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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禮樂互動中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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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銀琴 發表於 2017-10-23 11:0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近一百年前,胡適、聞一多等前輩學人爲『恢復』【詩經】的文學面目而奔走呼號:『明明一部歌謠集,爲什麼沒人認真地把它當文藝看呢?』(聞一多【匡齋尺牘】)。經過近百年的宣傳與引導,【詩經】是中國『最早的文學總集』的觀念深入人心。然而無論從作品創作、結集的目的,還是傳承、使用的方式而言,【詩經】都與後世的文人詩歌有著本質的差異:它不僅僅是作爲詩歌而存在,更是詩(歌辭)、樂、舞與禮結合的產物,其中承載著整個周代的禮樂文明。作爲周代禮制度之產物與組成部分的【詩經】,它的創作、結集以及傳承的整個歷史,始終與周代禮樂制度的發展演變息息相關。

商朝末年,居住於豳地的周族,因受戎狄部落的擠壓,在古公亶父率領下舉族遷徙。他們沿渭水西行至周原岐山一帶,在漆水、沮水旁覓得可居之地,於是平田整地、築室造屋,設『五官有司』而開啟了走向文明的新生活。周民族最早的史詩【大雅·綿】,詳細記錄了古公遷岐、建都的完整過程,具有典型的史官敘事的特點。武王克殷,舉行祭祀文王的典禮之後,立政並追王烈祖,形成了體系完備、職責分野相對明晰的職官體系。武王克商後使用於儀式的【大雅·大明】,同樣被視爲周民族的史詩性作品,卻表現出了與【綿】專注於記史相區別的、專注於頌讚的特徵。稍後出現的【大雅·文王】,以『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服於周』『無念爾祖,聿修厥德』等話語,表現出了濃重的陳誡意味。【綿】之記史,【大明】之頌讚,【文王】之陳誡,十分典型地說明了早期樂官職能由記史向儀式頌讚與陳誡的轉移。之後出現的【皇矣】【生民】【文王有聲】【棫樸】等【大雅】作品,在歌頌的向度上,極大地推動了儀式樂歌的發展。

禮樂相須爲用是周代禮樂文化的基本特徵。西周初年被剝離了記史職責的樂官,除了儀式頌讚與陳誡的功能之外,還有一項極爲重要的職責,就是爲儀式典禮配備歌樂。因此,除了【大明】【文王】這些或歌功頌祖,或陳誡時王的樂歌之外,還有一批滿足儀式配樂需求的樂歌。西周早期是祭祖禮率先發展的時代,【詩經】中時代最早的儀式配樂之歌,便均與祭祖禮直接關聯,如【周頌】的【清廟】【維天之命】【維清】【我將】【桓】【武】【思文】【有瞽】等等。這些祭祀樂歌與儀式頌讚、陳誡樂歌相配合,初步呈現出了周禮『鬱郁乎文哉』(【論語·八佾】)的禮樂特徵。康王三年『定樂歌』(今本【竹書記年】卷下),使這批樂歌得到記錄和編輯,由此產生了周代文化史上第一個有跡可循的儀式樂歌文本。這個文本,一方面成爲後世詩文本繼續編輯的文本基礎;另一方面,它又被用爲國子樂語之教的課本,通過『興、道、諷、誦、言、語』爲內容的『樂語』之教(【周禮·春官宗伯·大司樂】),爲後世【詩】成爲『義之府』(【左傳·僖公二十七年】)奠定了基礎。

到西周中期,隨著射禮、燕禮的成熟,【大雅】的【行葦】【既醉】【鳧鷖】等以燕射過程爲內容的樂歌進入詩文本,由此開創了中國燕樂文化的先河。至宣王中興時期,效法先祖、重修禮樂,爲更多儀式樂歌的創作提供了條件,【小雅】的【鹿鳴】【南山有台】【湛露】【彤弓】等一系列配樂之歌因之出現。這一批以燕樂爲主題的詩歌,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特點是對『和樂』的感受和強調。【禮記·燕義】在解釋燕禮的用途時說過這樣一句話:『和寧,禮之用也。』只有經歷過『天降喪亂,滅我立王』(【大雅·桑柔】)的厲王之亂後,周人才會格外重視只有太平安寧時才有的燕飲活動,而燕飲場合飲食、歌樂之『和』,爲『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國語·鄭語】)這一哲學層次上『和』觀念的產生奠定了基礎。

