啟民深委誠心,入奉朝覲,率其種落,拜首軒墀,言念丹款,良以嘉尚。宜隆榮數,式優恒典。可賜路車、乘馬、鼓吹、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帝親巡雲內,泝金河而東,北幸啟民所居。啟民奉觴上壽,跪伏甚恭。帝大悅,賦詩曰:「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迴。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羶肉,韋韝獻酒杯。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帝賜啟民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錦綵,特勤以下各有差。
先是,高麗私通使啟民所,啟民推誠奉國,不敢隱境外之交。是日,將高麗使人見,敕令牛弘宣旨謂之曰:「朕以啟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所。明年當往涿郡。爾還日,語高麗王知,宜早來朝,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同於啟民。如或不朝,必將啟民巡行彼土。」使人甚懼。啟民仍扈從入塞,至定襄,詔令歸藩。
明年,朝於東都,禮賜益厚。是歲,疾終,上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世,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詔從其俗。十一年,來朝於東都。其年,車駕避暑汾陽宮,八月,始畢率其種落入寇,圍帝於鴈門。詔諸郡發兵赴行在所,援軍方至,始畢引去。由是朝貢遂絕。明年,復寇馬邑,唐公以兵擊走之。
隋末亂離,中國人歸之者無數,遂大強盛,勢陵中夏。迎蕭皇后,置於定襄。薛舉、竇建德、王世充、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之徒,雖僭尊號,皆北面稱臣,受其可汗之號。使者往來,相望於道也。
西突厥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邏便也。與沙缽略有隙,因分為二,漸以強盛。東拒都斤,西越金山,龜茲、鐵勒、伊吾及西域諸胡悉附之。大邏便為處羅侯所執,其國立鞅素特勤之子,是為泥利可汗。卒,子達漫立,號泥撅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生達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實特勤。開皇末,婆實共向氏入朝,遇達頭亂,遂留京師,每舍之鴻臚寺。處羅可汗居無恒處,然多在烏孫故地。復立二小可汗,分統所部。一在石國北,以制諸胡國。一居龜茲北,其地名應娑。官有俟發、閻洪達,以評議國事,自餘與東國同。每五月八日,相聚祭神,歲遣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當大業初,處羅可汗撫御無道,其國多叛,與鐵勒屢相攻,大為鐵勒所敗。時黃門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聞國亂,復知處羅思其母氏,因奏之。煬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齎書慰諭之。處羅甚踞,受詔不肯起。君肅謂處羅曰:「突厥本一國也,中分為二,自相仇敵。每歲交兵,積數十年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啟民與處羅國其勢敵耳。今啟民舉其部落,兵且百萬,入臣天子,甚有丹誠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獨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漢兵,連二大國,欲滅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請許之,天子弗違,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氏,本中國人,歸在京師,處于賔館。聞天子之詔,懼可汗之滅,旦夕守闕,哭泣悲哀。是以天子憐焉,為其輟策。向夫人又匍匐謝罪,因請發使以召可汗,令入內屬,乞加恩禮,同於啟民。天子從之,故遣使到此。可汗若稱藩拜詔,國乃永安,而母得延壽;不然者,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當取戮而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北蕃之衆,左提右挈,以擊可汗,死亡則無日矣。