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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花庵詞選】及其在詞學史上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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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 發表於 2012-6-9 17:3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蔣哲倫

  記得魯迅先生曾經對文學選本發表過一些批評意見,大意是說,選本實乃選者借古人的文章寄寓自己的見解,讀者習焉不察,每每會被選者的手眼所拘限。但他同時又指出:『評選的本子,影響於後來的文章的力量是不小的,恐怕還遠在名家的專集之上,我想,這許是研究中國文學史的人們也該留意的罷。(【集外集・選本】,【魯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年版)確乎如此,我們常看到,一個好的選本不僅能為所選時代的文學創作保留其精華,且透過選者的手眼,還能讓人窺見此一傳統被接受時的文化氛圍與審美心態,而若選家在選文時更附以有關資料及評點,則選本的價值愈益增大。【花庵詞選】正是這樣一部具有多方面功能的文學選本,所以在古今眾多的唐宋詞總集裡仍值得我們關注。
  【花庵詞選】的編選者黃升,字叔D,號玉林,又號花庵詞客,南宋建安(今屬福建建甌)人,【四庫全書總目】考為建陽人(建陽與建甌今同屬福建南平市)。生卒年不詳。按,據其吟友馮取洽所作【沁園春・中和節日為黃玉林壽】詞『百年大齊,洽則平分二句,可見活到五十歲以上。而黃氏【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自序末署『淳v己酉,則當理宗淳v九年(1249)時尚在世。據此推斷,他大約生存並活動於南宋王朝中後期的寧宗、理宗二朝。黃升為人淡泊名利,絕意仕進,友人胡德方謂其『早棄科舉,雅意讀書,間從吟詠自適,被目為『泉石清士(見【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首胡德方序)。他早年曾受知於泉州知州游九功,游氏【答黃叔D詩】也贊其『獨行固不移,尤在審去取(見【宋詩紀事】第6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後與魏慶之過從甚密,曾為魏氏【詩人玉屑】題序。黃氏善填詞,存有【散花庵詞】一卷,收入【百家詞】(明吳訥編)、【宋六十名家詞】(明毛晉編)和【四庫全書】。又撰有【中興詩話補遺】(亦稱【玉林詩話】)和【中興詞話補遺】,原著已佚,魏慶之【詩人玉屑】並加收輯。除此之外,他留下的最大業績便是編選【花庵詞選】一書了。書中附有其個人的評語,後被【增修名賢草堂詩餘】所徵引,稱【玉林詞話】。
  現在來看【花庵詞選】,這個書名並不是黃氏原有的。今存【花庵詞選】本由兩個部分組成:前一部分稱【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共十卷,選唐五代北宋時期134家詞17首;後一部分稱【中興以來絕妙詞選】,亦十卷,選宋室南渡以後88家,末附黃升本人詞,共760首。這兩部分在南宋以至明代的刻本中大都是分別成書、各自刊行的,可見原系兩個獨立的本子,並無統一的名稱。又,書中所載黃氏自序及友人胡德方序,在民國十三年(1924)武進陶氏涉園影宋本里均錄於【中興以來絕妙詞選】之卷首,而黃氏自序中又明確表達了編選此書以接續【花間集】、【樂府雅詞】、【復雅歌詞】等選錄唐五代與北宋人詞作之書的用意,故有人推斷黃氏之選起初僅限於南宋諸家(即【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後來方續成前面部分(即【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這也表明兩個本子原為各自分立的。但因其皆出於黃氏之手,所選時代又相連屬,在流傳過程中便逐漸合二而一了。今存明末毛晉汲古閣【詞苑英華】本即將其合編為【花庵絕妙詞選】二十卷,稱『絕妙詞選是沿用舊題,而冠以『花庵字樣,顯係為了與周密所選【絕妙好詞】相區別。至【四庫全書】著錄時,則乾脆連『絕妙二字亦省去,徑作【花庵詞選】二十卷(後十卷加『續集二字),承襲以至今天。