宣王初年對朝政的反思,不僅表現在重視協調君臣上下關係的燕射之禮上,還表現在把那些爲規勸厲王、諷刺朝綱大壞的『變大雅』用於儀式諷誦以警示時王上。這實際上是對『正大雅』中【文王】所創儀式陳誡傳統的創造性繼承。只是由於歷史環境與朝政狀況的巨大差異,與【文王】一詩的誡語多針對『商之孫子』不同,【民勞】【板】【盪】等詩說的是『柔遠能邇,以定我王』『曾是莫聽,大命以傾』,規勸與諷刺的對象直接指向周王及其執政大臣。這一類詩歌被用於儀式諷誦,從根本上突破了儀式陳誡類樂歌的題材界限,爲宣王后期至幽王時代諷刺類樂歌的蓬勃出現創作了條件。

需要格外注意的是,厲王『變大雅』進入儀式,除了爲諷諫目的的『采詩入樂』(【通志·職官略一】)之外,還存在一種爲儀式配樂目的的『采詩入樂』,即取時人感懷之作配入音樂,作爲儀式之歌。正是因爲這種『采詩入樂』的存在,在犒勞使臣的燕飲儀式上,才會出現與儀式無直接關聯的思念父母、感慨『王事靡盬』的【四牡】;在『遣戍役』的儀式上,才會出現出征獫狁的戍邊將士於歸途所作【採薇】。【四牡】【採薇】的內容與相應的儀式的確存在關聯,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出現了不屬於儀式的哀傷與感喟。這些哀嘆之情,與厲王『變大雅』一起,改變了儀式歌唱頌聖歌辭一統天下的局面,使儀式樂歌在自周初以來由【大明】【文王】所示範的歌頌與陳誡之外,出現了直接針對周王與執政者的諷刺和抒發個人情懷的哀嘆。這些內容,反過來又強化了儀式樂歌原有的陳誡、諷諫功能,推動了兩周之際諷刺類樂歌的創作。此後,諸侯風詩也在『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漢書·藝文志】)的名義下被納入周樂體系。至此,西周初年以來爲儀式目的而產生並依附於樂的『歌』,變成了『吟詠性情以諷其上』上的『詩』(【經典釋文·序錄】)。於是,『采詩入樂』帶來的歌詩合流,豐富了儀式樂歌的內容,進一步提升了樂辭的價值。加上西周以來國子樂語之教的推動,收錄儀式樂歌的【詩】就與【書】並列,成爲『義之府』而備受推崇了。春秋中期晉臣趙衰『【詩】【書】,義之府也』這句話,揭示了【詩】獨立於儀式與音樂的德義價值。

春秋中期,齊桓公等諸侯霸主的倡導,讓周禮再次受到推崇並成爲協調諸侯關係的有力工具。在這一背景下,『聘問歌詠』『賦【詩】言志』成爲一時風尚。可以說,『聘問歌詠』『賦【詩】言志』,是在周禮逐漸崩壞的社會環境中,【詩】與禮樂相互依存的特殊形態。到春秋末年,周王室共主地位完全淪落,周禮成爲諸侯兼併戰爭的絆腳石,『聘問歌詠』『賦【詩】言志』的儒雅風流,也就跟著銷聲匿跡了。

在執政者失去推行周道、重振禮樂的意識與能力時,以文王、周公後繼者自居的孔子,主動承擔起恢復和弘揚禮樂文化的責任。早年的從政經歷,讓孔子意識到在實踐層面恢復周禮的不可爲;於是,從學術層面通過教授弟子來傳承周代禮樂文化,就成爲孔子晚年唯一的選擇。尤其是以禮樂方式傳述【詩】:『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論語·子罕篇】)『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史記·孔子世家】)然而,脫離了禮樂制度保證之【詩】,終究無法以禮樂形態繼續存在。因此,在儒門弟子的傳承中,徹底脫離了儀式與音樂之【詩】,不可挽回地走上了德義化的詩教之路。

總之,西周時代以『樂』的形態與『禮』共生互動之【詩】,在從重『樂教』向重『義教』的轉化中,經過『聘問歌詠』『賦【詩】言志』的掙扎與過渡,最終成爲孔子詩教的課本。在儒門弟子德義化的闡釋中,與『樂』分離之【詩】重新依附於『禮』。『始乎誦經,終乎讀禮』(【荀子·勸學篇】),在【詩】與『禮』的關聯互動中,最終涵育爲最具中華民族精神特質的詩禮文明,從根本上影響了中華文化的文化基因與基本走勢。

(作者:馬銀琴,系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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