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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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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九‧列傳第一百四十四  北狄 契丹 奚 室韋 黑水靺鞨 渤海
契丹,本東胡種,其先為匈奴所破,保鮮卑山。魏青龍中,部酋比能稍桀驁,為幽州刺史王雄所殺,衆遂微,逃潢水之南,黃龍之北。至元魏,自號曰契丹。地直京師東北五千里而贏,東距高麗,西奚,南營州,北靺鞨、室韋,阻冷陘山以自固。射獵居處無常。其君大賀氏,有勝兵四萬,析八部,臣于突厥,以為俟斤。凡調發攻戰,則諸部畢會;獵則部得自行。與奚不平,每鬬不利,輒遁保鮮卑山。風俗與突厥大抵略侔。死不墓,以馬車載尸入山,置於樹顛。子孫死,父母旦夕哭;父母死則否,亦無喪期。
武德中,其大酋孫敖曹與靺鞨長突地稽俱遣人來朝,而君長或小入寇邊。後二年,君長乃遣使者上名馬、豐貂。貞觀二年,摩會來降。突厥頡利可汗不欲外夷與唐合,乃請以梁師都易契丹。太宗曰「契丹、突厥不同類,今已降我,尚可索邪?師都,唐編戶,盜我州部,突厥輒為助,我將禽之,誼不可易降者。」明年,摩會復入朝,賜鼓纛,由是有常貢。帝伐高麗,悉發酋長與奚首領從軍。帝還,過營州,盡召其長窟哥及老人,差賜繒采,以窟哥為左武衛將軍。
大酋辱紇主曲據又率衆歸,即其部為玄州,拜曲據刺史,隸營州都督府。未幾,窟哥舉部內屬,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為使持節十州諸軍事、松漠都督,封無極男,賜氏李;以達稽部為峭落州,紇便部為彈汗州,獨活部為無逢州,芬問部為羽陵州,突便部為日連州,芮奚部為徒河州,墜斤部為萬丹州,伏部為匹黎、赤山二州,俱隸松漠府,即以辱紇主為之刺史。
窟哥死,與奚連叛,行軍總管阿史德樞賔等執松漠都督阿卜固獻東都。窟哥有二孫:曰枯莫離,為左衛將軍、彈汗州刺史,封歸順郡王;曰盡忠,為武衛大將軍、松漠都督。而敖曹有孫曰萬榮,為歸誠州刺史。於是營州都督趙文翽驕沓,數侵侮其下,盡忠等皆怨望。萬榮本以侍子入朝,知中國險易,挾亂不疑,即共舉兵,殺文翽,盜營州反。盡忠自號無上可汗,以萬榮為將,縱兵四略,所向輒下,不重浹,衆數萬,妄言十萬,攻崇州,執討擊副使許欽寂。武后怒,詔鷹揚將軍曹仁師、金吾大將軍張玄遇、右武威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擊之;以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納言姚為之副。更號萬榮曰萬斬,盡忠曰盡滅。諸將戰西硤石黃獐谷,王師敗績,玄遇、仁節皆為虜禽。進攻平州,不克。敗書聞,后乃以右武衛大將軍建安王武攸宜為清邊道大總管,擊契丹;募天下人奴有勇者,官畀主直,悉發以擊虜。萬榮銜枚夜襲檀州,清邊道副總管張九節募死士數百薄戰,萬榮敗而走山。俄而盡忠死,突厥默啜襲破其部。萬榮收散兵復振,使別將駱務整、何阿小入冀州,殺刺史陸寶積,掠數千人。
武后聞盡忠死,更詔夏官尚書王孝傑、羽林衛將軍蘇宏暉率兵十七萬討契丹,戰東硤石,師敗,孝傑死之。萬榮席已勝,遂屠幽州。攸宜遣將討捕,不能克。乃命右金吾衛大將軍河內郡王武懿宗為神兵道大總管,右肅政臺御史大夫婁師德為清邊道大總管,右武威衛大將軍沙吒忠義為清邊中道前軍總管,兵凡二十萬擊賊。萬榮銳甚,鼓而南,殘瀛州屬縣,恣肆無所憚。於是神兵道總管楊玄基率奚軍掩其尾,契丹大敗,獲何阿小,降別將李楷固、駱務整,收仗械如積。萬榮委軍走,殘隊復合,與奚搏,奚四面攻,乃大潰,萬榮左馳。張九節為三伏伺之,萬榮窮,與家奴輕騎走潞河東,憊甚,卧林下,奴斬其首,九節傳之東都,餘衆潰。攸宜凱而還,后喜,為赦天下,改元為神功。
契丹不能立,遂附突厥。久視元年,詔左玉鈐衛大將軍李楷固、右武威衛將軍駱務整討契丹,破之。此兩人皆虜善將,嘗犯邊,數窘官軍者也,及是有功。
開元二年,盡忠從父弟都督失活以默啜政衰,率部落與頡利發伊健啜來歸,玄宗賜丹書鐵券。後二年,與奚長李大酺皆來,詔復置松漠府,以失活為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衛大將軍;仍其府置靜析軍,以失活為經略大使,所統八部皆擢其酋為刺史。詔將軍薛泰為押蕃落使,督軍鎮撫。帝以東平王外孫楊元嗣女為永樂公主,妻失活。明年,失活死,贈特進,帝遣使弔祠,以其弟中郎將娑固襲封及所領。明年,娑固與公主來朝,宴賚有加。
有可突于者,為靜析軍副使,悍勇得衆,娑固欲去之,未決。可突于反攻娑固,娑固奔營州。都督許欽澹以州甲五百,合奚君長李大酺兵共攻可突于,不勝,娑固、大酺皆死,欽澹懼,徙軍入榆關。可突于奉娑固從父弟鬱于為君,遣使者謝罪,有詔即拜鬱于松漠郡王,而赦可突于。鬱于來朝,授率更令,以宗室所出女慕容為燕郡公主妻之。可突于亦來朝,擢左羽林衛將軍。鬱于死,弟吐于嗣,與可突于有隙,不能定其下,攜公主來奔,封遼陽郡王,留宿衛。可突于奉盡忠弟邵固統衆,詔許襲王。天子封禪,邵固與諸蕃長皆從行在。明年,拜左羽林衛大將軍,徙王廣化郡,以宗室出女陳為東華公主,妻邵固,詔官其部酋長百餘人,邵固以子入侍。
可突于復來,不為宰相李元紘所禮,鞅鞅去。張說曰:「彼獸心者,唯利是向。且方持國,下所附也,不假以禮,不來矣。」後三年,可突于殺邵固,立屈烈為王,脅奚衆共降突厥,公主走平盧軍。詔幽州長史、知范陽節度事趙含章擊之,遣中書舍人裴寬、給事中薛侃大募壯士,拜忠王浚河北道行軍元帥,以御史大夫李朝隱、京兆尹裴先副之,帥程伯獻、張文儼、宋之悌、李東蒙、趙萬功、郭英傑等八總管兵擊契丹。旣又以忠王兼河東道諸軍元帥,王不行。以禮部尚書信安郡王禕持節河北道行軍副元帥,與含章出塞捕虜,大破之。可突于走,奚衆降,王以二蕃俘級告諸廟。
明年,可突于盜邊,幽州長史薛楚玉、副總管郭英傑、吳克勤、烏知義、羅守忠率萬騎及奚擊之,戰都山下。可突于以突厥兵來,奚懼,持兩端,衆走險;知義、守忠敗,英傑、克勤死之,殺唐兵萬人。帝擢張守珪為幽州長史經略之。守珪旣善將,可突于恐,陽請臣而稍趨西北倚突厥。其衙官李過折與可突于內不平,守珪使客王悔陰邀之,以兵圍可突于,過折即夜斬可突于、屈烈及支黨數十人,自歸。守珪使過折統其部,函可突于等首傳東都。拜過折北平郡王,為松漠都督。可突于殘黨擊殺過折,屠其家,一子剌乾走安東,拜左驍衛將軍。二十五年,守珪討契丹,再破之,有詔自今戰有功必告廟。
天寶四載,契丹大酋李懷秀降,拜松漠都督,封崇順王,以宗室出女獨孤為靜樂公主妻之。是歲,殺公主叛去,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討破之。更封其酋楷落為恭仁王,代松漠都督。祿山方幸,表討契丹以向帝意。發幽州、雲中、平盧、河東兵十餘萬,以奚為鄉導,大戰潢水南,祿山敗,死者數千,自是祿山與相侵掠未嘗解,至其反乃已。
契丹在開元、天寶間,使朝獻者無慮二十。故事,以范陽節度為押奚、契丹使,自至德後,藩鎮擅地務自安,鄣戍斥候益謹,不生事于邊,奚、契丹亦鮮入寇,歲選酋豪數十入長安朝會,每引見,賜與有秩,其下率數百皆駐館幽州。至德、寶應時再朝獻,大曆中十三,貞元間三,元和中七,大和、開成間凡四,然天子惡其外附回鶻,不復官爵渠長。會昌二年,回鶻破,契丹酋屈戍始復內附,拜雲麾將軍、守右武衛將軍。於是幽州節度使張仲武為易回鶻所與舊印,賜唐新印,曰「奉國契丹之印」。
咸通中,其王習爾之再遣使者入朝,部落寖彊。習爾之死,族人欽德嗣。光啟時,方天下盜興,北疆多故,乃鈔奚、室韋,小小部種皆役服之,因入寇幽、薊。劉仁恭窮師踰摘星山討之,歲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馬多死,契丹乃乞盟,獻良馬求牧地,仁恭許之。復敗約入寇,劉守光戍平州,契丹以萬騎入,守光偽與和,帳飲具于野,伏發,禽其大將。羣胡慟,願納馬五千以贖,不許,欽德輸重賂求之,乃與盟,十年不敢近邊。
欽德晚節政不競,其八部大人法常三歲代,時耶律阿保機建鼓旗為一部,不肯代,自號為王而有國,大賀氏遂亡。
奚亦東胡種,為匈奴所破,保烏丸山。漢曹操斬其帥蹋頓,蓋其後也。元魏時自號庫真奚,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四千里。其地東北接契丹,西突厥,南白狼河,北霫。與突厥同俗,逐水草畜牧,居氊廬,環車為營。其君長常以五百人持兵衛牙中,餘部散山谷間,無賦入,以射獵為貲。稼多穄,已穫,窖山下。斷木為臼,瓦鼎為飦,雜寒水而食。喜戰鬬,兵有五部,部一俟斤主之。其國西抵大洛泊,距回紇牙三千里,多依土護真水。其馬善登,其羊黑。盛夏必徙保冷陘山,山直媯州西北。至隋始去「庫真」,但曰奚。
武德中,高開道借其兵再寇幽州,長史王詵擊破之。太宗貞觀三年始來朝,閱十七歲,凡四朝貢。帝伐高麗,大酋蘇支從戰有功。不數年,其長可度者內附,帝為置饒樂都督府,拜可度者使持節六州諸軍事、饒樂都督,封樓煩縣公,賜李氏。以阿會部為弱水州,處和部為祁黎州,奧失部為洛瓌州,度稽部為太魯州,元俟折部為渴野州,各以酋領辱紇主為刺史,隸饒樂府。復置東夷都護府於營州,兼統松漠、饒樂地,置東夷校尉。
顯慶間可度者死,奚遂叛。五年,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賔、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含珠為冷陘道行軍總管。明年,詔尚書右丞崔餘慶持節總護定襄等三都督討之,奚懼乞降,斬其王匹帝。萬歲通天中,契丹反,奚亦叛,與突厥相表裏,號「兩蕃」。延和元年,以左羽林衛大將軍幽州都督孫佺、左驍衛將軍李楷洛、左威衛將軍周以悌帥兵十二萬,為三軍,襲擊其部;次冷陘,前軍楷洛與奚酋李大酺戰不利。佺懼,斂軍,詐大酺曰:「我奉詔來慰撫若等,而楷洛違節度輒戰,非天子意,方戮以徇。」大酺曰:「誠慰撫我,有所賜乎?」佺出軍中繒帛,袍帶與之,大酺謝,請佺還師,舉軍得脫,爭先無部伍,大酺兵躡之,遂大敗,殺傷數萬,佺、以悌皆為虜禽,送默啜害之。朝廷方多故,不暇討。
玄宗開元二年,使奧蘇悔落丐降,封饒樂郡王,左金吾衛大將軍、饒樂都督。詔宗室出女辛為固安公主,妻大酺。明年,身入朝成昏。始復營州都督府,遣右領軍將軍李濟持節護送。大酺後與契丹可突于鬬,死。弟魯蘇領其部,襲王。詔兼保塞軍經略大使。牙官塞默羯謀叛,公主置酒誘殺之,帝嘉其功,賜主累萬。會與其母相告訐得罪,更以盛安公主女韋為東光公主妻之。後三年,封魯蘇奉誠郡王,右羽林衛將軍,擢其首領無慮二百人,皆位郎將。
久之,契丹可突于反,脅奚衆并附突厥,魯蘇不能制,奔榆關,公主奔平盧。幽州長史趙含章發清夷軍討破之,衆稍自歸。明年,信安王禕降其酋李詩鎖高等部落五千帳,以其地為歸義州,因以王詩,拜左羽林軍大將軍、本州都督,賜帛十萬,置其部幽州之偏。
李詩死,子延寵嗣,與契丹又叛,為幽州張守珪所困。延寵降,復拜饒樂都督、懷信王,以宗室出女楊為宜芳公主妻之。延寵殺公主復叛,詔立它酋婆固為昭信王、饒樂都督,以定其部。安祿山節度范陽,詭邊功,數與鏖鬬,盛飾俘以獻,誅其君李日越,料所俘驍壯戍雲南。終帝世,凡八朝獻,至德、大曆間十二。
貞元四年,與室韋攻振武。後七年,幽州殘其衆六萬。德宗時,兩朝獻。元和元年,君梅落身入朝,拜檢校司空、歸誠郡王。以部酋索氐為左威衛將軍、檀薊州游弈兵馬使,沒辱孤平州游弈兵馬使,皆賜李氏。然陰結回鶻、室韋兵犯西城、振武。大抵憲宗世四朝獻。
大和四年,復盜邊,盧龍李載義破之,執大將二百餘人,縛其帥茹羯來獻,文宗賜冠帶,授右驍衛將軍。後五年,大首領匿舍朗來朝。大中元年,北部諸山奚悉叛,盧龍張仲武禽酋渠,燒帳落二十萬,取其刺史以下面耳三百,羊牛七萬,輜貯五百乗,獻京師。咸通九年,其王突董蘇使大都督薩葛入朝。
是後契丹方彊,奚不敢亢,而舉部役屬。虜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諸引別部內附,保媯州北山,遂為東、西奚。
室韋,契丹別種,東胡之北邊,蓋丁零苗裔也。地據黃龍北,傍峱越河,直京師東北七千里,東黑水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瀕海。其國無君長,惟大酋,皆號「莫賀咄」,攝筦其部而附于突厥。小或千戶,大數千戶,濱散川谷,逐水草而處,不稅斂。每弋獵即相嘯聚,事畢去,不相臣制,故雖猛悍喜戰,而卒不能為彊國。剡木為犁,人挽以耕,田穫甚褊。其氣候多寒,夏霧雨,冬霜霰。其俗,富人以五色珠垂領,婚嫁則男先傭女家三歲,而後分以產,與婦共載,鼓舞而還。夫死,不再嫁。每部共構大棚,死者置尸其上,喪期三年。土少金鐵,率資於高麗。器有角弓、楛矢,人尤善射。每溽夏,西保貣勃、次對二山。山多草木鳥獸,然苦飛蚊,則巢居以避。酋帥死,以子弟繼,無則推豪桀立之。率乗牛車,蘧蒢為室,度水則束薪為桴,或以皮為舟。馬皆草韉、繩羈靮。所居或皮蒙室,或屈木以蘧蒢覆,徙則載而行。其畜無羊少馬,有牛不用,有巨豕食之,韋其皮為服若席。其語言,靺鞨也。
分部凡二十餘。曰嶺西部、山北部、黃頭部,彊部也;大如者部、小如者部、婆萵部、訥北部、駱丹部:悉處柳城東北,近者三千,遠六千里而贏。最西有烏素固部,與回紇接,當俱倫泊之西南。自泊而東有移塞沒部;稍東有塞曷支部,最彊部也,居啜河之陰,亦曰燕支河;益東有和解部、烏羅護部、那禮部、嶺西部,直北曰訥比支部。北有大山,山外曰大室韋,瀕於室建河。河出俱倫,迆而東,河南有蒙瓦部,其北落坦部;水東合那河、忽汗河,又東貫黑水靺鞨,故靺鞨跨水有南北部,而東注於海。峱越河東南亦與那河合,其北有東室韋,蓋烏丸東南鄙餘人也。
貞觀五年,始來貢豐貂,後再入朝。長壽二年叛,將軍李多祚擊定之。景龍初,復朝獻,請助討突厥。開元、天寶間,凡十朝獻,大曆中十一。貞元四年,與奚共寇振武,節度使唐朝臣方郊勞天子使者,驚而走軍,室韋執詔使,大殺掠而去。明年,使者來謝。大和中三朝獻,大中中一來,咸通時,大酋怛烈與奚皆遣使至京師,然非顯夷後,史官失傳。
黑水靺鞨居肅慎地,亦曰挹婁,元魏時曰勿吉。直京師東北六千里,東瀕海,西屬突厥,南高麗,北室韋。離為數十部,酋各自治。其著者曰粟末部,居最南,抵太白山,亦曰徒太山,與高麗接,依粟末水以居,水源於山西,北注它漏河;稍東北曰汨咄部;又次曰安居骨部;益東曰拂涅部;居骨之西北曰黑水部;粟末之東曰白山部。部間遠者三四百里,近二百里。
白山本臣高麗,王師取平壤,其衆多入唐,汨咄、安居骨等皆奔散,寖微無聞焉,遺人迸入渤海。唯黑水完彊,分十六落,以南北稱,蓋其居最北方者也。人勁健,善步戰,常能患它部。俗編髮,綴野豕牙,插雉尾為冠飾,自別於諸部。性忍悍,善射獵,無憂戚,貴壯賤老。居無室廬,負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如丘冢然。夏出隨水草,冬入處。以溺盥面,於夷狄最濁穢。死者埋之,無棺槨,殺所乗馬以祭。其酋曰大莫拂瞞咄,世相承為長。無書契。其矢石鏃,長二寸,蓋楛砮遺法。畜多豕,無牛羊。有車馬,田耦以耕,車則步推。有粟麥。土多貂鼠、白兔、白鷹。有鹽泉,氣蒸薄,鹽凝樹顛。
武德五年,渠長阿固郎始來。太宗貞觀二年,乃臣附,所獻有常,以其地為燕州。帝伐高麗,其北部反,與高麗合。高惠真等率衆援安市,每戰,靺鞨常居前。帝破安市,執惠真,收靺鞨兵三千餘,悉坑之。
開元十年,其酋倪屬利稽來朝,玄宗即拜勃利州刺史。於是安東都護薛泰請置黑水府,以部長為都督、刺史,朝廷為置長史監之,賜府都督姓李氏,名曰獻誠,以雲麾將軍領黑水經略使,隸幽州都督。訖帝世,朝獻者十五。大曆世凡七,貞元一來,元和中再。
初,黑水西北又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東北行十日得窟說部,亦號屈設,稍東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又有拂涅、虞婁、越喜、鐵利等部。其地南距渤海,北、東際於海,西抵室韋,南北袤二千里,東西千里。拂涅、鐵利、虞婁、越喜時時通中國,而郡利,屈設、莫曳皆不能自通。今存其朝京師者附左方。
拂涅,亦稱大拂涅,開元、天寶間八來,獻鯨睛、貂鼠、白兔皮;鐵利,開元中六來;越喜,七來,貞元中一來;虞婁,貞觀間再來,貞元一來。後渤海盛,靺鞨皆役屬之,不復與王會矣。
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麗者,姓大氏。高麗滅,率衆保挹婁之東牟山,地直營州東二千里,南比新羅,以泥河為境,東窮海,西契丹。築城郭以居,高麗逋殘稍歸之。
萬歲通天中,契丹盡忠殺營州都督趙翽反,有舍利乞乞仲象者,與靺鞨酋乞四比羽及高麗餘種東走,度遼水,保太白山之東北,阻奧婁河,樹壁自固。武后封乞四比羽為許國公,乞乞仲象為震國公,赦其罪。比羽不受命,后詔玉鈐衛大將軍李楷固、中郎將索仇擊斬之。是時仲象已死,其子祚榮引殘痍遁去,楷固窮躡,度天門嶺,祚榮因高麗、靺鞨兵拒楷固,楷固敗還。於是契丹附突厥,王師道絕,不克討。祚榮即并比羽之衆,恃荒遠,乃建國,自號震國王,遣使交突厥,地方五千里,戶十餘萬,勝兵數萬,頗知書契,盡得扶餘、沃沮、弁韓、朝鮮海北諸國。中宗時,使侍御史張行岌招慰,祚榮遣子入侍。睿宗先天中,遣使拜祚榮為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以所統為忽汗州,領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號,專稱渤海。
玄宗開元七年,祚榮死,其國私謚為高王。子武藝立,斥大土宇,東北諸夷畏臣之,私改年曰仁安。帝賜典冊襲王并所領。未幾,黑水靺鞨使者入朝,帝以其地建黑水州,置長史臨總。武藝召其下謀曰:「黑水始假道於我與唐通,異時請吐屯於突厥,皆先告我,今請唐官不吾告,是必與唐腹背攻我也。」乃遣弟門藝及舅任雅相發兵擊黑水。門藝嘗質京師,知利害,謂武藝曰:「黑水請吏而我擊之,是背唐也。唐,大國,兵萬倍我,與之產怨,我且亡。昔高麗盛時,士三十萬,抗唐為敵,可謂雄彊,唐兵一臨,掃地盡矣。今我衆比高麗三之一,王將違之,不可。」武藝不從。兵至境,又以書固諫。武藝怒,遣從兄壹夏代將,召門藝,將殺之。門藝懼,儳路自歸,詔拜左驍衛將軍。武藝使使暴門藝罪惡,請誅之。有詔處之安西,好報曰「門藝窮來歸我,誼不可殺,已投之惡地。」并留使者不遣,別詔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諭旨。武藝知之,上書斥言「陛下不當以妄示天下」,意必殺門藝。帝怒道邃、復漏言國事,皆左除,而陽斥門藝以報。
後十年,武藝遣大將張文休率海賊攻登州,帝馳遣門藝發幽州兵擊之,使太僕卿金思蘭使新羅,督兵攻其南。會大寒,雪袤丈,士凍死過半,無功而還。武藝望其弟不已,募客入東都狙刺於道,門藝格之,得不死。河南捕刺客,悉殺之。
武藝死,其國私謚武王。子欽茂立,改年大興,有詔嗣王及所領,欽茂因是赦境內。天寶末,欽茂徙上京,直舊國三百里忽汗河之東。訖帝世,朝獻者二十九。寶應元年,詔以渤海為國,欽茂王之,進檢校太尉。大曆中,二十五來,以日本舞女十一獻諸朝。貞元時,東南徙東京。欽茂死,私謚文王。子宏臨早死,族弟元義立一歲,猜虐,國人殺之,推宏臨子華璵為王,復還上京,改年中興。死,謚曰成王。
欽茂少子嵩鄰立,改年正歷,有詔授右驍衛大將軍,嗣王。建中、貞元間凡四來。死,謚康王。子元瑜立,改年永德。死,謚定王。弟言義立,改年朱雀,並襲王如故事。死,謚僖王。弟明忠立,改年太始,立一歲死,謚簡王。從父仁秀立,改年建興,其四世祖野勃,祚榮弟也。仁秀頗能討伐海北諸部,開大境宇,有功,詔檢校司空、襲王。元和中,凡十六朝獻,長慶四,寶曆凡再。大和四年,仁秀死,謚宣王。子新德蚤死,孫彝震立,改年咸和。明年,詔襲爵。終文宗世來朝十二,會昌凡四。彝震死,弟虔晃立。死,玄錫立。咸通時,三朝獻。
初,其王數遣諸生詣京師太學,習識古今制度,至是遂為海東盛國,地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以肅慎故地為上京,曰龍泉府,領龍、湖、渤三州。其南為中京,曰顯德府,領盧、顯、鐵、湯、榮、興六州。 27d16.gif 貊故地為東京,曰龍原府,亦曰柵城府,領慶、鹽、穆、賀四州。沃沮故地為南京,曰南海府,領沃、睛,椒三州。高麗故地為西京,曰鴨淥府,領神、桓、豐、正四州;曰長嶺府,領瑕、河二州。扶餘故地為扶餘府,常屯勁兵扞契丹,領扶、仙二州;鄚頡府領鄚、高二州。挹婁故地為定理府,領定、潘二州;安邊府領安、瓊二州。率賔故地為率賔府,領華、益、建三州。拂涅故地為東平府,領伊、蒙、沱、黑、比五州。鐵利故地為鐵利府,領廣、汾、蒲、海、義、歸六州。越喜故地為懷遠府,領達、越、懷、紀、富、美、福、邪、芝九州;安遠府領寧、郿、慕、常四州。又郢、銅、涑三州為獨奏州。涑州以其近涑沫江,蓋所謂粟末水也。龍原東南瀕海,日本道也。南海,新羅道也。鴨淥,朝貢道也。長嶺,營州道也。扶餘,契丹道也。
俗謂王曰「可毒夫」,曰「聖王」,曰「基下」。其命為「教」。王之父曰「老王」,母「太妃」,妻「貴妃」,長子曰「副王」,諸子曰「王子」。官有宣詔省,左相、左平章事、侍中、左常侍、諫議居之。中臺省,右相、右平章事、內史、詔誥舍人居之。政堂省,大內相一人,居左右相上;左、右司政各一,居左右平章事之下,以比僕射;左、右允比二丞。左六司,忠、仁、義部各一卿,居司政下,支司爵、倉、膳部,部有郎中、員外;右六司,智、禮、信部,支司戎、計、水部,卿、郎準左:以比六官。中正臺,大中正一,比御史大夫,居司政下;少正一。又有殿中寺、宗屬寺,有大令。文籍院有監。令、監皆有少。太常、司賔、大農寺,寺有卿。司藏、司膳寺,寺有令、丞。冑子監有監長。巷伯局有常侍等官。其武員有左右猛賁、熊衛、羆衛,南左右衛,北左右衛,各大將軍一、將軍一。大抵憲象中國制度如此。以品為秩,三秩以上服紫,牙笏、金魚。五秩以上服緋,牙笏、銀魚。六秩、七秩淺緋衣,八秩綠衣,皆木笏。
俗所貴者,曰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柵城之豉,扶餘之鹿,鄚頡之豕,率賔之馬,顯州之布,沃州之綿,龍州之紬,位城之鐵,盧城之稻,湄沱湖之鯽。果有九都之李,樂游之梨。餘俗與高麗、契丹略等。幽州節度府與相聘問,自營、平距京師蓋八千里而遠。後朝貢至否,史家失傳,故叛附無考焉。
贊曰:唐之德大矣!際天所覆,悉臣而屬之,薄海內外,無不州縣,遂尊天子曰「天可汗」。三王以來,未有以過之。至荒區君長,待唐璽纛乃能國,一為不賔,隨輒夷縛,故蠻琛夷寶,踵相逮于廷。極熾而衰,厥禍內移,天寶之後,區夏痍破,王官之戍,北不踰河,西止秦、邠,凌夷百年,逮於亡,顧不痛哉!故曰:治己治人,惟聖人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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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列傳第一百四十五  東夷 高麗 百濟 新羅 日本 流鬼
高麗,本扶餘別種也。地東跨海距新羅,南亦跨海距百濟,西北度遼水與營州接,北靺鞨。其君居平壤城,亦謂長安城,漢樂浪郡也,去京師五千里而贏,隨山屈繚為郛,南涯浿水,王築宮其左。又有國內城、漢城,號別都。水有大遼、少遼:大遼出靺鞨西南山,南歷安市城;少遼出遼山西,亦南流,有梁水出塞外,西行與之合。有馬訾水出靺鞨之白山,色若鴨頭,號鴨淥水,歷國內城西,與鹽難水合,又西南至安市,入于海。而平壤在鴨淥東南,以巨艫濟人,因恃以為塹。
官凡十二級:曰大對盧,或曰吐捽;曰鬱折,主圖簿者;曰太大使者;曰帛衣頭大兄,所謂帛衣者,先人也,秉國政,三歲一易,善職則否,凡代日,有不服則相攻,王為閉宮守,勝者聽為之;曰大使者;曰大兄;曰上位使者;曰諸兄;曰小使者;曰過節;曰先人;曰古鄒大加。其州縣六十。大城置薩一,比都督;餘城置處閭近支,亦號道使,比刺史。有參佐,分幹。有大模達,比衛將軍;末客,比中郎將。
分五部:曰內部,即漢桂婁部也,亦號黃部;曰北部,即絕奴部也,或號後部;曰東部,即順奴部也,或號左部;曰南部,即灌奴部也,亦號前部;曰西部,即消奴部也。
王服五采,以白羅製冠,革帶皆金釦。大臣青羅冠,次絳羅,珥兩鳥羽,金銀雜釦,衫筩袖,袴大口,白韋帶,黃革履。庶人衣褐,戴弁。女子首巾幗。俗喜弈、投壺、蹴鞠。食用籩、豆、簠、簋、罍、洗。居依山谷,以草茨屋,惟王宮、官府、佛廬以瓦。窶民盛冬作長坑,熅火以取煖。其治,峭法以繩下,故少犯。叛者叢炬灼體,乃斬之,籍入其家。降、敗、殺人及剽劫者斬,盜者十倍取償,殺牛馬者沒為奴婢,故道不掇遺。婚娶不用幣,有受者恥之。服父母喪三年,兄弟踰月除。俗多淫祠,祀靈星及日、箕子、可汗等神。國左有大穴曰神隧,每十月,王皆自祭。人喜學,至窮里廝家,亦相矜勉,衢側悉構嚴屋,號局堂,子弟未婚者曹處,誦經習射。
隋末,其王高元死,異母弟建武嗣。武德初,再遣使入朝。高祖下書脩好,約高麗人在中國者護送,中國人在高麗者敕遣還。於是建武悉搜亡命歸有司,且萬人。後三年,遣使者拜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命道士以像法往,為講老子,建武大悅,率國人共聽之,日數千人。帝謂左右曰:「名實須相副。高麗雖臣於隋,而終拒煬帝,何臣之為?朕務安人,何必受其臣?」裴矩、溫彥博諫曰:「遼東本箕子國,魏晉時故封內,不可不臣。中國與夷狄,猶太陽於列星,不可以降。」乃止。明年,新羅、百濟上書,言建武閉道,使不得朝,且數侵入。有詔散騎侍郎朱子奢持節諭和,建武謝罪,乃請與二國平。太宗已禽突厥頡利,建武遣使者賀,并上封域圖。帝詔廣州司馬長孫師臨瘞隋士戰胔,毀高麗所立京觀。建武懼,乃築長城千里,東北首扶餘,西南屬之海。久之,遣太子桓權入朝獻方物,帝厚賜賚,詔使者陳大德持節荅勞,且觀舋。大德入其國,厚餉官守,悉得其纖曲。見華人流客者,為道親戚存亡,人人垂涕,故所至士女夾道觀。建武盛陳兵見使者。大德還奏,帝悅。大德又言:「聞高昌滅,其大對盧三至館,有加禮焉。」帝曰:「高麗地止四郡,我發卒數萬攻遼東,諸城必救,我以舟師自東萊帆海趨平壤,固易。然天下甫平,不欲勞人耳。」
有蓋蘇文者,或號蓋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衆。性忍暴。父為東部大人、大對盧,死,蓋蘇文當嗣,國人惡之,不得立,頓首謝衆,請攝職,有不可,雖廢無悔,衆哀之,遂嗣位。殘凶不道,諸大臣與建武議誅之,蓋蘇文覺,悉召諸部,紿云大閱兵,列饌具請大臣臨視,賔至盡殺之,凡百餘人,馳入宮殺建武,殘其尸投諸溝。更立建武弟之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專國,猶唐兵部尚書、中書令職云。貌魁秀,美須髯,冠服皆飾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使貴人伏諸地,踐以升馬。出入陳兵,長呼禁切,行人畏竄,至投坑谷。
帝聞建武為下所殺,惻然遣使者持節弔祭,或勸帝可遂討之,帝不欲因喪伐罪,乃拜藏為遼東郡王、高麗王。帝曰:「蓋蘇文殺君攘國,朕取之易耳,不願勞人,若何?」司空房玄齡曰:「陛下士勇而力有餘,戢不用,所謂『止戈為武』者。」司徒長孫无忌曰:「高麗無一介告難,宜賜書安尉之,隱其患,撫其存,彼當聽命。」帝曰:「善。」
會新羅遣使者上書言:「高麗、百濟聯和,將見討。謹歸命天子。」帝問:「若何而免?」使者曰:「計窮矣,惟陛下哀憐!」帝曰:「我以偏兵率契丹、靺鞨入遼東,而國可紓一歲,一策也。我以絳袍丹幟數千賜而國,至,建以陣,二國見,謂我師至,必走,二策也。百濟恃海,不脩戎械,我以舟師數萬襲之;而國女君,故為鄰侮,我以宗室主而國,待安則自守之,三策也。使者計孰取?」使者不能對。於是遣司農丞相里玄獎以璽書讓高麗,且使止勿攻。使未至,而蓋蘇文已取新羅二城,玄獎諭帝旨,荅曰:「往隋見侵,新羅乗舋奪我地五百里,今非盡反地,兵不止。」玄獎曰:「往事烏足論邪?遼東故中國郡縣,天子且不取,高麗焉得違詔?」不從。玄獎還奏,帝曰:「莫離支殺君,虐用其下如擭阱,怨痛溢道,我出師無名哉?」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之兵度遼而克固善,萬分一不得逞,且再用師,再用師,安危不可億。」兵部尚書李勣曰:「不然。曩薛延陀盜邊,陛下欲追擊,魏徵苦諫而止。向若擊之,一馬不生返。後復畔擾,至今為恨。」帝曰:「誠然。但一慮之失而尤之,後誰為我計者?」新羅數請援,乃下吳船四百柁輸糧,詔營州都督張儉等發幽、營兵及契丹、奚、靺鞨等出討。會遼溢,師還。莫離支懼,遣使者內金,帝不納。使者又言:「莫離支遣官五十入宿衛。」帝怒責使者曰:「而等委質高武,而不伏節死義,又為逆子謀,不可赦。」悉下之獄。
於是帝欲自將討之,召長安耆老勞曰:「遼東故中國地,而莫離支賊殺其主,朕將自行經略之,故與父老約:子若孫從我行者,我能拊循之,毋庸卹也。」即厚賜布粟。羣臣皆勸帝毋行,帝曰:「吾知之矣,去本而就末,捨高以取下,釋近而之遠,三者為不祥,伐高麗是也。然蓋蘇文弒君,又戮大臣以逞,一國之人延頸待救,議者顧未亮耳。」於是北輸粟營州,東儲粟古大人城。帝幸洛陽,乃以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常何、左難當副之,冉仁德、劉英行、張文幹、龐孝泰、程名振為總管,帥江、吳、京、洛募兵凡四萬,吳艘五百,泛海趨平壤。以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副之,張士貴、張儉、執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彌射、姜德本、麴智盛、吳黑闥為行軍總管隸之,帥騎士六萬趨遼東。詔曰:「朕所過,營頓毋飭,食毋豐怪,水可涉者勿作橋梁,行在非近州縣不得令學生、耆老迎謁。朕昔提戈撥亂,無盈月儲,猶所嚮風靡。今幸家給人足,祗恐勞於轉餉,故驅牛羊以飼軍。且朕必勝有五:以我大擊彼小,以我順討彼逆,以我安乗彼亂,以我逸敵彼勞,以我悅當彼怨,渠憂不克邪!」又發契丹、奚、新羅、百濟諸君長兵悉會。
十九年二月,帝自洛陽次定州,謂左右曰:「今天下大定,唯遼東未賔,後嗣因士馬盛彊,謀臣導以征討,喪亂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遺後世憂也。」帝坐城門,過兵,人人撫慰,疾病者親視之,敕州縣治療,士大悅。長孫无忌白奏:「天下符魚悉從,而宮官止十人,天下以為輕神器。」帝曰:「士度遼十萬,皆去家室。朕以十人從,尚恧其多,公止勿言!」帝身屬櫜房,結兩箙於鞍。四月,勣濟遼水,高麗皆嬰城守。帝大饗士,帳幽州之南,詔長孫无忌誓師,乃引而東。
勣攻蓋牟城,拔之,得戶二萬,糧十萬石,以其地為蓋州。程名振攻沙卑城,夜入其西,城潰,虜其口八千,游兵鴨淥上。勣遂圍遼東城。帝次遼澤,詔瘞隋戰士露骼。高麗發新城、國內城騎四萬救遼東。道宗率張君乂逆戰,君乂卻。道宗以騎馳之,虜兵辟易,奪其梁,收散卒,乗高以望,見高麗陣囂,急擊破之,斬首千餘級,誅君乂以徇。帝度遼水,徹杠彴,堅士心。營馬首山,身到城下,見士填塹,分負之,重者馬上持之,羣臣震懼,爭挾塊以進。城有朱蒙祠,祠有鎖甲、銛矛,妄言前燕世天所降。方圍急,飾美女以婦神,誣言朱蒙悅,城必完。勣列拋車,飛大石過三百步,所當輒潰,虜積木為樓,結絙罔,不能拒。以衝車撞陴屋,碎之。時百濟上金髤鎧,又以玄金為山五文鎧,士被以從。帝與勣會,甲光炫日。會南風急,士縱火焚西南,熛延城中,屋幾盡,人死于燎者萬餘。衆登陴,虜蒙盾以拒,士舉長矛舂之,藺石如雨,城遂潰,獲勝兵萬,戶四萬,糧五十萬石。以其地為遼州。初,帝自太子所屬行在,舍置一烽,約下遼東舉烽,是日傳燎入塞。
進攻白崖城,城負崖水,險甚。帝壁西北,虜酋孫伐音陰丐降,然城中不能一,帝賜幟曰:「若降,建于堞以信。」俄而舉幟,城人皆以唐兵登矣,乃降。初,伐音中悔,帝怒,約以虜口畀諸將。及是,李勣曰:「士奮而先,貪虜獲也。今城危拔,不可許降以孤士心。」帝曰:「將軍言是也。然縱兵殺戮,略人妻孥,朕不忍。將軍麾下有功者,朕能以庫物賞之,庶因將軍贖一城乎。」獲男女凡萬、兵二千。以其地為巖州,拜伐音為刺史。莫離支以加尸人七百戍蓋牟,勣俘之。請自效,帝曰:「而家加尸,乃為我戰,將盡戮矣。夷一姓求一人力,不可。」稟而縱之。
