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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學成演講實錄  從心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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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章 發表於 2009-12-13 09:4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時間:(西曆)08年4月20日
地點:涵芬樓書店
主講人:馮學成

主持人:大家下午好,難得今天下這麼大的雨,大家相聚在這裡。我簡單介紹一下馮老師:馮老師從在四川江油當知青的時候,就開始追隨海燈法師學習佛法。後來四川的一些大德如本光法師、離欲老和尚、遍能老和尚、賈題韜老先生,馮老師都親近過他們。近年來馮老師經常在四川佛學院、河北佛學院以及雲門寺講國學,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他自己在成都也開辦了龍江書院,最近又準備在廣州籌建南華書院。這次非常榮幸地請馮老師到北京來,跟我們大家見面。今天的題目是關於馮老師學佛的一些體驗,歡迎馮老師開始。

馮學成:這個題目是本來準備在北京居士林講的,但是北京居士林現在在裝修,黃總就安排在涵芬樓講這個題目。現在學佛的人很多,我也見過不少東南西北方學佛的人,心裏面有一種憂慮感。這種憂慮感也是真正用心在佛教學修上人都有的同感。在這裡我也沒有資格批評他人,我沒有裁判的權力,只有就自己學佛四十年來的過程,跟大家作一個匯報。

  四川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從很大的文化方面來說,中國是以中原文化爲主體,南方的文化有荊楚文化、吳越文化、巴蜀文化。四川就是巴蜀文化,巴蜀文化是介於南方和北方文化中間的一個系統,既有北方的厚重,又兼有南方思想的飄逸。孔孟的思想厚重深刻,老莊的思想靈動瀟灑,即使佛教在中國傳播兩千年的時間裡,乃至禪宗,也有地域方面的特色。以前有這樣的說法,『言蜀者不可不知禪,言禪者尤不可不知蜀』。就中國的禪宗而言,四川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出現了馬祖道一、圭峰宗密、德山宣鑒、圓悟克勤等一批在中國禪宗史乃至世界禪宗史上,都非常有影響的優秀人物。

  另外還有一個說法是『易在蜀』,真正【易經】的根源、重心、秘密往往是在巴山蜀水之間。我們現在說的【周易】,源於陝西,後來的『漢易』主要是在河南一帶。講周易的正統好象與四川沒有關係。但是我們真正去看有關【易經】的經典,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東西漢之間的楊雄,很有名的辭賦家,他寫了一部【太玄經】,這是他自己搞的一種『易經』,至今很少有人看得懂。【易經】的六爻,用六條槓來表示,而他的太玄,是用四條槓來表示,這在易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另外,大家知道夏有『連山』,殷有『歸藏』,周有『周易』。『歸藏』易基本上沒有流行的,市面不知道,只是史書上記載了那麼一筆;『連山』易也只是史書上記載了一筆;但是,實際上在四川還保留有『歸藏』易。南北朝的時候,北周武帝『滅佛』前,有一個四川的和尚(後來成爲了道士),名字叫做衛元嵩,成都附近的人。他寫了一部經叫做【元苞經】,【易經】六十四卦中首卦是干,但是在【元苞經》裡面首卦是坤,以坤爲首卦,『荒、莽、莫、默,隱彰坤德』,在中國道教派的易學系統里,這是另闢蹊徑的一個門派,不是官方易,是民間的,屬於道教裡面的易,很深刻的。現在知道『歸藏』易的人很少,知道【元苞經】的人就更少,不過四川中醫學院有一批教授,『醫易同源』嘛,正在努力地研究【元苞經】的密意,想把它和人體科學、中國的中醫醫學結合起來,研究一番。當然,宋以來的官方易是程朱『易』,二程的易學來源還是四川,他們叔父(還是父親程珦?)在四川廣漢當縣令的時候,他們兩兄弟十五六歲,大概是現在中學生的年紀,在街上見了一個賣簸箕的篾翁,做竹器的,另外還遇到一個挑糞的老頭子,糞叟,大概地指點了他們一下,使他們在青年的時候對【易經】就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他們對【易經】的發揮就成爲了明清以來的官方易學。當然在四川還有『蘇氏易』,蘇老泉、蘇東坡、蘇轍三夫子對易的理解,當然這個易學當然在官易之外。因爲在北宋後期黨爭厲害,蘇東坡兩兄弟被打入另冊,直到南宋初期還沒有平反,所以『蘇氏易』一直被埋沒在『程朱易』的光輝之外,而不得張揚,所以世間知道『蘇氏易』的不多。但是如果有雅興看蘇東坡的『易』,包括他們父子兄弟的『易』,我們可以發現很多『程朱理學』里所沒有的一些精神內容。