奈何惜兩拜之禮,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稱臣,喪匈奴國也!」處羅聞之,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君肅又說處羅曰:「啟民內附,先帝嘉之,賞賜極厚,故致兵強國富。今可汗後附,與之爭寵,須深結於天子,自表至誠。旣以道遠,未得朝覲,宜立一功,以明臣節。」處羅曰:「如何?」君肅曰:「吐谷渾者,啟民少子莫賀咄設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義成公主妻於啟民,啟民畏天子之威而與之絕。吐谷渾亦因憾漢故,職貢不修。可汗若請誅之,天子必許。漢擊其內,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後身自入朝,道路無阻,因見老母,不亦可乎?」處羅大喜,遂遣使朝貢。
帝將西狩,六年,遣侍御史韋節召處羅,令與車駕會於大斗拔谷。其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適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因奏曰:「處羅不朝,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達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隷於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耳。願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館,微諷諭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意,稱射匱有好心,吾將立為大可汗,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當為婚也。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枝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經處羅,處羅愛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棄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走。在路又被劫掠,遁於高昌東,保時羅漫山。高昌王麴伯雅上狀,帝遣裴矩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矩遣向氏使詣處羅所,論朝廷弘養之義,丁寧曉諭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
以七年冬,處羅朝於臨朔宮,帝享之。處羅稽首謝曰:「臣總西面諸蕃,不得早來朝拜,今參見遲晚,罪責極深,臣心裏悚懼,不能道盡。」帝曰:「往者與突厥相侵擾,不得安居。今四海旣清,與一家無異,朕皆欲存養,使遂性靈。譬如天上止有一箇日照臨,莫不寧帖;若有兩箇三箇日,萬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處羅總攝事繁,不得早來相見。今日見處羅,懷抱豁然歡善,處羅亦當豁然,不煩在意。」明年元會,處羅上壽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聖人可汗。今是大日,願聖人可汗千歲萬歲常如今日也。」詔留其累弱萬餘口,令其弟達度闕牧畜會寧郡。
處羅從征高麗,賜號為曷薩那可汗,賞賜甚厚。十年正月,以信義公主嫁焉,賜錦綵袍千具,綵萬匹。帝將復其故地,以遼東之役,故未遑也。每從巡幸。江都之亂,隨化及至河北。化及將敗,奔歸京師,為北蕃突厥所害。
鐵勒
