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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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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国志,裴松之注。2010/06/17 初校完成  三国志,晋陈寿撰,六十五卷,南朝宋裴松之注。记载魏、蜀、吴三国的历史,分为魏、蜀、吴三志,为二十四史之一。
陈寿(公元233~297)字承祚,晋安汉(今四川省南充县)人。少举孝廉,除著作郎。撰三国志,时人称其善叙事,有古良史之风。
〈以上摘自国语辞典〉
卷一‧魏书一 武帝纪第一 卷二‧魏书二 文帝纪第二
卷三‧魏书三 明帝纪第三 卷四‧魏书四 三少帝纪第四
卷五‧魏书五 后妃传 卷六‧魏书六 董二袁刘传
卷七‧魏书七 吕布张邈臧洪传 卷八‧魏书八 二公孙陶四张传
卷九‧魏书九 诸夏侯曹传 卷十‧魏书十 荀彧荀攸贾诩传
卷十一‧魏书十一 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 卷十二‧魏书十二 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
卷十三‧魏书十三 锺繇华歆王朗传 卷十四‧魏书十四 程郭董刘蒋刘传
卷十五‧魏书十五 刘司马梁张温贾传 卷十六‧魏书十六 任苏杜郑仓传
卷十七‧魏书十七 张乐于张徐传 卷十八‧魏书十八 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
卷十九‧魏书十九 任城陈萧王传 卷二十‧魏书二十 武文世王公传
卷二十一‧魏书二十一 王卫二刘傅传 卷二十二‧魏书二十二 桓二陈徐卫卢传
卷二十三‧魏书二十三 和常杨杜赵裴传 卷二十四‧魏书二十四 韩崔高孙王传
卷二十五‧魏书二十五 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卷二十六‧魏书二十六 满田牵郭传
卷二十七‧魏书二十七 徐胡二王传 卷二十八‧魏书二十八 王毋丘诸葛邓锺传
卷二十九‧魏书二十九 方技传 卷三十‧魏书三十 乌丸鲜卑东夷传
卷三十一‧蜀书一 刘二牧传 卷三十二‧蜀书二 先主传
卷三十三‧蜀书三 后主传 卷三十四‧蜀书四 二主妃子传
卷三十五‧蜀书五 诸葛亮传 卷三十六‧蜀书六 关张马黄赵传
卷三十七‧蜀书七 庞统法正传 卷三十八‧蜀书八 许麋孙简伊秦传
卷三十九‧蜀书九 董刘马陈董吕传 卷四十‧蜀书十 刘彭廖李刘魏杨传
卷四十一‧蜀书十一 霍王向张杨费传 卷四十二‧蜀书十二 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卷四十三‧蜀书十三 黄李吕马王张传 卷四十四‧蜀书十四 蒋琬费祎姜维传
卷四十五‧蜀书十五 邓张宗杨传 卷四十六‧吴书一 孙破虏讨逆传
卷四十七‧吴书二 吴主传 卷四十八‧吴书三 三嗣主传
卷四十九‧吴书四 刘繇太史慈士燮传 卷五十‧吴书五 妃嫔传
卷五十一‧吴书六 宗室传 卷五十二‧吴书七 张顾诸葛步传
卷五十三‧吴书八 张严程阚薛传 卷五十四‧吴书九 周瑜鲁肃吕蒙传
卷五十五‧吴书十 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 卷五十六‧吴书十一 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卷五十七‧吴书十二 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卷五十八‧吴书十三 陆逊传
卷五十九‧吴书十四 吴主五子传 卷六十‧吴书十五 贺全吕周锺离传
卷六十一‧吴书十六 潘濬陆凯传 卷六十二‧吴书十七 是仪胡综传
卷六十三‧吴书十八 吴范刘惇赵达传 卷六十四‧吴书十九 诸葛滕二孙濮阳传
卷六十五‧吴书二十 王楼贺韦华传  

  来源: 汉川草庐  作者: 汉川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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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二‧魏书二 文帝纪第二  文皇帝讳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中平四年冬,生于谯。魏书曰:帝生时,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终日,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非人臣之气。年八岁,能属文。有逸才,遂博贯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善骑射,好击劔。举茂才,不行。 献帝起居注曰:建安十五年,为司徒赵温所辟。太祖表‘温辟臣子弟,选举故不以实’。使侍中守光禄勋郗虑持节奉策免温官。建安十六年,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二十二年,立为魏太子。魏略曰:太祖不时立太子,太子自疑。是时有高元吕者,善相人,乃呼问之,对曰:‘其贵乃不可言。’问:‘寿几何?’元吕曰:‘其寿,至四十当有小苦,过是无忧也。’后无几而立为王太子,至年四十而薨。太祖崩,嗣位为丞相、魏王。袁宏汉纪载汉帝诏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授乃显考以翼我皇家,遂攘除群凶,拓定九州,弘功茂绩,光于宇宙,朕用垂拱负扆二十有余载。天不慭遗一老,永保余一人,早世潜神,哀悼伤切。丕奕世宣明,冝秉文武,绍熙前绪。今使使持节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丕丞相印绶、魏王玺绂,领兾州牧。方今外有遗虏,遐夷未賔,旗鼓犹在边境,干戈不得韬刃,斯乃播扬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岂得脩谅暗之礼,究曾、闵之志哉?其敬服朕命,抑弭忧怀,旁祗厥绪,时亮庶功,以称朕意。於戏,可不勉与!’尊王后曰王太后。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
元年二月魏书载庚戌令曰:‘关津所以通商旅,池苑所以御灾荒也。设禁重税,非所以便民;其除池籞之禁,轻关津之税,皆复什一。’辛亥,赐诸侯王将相已下大将粟万斛,帛千匹,金银各有差等。遣使者循行郡国,有违理掊克暴虐者,举其罪。壬戌,以大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为金策着令,藏之石室。
初,汉熹平五年,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天事恒象,此其应也。’内黄殷登默而记之。至四十五年,登尚在。三月,黄龙见谯,登闻之曰:‘单飏之言,其验兹乎!’魏书曰:王召见登,谓之曰:‘昔成风闻楚丘之繇而敬事季友,邓晨信少公之言而自纳光武。登以笃老,服膺占术,记识天道,岂有是乎!’赐登谷二百斛,遣归家。
已卯,以前将军夏侯惇为大将军。濊貃、扶余单于、焉耆、于阗王皆各遣使奉献。魏书曰:丙戌,令史官奏修重、黎、羲、和之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以奉天时。 臣松之案:魏书有是言而不闻其职也。 丁亥令曰:‘故尚书仆射毛玠、奉常王脩、凉茂、郎中令袁涣、少府谢奂、万潜、中尉徐奕、国渊等,皆忠直在朝,履蹈仁义,并早即世,而子孙陵迟,恻然愍之,其皆拜子男为郎中。’
夏四月丁巳,饶安县言白雉见。魏书曰:赐饶安田租,勃海郡百户牛酒,大酺三日;太常以太牢祠宗庙。庚午,大将军夏侯惇薨。魏书曰:王素服幸邺东城门发哀。孙盛曰:在礼,天子哭同姓于宗庙门之外。哭于城门,失其所也。
五月戊寅,天子命王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封王子叡为武德侯。魏略曰:以侍中郑称为武德侯傅,令曰:‘龙渊、太阿出昆吾之金,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砻之以砥砺,错之以他山,故能致连城之价,为命世之宝。学亦人之砥砺也。称笃学大儒,勉以经学辅侯,冝旦夕入侍,曜明其志。’是月,冯翊山贼郑甘、王照率众降,皆封列侯。 魏书曰:初,郑甘、王照及卢水胡率其属来降,王得降书以示朝曰:‘前欲有令吾讨鲜卑者,吾不从而降;又有欲使吾及今秋讨卢水胡者,吾不听,今又降。昔魏武侯一谋而当,有自得之色,见讥李悝。吾今说此,非自是也,徒以为坐而降之,其功大于动兵革也。’
酒泉黄华、张掖张进等各执太守以叛。金城太守苏则讨进,斩之。华降。华后为兖州刺史,见王凌传。
六月辛亥,治兵于东郊,魏书曰:公卿相仪,王御华盖,视金鼓之节。庚午,遂南征。魏略曰:王将出征,度支中郎将新平霍性上踈谏曰:‘臣闻文王与纣之事,是时天下括囊无咎,凡百君子,莫肯用讯。今大王体则乾坤,广开四聦,使贤愚各建所规。伏惟先王功无与比,而今能言之类,不称为德。故圣人曰“得百姓之欢心”。兵书曰“战,危事也”是以六国力战,彊秦承弊,豳王不争,周道用兴。愚谓大王且当委重本朝而守其雌,抗威虎卧,功业可成。而今刱基,便复起兵,兵者凶器,必有凶扰,扰则思乱,乱出不意。臣谓此危,危于累卵。昔夏启隐神三年,易有“不远而复”,论有“不惮改”。诚愿大王揆古察今,深谋远虑,与三事大夫筭其长短。臣沐浴先王之遇,又初改政,复受重任,虽知言触龙鳞,阿谀近福,窃感所诵,危而不持。’奏通,帝怒,遣刺奸就考,竟杀之。既而悔之,追原不及。
秋七月庚辰,令曰:‘轩辕有明台之议,放勋有衢室之问,皆所以广询于下也。管子曰: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兵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民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禹立建鼓于朝,而备诉讼也;汤有揔街之廷,以观民非也;武王有灵台之囿,而贤者进也: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也。百官有司,其务以职尽规谏,将率陈军法,朝士明制度,牧守申政事,缙绅考六艺,吾将兼览焉。’
孙权遣使奉献。蜀将孟达率众降。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居汉阳郡。魏略载王自手笔令曰:‘吾前遣使宣国威灵,而达即来。吾惟春秋褒仪父,即封拜达,使还领新城太守。近复有扶老携幼首向王化者。吾闻夙沙之民自缚其君以归神农,豳国之众襁负其子而入酆、镐,斯岂驱略迫胁之所致哉?乃风化动其情而仁义感其衷,欢心内发使之然也。以此而推,西南将万里无外,权、备将与谁守死乎?’
甲午,军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百姓于邑东。魏书曰:设伎乐百戏,令曰:‘先王皆乐其所生,礼不忘其本。谯,霸王之邦,真人本出,其复谯租税二年。’三老吏民上寿,日夕而罢。丙申,亲祠谯陵。 孙盛曰:昔者先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内节天性,外施四海,存尽其敬,亡极其哀,思慕谅暗,寄政冢宰,故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夫然,故在三之义惇,臣子之恩笃,雍熙之化隆,经国之道固,圣人之所以通天地,厚人伦,显至敎,敦风俗,斯万世不易之典,百王服膺之制也。是故丧礼素冠,郐人著庶见之讥,宰予降期,仲尼发不仁之叹,子颓忘戚,君子以为乐祸,鲁侯易服,春秋知其不终,岂不以坠至痛之诚心,丧哀乐之大节者哉?故虽三季之末,七雄之弊,犹未有废缞斩于旬朔之闲,释麻杖于反哭之日者也。逮于汉文,变易古制,人道之纪,一旦而废,缞素夺于至尊,四海散其遏密,义感阙于群后,大化坠于君亲;虽心存贬约,虑在经纶,至于树德垂声,崇化变俗,固以道薄于当年,风颓于百代矣。且武王载主而牧野不阵,晋襄墨缞而三帅为俘,应务济功,服其焉害。魏王既追汉制,替其大礼,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而坠王化之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忘其至恤以诬先圣之典,天心丧矣,将何以终!是以知王龄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八月,石邑县言凤皇集。
冬十一月癸卯,令曰:‘诸将征伐,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敛,吾甚哀之;其告郡国给槥槥音卫椟殡敛,送致其家,官为设祭。’汉书高祖八月令曰:‘士卒从军死,为槥。’应劭曰:‘槥,小棺也,今谓之椟。’应璩百一诗曰:‘槥车在道路,征夫不得休。’陆机大墓赋曰:‘观细木而闷迟,睹洪椟而念槥。’丙午,行至曲蠡。
汉帝以众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袁宏汉纪载汉帝诏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告祠高庙。使兼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位,册曰:‘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武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恊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献帝传载禅代众事曰: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昔先王初建魏国,在境外者闻之未审,皆以为拜王。武都李庶、姜合羁旅汉中,谓臣曰:“必为魏公,未便王也。定天下者,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臣以合辞语镇南将军张鲁,鲁亦问合知书所出?合曰:“孔子玉版也。天子历数,虽百世可知。”是后月余,有亡人来,写得册文,卒如合辞。合长于内学,关右知名。鲁虽有怀国之心,沈溺异道变化,不果寤合之言。后密与臣议策质,国人不协,或欲西通,鲁即怒曰:“宁为魏公奴,不为刘备上客也。”言发恻痛,诚有由然。合先迎王师,往岁病亡于邺。自臣在朝,每为所亲宣说此意,时未有冝,弗敢显言。殿下即位初年,祯祥众瑞,日月而至,有命自天,昭然著见。然圣德洞达,符表豫明,实乾坤挺庆,万国作孚。臣每庆贺,欲言合验;事君尽礼,人以为谄。况臣名行秽贱,入朝日浅,言为罪尤,自抑而已。今洪泽被四表,灵恩格天地,海内翕习,殊方归服,兆应并集,以扬休命,始终允臧。臣不胜喜舞,谨具表通。’王令曰:‘以示外。薄德之人,何能致此,未敢当也;斯诚先王至德通于神明,固非人力也。’ 魏王侍中刘廙、辛毗、刘晔、尚书令桓阶、尚书陈矫、陈群、给事黄门侍郎王毖、董遇等言:‘臣伏读左中郎将李伏上事,考图纬之言,以效神明之应,稽之古代,未有不然者也。故尧称历数在躬,璿玑以明天道;周武未战而赤乌衔书;汉祖未兆而神母告符;孝宣庂微,字成木叶;光武布衣,名已勒谶。是天之所命以著圣哲,非有言语之声,芬芳之臭,可得而知也,徒县象以示人,微物以效意耳。自汉德之衰,渐染数世,桓、灵之末,皇极不建,曁于大乱,二十余年。天之不泯,诞生明圣,以济其难,是以符谶先著,以彰至德。殿下践阼未期,而灵象变于上,群瑞应于下,四方不羁之民,归心向义,唯惧在后,虽典籍所传,未若今之盛也。臣妾远近,莫不凫藻。’王令曰:‘犂牛之駮似虎,莠之幼似禾,事有似是而非者,今日是矣。睹斯言事,良重吾不德。’于是尚书仆射宣告官寮,使咸闻知。 辛亥,太史丞许芝条魏代汉见谶纬于魏王曰:‘易传曰:“圣人受命而王,黄龙以戊己日见。”七月四日戊寅,黄龙见,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着明者也。又曰:“初六,履霜,阴始凝也。”又有积虫大穴天子之宫,厥咎然,今蝗虫见,应之也。又曰:“圣人以德亲比天下,仁恩洽普,厥应麒麟以戊己日至,厥应圣人受命。”又曰:“圣人清净行中正,贤人福至民从命,厥应麒麟来。”春秋汉含孳曰:“汉以魏,魏以征。”春秋玉版谶曰:“代赤者魏公子。”春秋佐助期曰:“汉以许昌失天下。”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许昌气见于当涂高,当涂高者当昌于许。”当涂高者,魏也;象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魏。魏当代汉。今魏基昌于许,汉征绝于许,乃今效见,如李云之言,许昌相应也。佐助期又曰:“汉以蒙孙亡。”说者以蒙孙汉二十四帝,童蒙愚昏,以弱亡。或以杂文为蒙其孙当失天下,以为汉帝非正嗣,少时为董侯,名不正,蒙乱之荒惑,其子孙以弱亡。孝经中黄谶曰:“日载东,绝火光。不横一,圣聦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归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礼乐,正万民,嘉乐家和杂。”此魏王之姓讳,著见图谶。易运期谶曰:“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真人出。”言午,许字。两日,昌字。汉当以许亡,魏当以许昌。今际会之期在许,是其大效也。易运期又曰:“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臣闻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兴之会,以七百二十年为一轨。有德者过之,至于八百,无德者不及,至四百载。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数十年,汉行夏正,迄今四百二十六岁。又高祖受命,数虽起乙未,然其兆征始于获麟。获麟以来七百余年,天之历数将以尽终。帝王之兴,不常一姓。太微中,黄帝坐常明,而赤帝坐常不见,以为黄家兴而赤家衰,凶亡之渐。自是以来四十余年,又荧惑失色不明十有余年。建安十年,彗星先除紫微,二十三年,复扫太微。新天子气见东南以来,二十三年,白虹贯日,月蚀荧惑,比年己亥、壬子、丙午日蚀,皆水灭火之象也。殿下即位,初践阼,德配天地,行合神明,恩泽盈溢,广被四表,格于上下。是以黄龙数见,凤皇仍翔,麒麟皆臻,白虎效仁,前后献见于郊甸;甘露醴泉,竒兽神物,众瑞并出。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昔黄帝受命,风后受河图;舜、禹有天下,凤皇翔,洛出书;汤之王,白鸟为符;文王为西伯,赤鸟衔丹书;武王伐殷,白鱼升舟;高祖始起,白虵为征。巨迹瑞应,皆为圣人兴。观汉前后之大灾,今兹之符瑞,察图谶之期运,揆河洛之所甄,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夫得岁星者,道始兴。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有周之分野也。高祖入秦,五星聚东井,有汉之分野也。今兹岁星在大梁,有魏之分野也。而天之瑞应,并集来臻,四方归附,襁负而至,兆民欣戴,咸乐嘉庆。春秋大传曰:“周公何以不之鲁?盖以为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受命而王。”周公反政,尸子以为孔子非之,以为周公不圣,不为兆民也。京房作易传曰:“凡为王者,恶者去之,弱者夺之。易姓改代,天命应常,人谋鬼谋,百姓与能。”伏惟殿下体尧舜之盛明,膺七百之禅代,当汤武之期运,值天命之移授,河洛所表,图谶所载,怛然明白,天下学士所共见也。臣职在史官,考符察征,图谶效见,际会之期,谨以上闻。’王令曰:‘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仲尼叹其至德;公旦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断,终然复子明辟,书美其人。吾虽德不及二圣,敢忘高山景行之义哉?若夫唐尧、舜、禹之迹,皆以圣质茂德处之,故能上和灵祇,下宁万姓,流称今日。今吾德至薄也,人至鄙也,遭遇际会,幸承先王余业,恩未被四海,泽未及天下,虽倾仓竭府以振魏国百姓,犹寒者未尽煖,饥者未尽饱。夙夜忧惧,弗敢遑宁,庶欲保全发齿,长守今日,以没于地,以全魏国,下见先王,以塞负荷之责。望狭志局,守此而已。虽屡蒙祥瑞,当之战惶,五色无主。若芝之言,岂所闻乎?心栗手悼,书不成字,辞不宣心。吾间作诗曰:“丧乱悠悠过纪,白骨从横万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将佐时整理,复子明辟致仕。”庶欲守此辞以自终,卒不虚言也。冝宣示远近,使昭赤心。’于是侍中辛毗、刘晔、散骑常侍傅巽、卫臻、尚书令桓阶、尚书陈矫、陈群、给事中博士骑都尉苏林、董巴等奏曰:‘伏见太史丞许芝上魏国受命之符;令书恳切,允执谦让,虽舜、禹、汤、文,义无以过。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辞者,诚急遵皇天之意,副兆民之望,弗得已也。且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又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效之。”以为天文因人而变,至于河洛之书,著于洪范,则殷、周效而用之矣。斯言,诚帝王之明符,天道之大要也。是以由德应录者代兴于前,失道数尽者迭废于后,传讥苌弘欲支天之所坏,而说蔡墨“雷乘干”之说,明神器之存亡,非人力所能逮也。今汉室衰替,帝纲堕坠,天子之诏,歇灭无闻,皇天将舍旧而命新,百姓既去汉而为魏,昭然着明,是可知也。先王拨乱平世,将建洪基;至于殿下,以至德当历数之运,即位以来,天应人事,粲然大备,神灵图籍,兼仍往古,休征嘉兆,跨越前代;是芝所取中黄、运期姓纬之谶,斯文乃著于前世,与汉并见。由是言之,天命乆矣,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神明之意,候望禋享,兆民颙颙,咸注嘉愿,惟殿下览图籍之明文,急天下之公义,辄宣令外内,布告州郡,使知符命着明,而殿下谦虚之意。’令曰:‘下四方以明孤款心,是也。至于览余辞,岂余所谓哉?宁所堪哉?诸卿指论,未若吾自料之审也。夫虚谈谬称,鄙薄所弗当也。且闻比来东征,经郡县,历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惭众瑞,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冝止息此议,无重吾不德,使逝之后,不愧后之君子。’ 癸丑,宣告群寮。督军御史中丞司马懿、侍御史郑浑、羊秘、鲍勋、武周等言:‘令如左。伏读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臣等闻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然则天地之灵,历数之运,去就之符,惟德所在。故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今汉室衰,自安、和、冲、质以来,国统屡绝,桓、灵荒淫,禄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来乆矣。殿下践阼,至德广被,格于上下,天人感应,符瑞并臻,考之旧史,未有若今日之盛。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舜、禹所不为也,故生民蒙救济之惠,群类受育长之施。今八方颙颙,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谋,十分而九以委质,义过周文,所谓过恭也。臣妾上下,伏所不安。’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义也,所有余者苟妄也;常人之性,贱所不足,贵所有余,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孤虽寡德,庶自免于常人之贵。夫“石可破而不可夺坚,丹可磨而不可夺赤”。丹石微物,尚保斯质,况吾托士人之末列,曾受敎于君子哉?且于陵子仲以仁为富,柏成子高以义为贵,鲍焦感子贡之言,弃其蔬而槁死,薪者讥季札失辞,皆委重而弗视。吾独何人?昔周武,大圣也,使叔旦盟胶鬲于四内,使公召约微子于共头,故伯夷、叔齐相与笑之曰:“昔神农氏之有天下,不以人之坏自成,不以人之卑自高。”以为周之伐殷以恭也。吾德非周武而义惭夷、齐,庶欲远苟妄之失道,立丹石之不夺,迈于陵之所富,蹈柏成之所贵,执鲍焦之贞至,遵薪者之清节。故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吾之斯志,岂可夺哉?’ 乙卯,册诏魏王禅代天下曰:‘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曰:咨尔魏王,夫命运否泰,依德升降,三代卜年,著于春秋,是以天命不于常,帝王不一姓,由来尚矣。汉道陵迟,为日已乆,安、顺已降,世失其序,冲、质短祚,三世无嗣,皇纲肇亏,帝典颓沮。曁于朕躬,天降之灾,遭无妄厄运之会,值炎精幽昧之期。变兴辇毂,祸由阉宦。董卓乘衅,恶甚浇、 2486c.gif ,劫迁省御太仆宫庙,遂使九州幅裂,彊敌虎争,华夏鼎沸,蝮蛇塞路。当斯之时,尺土非复汉有,一夫岂复朕民?幸赖武王德膺符运,奋扬神武,芟夷凶暴,清定区夏,保乂皇家。今王缵承前绪,至德光昭,御衡不迷,布德优远,声敎被四海,仁风扇鬼区,是以四方效珍,人神响应,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勋禅以天下;大禹有疏导之绩,而重华禅以帝位。汉承尧运,有传圣之义,加顺灵祇,绍天明命,釐降二女,以嫔于魏。使使持节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奉皇帝玺绶,王其永君万国,敬御天威,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敬之哉?’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汉氏以天子位禅之陛下,陛下以圣明之德,历数之序,承汉之禅,允当天心。夫天命弗可得辞,兆民之望弗可得违,臣请会列侯诸将、群臣陪隶,发玺书,顺天命,具礼仪列奏。’令曰:‘当议孤终不当承之意而已。犹猎,还方有令。’尚书令等又奏曰:‘昔尧、舜禅于文祖,至汉氏,以师征受命,畏天之威,不敢怠遑,便即位行在所之地。今当受禅代之命,冝会百寮群司,六军之士,皆在行位,使咸睹天命。营中促狭,可于平敞之处设坛场,奉荅休命。臣辄与侍中常侍会议礼仪,太史官择吉日讫,复奏。’令曰:‘吾殊不敢当之,外亦何豫事也!’侍中刘廙、常侍卫臻等奏议曰:‘汉氏遵唐尧公天下之议,陛下以圣德膺历数之运,天人同忻,靡不得所,冝顺灵符,速践皇阼。问太史丞许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冝成,可受禅命,辄治坛场之处,所当施行别奏。’令曰;‘属出见外,便设坛场,斯何谓乎?今当辞让不受诏也。但于帐前发玺书,威仪如常,且天寒,罢作坛士使归。’既发玺书,王令曰:‘当奉还玺绶为让章。吾岂奉此诏承此贶邪?昔尧让天下于许由、子州支甫,舜亦让于善卷、石户之农、北人无择,或退而耕颍之阳,或辞以幽忧之疾,或远入山林,莫知其处,或携子入海,终身不反,或以为辱,自投深渊;且颜烛惧天扑之不完,守知足之明分,王子搜乐丹穴之潜处,被熏而不出,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贵易其介,曾参不以晋、楚之富易其仁:斯九士者,咸高节而尚义,轻富而贱贵,故书名千载,于今称焉。求仁得仁,仁岂在远?孤独何为不如哉?义有蹈东海而逝,不奉汉朝之诏也。亟为上章还玺绶,宣之天下,使咸闻焉。’己未,宣告群寮,下魏,又下天下。 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等百二十人上书曰:‘伏读令书,深执克让,圣意恳恻,至诚外昭,臣等有所不安。何者?石户、北人,匹夫狂狷,行不合义,事不经见者,是以史迁谓之不然,诚非圣明所当希慕。且有虞不逆放勋之禅,夏禹亦无辞位之语,故传曰:“舜陟帝位,若固有之。”斯诚圣人知天命不可逆,历数弗可辞也。伏惟陛下应乾符运,至德发闻,升昭于天,是三灵降瑞,人神以和,休征杂沓,万国响应,虽欲勿用,将焉避之?而固执谦虚,违天逆众,慕匹夫之微分,背上圣之所蹈,违经谶之明文,信百氏之穿凿,非所以奉荅天命,光慰众望也。臣等昧死以请,辄整顿坛场,至吉日受命,如前奏,分别写令宣下。’王令曰:‘昔柏成子高辞夏禹而匿野,颜阖辞鲁币而远迹,夫以王者之重,诸侯之贵,而二子忽之,何则?其节高也。故烈士徇荣名,义夫高贞介,虽蔬食瓢饮,乐在其中。是以仲尼师王骀,而子产嘉申徒。今诸卿皆孤股肱腹心,足以明孤,而今咸若斯,则诸卿游于形骸之内,而孤求为形骸之外,其不相知,未足多怪。亟为上章还玺绶,勿复纷纷也。’ 辅国将军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臣闻符命不虚见,众心弗可违,故孔子曰:“周公其为不圣乎?以天下让。是天地日月轻去万物也。”是以舜向天下,不拜而受命。今火德气尽,炎上数终,帝迁明德,祚隆大魏。符瑞昭晢,受命既固,光天之下,神人同应,虽有虞仪凤,成周跃鱼,方今之事,未足以喻。而陛下违天命以饰小行,逆人心以守私志,上忤皇穹眷命之旨,中忘圣人达节之数,下孤人臣翘首之望,非所以扬圣道之高衢,乘无穷之懿勋也。臣等闻事君有献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鳞固争之义,臣等敢以死请。’令曰:‘太古圣王之治也,至德合乾坤,惠泽均造化,礼敎优乎昆虫,仁恩洽乎草木,日月所照,戴天履地含气有生之类,靡不被服清风,沐浴玄德;是以金革不起,苛慝不作,风雨应节,祯祥触类而见。今百姓寒者未暖,饥者未饱,鳏者未室,寡者未嫁;权、备尚存,未可舞以干戚,方将整以齐斧;戎役未息于外,士民未安于内,耳未闻康哉之歌,目未睹击壤之戏,婴儿未可托于高巢,余粮未可以宿于田畒:人事未备,至如此也。夜未曜景星,治未通真人,河未出龙马,山未出象车,蓂荚未植阶涂,萐莆未生庖厨,王母未献白环,渠搜未见珍裘:灵瑞未效,又如彼也。昔东户季子、容成、大庭、轩辕、赫胥之君,咸得以此就功勒名。今诸卿独不可少假孤精心竭虑,以和天人,以格至理,使彼众事备,群瑞效,然后安乃议此乎,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速为让章,上还玺绶,无重吾不德也。’ 侍中刘廙等奏曰:‘伏惟陛下以大圣之纯懿,当天命之历数,观天象则符瑞着明,考图纬则文义焕炳,察人事则四海齐心,稽前代则异世同归;而固拒禅命,未践尊位,圣意恳恻,臣等敢不奉诏?辄具章遣使者。’奉令曰:‘泰伯三以天下让,人无得而称焉,仲尼叹其至德,孤独何人?’ 庚申,魏王上书曰:‘皇帝陛下:奉被今月乙卯玺书,伏听册命,五内惊震,精爽散越,不知所处。臣前上还相位,退守藩国,圣恩听许。臣虽无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保己存性,实其私愿。不寤陛下猥损过谬之命,发不世之诏,以加无德之臣。且闻尧禅重华,举其克谐之德,舜授文命,采其齐圣之美,犹下咨四岳,上观璿玑。今臣德非虞、夏,行非二君,而承历数之咨,应选授之命,内自揆抚,无德以称。且许由匹夫,犹拒帝位,善卷布衣,而逆虞诏。臣虽鄙蔽,敢忘守节以当大命,不胜至愿。谨拜章陈情,使行相国永寿少府粪土臣毛宗奏,并上玺绶。’ 辛酉,给事中博士苏林、董巴上表曰:‘天有十二次以为分野,王公之国,各有所属,周在鹑火,魏在大梁。岁星行历十二次国,天子受命,诸侯以封。周文王始受命,岁在鹑火,至武王伐纣十三年,岁星复在鹑火,故春秋传曰:“武王伐纣,岁在鹑火;岁之所在,即我有周之分野也。”昔光和七年,岁在大梁,武王始受命,为时将讨黄巾。是岁改年为中平元年。建安元年,岁复在大梁,始拜大将军。十三年复在大梁,始拜丞相。今二十五年,岁复在大梁,陛下受命。此魏得岁与周文王受命相应。今年青龙在庚子,诗推度灾曰:“庚者更也,子者滋也,圣命天下治。”又曰:“王者布德于子,治成于丑。”此言今年天更命圣人制治天下,布德于民也。魏以改制天下,与时协矣。颛顼受命,岁在豕韦,卫居其地,亦在豕韦,故春秋传曰:“卫,颛顼之墟也。”今十月斗之建,则颛顼受命之分也,始魏以十月受禅,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验也。魏之氏族,出自颛顼,与舜同祖,见于春秋世家。舜以土德承尧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汉之火,于行运,会于尧舜授受之次。臣闻天之去就,固有常分,圣人当之,昭然不疑,故尧捐骨肉而禅有虞,终无吝色,舜发垅畒而君天下,若固有之,其相受授,间不替漏;天下已传矣,所以急天命,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今汉期运已终,妖异绝之已审,陛下受天之命,符瑞告征,丁宁详悉,反复备至,虽言语相喻,无以代此。今既发诏书,玺绶未御,固执谦让,上逆天命,下违民望。臣谨按古之典籍,参以图纬,魏之行运及天道所在,即尊之验,在于今年此月,昭晰分明。唯陛下迁思易虑,以时即位,显告天帝而告天下,然后改正朔,易服色,正大号,天下幸甚。’令曰:‘凡斯皆冝圣德,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天瑞虽彰,须德而光;吾德薄之人,胡足以当之?今让,兾见听许,外内咸使闻知。’ 壬戌,册诏曰:‘皇帝问魏王言:遣宗奉庚申书到,所称引,闻之。朕惟汉家世逾二十,年过四百,运周数终,行祚已讫,天心已移,兆民望绝,天之所废,有自来矣。今大命有所底止,神器当归圣德,违天不顺,逆众不祥。王其体有虞之盛德,应历数之嘉会,是以祯祥吉符,图谶表录,神人同应,受命咸冝。朕畏上帝,致位于王;天不可违,众不可拒。且重华不逆尧命,大禹不辞舜位,若夫由、卷匹夫,不载圣籍,固非皇材帝器所当称慕。今使音奉皇帝玺绶,王其陟帝位,无逆朕命,以祗奉天心焉。’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今汉使音奉玺书到,臣等以为天命不可稽,神器不可渎。周武中流有白鱼之应,不待师期而大号已建,舜受大麓,桑荫未移而已陟帝位,皆所以祗承天命,若此之速也。故无固让之义,不以守节为贵,必道信于神灵,符合于天地而已。易曰:“其受命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与于此?”今陛下应期运之数,为皇天所子,而复稽滞于辞让,低回于大号,非所以则天地之道,副万国之望。臣等敢以死请,辄敕有司脩治坛场,择吉日,受禅命,发玺绶。’令曰:‘兾三让而不见听,何汲汲于斯乎?’ 甲子,魏王上书曰:‘奉今月壬戌玺书,重被圣命,伏听册告,肝胆战悸,不知所措。天下神器,禅代重事,故尧将禅舜,纳于大麓,舜之命禹,玄圭告功;烈风不迷,九州攸平,询事考言,然后乃命,而犹执谦让于德不嗣。况臣顽固,质非二圣,乃应天统,受终明诏;敢守微节,归志箕山,不胜大愿。谨拜表陈情,使并奉上玺绶。’ 侍中刘廙等奏曰:‘臣等闻圣帝不违时,明主不逆人,故易称通天下之志,断天下之疑。伏惟陛下体有虞之上圣,承土德之行运,当亢阳明夷之会,应汉氏祚终之数,合契皇极,同符两仪。是以圣瑞表征,天下同应,历运去就,深切着明;论之天命,无所与议,比之时冝,无所与争。故受命之期,时清日晏,曜灵施光,休气云蒸。是乃天道恱怿,民心欣戴,而仍见闭拒,于礼何居?且群生不可以一日无主,神器不可以斯须无统,故臣有违君以成业,下有矫上以立事,臣等敢不重以死请。’王令曰:‘天下重器,王者正统,以圣德当之,犹有惧心,吾何人哉?且公卿未至乏主,斯岂小事,且冝以待固让之后,乃当更议其可耳。’ 丁卯,册诏魏王曰:‘天讫汉祚,辰象着明,朕祗天命,致位于王,仍陈历数于诏册,喻符运于翰墨;神器不可以辞拒,皇位不可以谦让,稽于天命,至于再三。且四海不可一日旷主,万机不可以斯须乏统,故建大业者不拘小节,知天命者不系细物,是以舜受大业之命而无逊让之辞,圣人达节,不亦远乎!今使音奉皇帝玺绶,王其钦承,以荅天下向应之望焉。’相国华歆、太尉贾诩、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臣等被召到,伏见太史丞许芝、左中郎将李伏所上图谶、符命,侍中刘廙等宣叙众心,人灵同谋。又汉朝知陛下圣化通于神明,圣德参于虞、夏,因瑞应之备至,听历数之所在,遂献玺绶,固让尊号。能言之伦,莫不抃舞,河图、洛书,天命瑞应,人事恊于天时,民言恊于天序。而陛下性秉劳谦,体尚克让,明诏恳切,未肯听许,臣妾小人,莫不伊邑。臣等闻自古及今,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考以德势,则盛衰在乎彊弱,论以终始,则废兴在乎期运。唐、虞历数,不在厥子而在舜、禹。舜、禹虽怀克让之意迫,群后执玉帛而朝之,兆民怀欣戴而归之,率土扬歌谣而咏之,故其守节之拘,不可得而常处,达节之权,不可得而乆避;是以或逊位而不 20ae4.gif 者未必厌皇宠,不辞者未必渴帝祚,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既禅之后,则唐氏之子为賔于有虞,虞氏之胄为客于夏代,然则禅代之义,非独受之者实应天福,授之者亦与有余庆焉。汉自章、和之后,世多变故,稍以陵迟,洎乎孝灵,不恒其心,虐贤害仁,聚敛无度,政在嬖竖,视民如仇,遂令上天震怒,百姓从风如归;当时则四海鼎沸,既没则祸发宫庭,宠势并竭,帝室遂卑,若在帝舜之末节,犹择圣代而授之,荆人抱玉璞,犹思良工而刊之,况汉国既往,莫之能匡,推器移君,委之圣哲,固其冝也。汉朝委质,既愿禅礼之速定也,天祚率土,必将有主;主率土者,非陛下其孰能任之?所谓论德无与为比,考功无推让矣。天命不可久稽,民望不不可久违,臣等㥪㥪,不胜大愿。伏请陛下割㧑谦之志,脩受禅之礼,副人神之意,慰外内之愿。’令曰:‘以德则孤不足,以时则戎虏未灭。若以群贤之灵,得保首领,终君魏国,于孤足矣。若孤者,胡足以辱四海?至乎天瑞人事,皆先王圣德遗庆,孤何有焉?是以未敢闻命。’ 己巳,魏王上书曰:‘臣闻舜有賔于四门之勋,乃受禅于陶唐,禹有存国七百之功,乃承禄于有虞。臣以蒙蔽,德非二圣,猥当天统,不敢闻命。敢屡抗疏,略陈私愿,庶章通紫庭,得全微节,情达宸极,永守本志。而音重复衔命,申制诏臣,臣实战惕,不发玺书,而音迫于严诏,不敢复命。愿陛下驰传骋驲,召音还台。不胜至诚,谨使宗奉书。’相国歆、太尉诩、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臣等伏读诏书,于悒益甚。臣等闻易称圣人奉天时,论语云君子畏天命,天命有去就,然后帝者有禅代。是以唐之禅虞,命在尔躬,虞之顺唐,谓之受终;尧知天命去己,故不得不禅舜,舜知历数在躬,故不敢不受;不得不禅,奉天时也,不敢不受,畏天命也。汉朝虽承季末陵迟之余,犹务奉天命以则尧之道,是以愿禅帝位而归二女。而陛下正于大魏受命之初,抑虞、夏之达节,尚延陵之让退,而所枉者大,所直者小,所详者轻,所略者重,中人凡士犹为陛下陋之。没者有灵,则重华必忿愤于苍梧之神墓,大禹必郁悒于会稽之山阴,武王必不恱于商陵之玄宫矣。是以臣等敢以死请。且汉政在阉宦,禄去帝室七世矣,遂集矢石于其宫殿,而二京为之丘墟。当是之时,四海荡覆,天下分崩,武王亲衣甲而冠胄,沐雨而栉风,为民请命,则活万国,为世拨乱,则致升平,鸠民而立长,筑宫而置吏,元元无过,罔于前业,而始有造于华夏。陛下即位,光昭文德,以翊武功,勤恤民隐,视之如伤,惧者宁之,劳者息之,寒者以暖,饥者以充,远人以恩复,寇敌以恩降,迈恩种德,光被四表;稽古笃睦,茂于放勋,网漏吞舟,弘乎周文。是以布政未期,人神并和,皇天则降甘露而臻四灵,后土则挺芝草而吐醴泉,虎豹鹿兔,皆素其色,雉鸠燕雀,亦白其羽,连理之木,同心之瓜,五采之鱼,珍祥瑞物,杂沓于其间者,无不毕备。古人有言:“微禹,吾其鱼乎!”微大魏,则臣等之白骨交横于旷野矣。伏省群臣外内前后章奏,所以陈叙陛下之符命者,莫不条河洛之图书,据天地之瑞应,因汉朝之款诚,宣万方之景附,可谓信矣省矣;三王无以及,五帝无以加。民命之悬于魏邦,民心之系于魏政,三十有余年矣,此乃千世时至之会,万载一遇之秋;达节广度,冝昭于斯际,拘牵小节,不施于此时。久稽天命,罪在臣等。辄营坛场,具礼仪,择吉日,昭告昊天上帝,秩群神之礼,须禋祭毕,会群寮于朝堂,议年号、正朔、服色当施行。’上复令曰:‘昔者大舜饭糗茹草,将终身焉,斯则孤之前志也。及至承尧禅,被珍裘,妻二女,若固有之,斯则顺天命也。群公卿士诚以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孤亦曷以辞焉?’ 庚午,册诏魏王曰:‘昔尧以配天之德,秉六合之重,犹睹历运之数,移于有虞,委让帝位,忽如遗迹。今天既讫我汉命,乃眷北顾,帝皇之业,实有大魏。朕守空名以窃古义,顾视前事,犹有惭德,而王逊让至于三四,朕用惧焉。夫不辞万乘之位者,知命达节之数也,虞、夏之君,处之不疑,故勋烈垂于万载,美名传于无穷。今遣守尚书令侍中觊喻,王其速陟帝位,以顺天人之心,副朕之大愿。’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今汉氏之命已四至,而陛下前后固辞,臣等伏以为上帝之临圣德,期运之隆大魏,斯岂数载?传称周之有天下,非甲子之朝,殷之去帝位,非牧野之日也,故诗序商汤,追本玄王之至,述姬周,上录后稷之生,是以受命既固,厥德不回。汉氏衰废,行次已绝,三辰垂其征,史官著其验,耆老记先古之占,百姓协歌谣之声。陛下应天受禅,当速即坛场,柴燎上帝,诚不冝久停神器,拒亿兆之愿。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请诏三公群卿,具条礼仪别奏。’令曰:‘可。’乃为坛于繁阳。庚午,王升坛即阼,百官陪位。事讫,降坛,视燎成礼而反。改延康为黄初,大赦。献帝传曰:辛未,魏王登坛受禅,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曰:‘皇帝臣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汉历世二十有四,践年四百二十有六,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汉数终之极,魏家受命之符。汉主以神器冝授于臣,宪章有虞,致位于丕。丕震畏天命,虽休勿休。群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将士,洎于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群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丕祇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群寮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尔大神;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魏世享。’遂制诏三公:‘ 上古之始有君也,必崇恩化以美风俗,然百姓顺敎而刑辟厝焉。今朕承帝王之绪,其以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议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同律度量,承土行,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诸不当得赦,皆赦除之。’ 魏氏春秋曰:帝升坛礼毕,顾谓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干窦搜神记曰:宋大夫邢史子臣明于天道,周敬王之三十七年,景公问曰:‘天道其何祥?’对曰:‘后五年五月丁亥,臣将死;死后五年五月丁卯,吴将亡;亡后五年,君将终;终后四百年,邾王天下。’俄而皆如其言。所云邾王天下者,谓魏之兴也。邾,曹姓,魏亦曹姓,皆邾之后。其年数则错,未知邢史失其数邪,将年代久远,注记者传而有谬也?