次安市。於是高麗北部薩高延壽、南部薩高惠真引兵及靺鞨衆十五萬來援。帝曰:「彼若勒兵連安市而壁,據高山,取城中粟食之,縱靺鞨略吾牛馬,攻之不可下,此上策也。拔城夜去,中策也。與吾爭鋒,則禽矣。」有大對盧為延壽計曰:「吾聞中國亂,豪雄並奮,秦王神武,敵無堅,戰無前,遂定天下,南面而帝,北狄、西戎罔不臣。今掃地而來,謀臣重將皆在,其鋒不可校。今莫若頓兵曠日,陰遣奇兵絕其饟道,不旬月糧盡,欲戰不得,歸則無路,乃可取也。」延壽不從,引軍距安市四十里而屯。帝曰:「虜墮吾策中矣。」命左衛大將軍阿史那社尒以突厥千騎嘗之,虜常以靺鞨銳兵居前,社尒兵接而北。延壽曰:「唐易與耳。」進一舍,倚麓而陣。帝詔延壽曰:「我以爾有彊臣賊殺其主,來問罪,即交戰,非我意。」延壽謂然,按甲俟。帝夜召諸將,使李勣率步騎萬五千陣西嶺當賊,長孫无忌、牛進達精兵萬人出虜背狹谷,帝以騎四千偃幟趨虜北山上,令諸軍曰:「聞鼓聲而縱。」張幄朝堂,曰:「明日日中,納降虜於此。」是夜,流星墮延壽營。旦日,虜視勣軍少,即戰。帝望无忌軍塵上,命鼓角作,兵幟四合,虜惶惑,將分兵禦之,衆已囂。勣以步矟擊敗之,无忌乗其後,帝自山馳下,虜大亂,斬首二萬級。延壽收餘衆負山自固,无忌、勣合圍之,徹川梁,斷歸路。帝按轡觀虜營壘曰:「高麗傾國來,一麾而破,天贊我也。」下馬再拜,謝況于天。延壽等度勢窮,即舉衆降,入轅門,膝而前,拜手請命。帝曰:「後敢與天子戰乎?」惶汗不得對。帝料酋長三千五百人,悉官之,許內徙,餘衆三萬縱還之,誅靺鞨三千餘人,獲馬牛十萬,明光鎧萬領。高麗震駭,后黃、銀二城自拔去,數百里無舍煙。乃驛報太子,并賜諸臣書曰:「朕自將若此,云何?」因號所幸山為駐蹕山,圖破陣狀,勒石紀功。拜延壽鴻臚卿,惠真司農卿。候騎獲覘人,帝解其縛,自言不食且三日,命飼之,賜以屩,遣曰:「歸語莫離支,若須軍中進退,可遣人至吾所。」帝每營不作塹壘,謹斥候而已,而士運糧,雖單騎,虜不敢鈔。
帝與勣議所攻,帝曰:「吾聞安市地險而衆悍,莫離支擊不能下,因與之。建安恃險絕,粟多而士少,若出其不意攻之,不相救矣。建安得,則安市在吾腹中。」勣曰:「不然。積糧遼東,而西擊建安,賊將梗我歸路,不如先攻安市。」帝曰:「善。」遂攻之,未能下。延壽、惠真謀曰:「烏骨城薩已耄,朝攻而夕可下。烏骨拔,則平壤舉矣。」羣臣亦以張亮軍在沙城,召之一昔至,若取烏骨,度鴨淥,迫其腹心,計之善者。无忌曰:「天子行師不徼幸。安市衆十萬在吾後,不如先破之,乃驅而南,萬全勢也。」乃止。城中見帝旌麾,輒乗陴譟,帝怒,勣請破日男子盡誅。虜聞,故死戰。江夏王道宗築距闉攻東南,虜增陴以守。勣攻其西,撞車所壞,隨輒串柵為樓。帝聞城中雞彘聲,曰:「圍久,突無黔煙。今雞彘鳴,必殺以饗士,虜且夜出。」詔嚴兵。丙夜,虜數百人縋而下,悉禽之。道宗以樹枚裹土積之,距闉成,迫城不數丈,果毅都尉傅伏愛守之,自高而排其城,城且頹,伏愛私去所部,虜兵得自頹城出,據而塹斷之,積火縈盾固守。帝怒,斬伏愛,敕諸將擊之,三日不克。
有詔班師,拔遼、蓋二州之人以歸。兵過城下,城中屏息偃旗,酋長登城再拜,帝嘉其守,賜絹百匹。遼州粟尚十萬斛,士取不能盡。帝至渤錯水,阻淖,八十里車騎不通。長孫无忌、楊師道等率萬人斬樵築道,聯車為梁,帝負薪馬上助役。十月,兵畢度,雪甚,詔屬燎以待濟。始行,士十萬,馬萬匹;逮還,物故裁千餘,馬死十八。船師七萬,物故亦數百。詔集戰骸葬柳城,祭以太牢,帝臨哭,從臣皆流涕。帝總飛騎入臨渝關,皇太子迎道左。初,帝與太子別,御褐袍,曰:「俟見爾乃更。」袍歷二時弗易,至穿穴。羣臣請更服,帝曰:「士皆敝衣,吾可新服邪?」及是,太子進絜衣,乃御。遼降口萬四千,當沒為奴婢,前集幽州,將分賞士。帝以父子夫婦離析,詔有司以布帛贖之,原為民,列拜讙舞,三日不息。延壽旣降,以憂死,獨惠真至長安。
明年春,藏遣使者上方物,且謝罪;獻二姝口,帝敕還之,謂使者曰:「色者人所重,然愍其去親戚以傷乃心,我不取也。」初,師還,帝以弓服賜蓋蘇文,受之,不遣使者謝,於是下詔削棄朝貢。
又明年三月,詔左武衛大將軍牛進達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武衛將軍李海岸副之,自萊州度海;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右武衛將軍孫貳朗、右屯衛大將軍鄭仁泰副之,率營州都督兵,繇新城道以進。次南蘇、木底,虜兵戰不勝,焚其郛。七月,進達等取石城,進攻積利城,斬級數千,乃皆還。藏遣子莫離支高任武來朝,因謝罪。
二十二年,詔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衛將軍裴行方副之,自海道入。部將古神感與虜戰曷山,虜潰;虜乗暝襲我舟,伏兵破之。萬徹度鴨淥,次泊灼城,拒四十里而舍。虜懼,皆棄邑居去。大酋所夫孫拒戰,萬徹擊斬之,遂圍城,破其援兵三萬,乃還。帝與長孫无忌計曰:「高麗困吾師之入,戶亡耗,田歲不收,蓋蘇文築城增陴,下飢卧死溝壑,不勝敝矣。明年以三十萬衆,公為大總管,一舉可滅也。」乃詔劍南大治船,蜀人願輸財江南,計直作舟,舟取縑千二百,巴、蜀大騷,邛、眉、雅三州獠皆反,發隴西、峽內兵二萬擊定之。始,帝決取虜,故詔陝州刺史孫伏伽、莢州刺史李道裕儲糧械於三山浦、烏胡島,越州都督治大艎偶舫以待。會帝崩,乃皆罷。藏遣使者奉慰。
永徽五年,藏以靺鞨兵攻契丹,戰新城,大風,矢皆還激,為契丹所乗,大敗。契丹火野復戰,人死相藉,積尸而冢之。遣使者告捷,高宗為露布于朝。六年,新羅訴高麗、靺鞨奪三十六城,惟天子哀救。有詔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率師討之。至新城,敗高麗兵,火外郛及墟落,引還。顯慶三年,復遣名振率薛仁貴攻之,未能克。後二年,天子已平百濟,乃以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右武衛大將軍蘇定方、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率諸將出浿江、遼東、平壤道討之。龍朔元年,大募兵,拜置諸將,天子欲自行,蔚州刺史李君球建言:「高麗小醜,何至傾中國事之?有如高麗旣滅,必發兵以守,少發則威不振,多發人不安,是天下疲於轉戍。臣謂征之未如勿征,滅之未如勿滅。」亦會武后苦邀,帝乃止。八月,定方破虜兵於浿江,奪馬邑山,遂圍平壤。明年,龐孝泰以嶺南兵壁蛇水,蓋蘇文攻之,舉軍沒;定方解而歸。
乾封元年,藏遣子男福從天子封泰山,還而蓋蘇文死,子男生代為莫離支,有弟男建、男產相怨。男生據國內城,遣子獻誠入朝求救,蓋蘇文弟淨土亦請割地降。乃詔契苾何方為遼東道安撫大使,左金吾衛將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左武衛將軍薛仁貴、左監門將軍李謹行殿而行。九月,同善破高麗兵,男生率師來會。詔拜男生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又以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兼安撫大使,與契苾何力、龐同善并力。詔獨孤卿雲由鴨淥道,郭待封積利道,劉仁願畢列道,金待問海谷道,並為行軍總管,受勣節度;轉燕、趙食廥遼東。明年正月,勣引道次新城,合諸將謀曰:「新城,賊西鄙,不先圖,餘城未易下。」遂壁西南山臨城,城人縛戍酋出降。勣進拔城十有六。郭待封以舟師濟海,趨平壤。三年二月,勣率仁貴拔扶餘城,它城三十皆納款。同善、侃守新城,男建遣兵襲之,仁貴救侃,戰金山,不勝。高麗鼓而進,銳甚。仁貴橫擊,大破之,斬首五萬級,拔南蘇、木厎、蒼岩三城,引兵略地,與勣會。侍御史賈言忠計事還,帝問軍中云何,對曰「必克。昔先帝問罪,所以不得志者,虜未有舋也。諺曰『軍無媒,中道回』。今男生兄弟鬩很,為我鄉導,虜之情偽,我盡知之,將忠士力,臣故曰必克。且高麗祕記曰:『不及九百年,當有八十大將滅之。』高氏自漢有國,今九百年,勣年八十矣。虜仍荐飢,人相掠賣,地震裂,狼狐入城,蚡穴於門,人心危駭,是行不再舉矣。」
男建以兵五萬襲扶餘,勣破之薩賀水上,斬首五千級,俘口三萬,器械牛馬稱之。進拔大行城。劉仁願與勣會,後期,召還當誅,赦流姚州。契苾何力會勣軍于鴨淥,拔辱夷城,悉師圍平壤。九月,藏遣男產率首領百人樹素幡降,且請入朝,勣以禮見。而男建猶固守,出戰數北,大將浮屠信誠遣諜約內應。五日,闔啟,兵譟而入,火其門,鬱焰四興,男建窘急,自刺不殊。執藏、男建等,收凡五部百七十六城,戶六十九萬。詔勣便道獻俘昭陵,凱而還。十二月,帝坐含元殿,引見勣等,數俘于廷。以藏素脅制,赦為司平太常伯,男產司宰少卿;投男建黔州,百濟王扶餘隆嶺外;以獻誠為司衛卿,信誠為銀青光祿大夫,男生右衛大將軍,何力行左衛大將軍,勣兼太子太師,仁貴威衛大將軍。剖其地為都督府者九,州四十二,縣百。復置安東都護府,擢酋豪有功者授都督、刺史、令,與華官參治,仁貴為都護,總兵鎮之。是歲郊祭,以高麗平,謝成于天。
總章二年,徙高麗民三萬於江淮、山南。大長鉗牟岑率衆反,立藏外孫安舜為王。詔高侃東州道,李謹行燕山道,並為行軍總管討之,遣司平太常伯楊昉綏納亡餘。舜殺鉗牟岑走新羅。侃徙都護府治遼東州,破叛兵於安市,又敗之泉山,俘新羅援兵二千。李謹行破之于發盧河,再戰,俘馘萬計。於是平壤痍殘不能軍,相率奔新羅,凡四年乃平。始,謹行留妻劉守伐奴城,虜攻之,劉擐甲勒兵守,賊引去。帝嘉之,封燕郡夫人。
儀鳳二年,授藏遼東都督,封朝鮮郡王,還遼東以安餘民,先編僑內州者皆原遣,徙安東都護府於新城。藏與靺鞨謀反,未及發,召還放邛州,廝其人于河南、隴右,弱窶者留安東。藏以永淳初死,贈衛尉卿,葬頡利墓左,樹碑其阡。舊城往往入新羅,遺人散奔突厥、靺鞨,由是高氏君長皆絕。垂拱中,以藏孫寶元為朝鮮郡王。聖曆初,進左鷹揚衛大將軍,更封忠誠國王,使統安東舊部,不行。明年,以藏子德武為安東都督,後稍自國。至元和末,遣使者獻樂工云。
百濟,扶餘別種也。直京師東六千里而贏,濱海之陽,西界越州,南倭,北高麗,皆踰海乃至,其東,新羅也。王居東、西二城,官有內臣佐平者宣納號令,內頭佐平主帑聚,內法佐平主禮,衛士佐平典衛兵,朝廷佐平主獄,兵官佐平掌外兵。有六方,方統十郡。大姓有八:沙氏,燕氏,劦氏,解氏,貞氏,國氏,木氏, 44a4.gif 氏。其法:反逆者誅,籍其家;殺人者,輸奴婢三贖罪;吏受賕及盜,三倍償,錮終身。俗與高麗同。有三島,生黃漆,六月刺取瀋,色若金。王服大袖紫袍,青錦袴,素皮帶,烏革履,烏羅冠飾以金蘤。羣臣絳衣,飾冠以銀蘤。禁民衣絳紫。有文籍,紀時月如華人。
武德四年,王扶餘璋始遣使獻果下馬,自是數朝貢,高祖冊為帶方郡王、百濟王。後五年,獻明光鎧,且訟高麗梗貢道。太宗貞觀初,詔使者平其怨。又與新羅世仇,數相侵,帝賜璽書曰:「新羅,朕蕃臣,王之鄰國。聞數相侵暴,朕已詔高麗、新羅申和,王宜忘前怨,識朕本懷。」璋奉表謝,然兵亦不止。再遣使朝,上鐵甲雕斧,帝優勞之,賜帛段三千。十五年,璋死,使者素服奉表曰:「君外臣百濟王扶餘璋卒。」帝為舉哀玄武門,贈光祿大夫,賻賜甚厚。命祠部郎中鄭文表冊其子義慈為柱國,紹王。
義慈事親孝,與兄弟友,時號「海東曾子」。明年,與高麗連和伐新羅,取四十餘城,發兵守之。又謀取棠項城,絕貢道。新羅告急,帝遣司農丞相里玄獎齎詔書諭解。聞帝新討高麗,乃間取新羅七城;久之,又奪十餘城,因不朝貢。高宗立,乃遣使者來,帝詔義慈曰:「海東三國,開基舊矣,地固犬牙。比者隙爭侵校無寧歲,新羅高城重鎮皆為王并,歸窮于朕,丐王歸地。昔齊桓一諸侯,尚存亡國,況朕萬方主,可不卹其危邪?王所兼城宜還之,新羅所俘亦畀還王。不如詔者,任王決戰,朕將發契丹諸國,度遼深入,王可思之,無後悔!」
永徽六年,新羅訴百濟、高麗、靺鞨取北境三十城。顯慶五年,乃詔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率左衛將軍劉伯英、右武衛將軍馮士貴、左驍衛將軍龐孝泰發新羅兵討之,自城山濟海。百濟守熊津口,定方縱擊,虜大敗,王師乗潮帆以進,趨真都城一舍止。虜悉衆拒,復破之,斬首萬餘級,拔其城。義慈挾太子隆走北鄙,定方圍之。次子泰自立為王,率衆固守,義慈孫文思曰:「王、太子固在,叔乃自王,若唐兵解去,如我父子何?」與左右縋而出,民皆從之,泰不能止。定方令士超堞立幟,泰開門降,定方執義慈、隆及小王孝演、酋長五十八人送京師,平其國五部、三十七郡、二百城,戶七十六萬。乃析置熊津、馬韓、東明、金漣、德安五都督府,擢酋渠長治之,命郎將劉仁願守百濟城,左衛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九月,定方以所俘見,詔釋不誅。義慈病死,贈衛尉卿,許舊臣赴臨,詔葬孫皓、陳叔寶墓左,授隆司稼卿。文度濟海卒,以劉仁軌代之。
璋從子福信嘗將兵,乃與浮屠道琛據周留城反,迎故王子扶餘豐於倭,立為王,西部皆應,引兵圍仁願。龍朔元年,仁軌發新羅兵往救,道琛立二壁熊津江,仁軌與新羅兵夾擊之,奔入壁,爭梁墮溺者萬人,新羅兵還。道琛保任孝城,自稱領軍將軍,福信稱霜岑將軍,告仁軌曰:「聞唐與新羅約,破百濟,無老孺皆殺之,畀以國。我與受死,不若戰。」仁軌遣使齎書荅說,道琛倨甚,館使者于外,嫚報曰:「使人官小,我,國大將,禮不當見。」徒遣之。仁軌以衆少,乃休軍養威,請合新羅圖之。福信俄殺道琛,并其兵,豐不能制。二年七月,仁願等破之熊津,拔支羅城,夜薄真峴,比明入之,斬首八百級,新羅餉道乃開。仁願請濟師,詔右威衛將軍孫仁師為熊津道行軍總管,發齊兵七千往。福信顓國,謀殺豐,豐率親信斬福信,與高麗、倭連和。仁願已得齊兵,士氣振,乃與新羅王金法敏率步騎,而遣劉仁軌率舟師,自熊津江偕進,趨周留城。豐衆屯白江口,四遇皆克,火四百艘,豐走,不知所在。偽王子扶餘忠勝、忠志率殘衆及倭人請命,諸城皆復。仁願勒軍還,留仁軌代守。
帝以扶餘隆為熊津都督,俾歸國,平新羅故憾,招還遺人。麟德二年,與新羅王會熊津城,刑白馬以盟。仁軌為盟辭曰:「往百濟先王,罔顧逆順,不敦鄰,不睦親,與高麗、倭共侵削新羅,破邑屠城。天子憐百姓無辜,命行人脩好,先王負險恃遐,侮慢弗恭,皇赫斯怒,是伐是夷。但興亡繼絕,王者通制,故立前太子隆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附杖新羅,長為與國,結好除怨,恭天子命,永為藩服。右威衛將軍魯城縣公仁願,親臨厥盟,有貳其德,興兵動衆,明神監之,百殃是降,子孫不育,社稷無守,世世毋敢犯。」乃作金書鐵契,藏新羅廟中。
仁願等還,隆畏衆攜散,亦歸京師。儀鳳時,進帶方郡王,遣歸藩。是時,新羅彊,隆不敢入舊國,寄治高麗死。武后又以其孫敬襲王,而其地已為新羅、渤海靺鞨所分,百濟遂絕。
新羅,弁韓苗裔也。居漢樂浪地,橫千里,縱三千里,東拒長人,東南日本,西百濟,南瀕海,北高麗。而王居金城,環八里所,衛兵三千人。謂城為侵牟羅,邑在內曰喙評,外曰邑勒。有喙評六,邑勒五十二。朝服尚白,好祠山神。八月望日,大宴賚官吏,射。其建官,以親屬為上,其族名第一骨、第二骨以自別。兄弟女、姑、姨、從姊妹,皆聘為妻。王族為第一骨,妻亦其族,生子皆為第一骨,不娶第二骨女,雖娶,常為妾媵。官有宰相、侍中、司農卿、太府令,凡十有七等,第二骨得為之。事必與衆議,號「和白」,一人異則罷。宰相家不絕祿,奴僮三千人,甲兵牛馬豬稱之。畜牧海中山,須食乃射。息穀米於人,償不滿,庸為奴婢。王姓金,貴人姓朴,民無氏有名。食用柳杯若銅、瓦。元日相慶,是日拜日月神。男子褐袴。婦長襦,見人必跪,則以手据地為恭。不粉黛,率美髮以繚首,以珠綵飾之。男子翦髮鬻,冒以黑巾。市皆婦女貿販。冬則作灶堂中,夏以食置冰上。畜無羊,少驢、騾,多馬。馬雖高大,不善行。
長人者,人類長三丈,鋸牙鉤爪,黑毛覆身,不火食,噬禽獸,或搏人以食;得婦人,以治衣服。其國連山數十里,有峽,固以鐵闔,號關門,新羅常屯弩士數千守之。
初,百濟伐高麗,來請救,悉兵往破之,自是相攻不置。後獲百濟王殺之,滋結怨。武德四年,王真平遣使者入朝,高祖詔通直散騎侍郎庾文素持節荅賚。後三年,拜柱國,封樂浪郡王、新羅王。
貞觀五年,獻女樂二。太宗曰:「比林邑獻鸚鵡,言思鄉,丐還,況於人乎?」付使者歸之。是歲,真平死,無子,立女善德為王,大臣乙祭柄國。詔贈真平左光祿大夫,賻物段二百。九年,遣使者冊善德襲父封,國人號聖祖皇姑。十七年,為高麗、百濟所攻,使者來乞師,亦會帝親伐高麗,詔率兵以披虜勢,善德使兵五萬入高麗南鄙,拔水口城以聞。二十一年,善德死,贈光祿大夫,而妹真德襲王。明年,遣子文王及弟伊贊子春秋來朝,拜文王左武衛將軍,春秋特進。因請改章服,從中國制,內出珍服賜之。又詣國學觀釋奠、講論,帝賜所製晉書。辭歸,敕三品以上郊餞。
高宗永徽元年,攻百濟,破之,遣春秋子法敏入朝,真德織錦為頌以獻,曰:「巨唐開洪業,巍巍皇猷昌。止戈成大定,興文繼百王。統天崇雨施,治物體含章。深仁諧日月,撫運邁時康。幡旗旣赫赫,鉦鼓何鍠鍠。外夷違命者,翦覆被天殃。淳風凝幽顯,遐邇競呈祥。四時和玉燭,七耀巡萬方。維岳降宰輔,維帝任忠良。三五成一德,昭我唐家唐。」帝美其意,擢法敏太府卿。
五年,真德死,帝為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賜綵段三百,命太常丞張文收持節弔祭,以春秋襲王。明年,百濟、高麗、靺鞨共伐取其三十城。使者來請救,帝命蘇定方討之,以春秋為嵎夷道行軍總管,遂平百濟。龍朔元年,死,法敏襲王。以其國為雞林州大都督府,授法敏都督。
咸亨五年,納高麗叛衆,略百濟地守之,帝怒,詔削官爵,以其弟右驍衛員外大將軍、臨海郡公仁問為新羅王,自京師歸國。詔劉仁軌為雞林道大總管,衛尉卿李弼、右領軍大將軍李謹行副之,發兵窮討。上元二年二月,仁軌破其衆於七重城,以靺鞨兵浮海略南境,斬獲甚衆。詔李謹行為安東鎮撫大使,屯買肖城,三戰,虜皆北。法敏遣使入朝謝罪,貢篚相望,仁問乃還,辭王,詔復法敏官爵。然多取百濟地,遂抵高麗南境矣。置尚、良、康、熊、全、武、漢、朔、溟九州,州有都督,統郡十或二十,郡有大守,縣有小守。開耀元年,死,子政明襲王。遣使者朝,丐唐禮及它文辭,武后賜吉凶禮并文詞五十篇。死,子理洪襲王。死,弟興光襲王。
玄宗開元中,數入朝,獻果下馬、朝霞紬、魚牙紬、海豹皮。又獻二女,帝曰:「女皆王姑姊妹,違本俗,別所親,朕不忍留。」厚賜還之。又遣子弟入太學學經術。帝間賜興光瑞文錦、五色羅、紫繡紋袍、金銀精器,興光亦上異狗馬、黃金、美諸物。初,渤海靺鞨掠登州,興光擊走之,帝進興光寧海軍大使,使攻靺鞨。二十五年死,帝尤悼之,贈太子太保,命邢以鴻臚少卿弔祭,子承慶襲王,詔曰:「新羅號君子國,知詩、書。以卿惇儒,故持節往,宜演經誼,使知大國之盛。」又以國人善棋,詔率府兵曹參軍楊季鷹為副。國高弈皆出其下,於是厚遣使者金寶。俄冊其妻朴為妃。承慶死,詔使者臨弔,以其弟憲英嗣王。帝在蜀,遣使泝江至成都朝正月。
大曆初,憲英死,子乾運立,甫丱,遣金隱居入朝待命。詔倉部郎中歸崇敬往弔,監察御史陸珽、顧愔為副冊授之,并母金為太妃。會其宰相爭權相攻,國大亂,三歲乃定。於是,歲朝獻。建中四年死,無子,國人共立宰相金良相嗣。貞元元年,遣戶部郎中蓋塤持節命之。是年死,立良相從父弟敬信襲王。十四年,死,無子,立嫡孫俊邕。明年,遣司封郎中韋丹持冊,未至,俊邕死,丹還。子重興立,永貞元年,詔兵部郎中元季方冊命。後三年,使者金力奇來謝,且言:「往歲冊故主俊邕為王,母申太妃,妻叔妃,而俊邕不幸,冊今留省中,臣請授以歸。」又為其宰相金彥昇、金仲恭、王之弟蘇金添明丐門戟,詔皆可。凡再朝貢。七年死,彥昇立,來告喪,命職方員外郎崔廷弔,且命新王,以妻貞為妃。長慶、寶曆間,再遣使者來朝,留宿衛。彥昇死,子景徽立。大和五年,以太子左諭德源寂冊弔如儀。開成初,遣子義琮謝,願留衛,見聽,明年遣之。五年,鴻臚寺籍質子及學生歲滿者一百五人,皆還之。
有張保皐、鄭年者,皆善鬬戰,工用槍。年復能沒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角其勇健,保皐不及也。年以兄呼保皐,保皐以齒,年以藝,常不相下。自其國皆來為武寧軍小將。後保皐歸新羅,謁其王曰:「遍中國以新羅人為奴婢,願得鎮清海,使賊不得掠人西去。」清海,海路之要也。王與保皐萬人守之。自大和後,海上無鬻新羅人者。保皐旣貴於其國,年飢寒客漣水,一日謂戍主馮元規曰:「我欲東歸,乞食於張保皐。」元規曰:「若與保皐所負何如?奈何取死其手?」年曰:「飢寒死,不如兵死快,況死故鄉邪!」年遂去。至,謁保皐,飲之極歡。飲未卒,聞大臣殺其王,國亂無主,保皐分兵五千人與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禍難。」年至其國,誅反者,立王以報。王遂召保皐為相,以年代守清海。會昌後,朝貢不復至。
贊曰:杜牧稱:「安思順為朔方節度時,郭汾陽、李臨淮俱為牙門都將,二人不相能,雖同盤飲食,常睇相視,不交一言。及汾陽代思順,臨淮欲亡去,計未決。旬日,詔臨淮分汾陽半兵東出趙、魏,臨淮入請曰:『一死固甘,乞免妻子。』汾陽趨下,持手上堂,曰:『今國亂主遷,非公不能東伐,豈懷私忿時邪?』及別,執手泣涕,相勉以忠義,訖平劇盜,實二公之力。知其心不叛,知其心,難也;忿必見短,知其材,益難也。此保皐與汾陽之賢等耳。年投保皐必曰:『彼貴我賤,我降下之,不宜以舊忿殺我。』保皐果不殺,人之常情也。臨淮請死於汾陽,亦人之常情也。保皐任年,事出於己,年且寒飢,易為感動。汾陽、臨淮,平生亢立,臨淮之命,出於天子。榷於保皐,汾陽為優。此乃聖賢遲疑成敗之際也。世稱周、邵為百代之師,周公擁孺子而邵公疑之,以周公之聖,邵公之賢,少事文王,老佐武王,能平天下,周公之心,邵公且不知之。苟有仁義之心,不資以明,雖邵公尚爾,況其下哉!」嗟乎,不以怨毒相惎,而先國家之憂,晉有祁奚,唐有汾陽、保皐,孰謂夷無人哉!
日本,古倭奴也。去京師萬四千里,直新羅東南,在海中,島而居,東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國無城郛,聯木為柵落,以草茨屋。左右小島五十餘,皆自名國,而臣附之。置本率一人,檢察諸部。其俗多女少男,有文字,尚浮屠法。其官十有二等。其王姓阿每氏,自言初主號天御中主,至彥瀲,凡三十二世,皆以「尊」為號,居筑紫城。彥瀲子神武立,更以「天皇」為號,徙治大和州。次曰綏靖,次安寧,次懿德,次孝昭,次天安,次孝靈,次孝元,次開化,次崇神,次垂仁,次景行,次成務,次仲哀。仲哀死,以開化曾孫女神功為王。次應神,次仁德,次履中,次反正,次允恭,次安康,次雄略,次清寧,次顯宗,次仁賢,次武烈,次繼體,次安閑,次宣化,次欽明。欽明之十一年,直梁承聖元年。次海達。次用明,亦曰目多利思比孤,直隋開皇末,始與中國通。次崇峻。崇峻死,欽明之孫女雄古立。次舒明,次皇極。其俗椎髻,無冠帶,跣以行,幅巾蔽後,貴者冒錦;婦人衣純色裙,長腰襦,結髮于後。至煬帝,賜其民錦線冠,飾以金玉,文布為衣,左右佩銀蘤,長八寸,以多少明貴賤。
太宗貞觀五年,遣使者入朝,帝矜其遠,詔有司毋拘歲貢。遣新州刺史高仁表往諭,與王爭禮不平,不肯宣天子命而還。久之,更附新羅使者上書。
永徽初,其王孝德即位,改元曰白雉,獻虎魄大如斗,碼瑙若五升器。時新羅為高麗、百濟所暴,高宗賜璽書,令出兵援新羅。未幾孝德死,其子天豐財立。死,子天智立。明年,使者與蝦蛦人偕朝。蝦蛦亦居海島中,其使者鬚長四尺許,珥箭於首,令人戴瓠立數十步,射無不中。天智死,子天武立。死,子總持立。咸亨元年,遣使賀平高麗。後稍習夏音,惡倭名,更號日本。使者自言,國近日所出,以為名。或云日本乃小國,為倭所并,故冒其號。使者不以情,故疑焉。又妄夸其國都方數千里,南、西盡海,東、北限大山,其外即毛人云。
長安元年,其王文武立,改元曰太寶,遣朝臣真人粟田貢方物。朝臣真人者,猶唐尚書也。冠進德冠,頂有華蘤四披,紫袍帛帶。真人好學,能屬文,進止有容。武后宴之麟德殿,授司膳卿,還之。文武死,子阿用立。死,子聖武立,改元曰白龜。開元初,粟田復朝,請從諸儒受經,詔四門助教趙玄默即鴻臚寺為師,獻大幅布為贄,悉賞物貿書以歸。其副朝臣仲滿慕華不肯去,易姓名曰朝衡,歷左補闕,儀王友,多所該識,久乃還。聖武死,女孝明立,改元曰天平勝寶。天寶十二載,朝衡復入朝,上元中,擢左散騎常侍、安南都護。新羅梗海道,更繇明、越州朝貢。孝明死,大炊立。死,以聖武女高野姬為王。死,白壁立。建中元年,使者真人興能獻方物。真人,蓋因官而氏者也。興能善書,其紙似繭而澤,人莫識。貞元末,其王曰桓武,遣使者朝。其學子橘免勢、浮屠空海願留肄業,歷二十餘年,使者高階真人來請免勢等俱還,詔可。次諾樂立,次嵯峨,次浮和,次仁明。仁明直開成四年,復入貢。次文德,次清和,次陽成。次光孝,直光啟元年。
其東海嶼中又有邪古、波邪、多尼三小王,北距新羅,西北百濟,西南直越州,有絲絮、怪珍云。
流鬼去京師萬五千里,直黑水靺鞨東北,少海之北,三面皆阻海,其北莫知所窮。人依嶼散居,多沮澤,有魚鹽之利。地蚤寒,多霜雪,以木廣六寸、長七尺系其上,以踐冰,逐走獸。土多狗,以皮為裘。俗被髮,粟似莠而小,無蔬蓏它穀。勝兵萬人。南與莫曳靺鞨鄰,東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貞觀十四年,其王遣子可也余莫貂皮更三譯來朝,授騎都尉,遣之。
龍朔初,有儋羅者,其王儒李都羅遣使入朝,國居新羅武州南島上,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穀,耕不知用牛,以鐵齒杷土。初附百濟,麟德中,酋長來朝,從帝至太山,後附新羅。
開元十一年,又有達末婁、達姤二部首領朝貢。達末婁自言北扶餘之裔,高麗滅其國,遣人度那河,因居之,或曰他漏河,東北流入黑水。達姤,室韋種也,在那河陰,涷末河之東,西接黃頭室韋,東北距達末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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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一上‧列傳第一百四十六上  西域上 泥婆羅 党項 東女 高昌 吐谷渾 焉耆 龜茲 疏勒 于闐 天竺 摩揭陀 罽賔
泥婆羅直吐蕃之西樂陵川。土多赤銅、犛牛。俗翦髮逮眉,穿耳,楦以筩若角,緩至肩者為姣好。無匕箸,攫而食。其器皆用銅,其居版屋畫壁。俗不知牛耕,故少田作,習商賈。一幅布蔽身,日數盥浴。重博戲,通推步曆術。祀天神,鐫石為象,日浴之,烹羊以祭。鑄銅為錢,面文人形,背牛馬形。其君服珠、頗黎、車渠、珊瑚、虎魄垂纓,耳金鉤玉璫,佩寶伏突,御師子大床,燎香布花於堂,而大臣坐地不藉,左右持兵,數百列侍。宮中有七重樓,覆銅瓦,楹極皆大琲雜寶,四隅置銅槽,下有金龍,口激水仰注槽中。
初,王那陵提婆之父為其叔所殺,提婆出奔,吐蕃納之,遂臣吐蕃。貞觀中,遣使者李義表到天竺,道其國,提婆大喜,延使者同觀阿耆婆濔池。池廣數十丈,水常湓沸,共傳旱潦未始耗溢,或抵以物則生煙,釜其上,少選可熟。二十一年,遣使入獻波稜、酢菜、渾提葱。永徽時,其王尸利那連陀羅又遣使入貢。
党項,漢西羌別種,魏、晉後微甚。周滅宕昌、鄧至,而党項始彊。其地古析支也,東距松州,西葉護,南舂桑、迷桑等羌,北吐谷渾。處山谷崎嶇,大抵三千里。以姓別為部,一姓又分為小部落,大者萬騎,小數千,不能相統,故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房當氏、米禽氏、拓拔氏,而拓拔最彊。土著,有棟宇,織犛尾、羊毛覆屋,歲一易。俗尚武,無法令、賦役,人壽多過百歲,然好為盜,更相剽奪。尤重復讎,未得所欲者,蓬首垢顏,跣足草食,殺已乃復。男女衣裘褐,被氊。畜犛牛、馬、驢、羊以食,不耕稼。地寒,五月草生,八月霜降。無文字,候草木記歲。三年一相聚,殺牛羊祭天,取麥他國以釀酒。妻其庶母、伯叔母、兄嫂、子弟婦,惟不娶同姓。老而死,子孫不哭;少死,則曰夭枉,乃悲。
貞觀三年,南會州都督鄭元璹鐫諭,其酋細封步賴舉部降,太宗璽詔慰撫,步賴因入朝,宴錫特異,以其地為軌州,即授刺史,步賴請率兵討吐谷渾。其後諸酋長悉內屬,以其地為崌、奉、嚴、遠四州,即首領拜刺史。
有拓拔赤辭者,初臣吐谷渾,慕容伏允待之厚,與結婚,諸羌已歸,獨不至。李靖擊吐谷渾,赤辭屯狼道峽抗王師,廓州刺史久且洛生欲諭降之,辭曰:「渾主以腹心待我,不知其佗,若速去,且汙吾刀。」洛生怒,引輕騎破之肅遠山,斬首數百級,虜雜畜六千。帝因其勝又令約降,赤辭從子思頭潛納款,其下拓拔細豆亦降。赤辭知宗族攜沮,稍欲自歸,岷州都督劉師立復誘之,即與思頭俱內屬。以其地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為都督府,擢赤辭西戎州都督,賜氏李,貢職遂不絕。於是自河首積石山而東,皆為中國地。後吐蕃寖盛,拓拔畏偪,請內徙,始詔慶州置靜邊等州處之。地乃入吐蕃,其處者皆為吐蕃役屬,更號弭藥。
又有黑党項者,居赤水西。其長號敦善王,慕容伏允之走也,依之。及吐谷渾款附,敦善王亦納貢。居雪山者曰破丑氏。
又有白蘭羌,吐蕃謂之丁零,左屬党項,右與多彌接。勝兵萬人,勇戰鬬,善作兵,俗與党項同。武德六年,使者入朝。明年,以其地為維、恭二州。貞觀六年,與契苾數十萬內屬。永徽時,特浪生羌卜樓大首領凍就率衆來屬,以其地為劍州。
龍朔後,白蘭、舂桑及白狗羌為吐蕃所臣,籍其兵為前驅。白狗與東會州接,勝兵纔千人。在西北者,天授中內附,戶凡二十萬,以其地為朝、吳、浮、歸十州,散居靈、夏間。至德末,為吐蕃所誘,使為鄉導鈔邊,俄悔悟,更來朝,願助靈州饟輓。乾元間,中國數亂,因寇邠、寧二州,肅宗詔郭子儀都統朔方、邠寧、鄜坊節度事,以鄜州刺史杜冕、邠州刺史桑如珪分二隊出討。子儀至,党項潰去。
上元元年,在涇、隴部落十萬衆詣鳳翔節度使崔光遠降。二年,與渾、奴剌連和,寇寶雞,殺吏民,掠財珍,焚大散關,入鳳州,殺刺史蕭拽,節度使李鼎追擊走之。明年,又攻梁州,刺史李勉走;進寇奉天,大掠華原、同官去。詔臧希讓代勉為刺史,於是歸順、乾封、歸義、順化、和寧、和義、保善、寧定、羅雲、朝鳳凡十州部落詣希讓獻款,丐節印,詔可。
僕固懷恩之叛,誘党項、渾、奴剌入寇,衆數萬,掠鳳翔、盩厔,大酋鄭廷、郝德入同州,刺史韋勝走,節度使周智光破之澄城。閱月,又入同州,焚官私室廬,壁馬蘭山。郭子儀遣兵襲之,退保三堡,子儀遣慕容休明諭降廷、德。
子儀以党項、吐谷渾部落散處鹽、慶等州,其地與吐蕃濱近,易相脅,即表徙靜邊州都督、夏州、樂容等六府党項于銀州之北、夏州之東,寧朔州吐谷渾住夏西,以離沮之。召靜邊州大首領左羽林大將軍拓拔朝光等五刺史入朝,厚賜賚,使還綏其部。先是,慶州有破丑氏族三、野利氏族五、把利氏族一,與吐蕃姻援,贊普悉王之,因是擾邊凡十年。子儀表工部尚書路嗣恭為朔方留後,將作少監梁進用為押党項部落使,置行慶州。且言:「党項陰結吐蕃為變,可遣使者招慰,芟其反謀,因令進用為慶州刺史,嚴邏以絕吐蕃往來道。」代宗然之。又表置靜邊、芳池、相興王州都督、長史,永平、旭定、清寧、寧保、忠順、靜塞、萬吉等七州都督府。於是破丑、野利、把利三部及思樂州刺史拓拔乞梅等皆入朝,宜定州刺史折磨布落、芳池州野利部並徙綏、延州。大曆末,野利禿羅都與吐蕃叛,招餘族不應,子儀擊之,斬禿羅都,而野利景庭、野利剛以其部數千人入附雞子川。六州部落,曰:野利越詩、野利龍兒、野利厥律、兒黃、野海、野窣等;居慶州者號東山部,夏州者號平夏部。永泰後稍徙石州,後為永安將阿史那思暕賦索無極,遂亡走河西。
元和時復置宥州,護党項。至大和中寖彊,數寇掠,然器械鈍苦,畏唐兵精,則以善馬購鎧,善羊貿弓矢。鄜坊道軍糧使李石表禁商人不得以旗幟、甲冑、五兵入部落,告者,舉罪人財畀之。至開成末,種落愈繁,富賈人齎繒寶鬻羊馬,藩鎮乗其利,彊市之,或不得直,部人怨,相率為亂,至靈、鹽道不通。武宗以侍御史為使招定,分三印,以邠、寧、延屬崔彥曾,鹽、夏、長澤屬李鄠,靈武、麟、勝屬鄭賀,皆緋衣銀魚,而功不克。
宣宗大中四年,內掠邠、寧,詔鳳翔李業、河東李拭合節度兵討之,宰相白敏中為都統。帝出近苑,或以竹一箇植舍外,見纔尺許,遠且百步,帝屬二矢曰:「党羌窮寇,仍歲暴吾鄙,今我約,射竹中則彼當自亡,不中,我且索天下兵翦之,終不以此賊遺子孫。」左右注目,帝一發竹分,矢徹諸外,左右呼萬歲。不閱月,羌果破殄,餘種竄南山。
始,天寶末,平夏部有戰功,擢容州刺史、天柱軍使。其裔孫拓拔思恭,咸通末竊據宥州,稱刺史。黃巢入長安,與鄜州李孝昌壇而坎牲,誓討賊,僖宗賢之,以為左武衛將軍,權知夏綏銀節度事。次王橋,為巢所敗,更与鄭畋四節度盟,屯渭橋。中和二年,詔為京城西面都統、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進四面都統,權知京兆尹。賊平,兼太子太傅,封夏國公,賜姓李。嗣襄王熅之亂,詔思恭討賊,兵不出,卒。以弟思諫代為定難節度使,思孝為保大節度、鄜坊丹翟等州觀察使,並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行瑜反,以思孝為北面招討使,思諫東北面招討使。思孝亦因亂取鄜州,遂為節度使,累兼侍中,以老薦弟思敬為保大軍兵馬留後,俄為節度使。