  剛才我簡單從禪和易角度對四川的人文給大家做了一點簡單的介紹,更不說司馬相如、李太白、蘇東坡等等文化的淵源,因爲我生長在成都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確實是人文環境很好。有那麼一種學風存在,哪怕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那個時候跟很多老先生打交道,跟很多老和尚打交道,確實是很舒服。那個時候,我當知青,一無所有,雖然我剛開始是紅衛兵,但是不鬧革命,是個不鬧革命的紅衛兵小將。當了知青,到田裡去幹活我也是偷懶的,爲什麼?一下鄉的時候,就遇到海燈法師,那時候他在四川威望還是很高,人們不怎麼知道他的佛學,只知道他的一指禪聞名天下。但是我在海燈法師那兒不願意學武術,那個時候年輕,也就二十歲,心高氣傲,匪氣很重,但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學了武術的話,可能要到外面提勁打把、惹是生非,那不安全,既然見了這麼一位大禪師,就應該向他學佛法。但是在那個時候,他只教武術,不教佛法,所以把我介紹給本光法師。本光法師何許人也?他也是北大的歷史系的,大概1925年到了北大,他本來家學淵源,他父親是川北的學督,相當於川北教育局的局長。他家學淵源很深厚,年輕的時候到北大讀書,也受到了共產黨共產主義的洗禮,後來在李大釗的介紹下參加共產黨。二七年張柏林把李大釗殺害,他也是被通緝的對象,當時由四川同鄉會把他送到普陀山去出家了,這樣他從一個年輕的共產黨員變成了一個和尚。本光法師二八年在天童寺受戒,然後回到北京,在柏林佛學院讀書,在那裡他和遍能和尚是同學(遍能和尚是四川樂山烏尤寺的長老),而且也是同年,都是1906年生的。北京佛學院畢業之後,本光法師又去了武昌佛學院,親近太虛大師。本光法師也很奇特,他從寧波天童寺到普陀山的時候,有一個很奇特的因緣遇合,在浙江蕭山,他遇到一個老太太,這個老太太的先生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是孫中山的戰友。

  那個老太太是方山易學的傳人,方山易是什麼呢?學佛的人都知道唐代的李長者,【新華嚴經論】的作者,寫四十卷【新華嚴經論】,把華嚴經和【易經】融爲一體、打成一片,用【易經】的框架、六十四卦的框架來闡述華嚴經,弄的很好。到明朝的時候李贄(【焚書】的作者)在【新華嚴經論】的基礎上刪繁就簡,簡編成了一冊【華嚴合論】,大概只有兩三卷,那真是非常的精道。

  那個時候,我在江油有海燈法師,回到成都有本光法師,於是根本就不鬧革命,也不願意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幾乎天天跟在這幾個老和尚身天,親近他們。儘管大家都沒有錢,那個時候一窮二白,但是有的是時間,像我們現在,如果要親近哪一個老和尚,比如你到一誠老和尚那兒去,能有跟他一起待五分鐘時間嗎?能夠泡兩個小時嗎?本煥老和尚、佛源老和尚、淨慧老和尚那兒,包括我們現在看到的一些老一代的長老們,哪有時間陪你?第一,他們年齡大了;第二他們的徒弟太多,根本就沒有時間來接受徒眾們的參請,沒有時間和精力,現在誰能和這些老和尚泡上三天三夜,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即使你供養個一千萬,他們也未必有時間來陪你,爲什麼呢?這些長老們年齡都大了,身體都不好,要他們陪著你聊上三天三夜,哪有這麼好的事呀?沒那麼好的事。我們那個時候接觸這些老和尚的時候,海燈法師是六十來歲,本光法師也是六十來歲,他們都是在精力最旺最盛的時候,我們是二十來歲的小青年,沒有票子,但有的是時間。在文化大革命的陰影之下,他們也願意把他們所學傾囊相授,毫無保留的教出來。