黄初元年十一月癸酉,以河内之山阳邑万户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京都有事于太庙,致胙;封公之四子为列侯。追尊皇祖太王曰太皇帝,考武王曰武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赐男子爵人一级,为父后及孝悌力田人二级。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以颍阴之繁阳亭为繁昌县。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奉常为太常,郎中令为光禄勋,大理为廷尉,大农为大司农。郡国县邑,多所改易。更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魏玺绶,赐青盖车、乘舆、宝劔、玉玦。十二月,初营洛阳宫,戊午幸洛阳。臣松之案:诸书记是时帝居北宫,以建始殿朝群臣,门曰承明,陈思王植诗曰‘谒帝承明庐’是也。至明帝时,始于汉南宫崇德殿处起太极、昭阳诸殿。 魏书曰:以夏数为得天,故即用夏正,而服色尚黄。 魏略曰:诏以汉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于行次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变‘雒’为‘洛’。
是岁,长水校尉戴陵谏不冝数行弋猎,帝大怒;陵减死罪一等。
二年春正月,郊祀天地、明堂。甲戌,校猎至原陵,遣使者以太牢祠汉世祖。乙亥,朝日于东郊。臣松之以为礼天子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寻此年正月郊祀,有月无日,乙亥朝日,则有日无月,盖文之脱也。案明帝朝日夕月,皆如礼文,故知此纪为误者也。初令郡国口满十万者,岁察孝廉一人;其有秀异,无拘户口。辛巳,分三公户邑,封子弟各一人为列侯。壬午,复颍川郡一年田租。魏书载诏曰:‘颍川,先帝所由起兵征伐也。官渡之役,四方瓦解,远近顾望,而此郡守义,丁壮荷戈,老弱负粮。昔汉祖以秦中为国本,光武恃河内为王基,今朕复于此登坛受禅,天以此郡翼成大魏。’改许县为许昌县。以魏郡东部为阳平郡,西部为广平郡。魏略曰:改长安、谯、许昌、邺、洛阳为五都;立石表,西界冝阳,北循太行,东北界阳平,南循鲁阳,东界郯,为中都之地。令天下听内徙,复五年,后又增其复。
诏曰:‘昔仲尼资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当衰周之末,无受命之运,在鲁、卫之朝,敎化乎洙、泗之上,凄凄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贬身以救世。于时王公终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礼,脩素王之事,因鲁史而制春秋,就太师而正雅颂,俾千载之后,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圣以成谋,咨!可谓命世之大圣,亿载之师表者也。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脩,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颂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令鲁郡脩起旧庙,置百户吏卒以守卫之,又于其外广为室屋以居学者。
三月,加辽东太守公孙恭为车骑将军。初复五铢钱。夏四月,以车骑将军曹仁为大将军。五月,郑甘复叛,遣曹仁讨斩之。六月庚子,初祀五岳四渎,咸秩群祀。魏书:甲辰,以京师宗庙未成,帝亲祠武皇帝于建始殿,躬执馈奠,如家人之礼。丁卯,夫人甄氏卒。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职,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秋八月,孙权遣使奉章,并遣于禁等还。丁巳,使太常邢贞持节拜权为大将军,封吴王,加九锡。冬十月,授杨彪光禄大夫。魏书曰: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故汉太尉杨彪,待以客礼,诏曰:‘夫先王制几杖之赐,所以賔礼黄耇褒崇元老也。昔孔光、卓茂皆以淑德高年,受兹嘉锡。公故汉宰臣,乃祖已来,世著名节,年过七十,行不逾矩,可谓老成人矣,所冝宠异以章旧德。其赐公延年杖及冯几;谒请之日,便使杖入,又可使著鹿皮冠。’彪辞让不听,竟著布单衣、皮弁以见。 续汉书曰:彪见汉祚将终,自以累世为三公,耻为魏臣,遂称足挛,不复行。积十余年,帝即王位,欲以为太尉,令近臣宣旨。彪辞曰:‘尝以汉朝为三公,值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臣,于国之选,亦不为荣也。’帝不夺其意。黄初四年,诏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见位次三公,如孔光故事。彪上章固让,帝不听,又为门施行马,致吏卒,以优崇之。年八十四,以六年薨。子脩,事见陈思王传。以谷贵,罢五铢钱。魏书曰:十一月辛未,镇西将军曹真命众将及州郡兵讨破叛胡治元多、芦水、封赏等,斩首五万余级,获生口十万,羊一百一十一万口,牛八万,河西遂平。帝初闻胡决水灌显美,谓左右诸将曰:‘昔隗嚻灌略阳,而光武因其疲弊,进兵灭之。今胡决水灌显美,其事正相似,破胡事今至不久。’旬日,破胡告檄到,上大笑曰:‘吾策之于帷幕之内,诸将奋击于万里之外,其相应若合符契。前后战克获虏,未有如此也。’己卯,以大将军曹仁为大司马。十二月,行东巡。是岁筑陵云台。
三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有蚀之。庚午,行幸许昌宫。诏曰:‘今之计考,古之贡士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有司纠故不以实者。’魏书曰:癸亥,孙权上书,说:‘刘备支党四万人,马二三千匹,出秭归,请往埽扑,以克捷为效。’帝报曰:‘昔隗嚻之弊,祸发栒邑,子阳之禽,变起捍关,将军其亢厉威武,勉蹈竒功,以称吾意。’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奉献,诏曰:‘西戎即叙,氐、羌来王,诗、书美之。顷者西域外夷并款塞内附,应劭汉书注曰:款,叩也;皆叩塞门来服从。其遣使者抚劳之。’是后西域遂通,置戊己校尉。
三月乙丑,立齐公叡为平原王,帝弟鄢陵公彰等十一人皆为王。初制封王之庶子为郷公,嗣王之庶子为亭侯,公之庶子为亭伯。甲戌,立皇子霖为河东王。甲午,行幸襄邑。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为鄄城王。癸亥,行还许昌宫。五月,以荆、扬、江表八郡为荆州,孙权领牧故也;荆州江北诸郡为郢州。
闰月,孙权破刘备于夷陵。初,帝闻备兵东下,与权交战,树栅连营七百余里,谓群臣曰:‘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孙权上事今至矣。’后七日,破备书到。
秋七月,兾州大蝗,民饥,使尚书杜畿持节开仓廪以振之。八月,蜀大将黄权率众降。魏书曰:权及领南郡太守史郃等三百一十八人,诣荆州刺史奉上所假印绶、棨戟、幢麾、牙门、鼓车。权等诣行在所,帝置酒设乐,引见于承光殿。权、郃等人人前自陈,帝为论说军旅成败去就之分,诸将无不喜恱。赐权金帛、车马、衣裘、帷帐、妻妾,下及偏裨皆有差。拜权为侍中镇南将军,封列侯,即日召使骖乘;及封史郃等四十二人皆为列侯,为将军郎将百余人。
九月甲午,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孙盛曰:夫经国营治,必凭俊喆之辅,贤达令德,必居参乱之任,故虽周室之盛,有妇人与焉。然则坤道承天,南面罔二,三从之礼,谓之至顺,至于号令自天子出,奏事专行,非古义也。昔在申、吕,实匡有周。苟以天下为心,惟德是杖,则亲疏之授,至公一也,何至后族而必斥远之哉?二汉之季世,王道陵迟,故令外戚凭宠,职为乱阶。于此,自时昏道丧,运祚将移,纵无王、吕之难,岂乏田、赵之祸乎?而后世观其若此,深怀酸毒之戒也。至于魏文,遂发一概之诏,可谓有识之爽言,非帝者之宏议。庚子,立皇后郭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笃癃及贫不能自存者赐谷。
冬十月甲子,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曰:‘礼,国君即位为椑,椑音扶历反。存不忘亡也。臣松之按:礼,天子诸侯之棺,各有重数;棺之亲身者曰椑。昔尧葬谷林,通树之,禹葬会稽,农不易亩,吕氏春秋:尧葬于谷林,通树之;舜葬于纪,市廛不变其肆;禹葬会稽,不变人徒。故葬于山林,则合乎山林。封树之制,非上古也,吾无取焉。寿陵因山为体,无为封树,无立寝殿,造园邑,通神道。夫葬也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骨无痛痒之知,冢非栖神之宅,礼不墓祭,欲存亡之不黩也,为棺椁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而已。故吾营此丘墟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施苇炭,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合古涂车、刍灵之义。棺但漆际会三过,饭含无以珠玉,无施珠襦玉匣,诸愚俗所为也。季孙以玙璠敛,孔子历级而救之,譬之暴骸中原。宋公厚葬,君子谓华元、乐莒不臣,以为弃君于恶。汉文帝之不发,霸陵无求也;光武之掘,原陵封树也。霸陵之完,功在释之;原陵之掘,罪在明帝。是释之忠以利君,明帝爱以害亲也。忠臣孝子,冝思仲尼、丘明、释之之言,鉴华元、乐莒、明帝之戒,存于所以安君定亲,使魂灵万载无危,斯则贤圣之忠孝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掘,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是焚如之刑也,岂不重痛哉!祸由乎厚葬封树。“桑、霍为我戒”,不亦明乎?其皇后及贵人以下,不随王之国者,有终没皆葬涧西,前又以表其处矣。盖舜葬苍梧,二妃不从,延陵葬子,远在嬴、博,魂而有灵,无不之也,一涧之闲,不足为远。若违今诏,妄有所变改造施,吾为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为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将不福汝。其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是月,孙权复叛。复郢州为荆州。帝自许昌南征,诸军兵并进,权临江拒守。十一月辛丑,行幸宛。庚申晦,日有食之。是岁,穿灵芝池。
四年春正月,诏曰:‘丧乱以来,兵革未戢,天下之人,互相残杀。今海内初定,敢有私复仇者皆族之。’筑南巡台于宛。三月丙申,行自宛还洛阳宫。癸卯,月犯心中央大星。魏书载丙午诏曰:‘孙权残害民物,朕以寇不可长,故分命猛将三道并征。今征东诸军与权党吕范等水战,则斩首四万,获船万艘。大司马据守濡须,其所禽获亦以万数。中军、征南攻围江陵,左将军张郃等舳舻直渡,击其南渚,贼赴水溺死者数千人,又为地道攻城,城中外雀鼠不得出入,此几上肉耳!而贼中疠气疾病,夹江涂地,恐相染污。昔周武伐殷,旋师孟津,汉祖征隗嚻,还军高平,皆知天时而度贼情也。且成汤解三面之网,天下归仁。今开江陵之围,以缓成死之禽。且休力役,罢省繇戍,畜养士民,咸使安息。’丁未,大司马曹仁薨。是月大疫。
夏五月,有鹈鹕鸟集灵芝池,诏曰:‘此诗人所谓污泽也。曹诗“刺恭公远君子而近小人”,今岂有贤智之士处于下位乎?否则斯鸟何为而至?其博举天下儁德茂才、独行君子,以荅曹人之刺。’魏书曰:辛酉,有司奏造二庙,立太皇帝庙,大长秋特进侯与高祖合祭,亲尽以次毁;特立武皇帝庙,四时享祀,为魏太祖,万载不毁也。
六月甲戌,任城王彰薨于京都。甲申,太尉贾诩薨。太白昼见。是月大雨,伊、洛溢流,杀人民,坏庐宅。魏书曰:七月乙未,大军当出,使太常以特牛一告祠于郊。臣松之按:魏郊祀奏中,尚书卢毓议祀厉殃事云:‘具牺牲祭器,如前后师出告郊之礼。’如此,则魏氏出师,皆告郊也。秋八月丁卯,以廷尉锺繇为太尉。魏书曰:有司奏改汉氏宗庙安世乐曰正世乐,嘉至乐曰迎灵乐,武德乐曰武颂乐,昭容乐曰昭业乐,云翘舞曰凤翔舞,育命舞曰灵应舞,武德舞曰武颂舞,文昭舞曰大昭舞,五行舞曰大武舞。辛未,校猎于荧阳,遂东巡。论征孙权功,诸将已下进爵增户各有差。九月甲辰,行幸许昌宫。魏书曰:十二月丙寅,赐山阳公夫人汤沐邑,公女曼为长乐郡公主,食邑各五百户。是冬,甘露降芳林园。臣松之按:芳林园即今华林园,齐王芳即位,改为华林。
五年春正月,初令谋反大逆乃得相告,其余皆勿听治;敢妄相告,以其罪罪之。三月,行自许昌还洛阳宫。夏四月,立太学,制五经课试之法,置春秋穀梁博士。五月,有司以公卿朝朔望日,因奏疑事,听断大政,论辨得失。秋七月,行东巡,幸许昌宫。八月,为水军,亲御龙舟,循蔡、颕,浮淮,幸寿春。扬州界将吏士民,犯五岁刑已下,皆原除之。九月,遂至广陵,赦青、徐二州,改易诸将守。冬十月乙卯,太白昼见。行还许昌宫。魏书载癸酉诏曰:‘近之不绥,何远之怀?今事多而民少,上下相弊以文法,百姓无所措其手足。昔泰山之哭者,以为苛政甚于猛虎,吾备儒者之风,服圣人之遗敎,岂可以目翫其辞,行违其诫者哉?广议轻刑,以惠百姓。’十一月庚寅,以兾州饥,遣使者开仓廪振之。戊申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诏曰:‘先王制礼,所以昭孝事祖,大则郊社,其次宗庙,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乱,崇信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间,无不沃酹,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设非祀之祭,巫祝之言,皆以执左道论,著于令典。’是岁穿天渊池。
六年春二月,遣使者循行许昌以东尽沛郡,问民所疾苦,贫者振贷之。魏略载诏曰:‘昔轩辕建四面之号,周武称“予有乱臣十人”,斯盖先圣所以体国君民,亮成天工,多贤为贵也。今内有公卿以镇京师,外设牧伯以监四方,至于元戎出征,则军中冝有柱石之贤帅,辎重所在,又冝有镇守之重臣,然后车驾可以周行天下,无内外之虑。吾今当征贼,欲守之积年。其以尚书令颍郷侯陈群为镇军大将军,尚书仆射西郷侯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若吾临江授诸将方略,则抚军当留许昌,督后诸军,录后台文书事;镇军随车驾,当董督众军,录行尚书事;皆假节鼓吹,给中军兵骑六百人。吾欲去江数里,筑宫室,往来其中,见贼可击之形,便出竒兵击之;若或未可,则当舒六军以游猎,飨赐军士。’三月,行幸召陵,通讨虏渠。乙巳,还许昌宫。并州刺史梁习讨鲜卑轲比能,大破之。辛未,帝为舟师东征。五月戊申,幸谯。壬戌,荧惑入太微。
六月,利成郡兵蔡方等以郡反,杀太守徐质。遣屯骑校尉任福、步兵校尉段昭与青州刺史讨平之;其见胁略及亡命者,皆赦其罪。
秋七月,立皇子鉴为东武阳王。八月,帝遂以舟师自谯循涡入淮,从陆道幸徐。九月,筑东巡台。冬十月,行幸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余万,旌旗数百里。魏书载帝于马上为诗曰:‘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戈矛成山林,玄甲曜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从横。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不战屈敌虏,戢兵称贤良。古公宅岐邑,实始翦殷商。孟献营虎牢,郑人惧稽颡。充国务耕殖,先零自破亡。兴农淮泗间,筑室都徐方。量冝运权略,六军咸恱康;岂如东山诗,悠悠多忧伤。’是岁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还。十一月,东武阳王鉴薨。十二月,行自谯过梁,遣使以太牢祀故汉太尉桥玄。
七年春正月,将幸许昌,许昌城南门无故自崩,帝心恶之,遂不入。壬子,行还洛阳宫。三月,筑九华台。夏五月丙辰,帝疾笃,召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并受遗诏辅嗣主。遣后宫淑媛、昭仪已下归其家。丁巳,帝崩于嘉福殿,时年四十。魏书曰:殡于崇华前殿。六月戊寅,葬首阳陵。自殡及葬,皆以终制从事。魏氏春秋曰:明帝将送葬,曹真、陈群、王朗等以暑热固谏,乃止。孙盛曰:夫窀穸之事,孝子之极痛也,人伦之道,于斯莫重。故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夫以义感之情,犹尽临隧之哀,况乎天性发中,敦礼者重之哉!魏氏之德,仍世不基矣。昔华元厚葬,君子以为弃君于恶,群等之谏,弃孰甚焉!鄄城侯植为诔曰:‘惟黄初七年五月七日,大行皇帝崩,呜呼哀哉!于时天震地骇,崩山陨霜,阳精薄景,五纬错行,百姓呼嗟,万国悲悼,若丧考妣,恩过墓唐,擗踊郊野,仰想穹苍,佥曰何辜,早世殒丧,呜呼哀哉!悲夫大行,忽焉光灭,永弃万国,云往雨绝。承问荒忽,惛懵哽咽,袖锋抽刃,叹自僵毙,追慕三良,甘心同穴。感惟南风,惟以郁滞,终于偕没,指景自誓。考诸先记,寻之哲言,生若浮寄,惟德可论,朝闻夕逝,孔志所存。皇虽一没,天禄永延,何以述德?表之素旃。何以咏功?宣之管弦。乃作诔曰:皓皓太素,两仪始分,中和产物,肈有人伦,爰曁三皇,寔秉道真,降逮五帝,继以懿纯,三代制作,踵武立勋。季嗣不维,网漏于秦,崩乐灭学,儒坑礼焚,二世而歼,汉氏乃因,弗求古训,嬴政是遵,王纲帝典,阒尔无闻。末光幽昧,道究运迁,乾坤回历,简圣授贤,乃眷大行,属以黎元。龙飞启祚,合契上玄,五行定纪,改号革年,明明赫赫,受命于天。仁风偃物,德以礼宣;祥惟圣质,嶷在幼妍。庶几六典,学不过庭,潜心无罔,亢志青冥。才秀藻朗,如玉之莹,听察无向,瞻睹未形。其刚如金,其贞如琼,如冰之絜,如砥之平。爵公无私,戮违无轻,心镜万机,揽照下情。思良股肱,嘉昔伊吕,搜扬侧陋,举汤代禹;拔才岩穴,取士蓬户,唯德是萦,弗拘祢祖。宅土之表,道义是图,弗营厥险,六合是虞。齐契共遵,下以纯民,恢折规矩,克绍前人。科条品制,褒贬以因。乘殷之辂,行夏之辰。金根黄屋,翠葆龙鳞,绋冕崇丽,衡𬘘惟新,尊肃礼容,瞩之若神。方牧妙举,钦于恤民,虎将荷节,镇彼四邻;朱旗所剿,九壤被震,畴克不若?孰敢不臣?县旌海表,万里无尘。虏备凶彻,鸟殪江岷,权若涸鱼,干腊矫鳞,肃慎纳贡,越裳效珍,条支绝域,侍子内賔。德侪先皇,功侔太古。上灵降瑞,黄初叔祜:河龙洛龟,凌波游下;平钧应绳,神鸾翔舞;数荚阶除,系风扇暑;皓兽素禽,飞走郊野;神锺宝鼎,形自旧土;云英甘露,瀸涂被宇;灵芝冒沼,朱华阴渚。回回凯风,祁祁甘雨,稼穑丰登,我稷我黍。家佩惠君,户蒙慈父。图致太和,洽德全义。将登介山,先皇作俪。镌石纪勋,兼录众瑞,方隆封禅,归功天地,賔礼百灵,勋命视规,望祭四岳,燎封奉柴,肃于南郊,宗祀上帝。三牲既供,夏禘秋尝,元侯佐祭,献璧奉璋。鸾舆幽蔼,龙旗太常,爰迄太庙,锺鼓锽锽,颂德咏功,八佾锵锵。皇祖既飨,烈考来享,神具醉止,降兹福祥。天地震荡,大行康之;三辰暗昧,大行光之;皇纮绝维,大行纲之;神器莫统,大行当之;礼乐废弛,大行张之;仁义陆沈,大行扬之;潜龙隐凤,大行翔之;疏狄遐康,大行匡之。在位七载,元功仍举,将永太和,绝迹三五,冝作物师,长为神主,寿终金石,等筭东父,如何奄忽,摧身后土,俾我棾棾,靡瞻靡顾。嗟嗟皇穹,胡宁忍务?呜呼哀哉!明监吉凶,体远存亡,深垂典制,申之嗣皇。圣上虔奉,是顺是将,乃创玄宇,基为首阳,拟迹谷林,追尧慕唐,合山同陵,不树不疆,涂车刍灵,珠玉靡藏。百神警侍,来賔幽堂,耕禽田兽,望魂之翔。于是,俟大隧之致功兮,练元辰之淑祯,潜华体于梓宫兮,冯正殿以居灵。顾望嗣之号咷兮,存临者之悲声,悼晏驾之既修兮,感容车之速征。浮飞魂于轻霄兮,就黄墟以灭形,背三光之昭晰兮,归玄宅之冥冥。嗟一往之不反兮,痛閟闼之长扃。咨远臣之眇眇兮,成凶讳以怛惊,心孤绝而靡告兮,纷流涕而交颈。思恩荣以横奔兮,阂阙塞之峣峥,顾衰绖以轻举兮,迫关防之我婴。欲高飞而遥憩兮,惮天网之远经,遥投骨于山足兮,报恩养于下庭。慨拊心而自悼兮,惧施重而命轻,嗟微驱之是效兮,甘九死而忘生,几司命之役籍兮,先黄发而陨零,天盖高而察卑兮,兾神明之我听。独郁伊而莫愬兮,追顾景而怜形,奏斯文以写思兮,结翰墨以敷诚。呜呼哀哉!’
初,帝好文学,以著述为务,自所勒成垂百篇。又使诸儒撰集经传,随类相从,凡千余篇,号曰皇览。魏书曰:帝初在东宫,疫疠大起,时人雕伤,帝深感叹,与素所敬者大理王朗书曰:‘生有七尺之形,死为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疠数起,士人雕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故论撰所著典论、诗赋,盖百余篇,集诸儒于肃城门内,讲论大义,侃侃无倦。常嘉汉文帝之为君,宽仁玄默,务欲以德化民,有贤圣之风。时文学诸儒,或以为孝文虽贤,其于聦明,通达国体,不如贾谊。帝由是著太宗论曰:‘昔有苗不賔,重华舞以干戚,尉他称帝,孝文抚以恩德,吴王不朝,锡之几杖以抚其意,而天下赖安;乃弘三章之敎,恺悌之化,欲使曩时累息之民,得阔步高谈,无危惧之心。若贾谊之才敏,筹画国政,特贤臣之器,管、晏之姿,岂若孝文大人之量哉?’三年之中,以孙权不服,复班太宗论于天下,明示不愿征伐也。他日又从容言曰:‘顾我亦有所不取于汉文帝者三:杀薄昭;幸邓通;慎夫人衣不曳地,集上书囊为帐帷。以为汉文俭而无法,舅后之家,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既触罪法,又不得不害矣。’其欲秉持中道,以为帝王仪表者如此。 胡冲吴历曰:帝以素书所著典论及诗赋饷孙权,又以纸写一通与张昭。
评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彊识,才艺兼该;典论帝自叙曰:初平之元,董卓杀主鸩后,荡覆王室。是时四海既困中平之政,兼恶卓之凶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山东牧守咸以春秋之义,‘卫人讨州吁于濮’,言人人皆得讨贼。于是大兴义兵,名豪大侠,富室彊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兖、豫之师战于荥阳,河内之甲军于孟津。卓遂迁大驾,西都长安。而山东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以还相吞灭。会黄巾盛于海、岱,山寇暴于并、兾,乘胜转攻,席卷而南,郷邑望烟而奔,城郭睹尘而溃,百姓死亡,暴骨如莽。余时年五岁,上以世方扰乱,敎余学射,六岁而知射,又敎余骑马,八岁而能骑射矣。以时之多故,每征,余常从。建安初,上南征荆州,至宛,张绣降。旬日而反,亡兄孝廉子脩、从兄安民遇害。时余年十岁,乘马得脱。夫文武之道,各随时而用,生于中平之季,长于戎旅之间,是以少好弓马,于今不衰;逐禽辄十里,驰射常百步,日多体健,心每不猒。建安十年,始定兾州,濊、貊贡良弓,燕、代献名马。时岁之暮春,句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浅兽肥,与族兄子丹猎于邺西,终日手获麞鹿九,雉兔三十。后军南征次内蠡,尚书令荀彧奉使犒军,见余谈论之末,彧言:‘闻君善左右射,此实难能。’余言:‘执事未睹夫项发口纵,俯马蹄而仰月支也。’彧喜笑曰:‘乃尔!’余曰:‘埒有常径,的有常所,虽每发辄中,非至妙也。若驰平原,赴丰草,要狡兽,截轻禽,使弓不虚弯,所中必洞,斯则妙矣。’时军祭酒张京在坐,顾彧拊手曰‘善’。余又学击劔,阅师多矣,四方之法各异,唯京师为善。桓、灵之闲,有虎贲王越善斯术,称于京师。河南史阿言昔与越游,具得其法,余从阿学之精熟。尝与平虏将军刘勋、奋威将军邓展等共饮,宿闻展善有手臂,晓五兵,又称其能空手入白刃。余与论劔良久,谓言将军法非也,余顾尝好之,又得善术,因求与余对。时酒酣耳热,方食芋蔗,便以为杖,下殿数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展意不平,求更为之。余言吾法急属,难相中面,故齐臂耳。展言愿复一交,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因伪深进,展果寻前,余却脚鄛,正截其颡,坐中惊视。余还坐,笑曰:‘昔阳庆使淳于意去其故方,更授以秘术,今余亦愿邓将军捐弃故伎,更受要道也。’一坐尽欢。夫事不可自谓己长,余少晓持复,自谓无对;俗名双戟为坐铁室,镶楯为蔽木户;后从陈国袁敏学,以单攻复,每为若神,对家不知所出,先曰若逢敏于狭路,直决耳!余于他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巧,少为之赋。昔京师先工有马合郷侯、东方安世、张公子,常恨不得与彼数子者对。上雅好诗书文籍,虽在军旅,手不释卷,每每定省从容,常言人少好学则思专,长则善忘,长大而能勤学者,唯吾与袁伯业耳。余是以少诵诗、论,及长而备历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博物志曰:帝善弹棋,能用手巾角。时有一书生,又能低头以所冠著葛巾角撇棋。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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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三‧魏书三 明帝纪第三  明皇帝讳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也。生而太祖爱之,常令在左右。魏书曰:帝生数岁而有岐嶷之姿,武皇帝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每朝宴会同,与侍中近臣并列帷幄。好学多识,特留意于法理。年十五,封武德侯,黄初二年为齐公,三年为平原王。以其母诛,故未建为嗣。魏略曰:文帝以郭后无子,诏使子养帝。帝以母不以道终,意甚不平。后不获已,乃敬事郭后,旦夕因长御问起居,郭后亦自以无子,遂加慈爱。文帝始以帝不恱,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为嗣,故久不拜太子。 魏末传曰:帝常从文帝猎,见子母鹿。文帝射杀鹿母,使帝射鹿子,帝不从,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竒之,而树立之意定。七年夏五月,帝病笃,乃立为皇太子。丁巳,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诸臣封爵各有差。世语曰:帝与朝士素不接,即位之后,群下想闻风采。居数日,独见侍中刘晔,语尽日。众人侧听,晔既出,问‘何如’?晔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癸未,追谥母甄夫人曰文昭皇后。壬辰,立皇弟蕤为阳平王。
八月,孙权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朝议欲发兵救之,帝曰:‘权习水战,所以敢下船陆攻者,几掩不备也。今已与聘相持,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先时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方,禹到,于江夏发所经县兵及所从步骑千人乘山举火,权退走。
辛巳,立皇子冏为清河王。吴将诸葛瑾、张霸等寇襄阳,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讨破之,斩霸,征东大将军曹休又破其别将于寻阳。论功行赏各有差。冬十月,清河王冏薨。十二月,以太尉锺繇为太傅,征东大将军曹休为大司马,中军大将军曹真为大将军,司徒华歆为太尉,司空王朗为司徒,镇军大将军陈群为司空,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为骠骑大将军。
太和元年春正月,郊祀武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分江夏南部,置江夏南部都尉。西平麹英反,杀临羌令、西都长,遣将军郝昭、鹿磐讨斩之。二月辛未,帝耕于藉田。辛巳,立文昭皇后寝庙于邺。丁亥,朝日于东郊。夏四月乙亥,行五铢钱。甲申,初营宗庙。秋八月,夕月于西郊。冬十月丙寅,治兵于东郊。焉耆王遣子入侍。十一月,立皇后毛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赐谷。十二月,封后父毛嘉为列侯。新城太守孟达反,诏骠骑将军司马宣王讨之。三辅决录曰:伯郎,凉州人,名不令休。其注曰:伯郎姓孟,名他,扶风人。灵帝时。中常侍张让专朝政,让监奴典护家事。他仕不遂,乃尽以家财赂监奴,与共结亲,积年家业为之破尽。众奴皆惭,问他所欲,他曰:‘欲得卿曹拜耳。’奴被恩久,皆许诺。时賔客求见让者,门下车常数百乘,或累日不得通。他最后到,众奴伺其至,皆迎车而拜,径将他车独入。众人悉惊,谓他与让善,争以珍物遗他。他得之,尽以赂让,让大喜。他又以蒲桃酒一斛遗让,即拜凉州刺史。他生达,少入蜀。其处蜀事迹在刘封传。 魏略曰:达以延康元年率部曲四千余家归魏。文帝时初即王位,既宿知有达,闻其来,甚恱,令贵臣有识察者往观之,还曰‘将帅之才也’,或曰‘卿相之器也’,王益钦达。逆与达书曰:‘近日有命,未足达旨,何者?昔伊挚背商而归周,百里去虞而入秦,乐毅感鸱夷以蝉蜕,王遵识逆顺以去就,皆审兴废之符效,知成败之必然,故丹青画其形容,良史载其功勋。闻卿姿度纯茂,器量优绝,当骋能明时,收名传记。今者翻然濯鳞清流,甚相嘉乐,虚心西望,依依若旧,下笔属辞,欢心从之。昔虞卿入赵,再见取相,陈平就汉,一觐参乘,孤今于卿,情过于往,故致所御马物以昭忠爱。’又曰:‘今者海内清定,万里一统,三垂无风尘之警,中夏无狗吠之虞,以是弛罔阔禁,与世无疑,保官空虚,初无资任。卿来相就,当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缤纷道路,以亲骇疏也。若卿欲来相见,且当先安部曲,有所保固,然后徐徐轻骑来东。’达既至谯,进见闲雅,才辩过人,众莫不属目。又王近出,乘小辇,执达手,抚其背戏之曰:‘卿得无为刘备刺客邪?’遂与同载。又加拜散骑常侍,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时众臣或以为待之太猥,又不冝委以方任。王闻之曰:‘吾保其无他,亦譬以蒿箭射蒿中耳。’达既为文帝所宠,又与桓阶、夏侯尚亲善,及文帝崩,时桓、尚皆卒,达自以羁旅久在疆场,心不自安。诸葛亮闻之,阴欲诱达,数书招之,达与相报荅。魏兴太守申仪与达有隙,密表达与蜀潜通,帝未之信也。司马宣王遣参军梁几察之,又劝其入朝。达惊惧,遂反。 干宝晋纪曰:达初入新城,登白马塞,叹曰:‘刘封、申耽,据金城千里而失之乎!’
二年春正月,宣王攻破新城,斩达,传其首。魏略曰:宣王诱达将李辅及达甥邓贤,贤等开门内军。达被围旬有六日而败,焚其首于洛阳四达之衢。分新城之上庸、武陵、巫县为上庸郡,锡县为锡郡。
蜀大将诸葛亮寇边,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吏民叛应亮。魏书曰:是时朝臣未知计所出,帝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且亮贪三郡,知进而不知退,今因此时,破亮必也。’乃部勒兵马步骑五万拒亮。遣大将军曹真都督关右,并进兵。右将军张郃击亮于街亭,大破之。亮败走,三郡平。丁未,行幸长安。魏略载帝露布天下并班告益州曰:‘刘备背恩,自窜巴蜀。诸葛亮弃父母之国,阿残贼之党,神人被毒,恶积身灭。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已。亮又侮易益土,虐用其民,是以利狼、宕渠、高定、青羌莫不瓦解,为亮仇敌。而亮反裘负薪,里尽毛殚,刖趾适屦,刻肌伤骨,反更称说,自以为能。行兵于井底,游步于牛蹄。自朕即位,三边无事,犹哀怜天下数遭兵革,且欲养四海之耆老,长后生之孤幼,先移风于礼乐,次讲武于农隙,置亮画外,未以为虞。而亮怀李熊愚勇之智,不思荆邯度德之戒,驱略吏民,盗利祁山。王师方振,胆破气夺,马谡、高祥望旗奔败。虎臣逐北,蹈尸涉血,亮也小子,震惊朕师。猛锐踊跃,咸思长驱。朕惟率土莫非王臣,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不欲使十室之邑忠信贞良与夫淫昏之党,同受涂炭。故先开示,以昭国诚,勉思变化,无滞乱邦。巴蜀将吏士民诸为亮所劫迫,公卿已下皆听束手。’夏四月丁酉,还洛阳宫。魏略曰:是时讹言云帝已崩,从驾群臣迎立雍丘王植。京师自卞太后群公尽惧。及帝还,皆私察颜色。卞太后悲喜,欲推始言者,帝曰:‘天下皆言,将何所推?’赦系囚非殊死以下。乙巳,论讨亮功,封爵增邑各有差。五月,大旱。六月,诏曰:‘尊儒贵学,王敎之本也。自顷儒官或非其人,将何以宣明圣道?其高选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敕郡国,贡士以经学为先。’秋九月,曹休率诸军至皖,与吴将陆议战于石亭,败绩。乙酉,立皇子穆为繁阳王。庚子,大司马曹休薨。冬十月,诏公卿近臣举良将各一人。十一月,司徒王朗薨。十二月,诸葛亮围陈仓,曹真遣将军费曜等拒之。魏略曰:先是使将军郝昭筑陈仓城;会亮至,围昭,不能拔。昭字伯道,太原人,为人雄壮,少入军为部曲督,数有战功,为杂号将军,遂镇守河西十余年,民夷畏服。亮围陈仓,使昭郷人靳详于城外遥说之,昭于楼上应详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我之为人,卿所知也。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无为空自破灭。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详乃去。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才千余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云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付城中,以土丸填壍,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亮足为城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亮无计,救至,引退。诏嘉昭善守,赐爵列侯。及还,帝引见慰劳之,顾谓中书令孙资曰:‘卿郷里乃有尔曹快人,为将灼如此,朕复何忧乎?’仍欲大用之。会病亡,遗令戒其子凯曰:‘吾为将,知将不可为也。吾数发冢,取其木以为攻战具,又知厚葬无益于死者也。汝必敛以时服。且人生有处所耳,死复何在邪?今去本墓远,东西南北,在汝而已。’辽东太守公孙恭兄子渊劫夺恭位,遂以渊领辽东太守。
三年夏四月,元城王礼薨。六月癸卯,繁阳王穆薨。戊申,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夫人吴氏曰高皇后。
秋七月,诏曰:‘礼,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太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或误时朝,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宠藩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自是之后,相踵行之。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今典。’
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讼观。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每断大狱,常幸观临听之。
初,洛阳宗庙未成,神主在邺庙。十一月,庙始成,使太常韩曁持节迎高皇帝、太皇帝、武帝、文帝神主于邺,十二月己丑至,奉安神主于庙。臣松之按:黄初四年,有司奏立二庙,太皇帝大长秋与文帝之高祖共一庙,特立武帝庙,百世不毁。今此无高祖神主,盖以亲尽毁也。此则魏初唯立亲庙,祀四室而已。至景初元年,始定七庙之制。 孙盛曰:事亡犹存,祭如神在,迎迁神主,正斯冝矣。
癸卯,大月氏王波调遣使奉献,以调为亲魏大月氏王。
四年春二月壬午,诏曰:‘世之质文,随敎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戊子,诏太傅三公:以文帝典论刻石,立于庙门之外。癸巳,以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司马宣王为大将军,辽东太守公孙渊为车骑将军。夏四月,太傅锺繇薨。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崩。丙申,省上庸郡。秋七月,武宣卞后祔葬于高陵。诏大司马曹真、大将军司马宣王伐蜀。八月辛巳,行东巡,遣使者以特牛祠中岳。魏书曰:行过繁昌,使执金吾臧霸行太尉事,以特牛祠受禅坛。 臣松之按:汉纪章帝元和三年,诏高邑县祠即位坛,五成陌北,腊祠门户。此虽前代已行故事,然为坛以祀天,而坛非神也,今无事于上帝,而致祀于虚坛,求之义典,未详所据。乙未,幸许昌宫。九月,大雨,伊、洛、河、汉水溢,诏真等班师。冬十月乙卯,行还洛阳宫。庚申,令:‘罪非殊死听赎各有差。’十一月,太白犯岁星。十二月辛未,改葬文昭甄后于朝阳陵。丙寅,诏公卿举贤良。
五年春正月,帝耕于藉田。三月,大司马曹真薨。诸葛亮寇天水,诏大将军司马宣王拒之。自去冬十月至此月不雨,辛巳,大雩。夏四月,鲜卑附义王轲比能率其种人及丁零大人儿禅诣幽州贡名马。复置护匈奴中郎将。秋七月丙子,以亮退走,封爵增位各有差。魏书曰:初,亮出,议者以为亮军无辎重,粮必不继,不击自破,无为劳兵;或欲自芟上邽左右生麦以夺贼食,帝皆不从。前后遣兵增宣王军,又敕使护麦。宣王与亮相持,赖得此麦以为军粮。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八月,诏曰:‘古者诸侯朝聘,所以敦睦亲亲协和万国也。先帝着令,不欲使诸王在京都者,谓幼主在位,母后摄政,防微以渐,关诸盛衰也。朕惟不见诸王十有二载,悠悠之怀,能不兴思!其令诸王及宗室公侯各将适子一人朝。后有少主、母后在宫者,自如先帝令,申明著于令。’十一月乙酉,月犯轩辕大星。戊戌晦,日有蚀之。十二月甲辰,月犯镇星。戊午,太尉华歆薨。
六年春二月,诏曰:‘古之帝王,封建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诗不云乎,“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秦、汉继周,或彊或弱,俱失厥中。大魏创业,诸王开国,随时之冝,未有定制,非所以永为后法也。其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三月癸酉,行东巡,所过存问高年鳏寡孤独,赐谷帛。乙亥,月犯轩辕大星。夏四月壬寅,行幸许昌宫。甲子,初进新果于庙。五月,皇子殷薨,追封谥安平哀王。秋七月,以卫尉董昭为司徒。九月,行幸摩陂,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冬十月,殄夷将军田豫帅众讨吴将周贺于成山,杀贺。十一月丙寅,太白昼见。有星孛于翼,近太微上将星。庚寅,陈思王植薨。十二月,行还许昌宫。
青龙元年春正月甲申,青龙见郏之摩陂井中。二月丁酉,幸摩陂观龙,于是改年;改摩陂为龙陂,赐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无出今年租赋。三月甲子,诏公卿举贤良笃行之士各一人。夏五月壬申,诏祀故大将军夏侯惇、大司马曹仁、车骑将军程昱于太祖庙庭。魏书载诏曰:‘昔先王之礼,于功臣存则显其爵禄,没则祭于大蒸,故汉氏功臣祠于庙庭。大魏元功之臣功勋优著,终始休明者,其皆依礼祀之。’于是以惇等配飨之。戊寅,北海王蕤薨。闰月庚寅朔,日有蚀之。丁酉,改封宗室女非诸王女皆为邑主。诏诸郡国山川不在祠典者勿祠。六月,洛阳宫鞠室灾。
保塞鲜卑大人步度根与叛鲜卑大人轲比能私通,并州刺史毕轨表,辄出军以外威比能,内镇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以为比能所诱,有自疑心。今轨出军,适使二部惊合为一,何所威镇乎?’促敕轨,以出军者慎勿越塞过句注也。比诏书到,轨以进军屯阴馆,遣将军苏尚、董弼追鲜卑。比能遣子将千余骑迎步度根部落,与尚、弼相遇,战于楼烦,二将败没。步度根部落皆叛出塞,与比能合寇边。遣骁骑将军秦朗将中军讨之,虏乃走漠北。
秋九月,安定保塞匈奴大人胡薄居姿职等叛,司马宣王遣将军胡遵等追讨,破降之。
冬十月,步度根部落大人戴胡阿狼泥等诣并州降,朗引军还。魏氏春秋曰:朗字元明,新兴人。献帝传曰:朗父名冝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围,关羽屡请于太祖,求以杜氏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见之,乃自纳之。冝禄归降,以为铚长。及刘备走小沛,张飞随之,过谓冝禄曰:‘人取汝妻,而为之长,何蚩蚩若是邪!随我去乎?’冝禄从之数里,悔欲还,飞杀之。朗随母氏畜于公宫,太祖甚爱之,每坐席,谓賔客曰:‘岂有人爱假子如孤者乎?’ 魏略曰:朗游遨诸侯间,历武、文之世而无尤也。及明帝即位,授以内官,为骁骑将军、给事中,每车驾出入,朗常随从。时明帝喜发举,数有以轻微而致大辟者,朗终不能有所谏止,又未尝进一善人,帝亦以是亲爱;每顾问之,多呼其小字阿稣,数加赏赐,为起大第于京城中。四方虽知朗无能为益,犹以附近至尊,多赂遗之,富均公侯。 世语曰:朗子秀,劲厉能直言,为晋武帝博士。魏略以朗与孔桂俱在佞幸篇。桂字叔林,天水人也。建安初,数为将军杨秋使诣太祖,太祖表拜骑都尉。桂性便辟,晓博弈、蹹鞠,故太祖爱之,每在左右,出入随从。桂察太祖意,喜乐之时,因言次曲有所陈,事多见从,数得赏赐,人多馈遗,桂由此侯服玉食。太祖既爱桂,五官将及诸侯亦皆亲之。其后桂见太祖久不立太子,而有意于临菑侯,因更亲附临菑侯而简于五官将,将甚衔之。及太祖薨,文帝即王位,未及致其罪。黄初元年,随例转拜驸马都尉。而桂私受西域货赂,许为人事。事发,有诏收问,遂杀之。 鱼豢曰:为上者不虚授,处下者不虚受,然后外无伐檀之叹,内无尸素之刺,雍熙之美着,太平之律显矣。而佞幸之徒,但姑息人主,至乃无德而荣,无功而禄,如是焉得不使中正日朘,倾邪滋多乎!以武皇帝之慎赏,明皇帝之持法,而犹有若此等人,而况下斯者乎?
十二月,公孙渊斩送孙权所遣使张弥、许晏首,以渊为大司马乐浪公。世语曰:并州刺史毕轨送汉故度辽将军范明友鲜卑奴,年三百五十岁,言语饮食如常人。奴云:‘霍显,光后小妻。明友妻,光前妻女。’ 博物志曰:时京邑有一人失其姓名,食啖兼十许人,遂肥不能动。其父曾作远方长吏,官徙送彼县,令故义传供食之;一二年中,一郷中辄为之俭。 傅子曰:时太原发冢破棺,棺中有一生妇人,将出与语,生人也。送之京师,问其本事,不知也。视其冢上树木可三十岁,不知此妇人三十岁常生于地中邪?将一朝欻生,偶与发冢者会也?
二年春二月乙未,太白犯荧惑。癸酉,诏曰:‘鞭作官刑,所以纠慢怠也,而顷多以无辜死。其减鞭杖之制,著于令。’三月庚寅,山阳公薨,帝素服发哀,遣使持节典护丧事。己酉,大赦。夏四月,大疫。崇华殿灾。丙寅,诏有司以太牢告祠文帝庙。追谥山阳公为汉孝献皇帝,葬以汉礼。献帝传曰:帝变服,率群臣哭之,使使持节行司徒太常和洽吊祭,又使持节行大司空大司农崔林监护丧事。诏曰:‘盖五帝之事尚矣,仲尼盛称尧、舜巍巍荡荡之功者,以为禅代乃大圣之懿事也。山阳公深识天禄永终之运,禅位文皇帝以顺天命。先帝命公行汉正朔,郊天祀祖以天子之礼,言事不称臣,此舜事尧之义也。昔放勋殂落,四海如丧考妣,遏密八音,明丧葬之礼同于王者也。今有司奏丧礼比诸侯王,此岂古之遗制而先帝之至意哉?今谥公汉孝献皇帝。’使太尉具以一太牢告祠文帝庙,曰:‘叡闻夫礼也者,反本请吉,不忘厥初,是以先代之君,尊尊亲亲,戚有尚焉。今山阳公寝疾弃国,有司建言丧纪之礼视诸侯王。叡惟山阳公昔知天命永终于己,深观历数允在圣躬,传祚禅位,尊我民主,斯乃陶唐懿德之事也。黄初受终,命公于国行汉正朔,郊天祀祖礼乐制度率乃汉旧,斯亦舜、禹明堂之义也。上考遂初,皇极攸建,允熙克让,莫明于兹。盖子以继志嗣训为孝,臣以配命钦述为忠,故诗称“匪棘其犹,聿追来孝”,书曰“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叡敢不奉承徽典,以昭皇考之神灵。今追谥山阳公曰孝献皇帝,册赠玺绂。命司徒、司空持节吊祭护丧,光禄、大鸿胪为副,将作大匠、复土将军营成陵墓,及置百官群吏,车旗服章丧葬礼仪,一如汉氏故事;丧葬所供群官之费,皆仰大司农。立其后嗣为山阳公,以通三统,永为魏賔。’于是赠册曰:‘呜呼,昔皇天降戾于汉,俾逆臣董卓,播厥凶虐,焚灭京都,劫迁大驾。于时六合云扰,奸雄熛起。帝自西京,徂唯求定,臻兹洛邑。畴咨圣贤,聿改乘辕,又迁许昌,武皇帝是依。岁在玄枵,皇师肇征,迄于鹑尾,十有八载,群寇歼殄,九域咸乂。惟帝念功,祚兹魏国,大启土宇。爰及文皇帝,齐圣广渊,仁声旁流,柔远能迩,殊俗向义,乾精承祚,坤灵吐曜,稽极玉衡,允膺历数,度于轨仪,克猒帝心。乃仰钦七政,俯察五典,弗采四岳之谋,不俟师锡之举,幽赞神明,承天禅位。祚逮朕躬,统承洪业。盖闻昔帝尧,元恺既举,凶族未流,登舜百揆,然后百揆时序,内平外成,授位明堂,退终天禄,故能冠德百王,表功高岳。自往迄今,弥历七代,岁曁三千,而大运来复,庸命底绩,纂我民主,作建皇极。念重光,绍咸池,继韶夏,超群后之遐踪,邈商、周之惭德,可谓高朗令终,昭明洪烈之懿盛者矣。非夫汉、魏与天地合德,与四时合信,动和民神,格于上下,其孰能至于此乎?朕惟孝献享年不永,钦若顾命,考之典谟,恭述皇考先灵遗意,阐崇弘谥,奉成圣美,以章希世同符之隆,以传亿载不朽之荣。魂而有灵,嘉兹弘休。呜呼哀哉!’八月壬申,葬于山阳国,陵曰禅陵,置园邑。葬之日,帝制锡衰弁绖,哭之恸。适孙桂氏郷侯康,嗣立为山阳公。
是月,诸葛亮出斜谷,屯渭南,司马宣王率诸军拒之。诏宣王:‘但坚壁拒守以挫其锋,彼进不得志,退无与战,乆停则粮尽,虏略无所获,则必走矣。走而追之,以逸待劳,全胜之道也。’魏氏春秋曰:亮既屡遣使交书,又致巾帼妇人之饰,以怒宣王。宣王将出战,辛毗杖节奉诏,勒宣王及军吏已下,乃止。宣王见亮使,唯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已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过数升。’宣王曰:‘亮体毙矣,其能久乎?’