鐵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據山谷,往往不絕。獨洛河北有僕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並號俟斤,蒙陳、吐如紇、斯結、渾、斛薛等諸姓,勝兵可二萬。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則有契弊、薄落職、乙咥、蘇婆、那曷、烏讙、紇骨、也咥、於尼讙等,勝兵可二萬。金山西南有薛延陀、咥勒兒、十槃、達契等,一萬餘兵。康國北,傍阿得水,則有訶咥、曷巀、撥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蘇、拔也未渴達等,有三萬許兵。得嶷海東西有蘇路羯、三索咽、蔑促、〔一八〕隆忽等諸姓,八千餘。拂菻東則有恩屈、阿蘭、北褥九離、伏嗢昏等,近二萬人。北海南則都波等。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並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於騎射,貪婪尤甚,以寇抄為生。近西邊者,頗為藝植,多牛羊而少馬。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
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民,大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大業元年,突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為變,遂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由是一時反叛,拒處羅,遂立俟利發俟斤契弊歌楞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貪汗山。復立薛延陀內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處羅可汗旣敗,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絕倫,甚得衆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諸國悉附之。
其俗大抵與突厥同,唯丈夫婚畢,便就妻家,待產乳男女,然後歸舍,死者埋殯之,此其異也。大業三年,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云。

奚本曰庫莫奚,東部胡之種也。為慕容氏所破,遺落者竄匿松、漠之間。其俗甚為不潔,而善射獵,好為寇鈔。初臣於突厥,後稍強盛,分為五部:一曰辱紇王,二曰莫賀弗,三曰契箇,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為其帥。隨逐水草,頗同突厥。有阿會氏,五部中為盛,諸部皆歸之。每與契丹相攻擊,虜獲財畜,因而得賞。死者以葦薄裹屍,懸之樹上。自突厥稱藩之後,亦遣使入朝,或通或絕,最為無信。大業時,歲遣使貢方物。
契丹
契丹之先,與庫莫奚異種而同類,並為慕容氏所破,俱竄於松、漠之間。其後稍大,居黃龍之北數百里。其俗頗與靺鞨同。好為寇盜。父母死而悲哭者,以為不壯,但以其屍置於山樹之上,經三年之後,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酹而祝曰:「冬月時,向陽食。若我射獵時,使我多得豬鹿。」其無禮頑嚚,於諸夷最甚。
當後魏時,為高麗所侵,部落萬餘口求內附,止于白貔河。其後為突厥所逼,又以萬家寄於高麗。開皇四年,率諸莫賀弗來謁。五年,悉其衆款塞,高祖納之,聽居其故地。六年,其諸部相攻擊,久不止,又與突厥相侵,高祖使使責讓之。其國遣使詣闕,頓顙謝罪。其後契丹別部出伏等背高麗,率衆內附。高祖納之,安置於渴奚那頡之北。開皇末,其別部四千餘家背突厥來降。上方與突厥和好,重失遠人之心,悉令給糧還本,敕突厥撫納之。固辭不去。部落漸衆,遂北徙逐水草,當遼西正北二百里,依託紇臣水而居。東西亙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餘,逐寒暑,隨水草畜牧。有征伐,則酋帥相與議之,興兵動衆合符契。突厥沙缽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統之。
室韋,契丹之類也。其南者為契丹,在北者號室韋,分為五部,不相總一,所謂南室韋、北室韋、缽室韋、深末怛室韋、太室韋。並無君長,人民貧弱,突厥常以三吐屯總領之。
南室韋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濕,至夏則移向西北貸勃、欠對二山,多草木,饒禽獸,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漸分為二十五部,每部有餘莫弗瞞咄,猶酋長也。死則子弟代立,嗣絕則擇賢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髮,婦人槃髮,衣服與契丹同。乘牛車,籧篨為屋,如突厥氈車之狀。渡水則束薪為栰,或以皮為舟者。馬則織草為韉,結繩為轡。寢則屈為屋,以籧篨覆上,移則載行。以豬皮為席,編木為藉。婦女皆抱膝而坐。氣候多寒,田收甚薄,無羊,少馬,多豬牛。造酒食噉,與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許,壻輒盜婦將去,然後送牛馬為娉,更將歸家。待有娠,乃相隨還舍。婦人不再嫁,以為死人之妻難以共居。部落共為大棚,人死則置屍其上。居喪三年,年唯四哭。其國無鐵,取給於高麗。多貂。