  在海燈法師那兒,我不學武術,學了一些指導禪修的理念,這幾十年很受用。本光法師是我學佛的啟蒙法師,『讀大學』的老師也是他,『研究生導師』也是他,因爲他九一年才圓寂嘛,從六九年到九一年親近他二十多年。我認識賈老是在七四年,但真正親近他是從八三年開始,一直到九五年賈老圓寂,算是我的『博導』,也是二十多年。我記得我跟本光法師在一塊兒的時候,他講佛法,那個時候大家知道,我們這裡還有一些老同志在這兒嘛,林彪的四個『念念不忘』,年輕人肯定記不住了,我們老先生們應該記得住,文化大革命林彪的四個『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階級鬥爭,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那個時候大家都學習毛主席語錄,毛主席語錄打開第一則就是『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1969年我皈依本光法師的時候,他就有這麼『膽大包天』,就敢篡改毛主席語錄,在皈依中說:領導我們學修的核心力量是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指導我們修行的強大思想武器是【般若經】、【華嚴經】、【易經】三巨典。那個時候如果消息傳出去還有腦袋嗎?那肯定沒有腦袋了,但是正是因爲這些老和尚,老一輩的有這樣的膽識,敢於這樣教化,所以那個時候真的是入木三分,他的教法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入骨入髓呀。在那個時候,嚴格來說沒有什麼妄想,升官?哪有官升呀?當官的都被打倒了,都成走資派了,造反派橫行,哪有當官的?第二點,關於發財,那個時候都是窮社會主義,『寧長社會主義的草,不長資本主義的苗』,也沒有發財的機會,根本就沒有妄想可打;那個時候也談不上談戀愛,一無所有,窮的叮噹響,去談戀愛的膽子也沒有,也沒有這個資本,人也丑,身上穿的也爛,又不知道講衛生,跟頭陀一樣,我還有一些以前的照片,怒髮衝冠似的,那頭髮又長又髒,氈窩子一樣的。

  在四川還有一些學易的,如肖光遠、李耳餘這個系統下來的『易』;剛才我講的【元苞經】,王雲舍老先生傳承的就是道家沖虛派的這個易經門派;『來氏易』,來瞿唐來知德的,這兒書店都應該有賣的。這些都是四川的,我都有所耳聞。我跟本光法師接觸二十多年,感受很深,從佛教的基本教義、唯識學的大義、般若中觀的精義、華嚴的體系、禪宗的修持、禪法的提持等各方面本光法師都一一做了交代,涉及到漸修、如來禪乃至於祖師禪。

  本光法師的確是一個很奇特的人。他說,儒家、先秦諸子、孔孟老莊荀這些都要學,法家的韓非、商鞅這些也要學,【史記】、【漢書】、【三國志】這些要學,資治通鑑這些要學,唐詩宋詞要學,金瓶梅、紅樓夢要看,乃至西方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到康德、黑格爾的也應該學,馬克思、史達林的要學,特別是史達林的,爲什麼學史達林的呢?因爲史達林的東西有極高的鬥爭藝術。毛澤東思想更要學,它是當代中國的馬列主義,當代中國最高最活的馬列主義。但這個不是學林彪,老先生當時就是這樣指導我們的,他說你們別犯傻,去學老三篇,什麼【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爲人民服務】,這些不要看,你們要看毛澤東的【論持久戰】、【中國革命的戰略和策略】等等這樣一類的文章,這些是大智慧的文章。

