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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學研究] 董同龢:高本漢【詩經注釋】譯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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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櫝還珠 發表於 2013-7-5 08:2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國際漢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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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本漢詩經注釋】(上下),高本漢著,董同龢譯,中西書局2012年10月第一版,108.00元
                        高本漢著【詩經注釋】是利用語言學訓解古書的一部名著,1960年由著名學者董同龢譯成中文在台灣出版。但該書在中國大陸至今殊不易見,有感於此,中西書局日前重刊了該書。董同龢先生文亦是一篇名作,在詩經研究等方面深具啟發意義,本報轉刊於此,以饗讀者。——編者
                        這裡譯出的是高本漢先生(Bernhard Karlgren)分年在瑞典遠東博物館館刊(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發表的:國風注釋、小雅注釋、大雅及頌注釋,這三部分的注釋一共有一千三百多條,譯本就合起來稱為『詩經注釋』。
                        在國外的漢學界和國內的文史界,高本漢先生的聲譽是沒有人不知道的。那麼,關於他在學術上的成就,當然無須再說了。高氏治詩的動機和方法,他自己在國風注釋的序文里交待得很清楚(譯本改稱『作者原序』),可以看出他是先對中國歷代詩學的發展有了深刻的了解,然後才訂出目前所應遵循的路線的。至於西方學者研究或翻譯詩經的幾家,他也都檢討過他們的得失。只是他們的成就較少為高氏所取。但他對於清代學者的批評,卻是發前人所未發,而且議論精闢,值得我們深切的注意。
                        清儒提出了『讀經必先識字』的口號。正是因為他們在音韻訓詁上有了頗為可觀的成就,確能有根有據的認識了不少古書上的字,所以清代學者的經學確能超越漢唐。然而由現代人看來,清儒的音韻訓詁之學離開精密的地步實在還有相當遠的路程,並且他們運用材料的方法也盡有商榷的餘地。高氏特別指出三點:
                        (一)他們只求出了古音系統的粗略的間架,對古音實值還毫無所知。因此,他們所說某某字古音同,有些地方是靠不住的。
                        (二)關於字義,他們過於尊崇爾雅、說文等古字典的定義,而忽略許多字在古籍中應用的實例。
                        (三)引證古書文句的時候,往往三代兩漢不分,不去辨別時代真正夠早而確能引為佐證的材料和時代太晚而實在不足依據的材料。
                        這些都是中肯之言。我們更可以說:學問發展至今日,這些話大體上也都是嚴肅的做學問的人的心聲。
                        我們現在治詩,究竟該如何着手呢?高氏以為:能具體做得到而且也是最基本的一步,就是比清儒更進一層,客觀地求出許多難字難句的確實的意義來。所謂客觀,就是儘量匯集諸家的異文以及漢儒以降的解說,應用現代語文學的知識和方法予以抉擇,或者另求合宜的新解法。
                        字義都審定了,通讀全句或全章或全篇,有時候還有許多困難。高氏也有詳細的討論。大約那都是我們讀古書——尤其是詩經——的先天的難題。高氏提出的句中主語不明和語詞缺乏形態變化,本來可以由探求作詩的環境(包括當時作者的心境)來補足。然而三千年前的事,我們可以得而知者才是多少呢?在這一方面,只怕誰都提不出一套具體而有系統的辦法來了。
                        注釋作成之後,高氏又有『詩經釋文』,分見遠東博物館館刊第十六和十七兩卷。(The Book Odes:Kuo-feng and Siao-ya ,Ta-ya and Sung.)在那個序文里,他提出了一個所謂『類比』(analogy)的辦法。他以為:在詩經里,同一個題旨往往在幾篇之中大同小異的出現;比較抽繹之後,對每一篇所說的是什麼,都可以有些把握來確定;因此,對篇中各句的講解也就有了幫助。不過他緊接着就警告說:我們有絕對把握的時候還是很少的;在許許多多的情況下,仍然難免見仁見智。
                        如以上所說,高氏做到的還不是清儒的『讀經先識字』嗎?他的注釋和清儒的『新疏』又有什麼不同呢?我們把注釋讀完,便會發現,高氏之所以異於清儒者,在觀念上有三點:(一)不把三百零五篇當『經』看,(二)擺脫了詩序的羈絆,(三)不主一家。至於他生當清儒之後,能用清儒之長而去其所短,又有現代的語言學知識和治學方法,就是在『識字』上,自然是比清儒精密而進步多多了。這可以分幾個方面來說。
                        第一,處理材料比較有系統——因為所討論的都是有問題的字句,所以每一條的注釋的第一步都是臚列各家的異文或異說,逐一察看他們是否在先秦文籍中有例證,或者察看在訓詁上是否有根據。因為各家的說法都是分項引述和審核,材料雖然繁複,擺到讀者面前,都是有條不紊。這種做法當然是純西洋式的,同時也是我們舊有的『註疏』或『札記』的體裁辦不到的。
                        第二,取捨之間有一定的標準——比較幾個說法的優劣,高氏最着重看他們有沒有先秦文籍中的實例來做佐證;或者都有佐證的話,又要看證據的多寡和可靠性如何。如果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說法都可以成立,次一步的標準就是用上下文中相關的句子來對照,看哪一個最合用。如果所有的說法都沒有先秦文籍中的實例來作佐證,那就要看在訓詁上——或由字形的結構上說,或由本義和引申義來說,或由音的假借來說,又或由他自己所謂『詞群』的觀念來說——是哪一個說法最合理。訓詁上不止一個說法可以講得通的時候,還是利用上下文的關係來決定。又如果兩個說法在他看來都是一樣可用的,結果他總是取較古的一個(往往便是漢儒的說法),他的理由是:較古的說法得之於周代傳授的可能性多。
