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聯合早報
● 吳俊剛專欄
今年的東盟外交部長會議由柬埔寨做東，在金邊舉行。開了五天會，吵得面紅耳赤，結果卻徒勞無功，以失敗告終，還創下了一個不光彩的紀錄――東盟外長會議45年來首次因無法達成共識，沒有發表聯合公報。
東道國柬埔寨外長賀南洪的說法是，柬埔寨無法接受聯合公報『遭人挾持』，作為處理菲律賓與中國雙邊紛爭的手段。他告訴記者：『我已告訴我的同僚，東盟外長會議並非法庭會議，不是對爭端宣布裁決的地方。』 （見7月14日【聯合早報】）很多人也許會覺得，柬埔寨本身也被挾持了，因為，它的立場幾乎是一邊倒的。
菲律賓，還有越南，顯然執意要把近日菲律賓與中國在黃岩島的對峙事件寫入聯合公報，東盟成員國對此意見分歧。菲律賓則把會議失敗歸咎於主席國柬埔寨，批評柬國『一直抗拒在公報中提及斯卡伯勒礁（Scarborough Shoal，中國稱『黃岩島』），並且宣布不可能發表聯合公報。』 菲國毫不諱言，在五天的會議中，該國外長德爾羅薩里奧一直主張東盟在公報中列明會議曾討論過黃岩島的爭端。
菲律賓為什麼執意這麼做？因為，除了黃岩島，南中國海還有其他的爭端，這些爭端顯然不是外長會議和與對話國的會議所能解決的。中國官方媒體因此痛批菲律賓攪局，並把矛頭指向菲律賓的後台。許多人應會同意這樣的說法，如果沒有後台，菲律賓就不太可能變得如此前所未見的狺狺然。
菲柬像兩隻鬥雞
菲柬同是東盟成員國，不但沒有本着東盟的傳統精神，力求一致，還公開翻臉，像兩隻鬥雞，淪為大國的馬前卒，他人冷眼旁觀，只會感到可笑。
對會議的失敗，其他東盟成員國臉上無光，但也只能徒呼負負，表示遺憾和失望。毫無疑問，這次的失敗，對東盟的國際聲望是嚴重的打擊，也可說是給東盟的團結亮起了一盞危險的紅燈。
導致會議失敗的關鍵課題是中菲之間關於黃岩島的主權爭議。會議期間和會議過後，我們看到爭議各方，就像【莊子・說劍】一文中所描述的，揮舞『庶人之劍』，『嗔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像鬥雞一樣相互攻擊，場面令人不忍卒睹，結果其實是『無所用於國事』，全部都成了輸家。
最大的輸家當然是東盟了。正如新加坡外長尚穆根所說的，東盟的信譽已經受到重創。東盟是司機，一路來在區域論壇上掌控着駕駛盤，外長會議從未有過什麼閃失。這回柬埔寨坐上駕駛座，卻出了大亂子，開了公報闕如的先例。柬菲公開叫罵，其實是在告訴世人，東盟已經被南中國海問題分裂，無法維繫過去45年來的團結。
東盟一路來表現最突出的，是能夠駕馭區域事務，折衝樽俎，以集體力量和有效的外交手段穩占駕駛座，並努力協調各方利益，除了加緊內部融合，也建構區域安定局勢。東盟的角色因此也備受尊重。可惜，數十年之功力，一夕之間卻被菲柬兩國的短線操作給破了。在東盟還有強人（如李光耀、蘇哈多），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
本屆會議原本是以樂觀氣氛開始的。會議的第一天外電就報道，東盟外交部長表示，他們就南中國海行為準則的重點達成共識，準備同北京展開對話，以緩和東南亞與北京的摩擦和緊張關係。中國也表示願意討論有關準則，雖然它堅持不能以此用來解決主權糾紛。
柬埔寨首相洪森為會議主持開幕儀式時也說，南中國海主權糾紛導致東南亞與北京的關係緊張，東南亞國家應該優先解決這個問題。因此，同中國敲定有關行為準則（code of conduct，COC）是東盟十國這次會議的首要目標。洪森還呼籲與會代表『重點處理』行為準則的訂立。他說，在政治與安全課題方面，東盟可以成為『促進對話與合作的推動力』。他也說：『維持區域和平與安全對東盟的繁榮昌盛是不可或缺的。』
與此同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劉為民在例行記者會上則說：『關於COC（即行為準則）問題，中方已經多次表示，願意同東盟（即東盟）國家在條件成熟時探討制訂COC。』
柬菲短線操作因小失大
這樣的開始原本給人很大的期許，以為中國與東盟真的有望在南中國海各方行為宣言的基礎上，進一步協商和制定一套大家能奉行的行為準則，更好地維繫南中國海的和平。豈料，會議中途卻被黃岩島爭議騎劫了。柬埔寨沒有做好主席國的角色，實在難辭其咎。在柬埔寨的算計中，也許照顧眼前的國家利益最為重要，但代價卻是喪失了尊嚴和信譽，也破壞了東盟的團結。現在，以西方媒體為主導的輿論也更加振振有詞，指柬埔寨因為得到中國的大筆經援或直接投資，因此全面倒向中國。
菲律賓外長德爾羅薩里奧揮舞他的庶人之劍，看似正義凜然，威風十足，結果是和柬埔寨撕破了臉皮，更加劇了中國媒體和網民的仇菲與民族主義情緒，認為菲律賓之所以死咬黃岩島課題不放，無非是因為得到山姆大叔在背後撐腰。
在南中國海問題上，中國一直呼籲各方克制，加強互信與合作，可是卻始終無法與爭議各方坐下來好好談，最後所呈現的回應日本、菲律賓和越南糾纏的方式，卻使鄰近小國心驚。面對美國樞軸東移，重返亞洲的大戰略，以及巧外交的步步進逼，加上國內沸騰輿論，中國的行動或有其礙於形勢不得不然之處，但這一來，和平崛起，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外交宣示難免要大打折扣。
美國試圖占據道德高度，籲請東盟國家與中國共同草擬並遵守一套海上行為準則，以防止這個水域出現對峙。表面看，很超脫，但實質上，我們不難觀察到，正是在美國宣布重返亞洲之後的系列後續大動作（與緬甸復交，重返金蘭灣，宣布60%軍力放在本區域等），以及隨之而來的日本（購買釣魚島）、菲律賓（黃岩島爭端）和越南（出台【越南海洋法】）等在南中國海的小動作，不斷地在刺激中國的敏感神經，導致了事態的升溫和激化。美國重返亞洲，帶來的是勢力均衡，還是更多的麻煩與不穩定？
無論如何，失敗的金邊會議顯示，亞洲的形勢已經變得更加錯綜複雜，東盟的團結架構則已經出現了裂痕。如果東盟無法恢復團結，重回駕駛座，東盟一體化的願景將陷入困境，亞洲各國之間的合作關係將受挫，地區穩定也勢必添加許多不確定因素。美國的國際與外交行為有其不可改變的定性，如果中國也選擇繼續展現肌肉，行霸道而唾棄王道，無法與東盟聯手形塑多邊互利共榮的新國際秩序，則區域和平穩定前景委實堪虞。亞洲人真有足夠的能力和智慧，掌握自己未來的命運，以及開創亞洲人的21世紀嗎？
作者是前新聞工作者、前國會議員
如果東盟無法恢復團結，重回駕駛座，東盟一體化的願景將陷入困境，亞洲各國之間的合作關係將受挫，地區穩定也勢必添加許多不確定因素。
【聯合早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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