南室韋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韋,分為九部落,繞吐紇山而居。其部落渠帥號乞引莫賀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貳之。氣候最寒,雪深沒馬。冬則入山,居土穴中,牛畜多凍死。饒麞鹿,射獵為務,食肉衣皮。鑿冰,沒水中而網射魚鼈。地多積雪,懼陷坑阱,騎木而行。俗皆捕貂為業,冠以狐貉,衣以魚皮。
又北行千里,至缽室韋,依胡布山而住,人衆多北室韋,不知為幾部落。用樺皮蓋屋,其餘同北室韋。
從缽室韋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韋,因水為號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陰之氣。
又西北數千里,至大室韋,徑路險阻,語言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韋時遣使貢獻,餘無至者。
史臣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種落實繁,迭雄邊塞,年代遐邈,非一時也。五帝之世,則有獯粥焉;其在三代,則獫狁焉;逮乎兩漢,則匈奴焉;當塗、典午,則烏丸、鮮卑焉;後魏及周,則蠕蠕、突厥焉。此其酋豪,相繼互為君長者也。皆以畜牧為業,侵鈔為資,倏來忽往,雲飛鳥集。智謀之士,議和親於廟堂之上,折衝之臣,論奮擊於塞垣之下。然事無恒規,權無定勢,親疏因其強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則款塞頓顙,盛則彎弓寇掠,屈申異態,強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帶所不加,唯利是視,不顧盟誓。至於莫相救讓,驕黠憑陵,和親約結之謀,行師用兵之事,前史論之備矣,故不詳而究焉。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於木杆,遂雄朔野。東極東胡舊境,西盡烏孫之地,彎弓數十萬,列處於代陰,南向以臨周、齊。二國莫之能抗,爭請盟好,求結和親。乃與周合從,終亡齊國。高祖遷鼎,厥徒孔熾,負其衆力,將蹈秦郊。內自相圖,遂以乖亂,達頭可汗遠遁,啟民願保塞下。於是推亡固存,返其舊地,助討餘燼,部衆遂強。卒於仁壽,不侵不叛,暨乎始畢,未虧臣禮。煬帝撫之非道,始有鴈門之圍。俄屬群盜並興,於此寖以雄盛,豪傑雖建名號,莫不請好息民。於是分置官司,總統中國,子女玉帛,相繼於道,使者之車,往來結轍。自古蕃夷驕僭,未有若斯之甚也。及聖哲膺期,掃除氛祲,暗於時變,猶懷旅拒,率其群醜,屢隳亭鄣,殘毀我雲、代,搖蕩我太原,肆掠於涇陽,飲馬於渭汭。聖上奇謀潛運,神機密動,遂使百世不羈之虜一舉而滅,瀚海、龍庭之地畫為九州,幽都窮髮之民隷於編戶。實帝皇所不及,書契所未聞。由此言之,雖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為而弗恃,有而弗居,類天地之含容,同陰陽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無得而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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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八十五‧列傳第五十 夫肖形天地,人稱最靈,以其知父子之道,識君臣之義,異夫禽獸者也。傳曰:「人生在三,事之如一。」然則君臣父子,其道不殊,父不可以不父,子不可以不子,君不可以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故曰君猶天也,天可讎乎!是以有罪歸刑,見危授命,竭忠貞以立節,不臨難而苟免。故聞其風者,懷夫慷慨,千載之後,莫不願以為臣。此其所以生榮死哀,取貴前哲者矣。至於委質策名,代卿世祿,出受心膂之寄,入參帷幄之謀,身處機衡,肆趙高之姦宄,世荷權寵,行王莽之桀逆,生靈之所讎疾,犬豕不食其餘。雖薦社污宮,彰必誅之釁,斲棺焚骨,明篡殺之咎,可以懲夫旣往,未足深誡將來。昔孔子修春秋,而亂臣賊子知懼,抑使之求名不得,欲蓋而彰者也。今故正其罪名,以冠於篇首,庶後之君子見作者之意焉。