  然則,作為一個選本,【花庵詞選】除了作為詞的讀本外,在詞學史上還具有什麼重要價值呢?這又需要從編選者的意圖說起。我們且將黃升自序中的一大段話引錄如下:
  長短句始於唐,盛於宋。唐詞具載【花間集】,宋詞多見於曾端伯所編,而【復雅】一集又兼采唐宋,迄於宣和之季,凡四千三百餘首。吁,亦備矣!況中興以來,作者繼出,及乎近世,人各有集,得數百家,名之曰【絕妙詞選】。佳詞豈能盡錄,亦嘗鼎一臠而已。然其盛麗如游金張之堂,妖冶如攬嬙施之祛,悲壯如三閭,豪俊如五陵,花前月底,舉杯清唱,合以紫簫,節以紅牙,飄飄然作騎鶴揚州之想,信可樂也。
  這裡表白了幾層意思:一是黃升以前詞的選本最重要的有【花間集】、【樂府雅詞】、【復雅歌詞】三種(後一種今佚),他們分別代表唐人(包括五代)詞、北宋詞和唐宋詞合編的總匯,尤以【復雅歌詞】採錄較為齊備,但年限只及於北宋末葉;二是南渡以來詞人輩出,詞作極盛,僅黃氏搜采所得就有數百家之多,更從中選出佳妙,以成此編;三是選詞數量雖有限制,或囿於『嘗鼎一臠,但所選對象卻已包羅盛麗、妖冶、悲壯、豪俊等各種風格,實足以體現南宋一代之概貌。綜合這幾層意思,黃氏的用心自不難窺見。【四庫全書總目】有云:『觀升自序,其意蓋欲以繼起崇祚【花間集】、曾V【樂府雅詞】之後,故搜羅頗廣。恰切地指明了黃升以續選一代詞自命的用意所在。我們知道,選本的價值不光在於能保存所選的資料,更主要的是,通過代表作的指認,能引導人們去把握一個時代的文學精神及其基本走向。前人所謂『選詞所以存詞,其即所以存經存史也夫(陳維崧【詞學序】,見【湖海樓文集】卷三,清乾隆六十年(179)浩然堂刊本),雖重在詞學與經學、史學相貫通的理念上,也包含『選詞即所以存詞之史的意味。黃氏此選(連同其後來續編的【唐宋諸賢絕妙詞選】)既以展示一代詞風為標的,那麼『選詞存史必然成為他的指導思想。胡德方序以為『此選博觀約取……使人得一編,則可以盡見詞家之奇,已經隱約地透露出選者以選詞存史的消息。至毛晉【花庵詞選跋】便點明其『蓋可作詞史雲。近人龍榆生亦稱道本書『頗具文學史性質。這些都表明了【花庵詞選】『選詞存史的特色,是我們評價此書時所必須牢牢掌握的。
  【花庵詞選】『選詞存史的特色,從各方面均有所反映。首先,在選詞範圍上,本書收羅宏富,別擇精當,確能顯現一代詞林的風範。前已述及,此書前後兩部分共選唐宋二代223家(包括黃氏本人)詞1277首,數量相當可觀,較之於【花間集】僅錄18家詞和【樂府雅詞】收輯34家詞作,應該說有了明顯的拓展。時代分布上,選唐五代詞26家104首,北宋詞108家413首,南宋詞89家760首,在體現詳近略遠的大原則下,安排也還大體均勻。故明人茹天成【重刻絕妙詞選引】譽為『詞家之精英,可謂盡富盡美矣,能夠代表後世讀者對此書的肯定。尤其值得稱道的是,書中收載的並不限於當世的大家名篇,對於存量極少以及不為人關注的作者及其佳作亦不忽略。如【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二錄有賈子明【木蘭花令】一首,題下附記云:『平生唯賦此一詞,極有風味。另,【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二選入吳彥高【春從天上來】、【青衫濕】二首,篇末綴語曰:『右二曲皆精妙淒婉,惜無人拈出,今錄入選,必有能知其味者。這些地方皆能見出選家博採旁收的功力。但選者也並不貪多務得。黃氏自序中述及當時流傳的【復雅歌詞】採集唐五代北宋詞已達4300餘首之多,而黃氏擇存僅17首(內中包括其自具隻眼的選篇),可見在鑑別上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四庫全書總目】謂其『精於持擇,『去取亦特為謹嚴,非【草堂詩餘】之類參雜俗格者可比,【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則稱其『去取精審,在曾V之上,所論洵為允當。