五月,太白昼见。孙权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又遣将陆议、孙韶各将万余人入淮、沔。六月,征东将军满宠进军拒之。宠欲拔新城守,致贼寿春,帝不听,曰:‘昔汉光武遣兵县据略阳,终以破隗嚣,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纵权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诸将坚守,吾将自往征之,比至,恐权走也。’秋七月壬寅,帝亲御龙舟东征,权攻新城,将军张颕等拒守力战,帝军未至数百里,权遁走,议、韶等亦退。群臣以为大将军方与诸葛亮相持未解,车驾可西幸长安。帝曰:‘权走,亮胆破,大将军以制之,吾无忧矣。’遂进军幸寿春,录诸将功,封赏各有差。八月己未,大曜兵,飨六军,遣使者持节犒劳合肥、寿春诸军。辛巳,行还许昌宫。
司马宣王与亮相持,连围积日,亮数挑战,宣王坚垒不应。会亮卒,其军退还。
冬十月乙丑,月犯镇星及轩辕。戊寅,月犯太白。十一月,京都地震,从东南来,隐隐有声,摇动屋瓦。十二月,诏有司删定大辟,减死罪。
三年春正月戊子,以大将军司马宣王为太尉。己亥,复置朔方郡。京都大疫。丁巳,皇太后崩。乙亥,陨石于寿光县。三月庚寅,葬文德郭后,营陵于首阳陵涧西,如终制。顾恺之启蒙注曰:魏时人有开周王冢者,得殉葬女子,经数日而有气,数月而能语;年可二十。送诣京师,郭太后爱养之。十余年,太后崩,哀思哭泣,一年余而死。
是时,大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緫章观。百姓失农时,直臣杨阜、高堂隆等各数切谏,虽不能听,常优容之。魏略曰:是年起太极诸殿,筑緫章观,高十余丈,建翔凤于其上;又于芳林园中起陂池,楫櫂越歌;又于列殿之北立八坊,诸才人以次序处其中,贵人夫人以上转南附焉,其秩石拟百官之数。帝常游宴在内,乃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自贵人以下至尚保,及给掖庭洒扫,习伎歌者,各有千数。通引穀水过九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使博士马均作司南车,水转百戏。岁首建巨兽,鱼龙曼延,弄马倒骑,备如汉西京之制,筑阊阖诸门阙外罘罳。太子舍人张茂以吴、蜀数动,诸将出征,而帝盛兴宫室,留意于玩饰,赐与无度,帑藏空竭;又录夺士女前已嫁为吏民妻者,还以配士,既听以生口自赎,又简选其有姿首者内之掖庭,乃上书谏曰:‘臣伏见诏书,诸士女嫁非士者,一切录夺,以配战士,斯诚权时之冝,然非大化之善者也。臣请论之。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之子也。礼,赐君子小人不同日,所以殊贵贱也。吏属君子,士为小人,今夺彼以与此,亦无以异于夺兄之妻妻弟也,于父母之恩偏矣。又诏书听得以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故富者则倾家尽产,贫者举假贷贳,贵买生口以赎其妻;县官以配士为名而实内之掖庭,其丑恶者乃出与士。得妇者未必有懽心,而失妻者必有忧色,或穷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万姓之懽心者,鲜不危殆。且军师在外数千万人,一日之费非徒千金,举天下之赋以奉此役,犹将不给,况复有宫庭非员无录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赏赐横兴,内外交引,其费半军。昔汉武帝好神仙,信方士,掘地为海,封土为山,赖是时天下为一,莫敢与争者耳。自衰乱以来,四五十载,马不舍鞍,士不释甲,每一交战,血流丹野,创痍号痛之声于今未已。犹彊寇在疆,图危魏室。陛下不兢兢业业,念崇节约,思所以安天下者,而乃奢靡是务,中尚方纯作玩弄之物,炫燿后园,建承露之盘,斯诚快耳目之观,然亦足以骋寇仇之心矣。惜乎,舍尧舜之节俭,而为汉武之侈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愿陛下沛然下诏,万几之事有无益而有损者悉除去之,以所除无益之费,厚赐将士父母妻子之饥寒者,问民所疾而除其所恶,实仓廪,缮甲兵,恪恭以临天下。如是,吴贼面缚,蜀虏舆榇,不待诛而自服,太平之路可计日而待也。陛下可无劳神思于海表,军师高枕,战士备员。今群公皆结舌,而臣所以不敢不献瞽言者,臣昔上要言,散骑奏臣书,以听谏篇为善,诏曰:“是也”,擢臣为太子舍人;且臣作书讥为人臣不能谏诤,今有可谏之事而臣不谏,此为作书虚妄而不能言也。臣年五十,常恐至死无以报国,是以投躯没身,冒昧以闻,惟陛下裁察。’书通,上顾左右曰:‘张茂恃郷里故也。’以事付散骑而已。茂字彦林,沛人。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八月庚午,立皇子芳为齐王,询为秦王。丁巳,行还洛阳宫。命有司复崇华,改名九龙殿。冬十月己酉,中山王衮薨。壬申,太白昼见。十一月丁酉,行幸许昌宫。魏氏春秋曰:是岁张掖郡删丹县金山玄川溢涌,宝石负图,状象灵龟,广一丈六尺,长一丈七尺一寸,围五丈八寸,立于川西。有石马七,其一仙人骑之,其一羁绊,其五有形而不善成。有玉匣关盖于前,上有玉字,玉玦二,璜一。麒麟在东,凤鸟在南,白虎在西,牺牛在北,马自中布列四面,色皆苍白。其南有五字,曰‘上上三天王’;又曰‘述大金,大讨曹,金但取之,金立中,大金马一匹在中,大吉开寿,此马甲寅述水’。凡‘中’字六,‘金’字十;又有若八卦及列宿孛彗之象焉。世语曰:又有一鸡象。搜神记曰:初,汉元、成之世,先识之士有言曰,魏年有和,当有开石于西三千余里,系五马,文曰‘大讨曹’。及魏之初兴也,张掖之柳谷,有开石焉,始见于建安,形成于黄初,文备于太和,周围七寻,中高一仞,苍质素章,龙马、麟鹿、凤皇、仙人之象,粲然咸著,此一事者,魏、晋代兴之符也。至晋泰始三年,张掖太守焦胜上言,以留郡本国图校今石文,文字多少不同,谨具图上。桉其文有五马象,其一有人平上帻,执戟而乘之,其一有若马形而不成,其字有‘金’,有‘中’,有‘大司马’,有‘王’,有‘大吉’,有‘正’,有‘开寿’,其一成行,曰‘金当取之’。 汉晋春秋曰:氐池县大柳谷口夜激波涌溢,其声如雷,晓而有苍石立水中,长一丈六尺,高八尺,白石画之,为十三马,一牛,一鸟,八卦玉玦之象,皆隆起,其文曰‘大讨曹,适水中,甲寅’。帝恶其‘讨’也,使凿去为‘计’,以苍石窒之,宿昔而白石满焉。至晋初,其文愈明,马象皆焕彻如玉焉。
四年春二月,太白复昼见,月犯太白,又犯轩辕一星,入太微而出。夏四月,置崇文观,征善属文者以充之。五月乙卯,司徒董昭薨。丁巳,肃慎氏献楛矢。
六月壬申,诏曰:‘有虞氏画象而民弗犯,周人刑错而不用。朕从百王之末,追望上世之风,邈乎何相去之远?法令滋章,犯者弥多,刑罚愈众,而奸不可止。往者桉大辟之条,多所蠲除,思济生民之命,此朕之至意也。而郡国毙狱,一岁之中尚过数百,岂朕训导不醇,俾民轻罪,将苛法犹存,为之陷阱乎?有司其议狱缓死,务从宽简,及乞恩者,或辞未出而狱以报断,非所以究理尽情也。其令廷尉及天下狱官,诸有死罪具狱以定,非谋反及手杀人,亟语其亲治,有乞恩者,使与奏当文书俱上,朕将思所以全之。其布告天下,使明朕意。’
秋七月,高句骊王宫斩送孙权使胡卫等首,诣幽州。甲寅,太白犯轩辕大星。冬十月己卯,行还洛阳宫。甲申,有星孛于大辰,乙酉,又孛于东方。十一月己亥,彗星见,犯宦者天纪星。十二月癸巳,司空陈群薨。乙未,行幸许昌宫。
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茌县言黄龙见。茌音仕狸反。于是有司奏,以为魏得地统,冝以建丑之月为正。三月,定历改年为孟夏四月。魏书曰:初,文皇帝即位,以受禅于汉,因循汉正朔弗改。帝在东宫著论,以为五帝三王虽同气共祖,礼不相袭,正朔自冝改变,以明受命之运。及即位,优游者久之,史官复著言冝改,乃诏三公、特进、九卿、中郎将、大夫、博士、议郎、千石、六百石博议,议者或不同。帝据古典,甲子诏曰:‘夫太极运三辰五星于上,元气转三统五行于下,登降周旋,终则又始。故仲尼作春秋,于三微之月,每月称王,以明三正迭相为首。今推三统之次,魏得地统,当以建丑之月为正月。考之群艺,厥义章矣。其改青龙五年三月为景初元年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马,建大赤之旗,朝会建大白之旗。臣松之桉:魏为土行,故服色尚黄。行殷之时,以建丑为正,故牺牲旗旗一用殷礼。礼记云:‘夏后氏尚黑,故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戎事乘𫘪,牲用骍。’郑玄云:‘夏后氏以建寅为正,物生色黑;殷以建丑为正,物牙色白;周以建子为正,物萌色赤。翰,白色马也,易曰“白马翰如”。’周礼巾车职‘建大赤以朝’,大白以即戎,此则周以正色之旗以朝,先代之旗即戎。今魏用殷礼,变周之制,故建大白以朝,大赤即戎。改大和历曰景初历。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虽与正岁不同,至于郊祀、迎气、礿祠、蒸尝、巡狩、蒐田、分至启闭、班宣时令、中气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岁斗建为历数之序。
五月己巳,行还洛阳宫。己丑,大赦。六月戊申,京都地震。己亥,以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尚书右仆射卫臻为司空。丁未,分魏兴之魏阳、锡郡之安富、上庸为上庸郡。省锡郡,以锡县属魏兴郡。
有司奏:武皇帝拨乱反正,为魏太祖,乐用武始之舞。文皇帝应天受命,为魏高祖,乐用咸熙之舞。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乐用章武之舞。三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四庙亲尽迭毁,如周后稷、文、武庙祧之制。孙盛曰:夫谥以表行,庙以存容,皆于既没然后著焉,所以原始要终,以示百世也。未有当年而逆制祖宗,未终而豫自尊显。昔华乐以厚敛致讥,周人以豫凶违礼,魏之群司,于是乎失正。
秋七月丁卯,司徒陈矫薨。孙权遣将朱然等二万人围江夏郡,荆州刺史胡质等击之,然退走。初,权遣使浮海与高句骊通,欲袭辽东。遣幽州刺史毌丘俭率诸军及鲜卑、乌丸屯辽东南界,玺书征公孙渊。渊发兵反,俭进军讨之,会连雨十日,辽水大涨,诏俭引军还。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王护留等居辽东,率部众随俭内附。己卯,诏辽东将吏士民为渊所胁略不得降者,一切赦之。辛卯,太白昼见。渊自俭还,遂自立为燕王,置百官,称绍汉元年。
诏青、兖、幽、兾四州大作海船。九月,兾、兖、徐、豫四州民遇水,遣侍御史循行没溺死亡及失财产者,在所开仓振救之。庚辰,皇后毛氏卒。冬十月丁未,月犯荧惑。癸丑,葬悼毛后于愍陵。乙卯,营洛阳南委粟山为圜丘。魏书载诏曰:‘盖帝王受命,莫不恭承天地以章神明,尊祀世统以昭功德,故先代之典既著,则禘郊祖宗之制备也。昔汉氏之初,承秦灭学之后,采摭残缺,以备郊祀,自甘泉后土、雍宫五畤,神祇兆位,多不见经,是以制度无常,一彼一此,四百余年,废无禘祀。古代之所更立者,遂有阙焉。曹氏系世,出自有虞氏,今祀圜丘,以始祖帝舜配,号圜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祇,以武宣后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至晋泰始二年,并圜丘、方丘二至之祀于南北郊。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丁巳,分襄阳临沮、冝城、旍阳、邔邔音其己反四县,置襄阳南部都尉。己未,有司奏文昭皇后立庙京都。分襄阳郡之鄀叶县属义阳郡。魏略曰:是岁,徙长安诸钟簴、骆驼、铜人、承露盘。盘折,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铸作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成山,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上,捕山禽杂兽置其中。 汉晋春秋曰:帝徙盘,盘折,声闻数十里,金狄或泣,因留于霸城。 魏略载司徒军议掾河东董寻上书谏曰:‘臣闻古之直士,尽言于国,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于桀、纣,刘辅譬赵后于人婢。天生忠直,虽白刃沸汤,往而不顾者,诚为时主爱惜天下也。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当广大之,犹冝随时,不妨农务,况乃作无益之物,黄龙、凤皇,九龙、承露盘,土山、渊池,此皆圣明之所不兴也,其功参倍于殿舍。三公九卿侍中尚书,天下至德,皆知非道而不敢言者,以陛下春秋方刚,心畏雷霆。今陛下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人;而使穿方举土,面目垢黑,沾体涂足,衣冠了鸟,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非谓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故有君不君,臣不臣,上下不通,心怀郁结,使阴阳不和,灾害屡降,凶恶之徒因闲而起,谁当为陛下尽言是者乎?又谁当干万乘以死为戏乎?臣知言出必死,而臣自比于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何损?秉笔流涕,心与世辞。臣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将奏,沐浴。既通,帝曰:‘董寻不畏死邪!’主者奏收寻,有诏勿问。后为贝丘令,清省得民心。
二年春正月,诏太尉司马宣王帅众讨辽东。干窦晋纪曰:帝问宣王:‘度渊将何计以待君?’宣王对曰:‘渊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拒大军,其次也;坐守襄平,此为成禽耳。’帝曰:‘然则三者何出?’对曰:‘唯明智审量彼我,乃预有所割弃,此既非渊所及,又谓今往县远,不能持久,必先拒辽水,后守也。’帝曰:‘往还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魏名臣奏载散骑常侍何曾表曰:‘臣闻先王制法,必于全慎,故建官授任,则置假辅,陈师命将,则立监贰,宣命遣使,则设介副,临敌交刃,则参御右,盖以尽谋思之功,防安危之变也。是以在险当难,则权足相济,陨缺不预,则手足相代,其为固防,至深至远。及至汉氏,亦循旧章。韩信伐赵,张耳为贰;马援讨越,刘隆副军。前世之迹,著在篇志。今懿奉辞诛罪,步骑数万,道路回阻,四千余里,虽假天威,有征无战,寇或潜遁,消散日月,命无常期。人非金石,远虑详备,诚冝有副。今北边诸将及懿所督,皆为僚属,名位不殊,素无定分,卒有变急,不相镇摄。存不忘亡,圣达所戒,冝选大臣名将威重宿著者,盛其礼秩,遣诣懿军,进同谋略,退为副佐。虽有万一不虞之灾,军主有储,则无患矣。’毌丘俭志记云,时以俭为宣王副也。
二月癸卯,以大中大夫韩曁为司徒。癸丑,月犯心距星,又犯心中央大星。夏四月庚子,司徒韩曁薨。壬寅,分沛国萧、相、竹邑、符离、蕲、铚、龙亢、山桑、洨、虹洨音胡交反。虹音绛。十县为汝阴郡。宋县、陈郡苦县皆属谯郡。以沛、杼秋、公丘、彭城丰国、广戚,并五县为沛王国。庚戌,大赦。五月乙亥,月犯心距星,又犯中央大星。魏书载戊子诏曰:‘昔汉高祖创业,光武中兴,谋除残暴,功昭四海,而坟陵崩颓,童儿牧竖践蹈其上,非大魏尊崇所承代之意也。其表高祖、光武陵四面百步,不得使民耕牧樵采。’六月,省渔阳郡之狐奴县,复置安乐县。
秋八月,烧当羌王芒中、注诣等叛,凉州刺史率诸郡攻讨,斩注诣首。癸丑,有彗星见张宿。汉晋春秋曰:史官言于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恶之。’于是大脩禳祷之术以厌焉。 魏书曰:九月,蜀阴平太守廖惇反,攻守善羌侯宕蕈营。雍州刺史郭淮遣广魏太守王赟、南安太守游弈将兵讨惇。淮上书:‘赟、弈等分兵夹山东西,围落贼表,破在旦夕。’帝曰:‘兵势恶离。’促诏淮敕弈诸别营非要处者,还令据便地。诏敕未到,弈军为惇所破;赟为流矢所中死。
丙寅,司马宣王围公孙渊于襄平,大破之,传渊首于京都,海东诸郡平。冬十一月,录讨渊功,太尉宣王以下增邑封爵各有差。初,帝议遣宣王讨渊,发卒四万人。议臣皆以为四万兵多,役费难供。帝曰:‘四千里征伐,虽云用竒,亦当任力,不当稍计役费。’遂以四万人行。及宣王至辽东,霖雨不得时攻,群臣或以为渊未可卒破,冝诏宣王还。帝曰:‘司马懿临危制变,擒渊可计日待也。’卒皆如所策。
壬午,以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闰月,月犯心中央大星。十二月乙丑,帝寝疾不豫。辛巳,立皇后。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谷。以燕王宇为大将军,甲申免,以武卫将军曹爽代之。汉晋春秋曰:帝以燕王宇为大将军,使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肈、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久专权宠,为朗等素所不善,惧有后害,阴图间之,而宇常在帝侧,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气微,宇下殿呼曹肈有所议,未还,而帝少间,惟曹爽独在。放知之,呼资与谋。资曰:‘不可动也。’放曰:‘俱入鼎镬,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见帝,垂泣曰:‘陛下气微,若有不讳,将以天下付谁?’帝曰:‘卿不闻用燕王耶?’放曰:‘陛下忘先帝诏敕,藩王不得辅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肈、秦朗等便与才人侍疾者言戏。燕王拥兵南面,不听臣等入,此即竖刀、赵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统政,外有彊暴之寇,内有劳怨之民,陛下不远虑存亡,而近系恩旧。委祖考之业,付二三凡士,寝疾数日,外内拥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帝得放言,大怒曰:‘谁可任者?’放、资乃举爽代宇,又白‘冝诏司马宣王使相参’,帝从之。放、资出,曹肈入,泣涕固谏,帝使肈敕停。肈出户,放、资趋而往,复说止帝,帝又从其言。放曰:‘冝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于是宇、肈、献、朗相与泣而归第。
初,青龙三年中,寿春农民妻自言为天神所下,命为登女,当营卫帝室,蠲邪纳福。饮人以水,及以洗创,或多愈者。于是立馆后宫,下诏称扬,甚见优宠。及帝疾,饮水无验,于是杀焉。
三年春正月丁亥,太尉宣王还至河内,帝驿马召到,引入卧内,执其手谓曰:‘吾疾甚,以后事属君,君其与爽辅少子。吾得见君,无所恨!’宣王顿首流涕。魏略曰:帝既从刘放计,召司马宣王,自力为诏,既封,顾呼宫中常所给使者曰:‘辟邪来!汝持我此诏授太尉也。’辟邪驰去。先是,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冝便道遣宣王从河内西还,事以施行。宣王得前诏,斯须复得后手笔,疑京师有变,乃驰到,入见帝。劳问讫,乃召齐、秦二王以示宣王,别指齐王谓宣王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敎齐王令前抱宣王颈。 魏氏春秋曰:时太子芳年八岁,秦王九岁,在于御侧。帝执宣王手,目太子曰:‘死乃复可忍,朕忍死待君,君其与爽辅此。’宣王曰:‘陛下不见先帝属臣以陛下乎?’即日,帝崩于嘉福殿,魏书曰:殡于九龙前殿。时年三十六。臣松之桉:魏武以建安九年八月定邺,文帝始纳甄后,明帝应以十年生,计至此年正月,整三十四年耳。时改正朔,以故年十二月为今年正月,可彊名三十五年,不得三十六也。癸丑,葬高平陵。
魏书曰:帝容止可观,望之俨然。自在东宫,不交朝臣,不问政事,唯潜思书籍而已。即位之后,褒礼大臣,料简功能,真伪不得相贸,务绝浮华谮毁之端,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彊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含垢藏疾,容受直言,听受吏民士庶上书,一月之中至数十百封,虽文辞鄙陋,犹览省究竟,意无猒倦。 孙盛曰:闻之长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而沉毅好断。初,诸公受遗辅导,帝皆以方任处之,政自己出。而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伟也。然不思建德垂风,不固维城之基,至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悲夫!
评曰:明帝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槩焉。于时百姓雕弊,四海分崩,不先聿脩显祖,阐拓洪基,而遽追秦皇、汉武,宫馆是营,格之远猷,其殆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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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四‧魏书四 三少帝纪第四     齐王纪
齐王讳芳,字兰卿。明帝无子,养王及秦王询;宫省事秘,莫有知其所由来者。魏氏春秋曰:或云任城王楷子。青龙三年,立为齐王。景初三年正月丁亥朔,帝甚病,乃立为皇太子。是日,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大将军曹爽、太尉司马宣王辅政。诏曰:‘朕以眇身,继承鸿业,茕茕在疚,靡所控告。大将军、太尉奉受末命,夹辅朕躬,司徒、司空、冢宰、元辅揔率百僚,以宁社稷,其与群卿大夫勉勗乃心,称朕意焉。诸所兴作宫室之役,皆以遗诏罢之。官奴婢六十已上,免为良人。’二月,西域重译献火浣布,诏大将军、太尉临试以示百寮。异物志曰:斯调国有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于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则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为布,色小青黑;若尘垢洿之,便投火中,则更鲜明也。 傅子曰:汉桓帝时,大将军梁兾以火浣布为单衣,常大会賔客,兾阳争酒,失杯而污之,伪怒,解衣曰:‘烧之。’布得火,炜烨赫然,如烧凡布,垢尽火灭,粲然洁白,若用灰水焉。 搜神记曰:昆仑之墟有炎火之山,山上有鸟兽草木,皆生于炎火之中,故有火浣布,非此山草木之皮枲,则其鸟兽之毛也。汉世西域旧献此布,中间乆绝;至魏初,时人疑其无有。文帝以为火性酷烈,无含生之气,著之典论,明其不然之事,绝智者之听。及明帝立,诏三公曰:‘先帝昔著典论,不朽之格言,其刊石于庙门之外及太学,与石经并,以永示来世。’至是西域使至而献火浣布焉,于是刊灭此论,而天下笑之。 臣松之昔从征西至洛阳,历观旧物,见典论石在太学者尚存,而庙门外无之,问诸长老,云晋初受禅,即用魏庙,移此石于太学,非两处立也。窃谓此言为不然。 又东方朔神异经曰:南荒之外有火山,长三十里,广五十里,其中皆生不烬之木,昼夜火烧,得暴风不猛,猛雨不灭。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常居火中,色洞赤,时时出外而色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续其毛,织以为布。
丁丑诏曰:‘太尉体道正直,尽忠三世,南擒孟达,西破蜀虏,东灭公孙渊,功盖海内。昔周成建保傅之官,近汉显宗崇宠邓禹,所以优隆儁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为太傅,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三月,以征东将军满宠为太尉。夏六月,以辽东东沓县吏民渡海居齐郡界,以故纵城为新沓县以居徙民。秋七月,上始亲临朝,听公卿奏事。八月,大赦。冬十月,以镇南将军黄权为车骑将军。
十二月,诏曰:‘烈祖明皇帝以正月弃背天下,臣子永惟忌日之哀,其复用夏正;虽违先帝通三统之义,斯亦礼制所由变改也。又夏正于数为得天正,其以建寅之月为正始元年正月,以建丑月为后十二月。’
正始元年春二月乙丑,加侍中中书监刘放、侍中中书令孙资为左右光禄大夫。丙戌,以辽东汶、北丰县民流徙渡海,规齐郡之西安、临菑、昌国县界为新汶、南丰县,以居流民。
自去冬十二月至此月不雨。丙寅,诏令狱官亟平冤枉,理出轻微;群公卿士谠言嘉谋,各悉乃心。夏四月,车骑将军黄权薨。秋七月,诏曰:‘易称损上益下,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方今百姓不足而御府多作金银杂物,将奚以为?今出黄金银物百五十种,千八百余斤,销冶以供军用。’八月,车驾巡省洛阳界秋稼,赐高年力田各有差。
二年春二月,帝初通论语,使太常以太牢祭孔子于辟雍,以颜渊配。
夏五月,吴将朱然等围襄阳之樊城,太傅司马宣王率众拒之。干宝晋纪曰:吴将全琮寇芍陂,朱然、孙伦五万人围樊城,诸葛瑾、步隲寇柤中;琮已破走而樊围急。宣王曰:‘柤中民夷十万,隔在水南,流离无主,樊城被攻,历月不解,此危事也,请自讨之。’议者咸言:‘贼远围樊城不可拔,挫于坚城之下,有自破之势,宜长策以御之。’宣王曰:‘军志有之:将能而御之,此为縻军;不能而任之,此为覆军。今疆埸骚动,民心疑惑,是社稷之大忧也。’六月,督诸军南征,车驾送津阳城门外。宣王以南方暑湿,不宜持乆,使轻骑挑之,然不敢动。于是乃令诸军休息洗沐,简精锐,募先登,申号令,示必攻之势。然等闻之,乃夜遁。追至三州口,大杀获。六月辛丑,退。己卯,以征东将军王陵为车骑将军。冬十二月,南安郡地震。
三年春正月,东平王徽薨。三月,太尉满宠薨。秋七月甲申,南安郡地震。乙酉,以领军将军蒋济为太尉。冬十二月,魏郡地震。
四年春正月,帝加元服,赐群臣各有差。夏四月乙卯,立皇后甄氏,大赦。五月朔,日有蚀之,既。秋七月,诏祀故大司马曹真、曹休、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太常桓阶、司空陈群、太傅锺繇、车骑将军张郃、左将军徐晃、前将军张辽、右将军乐进、太尉华歆、司徒王朗、骠骑将军曹洪、征西将军夏侯渊、后将军朱灵、文聘、执金吾臧霸、破虏将军李典、立义将军庞德、武猛校尉典韦于太祖庙庭。冬十二月,倭国女王俾弥呼遣使奉献。
五年春二月,诏大将军曹爽率众征蜀。夏四月朔,日有蚀之。五月癸巳,讲尚书经通,使太常以太牢祠孔子于辟雍,以颜渊配;赐太传、大将军及侍讲者各有差。丙午,大将军曹爽引军还。秋八月,秦王询薨。九月,鲜卑内附,置辽东属国,立昌黎县以居之。冬十一月癸卯,诏祀故尚书令荀攸于太祖庙庭。臣松之以为故魏氏配飨不及荀彧,盖以其末年异议,又位非魏臣故也。至于升程昱而遗郭嘉,先锺繇而后荀攸,则未详厥趣也。徐佗谋逆而许褚心动,忠诚之至远同于日䃅,且潼关之危,非褚不济,褚之功烈有过典韦,今祀韦而不及褚,文所未达也。己酉,复秦国为京兆郡。十二月,司空崔林薨。
六年春二月丁卯,南安郡地震。丙子,以骠骑将军赵俨为司空;夏六月,俨薨。八月丁卯,以太常高柔为司空。癸巳,以左光禄大夫刘放为骠骑将军,右光禄大夫孙资为卫将军。冬十一月,祫祭太祖庙,始祀前所论佐命臣二十一人。十二月辛亥,诏故司徒王朗所作易传,令学者得以课试。乙亥,诏曰:‘明日大会群臣,其令太傅乘舆上殿。’
七年春二月,幽州刺史毌丘俭讨高句骊,夏五月,讨濊貊,皆破之。韩那奚等数十国各率种落降。秋八月戊申,诏曰:‘属到巿观见所斥卖官奴婢,年皆七十,或疾残病,所谓天民之穷者也。且官以其力竭而复鬻之,进退无谓,其悉遣为良民。若有不能自存者,郡县振给之。’臣松之案:帝初即位,有诏‘官奴婢六十以上免为良人’。既有此诏,则宜遂为永制。七八年间,而复货年七十者,且七十奴婢及疾残病,并非可售之物,而鬻之于巿,此皆事之难解。
己酉,诏曰:‘吾乃当以十九日亲祠,而昨出已见治道,得雨当复更治,徒弃功夫。每念百姓力少役多,夙夜存心。道路但当期于通利,闻乃檛捶老小,务崇脩饰,疲困流离,以至哀叹,吾岂安乘此而行,致馨德于宗庙邪?自今已后,明申敕之。’冬十二月,讲礼记通,使太常以太牢祀孔子于辟雍,以颜渊配。习凿齿汉晋春秋曰:是年,吴将朱然入柤中,斩获数千;柤中民吏万余家渡沔。司马宣王谓曹爽曰:‘若便令还,必复致寇,宜权留之。’爽曰:‘今不脩守沔南,留民沔北,非长策也。’宣王曰:‘不然。凡物置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曰,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要,不可不审。设令贼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钞柤中,君将何以救之?’爽不听,卒令还。然后袭杀之。袁淮言于爽曰:‘吴楚之民脆弱寡能,英才大贤不出其土,比技量力,不足与中国相抗,然自上世以来常为中国患者,盖以江汉为池,舟楫为用,利则陆钞,不利则入水,攻之道远,中国之长技无所用之也。孙权自十数年以来,大畋江北,缮治甲兵,精其守御,数出盗窃,敢远其水,陆次平土,此中国所愿闻也。夫用兵者,贵以饱待饥,以逸击劳,师不欲乆,行不欲远,守少则固,力专则彊。当今宜捐淮、汉已南,退却避之。若贼能入居中央,来侵边境,则随其所短,中国之长技得用矣。若不敢来,则边境得安,无钞盗之忧矣。使我国富兵彊,政脩民一,陵其国不足为远矣。今襄阳孤在汉南,贼循汉而上,则断而不通,一战而胜,则不攻而自服,故置之无益于国,亡之不足为辱。自江夏已东,淮南诸郡,三后已来,其所亡几何,以近贼疆界易钞掠之故哉!若徙之淮北,远绝其间,则民人安乐,何鸣吠之惊乎?’遂不徙。
八年春二月朔,日有蚀之。夏五月,分河东之汾北十县为平阳郡。
秋七月,尚书何晏奏曰:‘善为国者必先治其身,治其身者慎其所习。所习正则其身正,其身正则不令而行;所习不正则其身不正,其身不正则虽令不从。是故为人君者,所与游必择正人,所观览必察正象,放郑声而弗听,远佞人而弗近,然后邪心不生而正道可弘也。季末暗主不知损益,斥远君子,引近小人,忠良疏远,便辟亵狎,乱生近昵,譬之社鼠;考其昏明,所积以然,故圣贤谆谆以为至虑。舜戒禹曰“邻哉邻哉”,言慎所近也,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与也。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可自今以后,御幸式干殿及游豫后园,皆大臣侍从,因从容戏宴,兼省文书,询谋政事,讲论经义,为万世法。’冬十二月,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孔晏乂奏曰:‘礼,天子之宫,有斲砻之制,无朱丹之饰,宜循礼复古。今天下已平,君臣之分明,陛下但当不懈于位,平公正之心,审赏罚以使之。可绝后园习骑乘马,出必御辇乘车,天下之福,臣子之愿也。’晏乂咸因阙以进规谏。
九年春二月,卫将军中书令孙资,癸巳,骠骑将军中书监刘放,三月甲午,司徒卫臻,各逊位,以侯就第,位特进。四月,以司空高柔为司徒;光禄大夫徐邈为司空,固辞不受。秋九月,以车骑将军王凌为司空。冬十月,大风发屋折树。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车驾谒高平陵。孙盛魏世籍曰:高平陵在洛水南大石山,去洛城九十里。太傅司马宣王奏免大将军曹爽、爽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官,以侯就第。戊戌,有司奏収黄门张当付廷尉,考实其辞,爽与谋不轨。又尚书丁谧、邓飏、何晏、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大司农桓范皆与爽通奸谋,夷三族。语在爽传。丙午,大赦。丁未,以太傅司马宣王为丞相,固让乃止。孔衍汉魏春秋曰:诏使太常王肃册命太傅为丞相,增邑万户,群臣奏事不得称名,如汉霍光故事。太傅上书辞让曰:‘臣亲受顾命,忧深责重,凭赖天威,摧弊奸凶,赎罪为幸,功不足论。又三公之官,圣王所制,著之典礼。至于丞相,始自秦政。汉氏因之,无复变改。今三公之官皆备,横复宠臣,违越先典,革圣明之经,袭秦汉之路,虽在异人,臣所宜正,况当臣身而不固争,四方议者将谓臣何!’书十余上,诏乃许之,复加九锡之礼。太傅又言:‘太祖有大功大德,汉氏崇重,故加九锡,此乃历代异事,非后代之君臣所得议也。’又辞不受。
夏四月乙丑,改年。丙子,太尉蒋济薨。冬十二月辛卯,以司空王凌为太尉。庚子,以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二年夏五月,以征西将军郭淮为车骑将军。冬十月,以特进孙资为骠骑将军。十一月,司空孙礼薨。十二月甲辰,东海王霖薨。乙未,征南将军王昶渡江,掩攻吴,破之。
三年春正月,荆州刺史王基、新城太守州泰攻吴,破之,降者数千口。二月,置南郡之夷陵县以居降附。三月,以尚书令司马孚为司空。四月甲申,以征南将军王昶为征南大将军。壬辰,大赦。丙午,闻太尉王凌谋废帝,立楚王彪,太傅司马宣王东征凌。五月甲寅,凌自杀。六月,彪赐死。秋七月壬戌,皇后甄氏崩。辛未,以司空司马孚为太尉。戊寅,太傅司马宣王薨,以卫将军司马景王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乙未,葬怀甄后于太清陵。庚子,骠骑将军孙资薨。十一月,有司奏诸功臣应飨食于太祖庙者,更以官为次,太傅司马宣王功高爵尊,最在上。十二月,以光禄勋郑冲为司空。
四年春正月癸卯,以抚军大将军司马景王为大将军。二月,立皇后张氏,大赦。夏五月,鱼二,见于武库屋上。汉晋春秋曰:初,孙权筑东兴堤以遏巢湖。后征淮南,坏不复脩。是岁诸葛恪帅军更于堤左右结山,挟筑两城,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诸葛诞言于司马景王曰:‘致人而不至于人者,此之谓也。今因其内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两城,比救至,可大获也。’景王从之。冬十一月,诏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征吴。十二月,吴大将军诸葛恪拒战,大破众军于东关。不利而还。汉晋春秋曰:毌丘俭、王昶闻东军败,各烧屯走。朝议欲贬黜诸将,景王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原之。时司马文王为监军,统诸军,唯削文王爵而已。是岁,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景王从之。未集,而雁门、新兴二郡以为将远役,遂惊反。景王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玄伯之责!’于是魏人愧恱,人思其报。 习凿齿曰:司马大将军引二败以为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夫民忘其败,而下思其报,虽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上下离心,贤愚解体,是楚再败而晋再克也,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而以御国,则朝无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扬,兵挫而战胜,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五年夏四月,大赦。五月,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诏太尉司马孚拒之。汉晋春秋曰:是时姜维亦出围狄道。司马景王问虞松曰:‘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彊,或似彊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得,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县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景王曰:‘善!’乃使郭淮、陈泰悉关中之众,解狄道之围;敕毌丘俭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吴。姜维闻淮进兵,军食少,乃退屯陇西界。秋七月,恪退还。是时,张特守新城。魏略曰:特字子产,涿郡人。先时领牙门,给事镇东诸葛诞,诞不以为能也,欲遣还护军。会毌丘俭代诞,遂使特屯守合肥新城。及诸葛恪围城,特与将军乐方等三军众合有三千人,吏兵疾病及战死者过半,而恪起土山急攻,城将陷,不可护。特乃谓吴人曰:‘今我无心复战也。然魏法,被攻过百日而救不至者,虽降,家不坐也。自受敌以来,已九十余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余人,而战死者已过半,城虽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当还为相语之,条名别善恶,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绶去以为信。’乃投其印绶以与之。吴人听其辞而不取印绶。不攻。顷之,特还,乃夜彻诸屋材栅,补其缺为二重。明日,谓吴人曰:‘我但有鬬死耳!’吴人大怒,进攻之,不能拔,遂引去。朝廷嘉之,加杂号将军,封列侯,又迁安丰太守。
八月,诏曰:‘故中郎西平郭脩,砥节厉行,秉心不回。乃者蜀将姜维寇钞脩郡,为所执略。往岁伪大将军费祎驱率群众,阴图窥,道经汉寿,请会众賔,脩于广坐之中手刃击祎,勇过聂政,功逾介子,可谓杀身成仁,释生取义者矣。夫追加褒宠,所以表扬忠义;祚及后胤,所以奖劝将来。其追封脩为长乐郷侯,食邑千户,谥曰威侯;子袭爵,加拜奉车都尉;赐银千鉼,绢千匹,以光宠存亡,永垂来世焉。’魏氏春秋曰:脩字孝先,素有业行,著名西州。姜维劫之,脩不为屈。刘禅以为左将军,脩欲刺禅而不得亲近,每因庆贺,且拜且前,为禅左右所遏,事辄不克,故杀祎焉。 臣松之以为古之舍生取义者,必有理存焉,或感恩怀德,投命无悔,或利害有机,奋发以应会,诏所称聂政、介子是也。事非斯类,则陷乎妄作矣。魏之与蜀,虽为敌国,非有赵襄灭智之仇,燕丹危亡之急;且刘禅凡下之主,费祎中才之相,二人存亡,固无关于兴丧。郭脩在魏,西州之男子耳,始获于蜀,既不能抗节不辱,于魏又无食禄之责,不为时主所使,而无故规规然糜身于非所,义无所加,功无所立,可谓‘折柳樊圃’,其狂也且,此之谓也。
自帝即位至于是岁,郡国县道多所置省,俄或还复,不可胜纪。
六年春二月己丑,镇东将军毌丘俭上言:‘昔诸葛恪围合肥新城,城中遣士刘整出围传消息,为贼所得,考问所传,语整曰:“诸葛公欲活汝,汝可具服。”整骂曰:“死狗,此何言也!我当必死为魏国鬼,不苟求活,逐汝去也。欲杀我者,便速杀之。”终无他辞。又遣士郑像出城传消息,或以语恪,恪遣马骑寻围迹索,得像还。四五人靮头靣缚,将绕城表,敕语像,使大呼,言“大军已还洛,不如早降。”像不从其言,更大呼城中曰:“大军近在围外,壮士努力!”贼以刀筑其口,使不得言,像遂大呼,令城中闻知。整、像为兵,能守义执节,子弟冝有差异。’诏曰:‘夫显爵所以褒元功,重赏所以宠烈士。整、像召募通使,越蹈重围,冒突白刃,轻身守信,不幸见获,抗节弥厉,扬六军之大势,安城守之惧心,临难不顾,毕志传命。昔解杨执楚,有陨无贰,齐路中大夫以死成命,方之整、像,所不能加。今追赐整、像爵关中侯,各除士名,使子袭爵,如部曲将死事科。’