宇文化及弟智及
宇文化及,左翊衛大將軍述之子也。性兇險,不循法度,好乘肥挾彈,馳騖道中,由是長安謂之輕薄公子。煬帝為太子時,常領千牛,出入卧內。累遷至太子僕。數以受納貨賄,再三免官。太子嬖昵之,俄而復職。又以其弟士及尚南陽公主。化及由此益驕,處公卿間,言辭不遜,多所陵轢。見人子女狗馬珍玩,必請託求之。常與屠販者遊,以規其利。煬帝即位,拜太僕少卿,益恃舊恩,貪冒尤甚。大業初,煬帝幸榆林,化及與弟智及違禁與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數月。還至青門外,欲斬之而後入城,解衣辮髮,以公主故,久之乃釋,并智及並賜述為奴。述薨後,煬帝追憶之,遂起化及為右屯衛將軍,智及為將作少監。
是時李密據洛口,煬帝懼,留淮左,不敢還都。從駕驍果多關中人,久客羈旅,見帝無西意,謀欲叛歸。時武賁郎將司馬德戡總領驍果,屯於東城,風聞兵士欲叛,未之審,遣校尉元武達陰問驍果,知其情,因謀構逆。共所善武賁郎將元禮、直閤裴虔通互相扇惑曰「今聞陛下欲築宮丹陽,勢不還矣。所部驍果莫不思歸,人人耦語,並謀逃去。我欲言之,陛下性忌,惡聞兵走,即恐先事見誅。今知而不言,其後事發,又當族滅我矣。進退為戮,將如之何?」虔通曰:「上實爾,誠為公憂之。」德戡謂兩人曰:「我聞關中陷沒,李孝常以華陰叛,陛下收其二弟,將盡殺之。吾等家屬在西,安得無此慮也!」虔通曰:「我子弟已壯,誠不自保,正恐旦暮及誅,計無所出。」德戡曰:「同相憂,當共為計取。驍果若走,可與俱去。」虔通等曰:「誠如公言,求生之計,無以易此。」因遞相招誘。又轉告內史舍人元敏、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李覆、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日夜聚博,約為刎頸之交,情相款昵,言無迴避,於座中輒論叛計,並相然許。時李孝質在禁,令驍果守之,中外交通,所謀益急。趙行樞者,樂人之子,家產巨萬,先交智及,勳侍楊士覽者,宇文甥,二人同告智及。智及素狂悖,聞之喜,即共見德戡,期以三月十五日舉兵同叛,劫十二衛武馬,虜掠居人財物,結黨西歸。智及曰:「不然。當今天實喪隋,英雄並起,同心叛者已數萬人,因行大事,此帝王業也。」德戡然之。行樞、薛良請以化及為主,相約旣定,方告化及。化及性本駑怯,初聞大懼,色動流汗,久之乃定。
義寧二年三月一日,德戡欲宣言告衆,恐以人心未一,更思譎詐以脅驍果,謂許弘仁、張愷曰:「君是良醫,國家任使,出言惑衆,衆必信。君可入備身府,告識者,言陛下聞說驍果欲叛,多醞毒酒,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弘仁等宣布此言,驍果聞之,遞相告語,謀叛逾急。德戡知計旣行,遂以十日總召故人,諭以所為。衆皆伏曰:「唯將軍命!」其夜,奉義主閉城門,乃與虔通相知,諸門皆不下鑰。至夜三更,德戡於東城內集兵,得數萬人,舉火與城外相應。帝聞有聲,問是何事。虔通偽曰:「草坊被燒,外人救火,故諠囂耳。」中外隔絕,帝以為然。孟秉、智及於城外得千餘人,劫候衛武賁馮普樂,共布兵分捉郭下街巷。至五更中,德戡授虔通兵,以換諸門衛士。虔通因自開門,領數百騎,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武賁郎將元禮遂引兵進,宿衛者皆走。虔通進兵,排左閤,馳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方指云:「在西閤。」從往執帝。帝謂虔通曰:「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虔通曰:「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奉陛下還京師耳。」帝曰:「與汝歸。」虔通因勒兵守之。
至旦,孟秉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未知事果,戰慄不能言,人有來謁之者,但低頭據鞍,荅云「罪過」。時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莊桃樹就第殺之,桃樹不忍,執詣智及,久之乃見釋。化及至城門,德戡迎謁,引入朝堂,號為丞相。令將帝出江都門以示群賊,因復將入。遣令狐行達弒帝於宮中,又執朝臣不同己者數十人及諸外戚,無少長害之,唯留秦孝王子浩,立以為帝。