東女亦曰蘇伐剌拏瞿咀羅,羌別種也,西海亦有女自王,故稱「東」別之。東與吐蕃、党項、茂州接,西屬三波訶,北距于闐,東南屬雅州羅女蠻、白狼夷。東西行盡九日,南北行盡二十日。有八十城。以女為君,居康延川,巖險四繚,有弱水南流,縫革為船。戶四萬,勝兵萬人。王號賔就,官曰高霸黎,猶言宰相也。官在外者,率男子為之。凡號令,女官自內傳,男官受而行。王侍女數百,五日一聽政。王死,國人以金錢數萬納王族,求淑女二立之,次為小王,王死,因以為嗣,或姑死婦繼,無篡奪。所居皆重屋,王九層,國人六層。王服青毛綾裙,被青袍,袖委於地,冬羔裘,飾以文錦。為小鬟髻,耳垂璫。足曳 29308.gif 2935c.gif ,履也。俗輕男子,女貴者咸有侍男,被髮,以青塗面,惟務戰與耕而已。子從母姓。地寒宜麥,畜羊馬,出黃金。風俗大抵與天竺同。以十一月為正。巫者以十月詣山中,布糟麥,咒呼羣鳥,俄有鳥來如雞狀,剖視之,有穀者歲豐,否即有災,名曰鳥卜。居喪三年,不易服,不櫛沐。貴人死,剝藏其皮,內骨罋中,糅金屑瘞之。王之葬,殉死至數十人。
武德時,王湯滂氏始遣使入貢,高祖厚報,為突厥所掠不得通。貞觀中,使復至,太宗璽制慰撫。顯慶初,遣使高霸黎文與王子三盧來朝,授右監門中郎將。其王斂臂使大臣來請官號,武后冊拜斂臂左玉鈐衛員外將軍,賜瑞錦服。天授、開元間,王及子再來朝,詔與宰相宴曲江,封王曳夫為歸昌王、左金吾衛大將軍。後乃以男子為王。
貞元九年,其王湯立悉與白狗君及哥鄰君董卧庭、逋租君鄧吉知、南水君薛尚悉曩、弱水君董避和、悉董君湯息贊、清遠君蘇唐磨、咄霸君董藐蓬皆詣劍南韋皐求內附。其種散居西山、弱水,雖自謂王,蓋小小部落耳。自失河、隴,悉為吐蕃羈屬,部數千戶,輒置令,歲督絲絮,至是猶上天寶所賜詔書。皐處其衆於維、霸等州,賜牛、糧,治生業。立悉等入朝,差賜官祿。於是松州羌二萬口相踵入附。立悉等官刺史,皆得世襲,然陰附吐蕃,故謂「兩面羌」。
高昌直京師西四千里而贏,其橫八百里,縱五百里,凡二十一城,王都交河城。漢車師前王廷也。田地城,戊己校尉所治也。勝兵萬人。土沃,麥、禾皆再熟。有草名白疊,擷花可織為布。俗辮髻垂後。
其王麴伯雅,隋時嘗妻以戚屬宇文氏女,號華容公主。武德初,伯雅死,子文泰立,遣使來告,高祖命使者臨弔。後五年,獻狗高六寸,長尺,能曳馬銜燭,云出拂菻,中國始有拂菻狗。
太宗即位,獻玄狐裘,帝賜妻宇文華 4956.gif 一具,宇文亦上玉盤。凡諸國施為輒以聞。貞觀四年,文泰遂來朝,禮賜厚甚。宇文求預宗籍,有詔賜氏李,更封常樂公主。
久之,文泰與西突厥通,凡西域朝貢道其國,咸見壅掠。伊吾嘗臣西突厥,至是內屬,文泰與葉護共擊之。帝下詔讓其反覆,召大臣冠軍阿史那矩計事,文泰不遣,使長史麴雍來謝罪。初,大業末,華民多奔突厥,及頡利敗,有逃入高昌者,有詔護送,文泰苛留之。又與西突厥乙毗設破焉耆三城,虜其人,焉耆王訴諸朝。帝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問狀,復遣使謝,帝引責曰:「而主數年朝貢不入,無藩臣禮,擅置官,儗效百僚。今歲首萬君長悉來,而主不至。日我使人往,文泰猥曰;『鷹飛于天,雉竄于蒿,貓遊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豈不快邪!』西域使者入貢,而主悉拘梗之。又諗薛延陀曰:『旣自為可汗,與唐天子等,何事拜謁其使?』明年我當發兵虜而國,歸謂而君善自圖。」時薛延陀可汗請為軍向導,故民部尚書唐儉至延陀堅約。
帝復下璽書示文泰禍福,促使入朝,文泰遂稱疾不至。乃拜侯君集為交河道大總管,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薩孤吳仁副之,契苾何力為葱山道副大總管,武衛將軍牛進達為行軍總管,率突厥、契苾騎數萬討之。羣臣諫以行萬里兵難得志,且天界絕域,雖得之,不可守,帝不聽。文泰謂左右曰:「曩吾入朝,見秦、隴北城邑蕭條,非有隋比。今伐我,兵多則糧軵不逮,若下三萬,我能制之。度磧疲鈍,以逸待勞,卧收其弊耳。」十四年,聞王師至磧口,悸駭無它計,發病死,子智盛立。
君集奄攻田地城,契苾何力以前軍鏖戰,是夜星墜城中,明日拔其城,虜七千餘人。中郎將辛獠兒以勁騎夜逼其都,智盛以書遺君集曰:「得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譴積,震墜厥命。智盛嗣位未幾,公其見赦。」君集曰:「能悔禍者,當面縛軍門。」智盛不荅。軍進,填隍引衝車,飛石如雨,城中大震。智盛令大將麴士義居守,身與綰曹麴德俊謁軍門,請改事天子。君集諭使降,辭未屈,薛萬均勃然起曰:「當先取城,小兒何與語!」麾而進,智盛流汗伏地曰「唯公命!」乃降。君集分兵略定,凡三州、五縣、二十二城,戶八千,口三萬,馬四千。先是,其國人謠曰:「高昌兵,如霜雪;唐家兵,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幾何自殄滅。」文泰捕謠所發,不能得也。
捷書聞,天子大悅,宴羣臣,班賜策功,赦高昌所部,披其地皆州縣之,號西昌州。特進魏徵諫曰:「陛下即位,高昌最先朝謁,俄以掠商胡,遏貢獻,故王誅加焉。文泰死,罪止矣,撫其人,立其子,伐罪弔民,道也。今利其土,屯守常千人,屯士數年一易,辦裝資,離親戚,不十年隴右且空。陛下終不得高昌圭粒咫帛助中國費,所謂散有用事無用。」不納。改西昌州曰西州,更置安西都護府,歲調千兵,謫罪人以戍。黃門侍郎褚遂良諫曰:「古者先函夏,後夷狄,務廣德化,不爭荒逖。今高昌誅滅,威動四夷,然自王師始征,河西供役,飛米轉芻,十室九匱,五年未可復。今又歲遣屯戍,行李萬里,去者資裝使自營辦,賣菽粟,傾機杼,道路死亡尚不計。罪人始於犯法,終於惰業,無益於行。所遣復有亡命,官司捕逮,株蔓相牽。有如張掖、酒泉塵飛烽舉,豈得高昌一乗一卒及事乎?必發隴右、河西耳。然則河西為我腹心,高昌,他人手足也,何必耗中華,事無用?昔陛下平頡利、吐谷渾,皆為立君,蓋罪而誅之,伏而立之,百蠻所以畏威慕德也。今宜擇高昌可立者立之,召首領悉還本土,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書聞不省。
初,文泰以金厚餉西突厥欲谷設,約有急為表裏;使葉護屯可汗浮圖城。及君集至,懼不敢發,遂來降,以其地為庭州。焉耆請歸高昌所奪五城,留兵以守。
君集勒石紀功,凱而旋,俘智盛君臣獻觀德殿。行飲至禮,酺三日。徙高昌豪桀於中國,智盛拜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弟智湛右武衛中郎將、天山郡公。麴氏傳國九世,百三十四年而亡。
智湛,麟德中以左驍衛大將軍為西州刺史,卒,贈涼州都督。有子昭,好學,有鬻異書者,母顧笥中金歎曰:「何愛此,不使子有異聞乎?」盡持易之。昭歷司膳卿,頗能辭章。弟崇裕有武藝,永徽中為右武衛翊府中郎將,封交河郡王,邑至三千戶。終鎮軍大將軍,武后為舉哀,襚以美錦,賻賜甚厚,封爵絕。
吐谷渾居甘松山之陽,洮水之西,南抵白蘭,地數千里。有城郭,不居也,隨水草,帳室、肉糧。其官有長史、司馬、將軍、王、公、僕射、尚書、郎中,蓋慕諸華為之。俗識文字,其王椎髻黑冒,妻錦袍織裙,金蘤飾首。男子服長裙繒冒,或冠羃 4366.gif 。婦人辮髮縈後,綴珠貝。婚禮,富家厚納聘,貪者竊妻去。父死妻庶母,兄死妻嫂。喪有服,葬已即除。民無常稅,用不足,乃斂富室商人,足而止。凡殺人若盜馬者死,它罪贖以物。地多寒,宜麥、菽、粟、蕪菁,出小馬、犛牛、銅、鐵、丹砂。有青海者,周八九百里,中有山,須冰合,游牝馬其上,明年生駒,號龍種。嘗得波斯馬,牧于海,生驄駒,日步千里,故世稱「青海騘」。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有熱風,傷行人。風將發,老駝引項鳴,埋鼻沙中,人候之,以氊蔽鼻口乃無恙。
隋時,其王慕容伏允號步薩缽,嘗寇邊,煬帝遣鐵勒敗之,壁西平;復命觀王雄破其衆。伏允以數十騎入泥嶺,亡去,仙頭王率男女十餘萬降。置郡縣鎮戍,以長子順為質,因王之,統餘衆,俄追還。伏允客党項,隋亂,因得復故地。
高祖受命,順自江都還長安,于時李軌據涼州,帝乃約伏允和,令擊軌自效,當護送順。伏允喜,引兵與軌戰庫門,交綏止,即遣使請順,帝遣之。順至,號為大寧王。
太宗時,伏允遣使者入朝,未還,即寇鄯州。帝遣使者讓,且召伏允;以疾為解,而為子求婚,驗帝意。帝召子親迎,亦稱疾,有詔止婚,遣中郎將康處真臨諭。又掠岷州,都督李道彥擊走之,執名王二,斬級七百。連歲遣名王朝。俄寇涼州,鄯州刺史李玄運表吐谷渾牧馬青海,輕兵掩之,可盡致。乃命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左驍衛將軍梁洛仁率契苾、党項兵擊之,未至三十里,志玄等不欲戰,壁而留,虜知之,驅牧馬走。副將李君羡率精騎尾襲懸水上,得牛羊二萬還。
是時,伏允耄不能事,其相天柱王用事,拘天子行人鴻臚丞趙德楷,帝遣使曉敕,十返,無悛言。貞觀九年,詔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積石道,任城王道宗鄯善道,李道彥赤水道,李大亮且末道,高甑生鹽澤道,並為行軍總管,率突厥、契苾兵擊之。党項內屬羌及洮州羌,皆殺刺史歸伏允。夏四月,道宗破伏允于庫山,俘斬四百。伏允謀入磧疲唐兵,燒野草,故靖馬多飢。道宗曰;「柏海近河源,古未有至者。伏允西走,未知其在,方馬糧乏,難遠入,不如按軍鄯州,須馬壯更圖之。」君集曰:「不然。嚮者段志玄至鄯州,吐谷渾兵輒傅城,彼國方完,逆衆用命也。今虜大敗,斥候無在,君臣相失,我乗其困,可以得志。柏海雖遠,可鼓而至也。」靖曰:「善。」分二軍:靖與大亮、薛萬均以一軍趣北,出其右;君集、道宗以一軍趣南,出其左。靖將薩孤吳仁以輕騎戰曼都山,斬名王,獲五百級。諸將戰牛心堆、赤水源,獲虜將南昌王慕容孝俊,收雜畜數萬。君集、道宗登漢哭山,戰烏海,獲名王梁屈葱。靖破天柱部落於赤海,收雜畜二十萬。大亮俘名王二十,雜畜五萬,次且末之西。伏允走圖倫磧,將託于闐,萬均督銳騎追亡數百里,又破之。士乏水,刺馬飲血。君集、道宗行空荒二千里,盛夏降霜,乏水草,士糜冰,馬秣雪。閱月,次星宿川,達柏海上,望積石山,覽觀河源。執失思力馳破虜車重。兩軍會于大非川、破邏真谷。
順之質隋,為金紫光祿大夫,伏允立其弟為太子。順歸,常鞅鞅,自以失位,欲以功自結天子,乃斬天柱王,舉國降。伏允懼,引千餘騎遁磧中,衆稍亡,從者纔百騎,窮無聊,即自經死。國人立順為君,稱臣內附,詔封西平郡王,號趉胡呂烏甘豆可汗。帝恐未能定其國,遣李大亮率精兵鎮援。
順久質華,國人不附,卒為下所殺,立其子燕王諾曷缽。諾曷缽幼,大臣爭權。帝詔侯君集就經紀之,始請頒曆及子弟入侍。詔封諾曷缽河源郡王,號烏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陽郡王道明持節冊命,賜鼓纛。諾曷缽身入謝,遂請婚,獻馬牛羊萬。比年入朝,乃以宗室女為弘化公主妻之,詔道明及右武衛將軍慕容寶持節送公主。其相宣王跋扈,謀作亂,欲襲公主,劫諾曷缽奔吐蕃。諾曷缽知之,引輕騎走鄯城,威信王以兵迎之,果毅都尉席君買率兵與威信王共討,斬其兄弟三人,國大擾。帝又詔民部尚書唐儉、中書舍人馬周持節撫慰。
高宗立,以主故,拜駙馬都尉。又獻名馬,帝問馬種性,使者曰:「國之最良者。」帝曰:「良馬人所愛。」詔還其馬。公主表請入朝,遣左驍衛將軍鮮于匡濟迎之。十一月,及諾曷缽至京師,帝又以宗室女金城縣主妻其長子蘇度摸末,拜左領軍衛大將軍。久之,摸末死,主與次子右武衛大將軍梁漢王闥盧摸末來請婚,帝以宗室女金明縣主妻之。旣而與吐蕃相攻,上書相曲直,並來請師,天子兩不許。吐谷渾大臣素和貴奔吐蕃,言其情,吐蕃出兵擣虛,破其衆黃河上,諾葛缽不支,與公主引數千帳走涼州。帝遣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平兩國怨。吐蕃遂有其地。
諾曷缽請內徙。乾封初,更封青海國王。帝欲徙其部於涼州之南山,羣臣議不同,帝難之。咸亨元年,乃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副之,總兵五萬討吐蕃,且納諾曷缽於故廷。王師敗於大非川,舉吐谷渾地皆陷,諾曷缽與親近數千帳纔免。三年,乃徙浩亹水南。諾曷缽以吐蕃盛,勢不抗,而鄯州地狹,又徙靈州,帝為置安樂州,即拜刺史,欲其安且樂云。
諾曷缽死,子忠立。忠死,子宣超立,聖曆三年,拜左豹韜員外大將軍,襲故可汗號,餘部詣涼、甘、肅、瓜、沙等州降。宰相張錫與右武衛大將軍唐休璟議徙其人於秦、隴、豐、靈間,令不得畔去。涼州都督郭元振以為:「吐谷渾近秦、隴,則與監牧雜處;置豐、靈,又邇默啜;假在諸華,亦不遽移其性也。前日王孝傑自河源軍徙耽爾乙句貴置靈州,旣其叛,乃入牧坊掠羣馬,瘢夷州縣,是則遷中土無益之成驗。往素和貴叛去,於我無損,但失吐谷渾數十部,豈與句貴比邪?今降虜非彊服,皆突矢刃,棄吐蕃而來,宜當循其情,為之制也。當甘、肅、瓜、沙降者,即其所置之,因所投而居,情易安,磔數州則勢自分。順其情,分其勢,不擾於人,可謂善奪戎心者也。歲遣鎮遏使者與宣超兄弟撫護之,無令相侵奪,生業固矣。有如叛去,無損中國。」詔可。宣超死,子曦皓立。曦皓死,子兆立。吐蕃復取安樂州,而殘部徙朔方、河東,語謬為「退渾」。
貞元十四年,以朔方節度副使、左金吾衛大將軍慕容復為長樂都督、青海國王,襲可汗號。復死,停襲。吐谷渾自晉永嘉時有國,至龍朔三年吐蕃取其地,凡三百五十年,及此封嗣絕矣。
焉耆國直京師西七千里而贏,橫六百里,縱四百里,東高昌,西龜茲,南尉犁,北烏孫。逗渠溉田,土宜黍、蒲陶,有魚鹽利。俗祝髮氊衣。戶四千,勝兵二千,常役屬西突厥。俗尚娛遨,二月朏出野祀,四月望日游林,七月七日祀生祖,十月望日王始出游,至歲盡止。
太宗貞觀六年,其王龍突騎支始遣使來朝。自隋亂,磧路閉,故西域朝貢皆道高昌。突騎支請開大磧道以便行人,帝許之。高昌怒,大掠其邊。西突厥莫賀設與咄陸弩失畢作難,來奔,咄陸弩失畢復攻之,遣使言狀,并貢名馬。咥利失可汗立,素善焉耆,故倚為援。十二年,處月、處蜜與高昌攻陷其五城,掠千五百人,焚廬舍。侯君集討高昌,遣使與相聞,突騎支喜,引兵佐唐。高昌破,歸向所俘及城,遣使者入謝。
西突厥臣屈利啜為弟娶突騎支女,遂相約為輔車勢,不朝貢,安西都護郭孝恪請討之。會王弟頡鼻、栗婆準葉護等三人來降,帝即命孝恪為西州道總管,率兵出銀山道,以栗婆準等為鄉導。初,焉耆所都周三十里,四面大山,海水繚其外,故恃不為虞。孝恪倍道絕水,夜傅堞,遲曙譟而登,鼓角轟哄,唐兵縱,國人擾敗,斬千餘級,執突騎支,更以栗婆準攝國事。始,帝語近臣曰:「孝恪以八月十一日詣焉耆,閱二旬可至,當以二十二日破之,使者今至矣?」俄而遽人以捷布聞。囚突騎支及妻子送洛陽,有詔赦罪。
屈利啜以兵救焉耆,而孝恪還三日矣。屈利啜囚栗婆準,更使吐屯攝王,遣使以告。帝曰:「焉耆我所下,爾乃王之邪?」吐屯懼,不敢王。焉耆立栗婆準,而從兄薛婆阿那支自為王,號瞎干,執栗婆準獻龜茲,殺之。阿史那社尒討龜茲,阿那支奔之,壁東境抗王師,為社尒所禽,數其罪,斬以徇。立突騎支弟婆伽利為王,以其地為焉耆都督府。
婆伽利死,國人請還前王突騎支,高宗許之,拜左衛大將軍,歸國。死,龍嬾突立。武后長安時,以其國小人寡,過使客不堪其勞,詔四鎮經略使禁止傔使私馬、無品者肉食。開元七年,龍嬾突死,焉吐拂延立。於是十姓可汗請居碎葉,安西節度使湯嘉惠表以焉耆備四鎮。詔焉耆、龜茲、疏勒、于闐征西域賈,各食其征,由北道者輪臺征之。訖天寶常朝賀。
龜茲,一曰丘茲,一曰屈茲,東距京師七千里而贏,自焉耆西南步二百里,度小山,經大河二,又步七百里乃至。橫千里,縱六百里。土宜麻、麥、粳稻、蒲陶,出黃金。俗善歌樂,旁行書,貴浮圖法。產子以木壓首。俗斷髮齊頂,惟君不翦髮。姓白氏。居伊邏盧城,北倚阿羯田山,亦曰白山,常有火。王以錦冒頂,錦袍、寶帶。歲朔,鬬羊馬橐它七日,觀勝負以卜歲盈耗云。葱嶺以東俗喜淫,龜茲、于闐置女肆,征其錢。
高祖受禪,王蘇伐勃駃遣使入朝。會死,子蘇伐疊立,號時健莫賀俟利發。貞觀四年獻馬,太宗賜璽書,撫慰加等。後臣西突厥。郭孝恪伐焉耆,乃遣兵與焉耆影援,自是不朝貢。
蘇伐疊死,弟訶黎布失畢立。二十一年,兩遣使朝貢,然帝怒其佐焉耆叛,議討之。是夜月食昴,詔曰:「月陰精,用刑兆也;星胡分,數且終。」乃以阿史那社尒為崑丘道行軍大總管,契苾何力副之,率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卿楊弘禮、左武衛將軍李海岸等發鐵勒十三部兵十萬討之。社尒分五軍掠其北,執焉耆王阿那支,龜茲大恐,酋長皆棄城走。社尒次磧石,去王城三百里。先遣伊州刺史韓威以千騎居前,右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至多褐,與王遇,其將羯獵顛兵五萬合戰。威偽北,王見威兵少,麾而進,威退與繼叔合,還戰,大破之,追奔八十里。王嬰城,社尒將圍之,王引突騎西走,城遂拔,孝恪居守。沙州刺史蘇海政、行軍長史薛萬備以精騎窮躡六百里,王計窮,保撥換城,社尒圍之。閱月,執王及羯獵顛。其相那利夜逸,以西突厥并國人萬餘來戰,孝恪及子死之。王師擾,倉部郎中崔義起募兵戰城中,繼叔、威助擊之,斬首三千級。那利敗,裒亡散復振,還襲王師,繼叔乗之,斬八千級。那利走,或執以詣軍。社尒凡破五大城,男女數萬,遣使者諭降小城七百餘,西域震懼,西突厥、安兩國歸軍饟焉。社尒立王弟葉護王其國,勒石紀功。
書聞,帝喜,見羣臣從容曰:「夫樂有幾,朕嘗言之:土城竹馬,童兒樂也;飭金翠羅紈,婦人樂也;貿遷有無,商賈樂也;高官厚秩,士大夫樂也;戰無前敵,將帥樂也;四海寧一,帝王樂也。朕今樂矣!」遂遍觴之。初,孝恪之擊焉耆也,龜茲有浮屠善數,歎曰:「唐家終有西域,不數年吾國亦亡。」社尒執訶黎布失畢、那利、羯獵顛獻太廟,帝受俘紫微殿。帝責謂,君臣皆頓首伏,詔赦罪,改館鴻臚寺,拜布失畢左武衛中郎將。始徙安西都護於其都,統于闐、碎葉、疏勒,號「四鎮」。
高宗復封訶黎布失畢為龜茲王,與那利、羯獵顛還國。久之,王來朝。那利烝其妻阿史那,王不能禁,左右請殺之,由是更猜忌。使者言狀,帝并召至京師,囚那利,護遣王還。羯獵顛拒不內,遣使降賀魯,王不敢進,悒悒死。詔左屯衛大將軍楊冑發兵禽羯獵顛,窮誅部黨,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更立子素稽為王,授右驍衛大將軍,為都督。是歲,徙安西都護府於其國,以故安西為西州都督府,即拜左驍衛大將軍兼安西都護麴智湛為都督。西域平。帝遣使者分行諸國風俗物產,詔許敬宗與史官譔西域圖志。
上元中,素稽獻銀頗羅、名馬。天授三年,王延田跌來朝。始,儀鳳時,吐蕃攻焉耆以西,四鎮皆沒。長壽元年,武威道總管王孝傑破吐蕃,復四鎮地,置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兵三萬鎮守。於是沙磧荒絕,民供貲糧苦甚,議者請棄之,武后不聽。都護以政績稱華狄者,田揚名、郭元振、張孝嵩、杜暹云。開元七年,王白莫苾死,子多匝立,改名孝節。十八年,遣弟孝義來朝。
自龜茲贏六百里,踰小沙磧,有跋祿迦,小國也,一曰亟墨,即漢姑墨國,橫六百里,縱三百里。風俗文字與龜茲同,言語少異。出細氊褐。西三百里度石磧至淩山,葱嶺北原也,水東流,春夏山谷積雪。西北五百里至素葉水城,比國商胡雜居。素葉以西數十城,皆立君長,役屬突厥。自素葉水城至羯霜那國,衣氊褐皮 3cb2.gif ,以繒繚額。素葉城西四百里至千泉,地贏二百里,南雪山,三垂平陸,多泉池,因名之,突厥可汗歲避暑其中。羣鹿飾鈴鐶,可狎也。西贏百里至呾邏私城,亦比國商胡雜居。有小城,三百,本華人,為突厥所掠,羣保此,尚華語。西南贏二百里至白水城,原隰膏腴。南五十里有笯赤建國,廣千里,地沃宜稼,多蒲陶。又二百里即石國。
疏勒,一曰佉沙,環五千里,距京師九千里而贏。多沙磧,少壤土。俗尚詭詐,生子亦夾頭取褊,其人文身碧瞳。王姓裴氏,自號「阿摩支」,居迦師城,突厥以女妻之。勝兵二千人。俗祠祅神。
貞觀九年,遣使者獻名馬,又四年,與朱俱波、甘棠貢方物。太宗謂房玄齡等曰:「曩之一天下,克勝四夷,惟秦皇、漢武耳。朕提三尺劍定四海,遠夷率服,不滅二君者。然彼末路不自保,公等宜相輔弼,毋進諛言,置朕於危亡也。」儀鳳時,吐蕃破其國。開元十六年,始遣大理正喬夢松攝鴻臚少卿,冊其君安定為疏勒王。天寶十二載,首領裴國良來朝,授折衝都尉,賜紫袍、金魚。
朱俱波亦名朱俱槃,漢子合國也。并有西夜、蒲犁、依耐、得若四種地,直于闐西千里,葱嶺北三百里,西距喝盤陀,北九百里屬疏勒,南三千里女國也。勝兵二千人。尚浮屠法,文字同婆羅門。
甘棠,在海南,崑崙人也。
喝盤陀,或曰漢陀,曰渴館檀,亦謂渴羅陀,由疏勒西南入劍末谷、不忍領六百里,其國也。距瓜州四千五百里,直朱俱波西,南距懸度山,北抵疏勒,西護密,西北判汗國也。治葱嶺中,都城負徙多河。勝兵千人。其王本疏勒人,世相承為之。西南即頭痛山也。葱嶺俗號極嶷山,環其國。人勁悍,貌、言如于闐。其法,殺人剽劫者死,餘得贖。賦必輸服飾,王坐人床。後魏太延中,始通中國。貞觀九年,遣使者來朝。開元中破平其國,置葱嶺守捉,安西極邊戍也。
于闐,或曰瞿薩旦那,亦曰渙那,曰屈丹,北狄曰于遁,諸胡曰豁旦。距京師九千七百里,瓜州贏四千里,并有漢戎盧、杆彌、渠勒、皮山五國故地。其居曰西山城,勝兵四千人。有玉河,國人夜視月光盛處必得美玉。王居繪室。俗機巧,言迂大,喜事祅神、浮屠法,然貌恭謹,相見皆跪。以木為筆,玉為印,凡得問遺書,戴于首乃發之。自漢武帝以來,中國詔書符節,其王傳以相授。人喜歌舞,工紡績。西有沙磧,鼠大如蝟,色類金,出入羣鼠為從。初無桑蠶,丐鄰國,不肯出,其王即求婚,許之。將迎,乃告曰:「國無帛,可持蠶自為衣。」女聞,置蠶帽絮中,關守不敢驗,自是始有蠶。女刻石約無殺蠶,蛾飛盡得治繭。
王姓尉遲氏,名屋密,本臣突厥,貞觀六年,遣使者入獻。後三年,遣子入侍。阿史那社尒之平龜茲也,其王伏闍信大懼,使子獻橐它三百。長史薛萬備謂社尒曰:「公破龜茲,西域皆震恐,願假輕騎羈于闐王獻京師。」社尒許之。至于闐,陳唐威靈,勸入見天子,伏闍信乃隨使者來。會高宗立,授右衛大將軍,子葉護玷為右驍衛將軍,賜袍帶,布帛六千段,第一區,留數月遣之,請以子弟宿衛。上元初,身率子弟酋領七十人來朝。擊吐蕃有功,帝以其地為毗沙都督府,析十州,授伏闍雄都督。死,武后立其子璥。開元時獻馬、駝、豽。璥死,復立尉遲伏師戰為王。死,伏闍達嗣,并冊其妻執失為妃。死,尉遲珪嗣,妻馬為妃。珪死,子勝立。至德初,以兵赴難,因請留宿衛。乾元三年,以其弟左監門衛率葉護曜為大僕員外卿、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事。勝自有傳。
于闐東三百里有建德力河,七百里有精絕國;河之東有汗彌,居達德力城,亦曰拘彌城,即寧彌故城。皆小國也。
初,德宗即位,遣內給事朱如玉之安西,求玉於于闐,得圭一,珂佩五,枕一,帶胯三百,簪四十,奩三十,釧十,杵三,瑟瑟百斤,并它寶等。及還,詐言假道回紇為所奪。久之事泄,得所市,流死恩州。
天竺國,漢身毒國也,或曰摩伽陀,曰婆羅門。去京師九千六百里,都護治所二千八百里,居葱嶺南,幅圓三萬里,分東、西、南、北、中五天竺,皆城邑數百。南天竺瀕海,出師子、豹、 247ea.gif 、橐它、犀、象、火齊、琅玕、石蜜、黑鹽。北天竺距雪山,圜抱如璧,南有谷,通為國門。東天竺際海,與扶南、林邑接。西天竺與罽賔、波斯接。中天竺在四天竺之會,都城曰茶鎛和羅城,濱迦毗黎河。有別城數百,皆置長,別國數十,置王。曰舍衛;曰迦沒路,開戶皆東嚮;曰迦尸,或曰波羅奈,亦曰波羅那斯。其畜有稍割牛,黑色,角細,長四尺許,十日一割,不然困且死。人飲其血,或曰壽五百歲,牛壽如之。
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亦曰剎利,世有其國,不篡殺。土溽熱,稻歲四熟,禾之長者沒橐它。以貝齒為貨。有金剛、旃檀、鬱金,與大秦、扶南、交趾相貿易。人富樂,無簿籍,耕王地者乃輸稅。以舐足摩踵為致禮。家有奇樂倡伎。王大臣皆服錦罽,為螺髻於頂,餘髮翦使卷。男子穿耳垂璫,或懸金,耳緩者為上類;徒跣,衣重白。婦人項飾金、銀、珠纓絡。死者燔骸取灰,建窣堵,或委野中及河,餌鳥獸魚鱉,無喪紀。謀反者幽殺之;小罪贖錢;不孝者斷手足,劓耳鼻,徙于邊。有文字,善步曆,學悉曇章,妄曰梵天法。書貝多葉以記事。尚浮圖法,不殺生飲酒,國中處處指曰佛故跡也。信盟誓,傳禁咒,能致龍起雲雨。
隋煬帝時,遣裴矩通西域諸國,獨天竺、拂菻不至為恨。武德中,國大亂,王尸羅逸多勒兵戰無前,象不弛鞍,士不釋甲,因討四天竺,皆北面臣之。會唐浮屠玄奘至其國,尸羅逸多召見曰:「而國有聖人出,作秦王跛陣樂,試為我言其為人。」玄奘粗言太宗神武,平禍亂,四夷賔服狀,王喜,曰:「我當東面朝之。」貞觀十五年,自稱摩伽陀王,遣使者上書,帝命雲騎尉梁懷璥持節尉撫,尸羅逸多驚問國人:「自古亦有摩訶震旦使者至吾國乎?」皆曰:「無有。」戎言中國為摩訶震旦。乃出迎,膜拜受詔書,戴之頂,復遣使者隨入朝。詔衛尉丞李義表報之,大臣郊迎,傾都邑縱觀,道上焚香,尸羅逸多率羣臣東面受詔書,復獻火珠、鬱金、萻提樹。
二十二年,遣右衛率府長史王玄策使其國,以蔣師仁為副;未至,尸羅逸多死,國人亂,其臣那伏帝阿羅那順自立,發兵拒玄策。時從騎纔數十,戰不勝,皆沒,遂剽諸國貢物。玄策挺身奔吐蕃西鄙,檄召鄰國兵。吐蕃以兵千人來,泥婆羅以七千騎來,玄策部分進戰茶鎛和羅城,三日破之,斬首三千級,溺水死萬人。阿羅那順委國走,合散兵復陣,師仁禽之,俘斬千計。餘衆奉王妻息阻乾陀衛江,師仁擊之,大潰,獲其妃、王子,虜男女萬二千人,雜畜三萬,降城邑五百八十所。東天竺王尸鳩摩送牛馬三萬餽軍,及弓、刀、寶纓絡。迦沒路國獻異物,并上地圖,請老子象。玄策執阿羅那順獻闕下。有司告宗廟,帝曰:「夫人耳目玩聲色,口鼻耽臭味,此敗德之原也。婆羅門不劫吾使者,寧至俘虜邪?」擢玄策朝散大夫。
得方士那邏邇娑婆寐,自言壽二百歲,有不死術,帝改館使治丹,命兵部尚書崔敦禮護視。使者馳天下,采怪藥異石,又使者走婆羅門諸國。所謂畔茶法水者,出石臼中,有石象人守之,水有七種色,或熱或冷,能銷草木金鐵,人手入輒爛,以橐它髑髏轉注瓠中。有樹名咀賴羅,葉如梨,生窮山崖腹,前有巨虺守穴,不可到。欲取葉者,以方鏃矢射枝則落,為羣鳥銜去,則又射,乃得之。其詭譎類如此。後術不驗,有詔聽還,不能去,死長安。高宗時,盧伽逸多者,東天竺烏茶人,亦以術進,拜懷化大將軍。
乾封三年,五天竺皆來朝。開元時,中天竺遣使者三至;南天竺一,獻五色能言鳥,乞師討大食、吐蕃,丐名其軍,玄宗詔賜懷德軍,使者曰:「蕃夷惟以袍帶為寵。」帝以錦袍、金革帶、魚袋并七事賜之;北天竺一來朝。
摩揭它,一曰摩伽陀,本中天竺屬國。環五千里,土沃宜稼穡,有異稻巨粒,號供大人米。王居拘闍揭羅布羅城,或曰俱蘇摩補羅,曰波吒釐子城,北瀕殑伽河。貞觀二十一年,始遣使者自通于天子,獻波羅樹,樹類白楊。太宗遣使取熬糖法,即詔揚州上諸蔗,拃瀋如其劑,色味愈西域遠甚。高宗又遣王玄策至其國摩訶菩提祠立碑焉。後德宗自製鍾銘,賜那爛陀祠。
又有那揭者,亦屬國也,貞觀二十年,遣使者貢方物。
烏茶者,一曰烏伏那,亦曰烏萇,直天竺南。地廣五千里,東距勃律六百里,西罽賔四百里。山谷相屬,產金、鐵、蒲陶、鬱金。稻歲熟。人柔詐,善禁架術。國無殺刑,抵死者放之窮山。罪有疑,飲以藥,視溲清濁而決輕重。有五城,王居術瞢櫱利城,一曰瞢揭釐城,東北有達麗羅川,即烏萇舊地。貞觀十六年,其王達摩因陀訶斯遣使者獻龍腦香,璽書優荅。大食與烏萇東鄙接,開元中數誘之,其王與骨咄、俱位二王不肯臣,玄宗命使者冊為王。
章求拔國,或曰章揭拔,本西羌種。居悉立西南四山中,後徙山西,與東天竺接。衣服略相類,因附之。地袤八九百里,勝兵二千人,無城郭,好鈔暴,商旅患之。貞觀二十年,其王羅利多菩伽因悉立國遣使者入朝。玄策之討中天竺,發兵來赴,有功,由是職貢不絕。
悉立當吐蕃西南,戶五萬,城邑多旁澗谿。男子繒束頭,衣氊褐。婦人辮髮,短裙。昏姻不以財聘。其穀宜粳稻、麥、豆。死者葬于野,不封樹,喪制為黑衣,滿年而除。刑有刖、劓。常羈屬吐蕃。
罽賔,隋漕國也,居葱嶺南,距京師萬二千里而贏,南距舍衛三千里。王居脩鮮城,常役屬大月氏。地暑濕,人乗象,俗治浮屠法。
武德二年,遣使貢寶帶、金鎖、水精醆、頗黎狀若酸棗。貞觀中獻名馬,太宗詔大臣曰:「朕始即位,或言天子欲耀兵,振伏四夷,惟魏徵勸我脩文德,安中夏;中夏安,遠人伏矣。今天下大安,四夷君長皆來獻,此徵力也。」遣果毅何處羅拔等厚齎賜其國,并撫尉天竺。處羅拔至罽賔,王東向稽首再拜,仍遣人導護使者至天竺。十六年,獻褥特鼠,喙尖尾赤,能食蛇,螫者嗅且尿,瘡即愈。
國人共傳王始祖曰馨孽,至曷擷支傳十二世。顯慶三年,以其地為脩鮮都督府。龍朔初,拜其王脩鮮等十一州諸軍事、脩鮮都督。開元七年,遣使獻天文及秘方奇藥,天子冊其王為葛邏達支特勒。後烏散特勒灑年老,請以子拂菻罽婆嗣,聽之。天寶四載,冊其子勃匐準為襲罽賔及烏萇國王。乾元初使者朝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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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一下‧列傳第一百四十六下  西域下 康 寧遠 大勃律 吐火羅 謝亹 識匿 箇失密 骨咄 蘇毗 師子 波斯 拂菻 大食
康者,一曰薩末鞬,亦曰颯秣建,元魏所謂悉萬斤者。其南距史百五十里,西北距西曹百餘里,東南屬米百里,北中曹五十里。在那密水南,大城三十,小堡三百。君姓溫,本月氏人。始居祁連北昭武城,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嶺,即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尋,曰戊地,曰史,世謂「九姓」,皆氏昭武。土沃宜禾,出善馬,兵彊諸國。人嗜酒,好歌舞于道。王帽氊,飾金雜寶。女子盤髻,幪黑巾,綴金蘤。生兒以石蜜啖之,置膠於掌,欲長而甘言,持珤若黏云。習旁行書。善商賈,好利,丈夫年二十,去傍國,利所在無不至。以十二月為歲首,尚浮圖法,祠祅神,出機巧技。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交潑為樂。
隋時,其王屈木支娶西突厥女,遂臣突厥。武德十年,始遣使來獻。貞觀五年,遂請臣。太宗曰:「朕惡取虛名,害百姓,且康臣我,緩急當同其憂。師行萬里,寧朕志邪?」卻不受。俄又遣使獻師子獸,帝珍其遠,命秘書監虞世南作賦。自是歲入貢,致金桃、銀桃,詔令植苑中。
高宗永徽時,以其地為康居都督府,即授其王拂呼縵為都督。萬歲通天中,以大首領篤娑缽提為王。死,子泥涅師師立。死,國人立突昏為王。開元初,貢鎖子鎧、水精杯、碼瑙瓶、駝鳥卵及越諾、侏儒、胡旋女子。其王烏勒伽與大食亟戰不勝,來乞師,天子不許。久之,請封其子咄曷為曹王,默啜為米王,詔許。烏勒伽死,遣使立咄曷,封欽化王,以其母可敦為郡夫人。
安者,一曰布豁,又曰捕喝,元魏謂忸蜜者。東北至東安,西南至畢,皆百里所。西瀕烏滸河,治阿濫謐城,即康居小君長罽王故地。大城四十,小堡千餘。募勇健者為柘羯。柘羯,猶中國言戰士也。武德時,遣使入朝。貞觀初,獻方物,太宗厚尉其使曰:「西突厥已降,商旅可行矣。」諸胡大悅。其王訶陵迦又獻名馬,自言一姓相承二十二世云。是歲,東安國亦入獻,言子姓相承十世云。
東安,或曰小國,曰喝汗,在那密水之陽,東距何二百里許,西南至大安四百里。治喝汗城,亦曰 3904.gif 斤為木鹿州,以其王昭武閉息為刺史。開元十四年,其王篤薩波提遣弟阿悉爛達拂耽發黎來朝,納馬豹。後八年,獻波斯 4bab.gif 二,拂菻繡氍毬一,鬱金香、石蜜等,其妻可敦獻柘辟大氍毬二、繡氍毬一,丐賜袍帶、鎧仗及可敦褂 4671.gif 裝澤。
東曹,或曰率都沙那,蘇對沙那,劫布呾那,蘇都識匿,凡四名。居波悉山之陰,漢貳師城地也。東北距俱戰提二百里,北至石,西至康,東北寧遠,皆四百里許,南至吐火羅五百里。有野叉城,城有巨窟,嚴以關鑰,歲再祭,人向窟立,中即煙出,先觸者死。武德中,與康同遣使入朝,其使曰:「本國以臣為健兒,聞秦王神武,欲隸麾下。」高祖大悅。