庚戌,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等谋废易大臣,以太常夏侯玄为大将军。事觉,诸所连及者皆伏诛。辛亥,大赦。三月,废皇后张氏。夏四月,立皇后王氏,大赦。五月,封后父奉车都尉王夔为广明郷侯、光禄大夫,位特进,妻田氏为宣阳郷君。秋九月,大将军司马景王将谋废帝,以闻皇太后。世语及魏氏春秋并云:此秋,姜维寇陇右。时安东将军司马文王镇许昌,征还击维,至京师,帝于平乐观以临军过。中领军许允与左右小臣谋,因文王辞,杀之,勒其众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文王入,帝方食栗,优人云午等唱曰:‘青头鸡,青头鸡。’青头鸡者,鸭也。帝惧不敢发。文王引兵入城,景王因是谋废帝。 臣松之案夏侯玄传及魏略,许允此年春与李丰事相连。丰既诛,即出允为镇北将军,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追杀之。允此秋不得故为领军而建此谋。甲戌,太后令曰:‘皇帝芳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耽淫内宠,沈漫女德,日延倡优,纵其丑谑;迎六宫家人留止内房,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恭孝日亏,悖慠滋甚,不可以承天绪,奉宗庙。使兼太尉高柔奉策,用一元大武告于宗庙,遣芳归藩于齐,以避皇位。’魏书曰:是日,景王承皇太后令,诏公卿中朝大臣会议,群臣失色。景王流涕曰:‘皇太后令如是,诸君其若王室何!’咸曰:‘昔伊尹放太甲以宁殷,霍光废昌邑以安汉,夫权定社稷以济四海,二代行之于古,明公当之于今,今日之事,亦唯公命。’景王曰:‘诸君所以望师者重,师安所避之?’于是乃与群臣共为奏永宁宫曰:‘守尚书令太尉长社侯臣孚、大将军武阳侯臣师、司徒万岁亭侯臣柔、司空文阳亭侯臣冲、行征西安东将军新城侯臣昭、光禄大夫关内侯臣邕、太常臣晏、卫尉昌邑侯臣伟、太仆臣嶷、廷尉定陵侯臣毓、大鸿胪臣芝、大司农臣祥、少府臣袤、永宁卫尉臣桢、永宁太仆臣阁、大长秋臣模、司隶校尉颍昌侯臣曾、河南尹兰陵侯臣肃、城门校尉臣虑、中护军永安亭侯臣望、武卫将军安寿亭侯臣演、中坚将军平原侯臣德、中垒将军昌武亭侯臣廙、屯骑校尉关内侯臣陔、步兵校尉临晋侯臣建、射声校尉安阳郷侯臣温、越骑校尉睢阳侯臣初、长水校尉关内侯臣超、侍中臣小同、臣𫖮、臣酆、博平侯臣表、侍中中书监安阳亭侯臣诞、散骑常侍臣瓌、臣仪、关内侯臣芝、尚书仆射光禄大夫高乐亭侯臣毓、尚书关内侯臣观、臣嘏、长合郷侯臣亮、臣赞、臣骞、中书令臣康、御史中丞臣钤、博士臣范、臣峻等稽首言:臣等闻天子者,所以济育群生,永安万国,三祖勋烈,光被六合。皇帝即位,纂继洪业,春秋已长,未亲万机,耽淫内宠,沈漫女色,废捐讲学,弃辱儒士,日延小优郭怀、袁信等于建始芙蓉殿前裸袒游戏,使与保林女尚等为乱,亲将后宫瞻观。又于广望观上,使怀、信等于观下作辽东妖妇,嬉亵过度,道路行人掩目,帝于观上以为䜩笑。于陵云台曲中施帷,见九亲妇女,帝临宣曲观,呼怀、信使入帷共饮酒。怀、信等更行酒,妇女皆醉,戏侮无别。使保林李华、刘勋等与怀、信等戏,清商令令狐景呵华、勋曰:“诸女,上左右人,各有官职,何以得尔?”华、勋数谗毁景。帝常喜以弹弹人,以此恚景,弹景不避首目。景语帝曰:“先帝持门户急,今陛下日将妃后游戏无度,至乃共观倡优,裸袒为乱,不可令皇太后闻。景不爱死,为陛下计耳。”帝言:“我作天子,不得自在邪?太后何与我事!”使人烧铁灼景,身体皆烂。甄后崩后,帝欲立王贵人为皇后。太后更欲外求,帝恚语景等:“魏家前后立皇后,皆从所爱耳,太后必违我意,知我当往不也?”后卒待张皇后疏薄。太后遭郃阳君丧,帝日在后园,倡优音乐自若,不数往定省。清商丞庞熙谏帝:“皇太后至孝,今遭重忧,水浆不入口,陛下当数往宽慰,不可但在此作乐。”帝言:“我自尔,谁能柰我何?”皇太后还北宫,杀张美人及禺婉,帝恚望,语景等:“太后横杀我所宠爱,此无复母子恩。”数往至故处啼哭,私使暴室厚殡棺,不令太后知也。每见九亲妇女有美色,或留以付清商。帝至后园竹间戏,或与从官携手共行。熙白:“从官不宜与至尊相提挈。”帝怒,复以弹弹熙。日游后园,每有外文书入,帝不省,左右曰“出”,帝亦不索视。太后令帝常在式干殿上讲学,不欲,使行来,帝径去;太后来问,辄诈令黄门荅言“在”耳。景、熙等畏恐,不敢复止,更共讇媚。帝肆行昏淫,败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恭孝弥颓,凶德浸盛。臣等忧惧倾覆天下,危坠社稷,虽杀身毙命不足以塞责。今帝不可以承天绪,臣请依汉霍光故事,收帝玺绶。帝本以齐王践祚,宜归藩于齐。使司徒臣柔持节,与有司以太牢告祀宗庙。臣谨昧死以闻。’奏可。是日迁居别宫,年二十三。使者持节送卫,营齐王宫于河内重门,制度皆如藩国之礼。魏略曰:景王将废帝,遣郭芝入白太后,太后与帝对坐。芝谓帝曰:‘大将军欲废陛下,立彭城王据。’帝乃起去。太后不恱。芝曰:‘太后有子不能敎,今大将军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但当顺旨,将复何言!’太后曰:‘我欲见大将军,口有所说。’芝曰:‘何可见邪?但当速取玺绶。’太后意折,乃遣傍侍御取玺绶著坐侧。芝出报景王,景王甚欢。又遣使者授齐王印绶,当出就西宫。帝受命,遂载王车,与太后别,垂涕,始从太极殿南出,群臣送者数十人,太尉司马孚悲不自胜,余多流涕。王出后,景王又使使者请玺绶。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来立,我当何之!且明皇帝当绝嗣乎?吾以为高贵郷公者,文皇帝之长孙,明皇帝之弟子,于礼,小宗有后大宗之义,其详议之。’景王乃更召群臣,以皇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贵郷公。是时太常已发二日,待玺绶于温。事定,又请玺绶。太后令曰:‘我见高贵郷公,小时识之,明日我自欲以玺绶手授之也。’
丁丑,令曰:‘东海王霖,高祖文皇帝之子。霖之诸子,与国至亲,高贵郷公髦有大成之量,其以为明皇帝嗣。’魏书曰:景王复与群臣共奏永宁宫曰:‘臣等闻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礼,大宗无嗣,则择支子之贤者;为人后者,为之子也。东海定王子高贵郷公,文皇帝之孙,宜承正统,以嗣烈祖明皇帝后。率土有赖,万邦幸甚,臣请征公诣洛阳宫。’奏可。使中护军望、兼太常河南尹肃持节,与少府袤、尚书亮、侍中表等奉法驾,迎公于元城。魏世谱曰:晋受禅,封齐王为邵陵县公。年四十三,泰始十年薨,谥曰厉公。
      高贵郷公纪
高贵郷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子也。正始五年,封歘县高贵郷公。少好学,夙成。齐王废,公卿议迎立公。十月己丑,公至于玄武馆,群臣奏请舍前殿,公以先帝旧处,避止西厢;群臣又请以法驾迎,公不听。庚寅,公入于洛阳,群臣迎拜西掖门南,公下舆将荅拜,傧者请曰:‘仪不拜。’公曰:‘吾人臣也。’遂荅拜。至止车门下舆。左右曰:‘旧乘舆入。’公曰:‘吾被皇太后征,未知所为!’遂步至太极东堂,见于太后。其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百寮陪位者欣欣焉。魏氏春秋曰:公神明爽儁,德音宣朗。罢朝,景王私曰:‘上何如主也?’锺会对曰:‘才同陈思,武类太祖。’景王曰:‘若如卿言,社稷之福也。’诏曰:‘昔三祖神武圣德,应天受祚。齐王嗣位,肆行非度,颠覆厥德。皇太后深惟社稷之重,延纳宰辅之谋,用替厥位,集大命于余一人。以眇眇之身,托于王公之上,夙夜祗畏,惧不能嗣守祖宗之大训,恢中兴之弘业,战战兢兢,如临于谷。今群公卿士股肱之辅,四方征镇宣力之佐,皆积德累功,忠勤帝室;庶凭先祖先父有德之臣,左右小子,用保乂皇家,俾朕蒙暗,垂拱而治。盖闻人君之道,德厚侔天地,润泽施四海,先之以慈爱,示之以好恶,然后教化行于上,兆民听于下。朕虽不德,昧于大道,思与宇内共臻兹路。书不云乎:“安民则惠,黎民怀之。”’大赦,改元。减乘舆服御后宫用度,及罢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丽无益之物。
正元元年冬十月壬辰,遣侍中持节分适四方,观风俗,劳士民,察冤枉失职者。癸巳,假大将军司马景王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戊戌,黄龙见于邺井中。甲辰,命有司论废立定策之功,封爵、增邑、进位、班赐各有差。
二年春正月乙丑,镇东将军毌丘俭、杨州刺史文钦反。戊寅,大将军司马景王征之。癸未,车骑将军郭淮薨。闰月己亥,破钦于乐嘉。钦遁走,遂奔吴。甲辰,安风津都尉斩俭,传首京都。世语曰:大将军奉天子征俭,至项;俭既破,天子先还。臣松之检诸书都无此事,至诸葛诞反,司马文王始挟太后及帝与俱行耳。故发诏引汉二祖及明帝亲征以为前比,知明帝已后始有此行也。 案张璠、虞溥、郭颁皆晋之令史,璠、颁出为官长,溥,鄱阳内史。璠撰后汉纪,虽似未成,辞藻可观。溥著江表传,亦粗有条贯。惟颁撰魏晋世语,蹇乏全无宫商,最为鄙劣,以时有异事,故颇行于世。干宝、孙盛等多采其言以为晋书,其中虚错如此者,往往而有之。壬子,复特赦淮南士民诸为俭、钦所诖误者。以镇南将军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司马景王薨于许昌。二月丁巳,以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甲子,吴大将孙峻等众号十万至寿春,诸葛诞拒击破之,斩吴左将军留赞,献捷于京都。三月,立皇后卞氏,大赦。夏四月甲寅,封后父卞隆为列侯。甲戌,以征南大将军王昶为骠骑将军。秋七月,以征东大将军胡遵为卫将军,镇东大将军诸葛诞为征东大将军。
八月辛亥,蜀大将军姜维寇狄道,雍州刺史王经与战洮西,经大败,还保狄道城。辛未,以长水校尉邓艾行安西将军,与征西将军陈泰并力拒维。戊辰,复遣太尉司马孚为后继。九月庚子,讲尚书业终,赐执经亲授者司空郑冲、侍中郑小同等各有差。甲辰,姜维退还。冬十月,诏曰:‘朕以寡德,不能式遏寇虐,乃令蜀贼陆梁边陲。洮西之战,至取负败,将士死亡,计以千数,或没命战场,冤魂不反,或牵掣虏手,流离异域,吾深痛愍,为之悼心。其令所在郡典农及安抚夷二护军各部大吏慰恤其门户,无差赋役一年;其力战死事者,皆如旧科,勿有所漏。’
十一月甲午,以陇右四郡及金城连年受敌,或亡叛投贼,其亲戚留在本土者不安,皆特赦之。癸丑,诏曰:‘往者洮西之战,将吏士民或临阵战亡,或沉溺洮水,骸骨不収,弃于原野,吾常痛之。其告征西、安西将军,各令部人于战处及水次钩求尸丧,収敛藏埋,以慰存亡。’
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青龙见轵县井中。乙巳,沛王林薨。魏氏春秋曰:二月丙辰,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与侍中荀𫖮、尚书崔赞、袁亮、锺毓、给事中中书令虞松等并讲述礼典,遂言帝王优劣之差。帝慕夏少康,因问𫖮等曰:‘有夏既衰,后相殆灭,少康收集夏众,复禹之绩,高祖拔起陇畒,驱帅豪儁,芟夷秦、项,包举宇内,斯二主可谓殊才异略,命世大贤者也。考其功德,谁宜为先?’𫖮等对曰:‘夫天下重器,王者天授,圣德应期,然后能受命创业。至于阶縁前绪,兴复旧绩,造之与因,难易不同。少康功德虽美,犹为中兴之君,与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为优。’帝曰:‘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未必创业者皆优,绍继者咸劣也。汤、武、高祖虽俱受命,贤圣之分,所觉县殊。少康、殷宗中兴之美,夏启、周成守文之盛,论德较实,方诸汉祖,吾见其优,未闻其劣;顾所遇之时殊,故所名之功异耳。少康生于灭亡之后,降为诸侯之隶,崎岖逃难,仅以身免,能布其德而兆其谋,卒灭过、戈,克复禹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非至德弘仁,岂济斯勋?汉祖因土崩之势,仗一时之权,专任智力以成功业,行事动静多违圣检;为人子则数危其亲,为人君则囚系贤相,为人父则不能卫子;身没之后,社稷几倾,若与少康易时而处,或未能复大禹之绩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汉祖矣。诸卿具论详之。’翌日丁巳,讲业既毕,𫖮、亮等议曰:‘三代建国,列土而治,当其衰弊,无土崩之势,可怀以德,难屈以力。逮至战国,彊弱相兼,去道德而任智力。故秦之弊可以力争。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者之儁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诗、书述殷中宗、高宗,皆列大雅,少康功美过于二宗,其为大雅明矣。少康为优,宜如诏旨。’赞、毓、松等议曰:‘少康虽积德累仁,然上承大禹遗泽余庆,内有虞、仍之援,外有靡、艾之助,寒浞谗慝,不德于民,浇、豷无亲,外内弃之,以此有国,盖有所因。至于汉祖,起自布衣,率乌合之士,以成帝者之业。论德则少康优,课功则高祖多,语资则少康易,校时则高祖难。’帝曰:‘诸卿论少康因资,高祖创造,诚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济勋如彼之难,秦、项之际,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汉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且夫仁者必有勇,诛暴必用武,少康武烈之威,岂必降于高祖哉?但夏书沦亡,旧文残缺,故勋美阙而罔载,唯有伍员粗述大略,其言复禹之绩,不失旧物,祖述圣业,旧章不行,自非大雅兼才,孰能与于此,向令坟、典具存,行事详备,亦岂有异同之论哉?’于是群臣咸恱服。中书令松进曰:‘少康之事,去世乆远,其文昧如,是以自古及今,议论之士莫有言者,德美隐而不宣。陛下既垂心远鉴,考详古昔,又发德音,赞明少康之美,使显于千载之上,宜录以成篇,永垂于后。’帝曰:‘吾学不博,所闻浅狭,惧于所论,未获其宜;纵有可采,亿则屡中,又不足贵,无乃致笑后贤,彰吾暗昧乎!’于是侍郎锺会退论次焉。
夏四月庚戌,赐大将军司马文王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丙辰,帝幸太学,问诸儒曰:‘圣人幽赞神明,仰观俯察,始作八卦,后圣重之为六十四,立爻以极数,凡斯大义,罔有不备,而夏有连山,殷有归藏,周曰周易,易之书,其故何也?’易博士淳于俊对曰:‘包羲因燧皇之图而制八卦,神农演之为六十四,黄帝、尧、舜通其变,三代随时,质文各繇其事。故易者,变易也,名曰连山,似山出内云气,连天地也;归藏者,万事莫不归藏于其中也。’帝又曰:‘若使包羲因燧皇而作易,孔子何以不云燧人氏没包羲氏作乎?’俊不能荅。帝又问曰:‘孔子作彖、象,郑玄作注,虽圣贤不同,其所释经义一也。今彖、象不与经文相连,而注连之,何也?’俊对曰;‘郑玄合彖、象于经者,欲使学者寻省易了也。’帝曰:‘若郑玄合之,于学诚便,则孔子曷为不合以了学者乎?’俊对曰:‘孔子恐其与文王相乱,是以不合,此圣人以不合为谦。’帝曰:‘若圣人以不合为谦,则郑玄何独不谦邪?’俊对曰:‘古义弘深,圣问奥远,非臣所能详尽。’帝又问曰:‘系辞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此包羲、神农之世为无衣裳。但圣人化天下,何殊异尔邪?’俊对曰:‘三皇之时,人寡而禽兽众,故取其羽皮而天下用足,及至黄帝,人众而禽兽寡,是以作为衣裳以济时变也。’帝又问:‘乾为天,而复为金,为玉,为老马,与细物并邪?’俊对曰:‘圣人取象,或远或近,近取诸物,远则天地。’
讲易毕,复命讲尚书。帝问曰:‘郑玄云“稽古同天,言尧同于天也”。王肃云“尧顺考古道而行之”。二义不同,何者为是?’博士庾峻对曰:‘先儒所执,各有乖异,臣不足以定之。然洪范称“三人占,从二人之言”。贾、马及肃皆以为“顺考古道”。以洪范言之,肃义为长。’帝曰:‘仲尼言“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尧之大美,在乎则天,顺考古道,非其至也。今发篇开义以明圣德,而舍其大,更称其细,岂作者之意邪?’峻对曰:‘臣奉遵师说,未喻大义,至于折中,裁之圣思。’次及四岳举鲧,帝又问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思无不周,明无不照,今王肃云“尧意不能明鲧,是以试用”。如此,圣人之明有所未尽邪?’峻对曰:‘虽圣人之弘,犹有所未尽,故禹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然卒能改授圣贤,缉熙庶绩,亦所以成圣也。’帝曰:‘夫有始有卒,其唯圣人。若不能始,何以为圣?其言“惟帝难之”,然卒能改授,盖谓知人,圣人所难,非不尽之言也。经云:“知人则哲,能官人。”若尧疑鲧,试之九年,官人失叙,何得谓之圣哲?’峻对曰:‘臣窃观经传,圣人行事不能无失,是以尧失之四凶,周公失之二叔,仲尼失之宰予。’帝曰:‘尧之任鲧,九载无成,汨陈五行,民用昏垫。至于仲尼失之宰予,言行之间,轻重不同也。至于周公、管、蔡之事,亦尚书所载,皆博士所当通也。’峻对曰:‘此皆先贤所疑,非臣寡见所能究论。’次及‘有鳏在下曰虞舜’,帝问曰:‘当尧之时,洪水为害,四凶在朝,宜速登贤圣济斯民之时也。舜年在既立,圣德光明,而乆不进用,何也?’峻对曰:‘尧咨嗟求贤,欲逊己位,岳曰“否德忝帝位”。尧复使岳扬举仄陋,然后荐舜。荐舜之本,实由于尧,此盖圣人欲尽众心也。’帝曰:‘尧既闻舜而不登用,又时忠臣亦不进达,乃使狱扬仄陋而后荐举,非急于用圣恤民之谓也。’峻对曰:‘非臣愚见所能逮及。’
于是复命讲礼记。帝问曰:‘“太上立德,其次务施报”。为治何由而教化各异;皆脩何政而能致于立德,施而不报乎?’博士马照对曰:‘太上立德,谓三皇五帝之世以德化民,其次报施,谓三王之世以礼为治也。’帝曰:‘二者致化薄厚不同,将主有优劣邪?时使之然乎?’照对曰:‘诚由时有朴文,故化有薄厚也。’帝集载帝自叙始生祯祥曰:‘昔帝王之生,或有祯祥,盖所以彰显神异也。惟予小子,支胤末流,谬为灵祇之所相祐也,岂敢自比于前喆,聊记录以示后世焉。其辞曰:惟正始三年九月辛未朔,二十五日乙未直成,予生。于时也,天气清明,日月晖光,爰有黄气,烟煴于堂,照曜室宅,其色煌煌。相而论之曰:未者为土,魏之行也;厥日直成,应嘉名也;烟煴之气,神之精也;无灾无害,蒙神灵也。齐王不吊,颠覆厥度,群公受予,绍继皇祚。以眇眇之身,质性顽固,未能涉道,而遵大路,临深履冰,涕泗忧惧。古人有云,惧则不亡。伊予小子,曷敢怠荒?庶不忝辱,永奉烝尝。’ 傅畅晋诸公赞曰:帝常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锺会等讲宴于东堂,并属文论。名秀为儒林丈人,沈为文籍先生,望、会亦各有名号。帝性急,请召欲速。秀等在内职,到得及时,以望在外,特给追锋车,虎贲卒五人,每有集会,望辄奔驰而至。
五月,邺及上洛并言甘露降。夏六月丙午,改元为甘露。乙丑,青龙见元城县界井中。秋七月己卯,卫将军胡遵薨。
癸未,安西将军邓艾大破蜀大将姜维于上邽,诏曰:‘兵未极武,丑虏摧破,斩首获生,动以万计,自顷战克,无如此者。今遣使者犒赐将士,大会临飨,饮宴终日,称朕意焉。’
八月庚午,命大将军司马文王加号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癸酉,以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为太尉。冬十月,以司空郑冲为司徒,尚书左仆射卢毓为司空。
二年春二月,青龙见温县井中。三月,司空卢毓薨。
夏四月癸卯,诏曰:‘玄菟郡高显县吏民反叛,长郑熙为贼所杀。民王简负担熙丧,晨夜星行,远致本州,忠节可嘉。其特拜简为忠义都尉,以旌殊行。’
甲子,以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为司空。
五月辛未,帝幸辟雍,会命群臣赋诗。侍中和逌、尚书陈骞等作诗稽留,有司奏免官,诏曰:‘吾以暗昧,爱好文雅,广延诗赋,以知得失,而乃尔纷纭,良用反仄。其原逌等。主者宜敕自今以后,群臣皆当玩习古义,脩明经典,称朕意焉。’
乙亥,诸葛诞不就征,发兵反,杀扬州刺史乐𬘭。丙子,赦淮南将吏士民为诞所诖误者。丁丑,诏曰:‘诸葛诞造为凶乱,荡覆扬州。昔黥布逆叛,汉祖亲戎,隗嚻违戾,光武西伐,及烈祖明皇帝躬征吴、蜀,皆所以奋扬赫斯,震耀威武也。今宜皇太后与朕暂共临戎,速定丑虏,时宁东夏。’己卯,诏曰:‘诸葛诞造构逆乱,迫胁忠义,平寇将军临渭亭侯庞会、骑督偏将军路蕃,各将左右,斩门突出,忠壮勇烈,所宜嘉异。其进会爵郷侯,蕃封亭侯。’
六月乙巳,诏:‘吴使持节都督夏口诸军事镇军将军沙羡侯孙壹,贼之枝属,位为上将,畏天知命,深鉴祸福,翻然举众,远归大国,虽微子去殷,乐毅遁燕,无以加之。其以壹为侍中车骑将军、假节、交州牧、吴侯,开府辟召仪同三司,依古侯伯八命之礼,衮冕赤舄,事从丰厚。’臣松之以为壹畏逼归命,事无可嘉,格以古义,欲盖而名彰者也。当时之宜,未得远遵式典,固应量才受赏,足以畴其来情而已。至乃光锡八命,礼同台鼎,不亦过乎!于招携致远,又无取焉。何者?若使彼之将守,与时无嫌,终不恱于殊宠,坐生叛心,以叛而愧,辱孰甚焉?如其忧危将及,非奔不免,则必逃死苟存,无希荣利矣,然则高位厚禄何为者哉?魏初有孟达、黄权,在晋有孙秀、孙楷;达、权爵赏比壹为轻,秀、楷礼秩优异尤甚。及至吴平,而降黜数等,不承权舆,岂不縁在始失中乎?
甲子,诏曰:‘今车驾驻项,大将军恭行天罚,前临淮浦。昔相国大司马征讨,皆与尚书俱行,今宜如旧。’乃令散骑常侍裴秀、给事黄门侍郎锺会咸与大将军俱行。秋八月,诏曰:‘昔燕刺王谋反,韩谊等谏而死,汉朝显登其子。诸葛诞创造凶乱,主簿宣隆、部曲督秦絜秉节守义,临事固争,为诞所杀,所谓无比干之亲而受其戮者。其以隆、絜子为骑都尉,加以赠赐,光示远近,以殊忠义。’
九月,大赦。冬十二月,吴大将全端、全怿等率众降。
三年春二月,大将军司马文王陷寿春城,斩诸葛诞。三月,诏曰:‘古者克敌,收其尸以为京观,所以惩昏逆而章武功也。汉孝武元鼎中,改桐郷为闻喜,新郷为获嘉,以著南越之亡。大将军亲揔六戎,营据丘头,内夷群凶,外殄寇虏,功济兆民,声振四海。克敌之地,宜有令名,其改丘头为武丘,明以武平乱,后世不忘,亦京观二邑之义也。’
夏五月,命大将军司马文王为相国,封晋公,食邑八郡,加之九锡,文王前后九让乃止。
六月丙子,诏曰:‘昔南阳郡山贼扰攘,欲劫质故太守东里衮,功曹应余独身捍衮,遂免于难。余颠沛殒毙,杀身济君。其下司徒,署余孙伦吏,使蒙伏节之报。’楚国先贤传曰:余字子正,天姿方毅,志尚仁义,建安二十三年为郡功曹。是时吴、蜀不賔,疆埸多虞。宛将侯音扇动山民,保城以叛。余与太守东里衮当扰攘之际、迸窜得出。音即遣骑追逐,去城十里相及,贼便射衮,飞矢交流。余前以身当箭,被七创,因谓追贼曰:‘侯音狂狡,造为凶逆,大军寻至,诛夷在近。谓卿曹本是善人,素无恶心,当思反善,何为受其指挥?我以身代君,已被重创,若身死君全,陨没无恨。’因仰天号哭泣涕,血泪俱下。贼见其义烈,释衮不害。贼去之后,余亦命绝。征南将军曹仁讨平音,表余行状,并脩祭醊。太祖闻之,嗟叹良乆,下荆州复表门闾,赐谷千斛。衮后为于禁司马,见魏略游说传。
辛卯,大论淮南之功,封爵行赏各有差。
秋八月甲戌,以骠骑将军王昶为司空。丙寅,诏曰:‘夫养老兴教,三代所以树风化垂不朽也,必有三老、五更以崇至敬,乞言纳诲,著在惇史,然后六合承流,下观而化。宜妙简德行,以充其选。关内侯王祥,履仁秉义,雅志淳固。关内侯郑小同,温恭孝友,帅礼不忒。其以祥为三老,小同为五更。’车驾亲率群司,躬行古礼焉。汉晋春秋曰:帝乞言于祥,祥对曰:‘昔者明王礼乐既备,加之以忠诚,忠诚之发,形于言行。夫大人者,行动乎天地;天且弗违,况于人乎?’祥事别见吕虔传。小同,郑玄孙也。玄别传曰:‘玄有子,为孔融吏,举孝廉。融之被围,往赴,为贼所害。有遗腹子,以丁卯日生;而玄以丁卯岁生,故名曰小同。’ 魏名臣奏载太尉华歆表曰:‘臣闻励俗宣化,莫先于表善,班禄叙爵,莫美于显能,是以楚人思子文之治,复命其胤,汉室嘉江公之德,用显其世。伏见故汉大司农北海郑玄,当时之学,名冠华夏,为世儒宗。文皇帝旌录先贤,拜玄适孙小同以为郎中,长假在家。小同年逾三十,少有令质,学综六经,行着郷邑。海、岱之人莫不嘉其自然,美其气量。迹其所履,有质直不渝之性,然而恪恭静默,色养其亲,不治可见之美,不竞人间之名,斯诚清时所宜式叙,前后明诏所斟酌而求也。臣老病委顿,无益视听,谨具以闻。’ 魏氏春秋曰:小同诣司马文王,文王有密疏,未之屏也。如厕还,谓之曰:‘卿见吾疏乎?’对曰:‘否。’文王犹疑而鸩之,卒。 郑玄注文王世子曰‘三老、五更各一人,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注乐记曰‘皆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也’。 蔡邕明堂论云:‘更’应作‘叟’。叟,长老之称,字与‘更’相似,书者遂误以为‘更’。‘嫂’字‘女’傍‘叟’,今亦以为‘更’,以此验知应为‘叟’也。 臣松之以为邕谓‘更’为‘叟’,诚为有似,而诸儒莫之从,未知孰是。
是岁,青龙、黄龙仍见顿丘、冠军、阳夏县界井中。
四年春正月,黄龙二,见宁陵县界井中。汉晋春秋曰:是时龙仍见,咸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仍作潜龙之诗以自讽,司马文王见而恶之。夏六月,司空王昶薨。秋七月,陈留王峻薨。冬十月丙寅,分新城郡,复置上庸郡。十一月癸卯,车骑将军孙壹为婢所杀。
五年春正月朔,日有蚀之。夏四月,诏有司率遵前命,复进大将军司马文王位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
五月己丑,高贵郷公卒,年二十。汉晋春秋曰: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乆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乃出怀中版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文王,文王为之备。帝遂帅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文王弟屯骑校尉伷入,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伷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畜养汝等,正谓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帝,刃出于背。文王闻,大惊,自投于地曰:‘天下其谓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臣松之以为习凿齿书,虽最后出,然述此事差有次第。故先载习语,以其余所言微异者次其后。 世语曰:王沈、王业驰告文王,尚书王经以正直不出,因沈、业申意。 晋诸公赞曰:沈、业将出,呼王经。经不从,曰:‘吾子行矣!’ 干宝晋纪曰:成济问贾充曰:‘事急矣。若之何?’充曰:‘公畜养汝等,为今日之事也。夫何疑!’济曰:‘然。’乃抽戈犯跸。 魏氏春秋曰:戊子夜,帝自将冗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欲因际会,自出讨文王。会雨,有司奏却日,遂见王经等出黄素诏于怀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日便当决行此事。’入白太后,遂拔剑升辇,帅殿中宿卫苍头官僮击战鼓,出云龙门。贾充自外而入,帝师溃散,犹称天子,手剑奋击,众莫敢逼。充帅厉将士,骑督成倅弟成济以矛进,帝崩于师。时暴雨雷霆,晦冥。 魏末传曰:贾充呼帐下督成济谓曰:‘司马家事若败,汝等岂复有种乎?何不出击!’倅兄弟二人乃帅帐下人出,顾曰:‘当杀邪?执邪?’充曰:‘杀之。’兵交,帝曰:‘放仗!’大将军士皆放仗。济兄弟因前刺帝,帝倒车下。皇太后令曰:‘吾以不德,遭家不造,昔援立东海王子髦,以为明帝嗣,见其好书疏文章,兾可成济,而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吾数呵责,遂更忿恚,造作丑逆不道之言以诬谤吾,遂隔绝两宫。其所言道,不可忍听,非天地所覆载。吾即密有令语大将军,不可以奉宗庙,恐颠覆社稷,死无面目以见先帝。大将军以其尚幼,谓当改心为善,殷勤执据。而此儿忿戾,所行益甚,举弩遥射吾宫,祝当令中吾项,箭亲堕吾前。吾语大将军,不可不废之,前后数十。此儿具闻,自知罪重,便图为弑逆,赂遗吾左右人,令因吾服药,密行鸩毒,重相设计。事已觉露,直欲因际会举兵入西宫杀吾,出取大将军,呼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世语曰:业,武陵人,后为晋中护军。尚书王经,出怀中黄素诏示之,言今日便当施行。吾之危殆,过于累卵。吾老寡,岂复多惜余命邪?但伤先帝遗意不遂,社稷颠覆为痛耳。赖宗庙之灵,沈、业即驰语大将军,得先严警,而此儿便将左右出云龙门,雷战鼓,躬自拔刃,与左右杂卫共入兵阵间,为前锋所害。此儿既行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祸,重令吾悼心不可言。昔汉昌邑王以罪废为庶人,此儿亦宜以民礼葬之,当令内外咸知此儿所行。又尚书王经,凶逆无状,其收经及家属皆诣廷尉。’
庚寅,太傅孚、大将军文王、太尉柔、司徒冲稽首言:‘伏见中令,故高贵郷公悖逆不道,自陷大祸,依汉昌邑王罪废故事,以民礼葬。臣等备位,不能匡救祸乱,式遏奸逆,奉令震悚,肝心悼栗。春秋之义,王者无外,而书“襄王出居于郑”,不能事母,故绝之于位也。今高贵郷公肆行不轨,几危社稷,自取倾覆,人神所绝,葬以民礼,诚当旧典。然臣等伏惟殿下仁慈过隆,虽存大义,犹垂哀矜,臣等之心实有不忍,以为可加恩以王礼葬之。’太后从之。汉晋春秋曰:丁卯,葬高贵郷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濵。下车数乘,不设旌旐,百姓相聚而观之,曰:‘是前日所杀天子也。’或掩靣而泣,悲不自胜。 臣松之以为若但下车数乘,不设旌旐,何以为王礼葬乎?斯盖恶之过言,所谓不如是之甚者。
使使持节行中护军中垒将军司马炎北迎常道郷公璜嗣明帝后。辛卯,群公奏太后曰:‘殿下圣德光隆,宁济六合,而犹称令,与藩国同。请自今殿下令书,皆称诏制,如先代故事。’
癸卯,大将车固让相国、晋公、九锡之宠。太后诏曰:‘夫有功不隐,周易大义,成人之美,古贤所尚,今听所执,出表示外,以章公之谦光焉。’
戊申,大将军文王上言:‘高贵郷公率将从驾人兵,拔刃鸣金鼓向臣所止;惧兵刃相接,即敕将士不得有所伤害,违令以军法从事。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横入兵阵伤公,遂至陨命;辄收济行军法。臣闻人臣之节,有死无二,事上之义,不敢逃难。前者变故卒至,祸同发机,诚欲委身守死,唯命所裁。然惟本谋乃欲上危皇太后,倾覆宗庙。臣忝当大任,义在安国,惧虽身死,罪责弥重。欲遵伊、周之权,以安社稷之难,即骆驿申敕,不得迫近辇舆,而济遽入阵间,以致大变。哀怛痛恨,五内摧裂,不知何地可以陨坠?科律大逆无道,父母妻子同产皆斩。济凶戾悖逆,干国乱纪,罪不容诛。辄敕侍御史收济家属,付廷尉,结正其罪。’魏氏春秋曰:成济兄弟不即伏罪,袒而升屋,丑言悖慢;自下射之,乃殪。太后诏曰:‘夫五刑之罪,莫大于不孝。夫人有子不孝,尚告治之,此儿岂复成人主邪?吾妇人不达大义,以谓济不得便为大逆也。然大将军志意恳切,发言恻怆,故听如所奏。当班下远近,使知本末也。’世语曰:初,青龙中,石苞鬻铁于长安,得见司马宣王,宣王知焉。后擢为尚书郎,历青州刺史、镇东将军。甘露中入朝,当还,辞高贵郷公,留中尽日。文王遣人要令过。文王问苞:‘何淹留也?’苞曰:‘非常人也。’明日发至荥阳,数日而难作。
六月癸丑,诏曰:‘古者人君之为名字,难犯而易讳。今常道郷公讳字甚难避,其朝臣博议改易,列奏。’
    陈留王
陈留王讳奂,字景明,武帝孙,燕王宇子也。甘露三年,封安次县常道郷公。高贵郷公卒,公卿议迎立公。六月甲寅,入于洛阳,见皇太后,是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大赦,改年,赐民爵及谷帛各有差。
景元元年夏六月丙辰,进大将军司马文王位为相国,封晋公,增封二郡,并前满十,加九锡之礼,一如前诏;诸群从子弟,其未有侯者皆封亭侯,赐钱千万,帛万匹,文王固让乃止。己未,故汉献帝夫人节薨,帝临于华林园,使使持节追谥夫人为献穆皇后。及葬,车服制度皆如汉氏故事。癸亥,以尚书右仆射王观为司空,冬十月,观薨。
十一月,燕王上表贺冬至,称臣。诏曰:‘古之王者,或有所不臣,王将宜依此义。表不称臣乎!又当为报。夫后大宗者,降其私亲,况所继者重邪!若便同之臣妾,亦情所未安。其皆依礼典处,当务尽其宜。’有司奏,以为‘礼莫崇于尊祖,制莫大于正典。陛下稽德期运,抚临万国,绍大宗之重,隆三祖之基。伏惟燕王体尊戚属,正位藩服,躬秉虔肃,率蹈恭德以先万国;其于正典,阐济大顺,所不得制。圣朝诚宜崇以非常之制,奉以不臣之礼。臣等平议以为燕王章表,可听如旧式。中诏所施,或存好问,准之义类,则“燕觌之敬”也,可少顺圣敬,加崇仪称,示不敢斥,宜曰“皇帝敬问大王侍御”。至于制书,国之正典,朝廷所以辨章公制,宣昭轨仪于天下者也,宜循法,故曰“制诏燕王”。凡诏命、制书、奏事、上书诸称燕王者,可皆上平。其非宗庙助祭之事,皆不得称王名,奏事、上书、文书及吏民皆不得触王讳,以彰殊礼,加于群后。上遵王典尊祖之制,俯顺圣敬烝烝之心,二者不愆,礼实宜之,可普告施行。’
十二月甲申,黄龙见华阴县井中。甲午,以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
二年夏五月朔,日有蚀之。秋七月,乐浪外夷韩、濊貊各率其属来朝贡。八月戊寅,赵王干薨。甲寅,复命大将军进爵晋公,加位相国,备礼崇锡,一如前诏;又固辞乃止。
三年春二月,青龙见于轵县井中。夏四月,辽东郡言肃慎国遣使重译入贡,献其国弓三十张,长三尺五寸,楛矢长一尺八寸,石砮三百枚,皮骨铁杂铠二十领,貂皮四百枚。冬十月,蜀大将姜维寇洮阳,镇西将军邓艾拒之,破维于侯和,维遁走。是岁,诏祀故军祭酒郭嘉于太祖庙庭。
四年春二月,复命大将军进位爵赐一如前诏,又固辞乃止。
夏五月,诏曰:‘蜀,蕞尔小国,土狭民寡,而姜维虐用其众,曾无废志;往岁破败之后,犹复耕种沓中,刻剥众羌,劳役无已,民不堪命。夫兼弱攻昧,武之善经,致人而不至于人,兵家之上略。蜀所恃赖,唯维而已,因其远离巢窟,用力为易。今使征西将军邓艾督帅诸军,趣甘松、沓中以罗取维,雍州刺史诸葛绪督诸军趣武都、高楼,首尾踧讨。若禽维,便当东西并进,扫灭巴蜀也。’又命镇西将军锺会由骆谷伐蜀。
秋九月,太尉高柔薨。冬十月甲寅,复命大将军进位爵赐一如前诏。癸卯,立皇后卞氏,十一月,大赦。
自邓艾、锺会率众伐蜀,所至辄克。是月,蜀主刘禅诣艾降,巴蜀皆平。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郑冲为太保。壬子,分益州为梁州。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复除租赋之半。
五年乙卯,以征西将军邓艾为太尉,镇西将军锺会为司徒。皇太后崩。
咸熙元年春正月壬戌,槛车征邓艾。甲子,行幸长安。壬申,使使者以璧币祀华山。是月,锺会反于蜀,为众所讨;邓艾亦见杀。二月辛卯,特赦诸在益土者。庚申,葬明元郭后。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为太尉,征北将军何曾为司徒,尚书左仆射荀𫖮为司空。己卯,进晋公爵为王,封十郡,并前二十。汉晋春秋曰:晋公既进爵为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𫖮并诣王。𫖮曰:‘相王尊重,何侯与一朝之臣皆已尽敬,今日便当相率而拜,无所疑也。’祥曰:‘相国位势,诚为尊贵,然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阶而已,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吾不为也。’及入,𫖮遂拜,而祥独长揖。王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丁亥,封刘禅为安乐公。夏五月庚申,相国晋王奏复五等爵。甲戌,改年。癸未,追命舞阳宣文侯为晋宣王,舞阳忠武侯为晋景王。六月,镇西将军卫瓘上雍州兵于成都县获璧玉印各一,印文似‘成信’字,依周成王归禾之义,宣示百官,藏于相国府。孙盛曰:昔公孙述自以起成都,号曰成。二玉之文,殆述所作也。
初,自平蜀之后,吴寇屯逼永安,遣荆、豫诸军掎角赴救。七月,贼皆遁退。八月庚寅,命中抚军司马炎副贰相国事,以同鲁公拜后之义。
癸巳,诏曰:‘前逆臣锺会构造反乱,聚集征行将士,劫以兵威,始吐奸谋,发言桀逆,逼胁众人,皆使下议,仓卒之际,莫不惊慑。相国左司马夏侯和、骑士曹属朱抚时使在成都,中领军司马贾辅、郎中羊琇各参会军事;和、琇、抚皆抗节不挠,拒会凶言,临危不顾,词指正烈。辅语散将王起,说“会奸逆凶暴,欲尽杀将士”,又云“相国已率三十万众西行讨会”,欲以称张形势,感激众心。起出,以辅言宣语诸军,遂使将士益怀奋励。宜加显宠,以彰忠义。其进和、辅爵为郷侯,琇、抚爵关内侯。起宣传辅言,告令将士,所宜赏异。其以起为部曲将。’
癸卯,以卫将军司马望为骠骑将军。九月戊午,以中抚军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
辛未,诏曰:‘吴贼政刑暴虐,赋敛无极。孙休遣使邓句,敕交阯太守锁送其民,发以为兵。吴将吕兴因民心愤怒,又承王师平定巴蜀,即纠合豪杰,诛除句等,驱逐太守长吏,抚和吏民,以待国命。九真、日南郡闻兴去逆即顺,亦齐心响应,与兴恊同。兴移书日南州郡,开示大计,兵临合浦,告以祸福;遣都尉唐谱等诣进乘县,因南中都督护军霍弋上表自陈。又交阯将吏各上表,言“兴创造事业,大小承命。郡有山寇,入连诸郡,惧其计异,各有携贰。权时之宜,以兴为督交阯诸军事、上大将军、定安县侯,乞赐褒奖,以慰边荒”。乃心款诚,形于辞旨。昔仪父朝鲁,春秋所美;窦融归汉,待以殊礼。今国威远震,抚怀六合,方包举殊裔,混一四表。兴首向王化,举众稽服,万里驰义,请吏帅职,宜加宠遇,崇其爵位。既使兴等怀忠感恱,远人闻之,必皆竞劝。其以兴为使持节、都督交州诸军事、南中大将军,封定安县侯,得以便宜从事,先行后上。’策命未至,兴为下人所杀。
冬十月丁亥,诏曰:‘昔圣帝明王,静乱济世,保大定功,文武殊涂,勋烈同归。是故或舞干戚以训不庭,或陈师旅以威暴慢。至于爱民全国,康惠庶类,必先脩文敎,示之轨仪,不得已然后用兵,此盛德之所同也。往者季汉分崩,九土颠覆,刘备、孙权乘间作祸。三祖绥宁中夏,日不暇给,遂使遗寇僭逆历世。幸赖宗庙威灵,宰辅忠武,爰发四方,拓定庸、蜀,役不浃时,一征而克。自顷江表衰弊,政刑荒暗,巴、汉平定,孤危无援,交、荆、扬、越靡然向风。今交阯伪将吕兴已帅三郡,万里归命;武陵邑侯相严等纠合五县,请为臣妾;豫章庐陵山民举众叛吴,以助北将军为号。又孙休病死,主帅改易,国内乖违,人各有心。伪将施绩,贼之名臣,怀疑自猜,深见忌恶。众叛亲离,莫有固志,自古及今,未有亡征若此之甚。若六军震曜,南临江、汉,吴会之域必扶老携幼以迎王师,必然之理也。然兴动大众,犹有劳费,宜告喻威德,开示仁信,使知顺附和同之利。相国参军事徐绍、水曹掾孙彧,昔在寿春,并见虏获。绍本伪南陵督,才质开壮;彧,孙权支属,忠良见事。其遣绍南还,以彧为副,宣扬国命,告喻吴人,诸所示语,皆以事实,若其觉悟,不损征伐之计,盖庙胜长筭,自古之道也。其以绍兼散骑常侍,加奉车都尉,封都亭侯;彧兼给事黄门侍郎,赐爵关内侯。绍等所赐妾及男女家人在此者,悉听自随,以明国恩,不必使还,以开广大信。’
丙午,命抚军大将军新昌郷侯炎为晋世子。是岁,罢屯田官以均政役,诸典农皆为太守,都尉皆为令长;劝募蜀人能内移者,给廪二年,复除二十岁。安弥、福禄县各言嘉禾生。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县获灵龟以献,归之于相国府。庚戌,以虎贲张脩昔于成都驰马至诸营言锺会反逆,以至没身,赐脩弟倚爵关内侯。夏四月,南深泽县言甘露降。吴遣使纪陟、弘璆请和。
五月,诏曰:‘相国晋王诞敷神虑,光被四海;震燿武功,则威盖殊荒,流风迈化,则旁洽无外。愍恤江表,务存济育,戢武崇仁,示以威德。文告所加,承风向慕,遣使纳献,以明委顺,方宝纤珍,欢以效意。而王谦让之至,一皆簿送,非所以慰副初附,从其款愿也。孙皓诸所献致,其皆还送,归之于王,以恊古义。’王固辞乃止。又命晋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进王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王子、王女、王孙,爵命之号如旧仪。癸未,大赦。秋八月辛卯,相国晋王薨。壬辰,晋太子炎绍封袭位,揔摄百揆,备物典册,一皆如前。是月,襄武县言有大人见,长三丈余,迹长三尺二寸,白发,著黄单衣,黄巾,柱杖,呼民王始语云:‘今当太平。’九月乙未,大赦。戊午,司徒何曾为晋丞相。癸亥,以骠骑将军司马望为司徒,征东大将军石苞为骠骑将军,征南大将军陈骞为车骑将军。乙亥,葬晋文王。闰月庚辰,康居、大宛献名马,归于相国府,以显怀万国致远之勋。
十二月壬戌,天禄永终,历数在晋。诏群公卿士具仪设坛于南郊,使使者奉皇帝玺绶册,禅位于晋嗣王,如汉魏故事。甲子,使使者奉策。遂改次于金墉城,而终馆于邺,时年二十。魏世谱曰:封帝为陈留王。年五十八,大安元年崩,谥曰元皇帝。
评曰:古者以天下为公,唯贤是与。后代世位,立子以适;若适嗣不继,则宜取旁亲明德,若汉之文、宣者,斯不易之常准也。明帝既不能然,情系私爱,抚养婴孩,传以大器,托付不专,必参枝族,终于曹爽诛夷,齐王替位。高贵公才慧夙成,好问尚辞,盖亦文帝之风流也;然轻躁忿肆,自蹈大祸。陈留王恭己南面,宰辅统政,仰遵前式,揖让而禅,遂飨封大国,作賔于晋,比之山阳,班宠有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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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五‧魏书五 后妃传第五 易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古先哲王,莫不明后妃之制,顺天地之德,故二妃嫔妫,虞道克隆,任、姒配姬,周室用熙,废兴存亡,恒此之由。春秋说云天子十二女,诸侯九女,考之情理,不易之典也。而末世奢纵,肆其侈欲,至使男女怨旷,感动和气,惟色是崇,不本淑懿,故风教陵迟而大纲毁泯,岂不惜哉!呜呼,有国有家者,其可以永鉴矣!