十餘日,奪江都人舟楫,從水路西歸。至顯福宮,宿公麥孟才、折衝郎將沈光等謀擊化及,反為所害。化及於是入據六宮,其自奉養一如煬帝故事。每於帳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對。下牙時,方收取啟狀,共奉義、方裕、良、愷等參決之。行至徐州,水路不通,復奪人車牛,得二千兩,並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極,三軍始怨。德戡失望,竊謂行樞曰:「君大謬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暗,群小在側,事將必敗,當若之何?」行樞曰:「在我等爾,廢之何難!」因共李本、宇文導師、尹正卿等謀,以後軍萬餘兵襲殺化及,更立德戡為主。弘仁知之,密告化及,盡收捕德戡及其支黨十餘人,皆殺之。引兵向東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元文都推越王侗為主,拜李密為太尉,令擊化及。密遣徐勣據黎陽倉。化及渡河,保黎陽縣,分兵圍勣。密壁清淇,與勣以烽火相應。化及每攻倉,密輒引兵救之。化及數戰不利,其將軍于弘達為密所擒,送於侗所,鑊烹之。化及糧盡,渡永濟渠,與密決戰於童山,遂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吏民以責米粟。王軌怨之,以城歸於李密。化及大懼,自汲郡將率衆圖以北諸州。其將陳智略率嶺南驍果萬餘人,張童兒率江東驍果數千人,皆叛歸李密。化及尚有衆二萬,北走魏縣。張愷等與其將陳伯謀去之,事覺,為化及所殺。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醉後,因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士馬日散,負殺主之名,天下所不納。今者滅族,豈不由汝乎?」持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都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建德?」兄弟數相鬪鬩,言無長幼,醒而復飲,以此為恒。其衆多亡,自知必敗,化及歎曰:「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鴆殺浩,僭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建元為天壽,署置百官。
攻元寶藏於魏州,四旬不剋,反為所敗,亡失千餘人。乃東北趣聊城,將招攜海曲諸賊。時遣士及徇濟北,求餽餉。大唐遣淮安王神通安撫山東,并招化及。化及不從,神通進兵圍之,十餘日不剋而退。竇建德悉衆攻之。先是,齊州賊帥王薄聞其多寶物,詐來投附。化及信之,與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生擒化及,悉虜其衆。先執智及、元武達、孟秉、楊士覽、許弘仁,皆斬之。乃以轞車載化及之河間,數以殺君之罪,并二子承基、承趾皆斬之,傳首於突厥義成公主,梟於虜庭。士及自濟北西歸長安。
智及幼頑凶,好與人群鬪,所共遊處,皆不逞之徒,相聚鬪雞,習放鷹狗。初以父功,賜爵濮陽郡公。蒸淫醜穢,無所不為。其妻長孫,妒而告述,述雖為隱,而大忿之,纖芥之愆,必加鞭箠。弟士及恃尚主,又輕忽之。唯化及每事營護,父再三欲殺,輒救免之,由是頗相親昵。遂勸化及遣人入蕃,私為交易。事發,當誅,述獨證智及罪惡,而為化及請命。帝因兩釋。述將死,抗表言其凶勃,必且破家。帝後思述,授智及將作少監。
其江都殺逆之事,智及之謀也。化及為丞相,以為左僕射,領十二衛大將軍。化及僭號,封齊王。竇建德破聊城,獲而斬之,并其黨十餘人,皆暴屍梟首。
司馬德戡
司馬德戡,扶風雍人也。父元謙,仕周為都督。德戡幼孤,以屠豕自給。有桑門釋粲,通德戡母和氏,遂撫教之,因解書計。開皇中,為侍官,漸遷至大都督。從楊素出討漢王諒,充內營左右,進止便僻,俊辯多姦計,素大善之。以勳授儀同三司。大業三年,為鷹揚郎將。從討遼左,進位正議大夫,遷武賁郎將。煬帝甚昵之。
從至江都,領左右備身驍果萬人,營於城內。因隋末大亂,乃率驍果謀反,語在化及事中。旣獲煬帝,與其黨孟秉等推化及為丞相。化及首封德戡為溫國公,邑三千戶,加光祿大夫,仍統本兵。化及意甚忌之。後數日,化及署諸將,分配士卒,乃以德戡為禮部尚書,外示美遷,實奪其兵也。由是憤怨,所獲賞物皆賂於智及,智及為之言。行至徐州,捨舟登陸,令德戡將後軍,乃與趙行樞、李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謀襲化及,遣人使于孟海公,結為外助。遷延未發,以待使報。許弘仁、張愷知之,以告化及,因遣其弟士及陽為遊獵,至于後軍。德戡不知事露,出營參謁,因命執之,并其黨與。化及責之曰:「與公戮力共定海內,出於萬死。今始事成,願得同守富貴,公又何為反也?」德戡曰:「本殺昏主,苦其毒害。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於物情,不獲已也。」化及不對,命送至幕下,縊而殺之,時年三十九。
裴虔通