  正因爲如此,當年這些善知識特別是本光法師給我奠定了綜合的國學基礎,孔、孟、老、莊、禪、整個佛教,包括西方的哲學。因爲本光法師畢竟是北大歷史系的高材生,跟梁漱溟先生的關係很好。他一生最推崇兩位,一位是章太炎先生,一位是太虛大師,這兩位被本光法師認爲是他的根本依止師。正是因爲這種淵源,讓我在年輕的時候對哲學史學都很留意,對文章之道也很留意,所以後來我到監獄裡面的時候,儘管無書可看,當時在監獄裡一呆就是八年,好在有這樣的基礎,就像牛吃了一肚子的草,在一個僻靜處,細嚼慢咽地反芻一樣,把前些年在那些老先生、老和尚們受到的教育、獲得的一些知識慢慢消化、慢慢整理、慢慢去感受、慢慢的體會。這八年監獄的生活相當於閉關八年,沒有妄想可打,到那裡就是死心塌地去幹這個事。如果不玩這個的話就有可能得精神病,不是精神亢奮就是精神頹廢,好在那個時候跟這些老先生學易經、學佛學、學古今中外的文化理論。

  當年在本光法師那兒打了一卦,是『大過』卦,大過的卦辭說:棟撓,利有攸往。『大過』象辭是:君子以獨立不懼,遁世無悶。『獨立不懼』,一個人呆著,別怕,什麼都不怕。『遁世無悶』,隱遁在山林裡面,不管你是主動也好,還是被動也好,把你放在一個無人之處,但是心胸無悶,【易經》裡面很多地方都談到『遁世無悶』,乾卦的初九爻『初九,潛龍勿用』裡面也是『遁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遁世無悶』是我們作爲下層處於困境的時候,安守本分的一個絕招。如果我們處於困境、逆境的時候,不能固守本分,像我們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在階級鬥爭激烈得時候,『地富反壞右』只要安於『地富反壞右』的位,一三五拿板凳學習政治、改造思想,二四六拿掃帚到街上去掃大街,爲社會做一點貢獻,贖自己在舊社會犯下的『滔天罪行』,只要你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敢於接受無產階級專政,還是很吉利的,共產黨會給出路,還是有一碗飯吃的。如果你說我不是反革命,我不是地主,那你完了,天天專你的政,天天批、天天斗。這個叫做守位。所以那個時候我們在監獄裡面,儘管可以說是最陰暗的絕境,但是一樣有生機,一樣有朝氣,充滿了活力,一點沒有怨言,我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怨言。從二十六到三十三歲這八年在監獄裡坐了八年牢,我沒有一點怨恨之心,現在做夢夢到那個地方,甚至覺得很美,那時候在『跑馬溜溜的山上』的勞改隊裡面,的確很好玩,雪山草地,草原牧場,青山綠水的,現在那裡成爲攝影家的天堂。