汉制,帝祖母曰太皇太后,帝母曰皇太后,帝妃曰皇后,其余内官十有四等。魏因汉法,母后之号皆如旧制,自夫人以下,世有增损。太祖建国,始命王后,其下五等:有夫人,有昭仪,有倢伃,有容华,有美人。文帝增贵嫔、淑媛、脩容、顺成、良人。明帝增淑妃、昭华、脩仪;除顺成官。太和中始复命夫人,登其位于淑妃之上。自夫人以下爵凡十二等:贵嫔、夫人,位次皇后,爵无所视;淑妃位视相国,爵比诸侯王;淑媛位视御史大夫,爵比县公;昭仪比县侯;昭华比郷侯;脩容比亭侯;脩仪比关内侯;倢伃视中二千石;容华视真二千石;美人视比二千石;良人视千石。
    武宣卞皇后
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文帝母也。本倡家,魏书曰:后以汉延熹三年十二月己巳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问卜者王旦,旦曰:‘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于谯纳后为妾。后随太祖至洛。及董卓为乱,太祖微服东出避难。袁术传太祖凶问,时太祖左右至洛者皆欲归,后止之曰:‘曹君吉凶未可知,今日还家,明日若在,何靣目复相见也?正使祸至,共死何苦!’遂从后言。太祖闻而善之。建安初,丁夫人废,遂以后为继室。诸子无母者,太祖皆令后养之。魏略曰: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刘夫人生子脩及清河长公主。刘早终,丁养子脩。子脩亡于穰,丁常言:‘将我儿杀之,都不复念!’遂哭泣无节。太祖忿之,遣归家,欲其意折。后太祖就见之,夫人方织,外人传云‘公至’,夫人踞机如故。太祖到,抚其背曰:‘顾我共载归乎!’夫人不顾,又不应。太祖却行,立于户外,复云:‘得无尚可邪!’遂不应,太祖曰:‘真诀矣。’遂与绝,欲其家嫁之,其家不敢。初,丁夫人既为嫡,加有子脩,丁视后母子不足。后为继室,不念旧恶,因太祖出行,常四时使人馈遗,又私迎之,延以正坐而己下之,迎来送去,有如昔日。丁谢曰:‘废放之人,夫人何能常尔邪!’其后丁亡,后请太祖殡葬,许之,乃葬许城南。后太祖病困,自虑不起,叹曰:‘我前后行意,于心未曾有所负也。假令死而有灵,子脩若问“我母所在”,我将何辞以荅!’ 魏书曰:后性约俭,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太祖常得名珰数具,命后自选一具,后取其中者,太祖问其故,对曰:‘取其上者为贪,取其下者为伪,故取其中者。’文帝为太子,左右长御贺后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欢喜,后当倾府藏赏赐。’后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长御还,具以语太祖。太祖恱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是最为难。’
二十四年,拜为王后,策曰:‘夫人卞氏,抚养诸子,有母仪之德。今进位王后,太子诸侯陪位,群卿上寿,减国内死罪一等。’二十五年,太祖崩,文帝即王位,尊后曰王太后,及践阼,尊后曰皇太后,称永寿宫。魏书曰:后以国用不足,灭损御食,诸金银器物皆去之。东阿王植,太后少子,最爱之。后植犯法,为有司所奏,文帝令太后弟子奉车都尉兰持公卿议白太后,太后曰:‘不意此儿所作如是,汝还语帝,不可以我故坏国法。’及自见帝,不以为言。 臣松之案:文帝梦磨钱,欲使文灭而更愈明,以问周宣。宣荅曰:‘此陛下家事,虽意欲尔,而太后不听。’则太后用意,不得如此书所言也。 魏书又曰:太后每随军征行,见高年白首,辄住车呼问,赐与绢帛,对之涕泣曰:‘恨父母不及我时也。’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务节俭,不当望赏赐,念自佚也。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乆,不能自变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帝为太后弟秉起第,第成,太后幸第请诸家外亲,设下厨,无异膳。太后左右菜食粟饭,无鱼肉。其俭如此。明帝即位,尊太后曰太皇太后。
黄初中,文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后式。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以作著诏下藏之台阁,永为后式。’至太和四年春,明帝乃追谥太后祖父广曰开阳恭侯,父远曰敬侯,祖母周封阳都君及敬侯夫人,皆赠印绶。其年五月,后崩。七月,合葬高陵。
初,太后弟秉,以功封都郷侯,黄初七年进封开阳侯,邑千二百户,为昭烈将军。魏略曰:初,卞后弟秉,当建安时得为别部司马,后常对太祖怨言,太祖荅言:‘但得与我作妇弟,不为多邪?’后又欲太祖给其钱帛,太祖又曰:‘但汝盗与,不为足邪?’故讫太祖世,秉官不移,财亦不益。秉薨,子兰嗣。少有才学,魏略曰:兰献赋赞述太子德美,太子报曰:‘赋者,言事类之所附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也,故作者不虚其辞,受者必当其实。兰此赋,岂吾实哉?昔吾丘寿王一陈宝鼎,何武等徒以歌颂,犹受金帛之赐,兰事虽不谅,义足嘉也。今赐牛一头。’由是遂见亲敬。为奉车都尉、游击将军,加散骑常侍。兰薨,子晖嗣。魏略曰:明帝时,兰见外有二难,而帝留意于宫室,常因侍从,数切谏。帝虽不能从,犹纳其诚款。后兰苦酒消渴,时帝信巫女用水方,使人持水赐兰,兰不肯饮。诏问其意?兰言治病自当以方药,何信于此?帝为变色,而兰终不服。后渴稍甚,以至于亡。故时人见兰好直言,谓帝靣折之而兰自杀,其实不然。又分秉爵,封兰弟琳为列侯,官至步兵校尉。兰子隆女为高贵郷公皇后,隆以后父为光禄大夫,位特进,封睢阳郷侯,妻王为显阳郷君。追封隆前妻刘为顺阳郷君,后亲母故也。琳女又为陈留王皇后,时琳已没,封琳妻刘为广阳郷君。
    文昭甄皇后
文昭甄皇后,中山无极人,明帝母,汉太保甄邯后也,世吏二千石。父逸,上蔡令。后三岁失父。魏书曰:逸娶常山张氏,生三男五女:长男豫,早终;次俨,举孝廉,大将军掾、曲梁长;次尧,举孝廉;长女姜,次脱,次道,次荣,次即后。后以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每寝寐,家中髣髴见如有人持玉衣覆其上者,常共怪之。逸薨,加号慕,内外益竒之。后相者刘良相后及诸子,良指后曰:‘此女贵乃不可言。’后自少至长,不好戏弄。年八岁,外有立骑马戏者,家人诸姊皆上阁观之,后独不行。诸姊怪问之,后荅言:‘此岂女人之所观邪?’年九岁,喜书,视字辄识,数用诸兄笔砚,兄谓后言:‘汝当习女工。用书为学,当作女博士邪?’后荅言:‘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后天下兵乱,加以饥馑,百姓皆卖金银珠玉宝物,时后家大有储谷,颇以买之。后年十余岁,白母曰:‘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璧为罪。又左右皆饥乏,不如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举家称善,即从后言。魏略曰:后年十四,丧中兄俨,悲哀过制,事寡嫂谦敬,事处其劳,拊养俨子,慈爱甚笃。后母性严,待诸妇有常,后数谏母:‘兄不幸早终,嫂年少守节,顾留一子,以大义言之,待之当如妇,爱之宜如女。’母感后言流涕,便令后与嫂共止,寝息坐起常相随,恩爱益密。
建安中,袁绍为中子熙纳之。熙出为幽州,后留养姑。及兾州平,文帝纳后于邺,有宠,生明帝及东郷公主。魏略曰:熙出在幽州,后留侍姑。及邺城破,绍妻及后共坐皇堂上。文帝入绍舍,见绍妻及后,后怖,以头伏姑膝上,绍妻两手自搏。文帝谓曰:‘刘夫人云何如此?令新妇举头!’姑乃捧后令仰,文帝就视,见其颜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 世语曰:太祖下邺,文帝先入袁尚府,有妇人被发垢靣,垂涕立绍妻刘后,文帝问之,刘荅‘是熙妻’,顾㧛发髻,以巾拭面,姿貌绝伦。既过,刘谓后‘不忧死矣’!遂见纳,有宠。魏书曰:后宠愈隆而弥自挹损,后宫有宠者劝勉之,其无宠者慰诲之,每因闲宴,常劝帝,言‘昔黄帝子孙蕃育,盖由妾媵众多,乃获斯祚耳。所愿广求淑媛,以丰继嗣。’帝心嘉焉。其后帝欲遣任氏,后请于帝曰:‘任既郷党名族,德、色,妾等不及也,如何遣之?’帝曰:‘任性狷急不婉顺,前后忿吾非一,是以遣之耳。’后流涕固请曰:‘妾受敬遇之恩,众人所知,必谓任之出,是妾之由。上惧有见私之讥,下受专宠之罪,愿重留意!’帝不听,遂出之。十六年十月,太祖征关中,武宣皇后从,留孟津,帝居守邺。时武宣皇后体小不安,后不得定省,忧怖,昼夜泣涕;左右骤以差问告,后犹不信,曰:‘夫人在家,故疾每动,辄历时,今疾便差,何速也?此欲慰我意耳!’忧愈甚。后得武宣皇后还书,说疾已平复,后乃懽恱。十七年正月,大军还邺,后朝武宣皇后,望幄座悲喜,感动左右。武宣皇后见后如此,亦泣,且谓之曰:‘新妇谓吾前病如昔时困邪?吾时小小耳,十余日即差,不当视我颜色乎!’叹嗟曰:‘此真孝妇也。’二十一年,太祖东征,武宣皇后、文帝及明帝、东郷公主皆从,时后以病留邺。二十二年九月,大军还,武宣皇后左右侍御见后颜色丰盈,怪问之曰:‘后与二子别乆,下流之情,不可为念,而后颜色更盛,何也?’后笑荅之曰:‘叡等自随夫人,我当何忧!’后之贤明以礼自持如此。延康元年正月,文帝即王位,六月,南征,后留邺。黄初元年十月,帝践阼。践阼之后,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郭后、李、阴贵人并爱幸,后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赐死,葬于邺。魏书曰:有司奏建长秋宫,帝玺书迎后,诣行在所,后上表曰:‘妾闻先代之兴,所以飨国乆长,垂祚后嗣,无不由后妃焉。故必审选其人,以兴内敎。令践阼之初,诚宜登进贤淑,统理六宫。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寝疾,敢守微志。’玺书三至而后三让,言甚恳切。时盛暑,帝欲须秋凉乃更迎后。会后疾遂笃,夏六月丁卯,崩于邺。帝哀痛咨嗟,策赠皇后玺绶。 臣松之以为春秋之义,内大恶讳,小恶不书。文帝之不立甄氏,及加杀害,事有明审。魏史若以为大恶邪,则宜隐而不言,若谓为小恶邪,则不应假为之辞,而崇饰虚文乃至于是,异乎所闻于旧史。推此而言,其称卞、甄诸后言行之善,皆难以实论。陈氏删落,良有以也。
明帝即位,有司奏请追谥,使司空王朗持节奉策以太牢告祠于陵,又别立寝庙。魏书载三公奏曰:‘盖孝敬之道,笃乎其亲,乃四海所以承化,天地所以明察,是谓生则致其养,殁则光其灵,诵述以尽其美,宣扬以显其名者也。今陛下以圣懿之德,绍承洪业,至孝烝烝,通于神明,遭离殷忧,每劳谦让。先帝迁神山陵,大礼既备,至于先后,未有显谥。伏惟先后恭让著于幽微,至行显于不言,化流邦国,德侔二南,故能膺神灵嘉祥,为大魏世妃。虽夙年登遐,万载之后,永播融烈,后妃之功莫得而尚也。案谥法:“圣闻周达曰昭。德明有功曰昭。”昭者,光明之至,盛乆而不昧者也。宜上尊谥曰文昭皇后。’是月,三公又奏曰:‘自古周人始祖后稷,又特立庙以祀姜嫄。今文昭皇后之于万嗣,圣德至化,岂有量哉!夫以皇家世妃之尊,而克让允恭,固推盛位,神灵迁化,而无寝庙以承享礼,非所以报显德,昭孝敬也。稽之古制,宜依周礼,先妣别立寝庙。’并奏可之。太和元年三月,以中山魏昌之安城郷户千,追封逸,谥曰敬侯;适孙像袭爵。四月,初营宗庙,掘地得玉玺,方一寸九分,其文曰‘天子羡思慈亲’,明帝为之改容,以太牢告庙。又尝梦见后,于是差次舅氏亲疏高下,叙用各有差,赏赐累钜万;以像为虎贲中郎将。是月,后母薨,帝制缌服临丧,百僚陪位。四年十一月,以后旧陵庳下,使像兼太尉,持节诣邺,昭告后土,十二月,改葬朝阳陵。像还,迁散骑常侍。青龙二年春,追谥后兄俨曰安城郷穆侯。夏,吴贼寇扬州,以像为伏波将军,持节监诸将东征,还,复为射声校尉。三年薨,追赠卫将军,改封魏昌县,谥曰贞侯;子畅嗣。又封畅弟温、 292fe.gif 、艳皆为列侯。四年,改逸、俨本封皆曰魏昌侯,谥因故。封俨世妇刘为东郷君,又追封逸世妇张为安喜君。
景初元年夏,有司议定七庙。冬,又奏曰:‘盖帝王之兴,既有受命之君,又有圣妃恊于神灵,然后克昌厥世,以成王业焉。昔高辛氏卜其四妃之子皆有天下,而帝挚、陶唐、商、周代兴。周人上推后稷,以配皇天,追述王初,本之姜嫄,特立宫庙,世世享尝,周礼所谓“奏夷则,歌中吕,舞大濩,以享先妣”者也。诗人颂之曰:“厥初生民,时维姜嫄。”言王化之本,生民所由。又曰:“閟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诗、礼所称姬宗之盛,其美如此。大魏期运,继于有虞,然崇弘帝道,三世弥隆,庙祧之数,实与周同。今武宣皇后、文德皇后各配无穷之祚,至于文昭皇后膺天灵符,诞育明圣,功济生民,德盈宇宙,开诸后嗣,乃道化之所兴也。寝庙特祀,亦姜嫄之閟宫也,而未著不毁之制,惧论功报德之义,万世或阙焉,非所以昭孝示后世也。文昭庙宜世世享祀奏乐,与祖庙同,永著不毁之典,以播圣善之风。’于是与七庙议并勒金策,藏之金匮。
帝思念舅氏不已。畅尚幼,景初末,以畅为射声校尉,加散骑常侍,又特为起大第,车驾亲自临之。又于其后园为像母起观庙,名其里曰渭阳里,以追思母氏也。嘉平三年正月,畅薨,追赠车骑将军,谥曰恭侯;子绍嗣。太和六年,明帝爱女淑薨,追封谥淑为平原懿公主,为之立庙。取后亡从孙黄与合葬,追封黄列侯,以夫人郭氏从弟德为之后,承甄氏姓,封德为平原侯,袭公主爵。孙盛曰:于礼,妇人既无封爵之典,况于孩末,而可建以大邑乎?德自异族,援继非类,匪功匪亲,而袭母爵,违情背典,于此为甚。陈群虽抗言,杨阜引事比并,然皆不能极陈先王之礼,明封建继嗣之义,忠至之辞,犹有阙乎!诗云:‘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宰辅之职,其可略哉! 晋诸公赞曰:德字彦孙。司马景王辅政,以女妻德。妻早亡,文王复以女继室,即京兆长公主。景、文二王欲自结于郭后,是以频繁为婚。德虽无才学,而恭谨谦顺。甄温字仲舒,与郭建及德等皆后族,以事宜见宠。咸熙初,封郭建为临渭县公,德广安县公,邑皆千八百户。温本国侯,进为辅国大将军,加侍中,领射声校尉,德镇军大将军。泰始元年,晋受禅,加建、德、温三人位特进。德为人贞素,加以世祖姐夫,是以遂贵当世。德暮年官更转为宗正,迁侍中。太康中,大司马齐王攸当之藩,德与左卫将军王济共谏请,时人嘉之。世祖以此望德,由此出德为大鸿胪,加侍中、光禄大夫,寻疾薨,赠中军大将军,开府侍中如故,谥恭公,子喜嗣。喜精粹有器美,历中书郎、右卫将军、侍中,位至辅国大将军,加散骑常侍。喜与国姻亲,而经赵王伦、齐王冏事故,能不豫际会,良由其才短,然亦以退静免之。青龙中,又封后从兄子毅及像弟三人,皆为列侯。毅数上疏陈时政,官至越骑校尉。嘉平中,复封畅子二人为列侯。后兄俨孙女为齐王皇后,后父已没,封后母为广乐郷君。
    文德郭皇后
文德郭皇后,安平广宗人也。祖世长吏。魏书曰:父永,官至南郡太守,谥敬侯。母姓董氏,即堂阳君,生三男二女:长男浮,高唐令,次女昱,次即后,后弟都,弟成。后以汉中平元年三月乙卯生,生而有异常。后少而父永竒之曰:‘此乃吾女中王也。’遂以女王为字。早失二亲,丧乱流离,没在铜鞮侯家。太祖为魏公时,得入东宫。后有智数,时时有所献纳。文帝定为嗣,后有谋焉。太子即王位,后为夫人,及践阼,为贵嫔。甄后之死,由后之宠也。黄初三年,将登后位,文帝欲立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唯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祸阶末喜;纣以炮烙,怡恱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阴教聿脩。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今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也。’文帝不从,遂立为皇后。魏书曰:后上表谢曰:‘妾无皇、英釐降之节,又非姜、任思齐之伦,诚不足以假充女君之盛位,处中馈之重任。’后自在东宫,及即尊位,虽有异宠,心愈恭肃,供养永寿宫,以孝闻。是时柴贵人亦有宠,后教训奖导之。后宫诸贵人时有过失,常弥覆之,有谴让,辄为帝言其本末,帝或大有所怒,至为之顿首请罪,是以六宫无怨。性俭约,不好音乐,常慕汉明德马后之为人。
后蚤丧兄弟,以从兄表继永后,拜奉车都尉。后外亲刘斐与他国为婚,后闻之,敕曰:‘诸亲戚嫁娶,自当与郷里门户匹敌者,不得因势,彊与他方人婚也。’后姊子孟武还郷里,求小妻,后止之。遂敕诸家曰:‘今世妇女少,当配将士,不得因縁取以为妾也。宜各自慎,无为罚首。’魏书曰:后常敕戒表、武等曰:‘汉氏椒房之家,少能自全者,皆由骄奢,可不慎乎!’
五年,帝东征,后留许昌永始台。时霖雨百余日,城楼多坏,有司奏请移止。后曰:‘昔楚昭王出游,贞姜留渐台,江水至,使者迎而无符,不去,卒没。今帝在远,吾幸未有是患,而便移止,柰何?’群臣莫敢复言。六年,帝东征吴,至广陵,后留谯宫。时表留宿卫,欲遏水取鱼。后曰:‘水当通运漕,又少材木,奴客不在目前,当复私取官竹木作梁遏。今奉车所不足者,岂鱼乎?’
明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称永安宫。太和四年,诏封表安阳亭侯,又进爵郷侯,增邑并前五百户,迁中垒将军。以表子详为骑都尉。其年,帝追谥太后父永为安阳郷敬侯,母董为都郷君。迁表昭德将军,加金紫,位特进,表第二子训为骑都尉。及孟武母卒,欲厚葬,起祠堂,太后止之曰:‘自丧乱以来,坟墓无不发掘,皆由厚葬也;首阳陵可以为法。’青龙三年春,后崩于许昌,以终制营陵,三月庚寅,葬首阳陵西。魏略曰:明帝既嗣立,追痛甄后之薨,故太后以忧暴崩。甄后临没,以帝属李夫人。及太后崩,夫人乃说甄后见谮之祸,不获大敛,被发覆靣,帝哀恨流涕,命殡葬太后,皆如甄后故事。 汉晋春秋曰: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养明帝。帝知之,心常怀忿,数泣问甄后死状。郭后曰:‘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且汝为人子,可追仇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杀之,敕殡者使如甄后故事。 魏书载哀策曰:‘维青龙三年三月壬申,皇太后梓宫启殡,将葬于首阳之西陵。哀子皇帝叡亲奉册祖载,遂亲遣奠,叩心擗踊,号咷仰诉,痛灵魂之迁幸,悲容车之向路,背三光以潜翳,就黄垆而安厝。呜呼哀哉!昔二女妃虞,帝道以彰,三母嫔周,圣善弥光,既多受祉,享国延长。哀哀慈妣,兴化闰房,龙飞紫极,作合圣皇,不虞中年,暴离灾殃。愍予小子,茕茕摧伤,魂虽永逝,定省曷望?呜呼哀哉!’帝进表爵为观津侯,增邑五百,并前千户。迁详为驸马都尉。四年,追改封永为观津敬侯,世妇董为堂阳君。追封谥后兄浮为梁里亭戴侯,都为武城亭孝侯,成为新乐亭定侯,皆使使者奉策,祠以太牢。表薨,子详嗣,又分表爵封详弟述为列侯。详薨,子钊嗣。
    明悼毛皇后
明悼毛皇后,河内人也。黄初中,以选入东宫,明帝时为平原王,进御有宠,出入与同舆辇。及即帝立,以为贵嫔。太和元年,立为皇后。后父嘉,拜骑都尉,后弟曾,郎中。
初,明帝为王,始纳河内虞氏为妃,帝即位,虞氏不得立为后,太皇后卞太后慰勉焉。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虞氏遂绌还邺宫。进嘉为奉车都尉,曾骑都尉,宠赐隆渥。顷之,封嘉博平郷侯,迁光禄大夫,曾驸马都尉。嘉本典虞车工,卒暴富贵,明帝令朝臣会其家饮宴,其容止举动甚蚩𫘤,语辄自谓‘侯身’,时人以为笑。孙盛曰:古之王者,必求令淑以对扬至德,恢王化于关雎,致淳风于麟趾。及臻三季,并乱兹绪,义以情溺,位由宠昏,贵贱无章,下陵上替,兴衰隆废,皆是物也。魏自武王,曁于烈祖,三后之升,起自幽贱,本既卑矣,何以长世?诗云:‘𫄨兮绤兮,凄其以风。’其此之谓乎!后又加嘉位特进,曾迁散骑侍郎。青龙三年,嘉薨,追赠光禄大夫,改封安国侯,增邑五百,并前千户,谥曰节侯。四年,追封后母夏为野王君。
帝之幸郭元后也,后爱宠日 38ae.gif 。景初元年,帝游后园,召才人以上曲宴极乐。元后曰‘宜延皇后’,帝弗许。乃禁左右,使不得宣。后知之,明日,帝见后,后曰:‘昨日游宴北园,乐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杀十余人。赐后死,然犹加谥,葬愍陵。迁曾散骑常侍,后徙为羽林虎贲中郎将、原武典农。
      明元郭皇后
明元郭皇后,西平人也,世河右大族。黄初中,本郡反叛,遂没入宫。明帝即位,甚见爱幸,拜为夫人。叔父立为骑都尉,从父芝为虎贲中郎将。帝疾困,遂立为皇后。齐王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称永宁宫,追封谥太后父满为西都定侯,以立子建绍其爵。封太后母杜为郃阳君。芝迁散骑常侍、长水校尉,魏略曰:诸郭之中,芝最壮直。先时自以他功封侯。立,宣德将军,皆封列侯。建兄德,出养甄氏。德及建俱为镇护将军,皆封列侯,并掌宿卫。值三主幼弱,宰辅统政,与夺大事,皆先咨启于太后而后施行。毌丘俭、锺会等作乱,咸假其命而以为辞焉。景元四年十二月崩,五年二月,葬高平陵西。晋诸公赞曰:建安叔始,有器局而强问,泰始中疾薨。子嘏嗣,为给事中。
评曰:魏后妃之家,虽云富贵,未有若衰汉乘非其据,宰割朝政者也。鉴往易轨,于斯为美。追观陈群之议,栈潜之论,适足以为百王之规典,垂宪范乎后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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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六‧魏书六 董二袁刘传第六     董卓传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英雄记曰:卓父君雅,由微官为颍川纶氏尉。有三子:长子擢,字孟高,早卒;次即卓;卓弟旻字叔颖。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吴书曰:郡召卓为吏,使监领盗贼。胡尝出钞,多虏民人,凉州刺史成就辟卓为从事,使领兵骑讨捕,大破之,斩获千计。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英雄记曰:卓数讨羌、胡,前后百余战。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比羌、胡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众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军,封斄郷侯,征为并州牧。灵帝纪曰:中平五年,征卓为少府,敕以营吏士属左将军皇甫嵩,诣行在所。卓上言:‘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效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恩念报,各遮臣车,辞声恳恻,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效力行阵。’六年,以卓为并州牧,又敕以吏兵属皇甫嵩。卓复上言:‘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乆,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卓再违诏敕,会为何进所召。
灵帝崩,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官,太后不从。进乃召卓使将兵诣京师,并密令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浊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臣辄鸣锺鼓如洛阳,即讨让等。’欲以胁迫太后。卓未至,进败。续汉书曰:进字遂高,南阳人,太后异母兄也。进本屠家子,父曰真。真死后,进以妹倚黄门得入掖庭,有宠,光和三年立为皇后,进由是贵幸。中平元年,黄巾起,拜进大将军。 典略载卓表曰:‘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各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并据州郡,一书出门,便获千金,京畿诸郡数百万膏腴美田皆属让等,至使怨气上蒸,妖贼蜂起。臣前奉诏讨于扶罗,将士饥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竖以除民害,从台阁求乞资直。臣随慰抚,以至新安。臣闻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癕虽痛,胜于养肉,及溺呼船,悔之无及。’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还宫。张璠汉纪曰:帝以八月庚午为诸黄门所劫,步出谷门,走至河上。诸黄门既投河死。时帝年十四,陈留王年九岁,兄弟独夜步行欲还宫,暗暝,逐萤火而行,数里,得民家以露车载送。辛未,公卿以下与卓共迎帝于北芒阪下。 献帝春秋曰:先是童谣曰:‘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卓时适至,屯显阳苑。闻帝当还,率众迎帝。 典略曰:帝望见卓兵涕泣。群公谓卓曰:‘有诏郤兵。’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郤兵之有!’遂俱入城。 献帝纪曰:卓与帝语,语不可了。乃更与陈留王语,问祸乱由起;王荅,自初至终,无所遗失。卓大喜,乃有废立意。 英雄记曰:河南中部掾闵贡扶帝及陈留王上至雒舍止。帝独乘一马,陈留王与贡共乘一马,从雒舍南行。公卿百官奉迎于北芒阪下,故太尉崔烈在前导。卓将步骑数千来迎,烈呵使避,卓骂烈曰:‘昼夜三百里来,何云避,我不能断卿头邪?’前见帝曰:‘陛下令常侍小黄门作乱乃尔,以取祸败,为负不小邪?’又趋陈留王,曰:‘我董卓也,从我抱来。’乃于贡抱中取王。英雄记曰:一本云王不就卓抱,卓与王并马而行也。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英雄记云:苗,太后之同母兄,先嫁朱氏之子。进部曲将吴匡,素怨苗不与进同心,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车骑也。’遂引兵与卓弟旻共攻杀苗于朱爵阙下。进、苗部曲无所属,皆诣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其众,故京都兵权唯在卓。九州春秋曰:卓初入洛阳,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遣兵出四城门,明日陈旌鼓而入,宣言云‘西兵复入至洛中’。人不觉,谓卓兵不可胜数。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彊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其初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郷里。
于是以乆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遂废帝为弘农王。寻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献帝纪曰:卓谋废帝,会群臣于朝堂,议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治。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欲以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何如?’尚书卢植曰:‘案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余,故霍光废之。今上富于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卓怒,罢坐,欲诛植,侍中蔡邕劝之,得免。九月甲戌,卓复大会群臣曰:‘太后逼迫永乐太后,令以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天子幼质,软弱不君。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著在典籍,佥以为善。今太后宜如太甲,皇帝宜如昌邑。陈留王仁孝,宜即尊皇祚。’ 献帝起居注载策曰:‘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恊,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兊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尚书读册毕,群臣莫有言,尚书丁宫曰:‘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春秋大其权。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卓以太后见废,故公卿以下不布服,会葬,素衣而已。卓迁相国,封郿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封卓母为池阳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来,适值帝室大乱,得专废立,据有武库甲兵、国家珍宝,威震天下。卓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胁众,睚眦之隙必报,人不自保。魏书曰:卓所愿无极,语賔客曰:‘我相,贵无上也。’ 英雄记曰:卓欲震威,侍御史扰龙宗诣卓白事,不解剑,立挝杀之,京师震动。发何苗棺,出其尸,枝解节弃于道边。又收苗母舞阳君杀之,弃尸于苑枳落中,不复收敛。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初,卓信任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用其所举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张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将以讨卓。卓闻之,以为毖、琼等通情卖己,皆斩之。英雄记曰:毖字仲远,武威人。琼字德瑜,汝南人。 谢承后汉书曰:伍孚字德瑜,少有大节,为郡门下书佐。其本邑长有罪,太守使孚出教,就曹下督邮收之。孚不肯受教,伏地仰谏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不臣,明府柰何令孚受教,敕外収本邑长乎?更乞授他吏。’太守竒而听之。后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属,稍迁侍中、河南尹、越骑校尉。董卓作乱,百僚震栗。孚著小铠,于朝服里挟佩刀见卓,欲伺便刺杀之。语阕辞去,卓送至阁中,孚因出刀刺之。卓多力,退郤不中,即収孚。卓曰:‘卿欲反邪?’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遂杀孚。 谢承记孚字及本郡,则与琼同,而致死事乃与孚异也,不知孚为琼之别名,为别有伍孚也?盖未详之。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华峤汉书曰:卓欲迁都长安,召公卿以下大议。司徒杨彪曰:‘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晓天下之民。今海内安稳,无故移都,恐百姓惊动,麋沸蚁聚为乱。’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今徙西京,设令关东豪彊敢有动者,以我彊兵踧之,可使诣沧海。’彪曰:‘海内动之甚易,安之甚难。又长安宫室坏败,不可卒复。’卓曰:‘武帝时居杜陵南山下,有成瓦窑数千处,引凉州材木东下以作宫室,为功不难。’卓意不得,便作色曰:‘公欲沮我计邪?边章、韩约有书来,欲令朝廷必徙都。若大兵来下,我不能复相救,公便可与袁氏西行。’彪曰:‘西方自彪道径也,顾未知天下何如耳!’议罢。卓敕司隶校尉宣璠以灾异劾奏,因策免彪。 续汉书曰: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爽俱诣卓,卓言:‘昔高祖都关中,十一世后中兴,更都洛阳。从光武至今复十一世,案石苞室谶,宜复还都长安。’坐中皆惊愕,无敢应者。彪曰:‘迁都改制,天下大事,皆当因民之心,随时之宜。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晓之。往者王莽篡逆,变乱五常,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残害百姓,民人流亡,百无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此其宜也。今方建立圣主,光隆汉祚,而无故捐宫庙,弃园陵,恐百姓惊愕,不解此意,必麋沸蚁聚以致扰乱。石苞室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卓作色曰:‘杨公欲沮国家计邪?关东方乱,所在贼起。崤函险固,国之重防。又陇右取材,功夫不难。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作塼瓦,一朝可办。宫室官府,盖何足言!百姓小民,何足与议。若有前郤,我以大兵驱之,岂得自在。’百寮恐怖失色。琬谓卓曰:‘此大事。杨公之语,得无重思!’卓罢坐,即日令司隶奏彪及琬,皆免官。大驾即西。卓部兵烧洛阳城外面百里。又自将兵烧南北宫及宗庙、府库、民家,城内埽地殄尽。又收诸富室,以罪恶没入其财物;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 献帝纪曰: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余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获袁绍豫州从事李延,煮杀之。卓所爱胡,恃宠放纵,为司隶校尉赵谦所杀。卓大怒曰:‘我爱狗,尚不欲令人呵之,而况人乎!’乃召司隶都官挝杀之。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父。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魏书曰:言其逼天子也。 献帝纪曰:卓既为太师,复欲称尚父,以问蔡邕。邕曰:‘昔武王受命,太公为师,辅佐周室,以伐无道,是以天下尊之,称为尚父。今公之功德诚为巍巍,宜须关东悉定,车驾东还,然后议之。’乃止。京师地震,卓又问邕。邕对曰:‘地动阴盛,大臣逾制之所致也。公乘青盖车,远近以为非宜。’卓从之,更乘金华皂盖车也。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英雄记曰:卓侍妾怀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孙女名白,时尚未笄,封为渭阳君。于郿城东起坛,从广二丈余,高五六尺,使白乘轩金华青盖车,都尉、中郎将、刺史二千石在郿者,各令乘轩簪笔,为白导从,之坛上,使兄子璜为使者授印绶。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山阳公载记曰:初卓为前将军,皇甫嵩为左将军,俱征韩遂,各不相下。后卓征为少府并州牧,兵当属嵩,卓大怒。及为太师,嵩为御史中丞,拜于车下。卓问嵩:‘义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与明公俱为鸿鹄,不意今日变为凤皇耳。’卓笑曰:‘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 张璠汉纪曰:卓抵其手谓皇甫嵩曰:‘义真怖未乎?’嵩对曰:‘明公以德辅朝廷,大庆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将天下皆惧,岂独嵩乎?’卓默然,遂与嵩和解。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英雄记曰:郿去长安二百六十里。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横音光。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闲,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傅子曰:灵帝时榜门卖官,于是太尉段颎、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张温之徒,皆入钱上千万下五百万以买三公。颎数征伐有大功,烈有北州重名,温有杰才,陵能偶时,皆一时显士,犹以货取位,而况于刘嚻、唐珍、张颢之党乎! 风俗通曰:司隶刘嚻以党诸常侍,致位公辅。 续汉书曰:唐珍,中常侍唐衡弟。张颢,中常侍张奉弟。法令苛酷,爱憎淫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魏书曰:卓使司隶校尉刘嚻籍吏民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有应此者皆身诛,财物没官。于是爱憎互起,民多冤死。悉椎破铜人、锺虡,及坏五铢钱。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鑢。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著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英雄记曰:时有谣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又作董逃之歌。又有道士书布为‘吕’字以示卓,卓不知其为吕布也。卓当入会,陈列步骑,自营至宫,朝服导引行其中。马踬不前,卓心怪欲止,布劝使行,乃衷甲而入。卓既死,当时日月清净,微风不起。旻、璜等及宗族老弱悉在郿,皆还,为其群下所斫射。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乞脱我死’,即斩首。袁氏门生故吏改殡诸袁死于郿者,敛聚董氏尸于其侧而焚之。暴卓尸于市。卓素肥,膏流浸地,草为之丹。守尸吏暝以为大炷,置卓脐中以为灯,光明达旦,如是积日。后卓故部曲收所烧者灰,并以一棺棺之,葬于郿。卓坞中金有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珠玉锦绮竒玩杂物皆山崇阜积,不可知数。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谢承后汉书曰:蔡邕在王允坐,闻卓死,有叹惜之音。允责邕曰:‘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君为王臣,世受汉恩,国主危难,曾不倒戈,卓受天诛,而更嗟痛乎?’便使收付廷尉。邕谢允曰:‘虽以不忠,犹识大义,古今安危,耳所厌闻,口所常玩,岂当背国而向卓也?狂瞽之词,谬出患入,愿黥首为刑以继汉史。’公卿惜邕才,咸共谏允。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后令吾徒并受谤议。’遂杀邕。 臣松之以为蔡邕虽为卓所亲任,情必不党。宁不知卓之奸凶,为天下所毒,闻其死亡,理无叹惜。纵复令然,不应反言于王允之坐。斯殆谢承之妄记也。史迁纪传,博有竒功于世,而云王允谓孝武应早杀迁,此非识者之言。但迁为不隐孝武之失,直书其事耳,何谤之有乎?王允之忠正,可谓内省不疚者矣,既无惧于谤,且欲杀邕,当论邕应死与不,岂可虑其谤己而枉戮善人哉!此皆诬罔不通之甚者。 张璠汉纪曰:初,蔡邕以言事见徙,名闻天下,义动志士。及还,内宠恶之。邕恐,乃亡命海濵,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年。卓为太尉,辟为掾,以高第为侍御史治书,三日中遂至尚书。后迁巴东太守,卓上留拜侍中,至长安为左中郎将。卓重其才,厚遇之。每有朝廷事,常令邕具草。及允将杀邕,时名士多为之言,允悔欲止,而邕已死。
初,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卓死,吕布使李肃至陕,欲以诏命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肃。魏书曰:辅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𫓧锧致其旁,欲以自彊。见客,先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气与不,又筮知吉凶,然后乃见之。中郎将董越来就辅,辅使筮之,得兊下离上,筮者曰:‘火胜金,外谋内之卦也。’即时杀越。 献帝纪云:筮人常为越所鞭,故因此以报之。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以为皆叛,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友胡赤儿等五六人相随,逾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比傕等还,辅已败,众无所依,欲各散归。既无赦书,而闻长安中欲尽诛凉州人,忧恐不知所为。用贾诩策,遂将其众而西,所在收兵,比至长安,众十余万,九州春秋曰:傕等在陕,皆恐怖,急拥兵自守。胡文才、杨整脩皆凉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及李傕之叛,允乃呼文才、整脩使东解释之,不假借以温颜,谓曰:‘关东鼠子欲何为邪?卿往呼之。’于是二人往,实召兵而还。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围长安城。十日城陷,与布战城中,布败走。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藉。诛杀卓者,尸王允于市。张璠汉纪曰:布兵败,住马青琐门外,谓允曰:‘公可以去。’允曰:‘安国家,吾之上愿也,若不获,则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为也。努力谢关东诸公,以国家为念。’傕、汜入长安城,屯南宫掖门,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吏民死者不可胜数。司徒王允扶天子上宣平城门避兵,傕等于城门下拜,伏地叩头。帝谓傕等曰:‘卿无作威福,而乃放兵纵横,欲何为乎?’傕等曰:‘董卓忠于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卓报仇,弗敢为逆也。请事竟,诣廷尉受罪。’允穷逼出见傕,傕诛允及妻子宗族十余人。长安城中男女大小莫不流涕。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少有大节,郭泰见而竒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也。’泰虽先达,遂与定交。三公并辟,历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为从事,迁河南尹、尚书令。及为司徒,其所以扶持王室,甚得大臣之节,自天子以下,皆倚赖焉。卓亦推信之,委以朝廷。 华峤曰:夫士以正立,以谋济,以义成,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分其权,伺其间而弊其罪。当此之时,天下之难解矣,本之皆主于忠义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不义,伺闲不为狙诈,是以谋济义成,而归于正也。葬卓于郿,大风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椁。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汜为后将军、美阳侯。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傕、汜、稠擅朝政。英雄记曰:傕,北地人。汜,张掖人,一名多。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屯弘农。
是岁,韩遂、马腾等降,率众诣长安。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腾征西将军,屯郿。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等谋,欲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腾引兵至长平观,宇等谋泄,出奔槐里。稠击腾,腾败走,还凉州;又攻槐里,宇等皆死。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献帝纪曰:是时新迁都,宫人多亡衣服,帝欲发御府缯以与之,李傕弗欲,曰:‘宫中有衣,胡为复作邪?’诏卖厩马百余匹,御府大司农出杂缯二万匹,与所卖厩马直,赐公卿以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阁储偫少’,乃悉载置其营。贾诩曰‘此上意,不可拒’,傕不从之。
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众。九州春秋曰:马腾、韩遂之败,樊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天地反复,未可知也。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与足下州里人,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相与善语以别。邂逅万一不如意,后可复相见乎!’俱郤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乆而别。傕兄子利随稠,利还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傕以是疑稠与韩遂私和而有异意。稠欲将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因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汜与傕转相疑,战鬬长安中。典略曰: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惧傕与汜婢妾而夺己爱,思有以离间之。会傕送馈,妻乃以豉为药,汜将食,妻曰:‘食从外来,傥或有故!’遂摘药示之,曰:‘一栖不二雄,我固疑将军之信李公也。’他日傕复请汜,大醉。汜疑傕药之,绞粪汁饮之乃解。于是遂生嫌隙,而治兵相攻。傕质天子于营,烧宫殿城门,略官寺,尽收乘舆服御物置其家。献帝起居注曰:初,汜谋迎天子幸其营,夜有亡告傕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天子。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臣家者。举事当合天下心,诸君作此,非是也。’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天子一乘,贵人伏氏一乘,贾诩、左灵一乘,其余皆步从。是日,傕复移乘舆幸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诸侍臣皆有饥色,时盛暑热,人尽寒心。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𫗦上饭,何用米为?’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食。帝大怒,欲诘责之。侍中杨琦上封事曰:‘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今又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辅车驾幸黄白城以纾其愤。臣愿陛下忍之,未可显其罪也。’帝纳之。初,傕屯黄白城,故谋欲徙之。傕以司徒赵温不与己同,乃内温坞中。温闻傕欲移乘舆,与傕书曰:‘公前托为董公报仇,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见而户释也。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仇,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寤,遂成祸乱。朝廷仍下明诏,欲令和解,诏命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辅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过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引兵还屯,上安万乘,下全生民,岂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害温。其从弟应,温故掾也,谏之数日乃止。帝闻温与傕书,问侍中常洽曰:‘傕弗知臧否,温言太切,可为寒心。’对曰:‘李应已解之矣。’帝乃恱之。傕使公卿诣汜请和,汜皆执之。华峤汉书曰:汜飨公卿,议欲攻傕。杨彪曰:‘群臣共鬬,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此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中郎将杨密及左右多谏,汜乃归之。相攻击连月,死者万数。献帝起居注曰: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祠祭六丁,符劾厌胜之具,无所不为。又于朝廷省门外,为董卓作神坐,数以牛羊祠之,讫,过省阁问起居,求入见。傕带三刀,手复与鞭合持一刃。侍中、侍郎见傕带仗,皆惶恐,亦带剑持刀,先入在帝侧。傕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荅应之。傕喜,出言‘明陛下真贤圣主’,意遂自信,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虽然,犹不欲令近臣带剑在帝边,谓人言‘此曹子将欲图我邪?而皆持刀也’。侍中李祯,傕州里,素与傕通,语傕‘所以持刀者,军中不可不尔,此国家故事’。傕意乃解。天子以谒者仆射皇甫郦凉州旧姓,有专对之才,遣令和傕、汜。郦先诣汜,汜受诏命。诣傕,傕不肯,曰:‘我有讨吕布之功,辅政四年,三辅清静,天下所知也。郭多,盗马虏耳,何敢乃欲与吾等邪?必欲诛之。君为凉州人,观吾方略士众,足办多不?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利郭多,李傕有胆自知之。’郦荅曰:‘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至于毙。近董公之彊,明将军目所见,内有王公以为内主,外有董旻、承、璜以为鲠毒,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头县竿端,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把钺仗节,子孙握权,宗族荷宠,国家好爵而皆据之。今郭多劫质公卿,将军胁至尊,谁为轻重邪?张济与郭多、杨定有谋,又为冠带所附。杨奉,白波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拜宠之,犹不肯尽力也。’傕不纳郦言,而呵之令出。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从诏,辞语不顺。侍中胡邈为傕所幸,呼传诏者令饰其辞。又谓郦曰:‘李将军于卿不薄,又皇甫公为太尉,李将军力也。’郦荅曰:‘胡敬才,卿为国家常伯,辅弼之臣也,语言如此,宁可用邪?’邈曰:‘念卿失李将军意,恐不易耳!我与卿何事者?’郦言:‘我累世受恩,身又常在帏幄,君辱臣死,当坐国家,为李傕所杀,则天命也。’天子闻郦荅语切,恐傕闻之,便敕遣郦。郦裁出营门,傕遣虎贲王昌呼之。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荅傕,言追之不及。天子使左中郎将李固持节拜傕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傕自以为得鬼神之力,乃厚赐诸巫。
傕将杨奉与傕军吏宋果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叛,稍衰弱。张济自陕和解之,天子乃得出,至新丰、霸陵间。献帝起居注曰:初,天子出到宣平门,当渡桥,汜兵数百人遮桥问‘是天子邪’?车不得前。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左右,侍中刘艾大呼云:‘是天子也。’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帝言诸兵:‘汝不郤,何敢迫近至尊邪?’汜等兵乃郤。既度桥,士众咸呼万岁。郭汜复欲胁天子还都郿。天子奔奉营,奉击汜,破之。汜走南山,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傕、汜悔遣天子,复相与和,追及天子于弘农之曹阳。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等合,与傕、汜大战。奉兵败,傕等纵兵杀公卿百官,略宫人入弘农。献帝纪曰:时尚书令士孙瑞为乱兵所害。三辅决录注曰:瑞字君荣,扶风人,世为学门。瑞少传家业,博达无所不通,仕历显位。卓既诛,迁大司农,为三老。每三公缺,瑞常在选中。太尉周忠、皇甫嵩,司徒淳于嘉、赵温,司空杨彪、张喜等为公,皆辞拜让瑞。天子都许,追论瑞功,封子萌澹津亭侯。萌字文始,亦有才学,与王粲善。临当就国,粲作诗以赠萌,萌有荅,在粲集中。天子走陕,北渡河,失辎重,步行,唯皇后贵人从,至大阳,止人家屋中。献帝纪曰:初,议者欲令天子浮河东下,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从此已东有三十六滩,非万乘所当从也。’刘艾曰:‘臣前为陕令,知其危险,有师犹有倾覆,况今无师,太尉谋是也。’乃止。及当北渡,使李乐具船。天子步行趋河岸,岸高不得下,董承等谋欲以马羁相续以系帝腰。时中宫仆伏德扶中宫,一手持十匹绢,乃取德绢连续为辇。行军校尉尚弘多力,令弘居前负帝,乃得下登船。其余不得渡者甚众,复遣船收诸不得渡者,皆争攀船,船上人以刃栎断其指,舟中之指可掬。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太尉杨彪、太仆韩融近臣从者十余人。以暹为征东、才为征西、乐征北将军,并与奉、承持政。遣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还所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是时蝗虫起,岁旱无谷,从官食枣菜。魏书曰:乘舆时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诸将专权,或擅笞杀尚书。司隶校尉出入,民兵抵掷之。诸将或遣婢诣省阁,或自赍酒啖,过天子饮,侍中不通,喧呼骂詈,遂不能止。又竞表拜诸营壁民为部曲,求其礼遗。医师、走卒皆为校尉,御史刻印不供,乃以锥画,示有文字,或不时得也。诸将不能相率,上下乱,粮食尽。奉、暹、承乃以天子还洛阳。出箕关,下轵道,张杨以食迎道路,拜大司马。语在杨传。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间。州郡各拥兵自为,莫有至者。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闲。
太祖乃迎天子都许。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寇徐、扬闲,为刘备所杀。英雄记曰:备诱奉与相见,因于坐上执之。暹失奉势,孤,时欲走还并州,为杼秋屯帅张宣所邀杀。董承从太祖岁余,诛。建安二年,遣谒者仆射裴茂率关西诸将诛傕,夷三族。典略曰:傕头至,有诏高县。汜为其将五习所袭,死于郿。济饥饿,至南阳寇略,为穰人所杀,从子绣摄其众。才、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乐病死。遂、腾自还凉州,更相寇,后腾入为卫尉,子超领其部曲。十六年,超与关中诸将及遂等反,太祖征破之。语在武纪。遂奔金城,为其将所杀。超据汉阳,腾坐夷三族。赵衢等举义兵讨超,超走汉中从张鲁,后奔刘备,死于蜀。
    袁绍传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也。高祖父安,为汉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势倾天下。华峤汉书曰:安字邵公,好学有威重。明帝时为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余家,皆蒙全济,安遂为名臣。章帝时至司徒,生蜀郡太守京。京弟敞为司空。京子阳,太尉。阳四子:长子平,平弟成,左中郎将,并早卒;成弟逢,逢弟隗,皆为公。 魏书曰:自安以下,皆博爱容众,无所拣择;賔客入其门,无贤愚皆得所欲,为天下所归。绍即逢之庶子,术异母兄也,出后成为子。 英雄记曰:成字文开,壮健有部分,贵戚权豪自大将军梁兾以下皆与结好,言无不从。故京师为作谚曰:‘事不谐,问文开。’绍有姿皃威容,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与交焉。以大将军掾为侍御史,英雄记曰:绍生而父死,二公爱之。幼使为郎,弱冠除濮阳长,有清名。遭母丧,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冢庐六年。礼毕,隐居洛阳,不妄通賔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又好游侠,与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皆为奔走之友。不应辟命。中常侍赵忠谓诸黄门曰:‘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绍叔父隗闻之,责数绍曰:‘汝且破我家!’绍于是乃起应大将军之命。 臣松之案:魏书云‘绍,逢之庶子,出后伯父成’。如此记所言,则似实成所生。夫人追服所生,礼无其文,况于所后而可以行之!二书未详孰是。稍迁中军校尉,至司隶。
灵帝崩,太后兄大将军何进与绍谋诛诸阉官,续汉书曰:绍使客张津说进曰:‘黄门、常侍秉权日乆,又永乐太后与诸常侍专通财利,将军宜整顿天下,为海内除患。’进以为然,遂与绍结谋。太后不从。乃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常侍、黄门闻之,皆诣进谢,唯所错置。时绍劝进便可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而进不许,令绍使洛阳方略武吏检司诸宦者,又令绍弟虎贲中郎将术选温厚虎贲二百人,当入禁中,代持兵黄门陛守门户。中常侍段珪等矫太后命,召进入议,遂杀之,宫中乱。九州春秋曰:初绍说进曰:‘黄门、常侍累世太盛,威服海内,前窦武欲诛之而反为所害,但坐言语漏泄,以五营士为兵故耳。五营士生长京师,服畏中人,而窦氏反用其锋,遂果叛走归黄门,是以自取破灭。今将军以元舅之尊,二府并领劲兵,其部曲将吏皆英雄名士,乐尽死力,事在掌握,天赞其时也。今为天下诛除贪秽,功勋显著,垂名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将军以诏书领兵卫守,可勿入宫。’进纳其言,后更狐疑。绍惧进之改变,胁进曰:‘今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何为不早决之?事留变生,后机祸至。’进不从,遂败。术将虎贲烧南宫嘉德殿青琐门,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劫帝及帝弟陈留王走小平津。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校尉许相,遂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形体而后得免,宦者或有行善自守而犹见及。其滥如此。死者二千余人。急追珪等,珪等悉赴河死。帝得还宫。
董卓呼绍,议欲废帝,立陈留王。是时绍叔父隗为太傅,绍伪许之,曰:‘此大事,出当与太傅议。’卓曰:‘刘氏种不足复遗。’绍不应,横刀长揖而去。献帝春秋曰:卓欲废帝,谓绍曰:‘皇帝冲暗,非万乘之主。陈留王犹胜,今欲立之。人有小智,大或痴,亦知复何如,为当且尔;卿不见灵帝乎?念此令人愤毒!’绍曰;‘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来乆。今帝虽幼冲,未有不善宣闻天下,公欲废适立庶,恐众不从公议也。’卓谓绍曰:‘竖子!天下事岂不决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绍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引佩刀横揖而出。 臣松之以为绍于时与卓未构嫌隙,故卓与之咨谋。若但以言议不同,便骂为竖子,而有推刃之心,及绍复荅,屈彊为甚,卓又安能容忍而不加害乎?且如绍此言,进非亮正,退违诡逊,而显其竞爽之旨,以触哮阚之锋,有志功业者,理岂然哉!此语,妄之甚矣。绍既出,遂亡奔兾州。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等,皆名士也,卓信之,而阴为绍,乃说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购之急,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于天下,若収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卓以为然,乃拜绍勃海太守,封邟郷侯。
绍遂以勃海起兵,将以诛卓。语在武纪。绍自号车骑将军,主盟,与兾州牧韩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遣使奉章诣虞,虞不敢受。后馥军安平,为公孙瓒所败。瓒遂引兵入兾州,以讨卓为名,内欲袭馥。馥怀不自安。英雄记曰:逢纪说绍曰:‘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给,不据一州,无以自全。’绍荅云:‘兾州兵彊,吾士饥乏,设不能办,无所容立。’纪曰:‘可与公孙瓒相闻,导使来南,击取兾州。公孙必至而馥惧矣,因使说利害,为陈祸福,馥必逊让。于此之际,可据其位。’绍从其言而瓒果来。会卓西入关,绍还军延津,因馥惶遽,使陈留高干、颕川荀谌等说馥曰:‘公孙瓒乘胜来向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引军东向,此其意不可知,窃为将军危之。’馥曰:‘为之柰何?’谌曰:‘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袁氏一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夫兾州,天下之重资也,若两雄并力,兵交于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同盟也,当今为将军计,莫若举兾州以让袁氏。袁氏得兾州,则瓒不能与之争,必厚德将军。兾州入于亲交,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愿将军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谏馥曰:‘兾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柰何乃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从事赵浮、程奂请以兵拒之,馥又不听。乃让绍,九州春秋曰:馥遣都督从事赵浮、程奂将彊弩万张屯河阳。浮等闻馥欲以兾州与绍,自孟津驰东下。时绍尚在朝歌清水口,浮等从后来,船数百艘,众万余人,整兵鼓夜过绍营,绍甚恶之。浮等到,谓馥曰:‘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己离散,虽有张杨、于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阁高枕,何忧何惧!’馥不从,乃避位,出居赵忠故舍。遣子赍兾州印绶于黎阳与绍。绍遂领兾州牧。
从事沮授沮音葅。说绍曰:‘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兾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监军、奋威将军。献帝传曰:沮授,广平人,少有大志,多权略。仕州别驾,举茂才,历二县令,又为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袁绍得兾州,又辟焉。 英雄记曰:是时年号初平,绍字本初,自以为年与字合,必能克平祸乱。卓遣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脩赍诏书喻绍,绍使河内太守王匡杀之。汉末名士录曰:班字季皮,太山人,少与山阳度尚、东平张邈等八人并轻财赴义,振济人士,世谓之八厨。 谢承后汉书曰:班,王匡之妹夫,董卓使班奉诏到河内,解释义兵。匡受袁绍旨,收班系狱,欲杀之以徇军。班与匡书云:‘自古已来,未有下土诸侯举兵向京师者。刘向传曰“掷鼠忌器”,器犹忌之,况卓今处宫阙之内,以天子为藩屏,幼主在宫,如何可讨?仆与太傅马公、太仆赵岐、少府阴脩俱受诏命。关东诸郡虽实嫉卓,犹以衔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独囚仆于狱,欲以衅鼓,此悖暴无道之甚者也。仆与董卓有何亲戚,义岂同恶?而足下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恚卓迁怒,何甚酷哉!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灵,当诉足下于皇天。夫婚姻者祸福之机,今日著矣。曩为一体,今为血仇。亡人子二人,则君之甥,身没之后,慎勿令临仆尸骸也。’匡得书,抱班二子而泣。班遂死于狱。班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记,语多不载。卓闻绍得关东,乃悉诛绍宗族太傅隗等。当是时,豪侠多附绍,皆思为之报,州郡锋起,莫不假其名。馥怀惧,从绍索去,往依张邈。英雄记曰:绍以河内朱汉为都官从事。汉先时为馥所不礼,内怀怨恨,且欲邀迎绍意,擅发城郭兵围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楼,收得馥大儿,槌折两脚。绍亦立收汉,杀之。馥犹忧怖,故报绍索去。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与邈耳语。馥在坐上,谓见图构,无何起至溷自杀。英雄记曰:公孙瓒击青州黄巾贼,大破之,还屯广宗,改易守令,兾州长吏无不望风响应,开门受之。绍自往征瓒,合战于界桥南二十里。瓒步兵三万余人为方阵,骑为两翼,左右各五千余匹,白马义从为中坚,亦分作两校,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铠甲,光照天地。绍令麹义以八百兵为先登,彊弩千张夹承之,绍自以步兵数万结阵于后。义乆在凉州,晓习羌鬬,兵皆骁锐。瓒见其兵少,便放骑欲陵蹈之。义兵皆伏楯下不动,未至数十步,乃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彊弩雷发,所中必倒,临阵斩瓒所署兾州刺史严纲甲首千余级。瓒军败绩,步骑奔走,不复还营。义追至界桥;瓒殿兵还战桥上,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其牙门,营中余众皆复散走。绍在后,未到桥十数里,下马发鞍,见瓒已破,不为设备,惟帐下彊弩数十张,大戟士百余人自随。瓒部迸骑二千余匹卒至,便围绍数重,弓矢雨下。别驾从事田丰扶绍欲郤入空垣,绍以兜鍪扑地曰:‘大丈夫当前鬬死,而入墙间,岂可得活乎?’彊弩乃乱发,多所杀伤。瓒骑不知是绍,亦稍引郤;会麹义来迎,乃散去。瓒每与虏战,常乘白马,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虏相告云‘当避白马’。因虏所忌,简其白马数千匹,选骑射之士,号为白马义从;一曰胡夷健者常乘白马,瓒有健骑数千,多乘白马,故以号焉。绍既破瓒,引军南到薄落津,方与賔客诸将共会,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邺城,遂杀太守栗成。贼十余部,众数万人,聚会邺中。坐上诸客有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起啼泣,绍容皃不变,自若也。贼陶升者,故内黄小吏也,有善心,独将部众逾西城入,闭守州门,不内他贼,以车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身自捍卫,送到斥丘乃还。绍到,遂屯斥丘,以陶升为建义中郎将。乃引军入朝歌鹿场山苍岩谷讨于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长安所署兾州牧壶寿。遂寻山北行,薄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皆屠其屯壁,奔走得脱,斩首数万级。绍复还屯邺。初平四年,天子使太傅马日䃅、太仆赵岐和解关东。岐别诣河北,绍出迎于百里上,拜奉帝命。岐住绍营,移书告瓒。瓒遣使具与绍书曰:‘赵太仆以周召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昔贾复、寇恂亦争士卒,欲相危害,遇光武之宽,亲俱陛见,同舆共出,时人以为荣。自省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此福,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幸也。’麹义后恃功而骄恣,绍乃杀之。
初,天子之立非绍意,及在河东,绍遣颍川郭图使焉。图还说绍迎天子都邺,绍不从。献帝传云:沮授说绍曰:‘将军累叶辅弼,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毁坏,观诸州郡外托义兵,内图相灭,未有存主恤民者。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恱,将从之。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乆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今英雄据有州郡,众动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若迎天子以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至义也,又于时宜大计也,若不早图,必有先人者也。夫权不失机,功在速捷,将军其图之!’绍弗能用。案此书称郭图之计,则与本传违也。会太祖迎天子都许,收河南地,关中皆附。绍悔,欲令太祖徙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太祖拒之。天子以绍为太尉,转为大将军,封邺侯,献帝春秋曰:绍耻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太祖闻,而以大将军让于绍。绍让侯不受。顷之。击破瓒于易京,井其众。典略曰:自此绍贡御希慢,私使主薄耿苞密白曰:‘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绍以苞密白事示军府将吏。议者咸以苞为妖妄宜诛,绍乃杀苞以自解。 九州春秋曰:绍延征北海郑玄而不礼,赵融闻之曰:‘贤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礼贤,是失君子之望也。夫有为之君,不敢失万民之欢心,况于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难乎以有为也。’ 英雄记载太祖作董卓歌,辞云:‘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郭景图命尽于园桑。’如此之文,则玄无病而卒。余书不见,故载录之。出长子谭为青州,沮授谏绍:‘必为祸始。’绍不听,曰:‘孤欲令诸儿各据一州也。’ 九州春秋载授谏辞曰:‘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绍曰:‘孤欲令四儿各据一州,以观其能。’授出曰:‘祸其始此乎!’谭始至青州,为都督,未为刺史,后太祖拜为刺史。其土自河而西,盖不过平原而已。遂北排田楷,东攻孔融,曜兵海隅,是时百姓无主,欣戴之矣。然信用群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穑之艰难。华彦、孔顺皆奸佞小人也,信以为腹心;王脩等备官而已。然能接待賔客,慕名敬士。使妇弟领兵在内,至令草窃,巿井而外,虏掠田野;别使两将募兵下县,有赂者见免,无者见取,贫弱者多,乃至于窜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猎鸟兽。邑有万户者,着籍不盈数百,收赋纳税,参分不入一。招命贤士,不就;不彊弃军期,安居族党,亦不能罪也。又以中子熙为幽州,甥高干为并州。众数十万,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许攸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率,简精卒十万,骑万匹,将攻许。世语曰:绍步卒五万,骑八千。孙盛评曰:案魏武谓崔琰曰‘昨案贵州户籍,可得三十万众’。由此推之,但兾州胜兵已如此,况兼幽、并及青州乎?绍之大举,必悉师而起,十万近之矣。 献帝传曰:绍将南师,沮授、田丰谏曰:‘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审配、郭图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彊众,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时取,后难图也。’授曰:‘盖救乱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彊,谓之骄兵。兵义无敌,骄者先灭。曹氏迎天子安宫许都,今举兵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在彊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受围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兵,窃为公惧之!’图等曰:‘武王伐纣,不曰不义,况兵加曹氏而云无名!且公师武臣竭力,将士愤怒,人思自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虑之失也。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亡也。监军之计,计在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绍从之。图等因是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与主不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合而南。