西曹者,隋時曹也,南接史及波覽,治瑟底痕城。東北越于底城有得悉神祠,國人事之。有金具器,款其左曰:「漢時天子所賜。」武德中入朝。天寶元年,王哥邏僕羅遣使者獻方物,詔封懷德王,即上言:「祖考以來,奉天可汗,願同唐人受調發,佐天子征討。」十一載,東曹王設阿忽與安王請擊黑衣大食,玄宗尉之,不聽。
中曹者,居西曹東,康之北。王治迦底真城。其人長大,工戰鬬。
石,或曰柘支,曰柘折,曰赭時,漢大宛北鄙也。去京師九千里。東北距西突厥,西北波臘,南二百里所抵俱戰提,西南五百里康也。圓千餘里,右涯素葉河。王姓石,治柘折城,故康居小王窳匿城地。西南有藥殺水,入中國謂之真珠河,亦曰質河。東南有大山,生瑟瑟。俗善戰,多良馬。隋大業初,西突厥殺其王,以特勒匐職統其國。武德、貞觀間,數獻方物。顯慶三年,以瞰羯城為大宛都督府,授其王瞰土屯攝舍提於屈昭穆都督。開元初,封其君莫賀咄吐屯,有功,為石國王。二十八年,又冊順義王。明年,王伊捺吐屯屈勒上言:「今突厥已屬天可汗,惟大食為諸國患,請討之。」天子不許。天寶初,封王子那俱車鼻施為懷化王,賜鐵券。久之,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劾其無蕃臣禮,請討之。王約降,仙芝遣使者護送至開遠門,俘以獻,斬闕下,於是西域皆怨。王子走大食乞兵,攻怛邏斯城,敗仙芝軍,自是臣大食。寶應時,遣使朝貢。
有碎葉者,出安西西北千里所,得勃達嶺,南抵中國,北突騎施南鄙也,西南直葱嶺贏二千里。水南流者經中國入于海,北流者經胡入于海。北三日行度雪海,春夏常雨雪。繇勃達嶺北行贏千里,得細葉川。東曰熱海,地寒不凍;西有碎葉城,天寶七載,北庭節度使王正見伐安西,毀之。川長千里,有異姓突厥兵數萬,耕者皆擐甲,相掠為奴婢。西屬怛邏斯城,石常分兵鎮之。自此抵西海矣。三月訖九月,未嘗雨,人以雪水溉田。
石東南千餘里,有捍者,山四環之,地膏腴,多馬羊。西千里距堵利瑟那,東臨葉葉水,水出葱嶺北原,色濁,西北流入大磧。無水草,望大山,尋遺胔,知所指,五百餘里即康也。
米,或曰彌末,曰弭秣賀。北百里距康。其君治缽息德城,永徽時為大食所破。顯慶三年,以其地為南謐州,授其君昭武開拙為刺史,自是朝貢不絕。開元時,獻璧、舞筵、師子、胡旋女。十八年,大首領末野門來朝。天寶初,封其君為恭順王,母可敦郡夫人。
何,或曰屈霜你迦,曰貴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故地。城左有重樓,北繪中華古帝,東突厥、婆羅門,西波斯、拂菻等諸王,其君旦詣拜則退。貞觀十五年,遣使者入朝。永徽時上言:「聞唐出師西討,願輸糧于軍。」俄以其地為貴霜州,授其君昭武婆達地刺史。遣使者缽底失入謝。
火尋,或曰貨利習彌,曰過利,居烏滸水之陽。東南六百里距戊地,西南與波斯接,西北抵突厥曷薩,乃康居小王奧鞬城故地。其君治急多颶遮城。諸胡惟其國有車牛,商賈乗以行諸國。天寶十載,君稍施芬遣使者朝,獻黑鹽。寶應時復入朝。
史,或曰佉沙,曰羯霜那,居獨莫水南康居小王蘇薤城故地。西百五十里距那色波,北二百里屬米,南四百里吐火羅也。有鐵門山,左右巉峭,石色如鐵,為關以限二國,以金錮闔。城有神祠,每祭必千羊,用兵類先禱乃行。國有城五百。隋大業中,其君狄遮始通中國,號最彊盛,築乞史城,地方數千里。貞觀十六年,君沙瑟畢獻方物。顯慶時,以其地為佉沙州,授君昭武失阿喝刺史。開元十五年,君忽必多獻舞女、文豹。後君長數死、立,然首領時時入朝。天寶中,詔改史為來威國。
那色波,亦曰小史,蓋為史所役屬。居吐火羅故地,東阨葱嶺,西接波剌斯,南雪山。
循縛芻水北有呾蜜種,亦自國,東西六百里所。又東踰四種,有鑊沙者,廣三百里,長五百里,東界骨咄,接葱嶺有十八種。南有揭職,稍大,幅員準千里,陵阜連屬,多菽麥,氣寒烈。東南抵雪山六百里,道吐火羅,又踰五種至婆羅睹邏。北踰山行六百里,得烏萇種。東北行二百里至河波羅水,水西南流,春夏涸凍。北歷十二種有婆羅吸摩補羅,最大種,綿地四千里,山周其外,土沃,產鍮、水精。北大雪山,即東女也。歷十九種得摩揭陀。又東過四種,踰大河,有迦摩縷波,皆阪險,地接西南夷,其人類蠻獠。行二月,叩蜀南邊,其東南野象羣暴,故戰用象軍。又南歷三十二種有狼揭羅者,地大數千里,其君治窣菟黎濕伐羅城。西北即波剌斯,傳言廣萬里,王治蘇剌薩儻那城。土溫溽,引水為田,人富饒。出金、銀、水精。多工巧,織錦、褐、氍毹。產善馬、橐它。人服錦 3cb2.gif 。賦稅,口出四銀錢,又以交易。西北距拂菻,西南際海島,有西女種,皆女子,多珍貨,附拂菻,拂菻君長歲遣男子配焉。俗產男不舉。又有臂、多、勢、羅四種,西北踰大山廣川,歷小城聚,行二千里即謝也。北五百里有弗栗恃薩儻那,地橫二千里,縱千里。其君突厥種,治護苾那城。東北大雪山,盛夏常凍,鑿冰乃可度。下有安呾羅縛者,地三千里;西北踰嶺四百里有闊悉多;西北三百里有活種,大二千里。此三種皆居吐火羅故地,臣于突厥,君亦突厥種,主鐵門南諸戎,遷徙不常。東又有七種,東南峽道險甚,無慮三百里,得俱蘭。東北山行五百里,即護密,北識匿也。南有商彌,地大二千里而贏,多蒲陶。生雌黃,鑿石乃得。東北踰山七百里至波謎羅川,東西千里,南北百里,春夏雨雪。南有缽露種,多紫金。行五百里有朅盤陀。東行八百里出葱嶺,又八百里至烏鎩,環千里,出白、黳、青三種玉。君長世臣朅盤陀。北徑磧,曠野五百里,得疏勒。東南五百里濟徙多水,踰大沙嶺,有斫句迦種,或曰沮渠,地千里。東踰領八百里,即于闐也,東有媲摩川。度磧行二百里,得尼壤城,在大澤中,地墊洳,蘆菼荒茂,行者鑿道趣城通于闐,而于闐以為東關。又東行入大流沙,人行無跡,故往返輒迷,聚遺骸以識道。無水草,多熱風,觸人及六畜皆迷仆。行四百里至故都邏。又六百里至故折摩馱那,古且末也。又千里至故納縛波,古樓蘭也。
自呾蜜以下,諸種相與羣聚,華人皆以國名之,故未嘗與唐通,傳記雜詭,不可得而考,然其地與諸國連屬,粗序其名云。
寧遠者,本拔汗那,或曰鏺汗,元魏時謂破洛那。去京師八千里。居西鞬城,在真珠河之北。有大城六,小城百。人多壽。其王自魏、晉相承不絕。每元日,王及首領判二朋,朋出一人被甲鬬,衆以瓦石相之,有死者止,以卜歲善惡。貞觀中,王契苾為西突厥瞰莫賀咄所殺,阿瑟那鼠匿奪其城。鼠匿死,子遏波之立契苾兄子阿了參為王,治呼悶城;遏波之治渴塞城。顯慶初,遏波之遣使朝貢,高宗厚慰諭。三年,以渴塞城為休循州都督,授阿了參刺史,自是歲朝貢。玄宗開元二十七年,王阿悉爛達干助平吐火仙,冊拜奉化王。天寶三載,改其國號寧遠,帝以外家姓賜其王曰竇,又封宗室女為和義公主降之。十三載,王忠節遣子薛裕朝,請留宿衛,習華禮,聽之,授左武衛將軍。其事唐最謹。
大勃律,或曰布露。直吐蕃西,與小勃律接,西鄰北天竺、烏萇。地宜鬱金。役屬吐蕃。萬歲通天逮開元時,三遣使者朝,故冊其君蘇弗舍利支離泥為王。死,又冊蘇麟陀逸之嗣王,凡再遣大首領貢方物。
小勃律去京師九千里而贏,東少南三千里距吐蕃贊普牙,東八百里屬烏萇,東南三百里大勃律,南五百里箇失蜜,北五百里當護密之娑勒城。王居孽多城,臨娑夷水。其西山顛有大城曰迦布羅。開元初,王沒謹忙來朝,玄宗以兒子畜之,以其地為綏遠軍。國迫吐蕃,數為所困,吐蕃曰:「我非謀爾國,假道攻四鎮爾。」久之,吐蕃奪其九城,沒謹忙求救北庭,節度使張孝嵩遣疏勒副使張思禮率銳兵四千倍道往,沒謹忙因出兵,大破吐蕃,殺其衆數萬,復九城。詔冊為小勃律王;遣大首領察卓那斯摩沒勝入謝。
沒謹忙死,子難泥立。死,兄麻來兮立。死,蘇失利之立,為吐蕃陰誘,妻以女,故西北二十餘國皆臣吐蕃,貢獻不入,安西都護三討之無功。天寶六載,詔副都護高仙芝伐之。前遣將軍席元慶馳千騎見蘇失利之曰:「請假道趨大勃律。」城中大酋五六,皆吐蕃腹心。仙芝約元慶:「吾兵到,必走山。出詔書召慰,賜繒綵。縛酋領待我。」元慶如約。蘇失利之挾妻走,不得其處。仙芝至,斬為吐蕃者,斷娑夷橋。是暮,吐蕃至,不能救。仙芝約王降,遂平其國。於是拂菻、大食諸胡七十二國皆震恐,咸歸附。執小勃律王及妻歸京師,詔改其國號歸仁,置歸仁軍,募千人鎮之。帝赦蘇失利之不誅,授右威衛將軍,賜紫袍、黃金帶,使宿衛。
吐火羅,或曰土豁羅,曰睹貨邏,元魏謂吐呼羅者。居葱嶺西,烏滸河之南,古大夏地。與挹怛雜處。勝兵十萬。國土著,少女多男。北有頗黎山,其陽穴中有神馬,國人游牧牝于側,生駒輒汗血。其王號「葉護」。武德、貞觀時再入獻。
永徽元年,獻大鳥,高七尺,色黑,足類橐駝,翅而行,日三百里,能噉鐵,俗謂駝鳥。顯慶中,以其阿緩城為月氏都督府,析小城為二十四州,授王阿史那都督。後二年,遣子來朝,俄又獻碼瑙鐙樹,高三尺。神龍元年,王那都泥利遣弟僕羅入朝,留宿衛。開元、天寶間數獻馬、、異藥、乾陀婆羅二百品、紅碧玻璃,乃冊其君骨咄祿頓達度為吐火羅葉護、挹怛王。其後,鄰胡羯師謀引吐蕃攻吐火羅,於是葉護失里忙伽羅丐安西兵助討,帝為出師破之。乾元初,與西域九國發兵為天子討賊,肅宗詔隸朔方行營。
挹怛國,漢大月氏之種。大月氏為烏孫所奪,西過大宛,擊大夏臣之。治藍氏城。大夏即吐火羅也。嚈噠,王姓也,後裔以姓為國,訛為挹怛,亦曰挹闐。俗類突厥。天寶中遣使朝貢。
俱蘭,或曰俱羅弩,曰屈浪拏,與吐火羅接,環地三千里,南大雪山,北俱魯河。出金精,琢石取之。貞觀二十年,其王忽提婆遣使者來獻,書辭類浮屠語。
劫者,居葱嶺中,西及南距賒彌,西北挹怛也,去京師萬二千里。氣常熱,有稻、麥、粟、豆。畜羊馬。俗死棄於山。武德二年,遣使者獻寶帶、玻璃、水精杯。
越底延者,南三千里距天竺,西北千里至賒彌,東北五千里至瓜州,居辛頭水之北。其法不殺人,重罪流,輕罪放。無租稅。俗翦髮,被錦袍,貧者白。自澡潔。氣溫,多稻、米、石蜜。
4afb.gif 居吐火羅西南,本曰漕矩吒,或曰漕矩,顯慶時謂訶達羅支,武后改今號。東距罽賔,東北帆延,皆四百里。南婆羅門,西波斯,北護時健。其王居鶴悉那城,地七千里,亦治阿娑你城。多鬱金、瞿草。瀵泉灌田。國中有突厥、罽賔、吐火羅種人雜居,罽賔取其子弟持兵以禦大食。景雲初,遣使朝貢,後遂臣罽賔。開元八年,天子冊葛達羅支頡利發誓屈爾為王。至天寶中數朝獻。
帆延者,或曰望衍,曰梵衍那。居斯卑莫運山之旁,西北與護時健接,東南距罽賔,西南訶達羅支,與吐火羅連境。地寒,人穴處。王治羅爛城,有大城四五。水北流入烏滸河。貞觀初,遣使者入朝。顯慶三年,以羅爛城為寫鳳都督府,縛時城為悉萬州,授王蔔寫鳳州都督,管內五州諸軍事,自是朝貢不絕。
石汗那,或曰斫汗那。自縛底野南入雪山,行四百里得帆延,東臨烏滸河。多赤豹。開元、天寶中,一再朝獻。
識匿,或曰尸棄尼,曰瑟匿。東南直京師九千里,東五百里距葱嶺守捉所,南三百里屬護蜜,西北五百里抵俱蜜。初治苦汗城,後散居山谷。有大谷五,酋長自為治,謂之五識匿。地二千里,無五穀。人喜攻剽,劫商賈。播蜜川四谷稍不用王號令。俗窟室。貞觀二十年,與似沒、役槃二國使者偕來朝。開元十二年,授王布遮波資金吾衛大將軍。天寶六載,王跌失伽延從討勃律戰死,擢其子都督、左武衛將軍,給祿居藩。
似沒者,北接石。土俗與康同。
役槃,亦與康鄰。出良馬。
俱蜜者,治山中。在吐火羅東北,南臨黑河。其王突厥延陀種。貞觀十六年,遣使者入朝。開元中,獻胡旋舞女,其王那羅延頗言為大食暴賦,天子但尉遣而已。天寶時,王伊悉爛俟斤又獻馬。
護蜜者,或曰達摩悉鐵帝,曰鑊侃,元魏所謂缽和者,亦吐火羅故地。東南直京師九千里而贏,橫千六百里,縱狹纔四五里。王居塞迦審城,北臨烏滸河。地寒冱,堆阜曲折,沙石流漫。有豆、麥,宜木果,出善馬。人碧瞳。顯慶時以地為鳥飛州,王沙缽羅頡利發為刺史。地當四鎮入吐火羅道,故役屬吐蕃。開元八年,冊其王羅旅伊陀骨咄祿多毗勒莫賀達摩薩爾為王。十六年,與米首領米忽汗同獻方物。明年,大酋烏鶻達干復朝。王死,冊其從弟護真檀嗣王。二十九年,身入朝,宴內殿,拜左金吾衛將軍,賜紫袍、金帶。天寶初,王子頡吉匐請絕吐蕃,賜鐵券。八載,真檀來朝,請宿衛,詔可。授右武衛將軍,久乃遣。又遣首領朝貢。乾元元年,王紇設伊俱鼻施來朝,賜氏李。
箇失蜜,或曰迦濕彌邏。北距勃律五百里,環地四千里,山回繚之,它國無能攻伐。王治撥邏勿邏布邏城,西瀕彌那悉多大河。地宜稼。多雪不風。出火珠、鬱金、龍種馬。俗毛褐。世傳地本龍池,龍徙水竭,故往居之。
開元初,遣使者朝。八年,詔冊其王真陀羅祕利為王;間獻胡藥。天木死,弟木多筆立,遣使者物理多來朝,且言:「有國以來,並臣天可汗,受調發。國有象、馬、步三種兵,臣身與中天竺王阨吐蕃五大道,禁出入,戰輒勝。有如天可汗兵至勃律者,雖衆二十萬,能輸糧以助。又國有摩訶波多磨龍池,願為天可汗營祠。」因丐王冊,鴻臚譯以聞。詔內物理多宴中殿,賜賚優備,冊木多筆為王,自是職貢有常。
其役屬五種,亦名國。所謂呾叉始羅者,地二千里,有都城。東南餘七百里得僧訶補羅,地三千餘里,亦治都城。東南山行五百里得烏剌尸,地二千里,有都城。宜稼穡。東南限山千里即箇失蜜。西南行險七百里得半笯蹉,地二千里。又得曷邏闍補羅者,其大四千里,有都城,多山阜,人驍勇。五種皆無君長云。
骨咄,或曰珂咄羅。廣長皆千里。王治思助建城。多良馬、赤豹。有四大鹽山,山出烏鹽。
開元十七年,王俟斤遣子骨都施來朝。二十一年,王頡利發獻女樂,又遣大首領多博勒達干朝貢。天寶十一載,冊其王羅全節為葉護。
蘇毗,本西羌族,為吐蕃所并,號孫波,在諸部最大。東與多彌接,西距鶻莽硤,戶三萬。天寶中,王沒陵贊欲舉國內附,為吐蕃所殺,子悉諾率首領奔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護送闕下,玄宗厚禮之。
多彌,亦西羌族,役屬吐蕃,號難磨。演犁牛河,土多黃金。貞觀六年,遣使者朝貢,賜遣之。
伊吾城者,漢宜禾都尉所治。商胡雜居,勝兵千,附鐵勒。人驍悍,土良沃。隋末內屬,置伊吾郡。天下亂,復臣突厥。貞觀四年,城酋來朝。頡利滅,舉七城降,列其地為西伊州。
師子,居西南海中,延袤二千餘里,有稜伽山,多奇寶,以寶置洲上,商舶償直輒取去。後鄰國人稍往居之。能馴養師子,因以名國。
總章三年,遣使者來朝。天寶初,王尸羅迷迦再遣使獻大珠、鈿金、寶瓔、象齒、白。
波斯,居達遏水西,距京師萬五千里而贏,東與吐火羅、康接,北鄰突厥可薩部,西南皆瀕海,西北贏四千里,拂菻也。人數十萬,其先波斯匿王,大月氏別裔,王因以姓,又為國號。治二城,有大城十餘。俗尊右下左,祠天地日月水火。祠夕,以麝揉蘇,澤耏顏鼻耳。西域諸胡受其法,以祠祅。拜必交股。俗徒跣,丈夫祝髮,衣不剖襟,青白為巾帔,緣以錦。婦辮髮著後。戰乗象,一象士百人,負則盡殺。斷罪不為文書,決於廷。叛者鐵灼其舌,瘡白為直,黑為曲。刑有髡、鉗、刖、劓,小罪耏,或系木于頸,以時月而置。劫盜囚終老,偷者輸銀錢。凡死,棄于山,服閱月除。氣常歊熱,地夷漫,知耕種畜牧。有鷲鳥,能噉羊。多善犬、、大驢。產珊瑚,高不三尺。
隋末,西突厥葉護可汗討殘其國,殺王庫薩和,其子施利立,葉護使部帥監統。施利死,遂不肯臣。立庫薩和女為王,突厥又殺之。施利之子單羯方奔拂菻,國人迎立之,是為伊怛支。死,兄子伊嗣俟立。
貞觀十二年,遣使者沒似半朝貢,又獻活褥蛇,狀類鼠,色正青,長九寸,能捕穴鼠。伊嗣俟不君,為大酋所逐,奔吐火羅,半道,大食擊殺之。子卑路斯入吐火羅以免。遣使者告難,高宗以遠不可師,謝遣,會大食解而去,吐火羅以兵納之。
龍朔初,又訴為大食所侵,是時天子方遣使者到西域分置州縣,以疾陵城為波斯都督府,即拜卑路斯為都督。俄為大食所滅,雖不能國,咸亨中猶入朝,授右武衛將軍,死。始,其子泥涅師為質,調露元年,詔裴行儉將兵護還,將復王其國,以道遠,至安西碎葉,行儉還,泥涅師因客吐火羅二十年,部落益離散。景龍初,復來朝,授左威衛將軍。病死,西部獨存。開元、天寶間,遣使者十輩獻碼瑙床、火毛繡舞筵。乾元初,從大食襲廣州,焚倉庫廬舍,浮海走。大曆時復來獻。
又有陀拔斯單者,或曰陀拔薩憚。其國三面阻山,北瀕小海。居婆里城,世為波斯東大將。波斯滅,不肯臣大食。天寶五載,王忽魯汗遣使入朝,封為歸信王。後八年,遣子自會羅來朝,拜右武衛員外中郎將,賜紫袍、金魚,留宿衛。為黑衣大食所滅。
貞觀後,遠小國君遣使者來朝獻,有司未嘗參考本末者,今附之左方。曰火辭彌,與波斯接。貞觀十八年,與摩羅游使者偕朝。二十一年,有健達王獻佛土菜,莖五葉,赤華紫須。龍朔元年,多福王難婆修彊宜說遣使者來朝。總章元年,有末陀提王,開元五年,有習阿薩般王安殺,並遣使者朝貢。七年,訶毗施王捺塞因吐火羅大酋羅摩獻師子、五色鸚鵡。
天寶時來朝者,曰俱爛那,曰舍摩,曰威遠,曰蘇吉利發屋蘭,曰蘇利悉單,曰建城,曰新城,曰俱位,凡八國。
俱位,或曰商彌。治阿賒師多城,在大雪山、勃律河北。地寒,有五穀、蒲陶、若榴,冬窟室。國人常助小勃律為中國候。
新城之國,在石東北贏百里。有弩室羯城,亦曰新城,曰小石國城,後為葛邏祿所并。
拂菻,古大秦也,居西海上,一曰海西國。去京師四萬里,在苫西,北直突厥可薩部,西瀕海,有遲散城,東南接波斯。地方萬里,城四百,勝兵百萬。十里一亭,三亭一置。臣役小國數十,以名通者曰澤散,曰驢分。澤散直東北,不得其道里。東度海二千里至驢分國。
重石為都城,廣八十里,東門高二十丈,釦以黃金。王宮有三襲門,皆飾異寶。中門中有金巨稱一,作金人立,其端屬十二丸,率時改一丸落。以瑟瑟為殿柱,水精、琉璃為梲,香木梁,黃金為地,象牙闔。有貴臣十二共治國。王出,一人挈囊以從,有訟書投囊中,還省柱直。國有大災異,輒廢王更立賢者。王冠如鳥翼,綴珠。衣錦繡,前無襟。坐金蘤榻,側有鳥如鵝,綠毛,上食有毒輒鳴。無陶瓦,屑白石塈屋,堅潤如玉。盛暑引水上,流氣為風。男子翦髮、衣繡,右袒而帔,乗輜軿白蓋小車,出入建旌旗,擊鼓。婦人錦巾。家訾億萬者為上官。
俗喜酒,嗜乾餅。多幻人,能發火于顏,手為江湖,口幡眊舉,足墮珠玉。有善醫能開腦出蟲以愈目眚。土多金、銀、夜光璧、明月珠、大貝、車渠、碼瑙、木難、孔翠、虎魄。織水羊毛為布,曰海西布。海中有珊瑚洲,海人乗大舶,墮鐵網水底。珊瑚初生磐石上,白如菌,一歲而黃,三歲赤,枝格交錯,高三四尺。鐵發其根,繫網舶上,絞而出之,失時不取即腐。西海有市,貿易不相見,置直物旁,名鬼市。有獸名腐,大如狗,獷惡而力。北邑有羊,生土中,臍屬地,割必死,俗介馬而走,擊鼓以驚之,羔臍絕,即逐水草,不能羣。
貞觀十七年,王波多力遣使獻赤玻璃、綠金精,下詔荅賚。大食稍彊,遣大將軍摩拽伐之,拂菻約和,遂臣屬。乾封至大足,再朝獻。開元七年,因吐火羅大酋獻師子、羚羊。
自拂菻西南度磧二千里,有國曰磨鄰,曰老勃薩。其人黑而性悍。地瘴癘,無草木五穀,飼馬以槀魚,人食鶻莽。鶻莽,波斯棗也。不恥烝報,於夷狄最甚,號曰「尋」。其君臣七日一休,不出納交易,飲以窮夜。
大食,本波斯地。男子鼻高,黑而髯。女子白皙,出輒鄣面。日五拜天神。銀帶,佩銀刀,不飲酒舉樂。有禮堂容數百人,率七日,王高坐為下說曰:「死敵者生天上,殺敵受福。」故俗勇于鬬。土饒礫不可耕,獵而食肉。刻石蜜為廬如輿狀,歲獻貴人。蒲陶大者如雞卵。有千里馬,傳為龍種。
隋大業中,有波斯國人牧于俱紛摩地那山,有獸言曰:「山西三穴,有利兵,黑石而白文,得之者王。」走視,如言。石文言當反,乃詭衆裒亡命於恒曷水,劫商旅,保西鄙自王,移黑石寶之。國人往討之,皆大敗還,於是遂彊。滅波斯,破拂菻,始有粟麥倉庾。南侵婆羅門,并諸國,勝兵至四十萬,康、石皆往臣之。其地廣萬里,東距突騎施,西南屬海。
海中有撥拔力種,無所附屬。不生五穀,食肉,刺牛血和乳飲之。俗無衣服,以羊皮自蔽。婦人明皙而麗。多象牙及阿末香,波斯賈人欲往市,必數千人納劖血誓,乃交易。兵多牙角,而有弓、矢、鎧、矟,士至二十萬,數為大食所破略。
永徽二年,大食王豃密莫末始遣使者朝貢,自言王大食氏,有國三十四年,傳二世。開元初,復遣使獻馬、鈿帶,謁見不拜,有司將劾之,中書令張說謂殊俗慕義,不可寘于罪,玄宗赦之。使者又來,辭曰:「國人止拜天,見王無拜也。」有司切責,乃拜。十四年,遣使蘇黎滿獻方物,拜果毅,賜緋袍、帶。
或曰大食族中有孤列種,世酋長,號白衣大食。種有二姓,一曰盆尼末換,二曰奚深。有摩訶末者,勇而智,衆立為王。闢地三千里,克夏臘城。傳十四世,至末換,殺兄伊疾自王,下怨其忍。有呼羅珊木鹿人並波悉林將討之,徇衆曰:「助我者,皆黑衣。」俄而衆數萬,即殺末換,求奚深種孫阿蒲羅拔為王,更號黑衣大食。蒲羅死,弟阿蒲恭拂立。至德初,遣使者朝貢。代宗取其兵平兩京。阿蒲恭拂死,子迷地立。死,弟訶論立。貞元時,與吐蕃相攻,吐蕃歲西師,故鮮盜邊。十四年,遣使者含嵯、烏雞、沙北三人朝,皆拜中郎將,賚遣之。傳言其國西南二千里山谷間,有木生花如人首,與語輒笑,則落。
東有末祿,小國也。治城郭,多木姓。以五月為歲首,以畫缸相獻。有尋支瓜,大者十人食乃盡。蔬有顆葱、葛藍、軍達、茇薤。
大食之西有苫者,亦自國。北距突厥可薩部,地數千里。有五節度,勝兵萬人。土多禾。有大川,東流入亞俱羅。商賈往來相望云。
自大食西十五日行,得都盤,西距羅利支十五日行;南即大食,二十五日行;北勃達,一月行。
勃達之東距大食二月行;西抵岐蘭二十日行;南都盤,北大食,皆一月行。
岐蘭之東南二十日行,得阿沒,或曰阿昧;東南距陀拔斯十五日行;南沙蘭,一月行;北距海二日行。居你訶溫多城,宜馬羊,俗柔寬,故大食常游牧於此。
沙蘭東距羅利支,北怛滿,皆二十日行;西即大食,二十五日行。
羅利支東距都盤,北陀拔斯,皆十五日行;西沙蘭,二十日行;南大食,二十五日行。
怛滿,或曰怛沒,東陀拔斯,南大食,皆一月行;北岐蘭,二十日行;西即大食,一月行。居烏滸河北平川中。獸多師子。西北與史接,以鐵關為限。
天寶六載,都盤等六國皆遣使者入朝,乃封都盤王謀思健摩訶延曰順化王,勃達王摩俱澀斯曰守義王,阿沒王俱那胡設曰恭信王,沙蘭王卑路斯威曰順禮王,羅利支王伊思俱習曰義寧王,怛滿王謝沒曰奉順王。
贊曰:西方之戎,古未嘗通中國,至漢始載烏孫諸國,後以名字見者寖多。唐興,以次脩貢,蓋百餘,皆冒萬里而至,亦已勤矣!然中國有報贈、冊弔、程糧、傳驛之費,東至高麗,南至真臘,西至波斯、吐蕃、堅昆,北至突厥、契丹、靺鞨,謂之「八蕃」,其外謂之「絕域」,視地遠近而給費。開元盛時,稅西域商胡以供四鎮,出北道者納賦輪臺。地廣則費倍,此盛王之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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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二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七上  南蠻上 南詔上
南詔,或曰鶴拓,曰龍尾,曰苴咩,曰陽劍。本哀牢夷後,烏蠻別種也。夷語王為「詔」。其先渠帥有六,自號「六詔」,曰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睒詔、施浪詔、蒙舍詔。兵埒,不能相君,蜀諸葛亮討定之。蒙舍詔在諸部南,故稱南詔。居永昌、姚州之間,鐵橋之南,東距爨,東南屬交趾,西摩伽陀,西北與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驃,北抵益州,東北際黔、巫。王都羊苴咩城,別都曰善闡府。
王坐東嚮,其臣有所陳,以狀言而不稱臣。王自稱曰元,猶朕也;謂其下曰昶,猶卿、爾也。官曰坦綽、曰布燮、曰久贊,謂之清平官,所以決國事輕重,猶唐宰相也;曰酋望、曰正酋望、曰員外酋望、曰大軍將、曰員外,猶試官也。幕爽主兵,琮爽主戶籍,慈爽主禮,罰爽主刑,勸爽主官人,厥爽主工作,萬爽主財用,引爽主客,禾爽主商賈,皆清平官、酋望、大軍將兼之。爽,猶言省也。督爽,總三省也。乞託主馬,祿託主牛,巨託主倉廩,亦清平官、酋望、大軍將兼之。曰爽酋、曰彌勤、曰勤齊,掌賦稅。曰兵獳司,掌機密。大府主將曰演習,副曰演覽;中府主將曰繕裔,副曰繕覽;下府主將曰澹酋,副曰澹覽;小府主將曰幕撝,副曰幕覽。府有陀酋,若管記;有陀西,若判官。大抵如此。凡調發,下文書聚邑,必占其期。百家有總佐一,千家有治人官一,萬家有都督一。凡田五畝曰雙。上官授田四十雙,上戶三十雙,以是而差。壯者皆為戰卒,有馬為騎軍。人歲給韋衫袴。以邑落遠近分四軍,以旗幟別四方,面一將統千人,四軍置一將。凡敵入境,以所入面將禦之。王親兵曰朱弩佉苴。佉苴,韋帶也。擇鄉兵為四軍羅苴子,戴朱鞮鍪,負犀革銅盾而跣,走險如飛。百人置羅苴子統一人。
望苴蠻者,在蘭蒼江西。男女勇捷,不鞍而騎,善用矛劍,短甲蔽胸腹,鞮鍪皆插貓牛尾,馳突若神。凡兵出,以望苴子前驅。以清平子弟為羽儀。王左右有羽儀長八人,清平官見王不得佩劍,唯羽儀長佩之為親信。有六曹長,曹長有功補大軍將。大軍將十二,與清平官等列,日議事王所,出治軍壁稱節度,次補清平官。有內筭官,代王裁處;外筭官,記王所處分,以付六曹。外則有六節度,曰:弄棟、永昌、銀生、劍川、柘東、麗水。有二都督:會川、通海。有十瞼,夷語瞼若州,曰:雲南瞼、白瞼亦曰勃弄瞼、品澹瞼、邆川瞼、蒙舍瞼、大釐瞼亦曰史瞼、苴咩瞼亦曰陽瞼、蒙秦瞼、矣和瞼、趙川瞼。
祁鮮山之西多瘴歊,地平,草冬不枯。自曲靖州至滇池,人水耕,食蠶以柘,蠶生閱二旬而繭,織錦縑精緻。大和、祁鮮而西,人不蠶,剖波羅樹實,狀若絮,紐縷而幅之。覽瞼井產鹽最鮮白,惟王得食,取足輒滅灶。昆明城諸井皆產鹽,不征,羣蠻食之。永昌之西,野桑生石上,其林上屈兩向而下植,取以為弓,不筋漆而利,名曰瞑弓。長川諸山,往往有金,或披沙得之。麗水多金麩。越睒之西,多薦草,產善馬,世稱越睒駿。始生若羔,歲中紐莎縻之,飲以米潘,七年可御,日馳數百里。
王出,建八旗,紫若青,白斿;雉翣二;有旄鉞,紫囊之;翠蓋。王母曰信麼,亦曰九麼。妃曰進武。信麼出,亦建八旗,絳斿。自曹長以降,繫金佉苴。尚絳紫。有功加錦,又有功加金波羅。金波羅,虎皮也。功小者,衿背不袖,次止于衿。婦人不粉黛,以蘇澤髮。貴者綾錦裙襦,上施錦一幅。以兩股辮為鬟髻,耳綴珠貝、瑟瑟、虎魄。女、嫠婦與人亂,不禁,婚夕私相送。已嫁有姦者,皆抵死。俗以寅為正,四時大抵與中國小差。膾魚寸,以胡瓜、椒、蔱和之,號鵝闕。吹瓢笙,笙四管,酒至客前,以笙推盞勸釂。以繒帛及貝市易。貝者大若指,十六枚為一覓。師行,人齎糧斗五升,以二千五百人為一營。其法,前傷者養治,後傷者斬。犁田以一牛三夫,前挽、中壓、後驅。然專于農,無貴賤皆耕。不繇役,人歲輸米二斗。一藝者給田,二收乃稅。
王蒙氏,父子以名相屬。自舍尨以來,有譜次可考。舍尨生獨邏,亦曰細奴邏,高宗時遣使者入朝,賜錦袍。細奴邏生邏盛炎,邏盛炎生炎閤。武后時,盛炎身入朝,妻方娠,生盛邏皮,喜曰:「我又有子,雖死唐地足矣。」炎閤立,死開元時,弟盛邏皮立,生皮邏閣,授特進,封臺登郡王。炎閤未有子時,以閤羅鳳為嗣,及生子,還其宗,而名承閤,遂不改。
開元末,皮邏閣逐河蠻,取大和城,又襲大釐城守之,因城龍口,夷語山陂陀為「和」,故謂「大和」,以處閤羅鳳。天子詔賜皮邏閣名歸義。當是時,五詔微,歸義獨彊,乃厚以利啖劍南節度使王昱,求合六詔為一,制可。歸義已并羣蠻,遂破吐蕃,寖驕大。入朝,天子亦為加禮。又以破渳蠻功,馳遣中人冊為雲南王,賜錦袍、金鈿帶七事。於是徙治大和城。天寶初,遣閤羅鳳子鳳迦異入宿衛,拜鴻臚卿,恩賜良異。
七載,歸義死,閤羅鳳立,襲王,以其子鳳迦異為陽瓜州刺史。初,安寧城有五鹽井,人得煮鬻自給。玄宗詔特進何履光以兵定南詔境,取安寧城及井,復立馬援銅柱,乃還。
鮮于仲通領劍南節度使,卞忿少方略。故事,南詔嘗與妻子謁都督,過雲南,太守張虔陀私之,多所求丐,閤羅鳳不應。虔陀數詬靳之,陰表其罪,由是忿怨,反,發兵攻虔陀,殺之,取姚州及小夷州凡三十二。明年,仲通自將出戎、巂州,分二道進次曲州、靖州。閤羅鳳遣使者謝罪,願還所虜,得自新,且城姚州;如不聽,則歸命吐蕃,恐雲南非唐有。仲通怒,囚使者,進薄白厓城,大敗引還。閤羅鳳斂戰胔,築京觀,遂北臣吐蕃,吐蕃以為弟,夷謂弟「鍾」,故稱「贊普鍾」,給金印,號「東帝」。揭碑國門,明不得已而叛,嘗曰:「我上世世奉中國,累封賞,後嗣容歸之。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會楊國忠以劍南節度當國,乃調天下兵凡十萬,使侍御史李宓討之,輦餉者尚不在。涉海而疫死相踵於道,宓敗于大和城,死者十八。亦會安祿山反,閤羅鳳因之取巂州會同軍,據清溪關,以破越析,梟于贈,西而降尋傳、驃諸國。
尋傳蠻者,俗無絲纊,跣履榛棘不苦也。射豪豬,生食其肉。戰,以竹籠頭如兜鍪。其西有裸蠻,亦曰野蠻,漫散山中,無君長,作檻舍以居。男少女多,無田農,以木皮蔽形,婦或十或五共養一男子。廣德初,鳳迦異築柘東城,諸葛亮石刻故在,文曰:「碑即仆,蠻為漢奴。」夷畏誓,常以石搘捂。
大曆十四年,閤羅鳳卒,以鳳迦異前死,立其孫異牟尋以嗣。異牟尋有智數,善撫衆,略知書。母李,獨錦蠻女也。獨錦蠻亦烏蠻種,在秦藏川南。天寶中,命其長為蹄州刺史。世與南詔婚聘。
異牟尋立,悉衆二十萬入寇,與吐蕃并力。一趨茂州,踰文川,擾灌口;一趨扶、文,掠方維、白垻;一侵黎、雅,叩邛郲關。令其下曰:「為我取蜀為東府,工伎悉送邏娑城,歲賦一縑。」於是進陷城聚,人率走山。德宗發禁衛及幽州軍以援東川,與山南兵合,大敗異牟尋衆,斬首六千級,禽生捕傷甚衆,顛踣厓峭且十萬。異牟尋懼,更徙苴咩城,築袤十五里,吐蕃封為日東王。
然吐蕃責賦重數,悉奪其險立營候,歲索兵助防,異牟尋稍苦之。故西瀘令鄭回者,唐官也,往巂州破,為所虜。閤羅鳳重其惇儒,號「蠻利」,俾教子弟,得箠搒,故國中無不憚。後以為清平官。說異牟尋曰:「中國有禮義,少求責,非若吐蕃惏刻無極也。今棄之復歸唐,無遠戍勞,利莫大此。」異牟尋善之,稍謀內附,然未敢發。亦會節度使韋皐撫諸蠻有威惠,諸蠻頗得異牟尋語,白于皐,時貞元四年也。皐乃遣諜者遺書,吐蕃疑之,因責大臣子為質,異牟尋愈怨。後五年,乃決策遣使者三人異道同趣成都,遺皐帛書曰:
異牟尋世為唐臣,曩緣張虔陀志在吞侮,中使者至,不為澄雪,舉部惶窘,得生異計。鮮于仲通比年舉兵,故自新無繇。代祖棄背,吐蕃欺孤背約。神川都督論訥舌使浪人利羅式眩惑部姓,發兵無時,今十二年。此一忍也。天禍蕃廷,降釁蕭牆,太子弟兄流竄,近臣橫汙,皆尚結贊陰計,以行屠害,平日功臣,無一二在。訥舌等皆冊封王,小國奏請,不令上達。此二忍也。又遣訥舌逼城于鄙,弊邑不堪。利羅式私取重賞,部落皆驚。此三忍也。又利羅式罵使者曰:「滅子之將,非我其誰?子所富當為我有。」此四忍也。
今吐蕃委利羅式甲士六十侍衛,因知懷惡不謬。此一難忍也。吐蕃陰毒野心,輒懷搏噬。有如媮生,實汙辱先人,辜負部落。此二難忍也。往退渾王為吐蕃所害,孤遺受欺;西山女王,見奪其位;拓拔首領,並蒙誅刈;僕固志忠,身亦喪亡。每慮一朝亦被此禍。此三難忍也。往朝廷降使招撫,情心無二,詔函信節,皆送蕃廷。雖知中夏至仁,業為蕃臣,吞聲無訴。此四難忍也。
曾祖有寵先帝,後嗣率蒙襲王,人知禮樂,本唐風化。吐蕃詐紿百情,懷惡相戚。異牟尋願竭誠日新,歸款天子。請加戍劍南、西山、涇原等州,安西鎮守,揚兵四臨,委回鶻諸國,所在侵掠,使吐蕃勢分力散,不能為彊,此西南隅不煩天兵,可以立功云。
且贈皐黃金、丹砂。皐護送使者京師,使者奏異牟尋請歸天子,為唐藩輔。獻金,示順革;丹,赤心也。德宗嘉之,賜以詔書,命皐遣諜往覘。
皐令其屬崔佐時至羊苴咩城。時吐蕃使者多在,陰戒佐時衣牂柯使者服以入。佐時曰:「我乃唐使者,安得從小夷服?」異牟尋夜迎之,設位陳燎,佐時即宣天子意,異牟尋內畏吐蕃,顧左右失色,流涕再拜受命。使其子閤勸及清平官與佐時盟點蒼山,載書四:一藏神祠石室,一沈西洱水,一置祖廟,一以進天子。乃發兵攻吐蕃使者殺之,刻金契以獻,遣曹長叚南羅、趙迦寬隨佐時入朝。
初,吐蕃與回鶻戰,殺傷甚,乃調南詔萬人。異牟尋欲襲吐蕃,陽示寡弱,以五千人行,許之。即自將數萬踵後,晝夜行,大破吐蕃於神川,遂斷鐵橋,溺死以萬計,俘其五王。乃遣弟湊羅棟、清平官尹仇寬等二十七人入獻地圖、方物,請復號南詔。帝賜賚有加,拜仇寬左散騎常侍,封高溪郡王。
明年夏六月,冊異牟尋為南詔王。以祠部郎中袁滋持節領使,成都少尹龐頎副之,崔佐時為判官;俱文珍為宣慰使,劉幽巖為判官。賜黃金印,文曰「貞元冊南詔印」。滋至大和城,異牟尋遣兄蒙細羅勿等以良馬六十迎之,金鍐玉珂,兵振鐸夾路陳。異牟尋金甲,蒙虎皮,執雙鐸韒。執矛千人衛,大象十二引于前,騎軍、徒軍以次列。詰旦,授冊,異牟尋率官屬北面立,宣慰使東向,冊使南向,乃讀詔冊。相者引異牟尋去位,跽受冊印,稽首再拜;又受賜服備物,退曰:「開元、天寶中,曾祖及祖皆蒙冊襲王,自此五十年。貞元皇帝洗痕錄功,復賜爵命,子子孫孫永為唐臣。」因大會其下,享使者,出銀平脫馬頭盤二,謂滋曰:「此天寶時先君以鴻臚少卿宿衛,皇帝所賜也。」有笛工、歌女,皆垂白,示滋曰:「此先君歸國時,皇帝賜胡部、龜茲音聲二列,今喪亡略盡,唯二人故在。」酒行,異牟尋坐,奉觴滋前,滋受觴曰:「南詔當深思祖考成業,抱忠竭誠,永為西南藩屏,使後嗣有以不絕也。」異牟尋拜曰:「敢不承使者所命。」滋還,復遣清平官尹輔酋等七人謝天子,獻鐸鞘、浪劍、鬱刃、生金、瑟瑟、牛黃、虎珀、 3cb2.gif 、紡絲、象、犀、越睒統倫馬。鐸鞘者,狀如殘刃,有孔傍達,出麗水,飾以金,所擊無不洞,夷人尤寶,月以血祭之。鬱刃,鑄時以毒藥并冶,取迎躍如星者,凡十年乃成,淬以馬血,以金犀飾鐔首,傷人即死。浪人所鑄,故亦名浪劍,王所佩者,傳七世矣。
