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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僧詩之『蔬筍氣』與『酸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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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受學 發表於 2012-6-9 17:3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高慎濤

  詩僧剃髮易服,為方外之人,多深隱於山林大川,食菜蔬飲清泉,視萬物為虛空,以人生為苦藪,把人生解脫作為旨歸,其生活、思想異於世俗之人。相似的生活環境、類似的思維方式、共同的宗教信仰決定了詩僧生活環境的狹窄,『多述山林幽隱之興』(【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九【寒山子詩集】)。由此也導致了僧詩特有的審美情趣:清苦、清寒、清愁。元好問指出:『詩僧之詩,所以有別於詩人者,正以蔬筍氣在耳。』(【木庵詩集序】,【遺山先生文集】卷三七)此『蔬筍氣』正是對僧詩清寂特色的一個總體概括。
  
  一
  
  自中唐以來,詩僧輩出,有名者如靈一、清江、皎然、齊己、貫休輩,既便是這些名僧的詩歌也不能擺脫清苦之色。清苦在這裏有兩個含義:一是指語言上的刻意精工、苦加錘鍊;二是指詩歌境界狹小清寒、冷僻苦澀。唐代文人對唐僧詩的清苦特色有着清楚的認識,劉禹錫的【澈上人文紀序】中已逗消息,序曰:『麼弦孤韻,瞥入人耳,非大樂之音。』除對皎然、靈澈較許可外,對其他詩僧並不讚賞,但亦無明顯批評之語,多是抱着『同情』的欣賞態度。而入宋以後文人對唐代僧詩的清苦風格則大加鞭笞,並用蔬筍氣、缽盂氣、山林氣、酸餡氣、衲氣、僧態等詞語指稱僧詩過於清寂、清苦的詩風,其中尤以『蔬筍氣』和『酸餡氣』最為常用。『蔬筍氣』這一名稱肇始於北宋歐陽修。王安石嘗與工詩的大覺懷璉禪師交遊,曾以懷璉詩示歐陽修,歐公評曰:『此道人作肝臟饅頭也。』王公不悟其戲謔之意,歐公進一步解釋說:『是中無一點菜氣。』(【冷齋夜話】卷六)歐陽修最初用『菜氣』一詞是本於對僧詩清寂特色的一種戲謔,用來嘲笑詩僧做詩題材不廣、語涉禪語、詩情枯槁等特有的習氣。稍後歐公門生蘇東坡也是在這一意義上運用『蔬筍』這一詞語,他在【贈詩僧道通詩】中說:『語帶煙霞從古少,氣含蔬筍到公無。』嘗云:『頗解蔬筍語否?為無酸餡氣也。』除『蔬筍氣』這一稱呼外,『酸餡氣』也是對僧詩的批評。宋人也有稱『蔬茹氣』的,如『僧書多蔬茹氣,古今一也』(黃伯思【東觀餘論】卷下【跋景福草書卷後】),所評雖是書法,但同樣可移於評詩。宋人對僧詩的這種評價直接影響到後人,清人賀貽孫【詩筏】評唐釋子詩時,拈出皎然、無可、清塞、齊己、貫休數人,以其無『缽盂氣』稱之,這也正從反面說明了『缽盂氣』乃僧詩本色。此外還有以『衲氣』來概括僧詩本色的。無論蔬筍、酸餡、菜氣、缽盂、衲氣,均是以僧人的生活習俗、飲食習慣等有關的事物,從批評角度來概指僧詩本色。
  那麼蔬筍氣、酸餡氣的內涵究竟是什麼呢?周裕楷先生在【中國禪宗與詩歌】中認為含義有四點:一意境過於清寒,二題材過於狹窄,三語言拘謹少變化,四作詩好苦吟。結合已有論述成果,我認為主要包括以下幾點。
  (一)題材內容方面
  方回【瀛奎律髓】卷十在評許渾詩時說:『晚唐諸人,賈島開一別派,姚合繼之。』接着評姚合詩說:『(姚合)所用料不過花、竹、鶴、僧、琴、藥、茶、酒,於此幾物,一步不可離,而氣象小矣。』宋初九僧正是沿武功一派,體物細緻,卻格局褊狹。歐陽修【六一詩話】載九僧為許洞所難事:『有進士許洞者,善為詞章,俊逸之士也。因會諸詩僧,分題出一紙,約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風、雲、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鳥之類,於是諸僧皆擱筆。』九僧詩材概不出山林雲煙、草木蟲魚之景。誠如李彭評祖可詩之情形:『可詩句句是廬山景物,試拈卻廬山,不知當道何等語。』【韻語陽秋】評祖可亦曰:『作詩多佳句。如【懷蘭江】云:「懷人更作夢千裏,歸思欲迷雲一灘。」【贈端師】云:「窗間一榻篆煙碧,門外四山秋葉紅」等句,皆清新可喜。然讀書不多,故變態少。觀其體格,亦不過煙雲、草樹、山水、鷗鳥而已。』範文云:『唐僧詩,除皎然、靈澈三兩輩外,余皆衰敗不可救,蓋氣宇不宏而見聞不廣也。』清人王夫之對唐宋詩僧在內容方面的尷尬亦是一針見血,『識量止於其域,大無能攝,微無能入也。』(【姜齋詩話】)閱歷狹,詩料少,則自然氣宇不宏而見聞不廣,此乃各朝僧詩的通病。胡應麟【詩藪•外編】卷二曾曰:『凡仙釋詩,多方外氣骨,殊少意度。』