先是,太祖遣刘备诣徐州拒袁术。术死,备杀刺史车胄,引军屯沛。绍遣骑佐之。太祖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建安五年,太祖自东征备。田丰说绍袭太祖后,绍辞以子疾,不许,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会,惜哉!’太祖至,击破备;备奔绍。魏氏春秋载绍檄州郡文曰:‘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曩者彊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命,威福由己,终有望夷之祸,污辱至今。及臻吕后,禄、产专政,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威奋怒,诛夷逆乱,尊立太宗,故能道化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僄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昔统鹰扬,扫夷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方收罗英雄,弃瑕录用,故遂与操参咨策略,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脩完补辑,表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被以虎文,授以偏师,奖蹙威柄,兾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乘资跋扈,肆行酷裂,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被枭县之戮,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仿偟东裔,蹈据无所。幕府唯彊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赴征,金鼓响震,布众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任,是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銮驾东反,群虏乱政。时兾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脩郊庙,翼卫幼主。而便放志专行,胁迁省禁,卑侮王官,败法乱纪,坐召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蒙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百寮钳口,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历典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睚眦,被以非罪,榜楚并兼,五毒俱至,触情放慝,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故圣朝含听,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时权,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而操率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略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堕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官,而行桀虏之态,殄国虐民,毒流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意含覆,兾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苞祸谋,乃欲挠折栋梁,孤弱汉室,除灭中正,专为枭雄。往岁伐鼓北征,讨公孙瓒,彊御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欲托助王师,以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路,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屯据敖仓,阻河为固,乃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材,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汎黄河以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而沃熛炭,有何不消灭者哉?当今汉道陵迟,纲弛纪绝。操以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称陪卫,内以拘执,惧其篡逆之祸,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也,可不勗哉!’此陈琳之辞。
绍进军黎阳,遣颜良攻刘延于白马。沮授又谏绍:‘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不听。太祖救延,与良战,破斩良。献帝传曰:绍临发,沮授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夫势在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公孙,众实疲弊,而将骄主忲,军之破败,在此举也。扬雄有言,“六国蚩蚩,为嬴弱姬”,今之谓也。’绍渡河,壁延津南,使刘备、文丑挑战。太祖击破之,斩丑,再战,禽绍大将。绍军大震。献帝传曰:绍将济河,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绍弗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反乎?’遂以疾辞。绍恨之,乃省其所部兵属郭图。太祖还官渡。沮授又曰:‘北兵数众而果劲不及南,南谷虚少而货财不及北;南利在于急战,北利在于缓搏。宜徐持乆,旷以日月。’绍不从。连营稍前,逼官渡,合战,太祖军不利,复壁。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众大惧。太祖乃为发石车,击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魏氏春秋曰:以古有矢石,又传言‘旝动而鼓’,说文曰‘旝,发石也’,于是造发石车。绍为地道,欲袭太祖营。太祖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又遣竒兵袭击绍运车,大破之,尽焚其谷。太祖与绍相持日乆,百姓疲乏,多叛应绍,军食乏。会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余人北迎运车,沮授说绍:‘可遣将蒋竒别为支军于表,以断曹公之钞。’绍复不从。琼宿乌巢,去绍军四十里。太祖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候夜潜往攻琼。绍遣骑救之,败走。破琼等,悉斩之。太祖还,未至营,绍将高览、张郃等率其众降。绍众大溃,绍与谭单骑退渡河。余众伪降,尽坑之。张璠汉纪云:杀绍卒凡八万人。沮授不及绍渡,为人所执,诣太祖,献帝传云:授大呼曰:‘授不降也,为军所执耳!’太祖与之有旧,逆谓授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授对曰:‘兾州失策,以取奔北。授智力俱困,宜其见禽耳。’太祖曰:‘本初无谋,不用君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当相与图之。’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太祖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太祖厚待之。后谋还袁氏,见杀。
初,绍之南也,田丰说绍曰:‘曹公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不如以乆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脩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竒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绍不从。丰恳谏,绍怒甚,以为沮众,械系之。绍军既败,或谓丰曰:‘君必见重。’丰曰:‘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绍还,谓左右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先贤行状曰:丰字元皓,钜鹿人,或云勃海人。丰天姿瓌杰,权略多竒,少丧亲,居丧尽哀,日月虽过,笑不至矧。博览多识,名重州党。初辟太尉府,举茂才,迁侍御史。阉宦擅朝,英贤被害,丰乃弃官归家。袁绍起义,卑辞厚币以招致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绍命,以为别驾。劝绍迎天子,绍不纳。绍后用丰谋,以平公孙瓒。逢纪惮丰亮直,数谗之于绍,绍遂忌丰。绍军之败也,土崩奔北,师徒略尽,军皆拊膺而泣曰:‘向令田丰在此,不至于是也。’绍谓逢纪曰:‘兾州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唯田别驾前谏止吾,与众不同,吾亦惭见之。’纪复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绍于是有害丰之意。初,太祖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田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孙盛曰:观田丰、沮授之谋,虽良、平何以过之?故君贵审才,臣尚量主;君用忠良,则霸王之业隆,臣奉暗后,则覆亡之祸至:存亡荣辱,常必由兹。丰知绍将败,败则己必死,甘冒虎口以尽忠规,烈士之于所事,虑不存己。夫诸侯之臣,义有去就,况丰与绍非纯臣乎!诗云‘逝将去汝,适彼乐土’,言去乱邦,就有道可也。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内多忌害,皆此类也。
兾州城邑多叛,绍复击定之。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忧死。
绍爱少子尚,皃美,欲以为后而未显。典论曰: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妻刘氏爱尚,数称其才,绍亦竒其皃,欲以为后,未显而绍死。刘氏性酷妒,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刘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绍于地下,乃髠头墨靣以毁其形。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审配、逢纪与辛评、郭图争权,配、纪与尚比,评、图与谭比。众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己害,縁绍素意,乃奉尚代绍位。谭至,不得立,自号车骑将军。由是谭、尚有隙。太祖北征谭、尚。谭军黎阳,尚少与谭兵,而使逢纪从谭。谭求益兵,配等议不与。谭怒,杀纪。英雄记曰:纪字元图。初,绍去董卓出奔,与许攸及纪俱诣兾州,绍以纪聦达有计策,甚亲信之,与共举事。后审配任用,与纪不睦。或有谗配于绍,绍问纪,纪称‘配天性烈直,古人之节,不宜疑之’。绍曰:‘君不恶之邪?’纪荅曰:‘先日所争者私情,今所陈者国事。’绍善之,卒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为亲善。太祖渡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欲分兵益谭,恐谭遂夺其众,乃使审配守邺,尚自将兵助谭,与太祖相拒于黎阳。自二月至九月,大战城下,谭、尚败退,入城守。太祖将围之,乃夜遁。追至邺,收其麦,拔阴安,引军还许。太祖南征荆州,军至西平。谭、尚遂举兵相攻,谭败奔平原。尚攻之急,谭遣辛毗诣太祖请救。太祖乃还救谭,十月至黎阳。魏氏春秋载刘表遗谭书曰:‘天笃降害,祸难殷流,尊公殂殒,四海悼心。贤胤承统,遐迩属望,咸欲展布旅力,以投盟主,虽亡之日,犹存之愿也。何寤青蝇飞于干旍,无极游于二垒,使股肱分为二体,背膂绝为异身!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父子相残,盖有之矣;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伯功,或欲以显宗主,或欲以固冢嗣,未有弃亲即异,抏其本根,而能崇业济功,垂祚后世者也。若齐襄复九世之仇,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曹;宣子之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君子之违难不适仇国,岂可忘先君之怨,弃至亲之好,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兾州不弟之慠,既已然矣;仁君当降志辱身,以匡国为务;虽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兄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傲也。然庄公有大隧之乐,象受有鼻之封。愿弃捐前忿,远思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又遗尚书曰:‘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虽存若亡。昔轩辕有涿鹿之战,周武有商、奄之师,皆所以翦除秽害而定王业,非彊弱之事争,喜怒之忿也。故虽灭亲不为尤,诛兄不伤义。今二君初承洪业,纂继前轨,进有国家倾危之虑,退有先公遗恨之负,当唯义是务,唯国是康。何者?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余,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若留神远图,克己复礼,当振斾长驱,共奖王室,若迷而不反,违而无改,则胡夷将有诮让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为君之役哉?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者也。愤踊鹤望,兾闻和同之声。若其泰也,则袁族其与汉升降乎!如其否也,则同盟永无望矣。’谭、尚尽不从。 汉晋春秋载审配献书于谭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苟有图危宗庙,败乱国家,王纲典律,亲踈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鍼叔之鸩。何则?义重人轻,事不得已也。昔卫灵公废蒯聩而立辄,蒯聩为不道,入戚以篡,卫师伐之。春秋传曰:“以石曼姑之义,为可以拒之。”是以蒯聩终获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父子犹然,岂况兄弟乎!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适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先公谓将军为兄子,将军谓先公为叔父,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将军斩衰居庐,而将军斋于垩室,出入之分,于斯益明。是时凶臣逢纪,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将军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我将军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后,痈疽破溃,骨肉无丝发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故悉遣彊胡,简命名将,料整器械,选择战士,殚府库之财,竭食土之实,其所以供奉将军,何求而不备?君臣相率,共卫旌麾,战为雁行,赋为币主,虽倾仓覆库,翦剥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劳。何则?推恋恋忠赤之情,尽家家肝脑之计,唇齿辅车,不相为赐。谓为将军心合意同,混齐一体,必当并威偶势,御寇宁家。何图凶险谗慝之人,造饰无端,诱导奸利,至令将军翻然改图,忘孝友之仁,听豺狼之谋,诬先公废立之言,违近者在丧之位,悖纪纲之理,不顾逆顺之节,横易兾州之主,欲当先公之继。遂放兵钞拨,屠城杀吏,交尸盈原,裸民满野,或有髠 29b9c.gif 发肤,割截支体,冤魂痛于幽冥,创痍号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赐秦、胡财物妇女,豫有分界。或闻告令吏士云:“孤虽有老母,辄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惊愕失气,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懑于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叹,无所措其手足;念欲静师拱默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贻太夫人不测之患,陨先公高世之业。且三军愤慨,人怀私怒,我将军辞不获已,以及馆陶之役。是时外为御难,内实乞罪,既不见赦,而屠各二三其心,临阵叛戾。我将军进退无功,首尾受敌,引军奔避,不敢告辞。亦谓将军当少垂亲亲之仁,贶以缓追之惠,而乃寻踪蹑轨,无所逃命。困兽必鬬,以干严行,而将军师旅土崩瓦解,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后又望将军改往修来,克己复礼,追还孔怀如初之爱;而纵情肆怒,趣破家门,企踵鹤立,连结外仇,散锋于火,播增毒螫,烽烟相望,涉血千里,遗城厄民,引领悲怨,虽欲勿救,恶得已哉!故遂引军东辕,保正疆埸,虽近郊垒,未侵境域,然望旌麾,能不永叹?配等备先公家臣,奉废立之命。而图等干国乱家,礼有常刑。故奋弊州之赋,以除将军之疾,若乃天启于心,早行其诛,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袒躬布体以待斧钺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国毙,图头不县,军不旋踵。愿将军详度事宜,锡以环玦。’ 典略曰:谭得书怅然,登城而泣。既劫于郭图,亦以兵锋累交,遂战不解。尚闻太祖北,释平原还邺。其将吕旷、吕翔叛尚归太祖,谭复阴刻将军印假旷、翔。太祖知谭诈,与结婚以安之,乃引军还。尚使审配、苏由守邺,复攻谭平原。太祖进军将攻邺,到洹水,去邺五十里,由欲为内应,谋泄,与配战城中,败,出奔太祖。太祖遂进攻之,为地道,配亦于内作堑以当之。配将冯礼开突门,内太祖兵三百余人,配觉之,从城上以大石击突中栅门,栅门闭,入者皆没。太祖遂围之,为堑,周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而笑之,不出争利。太祖一夜掘之,广深二丈,决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邺急,将兵万余人还救之,依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邺十七里,临滏水,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太祖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太祖遂围之。未合,尚惧,遣阴夔、陈琳乞降,不听。尚还走滥口,进复围之急,其将马延等临阵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其家,城中崩沮。配兄子荣守东门,夜开门内太祖兵,与配战城中,生禽配。配声气壮烈,终无挠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之。先贤行状曰:配字正南,魏郡人,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袁绍领兾州,委以腹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揔幕府。初,谭之去,皆呼辛毗、郭图家得出,而辛评家独被收。及配兄子开城门内兵,时配在城东南角楼上,望见太祖兵入,忿辛、郭坏败兾州,乃遣人驰诣邺狱,指杀仲治家。是时,辛毗在军,闻门开,驰走诣狱,欲解其兄家,兄家已死。是日生缚配,将诣帐下,辛毗等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兾州,恨不得杀汝也!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有顷,公引见,谓配:‘知谁开卿城门?’配曰:‘不知也。’曰:‘自卿子荣耳。’配曰:‘小儿不足用乃至此!’公复谓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配曰:‘恨其少耳!’公曰:‘卿忠于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尔也。’有意欲活之。配既无挠辞,而辛毗等号哭不已,乃杀之。初,兾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虽死,岂若汝生邪!’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 乐资山阳公载记及袁𬀩献帝春秋并云太祖兵入城,审配战于门中,既败,逃于井中,于井获之。 臣松之以为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岂当数穷之日,方逃身于井,此之难信,诚为易了。不知资、𬀩之徒竟为何人,未能识别然否,而轻弄翰墨,妄生异端,以行其书。如此之类,正足以诬罔视听,疑误后生矣。寔史籍之罪人,达学之所不取者也。高干以并州降,复以干为刺史。
太祖之围邺也,谭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尚于中山。尚走故安从熙,谭悉收其众。太祖将讨之,谭乃拔平原,并南皮,自屯龙凑。十二月,太祖军其门,谭不出,夜遁奔南皮,临清河而屯。十年正月,攻拔之,斩谭及图等。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丸。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违命者斩!’众莫敢语,各以次歃。至别驾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靣于曹氏,所弗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兴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励事君。’高干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关。遣乐进、李典击之,未拔。十一年,太祖征干。干乃留其将夏昭、邓升守城,自诣匈奴单于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典略曰:上洛都尉王琰获高干,以功封侯;其妻哭于室,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而夺己爱故也。十二年,太祖至辽西击乌丸。尚、熙与乌丸逆军战,败走奔辽东,公孙康诱斩之,送其首。典略曰:尚为人有勇力,欲夺取康众,与熙谋曰:‘今到,康必相见,欲与兄手击之,有辽东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计曰:‘今不取熙、尚,无以为说于国家。’乃先置其精勇于厩中,然后请熙、尚。熙、尚入,康伏兵出,皆缚之,坐于冻地。尚寒,求席,熙曰:‘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遂斩首。谭,字显思。熙,字显弈。尚,字显甫。 吴书曰:尚有弟名买,与尚俱走辽东。曹瞒传云:买,尚兄子。未详。太祖高韩珩节,屡辟不至,卒于家。先贤行状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丧父母,奉养兄姊,宗族称孝悌焉。
    袁术传
袁术字公路,司空逢子,绍之从弟也。以侠气闻。举孝廉,除郎中,历职内外,后为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董卓之将废帝,以术为后将军;术亦畏卓之祸,出奔南阳。会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术得据其郡。南阳户口数百万,而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百姓苦之。既与绍有隙,又与刘表不平而北连公孙瓒;绍与瓒不和而南连刘表。其兄弟携贰,舍近交远如此。吴书曰:时议者以灵帝失道,使天下叛乱,少帝幼弱,为贼臣所立,又不识母氏所出。幽州牧刘虞宿有德望,绍等欲立之以安当时,使人报术。术观汉室衰陵,阴怀异志,故外托公义以拒绍。绍复与术书曰:‘前与韩文节共建永世之道,欲海内见再兴之主。今西名有幼君,无血脉之属,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复信!但当使兵往屯关要,皆自蹙死于西。东立圣君,太平可兾,如何有疑!又室家见戮,不念子胥,可复北靣乎?违天不祥,愿详思之。’术荅曰:‘圣主聦叡,有周成之质。贼卓因危乱之际,威服百寮,此乃汉家小厄之会。乱尚未厌,复欲兴之。乃云今主“无血脉之属”,岂不诬乎!先人以来,弈世相承,忠义为先。太傅公仁慈恻隐,虽知贼卓必为祸害,以信徇义,不忍去也。门户灭绝,死亡流漫,幸蒙远近来相赴助,不因此时上讨国贼,下刷家耻,而图于此,非所闻也。又曰“室家见戮,可复北靣”,此卓所为,岂国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仇,况非君命乎!㥪㥪赤心,志在灭卓,不识其他。’引军入陈留。太祖与绍合击,大破术军。术以余众奔九江,杀杨州刺史陈温,领其州。臣松之案英雄记:‘陈温字元悌,汝南人。先为杨州刺史,自病死。袁绍遣袁遗领州,败散,奔沛国,为兵所杀。袁术更用陈瑀为杨州。瑀字公玮,下邳人。瑀既领州,而术败于封丘,南向寿春,瑀拒术不纳。术退保阴陵,更合军攻瑀,瑀惧走归下邳。’如此,则温不为术所杀,与本传不同。以张勋、桥蕤等为大将军。李傕入长安,欲结术为援,以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遣太傅马日䃅因循行拜授。术夺日䃅节,拘留不遣。三辅决录注曰:日䃅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与杨彪、卢植、蔡邕等典校中书,历位九卿,遂登台辅。 献帝春秋曰:术从日䃅借节观之,因夺不还,备军中千余人,使促辟之。日䃅谓术曰:‘卿家先世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谓公府掾可劫得乎!’从术求去,而术留之不遣;既以失节屈辱,忧恚而死。
时沛相下邳陈珪,故太尉球弟子也。术与珪俱公族子孙,少共交游,书与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群雄争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归。今世事纷扰,复有瓦解之势矣,诚英乂有为之时也。与足下旧交,岂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实为吾心膂。’珪中子应时在下邳,术并胁质应,图必致珪。珪荅书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下不堪命,故遂土崩。今虽季世,未有亡秦苛暴之乱也。曹将军神武应期,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清定海内,信有征矣。以为足下当戮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备旧知,故陈至情,虽逆于耳,肉骨之惠也。欲吾营私阿附,有犯死不能也。’
兴平二年冬,天子败于曹阳。术会群下谓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术嘿然不恱。用河内张烱之符命,遂僭号,典略曰:术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縠,余粱肉,九州春秋曰:司隶冯方女,国色也,避乱杨州,术登城见而恱之,遂纳焉,甚爱幸。诸妇害其宠,语之曰:‘将军贵人有志节,当时时涕泣忧愁,必长见敬重。’冯氏以为然,后见术辄垂涕,术果以有心志,益哀之。诸妇人因共绞杀,悬之厕梁,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乃厚加殡敛。而士卒冻馁,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术前为吕布所破,后为太祖所败,奔其部曲雷薄、陈兰于灊山,复为所拒,忧惧不知所出。将归帝号于绍,欲至青州从袁谭,发病道死。魏书曰:术归帝号于绍曰:‘汉之失天下乆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彊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彊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绍阴然之。 吴书曰:术既为雷薄等所拒,留住三日,士众绝粮,乃还至江亭,去寿春八十里。问厨下,尚有麦屑三十斛。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坐櫺床上,叹息良乆,乃大咤曰:‘袁术至于此乎!’因顿伏床下,呕血斗余,遂死。妻子依术故吏庐江太守刘勋,孙策破勋,复见收视。术女入孙权宫,子燿拜郎中,燿女又配于权子奋。
    刘表传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少知名,号八俊。张璠汉纪曰:表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绪恭、刘祇、田林为八交,或谓之八顾。 汉末名士录云:表与汝南陈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张俭字元节、南阳岑晊字公孝为八友。 谢承汉书曰:表受学于同郡王畅。畅为南阳太守,行过乎俭。表时年十七,进谏曰:‘奢不僭上,俭不逼下,盖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耻独为君子。府君若不师孔圣之明训,而慕夷齐之末操,无乃皎然自遗于世!’畅荅曰:‘以约失之者鲜矣。且以矫俗也。’长八尺余,姿皃甚伟。以大将军掾为北军中候。灵帝崩,代王叡为荆州刺史。是时山东兵起,表亦合兵军襄阳。司马彪战略曰:刘表之初为荆州也,江南宗贼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具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表初到,单马入宜城,而延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与谋。表曰:‘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征兵,恐不集,其策安出?’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表顾问越,越曰:‘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术勇而无断,苏代、具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越有所素养者,使示之以利,必以众来。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术等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遂使越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袭取其众,或即授部曲。唯江夏贼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表乃使越与庞季单骑往说降之,江南遂悉平。
袁术之在南阳也,与孙坚合从,欲袭夺表州,使坚攻表。坚为流矢所中死,军败,术遂不能胜表。李傕、郭汜入长安,欲连表为援,乃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天子都许,表虽遣使贡献,然北与袁绍相结。治中邓羲谏表,表不听,汉晋春秋曰:表荅羲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乎?’羲辞疾而退,终表之世。张济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服从。长沙太守张羡叛表,英雄记曰:张羡,南阳人。先作零陵、桂阳长,甚得江、湘间心,然性屈彊不顺。表薄其为人,不甚礼也。羡由是怀恨,遂叛表焉。表围之连年不下。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表遂攻并怿,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英雄记曰:州界群寇既尽,表乃开立学官,博求儒士,使綦毋闿、宋忠等撰五经章句,谓之后定。
太祖与袁绍方相持于官渡,绍遣人求助,表许之而不至,亦不佐太祖,欲保江汉间,观天下变。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将择所从。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望。夫见贤而不能助,请和而不得,此两怨必集于将军,将军不得中立矣。夫以曹公之明哲,天下贤俊皆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称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故为将军计者,不若举州以附曹公,曹公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表大将蒯越亦劝表,表狐疑,乃遣嵩诣太祖以观虚实。嵩还,深陈太祖威德,说表遣子入质。表疑嵩反为太祖说,大怒,欲杀嵩,考杀随嵩行者,知嵩无他意,乃止。傅子曰:初表谓嵩曰:‘今天下大乱,未知所定,曹公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嵩对曰:‘圣达节,次守节。嵩,守节者也。夫事君为君,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以嵩观之,曹公至明,必济天下。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必享百世之利,楚国实受其祐,使嵩可也;设计未定,嵩使京师,天子假嵩一官,则天子之臣,而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唯将军重思,无负嵩。’表遂使之,果如所言,天子拜嵩侍中,迁零陵太守,还称朝廷、曹公之德也。表以为怀贰,大会寮属数百人,陈兵见嵩,盛怒,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众皆恐,欲令嵩谢。嵩不动,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具陈前言。表怒不已,其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乃弗诛而囚之。表虽外皃儒雅,而心多疑忌,皆此类也。
刘备奔表,表厚待之,然不能用。汉晋春秋曰:太祖之始征柳城,刘备说表使袭许,表不从。及太祖还,谓备曰:‘不用君言,故失此大会也。’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建安十三年,太祖征表,未至,表病死。
初,表及妻爱少子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众遂奉琮为嗣。琦与琮遂为仇隙。典论曰:表疾病,琦还省疾。琦性慈孝,瑁、允恐琦见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越、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太祖,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巽对曰:‘逆顺有大体,彊弱有定势。以人臣而拒人主,逆也;以新造之楚而御国家,其势弗当也;以刘备而敌曹公,又弗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兵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吾不若也。’巽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乎,则虽保楚之地,不足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则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太祖军到襄阳,琮举州降。备走奔夏口。傅子曰:巽子公悌,瓌伟博达,有知人鉴。辟公府,拜尚书郎,后客荆州,以说刘琮之功,赐爵关内侯。文帝时为侍中,太和中卒,巽在荆州,目庞统为半英雄,证裴潜终以清行显;统遂附刘备,见待次于诸葛亮,潜位至尚书令,并有名德。及在魏朝,魏讽以才智闻,巽谓之必反,卒如其言。巽弟子嘏,别有传。 汉晋春秋曰:王威说刘琮曰:‘曹操得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行单进;若给威竒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四海,坐而虎步,中夏虽广,可传檄而定,非徒收一胜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难遇之机,不可失也。’琮不纳。 搜神记曰:建安初,荆州童谣曰:‘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言自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至建安八年九年当始衰。始衰者,谓刘表妻死,诸将并零落也。十三年无孑遗者,表当又死,因以丧破也。是时,华容有女子忽啼呼云:‘荆州将有大丧。’言语过差,县以为妖言,系狱月余,忽于狱中哭曰:‘刘荆州今日死。’华谷去州数百里,即遣马吏验视,而刘表果死,县乃出之。续又歌吟曰:‘不意李立为贵人。’后无几,太祖平荆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贤为荆州刺史。
太祖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魏武故事载令曰:‘楚有江、汉山川之险,后复先疆与秦争衡,荆州则其故地。刘镇南乆用其民矣。身没之后,诸子鼎峙,虽终难全,犹可引日。青州刺史琮,心高志洁,智深虑广,轻荣重义,薄利厚德,蔑万里之业,忽三军之众,笃中正之体,敦令名之誉,上耀先君之遗尘,下图不朽之余祚;鲍永之弃并州,窦融之离五郡,未足以喻也。虽封列侯一州之位,犹恨此宠未副其人;而比有笺求还州。监史虽尊,秩禄未优。今听所执,表琮为谏议大夫,参同军事。’蒯越等侯者十五人。越为光禄勋;傅子曰:越,蒯通之后也,深中足智,魁杰有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越劝进诛诸阉官,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求出为汝阳令,佐刘表平定境内,表得以彊大。诏书拜章陵太守,封樊亭侯。荆州平,太祖与荀彧书曰:‘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建安十九年卒。临终,与太祖书,托以门户。太祖报书曰:‘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孤少所举,行之多矣。魂而有灵,亦将闻孤此言也。’嵩,大鸿胪;先贤行状曰:嵩字德高,义阳人。少好学,贫不改操。知世将乱,不应三公之命,与同好数人隐居于郦西山中。黄巾起,嵩避难南方,刘表逼以为别驾,转从事中郎。表郊祀天地,嵩正谏不从,渐见违忤。奉使到许,事在前注。荆州平,嵩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绶。羲,侍中;羲,章陵人。先,尚书令;其余多至大官。零陵先贤传曰:先字始宗,博学彊记,尤好黄老言,明习汉家典故。为刘表别驾,奉章诣许,见太祖。时賔客并会,太祖问先:‘刘牧如何郊天也?’先对曰:‘刘牧托汉室肺腑,处牧伯之位,而遭王道未平,群凶塞路,抱玉帛而无所聘𫖯,脩章表而不获达御,是以郊天祀地,昭告赤诚。’太祖曰:‘群凶为谁?’先曰:‘举目皆是。’太祖曰:‘今孤有熊罴之士,步骑十万,奉辞伐罪,谁敢不服?’先曰:‘汉道陵迟,群生憔悴,既无忠义之士翼戴天子,绥宁海内,使万邦归德,而阻兵安忍,曰莫己若,即蚩尤、智伯复见于今也。’太祖嘿然。拜先武陵太守。荆州平,先始为汉尚书,后为魏国尚书令。先甥同郡周不疑,字元直,零陵人。先贤传称不疑幼有异才,聦明敏达,太祖欲以女妻之,不疑不敢当。太祖爱子仓舒,夙有才智,谓可与不疑为俦。及仓舒卒,太祖心忌不疑,欲除之。文帝谏以为不可,太祖曰:‘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乃遣刺客杀之。挚虞文章志曰:不疑死时年十七,著文论四首。 世语曰:表死后八十余年,至晋太康中,表冢见发。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闻数里。
评曰: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英雄记曰:昔大人见临洮而铜人铸,临洮生卓而铜人毁;世有卓而大乱作,大乱作而卓身灭,抑有以也。袁术奢淫放肆,荣不终己,自取之也。臣松之以为桀、纣无道,秦、莽纵虐,皆多历年所,然后众恶乃著。董卓自窃权柄,至于陨毙,计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祸崇山岳,毒流四海。其残贼之性,实豺狼不若。‘书契未有’,斯言为当。但评既曰‘贼忍’,又云‘不仁’,贼忍,不仁,于辞为重。袁术无豪芒之功,纤介之善,而猖狂于时,妄自尊立,固义夫之所扼腕,人鬼之所同疾。虽复恭俭节用,而犹必覆亡不暇,而评但云‘奢淫不终’,未足见其大恶。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然皆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嫡立庶,舍礼崇爱,至于后嗣颠蹙,社稷倾覆,非不幸也。昔项羽背范增之谋,以丧其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于羽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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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七‧魏书七 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      吕布传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英雄记曰:原子建阳。本出自寒家,为人麤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裁知书,少有吏用。与何进谋诛诸黄门,拜执金吾。进败,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无礼,恐人谋己,行止常以布自卫。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诗曰:‘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注:‘拳,力也。’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阁,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柰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语在卓传。允以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布自杀卓后,畏恶凉州人,凉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城。英雄记曰:郭汜在城北。布开城门,将兵就汜,言‘且却兵,但身决胜负’。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汜、布遂各两罢。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长安。卓死后六旬,布亦败。臣松之案英雄记曰:诸书,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杀卓,六月一日败走,时又无闰,不及六旬。将数百骑出武关,欲诣袁术。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仇,欲以德之。术恶其反复,拒而不受。北诣袁绍,绍与布击张燕于常山。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曹瞒传曰:时人语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阵,遂破燕军。而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绍恐还为己害,遣壮士夜掩杀布,不获。事露,布走河内,英雄记曰:布自以有功于袁氏,轻傲绍下诸将,以为擅相署置,不足贵也。布求还洛,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布使止于帐侧,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布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床被,谓为已死。明日,绍讯问,知布尚在,乃闭城门。布遂引去。与张杨合。绍令众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英雄记曰:杨及部曲诸将皆受傕、汜购募,共图布。布闻之,谓杨曰:‘布,卿州里也。卿杀布,于卿弱。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布。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诏书,以布为颕川太守。
    张邈传
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太祖、袁绍皆与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骑都尉,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太祖与邈首举义兵。汴水之战,邈遣卫兹将兵随太祖。袁绍既为盟主,有骄矜色,邈正议责绍。绍使太祖杀邈,太祖不听,责绍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太祖。太祖之征陶谦,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其亲如此。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太祖终为绍击己也,心不自安。兴平元年,太祖复征谦,邈弟超,与太祖将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共谋叛太祖。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太祖初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东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唯鄄城、东阿、范为太祖守。太祖引军还,与布战于濮阳,太祖军不利,相持百余日。是时岁旱、虫蝗、少谷,百姓相食,布东屯山阳。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英雄记曰:布见备,甚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耳。’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说。邈从布,留超将家属屯雍丘。太祖攻围数月,屠之,斩超及其家。邈诣袁术请救未至,自为其兵所杀。献帝春秋曰:袁术议称尊号,邈谓术曰:‘汉据火德,绝而复扬,德泽丰流,诞生明公。公居轴处中,入则享于上席,出则为众目之所属,华、霍不能增其高,渊泉不能同其量,可谓巍巍荡荡,无与为贰。何为舍此而欲称制?恐福不盈眦,祸将溢世。庄周之称郊祭牺牛,养饲经年,衣以文绣,宰执鸾刀,以入庙门,当此之时,求为孤犊不可得也!’案本传,邈诣术,未至而死。而此云谏称尊号,未详孰是。
备东击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归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州刺史。英雄记曰:布初入徐州,书与袁术。术报书曰:‘昔董卓作乱,破坏王室,祸害术门户,术举兵关东,未能屠裂卓。将军诛卓,送其头首,为术扫灭雠耻,使术明目于当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将金元休向兖州,甫诣封部,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将军破兖州,术复明目于遐迩,其功二也。术生年已来,不闻天下有刘备,备乃举兵与术对战;术凭将军威灵,得以破备,其功三也。将军有三大功在术,术虽不敏,奉以生死。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若兵器战具,佗所乏少,大小唯命。’布得书大喜,遂造下邳。 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与同郡韦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号为三休。尚,献帝初为兖州刺史,东之郡,而太祖已临兖州。尚南依袁术。术僭号,欲以尚为太尉,不敢显言,私使人讽之,尚无屈意,术亦不敢彊也。建安初,尚逃还,为术所害。其后尚丧与太傅马日䃅丧俱至京师,天子嘉尚忠烈,为之咨嗟,诏百官吊祭,拜子玮郎中,而日䃅不与焉。 英雄记曰:布水陆东下,军到下邳西四十里。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夜遣司马章诳来诣布,言‘张益德与下邳相曹豹共争,益德杀豹,城中大乱,不相信。丹杨兵有千人屯西白城门内,闻将军来东,大小踊跃,如复更生。将军兵向城西门,丹杨军便开门内将军矣’。布遂夜进,晨到城下。天明,丹杨兵悉开门内布兵。布于门上坐,步骑放火,大破益德兵,获备妻子军资及部曲将吏士家口。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时,布将河内郝萌反,将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诣厅事阁外,同声大呼攻阁,阁坚不得入。布不知反者为谁,直牵妇,科头袒衣,相将从溷上排壁出,诣都督高顺营,直排顺门入。顺问:‘将军有所隐不?’布言‘河内儿声’。顺言‘此郝萌也’。顺即严兵入府,弓弩并射萌众;萌众乱走,天明还故营。萌将曹性反萌,与对战,萌刺伤性,性斫萌一臂。顺斫萌首,床舆性,送诣布。布问性,言‘萌受袁术谋,谋者悉谁?’性言‘陈宫同谋。’时宫在坐上,靣赤,傍人悉觉之。布以宫大将,不问也。性言‘萌常以此问,性言吕将军大将有神,不可击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谓性曰:‘卿健儿也!’善养视之。创愈,使安抚萌故营,领其众。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备,备求救于布。布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备,今可假手于术。’布曰:‘不然。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便严步兵千、骑二百,驰往赴备。灵等闻布至,皆敛兵不敢复攻。布于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共饮食。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鬬,但喜解鬬耳。’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布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不中可留决鬬。’布举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也’!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布许之。术遣使韩胤以僭号议告布,并求迎妇。沛相陈珪恐术、布成婚,则徐、扬合从,将为国难,于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恊同策谋,图太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子登诣太祖,布不肯遣。会使者至,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英雄记曰:初,天子在河东,有手笔版书召布来迎。布军无畜积,不能自致,遣使上书。朝廷以布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使人于山阳界亡失文字,太祖又手书厚加慰劳布,说起迎天子,当平定天下意,并诏书购捕公孙瓒、袁术、韩暹、杨奉等。布大喜,复遣使上书于天子曰:‘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臣前与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为外将,欲以兵自随,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进退未敢自宁。’答太祖曰:‘布获罪之人,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为效。’太祖更遣奉车都尉王则为使者,赍诏书,又封平东将军印绶来拜布。太祖又手书与布曰:‘山阳屯送将军所失大封,国家无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为作印,国家无紫绶,自取所带紫绶以籍心。将军所使不良。袁术称天子,将军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将军,使复重上,以相明忠诚。’布乃遣登奉章谢恩,并以一好绶答太祖。登见太祖,因陈布勇而无计,轻于去就,宜早图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乆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临别,太祖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还,布怒,拔戟斫机曰:‘卿父劝吾恊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登不为动容,徐喻之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术怒,与韩暹、杨奉等连势,遣大将张勋攻布。布谓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柰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维持,子登策之,比之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布用珪策,遣人说暹、奉,使与己并力共击术军,军资所有,悉许暹、奉。于是暹、奉从之,勋大破败。九州春秋载布与暹、奉书曰:‘二将军拔大驾来东,有元功于国,当书勋竹帛,万世不朽。今袁术造逆,当共诛讨,奈何与贼臣还共伐布?布有杀董卓之功,与二将军俱为功臣,可因今共击破术,建功于天下,此时不可失也。’暹、奉得书,即回计从布。布进军,去勋等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并发,斩十将首,杀伤堕水死者不可胜数。 英雄记曰:布后又与暹、奉二军向寿春,水陆并进,所过虏略。到锺离,大获而还。既渡淮北,留书与术曰:‘足下恃军彊盛,常言猛将武士,欲相吞灭,每抑止之耳!布虽无勇,虎步淮南,一时之间,足下鼠窜寿春,无出头者。猛将武士,为悉何在?足下喜为大言以诬天下,天下之人安可尽诬?古者兵交,使在其间,造策者非布先唱也。相去不远,可复相闻。’布渡毕,术自将步骑五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时有东海萧建为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与布通。布与建书曰:‘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尔。布杀卓,来诣关东,欲求兵西迎大驾,光复洛京,诸将自还相攻,莫肯念国。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余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来共争天东南之地。莒与下邳相去不远,宜当共通。君如自遂以为郡郡作帝,县县自王也!昔乐毅攻齐,呼吸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单故也。布虽非乐毅,君亦非田单,可取布书与智者详共议之。’建得书,即遣主簿赍笺上礼,贡良马五匹。建寻为臧霸所袭破,得建资实。布闻之,自将步骑向莒。高顺谏曰:‘将军躬杀董卓,威震夷狄,端坐顾盼,远近自然畏服,不宜轻自出军;如或不捷,损名非小。’布不从。霸畏布钞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还下邳。霸后复与布和。
建安三年,布复叛为术,遣高顺攻刘备于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备,为顺所败。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陈宫等自以负罪深,沮其计。献帝春秋曰:太祖军至彭城。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来攻,蹙著泗水中。’及太祖军攻之急,布于白门楼上谓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当自首明公。’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布遣人求救于术,自将千余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英雄记曰:布遣许汜、王楷告急于术。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相闻邪?’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布破,明上亦破也。’术时僭号,故呼为明上。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布恐术为女不至,故不遣兵救也,以绵缠女身,缚著马上,夜自送女出与术,与太祖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城。布欲令陈宫、高顺守城,自将骑断太祖粮道。布妻谓曰:‘将军自出断曹公粮道是也。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愿将军谛计之,无为宫等所误也。妾昔在长安,已为将军所弃,赖得庞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须顾妾也。’布得妻言,愁闷不能自决。 魏氏春秋曰:陈宫谓布曰:‘曹公远来,势不能乆。若将军以步骑出屯,为势于外,宫将余众闭守于内,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若来攻城,将军为救于外。不过旬日,军食必尽,击之可破。’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犹舍而来。今将军厚公台不过于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为将军妻哉!’布乃止。术亦不能救。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太祖堑围之三月,上下离心,其将侯成、宋宪、魏续缚陈宫,将其众降。九州春秋曰:初,布骑将侯成遣客牧马十五匹,客悉驱马去,向沛城,欲归刘备。成自将骑逐之,悉得马还。诸将合礼贺成,成酿五六斛酒,猎得十余头猪,未饮食,先持半猪五斗酒自入诣布前,跪言:‘间蒙将军恩,逐得所失马,诸将来相贺,自酿少酒,猎得猪,未敢饮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酿酒,诸将共饮食作兄弟,共谋杀布邪?’成大惧而去,弃所酿酒,还诸将礼。由是自疑,会太祖围下邳,成遂领众降。布与其麾下登白门楼。兵围急,乃下降。遂生缚布,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不得不急也。’布请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布因指备曰:‘是儿最叵信者。’英雄记曰:布谓太祖曰:‘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耳。’太祖曰:‘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 献帝春秋曰:布问太祖:‘明公何瘦?’太祖曰:‘君何以识孤?’布曰:‘昔在洛,会温氏园。’太祖曰:‘然。孤忘之矣。所以瘦,恨不早相得故也。’布曰:‘齐桓舍射钩,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为公前驱,可乎?’布缚急,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客,我为执虏,不能一言以相宽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语,而诉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使宽缚。主簿王必趋进曰:‘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太祖曰:‘本欲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于是缢杀布。布与宫、顺等皆枭首送许,然后葬之。英雄记曰: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鬬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顺每谏布,言‘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从郝萌反后,更疏顺。以魏续有外内之亲,悉夺顺所将兵以与续。及当攻战,故令顺将续所领兵,顺亦终无恨意。
太祖之禽宫也,问宫欲活老母及女不?宫对曰:‘宫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太祖召养其母终其身,嫁其女。鱼氏典略曰:陈宫字公台,东郡人也。刚直烈壮,少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及天下乱,始随太祖,后自疑,乃从吕布,为布画策,布每不从其计。下邳败,军士执布及宫,太祖皆见之,与语平生,故布有求活之言。太祖谓宫曰:‘公台,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竟何如?’宫顾指布曰:‘但坐此人不从宫言,以至于此。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太祖笑曰:‘今日之事当云何?’宫曰:‘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如是,柰卿老母何?’宫曰:‘宫闻将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宫曰:‘宫闻将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太祖未复言。宫曰:‘请出就戮,以明军法。’遂趋出,不可止。太祖泣而送之,宫不还顾。宫死后,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
陈登者,字元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乆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縁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闲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先贤行状曰:登忠亮高爽,沈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济民之志。博览载籍,雅有文艺,旧典文章,莫不贯综。年二十五,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是时世荒民饥,州牧陶谦表登为典农校尉,乃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秔稻丰积。奉使到许,太祖以登为广陵太守,令阴合众以图吕布。登在广陵,明审赏罚,威信宣布。海贼薛州之群万有余户,束手归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为军先驱。时登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质执登三弟,欲求和同。登执意不挠,进围日急。布刺奸张弘,惧于后累,夜将登三弟出就登。布既伏诛,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江、淮间欢心,于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孙策遣军攻登于匡琦城。贼初到,旌甲覆水,群下咸以今贼众十倍于郡兵,恐不能抗,可引军避之,与其空城。水人居陆,不能乆处,必寻引去。登厉声曰:‘吾受国命,来镇此土。昔马文渊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灭群狄,吾既不能遏除凶慝,何逃寇之谓邪!吾其出命以报国,仗义以整乱,天道与顺,克之必矣。’乃闭门自守,示弱不与战,将士衔声,寂若无人。登乘城望形势,知其可击,乃申令将士,宿整兵器,昧爽,开南门,引军指贼营,步骑钞其后。贼周章方结阵,不得还船。登手执军鼓,纵兵乘之,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登乘胜追奔,斩虏以万数。贼忿丧军,寻复大兴兵向登。登以兵不敌,使功曹陈矫求救于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军营处所,令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从横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称庆,若大军到。贼望火惊溃,登勒兵追奔,斩首万级。迁登为东城太守。广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随登,老弱繈负而追之。登晓语令还,曰:‘太守在卿郡,频致吴寇,幸而克济。诸卿何患无令君乎?’孙权遂跨有江外。太祖每临大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计,而令封豕养其爪牙。文帝追美登功,拜登息肃为郎中。
    臧洪传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谢承汉书曰:旻有干事才,达于从政,为汉良吏。初从徐州从事辟司徒府,除卢奴令,兾州举尤异,迁扬州刺史、丹杨太守。是时边方有警,羌、胡出寇,三府举能,迁旻匈奴中郎将。讨贼有功,征拜议郎,还京师。见太尉袁逢,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种数。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五,稍散至百余国;其国大小,道里近远,人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悉口陈其状,手画地形。逢竒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旻转拜长水校尉,终太原太守。洪体皃魁梧,有异于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冨,若动枹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竒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兖州公山、孔豫州公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洪乃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剪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人思致节。臣松之案:于时此盟止有刘岱等五人而已。魏氏春秋横内刘表等数人,皆非事实。表保据江、汉,身未尝出境,何由得与洪同坛而盟乎?顷之,诸军莫适先进,而食尽众散。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兾二州交兵,使命不达。而袁绍见洪,又竒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以抚其众。九州春秋曰:初平中,焦和为青州刺史。是时英雄并起,黄巾寇暴,和务及同盟,俱入京畿,不暇为民保鄣,引军逾河而西。未乆而袁、曹二公卓将战于荧阳,败绩。黄巾遂广,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军器尚利,战士尚众,而耳目侦逻不设,恐动之言妄至,望寇奔走,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沈河,令贼不得渡,祷祈群神,求用兵必利,耆筮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入见其清谈干云,出则浑乱,命不可知。州遂萧条,悉为丘墟也。洪在州二年,群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唯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荅曰: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恨,可为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荅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暗于大道,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必欲筭计长短,辩咨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兾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靣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恱,本州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去者克己,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臣松之案英雄记云:‘袁绍使张景明、郭公则、高元才等说韩馥,使让兾州。’然馥之让位,景明亦有其功。其余之事未详。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璜奉使逾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臣松之案:公孙瓒表列绍罪过云:‘绍与故虎牙将军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而以小忿枉害于勋,绍罪七也。’疑此是子璜也。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见终,睹微知著,窃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增兵讨仇,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逾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吾子所为休戚者哉!