異牟尋攻吐蕃,復取昆明城以食鹽池。又破施蠻、順蠻,並虜其王,置白厓城;因定磨些蠻,隸昆山西爨故地;破茫蠻,掠弄棟蠻、漢裳蠻,以實雲南東北。
施蠻者,在鐵橋西北,居大施睒、斂尋睒。男子衣繒布;女分髮直額,為一髻垂後,跣而衣皮。
順蠻本與施蠻雜居劍、共諸川。咩羅皮、鐸羅望旣失邆川、浪穹,奪劍、共地,由是徙鐵橋,在劍睒西北四百里,號劍羌。
磨蠻、些蠻與施、順二蠻皆烏蠻種,居鐵橋、大婆、小婆、三探覽、昆池等川。土多牛羊,俗不頮澤,男女衣皮,俗好飲酒歌舞。
茫蠻本關南種,茫,其君號也,或呼茫詔。永昌之南有茫天連、茫吐薅、大睒、茫昌、茫鮓、茫施,大抵皆其種。樓居,無城郭。或漆齒,或金齒。衣青布短袴,露骭,以繒布繚腰,出其餘垂後為飾。婦人披五色娑羅籠。象纔如牛,養以耕。
弄棟蠻,白蠻種也。其部本居弄棟縣鄙地,昔為褒州,有首領為刺史,誤殺其參軍,挈族北走,後散居磨些江側,故劍、共諸川亦有之。
漢裳蠻,本漢人部種,在鐵橋。惟以朝霞纏頭,餘尚同漢服。
十五年,異牟尋謀擊吐蕃,以邆川、寧北等城當寇路,乃峭山深塹修戰備,帝許出兵助力。又請以大臣子弟質於皐,皐辭,固請,乃盡舍成都,咸遣就學。且言:「昆明、巂州與吐蕃接,不先加兵,為虜所脅,反為我患。」請皐圖之。時唐兵比歲屯京西、朔方,大峙糧,欲南北並攻取故地。然南方轉饟稽期,兵不悉集。是夏,虜麥不熟,疫癘仍興,贊普死,新君立。皐揣虜未敢動,乃勸異牟尋:「緩舉萬全,愈於速而無功。今境上兵十倍往歲,且行營皆在巂州,扼西瀘吐蕃路,昆明、弄棟可以無虞。」異牟尋請期它年。
吐蕃大臣以歲在辰,兵宜出,謀襲南詔,閱衆治道,將以十月圍巂州,軍屯昆明凡八萬皆命一歲糧。贊普以舅攘鄀羅為都統,遣尚乞力、欺徐濫鑠屯西貢川。異牟尋與皐相聞,皐命部將武免率弩士三千赴之,亢榮朝以萬人屯黎州,韋良金以二萬五千人屯巂州,約南詔有急,皆進軍,過俄準添城者,南詔供饋。吐蕃引衆五萬自曩貢川分二軍攻雲南,一軍自諾濟城攻巂州。異牟尋畏東蠻、磨些難測,懼為吐蕃鄉導,欲先擊之。皐報:「巂州實往來道,扞蔽數州,虜百計窺之,故嚴兵以守,屯壁相望,糧械處處有之,東蠻庸敢懷貳乎?」異牟尋乃檄東、磨些諸蠻內糧城中,不者悉燒之。吐蕃顒城將楊萬波約降,事洩,吐蕃以兵五千守,皐將擊破之。萬波與籠官拔顒城以來,徙其人二千于宿川。皐將扶忠義又取末恭城,俘係牛羊千計。贊普大將旣煎讓律以兵距十貢川一舍而屯,國師馬定德率種落出降。西貢節度監軍野多輸煎者,贊普乞立贊養子,當從先贊普殉,亦詣忠義降。於是虜氣衰,軍不振。欺徐濫鑠至鐵橋,南詔毒其水,人多死,乃徙納川,壁而待。是年,虜霜雪早,兵無功還,期以明年。吐蕃苦唐、詔掎角,亦不敢圖南詔。皐令免按兵巂州,節級鎮守,雖南詔境亦所在屯戍。吐蕃懲野戰數北,乃屯三瀘水,遣論妄熱誘瀕瀘諸蠻,復城悉攝。悉攝,吐蕃險要也。蠻酋潛導南詔與皐部將杜毗羅狙擊。十七年春,夜絕瀘破虜屯,斬五百級。虜保鹿危山,毗羅伏以待,又戰,虜大奔。於時,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皆降,獲甲二萬首。又合鬼主破虜于瀘西。
吐蕃君長共計,不得巂州,患未艾,常為兩頭蠻挾唐為輕重,謂南詔也。會虜荐飢,方葬贊普,調斂煩。至是,大料兵,率三戶出一卒,虜法為大調集。又聞唐兵三萬入南詔,乃大懼,兵戍納川、故洪、諾濟、臘、聿賷五城,欲悉師出西山、劍山,收巂州以絕南詔。皐即上言:「京右諸屯宜明斥候,蚤斂田,邠、隴焚萊,可困虜入。」皐遣將邢毗以兵萬人屯南、北路,趙昱萬人戍黎、雅州。異牟尋謂皐曰:「虜聲取巂州,實窺雲南,請武免督軍進羊苴咩。若虜不出者,請以來年二月深入。」時虜兵三萬攻鹽州,帝以虜多詐,疑繼以大軍,詔皐深鈔賊鄙,分虜勢。皐表「賊精鎧多置南屯,今向鹽、夏非全軍,欲掠河曲党項畜產耳」。俄聞虜破麟州,皐督諸將分道出,或自西山,或由平夷,或下隴陀和、石門,或徑神川、納川,與南詔會。是時,回鶻、太原、邠寧、涇原軍獵其北,劍南東川、山南兵震其東,鳳翔軍當其西;蜀、南詔深入,克城七,焚堡百五十所,斬首萬級,獲鎧械十五萬。圍昆明、維州不能克,乃班師。振武、靈武兵破虜二萬,涇原、鳳翔軍敗虜原州,惟南詔攻其腹心,俘獲最多。帝遣中人尹偕尉異牟尋,而吐蕃盛屯昆明、神川、納川自守。異牟尋比年獻方物,天子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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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二中‧列傳第一百四十七中  南蠻中 南詔下
元和三年,異牟尋死,詔太常卿武少儀持節弔祭。子尋閤勸立,或謂夢湊,自稱「驃信」,夷語君也。改賜元和印章。明年死,子勸龍晟立,淫肆不道,上下怨疾。十一年,為弄棟節度王嵯巔所殺,立其弟勸利。詔少府少監李銑為冊立弔祭使。勸利德嵯巔,賜氏蒙,封「大容」,蠻謂兄為「容」。長慶三年,始賜印。是歲死,弟豐祐立。豐祐趫敢,善用其下,慕中國,不肯連父名。穆宗使京兆少尹韋審規持節臨冊。豐祐遣洪成酋、趙龍些、楊定奇入謝天子。
於是,西川節度使杜元穎治無狀,障候弛沓相蒙,時大和三年也。嵯巔乃悉衆掩邛、戎、巂三州,陷之。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慰賚居人,市不擾肆。將還,乃掠子女、工技數萬引而南,人懼自殺者不勝計。救兵逐,嵯巔身自殿,至大度河,謂華人曰:「此吾南境,爾去國,當哭。」衆號慟,赴水死者十三。南詔自是工文織,與中國埒。明年,上表請罪。比年使者來朝,開成、會昌間再至。
大中時,李琢為安南經略使,苛墨自私,以斗鹽易一牛,夷人不堪,結南詔將段酋遷陷安南都護府,號「白衣沒命軍」。南詔發朱弩佉苴三千助守。然朝貢猶歲至,從者多。杜悰自西川入朝,表無多內蠻傔,豐祐怒,即慢言索質子。會宣宗崩,使者告哀。是時,豐祐亦死,坦綽酋龍立,恚朝廷不弔卹;又詔書乃賜故王,以草具進使者而遣。遂僭稱皇帝,建元建極,自號大禮國。懿宗以其名近玄宗嫌諱,絕朝貢。乃陷播州。安南都護李鄠屯武州,咸通元年,為蠻所攻,棄州走,天子斥鄠,以王寬代之。明年,攻邕管,經略使李弘源兵少不能拒,奔巒州。南詔亦引去。詔殿中監段文楚為經略使,數改條約,衆不悅,以胡懷玉代之。南詔知邊人困甚,剽掠無有,不入寇。杜悰當國,為帝謀,遣使者弔祭示恩信,并詔驃信以名嫌,冊命未可舉,必易名乃得封。帝乃命左司郎中孟穆持節往,會南詔陷巂州,穆不行。
安南桃林人者,居林西原,七綰洞首領李由獨主之,歲歲戍邊。李琢之在安南也,奏罷防冬兵六千人,謂由獨可當一隊,遏蠻之入。蠻酋以女妻由獨子,七綰洞舉附蠻,王寬不能制。三年,以湖南觀察使蔡襲代之,發諸道兵二萬屯守,南詔憺畏不敢出。
會詔左庶子蔡京經制嶺南,忌襲功,有所欲,沮壞之,乃言「南方自無虞,武夫倖功,多聚兵耗餽運,請還戍兵惜財用。」襲執不可,願留五千兵,累表不報。即極陳南詔伺隙久,有十必死狀。朝廷昏肆,不省也。京還奏,得意甚,復詔為宣慰安撫使。即建析廣州為嶺南東道,邕州為西道,以龔、象、藤、巖為隸州。乃拜京西道節度使。京褊忮貪克,峻條令,為炮熏刳斮法,下愁毒,為軍中所逐,走藤州,矯制作攻討使印,召鄉兵比道軍攻邕州,不克,衆潰,貶死崖州。以桂管觀察使鄭愚代節度。
南詔攻交州,進略安南,襲請救,發湖、荊、桂兵五千屯邕州,嶺南韋宙奏:「南詔必襲邕管,不先防近而圖遠,恐擣虛絕糧道,且深入。」乃詔襲按軍海門,詔鄭愚分兵禦之。襲請濟師,以山南東道兵千人赴之。南詔酋將楊思僭、麻光高以兵六千薄城而屯。四年正月,攻益急,襲錄異牟尋盟言繫矢上射入其營,不荅。俄而城陷,襲闔宗死者七十人,幕府樊綽取襲印走度江。荊南兵入東郛苦戰,斬南詔二千級。是夜,蠻遂屠城。有詔諸軍保嶺南,更以秦州經略使高駢為安南都護。帝見輸發頻,罷遊幸,不奏樂,宰相杜悰以為非是,止之。
南詔稍逼邕州,鄭愚自陳非將帥才,願更擇人。會康承訓自義成來朝,乃授嶺南西道節度使,發荊、襄、洪、鄂兵萬人從之。承訓辭兵寡,乃大興諸道兵五萬往。六月,置行交州於海門,進為都護府,調山東兵萬人益戍,以容管經略使張茵鎮之。因命經略安南,茵逗留不敢進。安南之陷,將吏遺人多客伏溪洞,詔所在招還救卹之,免安南賦入二年。
韋宙請分兵屯容、藤披蠻勢。五年,南詔回掠巂州以搖西南,西川節度使蕭鄴率屬蠻鬼主邀南詔大度河,敗之。明年,復來攻。會刺史喻士珍貪獪,陰掠兩林東蠻口縛賣之,以易蠻金,故開門降,南詔盡殺戍卒,而士珍遂臣于蠻。安南久屯,兩河銳士死瘴毒者十七,宰相楊收議罷北軍,以江西為鎮南軍,募彊弩二萬建節度,且地便近,易調發。詔可。夏侯孜亦以張茵懦,不足事,悉以兵授高駢。駢以選士五千度江,敗林邑兵於邕州,擊南詔龍州屯,蠻酋燒貲畜走。酋龍遣楊緝思助酋遷共守安南,以范些為安南都統,趙諾眉為扶邪都統。七年六月,駢次交州,戰數勝,士酣鬬,斬其將張詮,李溠龍舉衆萬人降,拔波風三壁。緝思出戰,敗,還走城,士乗之,超堞入,斬酋遷、胒些、諾眉,上首三萬級,安南平。
初,酋龍遣清平官董成等十九人詣成都,節度使李福將廷見之,成辭曰:「皇帝奉天命改正朔,請以敵國禮見。」福不許。導譯五返,日旰士倦,議不決。福怒,命武士捽辱之,械繫于館。俄而劉潼代福節度,即挺其繫,表縱還。有詔召成等至京師,見別殿,賜物良厚,慰遣還國。
明年,酋龍使楊酋慶等來謝釋囚。初,李師望建言:「成都經揔蠻事,曠日不能決,請析邛、蜀、嘉、眉、黎、雅、巂七州為定邊軍,建節度制機事,近且速。」天子謂然,即詔師望為節度使,治邛州。邛距成都才五舍,巂州最南,去邛乃千里,緩急首尾不相副,而師望利專制,諱不言。裒積無厭,私賄以百萬計。又欲激蠻怒,幸有功,乃殺酋慶等。旣而戍士怒,將醢師望以逞,會召還,以竇滂代之。滂沓冒尤不法,誅責苛纖甚師望。時蠻役未興,而定邊已困。
酋龍怨殺其使,十年,乃入寇。以軍綴青溪關,密引衆伐木開道,徑雪岥,盛夏,卒凍死者二千人。出沐源,闚嘉州,破屬蠻,遂次沐源。滂遣袞海兵五百往戰,一軍覆。酋龍乃身自將,督衆五萬侵巂州,攻青溪關。屯將杜再榮絕大度河走,諸屯皆退保北涯。蠻攻黎州,詭服漢衣,濟江襲犍為,破之。裴回陵、榮間,焚廬舍,掠糧畜。薄嘉州,刺史楊忞與南詔夾江而軍,士攢射,蠻不得進,陰自上游濟,背擊王師,殺忠武將顏慶師,忞走,嘉州陷。明年正月,攻杜再榮,滂自勒兵戰。酋龍遣使者十輩請和,滂信之,語未半,蠻桴爭岸,譟而進,滂不知所為,將自殺,武寧將苗全緒止之,殊死戰,蠻稍卻,滂乃遁,全緒殿而行。黎州陷,人走匿山谷,蠻掠金帛不勝負。入自邛崍關,圍雅州,遂擊邛州。是冬,滂棄州,壁導江,儲貲峙械皆亡矣。
酋龍進攻成都,次眉州,坦綽杜元忠日夜教酋龍取全蜀。於是西川節度使盧耽遣其副王偃、中人張思廣約和,蠻彊之使南面拜,然卒不見酋龍而還。蠻次新津,耽復遣副譚奉祀好言申約,蠻留之。耽畏援軍未集,即飛請天子降大使通好,以紓其深入。懿宗馳遣太僕卿支詳為和蠻使。
蠻本無謀,不能乗機會鼓行亟驅,但蚍結蠅營,忸鹵剽小利,處處留屯,故蜀孺老得扶攜悉入成都。闍里皆滿,戶所占地不得過一床,雨則冒箕盎自庇。城中井為竭,則共飲摩訶池,至爭捽溺死者,或筥沙取滴飲之。死不能具棺,即共坎瘞。故瀘州刺史楊慶復為耽治攻具、藺石,置牢城兵,八將主之,樹笓格,夜列炬照城,守具雄新。又選悍士三千,號「突將」,為長刀、巨檛斧,分左右番休,日隸于軍,士心侈欲鬬。而酋龍自雙流徐行,內欲報董成之辱,因紿耽請上介至軍議事。耽遣節度副使柳槃往見杜元忠議和,元忠妄言:「帝見耽,請具車蓋葆翣。」槃未能決,還。蠻以三百騎負幄幕來,大言曰:「供帳隋蜀王聽事,為驃信行在。」耽不許,乃馳去。
蠻稍前,傅外郛。於是游弈使王晝督援兵三千屯毗橋;竇滂亦以其軍自導江來,將與大軍掎角,然戰不甚力,小不勝即保廣漢。自以失定邊,覬成都陷,得薄其罪。會有詔斥徙,軍遂無功。
耽部將李自孝者,與刺史喻士珍善。士珍臣蠻,自孝陰與賊通,乃說耽城下蒔葦稻,瀦水頹城,舉府不之覺。蠻攻城,自孝守陴,樹麾以自表,麾所指,蠻輒攻之,為下所覺,耽殺自孝以徇。
城左有民樓肆,蠻俯射城中,耽募勇士燒之,器械俱盡。二月,蠻以雲梁、鵝車四面攻,士叫謼,鵝車未至,陴者以巨索鉤係,投膏炬,車焚,箱間蠻卒盡死。耽遣李璹、張察率突將戰城下,俘斬二千級。蠻徹民鄣落為蓬籠如車軬,下設枕木,推而前,不及城丈,匿蠻其內以穴墉。楊忞以甖貯糞瀋潑蠻,蠻不能處;注以鐵液,蓬籠皆火。然南詔負衆,益治器械,斧兵晝夜有聲,將擊錦樓,衆失色。耽遣將出,三面苦戰,蠻引卻。蠻利夜晦,輒薄城,聞呼嘯,衆齊奮。城上施鐵籠千炬,賊來不得隱,屯夫終夜哄,蠻不能侵。
支詳遣諜與約好,且謂耽毋多殺以速蠻和。是時,傳言救師至,城中合譟開門,士爭出迎軍,南詔搏戰不解。日入,判官程克裕以北門兵二千乗之,蠻乃走。耽猶遺之書,謝不得已交兵,且請和。士脫鎧迎支詳,詳陳所齎,植二旗,署曰「賜雲南幣物」。謂蠻使者曰:「天子詔雲南和解,而兵薄成都,奈何?請退舍撤警以脩好。」或勸詳:「蠻多詐,毋入死地。」詳不行。蠻復圍成都,夜穿西北隅,犁旦乃覺,即頹茭火于壖,蠻皆死穴中。以鐵曳雲輣仆之,燎作,少選盡,益固守。
是時,帝遣東川節度使顏慶復為大度河制置、劍南應接使,兵次新都,博野將曾元裕敗蠻兵,斬二千級。南詔騎數萬晨壓官軍以騁,大將宋威以忠武兵戰,斬首五千,獲馬四百尾。南詔退屯星宿山,威進戍沱江。酋龍遣酋望至支詳所請和,詳曰:「今列城固守,北軍望功,歸語而主,審自度。」耽遣銳將趣蠻壁燒攻具,殺二千人,為南詔所躡,卻而潰。蠻聞鳳翔、山南軍且來,乃迎戰毗橋,不勝,趨沱江,為伏士所擊,又敗。城中出突將,夜火蠻營,酋龍、坦綽身督戰。後三日,王師奪昇遷梁,蠻大敗,夜燒亭傳,乗火所向,雨矢射王師。威疏軍行,嚮矢所發叢射之。兩軍不能決,各解去。酋龍知不敵,夜徹營南奔,至雙流,江無梁,計窮,將赴水死,或止之曰:「今北軍與成都兵合,若來追,我無類矣。不如偽和以紓急;不然,死未晚。」乃來請。三日梁成而濟,即斷梁,按隊緩驅。黎州刺史嚴師本收散卒保邛州,酋龍懼,圍二日去。蠻俘華民,必劓耳鼻已,縱之,旣而居人刻木為耳鼻者什八。
慶復之來,衆以其弟慶師死于蠻,必甘心。及成都不破,以己功輕,乃按軍廣溪,縱殘寇,人人切齒。初,成都無隍塹,乃教耽濬隍,廣三丈,作戰棚于埤,列左右屯營,營別五區,區卒五十,蒔皂莢夾壕,後三年合拱。又為大旝連弩。自是南詔憚之。
酋龍年少嗜殺戮,親戚異己者皆斬,兵出無寧歲,諸國更讎忿,屢覆衆,國耗虛。蜀之役,男子十五以下悉發,婦耕以餉軍。
十四年,坦綽復寇蜀,絙舟大度河以濟,為刺史黃景復擊卻之。衆循河而南,夜桴上流兵,夾攻瀕水諸屯,景復敗,走還黎州,蠻躡追,為景復所敗。會蠻踵來,還攻大度河,仆旗息鼓,請曰:「坦綽欲上書天子白冤事。」戍兵信之,不戰。橋成而濟,黎州陷,遂攻雅州,擊定邊軍,卒潰入邛州。成都大震,人亡入玉壘關,士乗城。坦綽遣使者王保城等四十人齎驃信書遺節度使牛叢,欲假道入朝,請憩蜀王故殿,叢欲許之,楊慶諫曰:「蠻無信,彼禮屈辭甘,詐我也。請斬其使,留二人還書。」叢因責之曰:「詔王之祖,六詔最小夷也。天子錄其勤,合六詔為一,俾附庸成都,名之以國,許子弟入太學,使習華風,今乃自絕王命。且雀蛇犬馬,猶能報德,王乃不如蟲鳥乎?比成都以武備未脩,故令爾突我疆埸。然毗橋、沱江之敗,積胔附城,不四年復來。今吾有十萬衆,捨其半未用。以千人為軍,十軍為部,驍將主之。凡部有彊弩二百,鎛斧輔之;勁弓二百,越銀刀輔之;長戈二百,掇刀輔之;短矛二百,連鎚輔之。又軍四面,面有鐵騎五百。悉收芻薪、米粟、牛馬、犬豕,清野待爾。吾又能以旁騎略爾樵采。我日出以一部與爾戰,部別二番,日中而代;日昃一部至,以夜屯,月明則戰,黑則休,夜半而代。凡我兵五日一殺敵,爾乃晝夜戰,不十日,懵且死矣。州縣繕甲厲兵,掎角相從,皆蠻之深讎,雖女子能齘薄賊,況彊夫烈士哉!爾祖嘗奴事西蕃,為爾仇家,今顧臣之,何恩讎之戾邪?蜀王故殿,先世之寶宮,非邊夷所宜舍,神怒人憤,驃信且死!」叢猶火郊民室廬觀閣,嚴兵為固守計。坦綽至新津而還,回寇黔中,經略使秦匡謀懼,奔荊南。會僖宗立,遣金吾將軍韓重持節往使。俄攻黎州,景復擊走之。乾符元年,劫略巂、雅間,破黎州,入邛崍關,掠成都,成都閉三日,蠻乃去。
詔徙天平軍高駢領西川節度使,乃奏:「蠻小醜,勢易制。而蜀道險,館饟窮覂。今左神策所發長武、河東兵多,用度繁廣。且彼皆扼制羌戎,不可以弛備。」詔乃罷長武等兵。駢至不淹月,閱精騎五千,逐蠻至大度河,奪鎧馬,執酋長五十斬之,收邛崍關,復取黎州,南詔遁還。駢召景復責大度河之敗,斬以徇。戍望星、清溪等關。南詔懼,遣使者詣駢結好,而踵出兵寇邊,駢斬其使。初,安南經略判官杜驤為蠻所俘,其妻,宗室女也,故酋龍使奉書丐和。駢荅曰:「我且將百萬衆至龍尾城問爾罪。」酋龍大震。自南詔叛,天子數遣使至其境,酋龍不肯拜,使者遂絕。駢以其俗尚浮屠法,故遣浮屠景仙攝使往,酋龍與其下迎謁且拜,乃定盟而還。遣清平官酋望趙宗政、質子三十入朝乞盟,請為兄弟若舅甥。詔拜景仙鴻臚卿、檢校左散騎常侍。駢結吐蕃尚延心、嗢末魯耨月等為間,築戎州馬湖、沐源川、大度河三城,列屯拒險,料壯卒為平夷軍,南詔氣奪。酋龍恚,發疽死,偽謚景莊皇帝。子法嗣,改元貞明、承智、大同,自號大封人。
法年少,好畋獵酣逸,衣絳紫錦罽,鏤金帶。國事顓決大臣。乾符四年,遣陀西段寶詣邕州節度使辛讜請脩好,詔使者荅報。未幾,寇西川,駢奏請與和親,右諫議大夫柳韜、吏部侍郎崔澹醜其事,上言:「遠蠻畔逆,乃因浮屠誘致,入議和親,垂笑後世。駢職上將,謀乖謬,不可從。」遂寢。蠻使者再入朝議和親,而駢徙荊南,持前請不置。宰相鄭畋、盧攜爭不決,皆賜罷。
辛讜遣幕府徐雲虔攝使者往覘。到善闡府,見騎數十,曳長矛,擁絳服少年,朱繒約髮。典客伽陀酋孫慶曰:「此驃信也。」問天子起居,下馬揖客,取使者佩刀視之,自解左右鈕以示。乃除地剚三丈版,命左右馳射。每一人射,法駷馬逐以為樂,數十發止。引客就幄,侲子捧瓶盂,四女子侍樂飲,夜乃罷。又遣問客春秋大義,送使者還。
是時,駢徙節鎮海,劾澹等沮議,帝蒙弱不能曉,下詔尉解。西川節度使崔安潛上言:「蠻蓄鳥獸心,不識禮義,安可以賤隸尚貴主,失國家大體?澹等議可用。臣請募義征子,率十戶一保,願發山東銳兵六千戍諸州,比五年,蠻可為奴。」久之,帝手詔問安潛和親事,荅曰:「雲南姚州譬一縣,中國何資於彼而遣重使,加厚禮?彼且妄謂朝廷畏怯無能為,脫有它請,陛下何以待之?且天宗近屬,不可下小蠻夷。臣比移書,不言舅甥,黜所僭也。有如蠻使者不復至,當遣諜人伺其隙,可以得志。」
南詔知蜀彊,故襲安南,陷之,都護曾袞奔邕府,戍兵潰。會西川節度使陳敬瑄申和親議,時盧攜復輔政,與豆盧瑑皆厚駢,乃譎說帝曰:「陛下初即位,遣韓重使南詔,將官屬留蜀期年,費不貲,蠻不肯迎。及駢節度西川,招嗢末,繕甲訓兵,蠻夷震動,遣趙宗政入獻,見天子,附驃信再拜;雲虔之使,驃信荅拜。其於禮不為少。宣宗皇帝收三州七關,平江、嶺以南,至大中十四年,內庫貲積如山,戶部延資充滿,故宰相敏中領西川,庫錢至三百萬緡,諸道亦然。咸通以來,蠻始叛命,再入安南、邕管,一破黔州,四盜西川,遂圍盧耽,召兵東方,戍海門,天下騷動,十有五年,賦輸不內京師者過半,中藏空虛,士死瘴癘,燎骨傳灰,人不念家,亡命為盜,可為痛心!前年留宗政等,南方無虞,及遣還,彼猶冀望。蒙法立三年,比兵不出要防,其蓄力以間我虞。今朝廷府庫匱,甲兵少,牛叢有北兵七萬,首尾奔衝不能救,況安南客戍單寡,涉冬寇禍可虞。誠命使者臨報,縱未稱臣,且伐其謀,外以縻服蠻夷,內得蜀休息也。」帝謂然,乃以宗室女為安化長公主許婚。拜嗣曹王龜年宗正少卿,為雲南使,大理司直徐雲虔副之;內常侍劉光裕為雲南內使,霍承錫副之。及還,具言驃信誠款,以為敬瑄功,故進檢校司空,賜一子官。
法遣宰相趙隆眉、楊奇混、段義宗朝行在,迎公主,高駢自揚州上言:「三人者,南詔心腹也,宜止而鴆之,蠻可圖也。」帝從之。隆眉等皆死,自是謀臣盡矣,蠻益衰。中和元年,復遣使者來迎主,獻珍怪氊罽百床,帝以方議公主車服為解。後二年,又遣布燮楊奇肱來迎,詔檢校國子祭酒張譙為禮會五禮使,徐雲虔副之,宗正少卿嗣虢王約為婚使。未行,而黃巢平,帝東還,乃歸其使。
法死,偽謚聖明文武皇帝。子舜化立,建元中興。遣使款黎州脩好,昭宗不荅。後中國亂,不復通。
先是,有時傍、矣川羅識二族,通號「八詔」。時傍母,歸義女也。其女復妻閤羅鳳。初,咩羅皮之敗,時傍入居邆川州,誘上浪千餘,勢稍張,為閤羅所猜,徙置白厓城。後與矣川羅識詣神川都督求自立為詔,謀洩被殺,矣川羅識奔神川,都督送之羅些城。
蒙巂詔,最大。其王巂輔首死,無子,弟佉陽照立。佉陽照死,子照原立,喪明,子原羅質南詔。歸義欲并國,故歸其子原羅,衆果立之。居數月,使人殺照原,逐原羅,遂有其地。
越析詔,或謂磨些詔,居故越析州,西距曩葱山一日行。貞元中,有豪酋張尋求烝其王波衝妻,因殺波衝。劍南節度使召尋求至姚州,殺之,部落無長,以地歸南詔。
波衝兄子于贈持王所寶鐸鞘東北度瀘,邑于龍佉河,纔百里,號雙舍。使部酋楊墮居河東北。歸義樹壁侵于贈,不克。閤羅鳳自請往擊楊墮,破之,于贈投瀘死。得鐸鞘,故王出軍必雙執之。
浪穹詔,其王豐時死,子羅鐸立。羅鐸死,子鐸羅望立,為浪穹州刺史,與南詔戰,不勝,挈其部保劍川,更稱劍浪。死,子望偏立。望偏死,子偏羅矣立。偏羅矣死,子羅君立。貞元中,南詔擊破劍川,虜羅君,徙永昌。凡浪穹、邆睒、施浪,揔謂之浪人,亦稱「三浪」。
邆睒詔,其王豐咩,初據邆睒,為御史李知古所殺。子咩羅皮自為邆川州刺史,治大釐城。歸義襲敗之,復入邆睒,與浪穹、施浪合拒歸義。旣戰,大敗,歸義奪邆睒,咩羅皮走保野共川。死,子皮羅鄧立。皮羅鄧死,子鄧羅顛立。鄧羅顛死,子顛文託立。南詔破劍川,虜之,徙永昌。
施浪詔,其王施望欠居矣苴和城。有施各皮者,亦八詔之裔,據石和城。閤羅鳳攻虜之,而施望欠孤立,故與咩羅皮合攻歸義,不勝。歸義以兵脅降其部,施望欠以族走永昌,獻其女遺南詔丐和,歸義許之,度蘭江死。弟望千走吐蕃,吐蕃立為詔,納之劍川,衆數萬。望千死,子千旁羅顛立。南詔破劍川,千旁羅顛走瀘北。三浪悉滅,唯千旁羅顛及矣川羅識子孫在吐蕃。
贊曰:唐之治不能過兩漢,而地廣於三代,勞民費財,禍所繇生。晉獻公殺嫡,賊二公子,號為闇君。明皇一日殺三庶人,昏蔽甚矣。嗚呼!父子不相信,而遠治閤羅鳳之罪,士死十萬,當時冤之。懿宗任相不明,藩鎮屢畔,南詔內侮,屯戍思亂,龐勛乗之,倡戈橫行。雖凶渠殲夷,兵連不解,唐遂以亡。易曰:「喪牛于易。」有國者知戒西北之虞,而不知患生於無備。漢亡於董卓,而兵兆於冀州;唐亡於黃巢,而禍基於桂林。易之意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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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二下‧列傳第一百四十七下  南蠻下 環王 盤盤 扶南 眞臘 訶陵 投和 瞻博 室利佛逝 名蔑 單單 驃 兩爨蠻 南平獠 西原蠻
環王,本林邑也,一曰占不勞,亦曰占婆。直交州南,海行三千里。地東西三百里而贏,南北千里。西距真臘霧溫山,南抵奔浪陀州。其南大浦,有五銅柱,山形若倚蓋,西重巖,東涯海,漢馬援所植也。又有西屠夷,蓋援還,留不去者,才十戶,隋末孳衍至三百,皆姓馬,俗以其寓,故號「馬留人」,與林邑分唐南境。其地冬溫,多霧雨,產虎魄、猩猩獸、結遼鳥。以二月為歲首,稻歲再熟,取檳榔瀋為酒,椰葉為席。俗凶悍,果戰鬬,以麝塗身,日再塗再澡,拜謁則合爪頓顙。有文字,喜浮屠道,冶金銀像,大或十圍。呼王為陽蒲逋,王妻為陀陽阿熊,太子為阿長逋,宰相為婆漫地。王所居曰占城,別居曰齊國、曰蓬皮勢。王衣白,古貝斜絡臂,飾金琲為纓,鬈髮,戴金華冠如章甫。妻服朝霞,古貝短裙,冠纓如王。王衛兵五千,戰乗象,藤為鎧,竹為弓矢,率象千、馬四百,分前後。不設刑,有罪者使象踐之;或送不勞山,畀自死。
隋仁壽中,遣將軍劉芳伐之,其王范梵志挺走,以其地為三郡,置守令。道阻不得通,梵志裒遺衆,別建國邑。武德中,再遣使獻方物,高祖為設九部樂饗之。貞觀時,王頭黎獻馴象、鏐鎖、五色帶、朝霞布、火珠,與婆利、羅剎二國使者偕來。林邑其言不恭,羣臣請問罪,太宗曰:「昔苻堅欲吞晉,衆百萬,一戰而亡。隋取高麗,歲調發,人與為怨,乃死匹夫手。朕敢妄議發兵邪?」赦不問。又獻五色鸚鵡、白鸚鵡,數訴寒,有詔還之。頭黎死,子鎮龍立,獻通天犀、雜寶。十九年,摩訶慢多伽獨弒鎮龍,滅其宗,范姓絕,國人立頭黎婿婆羅門為王,大臣共廢之,更立頭黎女為王。諸葛地者,頭黎之姑子,父得罪,奔真臘。女之王不能定國,大臣共迎諸葛地為王,妻以女。永徽至天寶,凡三入獻。至德後,更號環王。元和初不朝獻,安南都護張舟執其偽驩、愛州都統,斬三萬級,虜王子五十九,獲戰象、舠、鎧。
婆利者,直環王東南,自交州汎海,歷赤土、丹丹諸國乃至。地大洲,多馬,亦號馬禮。袤長數千里。多火珠,大者如雞卵,圓白,照數尺,日中以艾藉珠,輒火出。產玳瑁、文螺;石坩,初取柔可治,旣鏤刻即堅。有舍利鳥,通人言。俗黑身,朱髮而拳,鷹爪獸牙,穿耳傅璫,以古貝橫一幅繚于腰。古貝,草也,緝其花為布,粗曰貝,精曰。俗以夜為市,自掩其面。王姓剎利邪伽,名護路那婆,世居位。繚班絲貝,綴珠為飾。坐金榻,左右持白拂、孔雀翣。出以象駕車,羽蓋珠箔,鳴金、擊鼓、吹蠡為樂。
其東即羅剎也,與婆利同俗。隋煬帝遣常駿使赤土,遂通中國。
赤土西南入海,得婆羅。總章二年,其王旃達缽遣使者與環王使者偕朝。
環王南有殊柰者,汎交趾海三月乃至,與婆羅同俗。貞觀二年,使者上方物。九年,甘棠使者入朝,國居海南。十二年,僧高、武令、迦乍、鳩密四國使者朝貢。僧高直水真臘西北,與環王同俗。其後鳩密王尸利鳩摩又與富那王尸利提婆跋摩等遣使來貢。僧高等國,永徽後為真臘所并。
盤盤,在南海曲,北距環王,限少海,與狼牙脩接,自交州海行四十日乃至。王曰楊粟翨。其民瀕水居,比木為柵,石為矢鏃。王坐金龍大榻,諸大人見王,交手抱肩以跽。其臣曰勃郎索濫,曰崑崙帝也,曰崑崙勃和,曰崑崙勃諦索甘,亦曰古龍。古龍者,崑崙聲近耳。在外曰那延,猶中國刺史也。有佛、道士祠,僧食肉,不飲酒,道士謂為貪,不食酒肉。貞觀中,再遣使朝。
其東南有哥羅,一曰箇羅,亦曰哥羅富沙羅。王姓矢利波羅,名米失缽羅。累石為城,樓闕宮室茨以草。州二十四。其兵有弓矢矟殳,以孔雀羽飾纛。每戰,以百象為一隊,一象百人,鞍若檻,四人執弓矟在中。賦率輸銀二銖。無絲紵,惟古貝。畜多牛少馬。非有官不束髮。凡嫁娶,納檳榔為禮,多至二百盤。婦已嫁,從夫姓。樂有琵琶、橫笛、銅鈸、鐵鼓、蠡。死者焚之,取燼貯金罌沈之海。
東南有拘蔞蜜,海行一月至。南距婆利,行十日至。東距不述,行五日至。西北距文單,行六日至。與赤土、墮和羅同俗。永徽中,獻五色鸚鵡。
扶南,在日南之南七千里,地卑窪,與環王同俗,有城郭宮室。王姓古龍。居重觀,柵城,楉葉以覆屋。王出乗象。其人黑身、鬈髮,裸行,俗不為寇盜。田一歲種,三歲穫。國出剛金,狀類紫石英,生水底石上,人沒水取之,可以刻玉,扣以羖角,乃泮。人喜鬬雞及豬。以金、珠、香為稅。治特牧城,俄為真臘所并,益南徙那弗那城。武德、貞觀時,再入朝,又獻白頭人二。
白頭者,直扶南西,人皆素首,膚理如脂,居山穴,四面峭絕,人莫得至,與參半國接。
真臘,一曰吉蔑,本扶南屬國。去京師二萬七百里。東距車渠,西屬驃,南瀕海,北與道明接,東北抵驩州。其王剎利伊金那,貞觀初并扶南有其地。戶皆東嚮,坐上東。客至,屑檳榔、龍腦、香蛤以進。不飲酒,比之淫。與妻飲房中,避尊屬。有戰象五千,良者飼以肉。世與參半、驃通好,與環王乾陀洹數相攻。自武德至聖曆,凡四來朝。神龍後分為二半:北多山阜,號陸真臘半;南際海,饒陂澤,號水真臘半。水真臘,地八百里,王居婆羅提拔城。陸真臘或曰文單,曰婆鏤,地七百里,王號「笡屈」。開元、天寶時,王子率其屬二十六來朝,拜果毅都尉。大曆中,副王婆彌及妻來朝,獻馴象十一;擢婆彌試殿中監,賜名賔漢。是時,德宗初即位,珍禽奇獸悉縱之,蠻夷所獻馴象畜苑中,元會充廷者凡三十二,悉放荊山之陽。及元和中,水真臘亦遣使入貢。
文單西北屬國曰參半,武德八年使者來。
道明者,亦屬國,無衣服,見衣服者共笑之。無鹽鐵,以竹弩射鳥獸自給。
訶陵,亦曰社婆,曰闍婆,在南海中。東距婆利,西墮婆登,南瀕海,北真臘。木為城,雖大屋亦覆以栟櫚。象牙為床若席。出玳瑁、黃白金、犀、象,國最富。有穴自湧鹽。以柳花、椰子為酒,飲之輒醉,宿昔壞。有文字,知星曆。食無匕箸。有毒女,與接輒苦瘡,人死尸不腐。王居闍婆城。其祖吉延東遷於婆露伽斯城,旁小國二十八,莫不臣服。其官有三十二大夫,而大坐敢兄為最貴。山上有郎卑野州,王常登以望海。夏至立八尺表,景在表南二尺四寸。貞觀中,與墮和羅、墮婆登皆遣使者入貢,太宗以璽詔優荅。墮和羅丐良馬,帝與之。至上元間,國人推女子為王,號「悉莫」,威令整肅,道不舉遺。大食君聞之,齎金一囊置其郊,行者輒避,如是三年。太子過,以足躪金,悉莫怒,將斬之,羣臣固請,悉莫曰:「而罪實本於足,可斷趾。」羣臣復為請,乃斬指以徇。大食聞而畏之,不敢加兵。大曆中,訶陵使者三至。元和八年,獻僧祇奴四、五色鸚鵡、頻伽鳥等。憲宗拜內四門府左果毅,使者讓其弟,帝嘉美,並官之。訖大和,再朝貢。咸通中,遣使獻女樂。
墮和羅,亦曰獨和羅,南距盤盤,北迦邏舍弗,西屬海,東真臘。自廣州行五月乃至。國多美犀,世謂墮和羅犀。有二屬國,曰曇陵、陀洹。
曇陵在海洲中。陀洹,一曰耨陀洹,在環王西南海中,與墮和羅接,自交州行九十日乃至。王姓察失利,名婆那,字婆末。無蠶桑,有稻、麥、麻、豆。畜有白象、牛、羊、豬。俗喜樓居,謂為干欄。以白、朝霞布為衣。親喪,在室不食,燔屍已,則剔髮浴于池,然後食。貞觀時,並遣使者再入朝,又獻婆律膏;白鸚鵡,首有十紅毛,齊于翅。因丐馬、銅鍾,帝與之。
墮婆登在環王南,行二月乃至。東訶陵,西迷黎車,北屬海。俗與訶陵同。種稻,月一熟。有文字,以貝多葉寫之。死者實金于口,以釧貫其體,加婆律膏、龍腦衆香,積薪燔之。
投和,在真臘南,自廣州西南海行百日乃至。王姓投和羅,名脯邪迄遙。官有朝請將軍、功曹、主簿、贊理、贊府,分領國事。分州、郡、縣三等。州有參軍,郡有金威將軍,縣有城、有局,長官得選僚屬自助。民居率樓閣,畫壁。王宿衛百人,衣朝霞,耳金鐶,金綖被頸,寶飾革履。頻盜者死,次穿耳及頰而劗其髮,盜鑄者截手。無賦稅,民以地多少自輸。王以農商自業。銀作錢,類榆莢。民乗象及馬,無鞍靮,繩穿頰御之。親喪,斷髮為孝,焚尸斂灰于甖,沈之水。貞觀中,遣使以黃金函內表,並獻方物。
瞻博,或曰瞻婆。北距兢伽河。多野象羣行。顯慶中,與婆岸、千支弗、舍跋若、磨臘四國並遣使者入朝。
千支在西南海中,本南天竺屬國,亦曰半支跋,若唐言五山也,北距多摩萇。
又有哥羅舍分、脩羅分、甘畢三國貢方物。甘畢在南海上,東距環王;王名旃陀越摩,有勝兵五千。哥羅舍分者,在南海南,東墮和羅。脩羅分者,在海北,東距真臘。其風俗大略相類,有君長,皆柵郛。二國勝兵二萬,甘畢才五千。
又有多摩萇,東距婆鳳,西多隆,南千支弗,北訶陵。地東西一月行,南北二十五日行。其王名骨利,詭云得大卵,剖之,獲女子,美色,以為妻。俗無姓,婚姻不別同姓。王坐常東向。勝兵二萬,有弓刀甲矟,無馬。果有波那婆、宅護遮菴摩、石榴。其國經薩盧、都訶盧、君那盧、林邑諸國,乃得交州。顯慶中貢方物。
室利佛逝,一曰尸利佛誓。過軍徒弄山二千里,地東西千里,南北四千里而遠。有城十四,以二國分總。西曰郎婆露斯。多金、汞砂、龍腦。夏至立八尺表,影在表南二尺五寸。國多男子。有橐它,豹文而犀角,以乗且耕,名曰它牛豹。又有獸類野豕,角如山羊,名曰雩,肉味美,以饋膳。其王號「曷蜜多」。咸亨至開元間,數遣使者朝,表為邊吏侵掠,有詔廣州慰撫。又獻侏儒、僧祇女各二及歌舞,官使者為折衝,以其王為左威衛大將軍,賜紫袍、金鈿帶。後遣子入獻,詔宴于曲江,宰相會,冊封賔義王,授右金吾衛大將軍,還之。
名蔑,東接真陀桓,西但游,南屬海,北波剌。其地一月行,有州三十。以十二月為歲首。王衣朝霞、。賦二十取一。交易皆用金準直。其人短小,兄弟共娶一妻,婦總髮為角,辨夫之多少。王號「斯多題」。龍朔初,使者來貢。
單單,在振州東南,多羅磨之西,亦有州縣。木多白檀。王姓剎利,名尸陵伽,日視事。有八大臣,號八坐。王以香塗身,冠雜寶瓔,近行乗車,遠乗象。戰必吹蠡、擊鼓。盜無輕重皆死。乾封、總章時,獻方物。
羅越者,北距海五千里,西南哥谷羅。商賈往來所湊集,俗與墮羅缽底同。歲乗舶至廣州,州必以聞。
驃,古朱波也,自號突羅朱,闍婆國人曰徒里拙。在永昌南二千里,去京師萬四千里。東陸真臘,西接東天竺,西南墮和羅,南屬海,北南詔。地長三千里,廣五千里,東北袤長,屬羊苴咩城。
凡屬國十八:曰迦羅婆提,曰摩禮烏特,曰迦梨迦,曰半地,曰彌臣,曰坤朗,曰偈奴,曰羅聿,曰佛代,曰渠論,曰婆梨,曰偈陀,曰多歸,曰摩曳,餘即舍衛、瞻婆、闍婆也。
凡鎮城九:曰道林王,曰悉利移,曰三陀,曰彌諾道立,曰突旻,曰帝偈,曰達梨謀,曰乾唐,曰末浦。