  (二)詩歌境界方面
  題材內容的褊狹,影響詩歌境界的開闔變化。上述九僧詩的短處其實不僅是九僧的問題,可以說是多數詩僧的內在局限,範文【對床夜語】卷五曾說:『「鴿墜霜毛落定僧」,「寒發定衣」,「坐石鳥疑死」,又「螢入定僧衣」。非衲子親歷此境,不能道也。』作為僧人,他們大多有過禪定的經驗,又因生活範圍、生活方式的局限,因而特別喜歡靜寂之境。上面范氏所舉數句正是一種『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氣』的定境。此種境界固是衲子才有的獨特體驗,但廣泛地入於詩中則會造成『氣宇不弘,見聞不廣』之病。實際上九僧在宋代詩僧中尚不能算作是鄙陋,如胡應麟【詩藪•雜編】卷五曾說:『(九僧)其詩律精工瑩潔,一掃唐末五代鄙倍之態,幾於升賈島之堂,入周賀之室。佳句甚多,溫公蓋未深考;第自五言律外,諸體一無可觀,而五言絕句亦絕不能出草木蟲魚之外,故不免為輕薄所困,而見笑大方。』胡氏雖看到了九僧的局限,但也同時指出了九僧較少鄙態這一事實。即使如此,九僧詩仍顯細碎枯窘,氣格卑弱。陳善【捫虱詩話】卷十八曾提及當時名僧作詩情況:『予嘗與僧慧空論今之詩僧,如病可、瘦權輩,要皆能詩,然嘗病其詩太清。……如人太清則近寒,要非富貴氣象,此固文字所忌也。觀二僧詩,正所謂其清足以仙,其寒足以死者也。』名詩僧們尚且如此,那其他遠在九僧、祖可、善權輩之下的詩僧就更可想而知了。境界清寂、索寞正是僧詩之特色,對此『林下風流』、『蔬筍氣』,士大夫也並非一味不欣賞。周紫芝【竹坡詩話】比較東坡和僧守詮詩云:
  余讀東坡【和梵天僧守詮】小詩,所謂:『但聞煙外鍾,不見煙中寺。幽人行未已,草露濕芒屨。唯應山頭月,夜夜照來去。』未嘗不喜其清絕,過人遠甚。晚游錢塘,始得詮詩云:『落日寒蟬鳴,獨歸林下寺。松扉竟未掩,片月隨行屨。時聞犬吠聲,更入青蘿去。』乃知其幽深清遠,自有林下一種風流,東坡老人雖欲回三峽倒流之瀾,與溪壑爭流,終不近也。
  僧詩的清寂幽深正是世俗之人所不能道出的,然而宋人對僧詩的批評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僧詩風格的清寂,並非他們不知道這是僧詩的獨特之處,也並非他們一味地不賞清寂,而是因為一味清寂,造成風格過於單一,缺少變化。鄭獬【文瑩師詩集序】:『浮屠師之善於詩,自唐以來,其遺篇之傳於世者,班班可見。縛於其法,不能弘肆而演漾,故多幽獨衰病枯槁之辭。予嘗評其詩,如平山遠水,而無豪放飛動之意。』平山遠水固然是一種風格,但一成不變即成弊病。
  (三)語言方面
  四庫館臣評【祖英集】曰:『重顯戒行高潔,彼教稱為禪門大德,故其詩多語涉禪宗。』『然胸懷脫灑,韻度自高,隨意所如,皆天然拔俗。』並舉其七絕,認為『亦皆風致清婉,琅然可誦,固非概作禪家酸餡語也。』(【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二)作詩而多用禪語乃是詩家大忌,賀貽孫【詩筏】曾指責釋子作詩用禪語曰:『僧家不獨忌缽盂語,尤忌禪語。近有禪師作詩者,余謂此禪者,非詩也。……詩中情艷語皆可參禪,獨禪語必不可入詩也。』四庫館臣評【北澗集】:『居簡此集,不摭拾宗門語錄,而格意清拔,自無蔬筍之氣。』(【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四)可見語涉禪語乃是僧詩禁忌,也正是蔬筍氣之一大特徵。
  語言的呆板、滯塞、缺少變化也是蔬筍氣的表現。宋人牟【牟氏陵陽集】卷一七【跋恩上人詩】中評聞此上人之詩云:『聞此上人有詩千百首,自號斷江。……大率不蔬筍,不葛藤,又老辣,又精彩,而用字新,用字活。所謂詩中有句,句中有眼,直是透出畦徑,能道人所不能道處。』聞此上人詩不蔬筍的原因即在於詩歌語言清新有變化。然而僧詩用字新、活者畢竟是少數,傑出如九僧者也難脫窠臼。馮舒評九僧詩:『此諸大德,大抵以清緊為主,而益以佳句,神韻孤遠,斤兩略輕。』方回評九僧曰:『凡此九人詩,皆學賈島、周賀,清苦工密。』許印芳曰:『其詩專工寫景,又專工磨鍊中四句,於起結不大留意,純是晚唐習徑,而要柢淺薄,門戶狹小。』紀曉嵐則一針見血地指出:『九僧詩大段相似,少變化耳。』(【瀛奎律髓匯評】卷四七)此語可謂切中其病。九僧在做詩上大都注重中間兩聯的鍛煉,忽視起結。這種先煉腹聯再裝首尾的做法往往造成通篇的不連貫。其他僧詩也大略如此。
  