  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使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苟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恱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乆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于钜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授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彊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兾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勠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徐众三国评曰:洪敦天下名义,救旧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义足以励薄俗。然袁亦知己亲友,致位州郡,虽非君臣,且实盟主,既受其命,义不应贰。袁、曹方睦,夹辅王室,吕布反复无义,志在逆乱,而邈、超擅立布为州牧,其于王法,乃一罪人也。曹公讨之,袁氏弗救,未为非理也。洪本不当就袁请兵,又不当还为怨雠。为洪计者,苟力所不足,可奔他国以求赴救,若谋力未展以待事机,则宜徐更观衅,效死于超。何必誓守穷城而无变通,身死殄民,功名不立,良可哀也!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柰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竒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昔汉光武谬于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唯帝难之,信矣!陈登、臧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彊,烈志不立,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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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八‧魏书八 二公孙陶四张传第八     公孙瓒传
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也。令音郎定反。支音其儿反。为郡门下书佐。有姿仪,大音声,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典略曰:瓒性辩慧,每白事不肯梢入,常揔说数曹事,无有忘误,太守竒其才。适诣涿郡卢植读经。后复为郡吏。刘太守坐事征诣廷尉,瓒为御车,身执徒养。及刘徙日南,瓒具米肉,于北芒上祭先人,举觞祝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鄣气,或恐不还,与先人辞于此。’再拜慷慨而起,时见者莫不歔欷。刘道得赦还。瓒以孝廉为郎,除辽东属国长史。尝从数十骑出行塞,见鲜卑数百骑,瓒乃退入空亭中,约其从骑曰:‘今不冲之,则死尽矣。’瓒乃自持矛,两头施刃,驰出刺胡,杀伤数十人,亦亡其从骑半,遂得免。鲜卑惩艾,后不敢复入塞。迁为涿令。光和中,凉州贼起,发幽州突骑三千人,假瓒都督行事传,使将之。军到蓟中,渔阳张纯诱辽西乌丸丘力居等叛,劫略蓟中,自号将军,九州春秋曰:纯自号弥天将军、安定王。略吏民攻右北平、辽西属国诸城,所至残破。瓒将所领,追讨纯等有功,迁骑都尉。属国乌丸贪至王率种人诣瓒降。迁中郎将,封都亭侯,进屯属国,与胡相攻击五六年。丘力居等钞略青、徐、幽、兾,四州被其害,瓒不能御。
朝议以宗正东海刘伯安既有德义,昔为幽州刺史,恩信流着,戎狄附之,若使镇抚,可不劳众而定,乃以刘虞为幽州牧。吴书曰:虞,东海恭王之后也。遭世衰乱,又与时主疏远,仕县为户曹吏。以能治身奉职,召为郡吏,以孝廉为郎,累迁至幽州刺史,转甘陵相,甚得东土戎狄之心。后以疾归家,常降身隐约,与邑党州闾同乐共恤,等齐有无,不以名位自殊,郷曲咸共宗之。时郷曲有所诉讼,不以诣吏,自投虞平之;虞以情理为之论判,皆大小敬从,不以为恨。尝有失牛者,骨体毛色与虞牛相似,因以为是,虞便推与之;后主自得本牛,乃还谢罪。会甘陵复乱,吏民思虞治行,复以为甘陵相,甘陵大治。征拜尚书令、光禄勋,以公族有礼,更为宗正。 英雄记曰:虞为博平令,治正推平,高尚纯朴,境内无盗贼,灾害不生。时邻县接壤,蝗虫为害,至博平界,飞过不入。 魏书曰:虞在幽州,清静俭约,以礼义化民。灵帝时,南宫灾,吏迁补州郡者,皆责助治宫钱,或一千万,或二千万,富者以私财辨,或发民钱以备之,贫而清慎者无以充调,或至自杀。灵帝以虞清贫,特不使出钱。虞到,遣使至胡中,告以利害,责使送纯首。丘力居等闻虞至,喜,各遣译自归。瓒害虞有功,乃阴使人徼杀胡使。胡知其情,间行诣虞。虞上罢诸屯兵,但留瓒将步骑万人屯右北平。纯乃弃妻子,逃入鲜卑,为其客王政所杀,送首诣虞。封政为列侯。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贲侯。英雄记曰:虞让太尉,因荐卫尉赵谟、益州牧刘焉、豫州牧黄琬、南阳太守羊续,并任为公。会董卓至洛阳,迁虞大司马,瓒奋武将军,封蓟侯。
关东义兵起,卓遂劫帝西迁,征虞为太傅,道路隔塞,信命不得至。袁绍、韩馥议,以为少帝制于奸臣,天下无所归心。虞,宗室知名,民之望也,遂推虞为帝。遣使诣虞,虞终不肯受。绍等复劝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虞又不听,然犹与绍等连和。九州春秋曰:绍、馥使故乐浪太守甘陵张岐赍议诣虞,使即尊号。虞厉声呵岐曰:‘卿敢出此言乎!忠孝之道,既不能济。孤受国恩,天下扰乱,未能竭命以除国耻,望诸州郡烈义之士勠力西靣,援迎幼主,而乃妄造逆谋,欲涂污忠臣邪!’ 吴书曰:馥以书与袁术,云帝非孝灵子,欲依绛、灌诛废少主,迎立代王故事;称虞功德治行,华夏少二,当今公室枝属皆莫能及。又云:‘昔光武去定王五世,以大司马领河北,耿弇、冯异劝即尊号,卒代更始。今刘公自恭王枝别,其数亦五,以大司马领幽州牧,此其与光武同。’是时有四星会于箕尾,馥称谶云神人将在燕分。又言济阴男子王定得玉印,文曰‘虞为天子’。又见两日出于代郡,谓虞当代立。绍又别书报术。是时术阴有不臣之心,不利国家有长主,外托公义以荅拒之。绍亦使人私报虞,虞以国有正统,非人臣所宜言,固辞不许;乃欲图奔匈奴以自绝,绍等乃止。虞于是奉修职贡,愈益恭肃;诸外国羌、胡有所贡献,道路不通,皆为传送,致之京师。虞子和为侍中,在长安。天子思东归,使和伪逃卓,潜出武关诣虞,令将兵来迎。和道经袁术,为说天子意。术利虞为援,留和不遣,许兵至俱西,令和为书与虞。虞得和书,乃遣数千骑诣和。瓒知术有异志,不欲遣兵,止虞,虞不可。瓒惧术闻而怨之,亦遣其从弟越将千骑诣术以自结,而阴教术执和,夺其兵。由是虞、瓒益有隙。和逃术来北,复为绍所留。
是时,术遣孙坚屯阳城拒卓,绍使周昂夺其处。术遣越与坚攻昂,不胜,越为流矢所中死。瓒怒曰:‘余弟死,祸起于绍。’遂出军屯磐河,将以报绍。绍惧,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绶授瓒从弟范,遣之郡,欲以结援。范遂以勃海兵助瓒,破青、徐黄巾,兵益盛;进军界桥。典略载瓒表绍罪状曰:‘臣闻皇、羲以来,始有君臣上下之事,张化以导民,刑罚以禁暴。今行车骑将军袁绍,托其先轨,寇窃人爵,既性暴乱,厥行淫秽。昔为司隶校尉,会值国家丧祸之际,太后承摄,何氏辅政,绍专为邪媚,不能举直,至令丁原焚烧孟津,招来董卓,造为乱根,绍罪一也。卓既入雒而主见质,绍不能权谲以济君父,而弃置节传,迸窜逃亡,忝辱爵命,背上不忠,绍罪二也。绍为勃海太守,默选戎马,当攻董卓,不告父兄,至使太傅门户、太仆母子一旦而毙,不仁不孝,绍罪三也。绍既兴兵,涉历二年,不恤国难,广自封殖,乃多以资粮专为不急,割剥富室,收考责钱,百姓吁嗟,莫不痛怨,绍罪四也。韩馥之迫,窃其虚位,矫命诏恩,刻金印玉玺,每下文书,皂囊施检,文曰“诏书一封,邟口浪反郷侯印”。昔新室之乱,渐以即真,今绍所施,拟而方之,绍罪五也。绍令崔巨业候视星日,财货赂遗,与共饮食,克期会合,攻钞郡县,此岂大臣所当宜为?绍罪六也。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又降伏张杨,而以小忿枉害于勋,信用谗慝,杀害有功,绍罪七也。绍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横责其钱,钱不备毕,二人并命,绍罪八也。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婢使,绍实微贱,不可以为人后,以义不宜,乃据丰隆之重任,忝污王爵,损辱袁宗,绍罪九也。又长沙太守孙坚,前领豫州刺史,驱走董卓,扫除陵庙,其功莫大;绍令周昂盗居其位,断绝坚粮,令不得入,使卓不被诛,绍罪十也。臣又每得后将军袁术书,云绍非术类也。绍之罪戾,虽南山之竹不能载。昔姬周政弱,王道陵迟,天子迁都,诸侯背叛,于是齐桓立柯亭之盟,晋文为践土之会,伐荆楚以致菁茅,诛曹、卫以彰无礼。臣虽阘茸,名非先贤,蒙被朝恩,当此重任,职在𫓧钺,奉辞伐罪,辄与诸将州郡兵讨绍等。若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续桓、文忠诚之效,攻战形状,前后续上。’遂举兵与绍对战,绍不胜。以严纲为兾州,田楷为青州,单经为兖州,置诸郡县。绍军广川,令将麹义先登与瓒战,生禽纲。瓒军败走勃海,与范俱还蓟,于大城东南筑小城,与虞相近,稍相恨望。
虞惧瓒为变,遂举兵袭瓒。虞为瓒所败,出奔居庸。瓒攻拔居庸,生获虞,执虞还蓟。会卓死,天子遣使者段训增虞邑,督六州;瓒迁前将军,封易侯。瓒诬虞欲称尊号,胁训斩虞。魏氏春秋曰:初,刘虞和辑戎狄,瓒以胡夷难御,当因不賔而讨之,今加财赏,必益轻汉,效一时之名,非乆长深虑。故虞所赏赐,瓒辄钞夺。虞数请会,称疾不往。至是战败,虞欲讨之,告东曹掾右北平人魏攸。攸曰:‘今天下引领,以公为归,谋臣爪牙,不可无也。瓒,文武才力足恃,虽有小恶,固宜容忍。’乃止。后一年,攸病死。虞又与官属议,密令众袭瓒。瓒部曲放散在外,自惧败,掘东城门欲走。虞兵无部伍,不习战,又爱民屋,敕令勿烧。故瓒得放火,因以精锐冲突。虞众大溃,奔居庸城。瓒攻及家属以还,杀害州府,衣冠善士殆尽。 典略曰:瓒曝虞于市而祝曰:‘若应为天子者,天当降雨救之。’时盛暑热,竟日不雨,遂杀虞。 英雄记曰:虞之见杀,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瓒等忠义奋发,相与就虞,骂瓒极口,然后同死。瓒上训为幽州刺史。瓒遂骄矜,记过忘善,多所贼害。英雄记曰:瓒统内外,衣冠子弟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荅曰:‘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贵之,皆自以为职当得之,不谢人善也。’所宠遇骄恣者,类多庸儿,若故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等三人,与之定兄弟之誓,自号为伯,谓三人者为仲叔季,富皆巨亿,或取其女以配己子,常称古者曲周、灌婴之属以譬也。虞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骑都尉鲜于银等率州兵欲报瓒,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共推柔为乌丸司马。柔招诱乌丸、鲜卑,得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大破之,斩丹。袁绍又遣麹义及虞子和,将兵与辅合击瓒。瓒军数败,乃走还易京固守。英雄记曰: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瓒以易当之,乃筑京固守。瓒别将有为敌所围,义不救也。其言曰:‘救一人,使后将恃救不力战;今不救此,后将当念在自勉。’是以袁绍始北击之时,瓒南界上别营自度守则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见救,是以或自杀其将帅,或为绍兵所破,遂令绍军径至其门。 臣松之以为童谣之言无不皆验;至如此记,似若无征。谣言之作,盖令瓒终始保易,无事远略。而瓒因破黄巾之威,意志张远,遂置三州刺史,图灭袁氏,所以致败也。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五六丈,为楼其上;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积谷三百万斛。英雄记曰:瓒诸将家家各作高楼,楼以千计。瓒作铁门,居楼上,屏去左右,婢妾侍侧,汲上文书。瓒曰:‘昔谓天下事可指麾而定,今日视之,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田畜谷。兵法,百楼不攻。今吾楼橹千重,食尽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弊绍。绍遣将攻之,连年不能拔。汉晋春秋曰:袁绍与瓒书曰:‘孤与足下,既有前盟旧要,申以讨乱之誓,爱过夷、叔,分著丹青,谓为流力同仇,足踵齐、晋,故解印释绂,以北带南,分割膏腴,以奉执事,此非孤赤情之明验邪?岂寤足下弃烈士之高义,寻祸亡之险踪,辍而改虑,以好易怨,盗遣士马,犯暴豫州。始闻甲卒在南,亲临战阵,惧于飞矢迸流,狂刃横集,以重足下之祸,徒增孤子之咎衅也,故为荐书恳恻,兾可改悔。而足下超然自逸,矜其威诈,谓天罔可吞,豪雄可灭,果令贵弟殒于锋刃之端。斯言犹在于耳,而足下曾不寻讨祸源,克心罪己,苟欲逞其无疆之怒,不顾逆顺之津,匿怨害民,聘于余躬。遂跃马控弦,处我祗上,毒遍生民,辜延白骨。孤辞不获已,以登界桥之役。是时足下兵气霆震,骏马电发;仆师徒肇合,机械不严,彊弱殊科,众寡异论,假天之助,小战大克,遂陵蹑奔背,因垒馆谷,此非天威棐谌,福丰有礼之符表乎?足下志犹未厌,乃复纠合余烬,率我蛑贼,以焚爇勃海。孤又不获宁,用及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军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兵众扰乱,君臣并奔。此又足下之为,非孤之咎也。自此以后,祸隙弥深,孤之师旅不胜其忿,遂至积尸为京,头颅满野,愍彼无辜,未尝不慨然失涕也。后比得足下书,辞意婉约,有改往脩来之言。仆既欣于旧好克复,且愍兆民之不宁,每辄引师南驾,以顺简书。弗盈一时,而北边羽檄之文,未尝不至。孤是用痛心疾首,靡所错情。夫处三军之帅,当列将之任,宜令怒如严霜,喜如时雨,臧否好恶,坦然可观。而足下二三其德,彊弱易谋,急则曲躬,缓则放逸,行无定端,言无质要,为壮士者固若此乎!既乃残杀老弱,幽土愤怨,众叛亲离,孑然无党。又乌丸、濊貊,皆足下同州,仆与之殊俗,各奋迅激怒,争为锋锐;又东西鲜卑,举踵来附。此非孤德所能招,乃足下驱而致之也。夫当荒危之世,处干戈之险,内违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兴州壤,祸发萧墙,将以定霸,不亦难乎!前以西山陆梁,出兵平讨,会麹义余残,畏诛逃命,故遂住大军,分兵扑荡,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桥搴旗拔垒,先登制敌者也。始闻足下镌金纡紫,命以元帅,谓当因兹奋发,以报孟明之耻,是故战夫引领,竦望旌斾,怪遂含光匿影,寂尔无闻,卒臻屠灭,相为惜之。夫有平天下之怒,希长世之功,权御师徒,带养戎马,叛者无讨,服者不收,威怀并丧,何以立名?今旧京克复,天罔云补,罪人斯亡,忠干翼化,华夏俨然,望于穆之作,将戢干戈,放散牛马,足下独何守区区之士,保军内之广,甘恶名以速朽,亡令德之乆长?壮而筹之,非良策也。宜释憾除嫌,敦我旧好。若斯言之玷,皇天是闻。’瓒不荅,而增脩戎备。谓关靖曰:‘当今四方虎争,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建安四年,绍悉军围之。瓒遣子求救于黑山贼,复欲自将突骑直出,傍西南山,拥黑山之众,陆梁兾州,横断绍后。长史关靖说瓒曰:‘今将军将士皆已土崩瓦解,其所以能相守持者,顾恋其居处老小,以将军为主耳。将军坚守旷日,袁绍要当自退;自退之后,四方之众必复可合也。若将军今舍之而去,军无镇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将军失本,孤在草野,何所成邪!’瓒遂止不出。英雄记曰:关靖字士起,太原人。本酷吏也,谄而无大谋,特为瓒所信幸。救至,欲内外击绍。遣人与子书,克期兵至,举火为应。典略曰:瓒遣行人文则赍书告子续曰:‘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角鸣于地中,梯冲舞吾楼上。日穷月踧,无所聊赖。汝当碎首于张燕,速致轻骑,到者当起烽火于北,吾当从内出。不然,吾亡之后,天下虽广,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 献帝春秋曰:瓒梦蓟城崩,知必败,乃遣间使与续书。绍候者得之,使陈琳更其书曰:‘盖闻在昔衰周之世,僵户流血,以为不然,岂意今日身当其冲!’其余语与典略所载同。绍候者得其书,如期举火。瓒以为救兵至,遂出欲战。绍设伏击,大破之,复还守。绍为地道,突坏其楼,稍至中京。英雄记曰:袁绍分部攻者掘地为道,穿穴其楼下,稍稍施木柱之,度足达半,便烧所施之柱,楼辄倾倒。瓒自知必败,尽杀其妻子,乃自杀。汉晋春秋曰:关靖曰:‘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独生乎!’乃策马赴绍军而死。绍悉送其首于许。
鲜于辅将其众奉王命。以辅为建忠将军,督幽州六郡。太祖与袁绍相拒于官渡,阎柔遣使诣太祖受事,迁护乌丸校尉。而辅身诣太祖,拜左渡辽将军,封亭侯,遣还镇抚本州。魏略曰:辅从太祖于官渡。袁绍破走,太祖喜,顾谓辅曰:‘如前岁本初送公孙瓒头来,孤自视忽然耳,而今克之。此既天意,亦二三子之力。’太祖破南皮,柔将部曲及鲜卑献名马以奉军,从征三郡乌丸,以功封关内侯。魏略曰:太祖甚爱阎柔,每谓之曰:‘我视卿如子,亦欲卿视我如父也。’柔由此自托于五官将,如兄弟。辅亦率其众从。文帝践阼,拜辅虎牙将军,柔渡辽将军,皆进封县侯。位特进。
    陶谦传
陶谦字恭祖,丹杨人。吴书曰:谦父,故余姚长。谦少孤,始以不羁闻于县中。年十四,犹缀帛为幡,乘竹马而戏,邑中儿僮皆随之。故苍梧太守同县甘公出遇之涂,见其容貌,异而呼之,住车与语,甚恱,因许妻以女。甘公夫人闻之,怒曰:‘妾闻陶家儿敖戏无度,如何以女许之?’公曰:‘彼有竒表,长必大成。’遂妻之。少好学,为诸生,仕州邵,举茂才,除卢令,吴书曰:谦性刚直,有大节,少察孝廉,拜尚书郎,除舒令。郡守张磐,同郡先辈,与谦父友意殊亲之,而谦耻为之屈。与众还城,因以公事进见,坐罢,磐常私还入与谦饮宴,或拒不为留。常以舞属谦,谦不为起,固彊之;及舞,又不转。磐曰:‘不当转邪?’曰:‘不可转,转则胜人。’由是不乐,卒以构隙。谦在官清白,无以纠举,祠灵星,有赢钱五百,欲以臧之。谦委官而去。迁幽州剌史,征拜议郎,参车骑将军张温军事,西讨韩遂。吴书曰:会西羌寇边,皇甫嵩为征西将军,表请武将。召拜谦杨武都尉,与嵩征羌,大破之。后边章、韩遂为乱,司空张温衔命征讨;又请谦为参军事,接遇甚厚,而谦轻其行事,心怀不服。及军罢还,百寮高会,温属谦行酒,谦众辱温。温怒,徙谦于边。或说温曰:‘陶恭祖本以材略见重于公,一朝以醉饮过失,不蒙容贷,远弃不毛,厚德不终,四方人士安所归望!不如释憾除恨,克复初分,于以远闻德美。’温然其言,乃追还谦。谦至,或又谓谦曰:‘足下轻辱三公,罪自己作,今蒙释宥,德莫厚矣;宜降志卑辞以谢之。’谦曰:‘诺。’又谓温曰:‘陶恭祖今深自罪责,思在变革。谢天子礼毕,必诣公门。公宜见之,以慰其意。’时温于宫门见谦,谦仰曰:‘谦自谢朝廷,岂为公邪?’温曰:‘恭祖痴病尚未除邪?’遂为之置酒,待之如初。会徐州黄巾起,以谦为徐州剌史,击黄巾,破走之。董卓之乱,州郡起兵,天子都长安,四方断绝,谦遣使间行致贡献,迁安东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是时,徐州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而谦背道任情:广陵太守琅邪赵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见疏;谢承汉书曰:昱年十三,母尝病,经涉三月。昱惨戚消瘠,至目不交睫,握粟出卜,祈祷泣血,郷党称其孝。就处士东莞綦毌君受公羊传,兼该群业。至历年潜志,不窥园圃,亲疏希见其面。时入定省父母,须臾即还。高絜廉正,抱礼而立,清英俨恪,莫干其志;旌善以兴化,弹邪以矫俗。州郡请召,常称病不应。国相檀谟、陈遵比召,不起;或兴盛怒,终不回意。举孝廉,除莒长,宣扬五教,政为国表。会黄巾作乱,陆梁五郡,郡县发兵,以为先办。徐州刺史巴祗表功第一,当受迁赏,昱深以为耻,委官还家。徐州牧陶谦初辟别驾从事,辞疾逊遁。谦重令杨州从事会稽吴范宣旨,昱守意不移;欲威以刑罚,然后乃起。举茂才,迁广陵太守。贼笮融从临淮见讨,迸入郡界,昱将兵拒战,败绩,见害。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下邳阙宣自称天子,谦初与合从寇钞,后遂杀宣,并其众。
初平四年,太祖征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谦退守剡。太祖以粮少引军还。吴书曰:曹公父于泰山被杀,归咎于谦。欲伐谦而畏其彊,乃表令州郡一时罢兵。诏曰:‘今海内扰攘,州郡起兵,征夫劳瘁,寇难未弭,或将吏不良,因縁讨捕,侵侮黎民,离害者众;风声流闻,震荡城邑,丘墙惧于横暴,贞良化为群恶,此何异乎抱薪救焚,扇火止沸哉!今四民流移,托身佗方,携白首于山野,弃稚子于沟壑,顾故郷而哀叹,向阡陌而流涕,饥厄困苦,亦已甚矣。虽悔往者之迷谬,思奉教于今日,然兵连众结,锋镝布野,恐一朝解散,夕见系虏,是以阻兵屯据,欲止而不敢散也。诏书到,其各罢遣甲士,还亲农桑,惟留常员吏以供官署,慰示远近,咸使闻知。’谦被诏,乃上书曰:‘臣闻怀远柔服,非德不集;克难平乱,非兵不济。是以涿鹿、版泉、三苗之野有五帝之师,有扈、鬼方、商、奄四国有王者之伐,自古在昔,未有不扬威以弭乱,震武以止暴者也。臣前初以黄巾乱治,受策长驱,匪遑启处。虽宪章敕戒,奉宣威灵,敬行天诛,每伐辄克,然妖寇类众,殊不畏死,父兄歼殪,子弟群起,治屯连兵,至今为患。若承命解甲,弱国自虚,释武备以资乱,损官威以益寇,今日兵罢,明日难必至,上忝朝廷宠授之本,下令群凶日月滋蔓,非所以彊干弱枝遏恶止乱之务也。臣虽愚蔽,忠恕不昭,抱恩念报,所不忍行。辄勒部曲,申令警备。出芟彊寇,惟力是视,入宣德泽,躬奉职事,兾效微劳,以赎罪负。’又曰:‘华夏沸扰,于今未弭,包茅不入,职贡多阙,寤寐忧叹,无日敢宁。诚思贡献必至,荐羞获通,然后销锋解甲,臣之愿也。臣前调谷百万斛,已在水次,辄敕兵卫送。’曹公得谦上事,知不罢兵。乃进攻彭城,多杀人民。谦引兵击之,青州刺史田楷亦以兵救谦。公引兵还。 臣松之案:此时天子在长安,曹公尚未秉政。罢兵之诏,不得由曹氏出。
兴平元年,复东征,略定琅邪、东海诸县。谦恐,欲走归丹杨。会张邈叛迎吕布,太祖还击布。是岁,谦病死。吴书曰:谦死时,年六十三,张昭等为之哀辞曰:‘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允武允文,体足刚直,守以温仁。令舒及卢,遗爱于民;牧幽曁徐,甘棠是均。憬憬夷貊,赖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宁。唯帝念绩,爵命以章,既牧且侯,启土溧阳。遂升上将,受号安东,将平世难,社稷是崇。降年不永,奄忽殂薨,丧覆失恃,民知困穷。曾不旬日,五郡溃崩,哀我人斯,将谁仰凭?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呜呼哀哉!’谦二子:商、应,皆不仕。
    张杨传
张杨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武猛从事。灵帝末,天下乱,帝以所宠小黄门蹇硕为西园上军校尉,军京都,欲以御四方,征天下豪杰以为偏裨。太祖及袁绍等皆为校尉,属之。灵帝纪曰:以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冯芳为助军校尉,夏牟、淳于琼为左右校尉。并州刺史丁原遣杨将兵诣硕,为假司马。灵帝崩,硕为何进所杀。杨复为进所遣,归本州募兵,得千余人,因留上党,击山贼。进败,董卓作乱。杨遂以所将攻上党太守于壶关,不下,略诸县,众至数千人。山东兵起,欲诛卓。袁绍至河内,杨与绍合,复与匈奴单于於夫罗屯漳水。单于欲叛,绍、杨不从。单于执杨与俱去,绍使将麹义追击于邺南,破之。单于执杨至黎阳,攻破渡辽将军耿祉军,众复振。卓以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天子之在河东,杨将兵控安邑,拜安国将军,封晋阳侯。杨欲迎天子还洛,诸将不听;杨还野王。建安元年,杨奉、董承、韩暹挟天子还旧京,粮乏。杨以粮迎道路,遂至洛阳。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幸有公卿大臣,杨当捍外难,何事京都?’遂还野王。即拜为大司马。英雄记曰:杨性仁和,无威刑。下人谋反,发觉,对之涕泣,辄原不问。杨素与吕布善。太祖之围布,杨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其将杨丑杀杨以应太祖,杨将眭固杀丑,将其众,欲北合袁绍。太祖遣史涣邀击,破之于犬城,斩固,尽收其众也。典略曰:固字白兔,既杀杨丑,军屯射犬。时有巫诫固曰:‘将军字兔而此邑名犬,兔见犬,其势必惊,宜急移去。’固不从,遂战死。
    公孙度传
公孙度字升济,本辽东襄平人也。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度为郡吏。时玄菟太守公孙琙,子豹,年十八岁,早死。度少时名豹,又与琙子同年,琙见而亲爱之,遣就师学,为取妻。后举有道,除尚书郎,稍迁兾州刺史,以谣言免。同郡徐荣为董卓中郎将,荐度为辽东太守。度起玄菟小吏,为辽东郡所轻。先时,属国公孙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为伍长。度到官,收昭,笞杀于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无恩,皆以法诛,所夷灭百余家,郡中震栗。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威行海外。
初平元年,度知中国扰攘,语所亲吏柳毅、阳仪等曰:‘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王耳。’魏书曰:度语毅、仪:‘谶书云孙登当为天子,太守姓公孙,字升济,升即登也。’时襄平延里社生大石,长丈余,下有三小石为之足。或谓度曰:‘此汉宣帝冠石之祥,而里名与先君同。社主土地,明当有土地,而三公为辅也。’度益喜。故河内太守李敏,郡中知名,恶度所为,恐为所害,乃将家属入于海。度大怒,掘其父冢,剖棺焚尸,诛其宗族。晋阳秋曰:敏子追求敏,出塞,越二十余年不娶。州里徐邈责之曰:‘不孝莫大于无后,何可终身不娶乎!’乃娶妻,生子胤而遣妻,常如居丧之礼,不胜忧,数年而卒。胤生不识父母,及有识,蔬食哀戚亦如三年之丧。以祖父不知存亡,设主奉之。由是知名,仕至司徒。 臣松之案:本传云敏将家入海,而复与子相失,未详其故。分辽东郡为辽西、中辽郡,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父延为建义侯。立汉二祖庙,承制设坛𫮃于襄平城南,郊祀天地,籍田,治兵,乘鸾路,九旒,旄头羽骑。太祖表度为武威将军,封永宁郷侯,度曰:‘我王辽东,何永宁也!’藏印绶武库。度死,子康嗣位,以永宁郷侯封弟恭。是岁建安九年也。
十二年,太祖征三郡乌丸,屠柳城。袁尚等奔辽东,康斩送尚首。语在武纪。封康襄平侯,拜左将军。康死,子晃、渊等皆小,众立恭为辽东太守。文帝践阼,遣使即拜恭为车骑将军、假节,封平郭侯;追赠康大司马。
初,恭病阴消为阉人,劣弱不能治国。太和二年,渊胁夺恭位。明帝即拜渊扬烈将军、辽东太守。渊遣使南通孙权,往来赂遗。吴书载渊表权曰:‘臣伏惟遭天地反易,遇无妄之运;王路未夷,倾侧扰攘。自先人以来,历事汉、魏,阶縁际会,为国效节,继世享任,得守藩表,犹知符命未有攸归。每感厚恩,频辱显使,退念人臣交不越境,是以固守所执,拒违前使。虽义无二信,敢忘大恩!陛下镇抚,长存小国,前后裴校尉、葛都尉等到,奉被敕诫,圣旨弥密,重纨累素,幽明备着,所以申示之事,言提其耳。臣昼则讴吟,宵则发梦,终身诵之,志不知足。季末凶荒,乾坤否塞,兵革未戢,人民荡析。仰此天命将有眷顾,私从一隅永瞻云日。今魏家不能采录忠善,褒功臣之后,乃令谗讹得行其志,听幽州刺史、东莱太守诳误之言,猥兴州兵,图害臣郡。臣不负魏,而魏绝之。盖闻人臣有去就之分;田饶适齐,乐毅走赵,以不得事主,故保有道之君;陈平、耿况亦睹时变,卒归于汉,勒名帝籍。伏惟陛下德不再出,时不世遇,是以㥪㥪怀慕自纳,望远视险,有如近易。诚愿神谟蚤定洪业,奋六师之势,收河、洛之地,为圣代宗。天下幸甚!’ 魏略曰:国家知渊两端,而思辽东吏民为渊所误。故公文下辽东,因赦之曰:‘告辽东、玄菟将校吏民:逆贼孙权遭遇乱阶,因其先人劫略州郡,遂成群凶,自擅江表,含垢藏疾。兾其可化,故割地王权,使南面称孤,位以上将,礼以九命。权亲叉手,北向稽颡。假人臣之宠,受人臣之荣,未有如权者也。狼子野心,告令难移,卒归反复,背恩叛主,滔天逆神,乃敢僭号。恃江湖之险阻,王诛未加。比年已来,复远遣船,越渡大海,多持货物,诳诱边民。边民无知,与之交关。长吏以下莫肯禁止,至使周贺浮舟百艘,沈滞津岸,贸迁有无。既不疑拒,赍以名马,又使宿舒随贺通好。十室之邑,犹有忠信,陷君于恶,春秋所书也。今辽东、玄菟奉事国朝,纡青拖紫,以千百为数,戴纚垂缨,咸佩印绶,曾无匡正纳善之言。龟玉毁于匵,虎兕出于匣,是谁之过欤?国朝为子大夫羞之!昔狐突有言:“父教子贰,何以事君?策名委质,贰乃辟也。”今乃阿顺邪谋,胁从奸惑,岂独父兄之教不详,子弟之举习非而已哉!若苗秽害田,随风烈火,芝艾俱焚,安能自别乎?且又此事固然易见,不及鉴古成败,书传所载也。江南海北有万里之限,辽东君臣无怵惕之患,利则利所不利,贵则义所不贵,此为厌安乐之居,求危亡之祸,贱忠贞之节,重背叛之名。蛮、貊之长,犹知爱礼,以此事人,亦难为颜!且又宿舒无罪,挤使入吴,奉不义之使,始与家诀,涕泣而行。及至贺死之日,覆众成山,舒虽脱死,魂魄离身。何所逼迫,乃至于此!今忠臣烈将,咸忿辽东反复携贰,皆欲乘桴浮海,期于肆意。朕为天下父母,加念天下新定,既不欲劳动干戈,远涉大川,费役如彼,又悼边陲遗余黎民,迷误如此,故遣郎中卫慎、邵瑁等且先奉诏示意。若股肱忠良,能效节立信以辅时君,反邪就正以建大功,福莫大焉。傥恐自嫌已为恶逆所见染污,不敢倡言,永怀伊戚。其诸与贼使交通,皆赦除之,与之更始。’权遣使张弥、许晏等,赍金玉珍宝,立渊为燕王。渊亦恐权远不可恃,且贪货物,诱致其使,悉斩送弥、晏等首,魏略载渊表曰:‘臣前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甘言厚礼,以诱吴贼。幸赖天道福助大魏,使此贼虏暗然迷惑,违戾群下,不从众谏,承信臣言,远遣船使,多将士卒,来致封拜。臣之所执,得如本志,虽忧罪衅,私怀幸甚。贼众本号万人,舒、综伺察,可七八千人,到沓津。伪使者张弥、许晏与中郎将万泰、校尉裴潜将吏兵四百余人,赍文书命服什物,下到臣郡。泰、潜别赍致遗货物,欲因市马。军将贺达、虞咨领余众在船所。臣本欲须凉节乃取弥等,而弥等人兵众多,见臣不便承受吴命,意有猜疑。惧其死作,变态妄生,即进兵围取,斩弥、晏、泰、潜等首级。其吏从兵众,皆士伍小人,给使东西,不得自由,面缚乞降,不忍诛杀,辄听纳受,徙充边城。别遣将韩起等率将三军,驰行至沓。使领长史柳远设賔主礼诱请达、咨,三军潜伏以待其下,又驱群马货物,欲与交市。达、咨怀疑不下,使诸市买者五六百人下,欲交市。起等金鼓始震,锋矢乱发,斩首三百余级,被创赴水没溺者可二百余人,其散走山谷,来归降及藏窜饥饿死者,不在数中。得银印、铜印、兵器、资货,不可胜数。谨遣西曹掾公孙珩奉送贼权所假臣节、印绶、符策、九锡、什物,及弥等伪节、印绶、首级。’又曰:‘宿舒、孙综前到吴,贼权问臣家内小大,舒、综对臣有三息,脩别属亡弟。权敢奸巧,便擅拜命。谨封送印绶、符策。臣虽无昔人洗耳之风,惭为贼权污损所加,既行天诛,犹有余忿。’又曰:‘臣父康,昔杀权使,结为仇隙。今乃谲欺,遣使诱致,令权倾心,虚国竭禄,远命上卿,宠授极位,震动南土,备尽礼数。又权待舒、综,契阔委曲,君臣上下,毕欢竭情。而令四使见杀,枭示万里,士众流离,屠戮津渚,惭耻远布,痛辱弥天。权之怨疾,将刻肌骨。若天衰其业,使至丧陨,权将内伤愤激而死。若期运未讫,将播毒螫,必恐长虵来为寇害。徐州诸屯及城阳诸郡,与相接近,如有船众后年向海门,得其消息,乞速告臣,使得备豫。’又曰:‘臣门户受恩,实深实重,自臣承摄即事以来,连被荣宠,殊特无量,分当陨越,竭力致死。而臣狂愚,意计迷暗,不即禽贼,以至见疑。前章表所陈情趣事势,实但欲罢弊此贼,使困自绝,诚不敢背累世之恩,附僭盗之虏也。而后爱憎之人,縁事加诬,伪生节目,卒令明听疑于市虎,移恩改爱,兴动威怒,几至沉没,长为负忝。幸赖慈恩,犹垂三宥,使得补过,解除愆责。如天威远加,不见假借,早当麋碎,辱先废祀,何縁自明,建此微功。臣既喜于事捷,得自申展,悲于畴昔,至此变故,余怖踊跃,未敢便宁。唯陛下既崇春日生全之仁,除忿塞隙,抑弭纤介,推今亮往,察臣本心,长令抱戴,衔分三泉。’又曰:‘臣被服光荣,恩情未报,而以罪衅,自招谴怒,分当即戮,为众社戒。所以越典诡常,伪通于吴,诚自念穷迫,报效未立,而为天威督罚所加,长恐奄忽,不得自洗。故敢自阙替废于一年,遣使诱吴,知其必来,权之求郡,积有年岁,初无倡荅一言之应,今权得使,来必不疑,至此一举,果如所规,上卿大众,翕赫丰盛,财货赂遗,倾国极位,到见禽取,流离死亡千有余人,灭绝不反。此诚暴猾贼之锋,摧矜夸之巧,昭示天下,破损其业,足以惭之矣。臣之㥪㥪念效于国,虽有非常之过,亦有非常之功,愿陛下原其逾阙之愆,采其豪毛之善,使得国恩保全终始矣。’明帝于是拜渊大司马,封乐浪公,持节、领郡如故。魏名臣奏载中领军夏侯献表曰:‘公孙渊昔年敢违王命,废绝计贡者,实挟两端。既恃阻险,又怙孙权。故敢跋扈,恣睢海外。宿舒亲见贼权军众府库,知其弱少不足凭恃,是以决计斩贼之使。又高句丽、濊貊与渊为仇,并为寇钞。今外失吴援,内有胡寇,心知国家能从陆道,势不得不怀惶惧之心。因斯之时,宜遣使示以祸福。奉车都尉鬷弘,武皇帝时始奉使命,开通道路。文皇帝即位,欲通使命,遣弘将妻子还归郷里,赐其车、牛,绢百匹。弘以受恩,归死国朝,无有还意,乞留妻子,身奉使命。公孙康遂称臣妾。以弘奉使称意,赐爵关内侯。弘性果烈,乃心于国,夙夜拳拳,念自竭效。冠族子孙,少好学问,博通书记,多所关涉,口论速捷,辩而不俗,附依典诰若出胸臆,加仕本郡常在人右,彼方士人素所敬服。若当遣使,以为可使弘行。弘乃自旧土,习其国俗,为说利害,辩足以动其意,明足以见其事,才足以行之,辞足以见信。若其计从,虽郦生之降齐王,陆贾之说尉他,亦无以远过也。欲进远路,不宜释骐骥;将已笃疾,不宜废扁鹊。愿察愚言也。’使者至,渊设甲兵为军阵,出见使者,又数对国中賔客出恶言。吴书曰:魏遣使者傅容、聂夔拜渊为乐浪公。渊计吏从洛阳还,语渊曰:‘使者左骏伯,使皆择勇力者,非凡人也。’渊由是疑怖。容、夔至,住学馆中。渊先以步骑围之,乃入受拜。容、夔大怖,由是还洛言状。景初元年,乃遣幽州刺史毌丘俭等赍玺书征渊。渊遂发兵,逆于辽隧,与俭等战。俭等不利而还。渊遂自立为燕王,置百官有司。遣使者持节,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民,诱呼鲜卑,侵扰北方。魏书曰:渊知此变非独出俭,遂为备。遣使谢吴,自称燕王,求为与国。然犹令官属上书自直于魏曰:‘大司马长史臣郭昕、参军臣柳浦等七百八十九人言:奉被今年七月己卯诏书,伏读恳切,精魄散越,不知身命所当投措!昕等伏自惟省,蝼蚁小丑,器非时用,遭值千载,被受公孙渊祖考以来光明之德,惠泽沾渥,滋润荣华,无尺寸之功,有负乘之累;遂蒙褒奖,登名天府,并以驽蹇附龙托骥,纡青拖紫,飞腾云梯,感恩惟报,死不择地。臣等闻明君在上,听政采言,人臣在下,得无隐情,是以因縁诉让,冒犯愬冤。郡在藩表,密迩不羁,平昔三州,转输费调,以供赏赐,岁用累亿,虚耗中国。然犹跋扈,虔刘边陲,烽火相望,羽檄相逮,城门昼闭,路无行人,州郡兵戈,奔散覆没。渊祖父度初来临郡,承受荒残,开日月之光,建神武之略,聚乌合之民,埽地为业,威震燿于殊俗,德泽被于群生。辽土之不坏,实度是赖。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向不遭度,则郡早为丘墟,而民系于虏廷矣。遗风余爱,永存不朽。度既薨殂,吏民感慕,欣戴子康,尊而奉之。康践统洪绪,克壮徽猷,文昭武烈,迈德种仁;乃心京辇,翼翼虔恭,佐国平乱,效绩纷纭,功隆事大,勋藏王府。度、康当值武皇帝休明之会,合策名之计,夹辅汉室,降身委质,卑己事魏。匪处小厌大,畏而服焉,乃慕托高风,怀仰盛懿也。武皇帝亦虚心接纳,待以不次,功无巨细,每不见忘。又命之曰:“海北土地割以付君,世世子孙实得有之。”皇天后土,实闻德音。臣庶小大豫在下风,奉以周旋,不敢失坠。渊生有兰石之姿,少含恺悌之训,允文允武,忠惠且直;生民钦仰,莫弗怀爱。渊纂戎祖考,君临万民,为国以礼,淑化流行,独见先睹,罗结遐方,勤王之义,视险如夷,世载忠亮,不陨厥名。孙权慕义,不远万里,连年遣使,欲自结援,虽见绝杀,不念旧怨,纤纤往来,求成恩好。渊执节弥固,不为利回,守志匪石,确乎弥坚。犹惧丹心未见保明,乃卑辞厚币,诱致权使,枭截献馘,以示无二。吴虽在远,水道通利,举帆便至,无所隔限。渊不顾敌仇之深,念存人臣之节,绝彊吴之欢,昭事魏之心,灵祇明鉴,普天咸闻。陛下嘉美洪烈,懿兹武功,诞锡休命,宠亚齐、鲁,下及陪臣,普受介福。诚以天覆之恩,当卒终始,得竭股肱,永保禄位,不虞一旦,横被残酷。惟育养之厚,念积累之效,悲思不遂,痛切见弃,举国号咷,拊膺泣血。夫三军所伐,蛮夷戎狄骄逸不虔,于是致武,不闻义国,反受诛讨。盖圣王之制,五服之域,有不供职,则脩文德,而又不至,然后征伐。渊小心翼翼,恪恭于位,勤事奉上,可谓勉矣。尽忠竭节,还被患祸。小弁之作,离骚之兴,皆由此也。就或佞邪,盗言孔甘,犹当清览,憎而知善;谗巧似直,惑乱圣听,尚望文告,使知所由。若信有罪,当垂三宥;若不改寤,计功减降,当在八议。而潜军伺袭,大兵奄至,舞戈长驱,冲击辽土。犬马恶死,况于人类!吏民昧死,挫辱王师。渊虽冤枉,方临危殆,犹恃圣恩,怅然重奔,兾必奸臣矫制,妄肆威虐,乃谓臣等曰:“汉安帝建光元年,辽东属国都尉庞奋,受二月乙未诏书,曰收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推案无乙未诏书,遣侍御史幽州牧考奸臣矫制者。今刺史或傥谬承矫制乎?”臣等议:以为刺史兴兵,摇动天下,殆非矫制,必是诏命。渊乃俛仰叹息,自伤无罪。深惟土地所以养人,窃慕古公杖策之岐,乃欲投冠释绂,逝归林麓。臣等维持,誓之以死,屯守府门,不听所执。而七营虎士,五部蛮夷,各怀素饱,不谋同心,奋臂大呼,排门遁出。近郊农民释其耨镈,伐薪制梃,改案为橹,奔驰赴难,军旅行成,虽蹈汤火,死不顾生。渊虽见孤弃,怨而不怒,比遣敕军,勿得干犯,及手书告语,恳恻至诚。而吏士凶悍,不可解散,期于毕命,投死无悔。渊惧吏士不从教令,乃躬驰骛,自往化解,仅乃止之。一饭之惠,匹夫所死,况渊累叶信结百姓,恩著民心。自先帝初兴,爰曁陛下,荣渊累叶,丰功懿德,策名褒扬,辩著廊庙,胜衣举履,诵咏明文,以为口实。埋而掘之,古人所耻。小白、重耳衰世诸侯,犹慕著信,以隆霸业。诗美文王作孚万邦,论语称仲尼去食存信;信之为德,固亦大矣。今吴、蜀共帝,鼎足而居,天下摇荡,无所统一,臣等每为陛下惧此危心。渊据金城之固,仗和睦之民,国殷兵强,可以横行。策名委质,守死善道,忠至义尽,为九州表。方今二敌窥 28d66.gif ,未知孰定,是之不戒,而渊是害。茹柔吐刚,非王者之道也。臣等虽鄙,诚窃耻之。若无天乎,臣一郡吉凶,尚未可知;若云有天,亦何惧焉!臣等闻仕于家者,二世则主之,三世则君之。臣等生于荒裔之土,出于圭窦之中,无大援于魏,世隶于公孙氏,报生与赐,在于死力。昔蒯通言直,汉祖赦其诛;郑詹辞顺,晋文原其死。臣等顽愚,不达大节,苟执一介,披露肝胆,言逆龙鳞,罪当万死。惟陛下恢崇抚育,亮其控告,使疏远之臣永有保恃。’
二年春,遣太尉司马宣王征渊。六月,军至辽东。汉晋春秋曰:公孙渊自立,称绍汉元年。闻魏人将讨,复称臣于吴,乞兵北伐以自救。吴人欲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竒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渊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盖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权曰:‘善’。乃勒兵大出。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共存亡,虽陨于中原,吾所甘心也。’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也。’渊遣将军卑衍、杨祚等步骑数万屯辽隧,围堑二十余里。宣王军至,令衍逆战。宣王遣将军胡遵等击破之。宣王令军穿围,引兵东南向,而急东北,即趋襄平。衍等恐襄平无守,夜走。诸军进至首山,渊复遣衍等迎军殊死战。复击,大破之,遂进军造城下,为围堑。会霖雨三十余日,辽水暴长,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雨霁,起土山、脩橹,为发石连弩射城中。渊窘急。粮尽,人相食,死者甚多。将军杨祚等降。八月丙寅夜,大流星长数十丈,从首山东北坠襄平城东南。壬午,渊众溃,与其子脩将数百骑突围东南走,大兵急击之,当流星所坠处斩渊父子。城破,斩相国以下首级以千数,传渊首洛阳,辽东、带方、乐浪、玄菟悉平。