  其次,【花庵詞選】有自己的合乎歷史潮流的詞學宗旨,這也是它選詞得以『存史的重要條件。綜觀唐宋人現存的詞作選本,似可大別為雅俗兩類。最早的【雲謠集雜曲子】所收都是唐代民間流行的曲辭,其合俗的性質自不待言。後起的【花間】、【尊前】、【金奩】諸集雖由文人編集,仍是為妓樂傳唱而設,其不脫俗也很自然。直至南宋慶元年間問世的【草堂詩餘】,也還屬於那個時代流行歌曲集的類編,應歌而設、取便於歌者的根本性質並未改變。這種合俗傾向的長期持續,是與詞這一文體原本出自曲子以及詞以合樂的傳統有關。然而,自從文人學士染指作詞之後,其走向雅化的趨勢便不可避免。特別是北宋中葉蘇軾等人開了『以詩為詞的風氣,詞作為一種新興的詩體得到廣泛的應用;至南宋,崇雅更演化為詞壇的主流風尚。在這種形勢下,後出的許多選本如【樂府雅詞】、【復雅歌詞】、【陽春白雪】、【絕妙好詞】等,均以『雅為標榜,自不足為奇。就具體詞人詞作而言,雅詞或俗詞皆有其存在的價值,不必故為高下軒輊,但就詞這一特定詩體的演化過程而言,脫俗入雅在當時自有其歷史的合理性,如若一味株守詞以應歌的傳統來編詞集,不免會捨棄相當一部分雅化的作品,於是詞體的演進軌跡也就變得不分明了。黃升所選大致上與偏重雅歌詞的一路相應,而又有其自身的特色。一是他雖然尚雅,卻並不一概排斥側艷或近俗之作,像曾V編【樂府雅詞】,明確標榜『涉諧謔則去之,宣稱歷來歸諸歐陽修名下的『艷曲,皆屬偽托,『今悉刪除,這就顯得有頭巾氣了。而黃升卻在自序中表示對盛麗、妖冶、悲壯、豪俊的『佳作並加收錄,所以不僅選入歐陽修的『艷曲,還載錄不少【花間】諸人以及柳永、周邦彥等人的艷情詞作,態度要開放得多。再一點是同屬尚雅,而各家取向仍有歧異。如趙聞禮選編【陽春白雪】,正集八卷皆為婉約詞,另立外集一卷收豪放詞,其宗尚婉約派的傾向十分鮮明。周密選【絕妙好詞】似亦偏向婉約,如吳文英詞錄有16首之多,為周密自選詞(22首)以外最多的一家;他如史達祖10首、王沂孫10首,亦皆屬婉約派代表詞人,而豪放派大家辛棄疾僅錄3首,輕重之意顯然。相比之下,【花庵詞選】推重豪放清雅之風的趣尚便表露出來了,其選詞最多的四家為辛棄疾(42首)、劉克莊(42首)、姜夔(34首)和蘇軾(31首),其中辛、劉、蘇皆以豪放著稱,而姜夔的清空作風也絕不近於軟媚,其餘如張元干、張孝祥、陸游、劉過諸人的豪放詞作在集子裡均占有一定比重。但書中所選也並不一味豪放,像錄詞24首的盧祖皋,就因其『樂章甚工,字字可入律呂,浙人皆唱之(【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八『盧申之名下注)而受青睞;一些婉約派代表作家如秦觀(16首)、柳永(11首)、周邦彥(17首)乃至史達祖(17首)等,都有相當數量的詞作闌入,而蘇、辛之類大家亦能注意體現其多樣化的風格側面。這樣一來,以豪放清雅為主流、多種風格並行發展的詞史結構便大致建立起來了,它不僅體現着南宋中葉詞壇上對詞的演化的一種審美期待,從把握整個唐宋詞史的發展軌跡來說,也構成了一個不可或缺的方面,這或許是【花庵詞選】在『選詞存史上所提供給我們的最重要的經驗。
  
 樓主| 對酒當歌 發表於 2012-6-9 17: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花庵詞選】的編排體例亦有助於顯示其『詞史的眼光。我們說過,詞的選本有不同的功能,這不單反映在選詞上,同樣也反映在編集上。最早的【雲謠集雜曲子】是作為唱曲的底本而流傳的,它按曲調分編,正是為了便於傳唱。其後如【金奩集】、【梅苑】以至【陽春白雪】諸選,都還保留着這一按調分編、應樂傳唱的傳統。與此同時,適應着詞的創作的文人化,詞集的功能及其編排方式也要發生相應的變化。一種常見的形態是以人立目,便於突出作者的地位,【花間集】開始以所謂『詩客曲子詞即以詞人為詞作的主體,後來各種選本大多遵此體例。另一種形態是按類分編,如【梅苑】所選皆為詠梅之詞,屬專題選本,而【草堂詩餘】則按春景、夏景、秋景、冬景、節序、天文、地理、人物、人事、飲饌器用、花禽十一大類分編(每個大類再分若干小類),成一大型綜合類選。類選的好處是將同類主題的作品放在一起,便於習作者觀摩效法,對於文人之間常有的同題唱和活動而言,類選亦不失為引領入境的有效法門。詞集編排由分調改為分類,正顯示出詞的功能由應歌轉向了應社,以類相從的體例原是文人交遊、結社以唱酬的產物。