                        第三,處理假借字問題極其嚴格慎重——高氏不輕言假借。前人說某字是某字的假借時,他必定用現代的古音知識來看那兩個字古代確否同音(包括聲母和韻母的每一個部分)。如是,再來看古書裡面有沒有同樣確實可靠的例證。然而,即使音也全同,例證也有,只要照字講還有法子講通,他仍然不去相信那是假借字。他曾不止一次的批評馬瑞辰的輕言假借。他說:中國語的同音字很多,如果漫無節制地談假借,我們簡直可以把一句詩隨便照自己的意思去講,那是不足為訓的。又有些三家詩的異文,意義和毛詩的字義相同或有密切的關係,古音則不全同而相近(或者聲母只是發音部位同,或者韻母上有或沒有介音……),清儒一向都是看做有假借關係的,高氏只把它們當作一個『詞群』中的字。關於所謂『詞群』,他早在遠東博物館館刊第五卷有長文論述。這個觀念雖然在現代語言上還待商討,卻比我們舊有的『一聲之轉』是切實而可信多了。
                        第四,見於各篇的同一個語詞合併討論——例如討論召南采蘩篇中的『被之祁祁』,就把小雅大田篇的『興雨祁祁』,大雅韓奕篇的『祁祁如雲』,豳風七月篇的『采蘩祁祁』,以及商頌玄鳥篇的『來假祁祁』一併提出。這樣互相參照,的確順利解決了許多不好解決的問題。清朝人也有這樣做的,不過不如高氏徹底。
                        我們可以說,高氏已經做出來的,大體上也就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後中國學人在『用科學知識和方法整理國故』的口號上想要做的。不過,我們只是籠統的想了,似乎還沒有人具體的籌划過,更沒有人像高氏這樣腳踏實地的做過。
                        所謂腳踏實地的做,是指就一本本的書作辛勤嚴謹而有系統的鑽研。以詩經而論,崔述、姚際恆的著作以及古史辨派若干學者的文章不是不足以表現一種進步的學風,然而前者難免欠實在的工夫,後者更都是一鱗半爪。
                        我翻譯高氏這部著作,第一個動機就在於我覺得這是二十世紀中期承歷代詩學發展而產生的一部有時代性的書。它固然是高氏的一家之言,同時也確實是詩學在整個學術潮流中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的表現。
                        我翻譯這部書,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有志趣的年輕學者多多的領悟:我們讀的雖是古書,而現代的工具和方法又是多麼重要。
                        我讀過而又譯完這部注釋,並沒有覺得高氏已能處處臻於完善。這也是自然的。解釋全文盡有見仁見智的餘地,上文已經說過了。單從認字方面說,像這麼繁雜艱巨的工作,一個人在一時也是不能做得盡如人意的。這裡不是我個人對這部著作發表批評的場所,而且每個細心的讀者當然也會有他自己的看法。只是為提起年輕學者的注意,我倒想把自己見到的,從大處擇要提出來。
                        從材料的搜集來說,如果由我們做,民國以來各學術刊物上發表的有關詩經字義詮釋的文章,一定還要廣事採用。上文說,高氏的路線也就是新中國的學者想走的路線。雖然我們還沒有人像他那樣全盤的成系統的做,卻也有不少只討論某一字或某一句的小文章,其中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的自然不在少數,都值得重視。
                        高氏在注釋中,似乎始終沒有怎麼利用語法的觀念來做字義詮釋的幫助。他是個傑出的語言學家,在這方面絕對不是不能。我們寧可說:大概他是十分謹慎,以為古代語法的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因此不能作有效的利用。其實由我們來看,似乎近人對詩經中若干語法現象的研究也不能說是毫無實在的貢獻。有些詩經中虛字的研究,實際上就是詩經語言結構的探討,對於我們了解詩經的文句是很有些幫助的。再者,如果古代語法的研究有了長足的進步,我們對詩經字句的認識自然會比現時易於着手,而且,高氏所謂由句中主語省略和語詞沒有形式變化而起的困難,那時也許就不是困難了。
                        關於實字意義的決定,高氏是極端嚴格的執行一個最高的原則,就是看在先秦古籍中有沒有相同的用例。有時候,某種解釋只見於某家古注或字典,在先秦古籍中沒有相同的用例,雖然由上下文看比較妥帖,他還是不採用。這樣好像是有個假定:見於詩經的字在其他古籍一定也有,而且今存先秦古籍就是原有的全部。以常情而論,這似乎是大有疑問的。古注或字典中對某些字的解釋在今存先秦古籍中找不到相同用例的,未必都不足取信。古注家講師承,爾雅等字典多用古籍舊解,錯誤自是難免。固然不能奉為金科玉律,卻也不失為備抉擇的資料之一。
                        和爾雅、說文相反,高氏非常重視楊雄的方言,以為那是西漢口語的實錄,代表古語的遺留。我想,許多人的意見恐怕不會和高氏完全一樣。
                        由以上可以看出:我翻譯這部注釋,並不表示我自己完全同意高氏的每一個說法。清代治詩的幾部有名的書都是詩學發展到那個時期的有代表性的偉著。然而陳奐、馬瑞辰、胡承珙諸氏並不盡同;後人也沒有誰說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比別人都高明。在我們這個時代,如果有人和高氏有相等的學力,下同樣大的工夫,另外做出幾部詩經的注釋,他們必然都和高氏有所不同,各人之間也絕對不會完全一樣。這是我們研讀幾千年前的古書所不能免的。我翹盼我們受了高氏的刺激,能多有幾個現代的陳奐、馬瑞辰之流的人物出現。
        原載: 【 中華讀書報 】( 2013年01月16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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