凡部落二百九十八,以名見者三十二:曰萬公,曰充惹,曰羅君潛,曰彌綽,曰道雙,曰道甕,曰道勿,曰夜半,曰不惡奪,曰莫音,曰伽龍睒,曰阿梨吉,曰阿梨闍,曰阿梨忙,曰達磨,曰求潘,曰僧塔,曰提梨郎,曰望騰,曰擔泊,曰祿烏,曰乏毛,曰僧迦,曰提追,曰阿末邏,曰逝越,曰騰陵,曰歐咩,曰磚羅婆提,曰祿羽,曰陋蠻,曰磨地勃。
繇彌臣至坤朗,又有小崑崙部,王名茫悉越,俗與彌臣同。繇坤朗至祿羽,有大崑崙王國,王名思利泊婆難多珊那。川原大於彌臣。繇崑崙小王所居,半日行至磨地勃柵,海行五月至佛代國。有江,支流三百六十。其王名思利些彌他。有川名思利毗離芮。土多異香。北有市,諸國估舶所湊,越海即闍婆也。十五日行,踰二大山,一曰正迷,一曰射鞮,有國,其王名思利摩訶羅闍,俗與佛代同。經多茸補邏川至闍婆,八日行至婆賄伽盧,國土熱,衢路植椰子、檳榔,仰不見日。王居以金為甓,廚覆銀瓦,爨香木,堂飾明珠。有二池,以金為隄,舟楫皆飾金寶。
驃王姓困沒長,名摩羅惹,其相名曰摩訶思那。王出,輿以金繩床,遠則乗象。嬪史數百人。青甓為圓城,周百六十里,有十二門,四隅作浮圖,民皆居中,鉛錫為瓦,荔支為材。俗惡殺。拜以手抱臂稽顙為恭。明天文,喜佛法。有百寺,琉璃為甓,錯以金銀,丹彩紫礦塗地,覆以錦罽,王居亦如之。民七歲祝髮止寺,至二十有不達其法,復為民。衣用白、朝霞,以蠶帛傷生不敢衣。戴金花冠、翠冒,絡以雜珠。王宮設金銀二鍾,寇至,焚香擊之,以占吉凶。有巨白象,高百尺,訟者焚香跽象前,自思是非而退。有災疫,王亦焚香對象跽,自咎。無桎梏,有罪者束五竹捶背,重者五、輕者三,殺人則死。土宜菽、粟、稻、粱,蔗大若脛,無麻、麥。以金銀為錢,形如半月,號登伽佗,亦曰足彈陀。無膏油,以蠟雜香代炷。與諸蠻市,以江豬、白、琉璃罌缶相易。婦人當頂作高髻,飾銀珠琲,衣青娑裙,披羅段;行持扇,貴家者傍至五六。近城有沙山不毛,地亦與波斯、婆羅門接,距西舍利城二十日行。西舍利者,中天竺也。南詔以兵彊地接,常羈制之。
貞元中,王雍羌聞南詔歸唐,有內附心,異牟尋遣使楊加明詣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皐請獻夷中歌曲,且令驃國進樂人。於是皐作南詔奉聖樂,用正律黃鍾之均。宮、徵一變,象西南順也;角、羽終變,象戎夷革心也。舞六成,工六十四人,贊引二人,序曲二十八疊,舞「南詔奉聖樂」字。舞人十六,執羽翟,以四為列。舞「南」字,歌聖主無為化;舞「詔」字,歌南詔朝天樂;舞「奉」字,歌海宇脩文化;舞「聖」字,歌雨露覃無外;舞「樂」子,歌闢土丁零塞。皆一章三疊而成。
舞者初定,執羽,簫、鼓等奏散序一疊,次奏第二疊,四行,贊引以序入。將終,雷鼓作於四隅,舞者皆拜,金聲作而起,執羽稽首,以象朝覲。每拜跪,節以鉦鼓。次奏拍序一疊,舞者分左右蹈舞,每四拍,揖羽稽首,拍終,舞者拜,復奏一疊,蹈舞抃揖,以合「南」字。字成遍終,舞者北面跪歌,導以絲竹。歌已,俯伏,鉦作,復揖舞。餘字皆如之,唯「聖」字詞末皆恭揖,以明奉聖。每一字,曲三疊,名為五成。次急奏一疊,四十八人分行罄折,象將臣禦邊也。字舞畢,舞者十六人為四列,又舞闢四門之舞。遽舞入遍兩疊,與鼓吹合節,進舞三,退舞三,以象三才、三統。舞終,皆稽首逡巡。又一人舞億萬壽之舞,歌天南滇越俗四章,歌舞七疊六成而終。七者,火之成數,象天子南面生成之恩。六者,坤數,象西南向化。
凡樂三十,工百九十六人,分四部:一、龜茲部,二、大鼓部,三、胡部,四、軍樂部。龜茲部,有羯鼓、揩鼓、腰鼓、雞婁鼓、短笛、大小觱篥、拍板,皆八;長短簫、橫笛、方響、大銅鈸、貝,皆四。凡工八十八人,分四列,屬舞筵四隅,以合節鼓。大鼓部,以四為列,凡二十四,居龜茲部前。胡部,有箏、大小箜篌、五絃琵琶、笙、橫笛、短笛、拍板,皆八;大小觱篥,皆四。工七十二人,分四列,屬舞筵之隅,以導歌詠。軍樂部,金鐃、金鐸,皆二;掆鼓、金鉦,皆四。鉦、鼓,金飾蓋,垂流蘇。工十二人,服南詔服,立闢四門舞筵四隅,節拜合樂。又十六人,畫半臂,執掆鼓,四人為列。舞人服南詔衣、絳裙襦、黑頭囊、金佉苴、畫皮靴,首飾果額,冠金寶花鬘,襦上復加畫半臂。執羽翟舞,俯伏,以象朝拜;裙襦畫鳥獸草木,文以八綵雜華,以象庶物咸遂;羽葆四垂,以象天無不覆;正方布位,以象地無不載;分四列,以象四氣;舞為五字,以象五行;秉羽翟,以象文德;節鼓,以象號令遠布;振以鐸,明采詩之義;用龜茲等樂,以象遠夷悅服。鉦鼓則古者振旅獻捷之樂也。黃鍾,君聲,配運為土,明土德常盛。黃鍾得乾初九,自為其宮,則林鍾四律以正聲應之,象大君南面提天統於上,乾道明也。林鍾得坤初六,其位西南,西南感至化於下,坤體順也。太蔟得乾九二,是為人統,天地正而三才通,故次應以太蔟。三才旣通,南呂復以羽聲應之。南呂,酉,西方金也;羽,北方水也。金、水悅而應乎時,以象西戎、北狄悅服。然後姑洗以角音終之。姑,故也;洗,濯也。以象南詔背吐蕃歸化,洗過日新。
皐以五宮異用,獨唱殊音,復述五均譜,分金石之節奏:
一曰黃鍾,宮之宮,軍士歌奉聖樂者用之。舞人服南詔衣,秉翟俯伏拜抃,合「南詔奉聖樂」五字,倡詞五,舞人乃易南方朝天之服,絳色,七節襦袖,節有青褾排衿,以象鳥翼。樂用龜茲、胡部,金鉦、掆鼓、鐃、貝、大鼓。
二曰太蔟,商之宮,女子歌奉聖樂者用之。合以管絃。若奏庭下,則獨舞一曲。樂用龜茲,鼓、笛各四部,與胡部等合作。琵琶、笙、箜篌,皆八;大小觱篥、箏、絃、五絃琵琶、長笛、短笛、方響,各四。居龜茲部前。次貝一人,大鼓十二分左右,餘皆坐奏。
三曰姑洗,角之宮,應古律林鍾為徵宮,女子歌奉聖樂者用之。舞者六十四人,飾羅綵襦袖,間以八采,曳雲花履,首飾雙鳳、八卦、綵雲、花鬘,執羽為拜抃之節。以林鍾當地統,象歲功備、萬物成也。雙鳳,明律呂之和也。八卦,明還相為用也。綵雲,象氣也。花鬘,象冠也。合「奉聖樂」三字,唱詞三,表天下懷聖也。小女子字舞,則碧色襦袖,象角音主木;首飾巽卦,應姑洗之氣;以六人略後,象六合一心也。樂用龜茲、胡部,其鉦、掆、鐃、鐸,皆覆以綵蓋,飾以花趺,上陳錦綺,垂流蘇。按瑞圖曰:「王者有道,則儀鳳在鼓。」故羽葆鼓栖以鳳凰,鉦棲孔雀,鐃、鐸集以翔鷺,鉦、掆頂足又飾南方鳥獸,明澤及飛走翔伏。鉦、掆、鐃、鐸,皆二人執擊之。貝及大鼓工伎之數,與軍士奉聖樂同,而加鼓、笛四部。
四曰林鍾,徵之宮,斂拍單聲,奏奉聖樂,丈夫一人獨舞,樂用龜茲,鼓、笛每色四人。方響二,置龜茲部前。二隅有金鉦,中植金鐸二、貝二、鈴鈸二、大鼓十二分左右。
五曰南呂,羽之宮,應古律黃鍾為君之宮。樂用古黃鍾方響一,大琵琶、五絃琵琶、大箜篌倍,黃鍾觱篥、小觱篥、竽、笙、壎、箎、搊箏、軋箏、黃鍾簫、笛倍。笛、節鼓、拍板等工皆一人,坐奏之。絲竹緩作,一人獨唱,歌工復通唱軍士奉聖樂詞。
雍羌亦遣弟悉利移城主舒難陀獻其國樂,至成都,韋皐復譜次其聲。以其舞容、樂器異常,乃圖畫以獻。工器二十有二,其音八:金、貝、絲、竹、匏、革、牙、角。金二、貝一、絲七、竹二、匏二、革二、牙一、角二。鈴鈸四,制如龜茲部,周圓三寸,貫以韋,擊磕應節。鐵板二,長三寸五分,博二寸五分,面平,背有柄,係以韋,與鈴鈸皆飾絛紛,以花縷為橤。螺貝四,大者可受一升,飾絛紛。有鳳首箜篌二:其一長二尺,腹廣七寸,鳳首及項長二尺五寸,面飾虺皮,絃一十有四,項有軫,鳳首外向;其一頂有條,軫有鼉首。箏二:其一形如鼉,長四尺,有四足,虛腹,以鼉皮飾背,面及仰肩如琴,廣七寸,腹闊八寸,尾長尺餘,卷上虛中,施關以張九絃,左右一十八柱;其一面飾彩花,傅以虺皮為別。有龍首琵琶一,如龜茲製,而項長二尺六寸餘,腹廣六寸,二龍相向為首;有軫柱各三,絃隨其數,兩軫在項,一在頸,其覆形如師子。有雲頭琵琶一,形如前,面飾虺皮,四面有牙釘,以雲為首,軫上有花象品字,三絃,覆手皆飾虺皮,刻捍撥為舞崑崙狀而彩飾之。有大匏琴二,覆以半匏,皆彩畫之,上加銅甌。以竹為琴,作虺文橫其上,長三尺餘,頭曲如拱,長二寸,以絛繫腹,穿甌及匏本,可受二升。大絃應太蔟,次絃應姑洗。有獨絃匏琴,以班竹為之,不加飾,刻木為虺首;張絃無軫,以絃繫頂,有四柱如龜茲琵琶,絃應太蔟。有小匏琴二,形如大匏琴,長二尺;大絃應南呂,次應應鍾。有橫笛二:一長尺餘,取其合律,去節無爪,以蠟實首,上加師子頭,以牙為之,穴六以應黃鍾商,備五音七聲;又一,管唯加象首,律度與荀勗笛譜同,又與清商部鍾聲合。有兩頭笛二,長二尺八寸,中隔一節,節左右開衝氣穴,兩端皆分洞體為笛量。左端應太蔟,管末三穴:一姑洗,二蕤賔,三夷則。右端應林鍾,管末三穴:一南呂,二應鍾,三大呂。下托指一穴,應清太蔟。兩洞體七穴,共備黃鍾、林鍾兩均。有大匏笙二,皆十六管,左右各八,形如鳳翼,大管長四尺八寸五分,餘管參差相次,製如笙管,形亦類鳳翼,竹為簧,穿匏達本。上古八音,皆以木漆代之,用金為簧,無匏音,唯驃國得古製。又有小匏笙二,製如大笙,律應林鍾商。有三面鼓二,形如酒缸,高二尺,首廣下銳,上博七寸,底博四寸,腹廣不過首,冒以虺皮,束三為一,碧絛約之,下當地則不冒,四面畫驃國工伎執笙鼓以為飾。有小鼓四,製如腰鼓,長五寸,首廣三寸五分,冒以虺皮,牙釘彩飾,無柄,搖之為樂節,引贊者皆執之。有牙笙,穿匏達本,漆之,上植二象牙代管,雙簧皆應姑洗。有三角笙,亦穿匏達本,漆之,上植三牛角,一簧應姑洗,餘應南呂,角銳在下,穿匏達本,柄觜皆直。有兩角笙,亦穿匏達本,上植二牛角,簧應姑洗,匏以彩飾。
凡曲名十有二:一曰佛印,驃云沒馱彌,國人及天竺歌以事王也。二曰讚娑羅花,驃云嚨莽第,國人以花為衣服,能淨其身也。三曰白鴿,驃云荅都,美其飛止遂情也。四曰白鶴游,驃云蘇謾底哩,謂翔則摩空,行則徐步也。五曰鬬羊勝,驃云來乃。昔有人見二羊鬬海岸,彊者則見,弱者入山,時人謂之「來乃」。來乃者,勝勢也。六曰龍首獨琴,驃云彌思彌,此一絃而五音備,象王一德以畜萬邦也。七曰禪定,驃云掣覽詩,謂離俗寂靜也。七曲唱舞,皆律應黃鍾商。八曰甘蔗王,驃云遏思略,謂佛教民如蔗之甘,皆悅其味也。九曰孔雀王,驃云桃臺,謂毛采光華也。十曰野鵝,謂飛止必雙,徒侶畢會也。十一曰宴樂,驃云聦網摩,謂時康宴會嘉也。十二曰滌煩,亦曰笙舞,驃云扈那,謂時滌煩暋,以此適情也。五曲律應黃鍾兩均:一黃鍾商伊越調,一林鍾商小植調。樂工皆崑崙,衣絳,朝霞為蔽膝,謂之祴。兩肩加朝霞,絡腋。足臂有金寶鐶釧。冠金冠,左右珥璫,絛貫花鬘,珥雙簪,散以毳。初奏樂,有贊者一人先導樂意,其舞容隨曲。用人或二、或六、或四、或八、至十,皆珠冒,拜首稽首以終節。其樂五譯而至,德宗授舒難陀太僕卿,遣還。開州刺史唐次述驃國獻樂頌以獻。大和六年,南詔掠其民三千,徙之柘東。
兩爨蠻。自曲州、靖州西南昆川、曲軛、晉寧、喻獻、安寧距龍和城,通謂之西爨白蠻;自彌鹿、升麻二川,南至步頭,謂之東爨烏蠻。西爨自云本安邑人,七世祖晉南寧太守,中國亂,遂王蠻中。梁元帝時,南寧州刺史徐文盛召詣荊州,有爨瓚者,據其地,延袤二千餘里。土多駿馬、犀、象、明珠。旣死,子震翫分統其衆。隋開皇初,遣使朝貢,命韋世沖以兵戍之,置恭州、協州、昆州。未幾叛,史萬歲擊之,至西洱河、滇池而還。震翫懼而入朝,文帝誅之,諸子沒為奴。高祖即位,以其子弘達為昆州刺史,奉父喪歸。而益州刺史段綸遣俞大施至南寧,治共範川,誘諸部皆納款貢方物。太宗遣將擊西爨,開青蛉、弄棟為縣。
爨蠻之西,有徒莫祗蠻、儉望蠻,貞觀二十三年內屬,以其地為傍、望、覽、丘、求五州,隸郎州都督府。白水蠻,地與青蛉、弄棟接,亦隸郎州。弄棟西有大勃弄、小勃弄二川蠻,其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接,其衆完富與蜀埒,無酋長,喜相讎怨。
永徽初,大勃弄楊承顛私署將帥,寇麻州,都督任懷玉招之,不聽,高宗以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為郎州道行軍總管,與懷玉討之。至羅仵侯山,其酋禿磨蒲與大鬼主都干以衆塞菁口,孝祖大破之。夷人尚鬼,謂主祭者為鬼主,每歲戶出一牛或一羊,就其家祭之。送鬼迎鬼必有兵,因以復仇云。孝祖按軍,多棄城,逐北至周近水,大酋儉彌于、鬼主董朴瀕水為柵,以輕騎逆戰,孝祖擊斬彌于、禿磨蒲、鬼主十餘級,會大雪,皸凍死者略盡。孝祖上言:「小勃弄、大勃弄常誘弄棟叛,今因破白水,請遂西討。」詔可。孝祖軍入,夷人皆走險,小勃弄酋長歿盛屯白旗城,率萬騎戰,敗,斬之。進至大勃弄,楊承顛嬰城守,孝祖招之,不從,麾軍進,執承顛,餘屯大者數萬、小數千,皆破降之,西南夷遂定。罷郎州都督,更置戎州都督。
爨弘達旣死,以爨歸王為南寧州都督,居石城,襲殺東爨首領蓋聘及子蓋啟,徙共範川。
有兩爨大鬼主崇道者,與弟日進、日用居安寧城左,聞章仇兼瓊開步頭路,築安寧城,羣蠻震騷,共殺築城使者。玄宗詔蒙歸義討之,師次波州,歸王及崇道兄弟千餘人泥首謝罪,赦之。俄而崇道殺日進及歸王,歸王妻阿奼,烏蠻女也,走父部,乞兵相仇,於是諸爨亂。阿奼遣使詣歸義求殺夫者,書聞,詔以其子守隅為南寧州都督,歸義以女妻之,又以一女妻崇道子輔朝。然崇道、守隅相攻討不置,阿奼訴歸義,為興師,營昆川,崇道走黎州,遂虜其族,殺輔朝,收其女,崇道俄亦被殺,諸爨稍離弱。
閤羅鳳立,召守隅并妻歸河睒,不通中國。阿奼自主其部落,歲入朝,恩賞蕃厚。閤羅鳳遣昆川城使楊牟利以兵脅西爨,徙戶二十餘萬於永昌城。東爨以言語不通,多散依林谷,得不徙。自曲靖州、石城、升麻、昆川南北至龍和,皆殘于兵。日進等子孫居永昌城。烏蠻種復振,徙居西爨故地,與峰州為鄰。貞元中,置都督府,領羈縻州十八。
烏蠻與南詔世昏姻,其種分七部落:一曰阿芋路,居曲州、靖州故地;二曰阿猛;三曰夔山;四曰暴蠻;五曰盧鹿蠻,二部落分保竹子嶺;六曰磨彌斂;七曰勿鄧。土多牛馬,無布帛,男子髽髻,女人被髮,皆衣牛羊皮。俗尚巫鬼,無拜跪之節。其語四譯乃與中國通。大部落有大鬼主,百家則置小鬼主。
勿鄧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一姓白蠻也,五姓烏蠻也。又有初裹五姓,皆烏蠻也,居邛部、臺登之間。婦人衣黑繒,其長曳地。又有東欽蠻二姓,皆白蠻也,居北谷。婦人衣白繒,長不過膝。又有粟蠻二姓、雷蠻三姓、夢蠻三姓,散處黎、巂、戎數州之鄙,皆隸勿鄧。勿鄧南七十里,有兩林部落,有十低三姓、阿屯三姓、虧望三姓隸焉。其南有豐琶部落,阿諾二姓隸焉。兩林地雖狹,而諸部推為長,號都大鬼主。
勿鄧、豐琶、兩林皆謂之東蠻,天寶中,皆受封爵。及南詔陷巂州,遂羈屬吐蕃。貞元中,復通款,以勿鄧大鬼主苴嵩兼邛部團練使,封長川郡公。及死,子苴驃離幼,以苴夢衝為大鬼主,數為吐蕃侵獵。兩林都大鬼主苴那時遺韋皐書,乞兵攻吐蕃,皐遣將劉朝彩出銅山道,吳鳴鶴出清溪關道,鄧英俊出定蕃柵道,進逼臺登城。吐蕃退壁西貢川,據高為營。苴那時戰甚力,分兵大破吐蕃青海、臘城二節度軍於北谷,青海大兵馬使乞藏遮遮、臘城兵馬使悉多楊朱、節度論東柴、大將論結突梨等皆戰死,執籠官四十五人,鎧仗一萬,牛馬稱是。進拔于葱柵。乞藏遮遮,尚結贊子也,以尸還。其下曩貢節度蘇論百餘人行哭,使一人立尸左,一人問之曰:「瘡痛乎?」曰「然。」即傅藥。曰「食乎?」曰「然。」即進膳。曰「衣乎?」曰「然。」即命裘。又問「歸乎?」曰「然。」以馬載尸而去。詔封苴那時為順政郡王,苴夢衝為懷化郡王,豐琶部落大鬼主驃傍為和義郡王,給印章、袍帶。三王皆入朝,宴麟德殿,賞賚加等,歲給其部祿鹽衣綵,黎、巂二州吏就賜之。以山阻多為盜侵,亡失所賜,皐令二州為築館,有賜,約酋長自至,授賜而遣之。然苴夢衝內附吐蕃,斷南詔使路,皐遣巂州總管蘇峞以兵三百召夢衝至琵琶川,聲其罪斬之,披其族為六部,以樣棄主之。及苴驃離長,乃命為大鬼主。驃傍年少驍敢,數出兵攻吐蕃,吐蕃間道焚其居室、部落,亡所賜印章,皐為請,復得印。
爨蠻西有昆明蠻,一曰昆彌,以西洱河為境,即葉榆河也。距京師九千里。土歊濕,宜粳稻。人辮首、左衽,與突厥同。隨水草畜牧,夏處高山,冬入深谷。尚戰死,惡病亡,勝兵數萬。
武德中,巂州治中吉偉使南寧,因至其國,諭使使朝貢,求內屬,發兵戍守,自是歲與牂柯使偕來。龍朔三年,矩州刺史謝法成招慰比樓等七千戶內附。總章三年,置祿州、湯望州。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戶二萬內附,析其地為殷州、揔州、敦州,以安輯之。殷州居戎州西北,揔州居西南,敦州居南,遠不過五百餘里,近三百里。其後又置盤、麻等四十一州,皆以首領為刺史。
昆明東九百里,即牂柯國也。兵數出,侵地數千里。元和八年,上表請盡歸牂柯故地。開成元年,鬼主阿珮內屬。會昌中,封其別帥為羅殿王,世襲爵。其後又封別帥為滇王,皆牂柯蠻也。東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其南千五百里即交州也。無城郭,土熱多霖雨,稻粟再熟。無傜役,戰乃屯聚。刻木為契,盜者倍三而償,殺人者出牛馬三十。俗與東謝同。首領亦姓謝氏,至龍羽有兵三萬。武德三年,遣使者朝,以其地為牂州,拜龍羽刺史,封夜郎郡公。其北百五十里,有別部曰充州蠻,勝兵二萬,亦來朝貢,以地為充州。
開元中,牂柯酋長元齊死,孫嘉藝襲官,封其後,乃以趙氏為酋長。二十五年,趙君道來朝。其裔有趙國珍,天寶中戰有功。閤羅鳳叛,宰相楊國忠兼劍南節度使,以國珍有方略,授黔中都督,屢敗南詔,護五溪十餘年,天下方亂,其部獨寧。終工部尚書。貞元中,官其酋長趙主俗,亦以褒朝貢不絕。至十八年,五遣使朝。元和二年,詔黔南觀察使常以本道將為押領牂柯、昆明等使,自是數遣使,或朝正月,訖開成不絕。故事,戎夷朝貢,將至都,中官驛勞於郊,旣及館,恩禮尤渥。
西爨之南,有東謝蠻,居黔州西三百里,南距守宮獠,西連夷子,地方千里。宜五穀,為畬田,歲一易之。衆處山,巢居,汲流以飲。無賦稅,刻木為契。見貴人執鞭而拜。賞有功者以牛馬、銅鼓。犯小罪則杖,大事殺之,盜物者倍償。昏姻以牛酒為聘。女歸夫家,夫慙澀避之,旬日乃出。會聚,擊銅鼓,吹角。俗椎髻,韜以絳,垂于後。坐必蹲踞,常帶刀劍。男子服衫襖、大口袴,以帶斜馮右肩,以螺殼、虎豹、猿狖、犬羊皮為飾。有謝氏,世為酋長,部落尊畏之。其族不育女,自以姓高不可以嫁人。貞觀三年,其酋元深入朝,冠烏熊皮若注旄,以金銀絡額,被毛帔,韋行縢,著履。中書侍郎顏師古因是上言:「昔周武王時,遠國入朝,太史次為王會篇,今蠻夷入朝,如元深冠服不同,可寫為王會圖。」詔可。帝以地為應州,即拜元深刺史,隸黔州都督府。又有南謝首領謝彊亦來朝,以其地為莊州,授彊刺史。建中三年,大酋長檢校蠻州長史、資陽郡公宋鼎與諸謝朝賀,德宗以其國小,不許,訴於黔中觀察使王礎,以州接牂柯,願隨牂柯朝賀,礎奏:「牂、蠻二州,戶繁力彊,為鄰蕃所憚,請許三年一朝。」詔從之。
元和中,辰、漵蠻酋張伯靖嫉本道督斂苛刻,聚衆叛,侵播、費二州,黔中經略使崔能、荊南節度使嚴綬、湖南觀察使柳公綽討之,三歲不能定。伯靖上表請隸荊南,乃降。崔能內恨之,更請調荊南、湖南、桂管軍為援,約西原十洞兵皆出,可以成功。公卿議者皆以為便,宰相李吉甫曰:「伯靖挾怨而叛,壓以大兵而招之,可不戰自定。」乃命能兵毋出,獨詔嚴綬招伯靖率家屬詣江陵降,授右威衛翊府中郎將。
東謝南有西趙蠻,東距夷子,西屬昆明,南西洱河也。山穴阻深,莫知道里。南北十八日行,東西二十三日行,戶萬餘,俗與東謝同,趙氏世為酋長。夷子渠帥姓季氏,與西趙皆南蠻別種,勝兵各萬人。自古未嘗通中國,黔州豪帥田康諷之,故貞觀中皆遣使入朝。西趙首領趙酋摩率所部萬餘戶內附,以其地為明州,授酋摩刺史。
松外蠻尚數十百部,大者五六百戶,小者二三百。凡數十姓,趙、楊、李、董為貴族,皆擅山川,不能相君長。有城郭、文字,頗知陰陽歷數。自夜郎、滇池以西,皆莊蹻之裔。有稻、麥、粟、豆、絲、麻、薤、蒜、桃、李。以十二月為歲首。布幅廣七寸。正月蠶生,二月熟。男子氊革為帔,女衣絁布裙衫,髻盤如髽。飯用竹筲摶而噉之,烏杯貯羹如雞彝。徒跣,有舟無車。死則坎地,殯舍左,屋之,三年乃葬,以蠡蚌封棺。父母喪,斬衰布衣不澡者四五年,近者二三年。為人所殺者,子以麻括髮,墨面,衣不緝。居喪,昏嫁不廢,亦弗避同姓。婿不親迎。富室娶妻,納金銀牛羊酒,女所齎亦如之。有罪者,樹一長木,擊鼓集衆其下。彊盜殺之,富者貰死,燒屋奪其田;盜者倍九而償贓。姦淫,則彊族輸金銀請和而棄其妻,處女、釐婦不坐。凡相殺必報,力不能則其部助攻之。祭祀,殺牛馬,親聯畢會,助以牛酒,多至數百人。貞觀中,巂州都督劉伯英上疏:「松外諸蠻,率暫附亟叛,請擊之,西洱河天竺道可通也。」居數歲,太宗以右武候將軍梁建方發蜀十二州兵進討,酋帥雙舍拒戰,敗走,殺獲十餘萬,羣蠻震駭,走保山谷。建方諭降者七十餘部,戶十萬九千,署首領蒙、和為縣令,餘衆感悅。
西洱河蠻,亦曰河蠻,道繇郎州走三千里,建方遣奇兵自巂州道千五百里掩之,其帥楊盛大駭,欲遁去,使者好語約降,乃遣首領十人納款軍門,建方振旅還。二十二年,西洱河大首領楊同外、東洱河大首領楊斂、松外首領蒙羽皆入朝,授官袟。顯慶元年,西洱河大首領楊棟附顯、和蠻大首領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大首領王伽衝率部落四千人歸附,入朝貢方物。其後茂州西南築安戎城,絕吐蕃通蠻之道,生羌為吐蕃鄉導,攻拔之,增兵以守,西洱河諸蠻皆臣吐蕃。開元中,首領始入朝,授刺史。會南詔蒙歸義拔大和城,乃北徙,更羈制於浪穹詔。浪穹詔已破,又徙雲南柘城。
黎州,領羈縻奉上等州二十六。開元十七年,又領羈縻夏梁、卜貴等州三十一。南路有廓清道部落主三人,婆鹽鬼主十人。又有阿逼蠻分十四部落:一曰大龍池,二曰小龍池,三曰控,四曰苴質,五曰烏披,六曰苴賃,七曰觱篥水,八曰戎列,九曰婆狄,十曰石地,十一曰羅公,十二曰,十三曰離旻,十四曰里漢。
黎、邛二州之東,又有凌蠻。西有三王蠻,蓋莋都夷白馬氐之遺種。楊、劉、郝三姓世為長,襲封王,謂之「三王」部落。疊甓而居,號舍。歲稟節度府帛三千匹,以詗南詔,而南詔亦密賂之,覘成都虛實。每節度使至,酋長來謁,節度使多奏威惠所懷,以罔天子也。前謁必請於都押衙,且聽命,都押衙不令者,輒諷其叛,常倚三王部落求姑息,至唐末益甚。
雅州西有通吐蕃道三:曰夏陽、曰夔松、曰始陽,皆諸蠻錯居。凡部落四十六:距州三百餘里之外有百坡、當品、嚴城、中川、鉗矣、昌逼、鉗井七部落,四百餘里之外有羅巖、當馬、三井、吏鋒、名耶、鉗恭、畫重、羅林、籠羊、林波、林燒、龍逢、索古、敢川、驚川、禍眉、不燭十七部落,五百餘里之外有諾祚、三恭、布嵐、欠馬、論川、讓川、遠南、卑盧、夔龍、曜川、金川、東嘉梁、西嘉梁十三部落,六百餘里之外有椎梅、作重、禍林、金林、邏蓬五部落,皆羈縻州也。以首領襲刺史。
巂州新安城傍有六姓蠻:一曰蒙蠻、二曰夷蠻、三曰訛蠻、四曰狼蠻,餘勿鄧及白蠻也。
戎州管內有馴、騁、浪三州大鬼主董嘉慶,累世內附,以忠謹稱,封歸義郡王。貞元中,狼蠻亦請內附,補首領浪沙為刺史,然卒不出,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皐檄嘉慶兼押狼蠻。又有魯望等部落,徙居戎州馬鞍山,皐以其遠邊徼,戶給米二斛、鹽五斤。北又有浪稽蠻、羅哥谷蠻。東有婆秋蠻、烏皮蠻。南有離東蠻、鍋銼蠻。西有磨些蠻,與南詔、越析相姻婭。自浪稽以下,古滇王、哀牢雜種,其地與吐蕃接。亦有姐羌,古白馬氐之裔。
劍山當吐蕃大路,屬石門、柳彊三鎮,置戍、守捉,以招討使領五部落:一曰彌羌、二曰鑠羌、三曰胡叢,其餘東欽、磨些也。又有夷望、鼓路、西望、安樂、湯谷、佛蠻、虧野、阿、阿鶚、蠻、林井、阿異十二鬼主皆隸巂州。又有奉國、苴伽十一部落,春秋受賞於嶲州,然挾吐蕃為輕重。每節度使至,諸部獻馬,酋長衣虎皮,餘皆紅束髮,錦纈襖、半臂。旣見,請匹錦、斗酒,折草招父祖魂以歸鄉里。及還,裹錦植馬上而去。又有顯養、東魯諸蠻,永徽三年與胡叢皆叛。高宗以右驍衛將軍曹繼叔為嶲州道行軍總管,戰斜山,拔十餘城,斬首七百,獲馬、犛牛萬五千。
姚州境有永昌蠻,居古永昌郡地。咸亨五年叛,高宗以太子右衛副率梁積壽為姚州道行軍總管討平之。武后天授中,遣御史裴懷古招懷。至長壽時,大首領董期率部落二萬內屬。其西有撲子蠻,趫悍,以青娑羅為通身袴,善用竹弓,入林射飛鼠無不中。無食器,以蕉葉藉之。人多長大,負排持矟而鬬。又有望蠻者,用木弓短箭,鏃傅毒藥,中者立死。婦人食乳酪,肥白,跣足;青布為衫裳,聯貫珂貝珠絡之;髻垂于後,有夫者分兩髻。
羣蠻種類,多不可記。有黑齒、金齒、銀齒三種,見人以漆及鏤金銀飾齒,寢食則去之。直頂為髻,青布為通袴。有繡腳種,刻踝至腓為文。有繡面種,生踰月,涅黛於面。有雕題種,身面涅黛。有穿鼻種,以金鐶徑尺貫其鼻,下垂過頤。君長以絲係鐶,人牽乃行。其次,以二花頭金釘貫鼻下出。又有長鬃種、棟鋒種,皆額前為長髻,下過臍,行以物舉之,君長則二女在前共舉其髻乃行。
安南有生蠻林睹符部落,大曆中置德化州,戶一萬。又以潘歸國部落置龍武州,戶千五百。詔安南節度使綏定之。貞元七年,始以驩、峰二州為都督府。驩在安南,限重海,與文單、占婆接。峰統羈縻州十八,與蜀爨蠻接。
南平獠,東距智州,南屬渝州,西接南州,北涪州,戶四千餘。多瘴癘。山有毒草、沙虱、蝮蛇,人樓居,梯而上,名為干欄。婦人橫布二幅,穿中貫其首,號曰通裙。美髮髻,垂於後。竹筒三寸,斜穿其耳,貴者飾以珠璫。俗女多男少,婦人任役。昏法,女先以貨求男,貧者無以嫁,則賣為婢。男子左衽,露髮,徒跣。其王姓朱氏,號劍荔王。貞觀三年,遣使內款,以其地隸渝州。有飛頭獠者,頭欲飛,周項有痕如縷,妻子共守之,及夜如病,頭忽亡,比旦還。又有烏武獠,地多瘴毒,中者不能飲藥,故自鑿齒。
有甯氏,世為南平渠帥。陳末,以其帥猛力為寧越太守。陳亡,自以為與陳叔寶同日而生,當代為天子,乃不入朝。隋兵阻瘴,不能進。猛力死,子長真襲刺史。及討林邑,長真出兵攻其後,又率部落數千從征遼東,煬帝召為鴻臚卿,授安撫大使,遣還。又以其族人甯宣為合浦太守。隋亂,皆以地附蕭銑。長真,部越兵攻丘和於交阯者也,武德初,以寧越、鬱林之地降,自是交、愛數州始通。高祖授長真欽州都督。甯宣亦遣使請降,未報而卒,以其子純為廉州刺史,族人道明為南越州刺史。六年,長真獻大珠,昆州刺史沈遜、融州刺史歐陽世普、象州刺史秦元覽亦獻筒布,高祖以道遠勞人,皆不受。道明與高州首領馮暄、談殿據南越州反,攻姜州,甯純以兵援之。八年,長真陷封山縣,昌州刺史龐孝恭掎擊暄等走之。明年,道明為州人所殺。未幾,長真死,子據襲刺史。馮暄、談殿阻兵相掠,羣臣請擊之,太宗不許,遣員外散騎常侍韋叔諧、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淹持節宣諭,暄等與溪洞首領皆降,南方遂定。
大抵劍南諸獠,武德、貞觀間數寇暴州縣者不一。巴州山獠王多馨叛,梁州都督龐玉梟其首,又破餘黨符陽、白石二縣獠。其後眉州獠反,益州行臺郭行方大破之。未幾,又破洪、雅二州獠,俘男女五千口。是歲,益州獠亦反,都督竇軌請擊之,太宗報曰:「獠依山險,當拊以恩信。脅之以兵威,豈為人父母意耶?」貞觀七年,東、西玉洞獠反,以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平之。十二年,巫州獠叛,夔州都督齊善行擊破之,俘男女三千餘口。鈞州獠叛,桂州都督張寶德討平之。明州山獠又叛,交州都督李道彥擊走之。是歲,巴、洋、集、壁四州山獠叛,攻巴州,遣右武候將軍上官懷仁破之于壁州,虜男女萬餘,明年遂平。十四年,羅、竇諸獠叛,以廣州都督党仁弘為竇州道行軍總管擊之,虜男女七千餘人。太宗再伐高麗,為舡劍南,諸獠皆半役,雅、邛、眉三州獠不堪其擾,相率叛,詔發隴右、峽兵二萬,以茂州都督張士貴為雅州道行軍總管,與右衛將軍梁建方平之。
高宗初,琰州獠叛,梓州都督謝萬歲、充州刺史謝法興、黔州都督李孟嘗討之。萬歲、法興入洞招慰,遇害。顯慶三年,羅、竇生獠酋領多胡桑率衆內附。上元末,納州獠叛,寇故茂、都掌二縣,殺吏民,焚廨舍,詔黔州都督發兵擊之。大曆二年,桂州山獠叛,陷州,刺史李良遁去。貞元中,嘉州綏山縣婆籠川生獠首領甫枳兄弟誘生蠻為亂,剽居人,西川節度使韋皐斬之,招其首領勇于等出降。或請增柵東凌界以守,皐不從,曰:「無戎而城,害所生也。」獠亦自是不擾境。
戎、瀘間有葛獠,居依山谷林菁,踰數百里。俗喜叛,州縣撫視不至,必合黨數千人,持排而戰。奉酋帥為王,號曰「婆能」,出入前後植旗。大中末,昌、瀘二州刺史貪沓,以弱繒及羊彊獠市,米麥一斛,得直不及半,羣獠訴曰:「掌為賊取死耳!」刺史召二小吏榜之曰:「皆爾屬為之,非吾過。」獠相視大笑,遂叛。立酋長始艾為王,踰梓、潼,所過焚剽,刺史劉成師誘降其黨,斬首領七十餘人。餘衆遁至東川,節度使柳仲郢諭降之。始艾稽首請罪,仲郢貰遣之。
成都西北二千餘里有附國,蓋漢西南夷也。其東部有嘉良夷,無姓氏。地縱八百里,橫四千五百里。無城柵,居川谷,疊石為巢,高十餘丈,以高下為差,作狹戶,自內以通上。王酋帥以金飾首,胸垂金花,徑三寸。地高涼,多風少雨,宜小麥,多白雉。嘉良夷有水廣三十步,附國水廣五十步,皆南流,以韋為舡。附國南有薄緣夷,西接女國。
三濮者,在雲南徼外千五百里。有文面濮,俗鏤面,以青泹涅。赤口濮,裸身而折齒,劖其脣使赤。黑僰濮,山居如人,以幅布為裙,貫頭而繫之。丈夫衣榖皮。多白蹄牛、虎魄。龍朔中,遣使與千支弗、磨臘同朝貢。
西原蠻,居廣、容之南,邕、桂之西。有甯氏者,相承為豪。又有黃氏,居黃橙洞,其隸也。其地西接南詔。天寶初,黃氏彊,與韋氏、周氏、儂氏相脣齒,為寇害,據十餘州。韋氏、周氏恥不肯附,黃氏攻之,逐于海濱。
至德初,首領黃乾曜、真崇鬱與陸州、武陽、朱蘭洞蠻皆叛,推武承斐、韋敬簡為帥,僭號中越王,廖殿為桂南王,莫淳為拓南王,相支為南越王,梁奉為鎮南王,羅誠為戎成王,莫潯為南海王,合衆二十萬,綿地數千里,署置官吏,攻桂管十八州。所至焚廬舍,掠士女,更四歲不能平。乾元初,遣中使慰曉諸首領,賜詔書赦其罪,約降。於是西原、環、古等州首領方子彈、甘令暉、羅承韋、張九解、宋原五百餘人請出兵討承斐等,歲中戰二百,斬黃乾曜、真鬱崇、廖殿、莫淳、梁奉、羅誠、莫潯七人。承斐等以餘衆面縛詣桂州降,盡釋其縛,差賜布帛縱之。其種落張侯、夏永與夷獠梁崇牽、覃問及西原酋長吳功曹復合兵內寇,陷道州,據城五十餘日。桂管經略使邢濟擊平之,執吳功曹等。餘衆復圍道州,刺史元結固守不能下,進攻永州,陷邵州,留數日而去。湖南團練使辛京杲遣將王國良戍武崗,嫉京杲貪暴,亦叛,有衆千人,侵掠州縣,發使招之,且服且叛。建中元年,城敘州以斷西原,國良乃降。
貞元十年,黃洞首領黃少卿者,攻邕管,圍經略使孫公器,請發嶺南兵窮討之,德宗不許,命中人招諭,不從,俄陷欽、橫、潯、貴四州。少卿子昌沔趫勇,前後陷十三州,氣益振。乃以唐州刺史陽旻為容管招討經略使,引師掩賊,一日六七戰,皆破之,侵地悉復。元和初,邕州擒其別帥黃承慶。明年,少卿等歸款,拜歸順州刺史。弟少高為有州刺史。未幾復叛。
又有黃少度、黃昌瓘二部,陷賔、巒二州,據之。十一年,攻欽、橫二州,邕管經略使韋悅破走之,取賔、巒二州。是歲,復屠巖州,桂管觀察使裴行立輕其軍弱,首請發兵盡誅叛者,徼幸有功,憲宗許之。行立兵出擊,彌更二歲,妄奏斬獲二萬,罔天子為解。自是邕、容兩道殺傷疾疫死者十八以上。調費鬬亡,繇行立、陽旻二人,當時莫不咎之。及安南兵亂,殺都護李象古,擢唐州刺史桂仲武為都護,逗留不敢進,貶安州刺史,以行立代之。尋召還,卒。
長慶初,以容管經略使留後嚴公素為經略使,復上表請討黃氏。兵部侍郎韓愈建言:「黃賊皆洞獠,無城郭,依山險各治生業,急則屯聚畏死。前日邕管經略使德不能綏懷,威不能臨制,侵詐係縛,以致憾恨。夷性易動而難安,劫州縣復私讎,貪小利不為大患。自行立、陽旻建征討,生事詭賞,邕、容兩管,日以凋弊,殺傷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人神共嫉,二將繼死。今嚴公素非撫御之才,復尋往謬,誠恐嶺南未有寧時。昨合邕、容為一道,邕與賊限一江,若經略使居之,兵鎮所處,物力雄完,則敵人不敢輕犯;容州則隔阻已甚,以經略使居之,則邕州兵少情見,易啟蠻心。請以經略使還邕州,容置刺史,便甚。又比發南兵,遠鄉羈旅,疾疫殺傷,續添續死,每發倍難。若募邕、容千人,以給行營,糧不增而兵便習,守則有威,攻則有利。自南討損傷,嶺南人希,賊之所處,洞壘荒僻。假如盡殺其人,得其地,在國計不為有益。容貸羈縻,比之禽獸,來則捍禦,去則不追,未有虧損朝庭。願因改元大慶,普赦其罪,遣郎官、御史以天子意丁寧宣諭,必能讙叫聽命。為選材用威信者,委以經略,處理得方,宜無侵叛事。」不納。
初,邕管旣廢,人不謂宜。監察御史杜周士使安南,過邕州,刺史李元宗白狀,周士從事五管,積三十年矣,亦知其不便。嚴公素遣人盜其槀,周士憤死。公素劾元宗擅以羅陽縣還黃少度,元宗懼,引兵一百持印章依少度。穆宗遣監察御史敬僚按之。僚嘗為容州從事,與公素昵,傅致元宗罪,以母老,流驩州,衆以為不直。
黃賊更攻邕州,陷左江鎮;攻欽州,陷千金鎮。刺史楊嶼奔石南柵,邕州刺史崔結擊破之。明年,又寇欽州,殺將吏。是歲,黃昌瓘遣其黨陳少奇二十人歸款請降,敬宗納之。
黃氏、儂氏據州十八,經略使至,遣一人詣治所,稍不得意,輒侵掠諸州。橫州當邕江官道,嶺南節度使常以兵五百戍守,不能制。大和中,經略使董昌齡遣子蘭討平峒穴,夷其種黨,諸蠻畏服。有違命者,必嚴罰之。十八州歲輸貢賦,道路清平。其後儂洞最彊,結南詔為助。懿宗與南詔約和,二洞數構敗之。邕管節度使辛讜以從事徐雲虔使南詔結和,齎美貨啖二洞首領、太州刺史黃伯蘊、屯洞首領儂金意、員州首領儂金勒等與之通歡。