裴虔通,河東人也。初,煬帝為晉王,以親信從,稍遷至監門校尉。煬帝即位,擢舊左右,授宣惠尉,遷監門直閤。累從征役,至通議大夫。與司馬德戡同謀作亂,先開宮門,騎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擒帝于西閤。化及以虔通為光祿大夫、莒國公。化及引兵之北也,令鎮徐州。化及敗後,歸於大唐,即授徐州總管,轉辰州刺史,封長蛇男。尋以隋朝殺逆之罪,除名,徙於嶺表而死。
王充
王充字行滿,本西域人也。祖支頹 4176.gif 死,其妻少寡,與儀同王粲野合,生子曰瓊,粲遂納之以為小妻。其父收幼孤,隨母嫁粲,粲愛而養之,因姓王氏,官至懷、汴二州長史。充捲髮豺聲,沉猜多詭詐,頗窺書傳,尤好兵法,曉龜策推步盈虛,然未嘗為人言也。
開皇中,為左翊衛,後以軍功拜儀同,授兵部員外。善敷奏,明習法律,而舞弄文墨,高下其心。或有駁難之者,充利口飾非,辭義鋒起,衆雖知其不可而莫能屈,稱為明辯。
煬帝時,累遷至江都郡丞。時帝數幸江都,充善候人主顏色,阿諛順旨,每入言事,帝善之。又以郡丞領江都宮監,乃雕飾池臺,陰奏遠方珍物以媚於帝,由是益昵之。
大業八年,隋始亂,充內懷徼倖,卑身禮士,陰結豪俊,多收衆心。江淮間人素輕悍,又屬盜賊群起,人多犯法,有繫獄抵罪者,充皆枉法出之,以樹私恩。及楊玄感反,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應之,自稱將軍,擁衆十餘萬。帝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不能剋。充募江都萬餘人,擊頻破之。每有剋捷,必歸功於下,所獲軍實,皆推與士卒,身無所受。由此人爭為用,功最居多。
十年,齊郡賊帥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有衆十餘萬。充以兵拒之,而羸師示弱,保都梁山為五柵,相持不戰。後因其懈弛,出兵奮擊,大破之,乘勝盡滅賊,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人,六畜、軍資莫不盡獲。帝以充有將帥才略,始遣領兵,討諸小盜,所向皆破之。然性矯偽,詐為善,能自勤苦,以求聲譽。
十一年,突厥圍帝於鴈門,充盡發江都人,將往赴難。在軍中,反首垢面,悲泣無度,曉夜不解甲,藉草而卧。帝聞之,以為愛己,益信任之。
十二年,遷為江都通守。時厭次人格謙為盜數年,兵十餘萬,在豆子 4d1a.gif 中。充帥師破斬之,威振群賊。又擊盧明月,破之於南陽,斬首數萬,虜獲極多。後還江都,帝大悅,自執杯酒以賜之。時充又知帝好內,乃言江淮良家有美女,並願備後庭,無由自進。帝逾喜,因密令閱視諸女,姿質端麗合法相者,取正庫及應入京物以娉納之。所用不可勝計,帳上云敕別用,不顯其實。有合意者,則厚賞充;或不中者,又以賚之。後令以船送東京,而道路賊起,使者苦役,於淮泗中沉船溺之者,前後十數。或有發露,充為秘之,又遽簡閱以供進。是後益見親昵。
遇李密攻陷興洛倉,進逼東都,官軍數却,光祿大夫裴仁基以武牢降于密,帝惡之,大發兵,將討焉。發中詔遣充為將軍,於洛口以拒密,前後百餘戰,互有勝負。充乃引軍渡洛水,逼倉城。李密與戰,充敗績,赴水溺死者萬餘人。時天寒大雪,兵士旣渡水,衣皆霑濕,在道凍死者又數萬人,比至河陽,纔以千數。充自繫獄請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令還都。收合亡散,復得萬餘人,屯於含嘉城中,不敢復出。
宇文化及殺帝於江都,充與太府卿元文都、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奉侗為主。侗以充為吏部尚書,封鄭國公。及侗取元文都、盧楚之謀,拜李密為太尉、尚書令,密遂稱臣,復以兵拒化及於黎陽,遣使告捷。衆皆悅,充獨謂其麾下諸將曰:「文都之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人每與密戰,殺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出此言以激怒其衆。文都知而大懼,與楚等謀,將因充入內,伏甲而殺之。期有日矣,將軍段達遣其女壻張志以楚謀告之。充夜勒兵圍宮城,將軍費曜、田世闍等與戰於東太陽門外。曜軍敗,充遂攻門而入,無逸以單騎遁走。獲楚,殺之。時宮門尚閉,充令扣門言於侗曰:「元文都等欲執皇帝降于李密,段達知而以告臣。臣非敢謀反,誅反者耳。」文都聞變入,奉侗於乾陽殿,陳兵衛之。令將帥乘城以拒難,兵敗,又獲文都殺之。侗命開門以納充,充悉遣人代宿衛者,乃入謁,頓首流涕而言曰:「文都等無狀,謀相屠害,事急為此,不敢背國。」侗與之盟。充尋遣韋節等諷侗,令拜為尚書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又授其兄惲為內史令,入居禁中。