說到【花庵詞選】,它也是以人立目的,但跟一般以人立目的選本略有不同,便是有一條明確的時代發展線索貫串其間。其前面十卷里,第一卷標『唐詞,第二卷以下均標『宋詞,除卷九錄方外詞人、卷十錄女性詞人為遵循慣例外,二至八卷所錄北宋詞人大體皆按年代先後編列,而後面十卷錄入的南宋詞人亦皆依此順序。這顯然跟編選者的『選詞以存史的意圖分不開。對照現存其他唐宋人選本,如【花間】與【尊前】只錄唐五代人詞,【樂府雅詞】限於北宋,【絕妙好詞】僅及南宋,時代跨度都比不上【花庵詞選】。且【花間】選詞範圍局囿於西蜀一隅,【尊前】的編次略有錯亂,【樂府雅詞】雖以三十四家立目,而前面雜以轉踏、大曲等不同體式,後附拾遺作品達170餘首,又不按作者排列,顯然缺乏嚴密的『史的意識。據此而言,以時代為經,以作者為緯,由選詞以展現詞史的基本輪廓,這正是後人稱道【花庵】一書『可作詞史和『頗具文學史性質的緣由,我們不應忽略。
  末了,還要說一說選本中附有的傳記資料及詞人詞作品評。在我國傳統中,詩文總集附以傳文及評語發源較早,漢人【詩】說、六臣注【文選】即其濫觴,唐人選唐詩數種實開其範例。詞集而綴以考評的,可能以南宋初年的【復雅歌詞】為肇始。此書今已不傳,零星資料為趙萬里【校輯宋金元人詞】所輯得,從其體例上看,顯明的特徵是選詞加以簡要評註,用來介紹寫作背景並詮解詞意。【花庵詞選】成書稍晚於【復雅歌詞】,卻是現存最早且完整的附有選家考評文字的詞選,其開創意義仍不容低估。這類考評文字在書中的分布,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綴於所選詞人名下,內容包括小傳及評語,間附資料考訂,這類情況最為普遍;二是綴於篇題之下,多屬對所選篇章的評論,時亦涉及作者風格,總體數量不多;第三種情形是附在篇末,雖僅偶爾一見,文字亦有長有短,而所談常涉精妙,看來是選家選讀時的興到之語,留以饗諸同好。考評文字的作用亦可大別為兩個方面:一是提供歷史資料,如【四庫全書總目】謂其於『每人名之下各注字號里貫,每篇題之下亦間附評語,俱足以資考核。又如毛晉【花庵詞選跋】以為『【草堂】刻本多誤字及失名者,賴此可證;所選或一首,或數十首,多寡不論,每一家綴數語記其始末,詮次微寓軒輊,蓋可作詞史雲,皆是。這還只是從大處立說,若更從細微處探究,則如『唐詞部分選錄李白【清平樂令・翰林應制】二首,於篇題下注云:『按唐呂鵬【遏雲集】載應制詞四首,以後二首無清逸氣韻,疑非太白所作。這條注文不僅表明黃升本人對世傳李白應制詞四首的真偽鑑別,還幫助我們了解到唐人(實為五代時人)呂鵬編有【遏雲集】,但此書早已失傳,史志書目均未著錄的事實,對於弄清詞集的起源頗有好處。同樣情況還有宋詞別集,如【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八徐幹臣『有【青山樂府】一卷、卷九僧仲殊『有詞七卷,沈注為序、卷十吳淑姬『有詞五卷,名【陽春白雪】,【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一曾A父『有詞一卷,謝景思為序、卷四吳子和『有詞五卷,鄭國輔序之、李居厚『有樂府一卷、卷八劉叔安『有【隨如百詠】刊於三山、卷九宋謙父『其詞集名【漁樵笛譜】,諸如此類可供考證的材料尚有多處,當細心發掘並加利用。不過黃氏綴語的主要價值還在於評,其特點是擅長從大處着眼,話語不多,頗能切中肯綮。如卷一『唐詞下有總評曰:『凡看唐人詞曲,當看其命意造語工致處,蓋語簡而意深,所以為奇作也。用『語簡意深四個字便概括出詞在唐五代初起時的獨特風貌,對把握詞的演進規律很有參考作用。又如卷一李詢【巫山一段雲】題下評曰:『唐詞多緣題而賦,【臨江仙】則言仙事,【女冠子】則述道情,【河瀆神】則詠祠廟,大概不失本題之意,而後漸變,去題遠矣。如此二詞,實唐人本來詞體如此。這裡所涉及的詞的體制變化,對了解詞由曲子詞演變為純文學的過程亦很重要。不光如此,在品評具體的作家作品時,黃氏也常顯示出較為開闊的歷史視野。如評李白【菩薩蠻】、【憶秦娥】:『二詞為百代詞曲之祖;評溫庭筠:『詞極流麗,宜為【花間集】之冠;評柳永:『長於纖艷之詞,然多近俚俗,故市井之人悅之。評蘇軾借引晁補之語:『東坡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南宋詞人中評陳與義:『詞雖不多,語意超絕,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也。