員州又有首領儂金澄、儂仲武與金勒襲黃洞首領黃伯善,伯善伏兵瀼水,雞鳴,候其半濟,擊殺金澄、仲武,唯金勒遁免。後欲興兵報仇,辛讜遣人持牛酒音樂解和,并遺其母衣服。母,賢者也,讓其子曰:「節度使持物與獠母,非結好也,以汝為吾子。前日兵敗瀼水,士卒略盡,不自悔,復欲動衆,兵忿者必敗,吾將囚為官老婢矣。」金勒感寤,為罷兵。
贊曰:唐北禽頡利,西滅高昌、焉耆,東破高麗、百濟,威制夷狄,方策所未有也。交州,漢之故封,其外瀕海諸蠻,無廣土堅城可以居守,故中國兵未嘗至。及唐稍弱,西原、黃洞繼為邊害,垂百餘年。及其亡也,以南詔。詩曰:「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不以夷狄先諸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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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三上‧列傳第一百四十八上  姦臣上 許敬宗 李義府 傅游藝 李林甫 陳希烈
許敬宗字延族,杭州新城人。父善心,仕隋為給事中。敬宗幼善屬文,大業中舉秀才中第,調淮陽書佐,俄直謁者臺,奏通事舍人事。善心為宇文化及所殺,敬宗哀請得不死,去依李密為記室。武德初,補漣州別駕。太宗聞其名,召署文學館學士。貞觀中,除著作郎,兼脩國史,喜謂所親曰:「仕宦不為著作,無以成門戶。」俄改中書舍人。文德皇后喪,羣臣衰服,率更令歐陽詢貌醜異,敬宗侮笑自如,貶洪州司馬。累轉給事中,復脩史,以勞封高陽縣男,檢校黃門侍郎。高宗在東宮,遷太子右庶子。高麗之役,太子監國定州,敬宗與高士廉典機劇。岑文本卒,帝驛召敬宗,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駐蹕山破賊,命草詔馬前,帝愛其藻警,由是專掌誥令。
初,太子承乾廢,官屬張玄素、令狐德棻、趙弘智、裴宣機、蕭鈞皆除名為民,不復用。敬宗為言玄素等以直言被嫌忌,今一概被罪,疑洗宥有所未至。帝悟,多所甄復。高宗即位,遷禮部尚書。敬宗饕沓,遂以女嫁蠻酋馮盎子,多私所聘。有司劾舉,下除鄭州刺史,俄復官,為弘文館學士。
帝將立武昭儀,大臣切諫,而敬宗陰揣帝私,即妄言曰:「田舍子賸穫十斛麥,尚欲更故婦。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謂之不可,何哉?」帝意遂定。王后廢,敬宗請削后家官爵,廢太子忠而立代王,遂兼太子賔客。帝得所欲,故詔敬宗待詔武德殿西闥。頃拜侍中,監脩國史,爵郡公。
帝嘗幸故長安城,按蹕裴回,視古區處,問侍臣:「秦、漢以來幾君都此?」敬宗曰:「秦居咸陽,漢惠帝始城之。其後苻堅、姚萇、宇文周居之。」帝復問:「漢武開昆明池實何年?」對曰:「元狩三年,將伐昆明,實為此池以肄戰。」帝乃詔與弘文學士討古宮室故區,具條以聞。進中書令,仍守侍中。敬宗於立后有助力,知后鉗戾,能固主以久己權,乃陰連后謀逐韓瑗、來濟、褚遂良,殺梁王、長孫无忌、上官儀,朝廷重足事之,威寵熾灼,當時莫與比。改右相,辭疾,拜太子少師、同東西臺三品。年老,不任趨步,特詔與司空李勣朝朔日,聽乗小馬至內省。
帝東封泰山,以敬宗領使。次濮陽,帝問竇德玄:「此謂帝丘,何也?」德玄不對。敬宗儳曰:「臣能知之。昔帝顓頊始居此地,以王天下。其後夏后相因之,為寒浞所滅。后緡方侲,逃出自竇,在此地也。後昆吾氏因之,而為夏伯。昆吾旣衰,湯滅之。其頌曰:『韋、顧旣伐,昆吾、夏桀』是也。至春秋時,衛成公自楚丘徙居之,左氏稱『相奪予享』,以舊地也。由顓頊所居,故曰帝丘。臣聞有德者啟其國土,失道者則喪其疆宇,自古大都美國,居者不一姓,故有國家者不可不慎也。」帝曰:「書稱『浮于濟、漯』,今濟與漯斷不相屬,何故而然?」對曰:「夏禹道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今自漯至溫而入河,水自此洑地過河而南,出為滎,又洑而至曹、濮,散出於地,合而東,汶水自南入之,所謂『泆為滎,東出于陶丘北,又東會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職,則能辨味與色。潛而出,合而更分,皆能識之。」帝曰:「天下洪流巨谷,不載祀典,濟甚細而在四瀆,何哉?」對曰:「瀆之言獨也。不因餘水,獨能赴海者也。且天有五星,運而為四時;地有五嶽,流而為四瀆;人有五事,用而為四支。五,陽數也,四,陰數也,有奇偶、陰陽焉。陽者光曜,陰者晦昧,故辰隱而難見。濟潛流屢絕,狀雖微細,獨而尊也。」帝曰:「善。」敬宗退,矜曰:「大臣不可無學,向德玄不能對,吾恥之。」德玄聞之,不屑曰:「人各有能,不彊所不知,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聞,美矣;竇之不彊,不亦善乎?」
初,高祖、太宗實錄,敬播所譔,信而詳。及敬宗身為國史,竄改不平,專出己私。始虞世基與善心同遭賊害,封德彝常曰:「昔吾見世基死,世南匍匐請代;善心死,敬宗蹈舞求生。」世為口實,敬宗銜憤。至立德彝傳,盛誣以惡。敬宗子娶尉遲敬德女孫,而女嫁錢九隴子。九隴,本高祖隸奴也,為虛立門閥功狀,至與劉文靜等同傳。太宗賜長孫无忌威鳳賦,敬宗猥稱賜敬德。蠻酋龐孝泰率兵從討高麗,賊笑其懦,襲破之。敬宗受其金,乃稱「屢破賊,唐將言驍勇者唯蘇定方與孝泰,曹繼叔、劉伯英出其下遠甚。」然自貞觀後,論次諸書,自晉盡隋,及東殿新書、西域圖志、姓氏錄、新禮等數十種皆敬宗總知之,賞賚不勝紀。
敬宗營第舍華僭,至造連樓,使諸妓走馬其上,縱酒奏樂自娛。嬖其婢,因以繼室,假姓虞。子昂烝之,敬宗怒黜虞,奏斥昂嶺外,久乃表還。
咸亨初,以特進致仕,仍朝朔望,續其俸祿。卒,年八十一,帝為舉哀,詔百官哭其第,冊贈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太常博士袁思古議:「敬宗棄子荒徼,女嫁蠻落,謚曰繆。」其孫彥伯訴思古有嫌,詔更議。博士王福畤曰:「何曾忠而孝,以食日萬錢謚繆醜,況敬宗忠孝兩棄,飲食男女之累過之。」執不改。有詔尚書省雜議,更謚曰恭。
彥伯,昂子也,頗有文。敬宗晚年不復下筆,凡大典冊悉彥伯為之。嘗戲昂曰:「吾兒不及若兒。」荅曰:「渠父不如昂父。」後又納婢譖,奏流彥伯嶺表,遇赦還,累官太子舍人。旣與思古有憾,欲邀擊諸路,思古曰:「吾為先子報仇耳。」彥伯慙而止。
垂拱中,詔敬宗配饗高宗廟廷。
李義府,瀛州饒陽人,其祖嘗為射洪丞,因客永泰。貞觀中,李大亮巡察劍南,表義府才,對策中第,補門下省典儀。劉洎、馬周更薦之,太宗召見,轉監察御史,詔侍晉王。王為太子,除舍人、崇賢館直學士,與司議郎來濟俱以文翰顯,時稱「來李」。獻承華箴,末云:「佞諛有類,邪巧多方。其萌不絕,其害必彰。」義府方諂事太子,而文致若讜直者,太子表之,優詔賜帛。
高宗立,遷中書舍人,兼脩國史,進弘文館學士。為長孫无忌所惡,奏斥壁州司馬,詔未下,義府問計於舍人王德儉。德儉者,許敬宗甥,癭而智,善揣事,因曰:「武昭儀方有寵,上欲立為后,畏宰相議,未有以發之。君能建白,轉禍於福也。」義府即代德儉直夜,叩閤上表,請廢后立昭儀。帝悅,召見與語,賜珠一斗,停司馬詔書,留復侍。武后已立,義府與敬宗、德儉及御史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大理正侯善業相推轂,濟其姦,誅棄骨骾大臣,故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斂衽矣。
義府貌柔恭,與人言,嬉怡微笑,而陰賊褊忌著于心,凡忤意者,皆中傷之,時號義府「笑中刀」。又以柔而害物,號曰「人貓」。
永徽六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封廣平縣男,又兼太子右庶子,爵為侯。洛州女子淳于以姦繫大理,義府聞其美,屬丞畢正義出之,納以為妾,卿段寶玄以狀聞。詔給事中劉仁軌、侍御史張倫鞫治,義府且窮,逼正義縊獄中以絕始謀。侍御史王義方廷劾,義府不引咎,三叱之,然後趨出。義方極陳其惡,帝陰德義府,故貸不問,為抑義方,逐之。未幾進中書令,檢校御史大夫,加太子賔客,更封河間郡公,詔造私第。諸子雖褓負皆補清官。
初,杜正倫為黃門侍郎,義府纔典儀。及同輔政,正倫恃先進不相下,密與中書侍郎李友益圖去義府,反為所誣,交訟帝前。帝兩黜之,正倫為橫州刺史,義府普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明年,召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母喪免,奪喪為司列太常伯、同東西臺三品。更葬其先永康陵側,役縣人牛車輸土築墳,助役者凡七縣,高陵令不勝勞而死。公卿爭賵遺。葬日,詔御史節哭。送車從騎相銜,帷帟奠帳自灞橋屬三原七十里不絕,轜輴芻偶,僭侈不法,人臣送葬之盛無與比者。殷王出閤,又兼府長史,稍遷右相。
義府已貴,乃言系出趙郡,與諸李敘昭穆,嗜進者往往尊為父兄行。給事中李崇德引與同譜,旣謫普州,亟削去,義府銜之,及復當國,傅致其罪,使自殺于獄。貞觀中,高士廉、韋挺、岑文本、令狐德棻脩氏族志,凡升降,天下允其議,於是州藏副本以為長式。時許敬宗以不載武后本望,義府亦恥先世不見敘,更奏刪正。委孔志約、楊仁卿、史玄道、呂才等定其書,以仕唐官至五品皆昇士流。於是兵卒以軍功進者,悉入書限,更號姓氏錄,搢紳共嗤靳之,號曰「勳格」。義府奏悉收前志燒絕之。自魏太和中定望族,七姓子孫迭為婚姻,後雖益衰,猶相夸尚。義府為子求婚不得,遂奏一切禁止。
旣主選,無品鑒才,而谿壑之欲,惟賄是利,不復銓判,人人咨訕。又母、妻、諸子賣官市獄,門如沸湯。自永徽後,御史多制授,吏部雖有調注,至門下覆不留。義府乃自注御史、員外、通事舍人,有司不敢卻。帝嘗從容戒義府曰:「聞卿兒子女婿橈法多過失,朕為卿掩覆,可少勗之。」義府內倚后,揣羣臣無敢白其罪者,不虞帝之知,乃勃然變色,徐曰:「誰為陛下道此?」帝曰:「何用問我所從得邪!」義府謷然不謝,徐引去,帝由是不悅。
會術者杜元紀望義府第有獄氣,曰:「發積錢二千萬,可以厭勝。」義府信之,裒索殊急。居母喪,朔望給告,即羸服與元紀出野,馮高窺覘災眚,衆疑其有異謀。又遣子津召長孫延,謂曰:「吾為子得一官。」居五日,延拜司津監,索謝錢七十萬。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白其贓,詔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三司雜訊,李勣監按,有狀,詔除名,流巂州,子率府長史洽、千牛備身洋及婿少府主簿柳元貞並流廷州,司議郎津流振州,朝野至相賀。三子及婿尤凶肆,旣敗,人以為誅「四凶」。或作河間道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露布,榜于衢。乾封元年大赦,獨流人不許還,義府憤恚死,年五十三。自其斥,天下憂且復用,比死,內外乃安。
上元初,赦妻子還洛陽。如意中,贈義府揚州大都督,崔義玄益州大都督,王德儉、袁公瑜魏、相二州刺史,各賜實封。睿宗立,詔停。少子湛,見李多祚傳。
傅游藝,衛州汲人。載初初,由合宮主簿再遷左補闕。武后奪政,即上書詭說符瑞,勸后當革姓以明受命,后悅,擢給事中。閱三月,進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即拜鸞臺侍郎。后乃黜唐稱周,廢唐宗廟,自稱皇帝,賜游藝姓武氏,以兄神童為冬官尚書。游藝嘗夢登湛露殿,旣寤,以語所親,有告其謀反者,下獄自殺,以五品禮葬之。
初,游藝探后旨,誣殺宗室,復請發六道使,後卒用其言。萬國俊等旣出,天下被其酷。游藝起一歲,賜袍自青及紫,人號「四時仕宦」。然歲中即敗,前古少其比云。
李林甫,長平肅王叔良曾孫。初為千牛直長,舅姜皎愛之。開元初,遷太子中允,源乾曜執政,與皎為姻家,而乾曜子絜為林甫求司門郎中,乾曜素薄之,曰:「郎官應得才望,哥奴豈郎中材邪?」哥奴,林甫小字也。即授以諭德,累擢國子司業。宇文融為御史中丞,引與同列,稍歷刑、吏部侍郎。初,吏部置長名榜,定留放。寧王私謁十人,林甫曰:「願絀一人以示公。」遂榜其一,曰:「坐王所囑,放冬集。」
時武惠妃寵傾後宮,子壽王、盛王尤愛。林甫因中人白妃,願護壽王為萬歲計,妃德之。侍中裴光庭夫人,武三思女,嘗私林甫,而高力士本出三思家。及光庭卒,武請力士以林甫代為相。力士未敢發,而帝因蕭嵩言,自用韓休,方具詔,武擿語林甫,使為休請。休旣相,重德林甫,而與嵩有隙,乃薦林甫有宰相才,妃陰助之,即拜黃門侍郎。尋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再進兵部尚書。
皇太子、鄂王、光王被譖,帝欲廢之,張九齡切諫,帝不悅。林甫惘然,私語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與邪?」二十四年,帝在東都,欲還長安。裴耀卿等建言:「農人場圃未畢,須冬可還。」林甫陽蹇,獨在後,帝問故,對曰:「臣非疾也,願奏事。二都本帝王東西宮,車駕往幸,何所待時?假令妨農,獨赦所過租賦可也。」帝大悅,即駕而西。始九齡繇文學進,守正持重,而林甫特以便佞,故得大任,每嫉九齡,陰害之。帝欲進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實封,九齡謂林甫:「封賞待名臣大功,邊將一上最,可遽議?要與公固爭。」林甫然許。及進見,九齡極論,而林甫抑嘿,退又漏其言。仙客明日見帝,泣且辭。帝滋欲賞仙客,九齡持不可,林甫為人言:「天子用人,何不可者?」帝聞,善林甫不專也。由是益疏薄九齡,俄與耀卿俱罷政事,專任林甫,相仙客矣。初,三宰相就位,二人磬折趨,而林甫在中,軒驁無少讓,喜津津出眉宇間。觀者竊言:「一鵰挾兩兔。」少選,詔書出,耀卿、九齡以左右丞相罷,林甫嘻笑曰:「尚左右丞相邪?」目恚而送乃止,公卿為戰栗。於是林甫進兼中書令。帝卒用其言,殺三子,天下冤之。大理卿徐嶠妄言:「大理獄殺氣盛,鳥雀不敢棲。今刑部斷死,歲纔五十八,而烏鵲巢獄戶,幾至刑措。」羣臣賀帝,而帝推功大臣,封林甫晉國公,仙客豳國公。
及帝將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數稱道壽王,語祕不傳,而帝意自屬忠王,壽王不得立。太子旣定,林甫恨謀不行,且畏禍,乃陽善韋堅。堅,太子妃兄也。使任要職,將覆其家,以搖東宮。乃構堅獄,而太子絕妃自明,林甫計黜。杜良娣之父有鄰與婿柳勣不相中,勣浮險,欲助林甫,乃上有鄰變事,捕送詔獄賜死。逮引裴敦復、李邕等,皆林甫素忌惡者,株連殺之。太子亦出良娣為庶人。未幾,擿濟陽別駕魏林,使誣河西節度使王忠嗣欲擁兵佐太子,帝不信,然忠嗣猶斥去。林甫數曰:「太子宜知謀。」帝曰:「吾兒在內,安得與外人相聞,此妄耳!」林甫數危太子,未得志,一日從容曰:「古者立儲君必先賢德,非有大勳力於宗稷,則莫若元子。」帝久之曰:「慶王往年獵,為豽傷面甚。」荅曰:「破面不愈於破國乎?」帝頗惑,曰:「朕徐思之。」然太子自以謹孝聞,內外無惎言,故飛語不得入,帝無所發其猜。
林甫善刺上意,時帝春秋高,聽斷稍怠,厭繩檢,重接對大臣,及得林甫,任之不疑。林甫善養君欲,自是帝深居燕適,沈蠱衽席,主德衰矣。林甫每奏請,必先餉遺左右,審伺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動靜必具得之。性陰密,忍誅殺,不見喜怒。面柔令,初若可親,旣崖阱深阻,卒不可得也。公卿不由其門而進,必被罪徙;附離者,雖小人且為引重。同時相若九齡、李適之皆遭逐;至楊慎矜、張瑄、盧幼臨、柳升等緣坐數百人,並相繼誅。以王鉷、吉溫、羅希奭為爪牙,數興大獄,衣冠為累息。適之子霅嘗盛具召賔客,畏林甫,乃終日無一人往者。林甫有堂如偃月,號月堂。每欲排構大臣,即居之,思所以中傷者。若喜而出,即其家碎矣。子岫為將作監,見權勢熏灼,惕然懼,常從游後園,見輦重者,跪涕曰:「大人居位久,枳棘滿前,一旦禍至,欲比若人可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然,可奈何?」
時帝詔天下士有一藝者得詣闕就選,林甫恐士對詔或斥己,即建言:「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亂聖聽,請悉委尚書省長官試問。」使御史中丞監總,而無一中程者。林甫因賀上,以為野無留才。俄兼隴右、河西節度使。改右相,罷節度,加累開府儀同三司,實封戶三百。
咸寧太守趙奉璋得林甫隱惡二十條,將言之。林甫諷御史捕繫奉璋,劾妖言,抵死,著作郎韋子春坐厚善貶。帝嘗大陳樂勤政樓,旣罷,兵部侍郎盧絢按轡絕道去,帝愛其醞藉,稱美之。明日林甫召絢子曰:「尊府素望,上欲任以交、廣,若憚行,且當請老。」絢懼,從之,因出為華州刺史,俄授太子員外詹事,絢繇是廢。於時有以材譽聞者,林甫護前,皆能得於天子抑遠之,故在位恩寵莫比。凡御府所貢遠方珍鮮,使者傳賜相望。帝食有所甘美,必賜之。嘗詔百僚閱歲貢於尚書省,旣而舉貢物悉賜林甫,輦致其家。從幸華清宮,給御馬、武士百人、女樂二部。薛王別墅勝麗甲京師,以賜林甫,它邸第、田園、水磑皆便好上腴。車馬衣服侈靡,尤好聲伎。侍姬盈房,男女五十人。故事,宰相皆元功盛德,不務權威,出入騎從簡寡,士庶不甚引避。林甫自見結怨者衆,憂刺客竊發,其出入,廣騶騎,先驅百步,傳呼何衛,金吾為清道,公卿辟易趨走。所居重關複壁,絡版甃石,一夕再徙,家人亦莫知也。或帝不朝,羣司要官悉走其門,臺省為空。左相陳希烈雖坐府,卒無人入謁。
林甫無學術,發言陋鄙,聞者竊笑。善苑咸、郭慎微,使主書記。然練文法,其用人非諂附者一以格令持之,故小小綱目不甚亂,而人憚其威權。久之,又兼安西大都護、朔方節度使。俄兼單于副大都護,以朔方副使李獻忠反,讓還節度。
始厚王鉷,為盡力,及鉷敗,詔宰相治狀,林甫大懼,不敢面鉷,獄具署名,亦無所申救。因以楊國忠代為御史大夫,林甫薄國忠材孱,無所畏,又以貴妃故善之。及是權益盛,貴震天下,始交惡若仇敵。然國忠方兼劍南節度使,而南蠻入寇,林甫因建遣之鎮,欲離間之。國忠入辭,帝曰:「處置且訖,亟還,指日待卿。」林甫聞之憂懣。是時已屬疾,稍侵。會帝幸溫湯,詔以馬輿從,御醫珍膳繼至,詔旨存問,中官護起居。病劇,巫者視疾云:「見天子當少間。」帝欲視之,左右諫止。乃詔林甫出廷中,帝登降聖閣,舉絳巾招之,林甫不能興,左右代拜。俄而國忠至自蜀,謁林甫床下,垂涕託後事,因不食卒。諸子護還京發喪,贈太尉、揚州大都督。
林甫居相位凡十九年,固寵市權,蔽欺天子耳目,諫官皆持祿養資,無敢正言者。補闕杜璡再上書言政事,斥為下邽令。因以語動其餘曰:「明主在上,羣臣將順不暇,亦何所論?君等獨不見立仗馬乎,終日無聲,而飫三品芻豆;一鳴,則黜之矣。後雖欲不鳴,得乎?」由是諫爭路絕。
貞觀以來,任蕃將者如阿史那社尒、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奮,然猶不為上將,皆大臣總制之,故上有餘權以制於下。先天、開元中,大臣若薛訥、郭元振、張嘉貞、王晙、張說、蕭嵩、杜暹、李適之等,自節度使入相天子。林甫疾儒臣以方略積邊勞,且大任,欲杜其本,以久己權,即說帝曰:「以陛下雄材,國家富彊,而夷狄未滅者,繇文吏為將,憚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將,彼生而雄,養馬上,長行陣,天性然也。若陛下感而用之,使必死,夷狄不足圖也。」帝然之,因以安思順代林甫領節度,而擢安祿山、高仙芝、哥舒翰等專為大將。林甫利其虜也,無入相之資,故祿山得專三道勁兵,處十四年不徙,天子安林甫策,不疑也,卒稱兵蕩覆天下,王室遂微。
初,林甫夢人皙而髯,將逼己。寤而物色,得裴寬類所夢,曰:「寬欲代我。」因李適之黨逐之。其後楊國忠代林甫,貌類寬云。國忠素銜林甫,及未葬,陰諷祿山暴其短。祿山使阿布思降將入朝,告林甫與思約為父子,有異謀。事下有司,其婿楊齊宣懼,妄言林甫厭祝上,國忠劾其姦。帝怒,詔林甫淫祀厭勝,結叛虜,圖危宗社,悉奪官爵,斲棺剔取含珠金紫,更以小槥,用庶人禮葬之;諸子司儲郎中崿、太常少卿嶼及岫等悉徙嶺南、黔中,各給奴婢三人,籍其家;諸婿若張博濟、鄭平、杜位、元撝,屬子復道、光,皆貶官。
博濟亦憸薄自肆,為戶部郎中,部有考堂,天下歲會計處,博濟廢為員外郎中聽事,壯偉華敞,供擬豐侈至千品,別取都水監地為考堂,擅費諸州籍帳錢不貲,有司不敢言。
帝之幸蜀也,給事中裴士淹以辯學得幸。時肅宗在鳳翔,每命宰相,輒啟聞。及房琯為將,帝曰;「此非破賊才也。若姚元崇在,賊不足滅。」至宋璟,曰:「彼賣直以取名耳。」因歷評十餘人,皆當。至林甫,曰:「是子妒賢疾能,舉無比者。」士淹因曰:「陛下誠知之,何任之久邪?」帝默不應。
至德中,兩京平,大赦,唯祿山支黨及林甫、楊國忠、王鉷子孫不原。天寶時,嘗鏤玉為玄元皇帝及玄宗、肅宗像於太清宮,復琢林甫、陳希烈像列左右序。代宗時,或言:「林甫陰險,嘗不利先帝,宗廟幾危,奈何留像至今?」有詔瘞宮中。廣明初,盧攜為太清宮使,發地得其像,輦送京兆毀之云。
陳希烈者,宋州人。博學,尤深黃老,工文章。開元中,帝儲思經義,自褚無量、元行沖卒,而希烈與康子元、馮朝隱進講禁中,其應荅詔問,敷盡微隱,皆希烈為之章句。累遷中書舍人,十九年為集賢院學士,進工部侍郎,知院事。帝有所譔述,希烈必助成之,遷門下侍郎。
天寶元年,有神降丹鳳門,以為老子告錫靈符,希烈因是上言:「臣侍演南華真經至七篇,陛下顧曰:『此言養生,朕旣悟其術,而德充符詎無非常應哉?』臣稽首對:『陛下德充於內,符應於外,必有絕瑞表之。』今靈符降錫,與帝意合,宜示史官,著顯祥,摛照無窮。」其媮佞類如此。俄兼崇玄館大學士,封臨潁侯。
林甫顓朝,苟用可專制者,引與共政。以希烈柔易,且帝眷之厚,乃薦之。五載,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左丞相兼兵部尚書,許國公,又兼祕書省圖書使,寵與林甫侔。林甫居位久,其陰詭雖足自固,亦希烈左右焉。楊國忠執政,素忌之,希烈引避,國忠即薦韋見素代相,罷為太子太師。希烈失職,內忽忽無所賴。及祿山盜京師,遂與達奚珣等偕相賊。後論罪當斬,肅宗以上皇素所遇,賜死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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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三下‧列傳第一百四十八下  姦臣下 盧杞 崔胤 崔昭緯 柳璨
盧杞字子良。父弈,見忠義傳。杞有口才,體陋甚,鬼貌藍色,不恥惡衣菲食,人未悟其不情,咸謂有祖風節。藉蔭為清道率府兵曹參軍,僕固懷恩辟朔方府掌書記,病免。補鴻臚丞,出為忠州刺史。上謁節度府衛伯玉,伯玉不喜,乃謝歸。稍遷吏部郎中,為虢州刺史。奏言虢有官豕三千為民患,德宗曰:「徙之沙苑。」杞曰:「同州亦陛下百姓,臣謂食之便。」帝曰:「守虢而憂它州,宰相材也。」詔以豕賜貧民,遂有意柄任矣。俄召為御史中丞,論奏無不合。踰年遷大夫,不閱旬,擢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旣得志,險賊寖露,賢者媢,能者忌,小忤己,不傅死地不止。將大樹威,脅衆市權為自固者。楊炎與杞俱輔政,炎鄙杞才下,不悅,未半歲,譖罷炎。時大理卿嚴郢與炎有隙,即擢郢御史大夫以自助,炎卒逐死。張鎰材裕忠懿,帝所倚愛,未有以間。會隴右用兵,杞乃見帝,偽請行,帝不可,即薦鎰守鳳翔。旣又惡郢。時幽州朱滔與泚有違言,誣其軍司馬蔡廷玉間鬩,請殺之。俄而滔反,帝欲斥之以悅滔,下御史鄭詹按狀,貶柳州司戶參軍,敕吏護送。廷玉疑送滔所,因自沈于河。杞奏,恐泚疑為詔所殺,願下詹三司雜治,并劾大夫郢。初,詹善張鎰,每伺杞間,獨詣鎰,杞知之。它日伺詹來,即徑至鎰便坐,詹趨避,杞遽及機事,鎰不得已,曰:「鄭侍御在。」杞陽驚曰:「向所言,非外所得聞。」至是并按,有詔詹杖死,流郢費州。杜佑判度支,帝尤寵禮,杞短毀百緒,訖貶蘇州刺史。李希烈反,杞素惡顏真卿挺正敢言,即令宣慰其軍,卒為賊害。故宰相李揆有雅望,畏復用,遣為吐蕃會盟使,卒于行。李洧以徐州降,有所經略,使人誤先白鎰,杞怒,沮解之,不使有功。其狙害隱毒,天下無不痛憤,以杞得君,故不敢言。
是時兵屯河南、北,挐不解,財用日急。於是度支條軍所仰給,月費緡百餘萬,而藏錢纔支三月。杞乃以戶部侍郎趙贊判度支,其黨韋都賔等建言:「商賈儲錢千萬,聽自業;過千萬者,貣其贏以濟軍。軍罷,約取償于官。」帝許之。京兆暴責其期,校吏頸大搜廛里,疑占列不盡,則笞掠之,人不勝冤,自殞溝瀆者相望,京師囂然不闋日。然悉田宅奴婢之直,緡止八十萬。又僦併、質舍、居貿粟者,四貣其一,僅至二百萬。而長安為閉肆,民皆邀宰相祈訴,杞無以諭,驅而去。帝知民愁忿,而所得不足給師,罷之。贊術窮,於是間架、除陌之暴縱矣。其法:屋二架為間,差稅之,上者二千,中千,下五百,吏執籌入第室計之,隱不盡,率二架抵罪,告者以錢五萬畀之。凡公私貿易,舊法率千錢筭二十,請加五十,主儈注所售,入其筭有司;其自相市,為私籍自言,隱不盡,率千錢沒二萬,告者以萬錢畀之。由是主儈得操其私以為姦,公上所入常不得半,而恨誹之聲滿天下。及涇師亂,呼於市曰:「不奪而商人僦質矣,不稅而間架、除陌矣!」其倡和造作以召怨挻亂,皆杞為之。
帝出奉天,杞與關播從。後數日,崔寧自賊中來,以播遷事指杞,杞即誣寧反,帝殺之。靈武杜希全率鹽、夏二州士六千來赴,帝議所從道,杞請道漠谷。渾瑊曰:「不然,彼多險,且為賊乗,不如道乾陵北,踰雞子堆而屯,與為掎角,賊可破矣。」帝從杞議,賊果拒隘,兵不得入,奔還邠州。
李懷光自河北還,數破賊,泚解去。或謂王翃、趙贊曰:「聞懷光嘗斥宰相不能謀,度支賦斂重,而京兆刻損軍賜,宜誅之以謝天下。方懷光有功,上必聽用其言,公等殆矣!」二人以白杞,杞懼,即譎帝曰:「懷光勳在宗社,賊憚之破膽,今因其威,可一舉而定。若許來朝,則犒賜留連,賊得裒整殘餘為完守計,圖之實難,不如席勝使平京師,破竹之勢也。」帝然之。詔懷光無朝,進屯便橋。懷光自以千里勤難,有大功,為姦臣沮間,不一見天子,內怏怏無所發,遂謀反,因暴言杞等罪惡。士議譁沸,皆指目杞,帝始寤,貶為新州司馬。
始,帝即位,以崔祐甫為相,專以道德導主意,故建中初綱紀張設,赫然有貞觀風。及杞相,乃諷帝以刑名繩天下,亂敗踵及。其陰害矯譎,雖國屯主辱,猶謷然肆為之。後雖斥,然帝念之不衰。及興元赦令,俄徙吉州長史。杞乃曰:「上必復用我。」貞元元年,詔拜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高當行詔書,不肯草,白宰相曰:「杞反易天常,使萬乗播遷,幸赦不誅,又委大州,失天下望。」宰相不悅,乃召它舍人作制,高固執不得下。於是諫臣趙需、裴佶、宇文炫、盧景亮、張薦等衆對,極言杞罪四海共棄,今復用之,忠臣寒膺,良士痛骨,必且階禍。其言懇到。帝語宰相曰:「授杞小州可乎?」李勉曰:「陛下與大州亦無難,如四方之謗何?」乃詔為澧州別駕。後散騎常侍李泌見,帝曰:「高等論杞事,朕可之矣!」泌頓首賀曰:「比日外謂陛下漢之桓、靈,今乃知堯、舜主也。」帝喜。杞遂死澧州。
初,尚父郭子儀病甚,百官造省,不屏姬侍。及杞至,則屏之,隱几而待。家人怪問其故,子儀曰:「彼外陋內險,左右見必笑,使後得權,吾族無類矣!」
崔胤字垂休,宰相慎由子也。擢進士第,累遷中書舍人、御史中丞。喜陰計,附離權彊,其外自處若簡重,而中險譎可畏。崔昭緯屢薦之,由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方王珙兄弟爭河中,以胤為節度使,不得赴,半歲,復以中書侍郎留輔政。及昭緯以罪誅,罷為武安節度使,陸扆當國。時王室不競,南、北司各樹黨結藩鎮,內相凌脅。胤素厚朱全忠,委心結之。全忠為言胤有功,不宜處外,故還相而逐扆。
光化初,昭宗至自華,務安反側,而胤陰為全忠地,俾擅兵四討。帝醜其行,罷為吏部尚書,復倚扆以相。會清海無帥,因拜胤清海節度使。始,昭緯死,皆王摶等白發其姦,胤坐是賜罷,內銜憾。旣與摶同宰相,胤議悉去中官,摶不助,請徐圖之。及是不欲外除,即漏其語於全忠,令露劾摶交敕使共危國,罪當誅。胤次湖南,召還守司空、門下侍郎、平章事,兼領度支、鹽鐵、戶部使,而賜摶死,并誅中尉宋道弼、景務脩,繇是權震天下,雖宦官亦累息。至是,四拜宰相,世謂「崔四入」。
劉季述幽帝東內,奉德王監國,畏全忠彊,雖深怨胤,不敢殺,止罷政事。胤趣全忠以師西,問所以幽帝狀,全忠乃使張存敬攻河中,掠晉、絳。神策軍大將孫德昭常忿閹尹廢辱天子,胤令判官石戩與游,乗間伺察。德昭飲酣必泣,胤揣得其情,乃使戩說曰:「自季述廢天子,天下之人未嘗忘,武夫義臣搏手憤惋。今謀反者特季述、仲先耳,它人劫於威,無與也。君能乗此誅二豎,復天子,取功名乎?即不早計,將有先之者。」德昭感寤,乃告以胤謀,德昭許諾,胤斬帶為誓。俄而季述、仲先誅,以功進司徒,不就,復輔政,并還使領。帝德之,延見或不名,以字呼之,寵遇無比。
天復元年,全忠已取河中,進逼同、華。中尉韓全誨以胤與全忠善,恐導之翦除君側,乃白罷政事,未及免,倉卒挾帝幸鳳翔。胤怨帝見廢,不肯從,召全忠以兵迎天子,令太子太師盧渥率羣臣迎全忠。始,全忠至華,遣幕府裴鑄奏事,帝不得已,聽來朝。至是胤為之謀,乃以兵迫行在。帝下詔趣還鎮,因詔遣渥等俱西。全忠上表具言:「向書詔皆出宰相,乃今知非陛下意,為所詿誤。師業入關,請得與李茂貞約釋憾以迎乗輿。」茂貞劾奏:「胤畜死士,用度支使榷利,令親信陳班與京兆府募兵保所居坊。天子出次,遣使者五輩往召,安卧不動,一奉表陳謝。」時帝見全忠表,亦大恚,因下詔顯責之,以工部尚書罷知政事,胤出居華州。
初,天復後宦官尤屈事胤,事無不咨。每議政禁中,至繼以燭,請盡誅中官,以宮人掌內司事。韓全誨等密知之,共於帝前求哀。乃詔胤後當密封,無口陳。中官益恐,滋欲得其謀,乃求知書美人宗柔等內左右以刺陰事,胤計稍露,宦者或相泣無憀,不自安,劫幸之謀固矣。
居華時,為全忠數畫醜計。全忠引兵還屯河中,胤迎謁渭橋,奉觴為全忠壽,自歌以釂酒。會茂貞殺全誨等,與全忠約和。帝急召之,墨詔者四、朱札三,皆辭疾。及帝出鳳翔,幸全忠軍,乃迎謁於道,復拜平章事,進位司徒,兼判六軍諸衛事,詔徙家舍右軍,賜帷帳器用十車。胤遂奏:「高祖、太宗無內侍典軍,天寶後宦人寖盛,德宗分羽林衛為左右神策軍,令宦者主之,以二千人為率。其後參掌機密,至內務百司悉歸中人,共相彌縫為不法,朝廷微弱,禍始于此。請罷左右神策、內諸司使、諸道監軍。」於是中外宦官悉誅,天子傳導詔命,祇用宮人寵顏等。
帝之在鳳翔,以盧光啟、蘇檢為相,胤皆逐殺之,分斥從幸近臣陸扆等三十餘人,惟裴贄孤立可制,留與偕秉政。帝動靜一決於胤,無敢言者。胤議以皇子為元帥,全忠副之,示褒崇其功。全忠內利輝王沖幼,故胤藉以請。帝曰:「濮王長,若何?」還禁中,召翰林學士韓偓以謀。偓陰佐胤,卒不能卻。全忠還東,到長樂,羣臣班辭,胤獨至霸橋置酒,乙夜乃還。帝即召問:「全忠安否?」與飲,命宮人為舞劍曲,戊夜乃出,賜二宮人,固讓乃許。是時天子孤危,威令盡去,胤之劫持類如此。進侍中、魏國公。
自鳳翔還,揣全忠將篡奪,顧己宰相,恐一日及禍,欲握兵自固,謬謂全忠曰:「京師迫茂貞,不可無備,須募軍以守。今左右龍武、羽林、神策,播幸之餘,無見兵。請軍置四步將,將二百五十人;一騎將,將百人。使番休遞侍。」以京兆尹鄭元規為六軍諸衛副使,陳班為威遠軍使,募卒於市。全忠知其意,陽相然許。胤乃毀浮圖,取銅鐵為兵仗。全忠陰令汴人數百應募,以其子友倫入宿衛。會為毬戲,墜馬死,全忠疑胤陰計,大怒。時傳胤將挾帝幸荊、襄,而全忠方謀脅乗輿都洛,懼其異議,密表胤專權亂國,請誅之,即罷為太子少傅。全忠令其子友諒以兵圍開化坊第,殺胤,汴士皆突出,市人爭投瓦礫擊其尸,年五十一,元規、陳班等皆死,實天復四年正月。
胤罷凡三日死,死十日,全忠脅帝遷洛,發長安居人悉東,徹屋木自渭循河下,老幼係路,啼號不絕,皆大罵曰:「國賊崔胤導全忠賣社稷,使我及此!」先是,全忠雖據河南,顧彊諸侯相持,未敢決移國。及胤間內隙,與相結,得梯其禍,取朝權以成彊大,終亡天下,胤身屠宗滅。世言慎由晚無子,遇異浮屠,以術求,乃生胤,字緇郎。及為相,其季父安潛唶曰:「吾父兄刻苦以持門戶,終為緇郎壞之!」
