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形音義的廣義語言學解析（10）

  來源: 中國教育網

十書面語言是個小系統，需要特殊的書面規範　　漢字的讀音涉及1200個基本音節，因為還有輕音和兒化，就有大約近3000個音節。大體上漢字至少有稱指方式和使用方式兩類讀音。任何漢字不論是不是詞，都可以被獨立稱指，那種讀音只是它的名稱，例如：誰shuí，這個zhègè，甚麼shénmò，含糊hánhú。文本內的漢字用稱指方式一個個讀出來是不成話的。語文朗讀訓練是讓學生學會把書寫形式轉換成口語有聲形式，念出真實的話語來。文本里每個字的讀音是近3000個音節里的一個，因此會說：誰shéi，這個zhèige，什麼shěme，含糊hánhu。
　　語音的主體是音位－音節、語素－詞、詞組－句子等多層音段。上層音段的有聲性是下層音段有聲性利用、結合和擴充的結果。這種利用產生的是上層音段的構形形式（通常所說的語音形式）。結合和擴充的方式使語音增加新的有聲因素，因此又有了上層的構形特徵。也就是說，多音節詞、詞組和句子等大音段不是小音段簡單的組合，在一定條件下它們是可以用構形特徵分辨出來的。構形特徵主要是韻律特徵，是音高、音長和音強方面的變化，它們跟音質特徵同時出現，音質特徵還會有協同發音的變化等，各種變化都在原來的音段里發生，不需要附加專門的音段。
　　有了構形特徵，語流中詞與詞的組合關係能夠有重點地區分出來，因此相距較遠的相關成分之間可能出現有聲呼應關係。各層級的構形特徵綜合在一起形成語句里複雜的節奏形式，它是漢語重要的可懂度手段。正確使用節奏是朗讀的基礎。拼音文字靠空格區分詞界，靠標點符號分隔並列成分、分句和句子，因此可以把一部分構形特徵暗示出來。漢字順序連接在一起，多音詞和詞組缺少音段標記，因此讀句子的時候會有許多困難。從這方面來說，文字信息確實已經少於有聲信息了。
　　除了音段語音，語言裡還有專門的韻律語音。韻律語音不是音段的構形特徵，不是音段有聲性的附加因素。它們是獨立的語音手段，只是跟音段語音共時並存罷了。韻律語音包括語素音節的聲調和輕重音、各種句重音和語調類型等。（節奏和語調構造是句子的語義信息構造，它們可能是句子的構形特徵，也可能是構形形式，有待進一步研究來確定。）請看下例。
　　我們首先約定下例表示『姓回的回民每回都回到回回國』，並且申明它以中性語義色彩來使用。現在請設法把例句『回回回[主]回回[狀]回[動]回回[賓]』恢復成自然語言：（用普通話，但方言也行）
　　
　　例中

表示語義中心或信息焦點，即調核。上加實線表示高音線上移，上加虛線的高音線在調核後慢慢下落，沒有上加虛線的它突然下落。下加虛線表示低音線上斂，沒有下加虛線的低音線按節奏需要大幅度起伏。高音線和低音線之間是四聲音高的範圍。
　　這些『回』中除了一個輕聲外，都是一樣的字音，便於比較韻律變化。口耳審音可以覺察出上例各種變化來，它們不能單用連讀變調去解釋。書面文字很難一一對應地表示韻律，最多只能用標點符號暗示一下。於是，能夠聽得懂的話照樣寫出來有可能看不明白了。『圈圈圈』『畫畫畫』等是常見的歧義組合。書面無法記錄有聲形態里的許多重要信息，把它們捨棄了。捨棄以後如果有歧義或者改變原意，就需要放棄『怎麼說就怎麼寫』的原則，換一種方式來轉寫原意，例如：（注意，三字重疊與加頓號不同義，它另有各種口氣意義）
　　1.　　'圈'圈・圈兒圈個圈圈（兒）
　　2.　　'圈・圈'圈兒圈一些圈（兒）　　'畫・畫'畫兒畫點兒畫（兒）
　　3 .　'圈'圈'圈不停地圈、圈、圈　　'畫'畫'畫不斷地畫、畫、畫　　
　　前幾年上海流行『不要太漂亮了！』的句式，配上特殊的語調用普通話把它說出來還是可以的，寫出來就有歧解了，可能要改成『喲，真是太漂亮了啊！』口語裡這樣的例子很多，學生直錄口語來造句作文會被老師批評和指『正』。寫作多年的人才可以出『手』成章，靠的是書面熟練技巧。
　　從這裡可以看出，文字表音確實是不完整的，許多韻律成分被捨棄了。因此說，書面系統總是比有聲系統簡單，它是個小系統。韻律成分並非無足輕重，只是文字無能為力罷了。書面上所以要用一些特殊規範，除了交際方式上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系統有缺陷，不得不用音段手段（書面措辭或句式等）來彌補損失。於是兩種形態對音段成分的處理會有差別，口述和筆錄就不一樣了。現代白話文經過本世紀的雕琢，已經有了一套嚴密的特殊書面規範。
　　朗讀是用有聲形式來轉換書面形式，它需要經過加工。文字直接對應的是基礎音段，現在必須把大音段辨認出來，把音段組合或呼應的關係和性質搞清楚，找出攜帶新鮮信息的語詞，確定句子的語義中心，判斷語句使用的交際功能，選擇適當的口氣等等。韻律語音要靠朗讀者來修補，使語句有節奏調節、語勢分配、信息構造和語調類型。它裡邊有經驗程式，也有適當的創造性。這樣產生的是圓潤自然、讀聽雙方都能接受的有聲形式。正確朗讀經常可以化解書面歧義，不正確朗讀會改變語句意義，因此朗讀的確不是簡單的見字讀音過程。漢語裡音段性的形態標記（如詞綴等）不多，詞與詞是粘合在一起的，因此韻律的作用就特別重要。例如，漢語的節奏能夠把語言的構造輪廓勾畫出來，聽說雙方用這種有聲方式來組織語言，非常方便、可靠。從目前的認識來看，節奏的這種功能是漢語特有的。
　　在一連串漢字裡，單憑字形來分辨誰跟誰組合有時候會很困難。有一個很特殊的例子：『長長長長長長長。』它是文字遊戲的產品，很難解讀。用聲母zh和ch分別表示『長』的字音zh?ng和cháng，以下兩種方式可以讀通它：①zh ch /zh ch /zh・zh ch；②ch zh /ch zh /ch ch [地] zh。其中①並列三個動補，符合普通話規範，②並列三個偏正，在書面上還是站得住的。從這裡可以看出，讀音、詞義和結構的確定都有從猜測到適配的過程。聽得懂看不懂的例子並不少見，歧義很常見。文白不辨的報刊標題『美國會反對……』使讀者困惑，不知道詞界在哪裡：美國/會、美/國會。不論拼音文字還是漢字，有時候長句子要試讀幾次才讀得通，那是因為中途讀不下去了才會發現組合關係的判斷有錯誤，只好回過頭來重新組合一下。正確朗讀已經把部分韻律加進去了，就容易讀懂了。
　　一般來說，文字產品里的許多組合是人們熟悉的，因此能夠把它們迅速辨認出來。漢字字形區別語素使信息量增加，組合關係容易分辨了。構詞搭配、語義搭配和語法搭配是高層關係，它們的信息羨餘量極大，很容易排除不可能的組合。高層固定的文字組合是視覺熟習的圖像，因此書面經驗有了高層依據。漢字的搭配關係彌補了韻律語音的部分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