  如果這裡有川西高原旅遊指南的話,可以看到新都橋農場,這是個很美的一個地方。那個時候蟲草一分錢一支,現在想買一支蟲草多少錢?可能翻了千倍不止,十塊錢可能還不能買到一支。不過,那個時候,一個月總收入才兩塊錢,吃喝拉撒睡一個月三十天只有這麼兩塊錢,你想天天吃蟲草也不可能。那個時候勞動改造,什麼叫『舍我我所有,除掉一切貪』,什麼叫『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才算是有所體會。當年我們做知青的時候在海燈法師那裡說:『法師,您給我們講金剛經、講壇經吧?』海燈法師當時說:『你們,還不行,還沒有那個份兒。讓你不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你現在當知青,從來不下地幹活,怕苦怕累,怕髒怕臭,哪能相應?你們是處處生心。』結果後來到了監獄裡面、到了勞改農場裡面,那真正的是與氈粑打成一片、與高原打成一片、與牛糞打成一片。在上肥料的時候,我背一個大背篼,監獄裡一起在豬圈裡幹活的同伴拿一個大洋鏟,那個時候冬天裡豬糞和人糞尿都會全部結冰,需要先用鐵鎬敲碎,然後用鏟子放進背篼。那個大背篼差不多八十公分的口徑,我那時候很瘦小,才一百零幾斤,用洋鏟把冰凍的糞土放到背篼裡面後,整個脖子裡面、頭髮裡面、臉上、褲腰帶上全是豬糞,開始的時候是糞冰,糞冰化了就成爲糞水。就這樣一背一背地把糞冰糞水背到田裡面去,完全與糞便打成一片,沒有嗔恨心,沒有厭噁心,一點分別心都沒有,真的是不可思議。現在如果要誰到廁所裡面下去滾一圈,可能誰都不願意,給一萬塊錢很多人也不願意,也不敢下去,那個時候我們就下去。飲食方面也沒有分別心,內地的人根本吃不慣那兒的糌粑,如果有酥油還好些,但是在高原糌粑和酥油算是高級食品,老鄉都沒有酥油,更何況犯人呢,更沒有酥油啦。吃的就是大蘿蔔、大白菜,還有洋蘿蔔,是一種甜菜,用來餵牛羊的一種高原變種甜菜,一年四季就是這些,有時會有一點土豆。秋天還好一點,有一點新鮮的蔬菜,冬天、春天、夏天基本上是吃乾菜。那時生活很苦,在飲食上打不了什麼妄想,只有受之。用【中庸》裡孔夫子的話來說,『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就這樣,自己的心性無形之中得到了料理,這個可不是書本上所說,天天打坐、天天念經、天天觀想等所能達到的收穫,境界完全不一樣。南懷瑾先生的一個師弟李自申先生,也是維摩精舍的,前年坐化去世的,早上起來喝了口茶,那時是冬天,他穿了件大衣,坐在沙發上,打了一個盹,七點鐘左右,在那兒坐了一個小時沒動靜,當時,他有幾個學生在那兒,到了吃早飯的時候,叫道:『老師,吃飯啦。』結果沒有反應,一搖他的身子,身子軟軟的,仔細一看,才知道老人家已經走了。我後來很感慨,就寫了一篇【憶維摩精舍諸老宿】,介紹除了南懷瑾先生之外的維摩精舍諸師兄弟是怎麼走的,可以說都很精彩,這篇文章網上可以找到,大家可以去看看。李緒恢先生是南懷瑾的師兄,是當年四川省高等文官考試的榜眼、第二名,隆蓮法師那次是狀元,隆蓮法師大家應該知道吧?李緒恢先生後來在民國時期的四川省政府裡面當秘書,又當過遂寧縣的縣長,在【維摩精舍叢書》裡面有他的介紹,袁煥仙老夫子對他有很高的期望。不過,到了解放後,這個老先生沒有辦法了,也成爲牛鬼蛇神、歷史反革命,還是只有『一三五拿板凳、二四六拿掃帚』的份。好在他的醫術很好,經常給人家看病,拿現在的話說叫做無證行醫,他的醫術很好,是四川火神派的。我年輕的時候經常請他調理脾胃,當時剛從高原上下來,在監獄裡呆了八年,脾胃不是很好。他手到病除,藥很靈,人也很慈悲,最初看病就是兩毛錢一張處方,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期,一張處方就是一塊錢。給一塊錢,他給你看病,非常仔細,一天看三五個病人有三五塊錢,那時候已經覺得很富裕了。你想想那個時候每個月有一百多塊錢,那的確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是很牛的,他老人家大概是九二年走的,晚上十一點鐘還在給病人看病,來了一兩個病重的病人。到了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叫他,當時他還伺候老太太,每天三頓飯都是他親自做,買蜂窩煤、燒火做飯等都是他做,八十六七的人,每天還是繼續伺候老太太,伺候他的子女們,那天早上老太太發脾氣了,都九點了,怎麼還不起床做飯,我肚子餓了,叫了幾聲沒有人應。後來他女兒過去看,說到:『哎呀,老爸都走了。』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是安然睡化,沒有給家裡人帶來一絲麻煩,給親人沒有一點拖累,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走。