崔昭緯字蘊曜,其先清河人。及進士第。至昭宗時,仕寖顯,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居位凡八年,累進尚書右僕射。性險刻,密結中人,外連彊諸侯,內制天子以固其權。令族人鋋事王行瑜邠寧幕府。每它宰相建議,或詔令有不便於己,必使鋋密告行瑜,使上書訾訐,己則陰阿助之。方是時,帝室微,人主若贅斿然。始,帝委杜讓能調兵食以討鳳翔,昭緯方倚李茂貞、行瑜為重,陰得其計,則走告之,激使稱兵向闕,遂殺讓能。後又導三鎮兵殺韋昭度等。帝性剛明,不堪忍,會誅行瑜,乃罷昭緯為右僕射。復請朱全忠薦己,又厚賂諸王,為所奏,貶梧州司馬,下詔條其五罪,賜死。行次江陵,使者至,斬之。鋋亦誅。
柳璨字炤之,公綽族孫也。為人鄙野,其家不以諸柳齒。少孤貧,好學,晝採薪給費,夜然葉照書,彊記,多所通涉。譏訶劉子玄史通,著析微,時或稱之。顏蕘判史館,引為直學士,由是益知名。遷左拾遺。昭宗好文,待李磎最厚,磎死,內常求似磎者。或薦璨才高,試文,帝稱善,擢翰林學士。
崔胤死,昭宗密許璨宰相,外無知者。日暮自禁中出,騶士傳呼宰相,人皆大驚。明日,帝謂學士承旨張文蔚曰:「璨材可用,今擢為相,應授何官?」對曰:「用賢不計資。」帝曰:「諫議大夫可乎?」曰:「唯唯。」遂以諫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起布衣,至是不四歲,其暴貴近世所未有。裴樞、獨孤損、崔遠皆宿望舊臣,與同位,頗輕之,璨內以為怨。朱全忠圖篡殺,宿衛士皆汴人,璨一厚結之,與蔣玄暉、張廷範尤相得。旣挾全忠,故朝權皆歸之。進中書侍郎、判戶部,封河東縣男。
天祐二年,長星出太微、文昌間,占者曰:「君臣皆不利,宜多殺以塞天變。」玄暉、廷範乃與璨謀殺大臣宿有望者,璨手疏所仇媢若獨孤損等三十餘人,皆誅死,天下以為冤。全忠聞之,不善也。其後急於九錫,宣徽北院使王殷者構璨等,言其有貳,故禮不至。玄暉懼,自往辨解。全忠怒罵曰:「爾與柳璨輩沮我,不由九錫,作天子不得邪?」璨懼,即脅哀帝曰:「人望歸元帥矣,陛下宜揖讓以授終。」璨請自行,進拜司空,為冊禮使,即日進道。及玄暉死,而全忠恚璨背己,貶登州刺史,俄除名為民,流崖州,尋斬之。臨刑悔吒曰:「負國賊柳璨,死宜矣!」弟瑀、瑊皆榜死。
玄暉者,少賤,不得其系著。事朱全忠為腹心。昭宗東遷,玄暉為樞密使。帝駐陝州,術家言星緯不常,且有大變,宜須冬幸洛。帝度全忠必篡,命衛官高瓌持帛詔賜王建,告以脅遷,且言:「全忠以兵二萬治洛陽,將盡去我左右,君宜與茂貞、克用、行密同盟,傳檄襄、魏、幽、鎮,使各以軍迎我還京師。」又詔全忠:「后方娠,須十月乃東。」全忠知帝有謀,遣寇彥卿趣迫,天子不得已,遂行。抵穀水,全忠盡殺左右黃門、內園小兒五百人,悉以汴兵為衛。初,全忠至鳳翔,侵邠州,節度使楊崇本降,質其家。崇本妻美,全忠與亂,故崇本怒。至是遣使者會克用、茂貞,南告趙匡凝及建,同舉兵問劫遷狀,全忠大懼。
帝自出關,畏不測,常默坐流涕。玄暉與張廷範內詗,必以告全忠。全忠恨帝無傳禪意,乃謀弒以絕人望,因令其屬李振諭玄暉。玄暉與龍武統軍朱友恭、氏叔琮夜選勇士百人叩行在,言有急奏,請見帝。宮門開,門留十士以守。至椒蘭院中,夫人裴貞一啟關,殺之,乃趨殿下。玄暉曰:「上安在?」昭儀季漸榮曰:「院使毋傷宅家,寧殺我!」士持劍入,帝聞,遽單衣走,環柱,遂弒之。漸榮以身蔽帝,亦死。復執后,后求哀。玄暉以全忠所弒者帝也,乃釋后。明日,宰相請對,日晏不出,玄暉矯遺詔,言帝夜與昭儀博,為貞一、漸榮所弒,出二人首。全忠自河中來朝,振曰:「晉文帝殺高貴鄉公,歸罪成濟。今宜誅友恭等,解天下謗。」全忠趨西內臨,對嗣天子自言弒逆非本謀,皆友恭等罪,因泣下,請討罪人。是時洛城旱,米斗直錢六百,軍有掠糴者,都人怨,故因以悅衆,執友恭、叔琮斬之。全忠邀九錫,玄暉自持詔趨汴言之。還洛不淹日,全忠矯詔收付有司車裂之,貶為兇逆百姓,焚尸都門外。
廷範者,以優人為全忠所愛,扈東遷為御營使,進金吾衛將軍、河南尹。全忠欲以為太常卿,宰相裴樞持不可,繇是樞罷去。柳璨希旨下詔,責中外不得妄言流品清濁,卒用廷範太常卿。會天子將郊,以為脩樂縣使,又與蘇楷等駁昭宗謚。全忠恚九錫緩也,王殷譖其與璨等祀天祁延唐祚,及玄暉死、璨誅,即貶廷範萊州司戶參軍,轘于河南市。
叔琮亦汴州人,中和末隸感化軍,以騎士奮,性沈壯有膽力。從全忠擊黃巢陳、許間,名右諸將,得為親校。與時溥、朱宣戰,以多累表檢校尚書右僕射,為宿州刺史。攻趙匡凝於襄陽,不克。又與李克用戰洹水,遷曹州刺史。天復初,拔澤、潞,擊太原,授晉慈觀察使。全忠屯鳳翔,克用襲絳州,攻臨汾,叔琮以二壯士類沙陀者牧馬于原,與克用軍偕行,伺隙各禽一虜還。克用大驚,疑有伏,遂退屯蒲。會朱友寧以兵三萬來援,叔琮曰:「賊遁矣,無以立功。」乃潛師夜獵游騎,殺數百,進破其壘,俘斬萬級,收馬三千,遂長驅取汾州,轉戰薄太原而還。遷檢校司空,再進為保大軍節度使。
全忠欲遷帝於洛,表為右龍武統軍,與弒帝,故全忠請貶白州司戶參軍,斬之。叔琮將死,呼曰:「朱溫賣我以取容天下,神理謂何?」
友恭者,本李彥威也。壽州人,客汴州。殖財任俠,全忠愛而子畜之,領長劍都,積功,表為檢校尚書左僕射。乾寧中,授汝州刺史,檢校司空。楊行密侵鄂州,友恭將兵萬餘援杜洪,至江州,還攻黃州,入之,獲行密將,俘斬萬計。又襲安州,殺守將。遷潁州刺史、感化軍節度留後。帝東遷,為左龍武統軍,貶崖州司戶參軍。臨刑曰:「溫殺我,當亦滅族!」又語張廷範曰:「公行及此」云。
贊曰:木將壞,蟲實生之;國將亡,妖實產之。故三宰嘯凶牝奪辰,林甫將蕃黃屋奔,鬼質敗謀興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嗚呼,有國家者,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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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二十四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九上  叛臣上 僕固懷恩 周智光 梁崇義 李懷光 陳少游 李錡
僕固懷恩,鐵勒部人。貞觀二十年,鐵勒九姓大首領率衆降,分置瀚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別為蕃州,以僕骨歌濫拔延為右武衛大將軍、金微都督,訛為僕固氏,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懷恩,世襲都督。
懷恩善戰鬬,曉識戎情,部分謹嚴。安祿山反,從朔方節度使郭子儀討賊雲中,破之;敗薛忠義于背度山,殺七千騎,禽忠義子,下馬邑。進會李光弼,戰常山、趙郡、沙河、嘉山,走史思明。肅宗即位,與子儀赴靈武。時同羅部落叛,祿山北掠朔方,子儀率懷恩迎擊,懷恩子玢戰敗降虜,已而自拔歸,懷恩怒,叱斬之,將士股栗,皆殊死戰,遂破其衆,收馬、橐它、器械甚衆。帝又詔與燉煌王承寀使回紇請師,回紇聽命。至德二載,從子儀下馮翊、河東,走賊將崔乾祐,襲潼關,破之。賊將安守忠、李歸仁苦戰二日,王師敗績。懷恩至渭水,無舟,抱馬鬣以逸,收散卒還河東。子儀赴鳳翔,歸仁以勁兵邀戰三原,子儀使懷恩與王升、陳回光、渾釋之、李國貞五將軍伏白渠下,賊至遇伏,敗而走。又戰清渠,不利,引還。
時回紇使葉護、帝得以四千騎濟師,南蠻、大食等兵亦踵至。帝乃詔廣平王為元帥,使懷恩統回紇兵,從王戰香積寺北。賊以一軍伏營左,懷恩馳掩之,馘斬無遺者,賊氣沮。旣合戰,以回紇夾攻賊,戰酣,脫甲援矛直擣陣,殺十餘人,衆驚靡,亦會李嗣業鏖鬬尤力,賊大崩敗。會日暮,懷恩見王曰:「賊必棄城走,願假壯騎二百,縛安守忠、李歸仁等致麾下。」王曰:「將軍戰疲,且休矣,迨明,與將軍圖之。」對曰:「守忠等皆天下驍賊,驟勝而敗,此天與我也,奈何縱之?使復得衆,必為我患,雖悔無逮。」王不從,固請,通夕四五反。遲明,諜者至,守忠等果遁去。又從王破賊於新店。以復兩京有殊功,詔加開府儀同三司、鴻臚卿,封豐國公,賜封二百戶。
從郭子儀破安太清,下懷、衛二州,攻相州,戰愁思岡,常為先鋒,勇冠軍中。乾元二年,拜朔方行營節度使,進封大寧郡王。
懷恩為人雄重寡言,應對舒緩,然剛決犯上;始居偏裨,意有不合,雖主將必折詬。其麾下皆蕃、漢勁卒,恃功多不法,子儀政寬,能優容之。及李光弼代子儀,懷恩仍為副。光弼守河陽,攻懷州,降安太清。又子瑒,亦善鬬,以儀同三司將兵,每深入多殺,賊憚其勇,號猛將。太清妻有色,瑒劫致于幕,光弼命歸之,不聽,以卒環守。復馳騎趨之,射殺七人,奪妻還太清。懷恩怒曰:「公乃為賊殺官卒邪?」光弼持法嚴,少假貸。初,會軍汜水,朔方將張用濟後至,斬纛下。懷恩心憚光弼,自用濟誅,常邑邑不樂。及光弼與史思明戰邙山,不用令,以覆王師。帝思其功,召入為工部尚書,寵以殊禮。代宗立,拜隴右節度使,未行,改朔方行營節度,以副子儀。
初,肅宗以寧國公主下嫁毗伽闕可汗,又為少子請婚,故以懷恩女妻之。少子立,號登里可汗,而懷恩女為可敦。寶應元年,帝召兵於回紇,而登里可汗已為史朝義所誘,引衆十萬盜塞,關中大震。帝遣殿中監藥子昂勞之,可汗因請見懷恩及其母,有詔報可。懷恩避嫌不往,帝賜鐵券,手詔固遣,乃行。與可汗會太原,可汗大悅,遂請和,助討朝義,即引兵屯陝州,待師期。
於是雍王以元帥為中軍,拜懷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之副,乃與左殺為先鋒。時諸節度皆以兵會,次黃水,賊堅壁自固。懷恩陣西原,多張旗旝,使突騎與回紇稍南出繚賊左,舉旗為應,破賊壁,死者數萬。朝義擁精騎十萬來援,埋根決戰,短兵接,殺獲相當。魚朝恩令射生五百攢矢注射,賊多死,而陣堅不可犯。馬璘怒,單騎援旗直進,奪兩盾,賊辟易,大軍乗以入,衆囂不止,朝義敗,斬首萬六千級,禽四千餘人,降者三萬。轉戰石榴園、老子祠,賊再敗,自相奔蹂死,填尚書谷幾滿,朝義輕騎走。懷恩進收東都、河陽,封府庫,無所私。釋賊所署許叔冀、王等,衆皆按堵。留回紇屯河陽,使瑒及北庭兵馬將高輔成以萬騎逐北,懷恩常壓賊而次。至鄭州,再戰再捷,賊帥張獻誠以汴州降,下滑州。朝義至衛州,與其黨田承嗣、李進超、李達盧合,有衆四萬,據河以戰。瑒濟師登岸薄之,賊黨奔潰。進次昌樂,朝義逸,偽帥達盧降,薛嵩、李寶臣舉相、衛、深、定等九州獻款。朝義至貝州,得其黨薛忠義,引衆三萬拒瑒於臨清。賊氣盛,瑒勒兵挫其鋒,令高彥崇、渾日進、李光逸設三伏以待,賊半度,伏發,擊之,朝義走。會回紇以輕騎至,瑒卷甲馳之,大戰下博,賊背水陣,師奔擊,賊大崩,積尸蔽流而下。朝義退守莫州。於是都知兵馬使薛兼訓郝廷玉、兗鄆節度使辛雲京會師城下,朝義與田承嗣數挑戰,不勝,臨陣斬偽黨敬榮。朝義懼,率殘衆奔幽州。王師追躡,朝義走平州,自經死,河北平。懷恩與諸將皆罷兵,以功遷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令、河北副元帥、朔方節度使,加封戶四百。
初,帝有詔但取朝義,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張忠志、李懷仙、田承嗣見懷恩皆叩頭,願效力行伍。懷恩自見功高,且賊平則勢輕,不能固寵,乃悉請裂河北分大鎮以授之,潛結其心以為助,嵩等卒據以為患云。
未幾,加太子少師,增戶五百,第一區,與一子五品官。詔護回紇歸國,道太原,辛雲京內忌懷恩,又以其與回紇親,疑可汗見襲,閉關不敢犒軍。懷恩旣父子新立功,舉河朔若拾遺,名出諸將遠甚,而為雲京所拒,大怒,表上其狀。頓軍汾州,使裨將李光逸以兵守祁,李懷光據晉州,張如岳據沁州,高暉等十餘人自從。會監軍駱奉先自雲京所歸,雲京已厚結其懽,因言懷恩與可汗約反狀明白。奉先過懷恩,升堂拜母,母讓曰:「若與我兒約兄弟,今何自親雲京?然前事勿論,自今宜如初。」酒酣,懷恩舞,奉先厚納以幣。懷恩未及酬,奉先亟辭去,懷恩即遣左右匿其馬,奉先疑圖己,乗夜遁歸,懷恩驚,追與其馬。奉先還,具奏懷恩反狀,懷恩亦請誅雲京、奉先,詔兩解之。懷恩之過潞,李抱玉贈以幣馬,懷恩荅之。俄抱玉表懷恩私有所結。
廣德初,進拜太保,與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增封戶五百。瑒與一子五品官,封戶百。仍賜鐵券,以名藏太廟,畫象凌煙閣。又以瑒檢校兵部尚書、朔方行營節度使。然懷恩怏怏,又性彊固,不肯為讒毀屈,無以自解,乃上書陳情曰:「臣世本夷人,少蒙上皇驅策。祿山之亂,臣以偏裨決死靜難,杖天威神,克滅彊胡。思明繼逆,先帝委臣以兵,誓雪國讎,攻城野戰,身先士卒,兄弟死於陣,子姓沒於軍,九族之內,十不一在,而存者創痍滿身。陛下龍潛時,親總師旅,臣事麾下,悉臣之愚。是時數以微功,已為李輔國讒間,幾至毀家。陛下即位,知臣負謗,遂開獨見之明,杜衆多之口,拔臣於汧、隴,任臣以朔方,游魂反幹,朽骨再肉。前日回紇入塞,士人未曉,京輔震驚,陛下詔臣至太原勞問,許臣一切處置,因得與可汗計議,分道用兵,收復東都,掃蕩燕、薊。時可汗在洛,為魚朝恩猜阻,已失歡心。及臣護送回紇,雲京閉城不出,潛使攘竊,蕃夷怨怒,彌縫百端,乃得返國。臣還汾州,休息士馬,雲京亦不使一介相聞,畏臣劾奏,故構為飛謗,以起異端。陛下不垂明察,欲使忠直之臣,陷讒邪之黨,臣所為拊心泣血者也。然臣之罪有六,無所逃死:往者同羅背逆,以騷河曲,兵連不解,臣不顧老母,從先帝於行在,募兵討賊,同羅奔殄,是臣不忠於國,罪一也;斬子玢以令士衆,捨天性之愛,是臣不忠於國,罪二也;二女遠嫁,為國和親,合從殄滅,是臣不忠於國,罪三也;又與子瑒躬履行陣,志寧邦家,是臣不忠於國,罪四也;河北新附,諸鎮皆握彊兵,臣之撫綏,反側時定,是臣不忠於國,罪五也;協和回紇,戡定中原,二陵復土,使陛下勤孝兩全,是臣不忠於國,罪六也。」又言:「來瑱之誅,不暴其罪,天下為疑。四方奏請,陛下皆云與驃騎議之,可否不出宰相。」詞言慢很,帝一不為慊,且欲其悔過,故推心待之。詔宰相裴遵慶臨諭詔旨,因察其去就。
遵慶至,懷恩抱其足,泣且訴。遵慶道帝所以不疑,即勸入朝,懷恩許諾,副將范志誠諫,以為「嫌隙成矣,奈何入不測之朝,獨不見來瑱、李光弼乎?二臣功高不賞,瑱已及誅。」懷恩乃止。欲使一子入宿衛,志誠固止。御史大夫王翊使回紇還,懷恩慮洩其交通狀,因留不遣。即使瑒攻雲京,雲京敗,進攻榆次。
初,帝幸陝,顏真卿請奉詔召懷恩。至是,帝使往,辭曰:「臣往請行,時也,今無及矣!」帝問故,對曰:「頃陛下避狄于陝,臣見懷恩,責以春秋義,不奔問官守,故懷恩來朝,以助討賊,則其辭順。今陛下即宮京邑,懷恩進不勤王,退不釋衆,其辭曲,必不來矣!」「然則奈何?」曰:「今言懷恩反者,獨辛雲京、李抱玉、駱奉先、魚朝恩四人耳,自餘盛言其枉。然懷恩將士,皆郭子儀舊部曲,陛下若以子儀代之,喻以逆順,必相率而歸。」從之。
子儀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于祁,責其緩,鞭之,衆怒。是夕,偏將焦暉、白玉等斬其首,獻闕下。懷恩聞,以告母,母曰:「我戒汝勿反,國家酬汝不淺,今衆變,禍且及我,奈何?」懷恩再拜出,母提刀逐之曰:「吾為國殺此賊,取其心以謝軍中。」懷恩走,乃與部曲三百北度河,走靈武,稍稍引亡命,軍復振。帝念舊勳,不加罪,詔輦其母歸京師,厚卹之,以壽終。又下詔拜懷恩太保兼中書令、大寧郡王,罷餘官。
懷恩固惡不能改,遂誘吐蕃十萬入塞,豐州守將戰死。進掠涇、邠,祭來瑱墓。度涇水,邠寧節度使白孝德禦之,覆其陣,懷恩泣曰:「曩皆為我子,反為人致死於我。」入侵奉天,子儀拒退之。永泰元年,帝集天下兵防秋。懷恩誘合諸蕃號二十萬入寇,吐蕃自北道逼醴泉,搖奉天;任敷、鄭廷、郝德自東道寇奉先,以窺同州;羌、渾、奴剌自西道略盩厔,趣鳳翔。京師震駭。詔子儀屯涇陽,渾日進、白元光屯奉天,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廷玉屯便橋,董秦屯東渭橋,駱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鳳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帝御六軍屯苑中,下詔親征。懷恩至鳴沙,病甚,還死靈武,部曲焚其尸以葬。部將張韶、徐璜玉不能定其軍,皆前死。范志誠統衆寇涇陽。時諸屯堅壁,大雨,溪垘流潰,賊不得進。吐蕃旣持久,又與回紇爭長,更相疑,莫適先進,因焚廬舍,驅男女數萬去。周智光邀戰澄城,破之,收馬牛軍資萬計。回紇乃詣子儀降,請擊吐蕃自效。子儀分兵隨之,破其衆於涇州。任敷走,羌、渾詣李抱玉降。
始,懷恩立功,門內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及拒命,士不弛甲凡三年。帝隱忍,數下詔,未嘗聲其反。及死,為之惻然曰:「懷恩不反,為左右所誤耳!」俄而從子名臣以千騎降。大曆四年,冊懷恩幼女為崇徽公主,嫁回紇云。
周智光,少賤,失其先系,以騎射從軍,起行間為裨將。魚朝恩鎮陝州,與相昵款,數稱薦之,累遷同、華二州節度使。
永泰元年,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剌衆十餘萬寇奉天,智光邀戰澄城,破之,獲駝馬軍貲萬計,逐北至鄜州。素與杜冕仇嫌,時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入殺刺史張麟,害冕宗屬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朝廷召,懼不赴。更詔冕使梁州避讎,冀其來,偃然不聽命,聚不逞數萬,恣剽掠以甘其欲,結固之。殺陝州監軍張志斌及前虢州刺史龐充。初,志斌自陝入奏,智光慢不為禮,志斌責之,怒曰:「僕固懷恩豈反者邪?皆鼠輩弄威福趣之禍也。我本不反,今為爾反!」遂叱斬志斌,饗帳下。時崔圓自淮南納方物百萬,盜頡其半;天下貢奉輸漕,劫留之;士沿調當西者懼何詰,間道走同者,遣部將邀捕斬之。代宗未暴其罪,命中使余元仙持詔拜尚書左僕射。旣受詔,恚語曰:「吾有大功,上不與平章事,且同、華地狹,不足申腳,若加陝、虢、商、鄜、坊五州,差可。」因言:「諸子皆彎弓二百斤,有萬人敵,挾天子令諸侯,非智光尚誰可?」即歷詆大臣,元仙震汗。徐遺百縑遣之。自立生祠,俾其下禬賽。
大曆二年,帝詔郭子儀密圖之。同、華路閉,詔書不能通,乃召子儀婿趙縱受口詔,書帛內蜜丸,遣家童走間道傳詔。子儀得詔,聲言討之,未行,其衆大攜,部將李漢惠自同州降子儀。乃貶智光澧州刺史,聽百人隨身,貸將吏一切不問。尋為帳下斬其首,并斬子元耀、元幹來獻,詔梟首皇城南街。判官邵賁、別將蔣羅漢並伏誅。敕有司具儀告太清宮、太廟、七陵。
先是,淮西李忠臣入朝,次潼關,聞智光反,率兵討之。會敗,忠臣因入華大掠,自赤水至潼關畜產財物皆盡,官吏至衣紙自蔽、累日不食者。
梁崇義,京兆長安人。以概量業於市,力能舒鉤。後為羽林射生,事來瑱。沈默寡言。瑱自襄陽朝京師,分諸將戍福昌、南陽。瑱誅,戍者潰,崇義自南陽勒衆還襄州,與李昭、薛南陽相讓為長,衆曰:「非梁卿莫可。」遂總其軍,殺昭及南陽,脅制衆心,代宗因即拜節度使。舉七州兵二萬,與田承嗣、李正己、薛嵩、李寶臣相輔車,根牙槃結。然獨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節遇士以自振,襄、漢間人識教義。親厚數諷入朝,荅曰:「來公有大功,畏閹豎讒,逡巡辭召。至代宗立,不待駕而朝,即見族。吾釁盈矣,若何欲見上乎?」
建中元年,李希烈請討之,崇義懼,整飭軍旅。男子郭昔上變事,德宗欲示以信,流昔遠方,詔金部員外郎李舟諭旨。初,劉文喜之難,舟奉詔入涇州,俄而帳下斬文喜以聞,四方傳舟能覆軍殺將,反側者皆惡之。舟至,以入朝勸崇義,崇義不悅。明年,遣使尉撫諸道,舟復如崇義所,遂不肯內,請易它使。更命給事中盧翰往,崇義益不安,跋扈甚,諫者多死。朝廷以不疑示天下,乃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妻及子悉封賞,賜鐵券,擢其將藺杲為鄧州刺史,遣御史張著以手詔召崇義。崇義使卒持滿,乃受命。杲奉詔不敢發,詣崇義自言。崇義對著號哭,遂拒詔。
帝命李希烈率諸道兵進討。崇義先攻江陵,欲通黔、嶺,敗於四望而還。殺希烈臨漢屯兵千餘,希烈怒,引兵循漢而上。崇義使翟崇暉、杜少誠戰蠻水,折北至涑口,大敗,二將降,希烈寵之,使部降兵徇襄陽,約百姓按堵。崇義閉壁,守者斬關出,不可止,乃與妻赴井死,傳首京師。希烈誅其親族及軍從臨漢役者三千人。
崇義孫叔明,養於李納,後從劉悟為昭義將,從諫死,遣進旄節,有詔誅之。
李懷光,渤海靺鞨人,本姓茹。父常,徙幽州,為朔方部將,以戰多賜姓,更名嘉慶。
懷光在軍,積勞至開府儀同三司,為都虞候。勇鷙敢誅殺,雖親屬犯法,無所回貸。節度使郭子儀仁厚,不親事,以紀綱委懷光,軍中畏之。會母喪,起兼邠、寧、慶都將。德宗罷子儀副元帥,以所部兵分諸將,故懷光檢校刑部尚書,為寧、慶、晉、絳、慈、隰等州節度使。引衆城長武,據原首,臨涇水,以扼吐蕃空道,自是不敢南侵。建中初,楊炎欲城原州,使懷光兼帥涇原,遂其功。原州宿將史抗、溫儒雅等,故子儀麾下,嘗在懷光右,及處其下,意鬱鬱,懷光因罪誅之,由是涇軍迎畏。劉文喜者,因衆懼,遂叛。詔與朱泚討平之,加檢校太子少師。明年,徙朔方節度使,實封戶四百,仍領邠寧。
時馬燧、李抱真討田悅,未克,詔懷光以朔方兵萬五千并力。懷光至魏,未及營,與朱滔等戰連篋山,為賊所敗,悅因決水灌軍,燧等退屯魏縣。尋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益戶二百。與滔等相持,久不戰。
帝狩奉天,懷光率所部奔命,方雨淖,奮厲軍士倍道進,自蒲津絕河,敗泚軍於醴泉。將抵奉天,前遣裨將張韶以蠟韜表,隨賊攻城,叩壘呼曰:「我朔方使也!」縋而上,比登,身被數十矢。時帝被圍急,聞之喜,即持韶大號城上,人心乃安。又敗賊於魯店,泚解圍去。進加副元帥、中書令。
懷光為人疏而愎,誦言:「宰相謀議乖剌,度支賦斂重,京兆尹刻薄軍食,天下之亂皆由此。吾見上,且請誅之。」或以告王翃,翃等計:「懷光有大功,上且訪以得失,使其言入,豈不殆哉!」遂告盧杞,杞即說帝曰:「懷光兵威已振,逆賊破膽,若席勝,可一舉滅賊。今入朝,則必宴勞留連,賊得從容完備,卒難圖也!」帝不得其情,因然之。乃敕懷光屯便橋,督諸將進討。懷光自以徑千里赴難,為姦臣拫隔不得朝,頗恚悵,去屯咸陽。明日,李晟會陳濤斜,壁壘未具,賊大至。晟說懷光曰:「賊保宮苑,攻之良難。今敢離窟穴,與公薄戰,此天以賊賜公也。」懷光曰:「吾馬未秣,士未飯,可遽戰哉?姑養吾勇以待之。」晟不得已,閉壁不出。懷光數暴杞等罪,帝為貶杞與趙贊、白志貞,又劾奏中人翟文秀,亦殺之以尉懷光。然益自疑,堅壁八旬不出戰,屢詔使進軍,以伺釁為解,陰連朱泚。
初,崔漢衡使吐蕃求助兵,尚結贊曰:「吾法,進軍以本兵大臣為信。今制書不署懷光,未敢前。」帝乃命翰林學士陸贄詣懷光議事,懷光陳三不可,且言:「吐蕃舍人馬重英陷長安,贊普責其不焚爇,今其來,必肆宿志,一不可。彼云引兵五萬,旣用其人,則同漢士,儻邀我厚賞,何以致之?二不可。虜人雖來,義不先用,勒兵自固,以觀成敗,王師勝則分功,敗則圖變,狡詐多端,不可信,三不可。」卒不肯署。又嫚罵贄曰:「爾何能?」
興元元年,詔加太尉,賜鐵券,懷光赫然怒曰:「凡疑人臣反,則賜券。今授懷光,是使反也!」抵于地。時部將韓游瓌將兵衛奉天,懷光約令為變,游瓌以聞。數日,又密書趣之,門者捕送。又遣將趙升鸞諜於奉天,升鸞告渾瑊曰:「懷光遣達奚承俊火乾陵,使我為內應,以脅乗輿。」瑊白發其姦,請帝決幸梁州。帝令瑊戒嚴,未畢,帝自西門出,詔戴休顏守奉天。懷光遣將孟廷寶、惠靜壽、孫福率輕騎趨南山,糧料使張增遇之。三人計曰:「吾屬以叛聞,不如緩軍,彼怒,不過不吾將耳。」使增紿衆曰:「由此東,吾有見糧可食也。」廷寶等引而東,縱卒大掠,而百官遂入駱谷。追帝不及,還白懷光,懷光怒,悉罷其兵。懷光乃奪李建徽、陽惠元等軍,屯好畤,然其下稍稍攜貳。泚始憚之,至是欲遂臣懷光。懷光怒,告絕,益不安,乃引兵掠涇陽、三原、富平,遂如河中,留張昕守咸陽。而孟涉、段威勇擁兵降李晟,韓游瓌殺昕,以邠州歸。戴休顏自奉天令於軍曰:「懷光反。」乃城守。
有詔以懷光為太子太保,許其麾下擇功高者一人統其兵。不奉詔。懷光至河中,取同、絳二州,按兵觀望。京師平,命給事中孔巢父、中人啖守盈召之,皆為懷光帳下所害,於是繕兵嚴守。帝乃遣渾瑊討之。度支欲罷其軍歲中稟賜,帝曰:「朔方軍累有功,豈以懷光拒命而衆不被恩邪?」詔所司別貯縑錢,須事定乃給。瑊破同州,屯軍不得進,數為懷光所衄。帝以河東節度使馬燧威名白著,乃拜副元帥,與瑊及鎮國駱元光、邠寧韓游瓌、鄜坊唐朝臣會兵進討。燧拔絳州,諸軍遂圍河中。
貞元元年八月,朔方部將牛名俊斬懷光,傳首以獻,年五十七。帝念其功,詔許一子嗣,賜莊、第各一區,聽以禮葬,妻王徙澧州。初,懷光死,其子琟盡殺其弟乃死,故懷光無後。五年,詔曰:「懷舊念功,仁之大也;興滅繼絕,義之至也。昔蔡叔圮族,周封其子;韓信干紀,漢爵其孥;侯君集不率,太宗存其祀。考先王之道,烈祖之訓,皆以刑佐德,俾人嚮方。曩者盜臣竊發,朕狩近郊,懷光夙駕千里,奔命行在,假雷霆之威,破虎狼之衆。守節靡終,潛構禍胎。大戮所加,自貽伊戚,孤魂無歸,懷之怳然。宜以外孫燕賜姓李,名曰承緒,以左衛率府冑曹參軍繼懷光後。」仍賜錢百萬,置田墓側,以備祭享;還妻王,使就養云。
陳少游,博州博平人。幼習老子、莊周書,為崇玄生,諸儒推為都講。有媢者欲對廣衆切問以屈少游。及升坐,音吐清辯,據引淹該,問窮而對有餘,大學士陳希烈高其能。旣擢第,補南平令,治有聲。累遷侍御史、回紇糧料使,加檢校職方員外郎充使,檢校郎官自少游始。僕固懷恩表署河北副元帥判官,遷晉、鄭二州刺史。
少游長權變,所至一切幹濟,賄謝權幸,以是數遷。李抱玉表澤潞副使,為陳鄭留後。永泰中,復奏為隴右行軍司馬,擢桂管觀察使。少游不樂遠去,規徙近鎮。時宦官董秀有寵,掌樞近,少游乃宿其里,候歸沐,入謁,因鄙語諂謂秀曰:「七郎親屬幾何?月費幾何?」秀謝曰:「族甚大,歲用常過百萬。」少游曰:「審如是,奉入不足為數日費,當數外營乃辦耳。吾雖不才,請獨取濟,歲輸錢五千萬。今具其半,請先入之。」秀大喜,與厚相結。少游因泣曰:「嶺南瘴癘,恐不得生還見顏色。」秀遽曰:「公美才,不當遠出,請少待。」時少游已納賂元載子仲武,於是內外更薦之,改宣歙池觀察使。大曆五年,徙浙東,封潁川縣子,遷淮南節度使。
喜譎數,行小惠,羣吏任職。三總藩,皆天下富饒處,以是斂求貿易無虛日,積財寶巨億萬。初結元載,賂金帛歲無慮十萬緡;又事宦官駱奉先、劉清潭、吳承倩及秀,故能久其任。後載以過見疑,少游亦疏之。載子伯和謫揚州,少游陽善之,陰奏其罪,代宗以為忠。建中初,朝廷經費不充,始請本道稅錢千增二百,鹽斗加百錢,度支因請諸道並增焉。李納拒命,少游出師收徐、海等州,俄棄之,退屯盱眙。累進檢校尚書左僕射,賜封戶三百,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宰相關播、盧杞與少游有雅故,故驟兼台司。
德宗幸奉天,度支汴東兩稅使包佶寓揚州,所儲財賦八百萬緡將輸京師,少游意朱泚勢盛,不遽平,欲脅取其財,使判官崔 4abb.gif 以為言。佶謁少游,欲諫止,不得語,即遣去,於是財用悉為少游所掠。佶奔白沙,少游遣幕中房孺復召之,佶驚走度江,伏妻子案牘中以免。佶有禦遏兵三千,令高越、元甫將焉,少游奪之。能隨佶者,至上元,復為韓滉所留。佶但諸史如江、鄂州,以表內蠟丸以聞。會少游使至,帝詰其事,辭以不知。時禍難煽結,帝未能制,乃曰:「少游,國守臣,取佶之財,防它盜耳,庸何傷!」遠近聞之,咸稱帝得其機云。少游聞之,果自安不疑。
李希烈陷汴,聲言襲江淮,少游懼,遣參謀溫述送款曰:「豪、壽、舒、廬,旣韜刃卷鎧,惟君命。」又使巡官趙詵如鄆州,厚結李納。希烈僭號,遣將楊豐齎偽赦令送少游。壽州刺史張建封邏得之,斬豐,以偽赦送行在。會佶入朝,具言少游脅財賦狀。少游慙,上表言所取以贍軍興,請償之。而州府殘破,不能償,乃與腹心吏設法重稅,民皆苦之。劉洽取汴州,得希烈偽起居注,書「某月日,陳少游上表歸順」。少游聞,羞悸發病死,年六十一,贈太尉。
贊曰:懷恩與賊百戰,闔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掃燕、趙無餘埃,功高威重。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輒發,果於犯上,惜哉!其母拔刀逐賊,烈婦人也。懷光提萬衆,振天子於難,一為讒人所沮,忿戾不自還,身首殊分,然讒人亦可疾矣,所謂「交亂四國」者也。
李錡,淄川王孝同五世孫。以父國貞蔭調鳳翔府參軍。貞元初,遷至宗正少卿。嘗與卿李幹爭議,錡以直不坐,德宗兩置之。自雅王傅出為杭、湖二州刺史。方李齊運用事,錡以賂結其歡,居三歲,遷潤州刺史、浙西觀察、諸道鹽鐵轉運使。多積奇寶,歲時奉獻,德宗昵之。錡因恃恩驁橫,王下攉酒漕運,錡得專之,故朝廷用事臣,錡以利交,餘皆乾沒于私,國計日耗。浙西布衣崔善貞上書闕下暴其罪,帝械以賜錡,錡豫浚大坎,至則并械瘞坎中,聞者切齒。
錡得志,無所憚,圖久安計,乃益募兵,選善射者為一屯,號「挽硬隨身」,以胡、奚雜類虯須者為一將,號「蕃落健兒」,皆錡腹心,稟給十倍,使號錡為假父,故樂為其用。帝於是復鎮海軍,以錡為節度使,罷領鹽鐵轉運。錡喜得節,而忘其權去,暴踞日甚,屬吏死不以過甚衆,又逼污良家,寮佐力諫不能得,遽遁去。
憲宗即位,不假借方鎮,故倔彊者稍稍入朝。錡不自安,亦三請覲。有詔拜尚書左僕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中使馳驛勞問,兼撫慰其軍。錡署判官王澹為留後。錡無入朝意,稱疾遷延不即行。澹及中使數趣之,錡不悅,乗澹視事有所變更者,諷親兵圖澹。因給冬服,錡坐幄中,以挽硬、蕃落自衛,澹與中使入謁,旣出,衆持刃嫚罵,殺澹食之。監軍使遣牙將趙琦慰諭,又食之。以兵注中使頸,錡陽驚扈解,乃囚別館。蕃落兵,薛頡主之;挽硬兵,李鈞主之。又以公孫玠、韓運分總餘軍。室五劍,授管內鎮將,令殺五州刺史。屬別將庾伯良兵三千築石頭城,謀據江左。
常州刺史顏防用其客李雲謀,矯詔稱招討副使,殺鎮將李深,傳檄蘇、杭、湖、睦四州同討錡。湖州辛祕亦殺鎮將趙惟忠,而蘇州李素為鎮將姚志安所執,釘舷上,獻於錡,錡敗而免。
憲宗以淮南節度使王鍔為諸道行營兵馬招討處置使,中官薛尚衍為都監招討宣慰使,發宣武、武寧、武昌、淮南、宣歙、江西、浙東兵,自宣、杭、信三州進討。初,錡以宣州富饒,遣四院隨身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領兵三千分下宣、歙、池,錡甥裴行立雖預謀,而欲效順,故相與約還兵執錡,行立應於內。子良等旣行,其夕,諭軍中曰:「僕射反矣,精兵四面皆至,常、湖鎮將干首通衢,勢蹙且敗,吾輩徒死,不如轉禍希福。」部衆大悅,遂迴趣城。行立舉火,內外合譟,行立攻牙門。錡大驚,左右曰:「城外兵馬至。」錡曰:「何人邪?」曰:「張中丞也。」錡怒甚,曰:「門外兵何人也?」曰:「裴侍御也。」錡拊膺曰:「行立亦叛吾邪!」跣足逃于女樓下。李鈞引兵三百趨出庭院格鬬,行立兵貫出其中,斬鈞,傳首城下。錡聞之,舉族慟哭。子良以監軍命曉諭城中逆順,且呼錡束身還朝,左右以幕縋而出之。錡以僕射召,數日而反狀至,下詔削官爵,明日而敗,送京師。神策兵自長樂驛護至闕下,帝御興安門問罪,對曰:「張子良教臣反,非臣意也。」帝曰:「爾以宗臣為節度使,不能斬子良然後入朝邪?」錡不能對。以其日與子師回腰斬于城西南,年六十七。尸數日,帝出黃衣二襲,葬以庶人禮。
擢子良檢校工部尚書、左金吾將軍,封南陽郡王,賜名奉國;田少卿檢校左散騎常侍、左羽林將軍,代國公;李奉仙檢校右常侍、右羽林將軍,邠國公;裴行立泌州刺史。贈王澹給事中,趙琦和州刺史,崔善貞睦州司馬。削錡屬籍,從弟宋州刺史銛、通事舍人銑、從子師偃流嶺南。
贊曰:語曰:「出入之吝,謂之有司」。賤之也。德宗平朱泚,京師府藏耗竭,諸道始有進奉助經費,而詔書亦往往宣索於天下。以人主規規財利,下行有司之事,天下無事,賦取猶不息。劍南、江西有日月之進,杜亞、劉贊、王緯及錡歲時進奉,以固其寵,號稱「賦外羨餘」。又亦託中旨,以盜庫物。然獻纔十二三,餘皆私之。江、淮以南,物力大屈,人人憔然忘生。貞元以後,中官市物都下,謂之「宮市」,不持符牒,口含詔命,取濫縑惡布紅紫之,倍其估,裂以償直。市之良賈精貨,皆逃去不出,列廛閈者,惟粗雜苦窳而已。又有彊驅入禁中,罄所車輦,賣者不平,因共歐笞之。蒼頭女奴,名馬工車,惴惴常畏捕取。而德宗蔽於左右前後,莫知也。故善貞因錡并論其事,卒不知錡顓鹽鐵之利,以養兵圖叛,曾不及庸有司之吝遠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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