未幾,李密破化及還,其勁兵良馬多戰死,士卒皆倦。充欲乘其敝而擊之,恐人不一,乃假託鬼神,言夢見周公,乃立祠於洛水之上,遣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有大功,不則兵皆疫死。充兵多楚人,俗信妖妄,故出此言以惑之。衆皆請戰。充簡練精勇,得二萬餘人,馬千餘,遷營於洛水南。密軍偃師北山上。時密新得志於化及,有輕充之心,不設壁壘。充夜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溪谷中,令軍秣馬蓐食。旣而宵濟,人奔馬馳,遲明而薄密。密出兵應之,陣未成列而兩軍合戰,其伏兵蔽山而上,潛登北原,乘高下馳,壓密營。營中亂,無能拒者,即入縱火。密軍大驚而潰,降其將張童兒、陳智略,進下偃師。初,充兄偉及子玄應隨化及至東郡,密得而囚之於城中,至是,盡獲之。又執密長史邴元真妻子、司馬鄭虔象之母及諸將子弟,皆撫慰之,各令潛呼其父兄。兵次洛口,邴元真、鄭虔象等舉倉城以應之。密以數十騎遁逸,充悉收其衆。而東盡于海,南至于江,悉來歸附。充又令韋節諷侗,拜為太尉,署置官屬,以尚書省為其府。尋自稱鄭王。遣其將高略帥師攻壽安,不利而旋。又帥師攻圍穀州,三日而退。明年,自稱相國,受九錫備物,是後不朝侗矣。
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圖讖,充昵之。法嗣乃以孔子閉房記,畫作丈夫持一干以驅羊。法嗣云:「楊,隋姓也。干一者,王字也。居羊後,明相國代隋為帝也。」又取莊子人間世、德充符二篇上之,法嗣釋曰:「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即相國名矣。明當德被人間,而應符命為天子也。」充大悅曰:「此天命也。」再拜受之。即以法嗣為諫議大夫。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繫其頸,自言符命而散放之。或有彈射得鳥而來獻者,亦拜官爵。旣而廢侗於別宮,僭即皇帝位,建元曰開明,國號鄭。大唐遣秦王率衆圍之,充頻出兵,戰輒不利,都外諸城相繼降款。充窘迫,遣使請救於竇建德,建德率精兵援之。師至武牢,為秦王所破,擒建德以詣城下。充將潰圍而出,諸將莫有應之者,自知潛竄無所,於是出降。至長安,為讎人獨孤修德所殺。
段達
段達,武威姑臧人也。父嚴,周朔州刺史。達在周,年始三歲,襲爵襄垣縣公。及長,身長八尺,美鬚髯,便弓馬。
高祖為丞相,以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左右。及踐阼,為左直齋,累遷車騎將軍,兼晉王參軍。高智惠、李積等之作亂也,達率衆一萬,擊定方、滁二州,賜縑千段,遷進儀同。又破汪文進等於宣州,加開府,賜奴婢五十口,綿絹四千段。仁壽初,太子左衛副率。
大業初,以蕃邸之舊,拜左翊衛將軍。征吐谷渾,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帝征遼東,百姓苦役,平原祁孝德、清河張金稱等並聚衆為群盜,攻陷城邑,郡縣不能禦。帝令達擊之,數為金稱等所挫,亡失甚多。諸賊輕之,號為段姥。後用鄃令楊善會之計,更與賊戰,方致剋捷。還京師,以公事坐免。
明年,帝征遼東,以達留守涿郡。俄復拜左翊衛將軍。高陽魏刀兒聚衆十餘萬,自號歷山飛,寇掠燕、趙。達率涿郡通守郭絢擊敗之。于時盜賊旣多,官軍惡戰,達不能因機決勝,唯持重自守,頓兵饋糧,多無剋獲,時皆謂之為怯懦。
十二年,帝幸江都宮,詔達與太府卿元文都留守東都。李密據洛口,縱兵侵掠城下,達與監門郎將龐玉、武牙郎將霍舉率內兵出禦之。頗有功,遷左驍衛大將軍。王充之敗也,密復進據北芒,來至上春門,達與判左丞郭文懿、尚書韋津出兵拒之。達見賊盛,不陣而走,為密所乘,軍大潰,津沒於陣。由是賊勢日盛。
及帝崩於江都,達與元文都等推越王侗為主,署開府儀同三司,兼納言,封陳國公。元文都等謀誅王充也,達陰告充,為之內應。及事發,越王侗執文都於充,充甚德於達,特見崇重。旣破李密,達等勸越王加充九錫備物,尋諷令禪讓。充僭尊號,以達為司徒。及東都平,坐誅,妻子籍沒。
史臣曰:化及庸懦下才,負恩累葉,王充斗筲小器,遭逢時幸,俱蒙獎擢,禮越舊臣。旣屬崩剝之期,不能致身竭命,乃因利乘便,先圖干紀,率群不逞,職為亂階,拔本塞源,裂冠毀冕。或躬為戎首,或親行鴆毒,釁深指鹿,事切食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憤。故梟獍凶魁,相尋葅戮,蛇豕醜類,繼踵誅夷,快忠義於當年,垂炯戒於來葉。嗚呼,為人臣者可不殷鑒哉!可不殷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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