  熟悉維摩精舍的人都知道楊光岱老師,那個時候袁煥仙老先生手下,『一棒三大士』,通禪、通寬、楊光岱。楊光岱在靈岩打七的時候,還只是一個高中生,什麼都不知道,正好撞上了。當時袁煥仙他們在都江堰的的靈岩寺打禪七,楊光岱連什麼是『打禪七』也不知道,只是聽說這裡比較好,他們都去沾沾法喜。有一天他去小便,那個時候沒有抽水馬桶,在寺廟裡面住,還是要跑到外面廁所去。突然,有一條狗撲過來,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就那麼一下,他明心見性。當時袁煥仙老先生打了一個禪七,就有三個開悟的,真是了不起。我見到楊光乃老師,乃至後來他親近他,感覺他也是非常了不起。楊光岱老師那個時候差不多七八十歲了,我見過的,只有兩個人的眼神是內視的,一個是虛雲老和尚,一個是楊光岱老先生。他沒有什麼文化,但是他的禪修的確視令人讚嘆。他後來得了肝癌,別人得了肝癌會痛得死去活來,但是他沒有一點痛苦相,眼睛和面目表情永遠是安詳的,一派祥和,那個時候我們基本上是赤貧狀態,沒有什麼錢,沒有什麼錢供養,但還是想方設法地給他找一點好藥,弄一點人參補一補之類的,但是現在想來也沒有用,他也不吃。就這樣持續了兩三年,你跟他打交道時,不會覺得他是一個病人。他基本上不去醫院,走的時候也很安詳。

  前不久,李更生老先生也走了,九十七歲,去年年底走的。中風半年,半身癱瘓,左半邊癱了,但是思維非常敏捷,辯才無礙,顯密圓通,他在西藏呆過多年,五十年代隨解放軍入藏,當醫生,在平叛的時候腿上挨了炮火。五十年代後期他退休回家,作爲『榮譽軍人』退養在家,吃國家的養老金,傷殘軍人嘛。幾十年學修如一,這種精神非常令人感嘆。

...........(後略)

答讀者問(其中一條):
問:馮老師,您好,我想問【太玄經】和【元苞經】有什麼不同?您學的是易理,還是易術,還是兼修?

  答:這兩個經肯定是不同,一個是六條槓槓,一個是四條槓槓,語言表述的形式也不同。這些都很難以看的,【太玄經》裡面有很多字現在都不認識,康熙字典里找不到出處,【元苞經》裡也有很多字在康熙字典里找不到出處,這些暫不去管它。對於我來說,【易經》裡面講『理氣象數』,我認爲作爲入門人來說,最好還是以『易理』爲上,但是現在關心『易理』的人不多,喜歡『易術』的人不少,爲什麼呢?看相、算命、看風水比較容易發財。被請到哪一個地盤上望一望就是一個大紅包,少則幾千,多則上百萬,這個大禮包可以砸死人。另外,『早知三天事,富貴幾千年』,能夠預測命運,那當然也是一番美事,因爲現在大家都很迷惑,都想知道自己的明天、明年、未來怎樣怎樣。搞『易術』的這些並不是說不好,但是容易把自己搞亂心了,也亂了他人的心,在不明『易理』的情況下去玩『易術』,就是『以己昏昏,使人昭昭』,不怎麼太好。另外易術也有不同的門派,也要看你玩得是什麼門派?看你怎麼去玩?玩術是從私利去玩,還是以公心去玩?我覺得,中國最好的術數就是中醫。中國古代的工程學,中國古代的醫學,我覺得我們應該在這樣的術數方面用心一下。像唐代的一行和尚,密宗大師,又是神秀下面的高徒,禪宗北宗的傳承,又是數學家、天文學家,又是工程師,又是工匠,自己造渾天儀去測子午線,又是翻譯家,又懂梵文,幫助金剛智翻譯密典,又是密宗大師,三十多歲的人,集那這麼多精采於一身的人不多。但是我們再看我們這些搞科學的,不知道你們賣科學技術書的圖片,有沒有掛一行和尚的像?祖沖之呀、一行和尚呀、郭守敬呀、沈括呀等等,這些都是中國自然科學裡面的驕傲,而且是爲數不多的幾個驕傲人物,其中有一個是和尚,而且是一個年輕和尚,那麼年輕就有那麼大的功夫,我說這個也就是神通,我們現在這麼大的年紀了爲什麼沒有這些本事?沒有這些功夫?所以佛法里講五明,其中有『工巧明』、『因明』、『醫方明』,但是多數學佛的人哪去玩『工巧』,哪去玩『因明』呀?多數在那裡稀里糊塗地玩神通,這個『最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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