評張孝祥引湯衡序:『筆酣興健,頃刻而就,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諸曲,駿發蹈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評姜夔:『中興詩家名流,詞極精妙,不減清真樂府,其間高處有美成所不能及。這些評語雖多就單個作家作品立論,而眼光四射,映照其前後左右,遂使『評而兼具『史的性能,當亦是『選詞存史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黃氏之評還有非常精到的,如析周邦彥【瑞龍吟・春詞】云:『此詞自「章台路」至「歸來舊處」是第一段,自「黯凝佇」至「盈盈笑語」是第二段,此謂之「雙拽頭」,屬正平調。自「前度劉郎」以下即犯大石,系第三段,至「歸騎晚」以下四句再歸正平。今諸本皆於「吟箋賦筆」處分段者,非也。這對讀詞辨解音律、體制與篇章結構的關係,有切實的指導意義。又如評周氏【花犯】一詞曰:『此只詠梅花,而紆餘反覆,道盡三年間事。昔人謂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余於此詞亦云。其揭示詞作構思之精巧,亦富於啟發性。
  以上我們從選、編、考、評諸方面考察了【花庵詞選】一書的編纂特色和學術價值,由此不難明了其歷史地位。在現存宋人的各種詞選中,此書和周密的【絕妙好詞】最受後人重視,亦互有短長。而清焦循【雕菰樓詞語】則以為:『周密【絕妙好詞】所選皆同於己者,一味輕柔圓膩而已。黃玉林【花庵絕妙詞選】不名一家,其中如劉克莊諸作,磊落抑塞,真氣百倍,非白石、玉田輩所能到,可見南宋人詞不盡草窗一派也。(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版)所論不為無見。至於拿本書與【草堂詩餘】、【樂府雅詞】諸選相比較而推重本書者,前引【四庫全書總目】及【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均已述及。另外,書中的考評文字在後世多有單獨流傳者,今本【草堂詩餘》裡便收錄了【花庵詞選】的一部分評語;清朱彝尊選編【詞綜】,亦常引黃氏之說。而像『百代詞曲之祖之類提法為後人輾轉引用,幾已成為詞史中的定論,也絕非個別現象。至於乃若考證之取資於本書,實例更多。總之,作為歷史上素有定評而至今仍未失卻其意義的一部早期詞選,此書是值得我們認真閱讀的。
  【花庵詞選】有多種版本存世。以【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十卷單獨刊行者,今尚存宋淳v九年(1249)劉誠甫原刊本,藏北京國家圖書館,另有武進陶氏涉園影宋刻本、無錫孫氏小淥天藏明翻宋刻本和數種明刻本行世。以【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十卷刊行者,宋刻已佚,現存最早為明萬曆四年(176)舒伯明翻宋刻本,藏上海圖書館。更有名【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而僅三卷,錄詞凡68家172首者,據考為十卷本的初選本,有清毛氏汲古閣影宋鈔本,藏國家圖書館,1922年上海r影廬曾加影印。而將上述兩個本子合刊,題【花庵絕妙詞選】二十卷者,最早有明毛晉汲古閣【詞苑英華】本,同為二十卷合刊、改題【花庵詞選】者,有【四庫全書】本和另一種清鈔本(後者藏南京圖書館)。又,【四部叢刊初編】本亦總名【花庵詞選】,但系由兩種明翻宋刻本(舒伯明刻本和無錫孫氏藏本)影印合成,目前通行的中華書局198年排印本即據以斷句印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唐宋人選唐宋詞】校點本(鄧子勉校點),其唐宋部分以【四部叢刊】本為底本,中興部分則以陶氏涉園影宋刻本為底本,而又參校各種善本而成。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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