 樓主| 山東受學 發表於 2012-6-9 17:35 | 顯示全部樓層
  語言既少變化,則作詩多喜短小篇章,而宏放橫逸的歌行、古體、七律等則很少染指。統觀歷代僧詩,五言詩的數量大大超過七言詩,而七言中又以七絕數量為最多。五律這種句式簡約、篇幅短小的體裁所佔比例最高。可見那種天馬行空、魚龍百變的七言歌行是和縛於禪寂的詩僧無緣的。【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五評宋代詩僧道璨詩云:『其詩邊幅頗狹,未能脫蔬筍氣,而短章絕用,能善用其短者,亦時有清致。』可見篇幅短小亦乃僧詩一弊。
  語言的通俗也是僧詩病因之一。孫昌武說:『酸餡氣正形象地說明了詩僧創作格調的庸腐俚俗。用未經提煉的淺俗的語言作陳腐說教,格調自然卑下。唐詩僧的作品大體上也一樣。』(【禪思與詩情】,中華書局1997年版)移此語評宋代僧詩同樣有效。
  
  二
  
  正如上文所說,酸餡氣、蔬筍氣一語最早出現在蘇東坡【贈道通詩】及自注中,蔬筍氣尚容易明白,酸餡氣則令今人費解,難道是酸了的餡?朱自清先生對東坡贈道通的兩句詩就有如此論斷,朱自清先生【論書生的酸氣】云:
  東坡說道通的詩沒有『蔬筍氣』,也就沒有『酸餡氣』,和尚修苦行,吃素,沒有油水,可能比書生更『寒』更『瘦』;一味反映這種生活的詩,好像酸了的菜饅頭的餡兒,干酸,吃不得,聞也聞不得。(【朱自清古典文學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以『酸餡』指酸了餡的包子實在是望文生義的文學性解讀,與原義差之千裏。餡,又叫餡,是一種包餡麵食,類似現代的包子,宋初已廣為食用。唐朝時則『初現足跡』。【唐語林】卷四記載:『玄宗為潞州別駕,入鄞京師,尤自卑損。暮春,豪家子數輩,游昆明池。方飲次,上戎服臂鷹,疾驅至前……上乃連飲三銀船,盡一巨餡,乘馬而去。』【全唐文】卷八八司空圖【障車文】又有『滿盤羅餡,大}酒漿』的記載。唐五代時的餡是素餡,因為【清異錄】卷下記載那時的節令食品,四月初八專食『佛天餡』,此日乃是佛門節日,寺僧食之,必然為素餡麵食。宋朝的饅頭、餡、包子同為帶餡麵食,饅頭一般包肉料,餡包素菜,包子則餡料隨意。古代的饅頭,為帶餡食品,詩中也有記載,如唐詩僧王梵志詩云:『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裏。』亦可知饅頭有餡。唐宋時的饅頭大似今時的肉包,裏面有肉餡,所以歐陽修評大覺懷璉『無一點菜氣』的詩云『此道人作肝臟饅頭』,肝臟饅頭相當於今天的肉餡包子。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三記章子厚丞相宴請吳僧淨端,子厚食葷,淨端吃素,結果:『執事者誤以饅頭為餡,置端前,端得之食自如。子厚得餡,知其誤,斥執事者,而顧端曰:「公何為食饅頭?」端徐取視曰:「乃饅頭耶?怪餡乃許甜!」』從這則戲劇性的對話中可知宋時的饅頭為肉包子,而餡為素包子。相對於肉包子,素包子顯然缺少滋味。由此也可知歐公所見的僧詩多如含菜的素包,淡然無味。而懷璉的詩則一脫此態,如同肉包子一樣有滋有味。酸餡有時也稱餡,在佛門典籍中常通用。如用『餡』之處:
  雲門每見僧,必顧視曰:鑒。僧擬議,乃曰:咦。後德山圓明大師,刪去顧字謂之抽顧。叢林目雲門顧鑒咦。有抽顧頌,頌曰:『韶陽一鑒,生鐵餡。直下咬破,莫怪相賺。(鼓山)(【頌古聯珠通集】卷三二)
  頌曰:『白雲鐵餡,衲僧難下口。忽然咬得破,大作師子吼。』(月庵果)(【頌古聯珠通集】卷三二)
  師因齋次:『拈起餡謂僧云:「擬分一半與你,又卻不分。」』(【雲門匡真禪師廣錄下勘辨】,【古尊宿語錄】卷一八)
  先師老和尚,某奉侍日久,多蒙苦口提撕。追遠之誠,何可忘也。聊設小供。諸人且道先師還來也無。若道來,入滅十餘年,如何見得來底道理。若道不來,又用設齋作什麼。道來也有訛,道不來也有訛,若為得無訛去,還知得麼?三個渾侖鐵餡。一雙無縫木饅頭。久立。(【佛眼禪師語錄】,【古尊宿語錄】卷二七)
  上堂:『……禪德,洞山尋常道:「待我家園麥熟,事持磨麵作個餡,屈取東西南北善知識同共一筵破除了。」』(【襄州洞山第二代初禪師語錄】,【古尊宿語錄】卷三八)
  用作『酸餡』之處的,如:
  師云:『……後到白雲門下,咬破一個鐵酸餡,直得百味具足。』(【舒州白雲山海會演和尚初住四面山語錄】,【古尊宿語錄】卷二)
  把個沒滋味鐵酸餡劈頌拈似學者,令咬嚼。(【嘉泰普燈錄】卷二【天寧佛果圓悟勤禪師】)
  上述例子基本是宋代禪師的話語,可見『餡』與『酸餡』同為一物,均指僧人食用的一種帶餡素食。『酸』字在此可能意同酸菜,是指菜包子的餡,我們今天就有酸菜包子。絕不可解釋成酸了的餡。在北宋神宗熙寧年間來中國的日僧成尋所撰【參天台五台山記】中,云:『路食別被送,餡五十隻,砂餡五十隻,糖油餅五百個,素油餅五十個,散子五個。』其中就有酸餡食品,如果指的是酸了餡的包子,又怎麼可能送與別人路上食用呢?
  由以上分析可知,酸餡氣與蔬筍氣詞義相同,均是對僧詩固有習氣的一種批評術語,但酸餡絕不是指包子酸了餡,因此才變得沒有滋味。其真實含義是指僧人常食用的一種素包子。需要指出的是,禪門當中也經常用到酸餡、餡,這在上引諸例中已經可以看到,不過禪門中的用語並不僅是用來指一種食品,而是具有象徵意義。禪林中常以鐵餡食之無滋味譬喻門風峻嚴,難以下口。又以吞下以鐵製作的饅頭乃不可能之事,以此比喻難解難透之一關。
  (作者單位:洛陽師範學院文學院)
  
  有源律師來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慧海禪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飢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思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釋道元【景德傳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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