初,渊家数有怪,犬冠帻绛衣上屋,炊有小儿蒸死甑中。襄平北巿生肉,长围各数尺,有头目口喙,无手足而动摇。占曰:‘有形不成,有体无声,其国灭亡。’始度以中平六年据辽东,至渊三世,凡五十年而灭。魏略曰:始渊兄晃为恭任子,在洛,闻渊劫夺恭位,谓渊终不可保,数自表闻,欲令国家讨渊。帝以渊已秉权,故因而抚之。及渊叛,遂以国法系晃。晃虽有前言,兾不坐,然内以骨肉,知渊破则己从及。渊首到,晃自审必死,与其子相对啼哭。时上亦欲活之,而有司以为不可,遂杀之。
    张燕
张燕,常山真定人也,本姓褚。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在山泽间转攻,还真定,众万余人。博陵张牛角亦起众,自号将兵从事,与燕合。燕推牛角为帅,俱攻瘿陶。牛角为飞矢所中,被创且死,令众奉燕,告曰:‘必以燕为帅。’牛角死,众奉燕,故改姓张。燕剽捍捷速过人,故军中号曰飞燕。其后人众寖广,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山谷皆相通,其小帅孙轻、王当等,各以部众从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灵帝不能征,河北诸郡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难中郎将。九州春秋曰:张角之反也,黑山、白波、黄龙、左校、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刘石、平汉、大洪、司隶、縁城、罗市、雷公、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各起兵,大者二三万,小者不减数千。灵帝不能讨,乃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后遂弥漫,不可复数。 典略曰: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谓轻捷者为张飞燕,谓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张璠汉纪云:又有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也。是后,董卓迁天子于长安,天下兵数起,燕遂以其众与豪杰相结。袁绍与公孙瓒争兾州,燕遣将杜长等助瓒,与绍战,为绍所败,人众稍散,太祖将定兾州,燕遣使求佐王师,拜平北将军;率众诣邺,封安国亭侯,邑五百户。燕薨,子方嗣。方薨,子融嗣。陆机晋惠帝起居注曰:门下通事令史张林,飞燕之曾孙。林与赵王伦为乱,未及周年,位至尚书令、卫将军,封郡公。寻为伦所杀。
    张绣传
张绣,武威祖厉人,骠骑将军济族子也。边章、韩遂为乱凉州,金城麹胜袭杀祖厉长刘儁。绣为县吏,闲伺杀胜,郡内义之。遂招合少年,为邑中豪杰。董卓败,济与李傕等击吕布,为卓报仇。语在卓传。绣随济,以军功稍迁至建忠将军,封宣威侯。济屯弘农,士卒饥饿,南攻穰,为流矢所中死。绣领其众,屯宛,与刘表合。太祖南征,军淯水,绣等举众降。太祖纳济妻,绣恨之。太祖闻其不恱,密有杀绣之计。计漏,绣掩袭太祖。太祖军败,二子没。绣还保穰,傅子曰:绣有所亲胡车儿,勇冠其军。太祖爱其骁健,手以金与之。绣闻而疑太祖欲因左右刺之,遂反。 吴书曰:绣降,用贾诩计,乞徙军就高道,道由太祖屯中。绣又曰:‘车少而重,乞得使兵各被甲。’太祖信绣,皆听之。绣乃严兵入屯,掩太祖。太祖不备,故败。太祖比年攻之,不克。太祖拒袁绍于官渡,绣从贾诩计,复以众降。语在诩传。绣至,太祖执其手,与欢宴,为子均取绣女,拜扬武将军。官渡之役,绣力战有功,迁破羌将军。从破袁谭于南皮,复增邑凡二千户。是时天下户口减耗,十裁一在,诸将封未有满千户者,而绣特多。从征乌丸于柳城,未至,薨,谥曰定侯。魏略曰:五官将数因请会,发怒曰:‘君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绣心不自安,乃自杀。子泉嗣,坐与魏讽谋反,诛,国除。
    张鲁传
张鲁字公祺,沛国丰人也。祖父陵,客蜀,学道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鲁复行之。益州牧刘焉以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脩将兵击汉中太守苏固,鲁遂袭脩杀之,夺其众。焉死,子璋代立,以鲁不顺,尽杀鲁母家室。鲁遂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自首其过,大都与黄巾相似。诸祭酒皆作义舍,如今之亭传。又置义米肉,悬于义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过多,鬼道辄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雄据巴、汉垂三十年。典略曰: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脩。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脩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云不信道。脩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实无益于治病,但为淫妄,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后角被诛,脩亦亡。及鲁在汉中,因其民信行脩业,遂增饰之。教使作义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隐,有小过者,当治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臣松之谓张脩应是张衡,非典略之失,则传写之误。汉末,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鲁功曹巴西阎圃谏鲁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愿且不称,勿为祸先。’鲁从之。韩遂、马超之乱,关西民从子午谷奔之者数万家。
建安二十年,太祖乃自散关出武都征之,至阳平关。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率众数万人拒关坚守。太祖攻破之,遂入蜀。魏名臣奏载董昭表曰:‘武皇帝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阳平山上诸屯,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武皇帝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故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会前军未还,夜迷惑,误入贼营,贼便退散。侍中辛毗、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惇前自见,乃还白武皇帝,进兵定之,幸而克获。此近事,吏士所知。’又杨曁表曰:‘武皇帝始征张鲁,以十万之众,身亲临履,指授方略,因就民麦以为军粮。张卫之守,盖不足言。地险守易,虽有精兵虎将,势不能施。对兵三日,欲抽军还,言“作军三十年,一朝持与人,如何”。此计已定,天祚大魏,鲁守自坏,因以定之。’ 世语曰:鲁遣五官掾降,弟卫横山筑阳平城以拒,王师不得进。鲁走巴中。军粮尽,太祖将还。西曹掾东郡郭谌曰:‘不可。鲁已降,留使既未反,卫虽不同,偏携可攻。县军深入,以进必克,退必不免。’太祖疑之。夜有野麋数千突坏卫营,军大惊。夜,高祚等误与卫众遇,祚等多鸣鼓角会众。卫惧,以为大军见掩,遂降。鲁闻阳平已陷,将稽颡,圃又曰:‘今以迫往,功必轻;不如依杜濩赴朴胡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于是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达。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宝货仓库,国家之有。’遂封藏而去。太祖入南郑,甚嘉之。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慰喻。鲁尽将家出,太祖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封鲁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臣松之以为张鲁虽有善心,要为败而后降,今乃宠以万户,五子皆封侯,过矣。 习凿齿曰:鲁欲称王,而阎圃谏止之,今封圃为列侯。夫赏罚者,所以惩恶劝善也,苟其可以明轨训于物,无远近幽深矣。今阎圃谏鲁勿王,而太祖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燋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太祖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虽汤武居之,无以加也。 魏略曰:黄初中,增圃爵邑,在礼请中。后十余岁病死。 晋书云:西戎司马阎缵,圃孙也。为子彭祖取鲁女。鲁薨,谥之曰原侯。子富嗣。魏略曰:刘雄鸣者,蓝田人也。少以采药射猎为事,常居覆车山下,每晨夜,出行云雾中,以识道不迷,而时人因谓之能为云雾。郭、李之乱,人多就之。建安中,附属州郡,州郡表荐为小将。马超等反,不肯从,超破之。后诣太祖,太祖执其手谓之曰:‘孤方入关,梦得一神人,即卿邪!’乃厚礼之,表拜为将军,遣令迎其部党。部党不欲降,遂劫以反,诸亡命皆往依之,有众数千人,据武关道口。太祖遣夏侯渊讨破之,雄鸣南奔汉中。汉中破,穷无所之,乃复归降。太祖捉其须曰:‘老贼,真得汝矣!’复其官,徙勃海。时又有程银、侯选、李堪,皆河东人也,兴平之乱,各有众千余家。建安十六年,并与马超合。超破走,堪临阵死。银、选南入汉中,汉中破,诣太祖降,皆复官爵。
评曰:公孙瓒保京,坐待夷灭。度残暴而不节,渊仍业以载凶,祇足覆其族也。陶谦昏乱而忧死,张杨授首于臣下,皆拥据州郡,曾匹夫之不若,固无可论者也。燕、绣、鲁舍群盗,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则于彼为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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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九‧魏书九 诸夏侯曹传第九     夏侯惇传
夏侯惇字元让,沛国谯人,夏侯婴之后也。年十四,就师学,人有辱其师者,惇杀之,由是以烈气闻。太祖初起,惇常为裨将,从征伐。太祖行奋武将军,以惇为司马,别屯白马,迁折冲校尉,领东郡太守。太祖征陶谦,留惇守濮阳。张邈叛迎吕布,太祖家在鄄城,惇轻军往赴,适与布会,交战。布退还,遂入濮阳,袭得惇军辎重。遣将伪降,共执持惇,责以宝货,惇军中震恐。惇将韩浩乃勒兵屯惇营门,召军吏诸将,皆案甲当部不得动,诸营乃定。遂诣惇所,叱持质者曰:‘汝等凶逆,乃敢执劫大将军,复欲望生邪!且吾受命讨贼,宁能以一将军之故,而纵汝乎?’因涕泣谓惇曰:‘当柰国法何!’促召兵击持质者。持质者惶遽叩头,言‘我但欲乞资用去耳’!浩数责,皆斩之。惇既免,太祖闻之,谓浩曰:‘卿此可为万世法。’乃着令,自今已后有持质者,皆当并击,勿顾质。由是劫质者遂绝。孙盛曰:案光武纪,建武九年,盗劫阴贵人母弟,吏以不得拘质迫盗,盗遂杀之也。然则合击者,乃古制也。自安、顺已降,政教陵迟,劫质不避王公,而有司莫能遵奉国宪者,浩始复斩之,故魏武嘉焉。
太祖自徐州还,惇从征吕布,为流矢所中,伤左目。 魏略曰:时夏侯渊与惇俱为将军,军中号惇为盲夏侯。惇恶之,每照镜,恚怒,辄扑镜于地。复领陈留、济阴太守,加建武将军,封高安郷侯。时大旱,蝗虫起,惇乃断太寿水作陂,身自负土,率将士劝种稻,民赖其利。转领河南尹。太祖平河北,为大将军后拒。邺破,迁伏波将军,领尹如故,使得以便宜从事,不拘科制。建安十二年,录惇前后功,增封邑千八百户,并前二千五百户。二十一年,从征孙权还,使惇都督二十六军,留居巢。赐伎乐名倡,令曰:‘魏绛以和戎之功,犹受金石之乐,况将军乎!’二十四年,太祖军于摩陂,召惇常与同载,特见亲重,出入卧内,诸将莫得比也。拜前将军,魏书曰:时诸将皆受魏官号,惇独汉官,乃上疏自陈不当不臣之礼。太祖曰:‘吾闻太上师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贵德之人也,区区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惇固请,乃拜为前将军。督诸军还寿春,徙屯召陵。文帝即王位,拜惇大将军,数月薨。
惇虽在军旅,亲迎师受业。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于官,不治产业。谥曰忠侯。子充嗣。帝追思惇功,欲使子孙毕侯,分惇邑千户,赐惇七子二孙爵皆关内侯。惇弟廉及子楙素自封列侯。初,太祖以女妻楙,即清河公主也。楙历位侍中尚书、安西镇东将军,假节。魏略曰:楙字子林,惇中子也。文帝少与楙亲,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持节,承夏侯渊处都督关中。楙性无武略,而好治生。至太和二年,明帝西征,人有白楙者,遂召还为尚书。楙在西时,多畜伎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其后群弟不遵礼度,楙数切责,弟惧见治,乃共构楙以诽谤,令主奏之,有诏收楙。帝意欲杀之,以问长水校尉京兆段默,默以为‘此必清河公主与楙不睦,出于谮构,兾不推实耳。且伏波与先帝有定天下之功,宜加三思’。帝意解,曰:‘吾亦以为然。’乃发诏推问为公主作表者,果其群弟子臧、子江所构也。充薨,子廙嗣。廙薨,子劭嗣。晋阳秋曰:泰始二年,高安郷侯夏侯佐卒,惇之孙也,嗣绝。诏曰:‘惇,魏之元功,勋书竹帛。昔庭坚不祀,犹或悼之,况朕受禅于魏,而可以忘其功臣哉!宜择惇近属绍封之。’
韩浩者,河内人,及沛国史涣与浩,俱以忠勇显。浩至中护军,涣至中领军,皆掌禁兵,封列侯。魏书曰:韩浩字元嗣。汉末起兵,县近山薮,多寇,浩聚徒众为县藩卫。太守王匡以为从事,将兵拒董卓于盟津。时浩舅杜阳为河阴令,卓执之,使招浩,浩不从。袁术闻而壮之,以为骑都尉。夏侯惇闻其名,请与相见,大竒之,使领兵从征伐。时大议损益,浩以为当急田。太祖善之,迁护军。太祖欲讨柳城,领军史涣以为道远深入,非完计也,欲与浩共谏。浩曰:‘今兵势彊盛,威加四海,战胜攻取,无不如志,不以此时遂除天下之患,将为后忧。且公神武,举无遗策,吾与君为中军主,不宜沮众。’遂从破柳城,改其官为中护军,置长史、司马。从讨张鲁,鲁降。议者以浩智略足以绥边,欲留使都督诸军,镇汉中。太祖曰:‘吾安可以无护军?’乃与俱还。其见亲任如此。及薨,太祖愍惜之。无子,以养子荣嗣。史涣字公刘。少任侠,有雄气。太祖初起,以客从,行中军校尉,从征伐,常监诸将,见亲信,转拜中领军。十四年薨。子静嗣。
    夏侯渊传
夏侯渊字妙才,惇族弟也。太祖居家,曾有县官事,渊代引重罪,太祖营救之,得免。魏略曰:时兖、豫大乱,渊以饥乏,弃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太祖起兵,以别部司马、骑都尉从,迁陈留、颍川太守。及与袁绍战于官渡,行督军校尉。绍破,使督兖、豫、徐州军粮;时军食少,渊传馈相继,军以复振。昌狶反,遣于禁击之,未拔,复遣渊与禁并力,遂击狶,降其十余屯,狶诣禁降。渊还,拜典军校尉。魏书曰:渊为将,赴急疾,常出敌之不意,故军中为之语曰:‘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济南、乐安黄巾徐和、司马俱等攻城,杀长吏,渊将泰山、齐、平原郡兵击,大破之,斩和,平诸县,收其粮谷以给军士。
十四年,以渊为行领军。太祖征孙权还,使渊督诸将击庐江叛者雷绪,绪破,又行征西护军,督徐晃击太原贼,攻下二十余屯,斩贼帅商曜,屠其城。从征韩遂等,战于渭南。又督朱灵平隃糜、汧氐。与太祖会安定,降杨秋。
十七年,太祖乃还邺,以渊行护军将军,督朱灵、路招等屯长安,击破南山贼刘雄,降其众。围遂、超余党梁兴于鄠,拔之,斩兴,封博昌亭侯。马超围凉州刺史韦康于兾,渊救康,未到,康败。去兾二百余里,超来逆战,军不利。汧氐反,渊引军还。
十九年,赵衢、尹奉等谋讨超,姜叙起兵卤城以应之。衢等谲说超,使出击叙,于后尽杀超妻子。超奔汉中,还围祁山。叙等急求救,诸将议者欲须太祖节度。渊曰:‘公在邺,反复四千里,比报,叙等必败,非救急也。’遂行,使张郃督步骑五千在前,从陈仓狭道入,渊自督粮在后。郃至渭水上,超将氐羌数千逆郃。未战,超走,郃进军收超军器械。渊到,诸县皆已降。韩遂在显亲,渊欲袭取之,遂走。渊收遂军粮,追至略阳城,去遂二十余里,诸将欲攻之,或言当攻兴国氐。渊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击长离诸羌。长离诸羌多在遂军,必归救其家。若舍羌独守则孤,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可必虏也。渊乃留督将守辎重,轻兵步骑到长离,攻烧羌屯,斩获甚众。诸羌在遂军者,各还种落。遂果救长离,与渊军对阵。诸将见遂众,恶之,欲结营作堑乃与战。渊曰:‘我转鬬千里,今复作营堑,则士众罢弊,不可乆。贼虽众,易与耳。’乃鼔之,大破遂军,得其旌麾,还略阳,进军围兴国。氐王千万逃奔马超,余众降。转击高平屠各,皆散走,收其粮谷牛马。乃假渊节。
初,枹罕宋建因凉州乱,自号河首平汉王。太祖使渊帅诸将讨建。渊至,围枹罕,月余拔之,斩建及所置丞相已下。渊别遣张郃等平河关,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诸羌尽降,陇右平。太祖下令曰:‘宋建造为乱逆三十余年,渊一举灭之,虎步关右,所向无前。仲尼有言:“吾与尔不如也。”’
二十一年,增封三百户,并前八百户。还击武都氐羌下辩,收氐谷十余万斛。太祖西征张鲁,渊等将凉州诸将侯王已下,与太祖会休亭。太祖每引见羌、胡,以渊畏之。会鲁降,汉中平,以渊行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平巴郡。太祖还邺,留渊守汉中,即拜渊征西将军。
二十三年,刘备军阳平关,渊率诸将拒之,相守连年。二十四年正月,备夜烧围鹿角。渊使张郃护东围,自将轻兵护南围。备挑郃战,郃军不利。渊分所将兵半助郃,为备所袭,渊遂战死。谥曰愍侯。
初,渊虽数战胜,太祖常戒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渊妻,太祖内妹。长子衡,尚太祖弟海阳哀侯女,恩宠特隆。衡袭爵,转封安宁亭侯。黄初中,赐中子霸,太和中,赐霸四弟爵皆关内侯。霸,正始中为讨蜀护军右将军,进封博昌亭侯,素为曹爽所厚。闻爽诛,自疑,亡入蜀。以渊旧勋赦霸子,徙乐浪郡。魏略曰:霸字仲权。渊为蜀所害,故霸常切齿,欲有报蜀意。黄初中为偏将军。子午之役,霸召为前锋,进至兴世围,安营在曲谷中。蜀人望知其是霸也,指下兵攻之。霸手战鹿角间,赖救至,然后解。后为右将军,屯陇西,其养士和戎,并得其欢心。至正始中,代夏侯儒为征蜀护军,统属征西。时征西将军夏侯玄,于霸为从子,而玄于曹爽为外弟。及司马宣王诛曹爽,遂召玄,玄来东。霸闻曹爽被诛而玄又征,以为祸必转相及,心既内恐;又霸先与雍州刺史郭淮不和,而淮代玄为征西,霸尤不安,故遂奔蜀。南趣阴平而失道,入穷谷中,粮尽,杀马步行,足破,卧岩石下,使人求道,未知何之。蜀闻之,乃使人迎霸。初,建安五年,时霸从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采,为张飞所得。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产息女,为刘禅皇后。故渊之初亡,飞妻请而葬之。及霸入蜀,禅与相见,释之曰:‘卿父自遇害于行间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儿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宠。霸弟威,官至兖州刺史。世语曰:威字季权,任侠。贵历荆、兖二州刺史。子骏,并州刺史。次庄,淮南太守。庄子湛,字孝若,以才博文章,至南阳相、散骑常侍。庄,晋景阳皇后姐夫也。由此一门侈盛于时。威弟惠,乐安太守。文章叙录曰:惠字稚权,幼以才学见称,善属奏议。历散骑黄门侍郎,与锺毓数有辩駮,事多见从。迁燕相、乐安太守。年三十七卒。惠弟和,河南尹。世语曰:和字义权,清辩有才论。历河南尹、太常。渊弟三子称,弟五子荣。从孙湛为其序曰:‘称字叔权。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儿,为之渠帅,戏必为军旅战陈之事,有违者辄严以鞭捶,众莫敢逆。渊阴竒之,使读项羽传及兵书,不肯,曰:“能则自为耳,安能学人?”年十六,渊与之田,见奔虎,称驱马逐之,禁之不可,一箭而倒。名闻太祖,太祖把其手,喜曰:“我得汝矣!”与文帝为布衣之交,每䜩会,气陵一坐,辩士不能屈。世之高名者多从之游。年十八卒。弟荣,字幼权。幼聦惠,七岁能属文,诵书日千言,经目辄识之。文帝闻而请焉。賔客百余人,人一奏刺,悉书其郷邑名氏,世所谓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使之遍谈,不谬一人。帝深竒之。汉中之败,荣年十三,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亲在难,焉所逃死!”乃奋剑而战,遂没阵。’衡薨,子绩嗣,为虎贲中郎将。绩薨,子褒嗣。
    曹仁传
曹仁字子孝,太祖从弟也。魏书曰:仁祖褒,颍川太守。父炽,侍中、长水校尉。少好弓马弋猎。后豪杰并起,仁亦阴结少年,得千余人,周旋淮、泗之间,遂从太祖,为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太祖之破袁术,仁所斩获颇多。从征徐州,仁常督骑,为军前锋。别攻陶谦将吕由,破之,还与大军合彭城,大破谦军。从攻费、华、即墨、开阳,谦遣别将救诸县,仁以骑击破之。太祖征吕布,仁别攻勾阳,拔之,生获布将刘何。太祖平黄巾,迎天子都许,仁数有功,拜广阳太守。太祖器其勇略,不使之郡,以议郎督骑。太祖征张绣,仁别徇旁县,虏其男女三千余人。太祖军还,为绣所追,军不利,士卒丧气,仁率厉将士甚奋,太祖壮之,遂破绣。
太祖与袁绍乆相持于官渡,绍遣刘备徇彊诸县,多举众应之。自许以南,吏民不安,太祖以为忧。仁曰:‘南方以大军方有目前急,其势不能相救,刘备以彊兵临之,其背叛固宜也。备新将绍兵,未能得其用,击之可破也。’太祖善其言,遂使将骑击备,破走之,仁尽复收诸叛县而还。绍遣别将韩荀钞断西道,仁击荀于鸡洛山,大破之。由是绍不敢复分兵出。复与史涣等钞绍运车,烧其粮谷。
河北既定,从围壶关。太祖令曰:‘城拔,皆坑之。’连月不下。仁言于太祖曰:‘围城必示之活门,所以开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将人自为守。且城固而粮多,攻之则士卒伤,守之则引日乆;今顿兵坚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虏,非良计也。’太祖从之,城降。于是录仁前后功,封都亭侯。
从平荆州,以仁行征南将军,留屯江陵,拒吴将周瑜。瑜将数万众来攻,前锋数千人始至,仁登城望之,乃募得三百人,遣部曲将牛金逆与挑战。贼多,金众少,遂为所围。长史陈矫俱在城上,望见金等垂没,左右皆失色。仁意气奋怒甚,谓左右取马来,矫等共援持之。谓仁曰:‘贼众盛,不可当也。假使弃数百人何苦,而将军以身赴之!’仁不应,遂被甲上马,将其麾下壮士数十骑出城。去贼百余步,迫沟,矫等以为仁当住沟上,为金形势也,仁径渡沟直前,冲入贼围,金等乃得解。余众未尽出,仁复直还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数人,贼众乃退。矫等初见仁出,皆惧,及见仁还,乃叹曰:‘将军真天人也!’三军服其勇。太祖益壮之,转封安平亭侯。
太祖讨马超,以仁行安西将军,督诸将拒潼关,破超渭南。苏伯、田银反,以仁行骁骑将军,都督七军讨银等,破之。复以仁行征南将军,假节,屯樊,镇荆州。侯音以宛叛,略傍县众数千人,仁率诸军攻破音,斩其首,还屯樊,即拜征南将军。关羽攻樊,时汉水暴溢,于禁等七军皆没,禁降羽。仁人马数千人守城,城不没者数板。羽乘船临城,围数重,外内断绝,粮食欲尽,救兵不至。仁激厉将士,示以必死,将士感之皆无二。徐晃救至,水亦稍减,晃从外击羽,仁得溃围出,羽退走。
仁少时不脩行检,及长为将,严整奉法令,常置科于左右,案以从事。鄢陵侯彰北征乌丸,文帝在东宫,为书戒彰曰:‘为将奉法,不当如征南邪!’及即王位,拜仁车骑将军,都督荆、扬、益州诸军事,进封陈侯,增邑二千,并前三千五百户。追赐仁父炽谥曰陈穆侯,置守冢十家。
后召还屯宛。孙权遣将陈邵据襄阳,诏仁讨之。仁与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阳,使将军高迁等徙汉南附化民于汉北,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将军。又诏仁移屯临颍,迁大司马,复督诸军据乌江,还屯合淝。黄初四年薨,谥曰忠侯。魏书曰:仁时年五十六。傅子曰:曹大司马之勇,贲、育弗加也。张辽其次焉。子泰嗣,官至镇东将军,假节,转封寗陵侯。泰薨,子初嗣。又分封泰弟楷、范,皆为列侯,而牛金官至后将军。
仁弟纯,英雄记曰:纯字子和。年十四而丧父,与同产兄仁别居。承父业,富于财,僮仆人客以百数,纯纲纪督御,不失其理,郷里咸以为能。好学问,敬爱学士,学士多归焉,由是为远近所称。年十八,为黄门侍郎。二十,从太祖到襄邑募兵,遂常从征战。初以议郎参司空军事,督虎豹骑从围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太祖欲缓之,纯曰:‘今千里蹈敌,进不能克,退必丧威;且悬师深入,难以持乆。彼胜而骄,我败而惧,以惧敌骄,必可克也。’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谭败。纯麾下骑斩谭首。及北征三郡,纯部骑获单于蹹顿。以前后功封高陵亭侯,邑三百户。从征荆州,追刘备于长坂,获其二女辎重,收其散卒。进降江陵,从还谯。建安十五年薨。文帝即位,追谥曰威侯。魏书曰: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太祖难其帅。纯以选为督,抚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选代,太祖曰:‘纯之比,何可复得!吾独不中督邪?’遂不选。子演嗣,官至领军将军,正元中进封平乐郷侯。演薨,子亮嗣。
    曹洪传
曹洪字子廉,太祖从弟也。魏书曰:洪伯父鼎为尚书令,任洪为蕲春长。太祖起义兵讨董卓,至荧阳,为卓将徐荣所败。太祖失马,贼追甚急,洪下,以马授太祖,太祖辞让,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遂步从到汴水,水深不得渡,洪循水得船,与太祖俱济,还奔谯。扬州刺史陈温素与洪善,洪将家兵千余人,就温募兵,得庐江上甲二千人,东到丹杨复得数千人,与太祖会龙亢。
太祖征徐州,张邈举兖州叛迎吕布。时大饥荒,洪将兵在前,先据东平、范,聚粮谷以继军。太祖讨邈、布于濮阳,布破走,遂据东阿,转击济阴、山阳、中牟、阳武、京、密十余县,皆拔之。以前后功拜鹰扬校尉,迁扬武中郎将。
天子都许,拜洪谏议大夫。别征刘表,破表别将于舞阳、阴叶、堵阳、博望,有功,迁厉锋将军,封国明亭侯。累从征伐,拜都护将军。文帝即位,为卫将军,迁骠骑将军,进封野王侯,益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位特进;后徙封都阳侯。
始,洪家富而性吝啬,文帝少时假求不称,常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狱当死。群臣并救莫能得。卞太后谓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废后矣。’于是泣涕屡请,乃得免官削爵土。魏略曰:文帝收洪,时曹真在左右,请之曰:‘今诛洪,洪必以真为谮也。’帝曰:‘我自治之,卿何豫也?’会卞太后责怒帝,言‘梁、沛之间,非子廉无有今日’。诏乃释之。犹尚没入其财产。太后又以为言,后乃还之。初,太祖为司空时,以己率下,每岁发调,使本县平赀。于时谯令平洪赀财与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赀郍得如子廉邪!’文帝在东宫,尝从洪贷绢百匹,洪不称意。及洪犯法,自分必死,既得原,喜,上书谢曰:‘臣少不由道,过在人伦,长窃非任,遂蒙含贷。性无检度知足之分,而有犲狼无厌之质,老惛倍贪,触突国网,罪迫三千,不在赦宥,当就辜诛,弃诸市朝,犹蒙天恩,骨肉更生。臣仰视天日,愧负灵神,俯惟愆阙,惭愧怖悸,不能雉经以自裁割,谨涂颜阙门,拜章陈情。’洪先帝功臣,时人多为觖望。明帝即位,拜后将军,更封乐城侯,邑千户,位特进,复拜骠骑将军。太和六年薨,谥曰恭侯。子馥,嗣侯。初,太祖分洪户封子震列侯。洪族父瑜,脩慎笃敬,官至卫将军,封列侯。
    曹休传
曹休字文烈,太祖族子也。天下乱,宗族各散去郷里。休年十余岁,丧父,独与一客担丧假葬,携将老母,渡江至吴。魏书曰:休祖父尝为吴郡太守。休于太守舍见壁上祖父画像,下榻拜涕泣,同坐者皆嘉叹焉。以太祖举义兵,易姓名转至荆州,闲行北归,见太祖。太祖谓左右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使与文帝同止,见待如子。常从征伐,使领虎豹骑宿卫。
刘备遣将吴兰屯下辩,太祖遣曹洪征之,以休为骑都尉,参洪军事。太祖谓休曰:‘汝虽参军,其实帅也。’洪闻此令,亦委事于休。备遣张飞屯固山,欲断军后。众议狐疑,休曰:‘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今乃先张声势,此其不能也。宜及其未集,促击兰,兰破则飞自走矣。’洪从之,进兵击兰,大破之,飞果走。
太祖拔汉中,诸军还长安,拜休中领军。文帝即王位,为领军将军,录前后功,封东阳亭侯。夏侯惇薨,以休为镇南将军,假节都督诸军事,车驾临送,上乃下舆执手而别。孙权遣将屯历阳,休到,击破之,又别遣兵渡江,烧贼芜湖营数千家。迁征东将军,领扬州刺史,进封安阳郷侯。魏书曰:休丧母至孝。帝使侍中夺丧服,使饮酒食肉,休受诏而形体益憔悴。乞归谯葬母,帝复遣越骑校尉薛乔奉诏节其忧哀,使归家治丧,一宿便葬,葬讫诣行在所。帝见,亲自宽慰之。其见爱重如此。
帝征孙权,以休为征东大将军,假黄钺,督张辽等及诸州郡二十余军,击权大将吕范等于洞浦,破之。拜扬州牧。明帝即位,进封长平侯。吴将审悳屯皖,休击破之,斩悳首,吴将韩综、翟丹等前后率众诣休降。增邑四百,并前二千五百户,迁大司马,都督扬州如故。太和二年,帝为二道征吴,遣司马宣王从汉水下,督休诸军向寻阳。贼将伪降,休深入,战不利,退还宿石亭。军夜惊,士卒乱,弃甲兵辎重甚多。休上书谢罪,帝遣屯骑校尉杨曁慰谕,礼赐益隆。休因此痈发背薨,谥曰壮侯。子肇嗣。世语曰:肇字长思。
肇有当世才度,为散骑常侍、屯骑校尉。明帝寝疾,方与燕王宇等属以后事。帝意寻变,诏肇以侯归第。正始中薨。追赠卫将军。子兴嗣。初,文帝分休户三百封肇弟纂为列侯,后为殄吴将军,薨,追赠前将军。张隐文士传曰:肇孙摅,字颜远,少厉志操,博学有才藻。仕晋,辟公府,历洛阳令,有能名。大司马齐王冏辅政,摅与齐人左思俱为记室督。从中郎出为襄阳太守、征南司马。值天下乱,摅讨贼向吴,战败死。
    曹真传
曹真字子丹,太祖族子也。太祖起兵,真父邵募徒众,为州郡所杀。魏略曰:真本姓秦,养曹氏。或云其父伯南夙与太祖善。兴平末,袁术部党与太祖攻劫,太祖出,为寇所追,走入秦氏,伯南开门受之。寇问太祖所在,荅云:‘我是也。’遂害之。由此太祖思其功,故变其姓。 魏书曰:邵以忠笃有才智,为太祖所亲信。初平中,太祖兴义兵,邵募徒众,从太祖周旋。时豫州刺史黄琬欲害太祖,太祖避之而邵独遇害。太祖哀真少孤,收养与诸子同,使与文帝共止。常猎,为虎所逐,顾射虎,应声而倒。太祖壮其鸷勇,使将虎豹骑。讨灵丘贼,拔之,封灵寿亭侯。以偏将军将兵击刘备别将于下辩,破之,拜中坚将军。从至长安,领中领军。是时,夏侯渊没于阳平,太祖忧之。以真为征蜀护军,督徐晃等破刘备别将高详于阳平。太祖自至汉中,拔出诸军,使真至武都迎曹洪等还屯陈仓。文帝即王位,以真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录前后功,进封东郷侯。张进等反于酒泉,真遣费耀讨破之,斩进等。黄初三年还京都,以真为上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钺。与夏侯尚等征孙权,击牛渚屯,破之。转拜中军大将军,加给事中。七年,文帝寝疾,真与陈群、司马宣王等受遗诏辅政。明帝即位,进封邵陵侯,臣松之案:真父名邵。封邵陵侯,若非书误,则事不可论。迁大将军。
诸葛亮围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应亮。帝遣真督诸军军郿,遣张郃击亮将马谡,大破之。安定民杨条等略吏民保月支城,真进军围之。条谓其众曰:‘大将军自来,吾愿早降耳。’遂自缚出。三郡皆平。真以亮惩于祁山,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王生守陈仓,治其城。明年春,亮果围陈仓,已有备而不能克。增邑,并前二千九百户。四年,朝洛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真以‘蜀连出侵边境,宜遂伐之。数道并入,可大克也’。帝从其计。真当发西讨,帝亲临送。真以八月发长安,从子午道南入。司马宣王溯汉水,当会南郑。诸军或从斜谷道,或从武威入。会大霖雨三十余日,或栈道断绝,诏真还军。
真少与宗人曹遵、郷人朱赞并事太祖。遵、赞早亡,真愍之,乞分所食邑封遵、赞子。诏曰:‘大司马有叔向抚孤之仁,笃晏平乆要之分。君子成人之羙,听分真邑赐遵、赞子爵关内侯,各百户。’真每征行,与将士同劳苦,军赏不足,辄以家财班赐,士卒皆愿为用。真病还洛阳,帝自幸其第省疾。真薨,谥曰元侯。子爽嗣。帝追思真功,诏曰:‘大司马蹈履忠节,佐命二祖,内不恃亲戚之宠,外不骄白屋之士,可谓能持盈守位,劳谦其德者也。其悉封真五子羲、训、则、彦、皑皆为列侯。’初,文帝分真邑二百户,封真弟彬为列侯。
    曹爽传
爽字昭伯,少以宗室谨重,明帝在东宫,甚亲爱之。及即位,为散骑侍郎,累迁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转武卫将军,宠待有殊。帝寝疾,乃引爽入卧内,拜大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与太尉司马宣王并受遗诏辅少主。明帝崩,齐王即位,加爽侍中,改封武安侯,邑万二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丁谧画策,使爽白天子,发诏转宣王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魏书曰:爽使弟羲为表曰:‘臣亡父真,奉事三朝,入备冢宰,出为上将。先帝以臣肺腑遗绪,奖饬拔擢,典兵禁省,进无忠恪积累之行,退无羔羊自公之节。先帝圣体不豫,臣虽奔走,侍疾尝药,曾无精诚翼日之应,猥与太尉懿俱受遗诏,且惭且惧,靡所厎告。臣闻虞舜序贤,以稷、契为先,成汤褒功,以伊、吕为首,审选博举,优劣得所,斯诚辅世长民之大经,录勋报功之令典,自古以来,未之或阙。今臣虚暗,位冠朝首,顾惟越次,中心愧惕,敢竭愚情,陈写至实。夫天下之达道者三,谓德、爵、齿也。懿本以高明中正,处上司之位,名足镇众,义足率下,一也。包怀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勋,遐迩归功,二也。万里旋斾,亲受遗诏,翼亮皇家,内外所向,三也。加之耆艾,纪纲邦国,体练朝政;论德则过于吉甫、樊仲;课功则逾于方叔、召虎:凡此数者,懿实兼之。臣抱空名而处其右,天下之人将谓臣以宗室见私,知进而不知退。陛下岐嶷,克明克类,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为宜以懿为太傅、大司马,上昭陛下进贤之明,中显懿身文武之实,下使愚臣免于谤诮。’于是帝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为诏曰:‘昔吴汉佐光武,有征定四方之功,为大司马,名称于今。太尉体履正直,功盖海内,先帝本以前后欲更其位者,辄不弥乆,是以迟迟不施行耳。今大将军荐太尉宜为大司马,既合先帝本旨,又放推让,进德尚勋,乃欲明贤良、辩等列、顺长少也。虽旦、奭之属,宗师吕望,念在引领以处其下,何以过哉!朕甚嘉焉。朕惟先帝固知君子乐天知命,纤介细疑,不足为忌,当顾柏人彭亡之文,故用低佪,有意未遂耳!斯亦先帝敬重大臣,恩爱深厚之至也。昔成王建保傅之官,近汉显宗以邓禹为太傅,皆所以优崇儁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为太傅。’爽弟羲为中领军,训武卫将军,彦散骑常侍侍讲,其余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宠莫盛焉。南阳何晏、邓飏、李胜、沛国丁谧、东平毕轨咸有声名,进趣于时,明帝以其浮华,皆抑黜之;及爽秉政,乃复进叙,任为腹心。飏等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劝使伐蜀,爽从其言,宣王止之不能禁。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长安,大发卒六七万人,从骆谷入。是时,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入谷行数百里,贼因山为固,兵不得进。爽参军杨伟为爽陈形势,宜急还,不然将败。世语曰:伟字世英,冯翊人。明帝治宫室,伟谏曰:‘今作宫室,斩伐生民墓上松柏,毁坏碑兽石柱,辜及亡人,伤孝子心,不可以为后世之法则。’飏与伟争于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可斩也。’爽不恱,乃引军还。汉晋春秋曰:司马宣王谓夏侯玄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平路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徼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言于爽,引军退。费祎进兵据三岭以截爽,爽争崄苦战,仅乃得过。所发牛马运转者,死失略尽,羌、胡怨叹,而关右悉虚耗矣。
初,爽以宣王年德并高,恒父事之,不敢专行。及晏等进用,咸共推戴,说爽以权重不宜委之于人。乃以晏、飏、谧为尚书,晏典选举,轨司隶校尉,胜河南尹,诸事希复由宣王。宣王遂称疾避爽。初,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爽以宣王名重,亦引身卑下,当时称焉。丁谧、毕轨等既进用,数言于爽曰:‘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不可以推诚委之。’由是爽恒猜防焉。礼貌虽存,而诸所兴造,皆不复由宣王。宣王力不能争,且惧其祸,故避之。晏等专政,共分割洛阳、野王典农部桑田数百顷,及坏汤沐地以为产业,承势窃取官物,因縁求欲州郡。有司望风,莫敢忤旨。晏等与廷尉卢毓素有不平,因毓吏微过,深文致毓法,使主者先收毓印绶,然后奏闻。其作威如此。爽饮食车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后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皆以为伎乐。诈作诏书,发才人五十七人送邺台,使先帝倢伃教习为伎。擅取太乐乐器、武库禁兵。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晏等会其中,饮酒作乐。羲深以为大忧,数谏止之。又著书三篇,陈骄淫盈溢之致祸败,辞旨甚切,不敢斥爽,托戒诸弟以示爽。爽知其为己发也,甚不恱。羲或时以谏喻不纳,涕泣而起。宣王密为之备。九年冬,李胜出为荆州刺史,往诣宣王。宣王称疾困笃,示以羸形。胜不能觉,谓之信然。魏末传曰:爽等令胜辞宣王,并伺察焉。宣王见胜,胜自陈无他功劳,横蒙时恩,当为本州,诣阁拜辞,不悟加恩,得蒙引见。宣王令两婢侍边,持衣,衣落;复上指口,言渴求饮,婢进粥,宣王持杯饮粥,粥皆流出沾胸。胜愍然,为之涕泣,谓宣王曰:‘今主上尚幼,天下恃赖明公。然众情谓明公方旧风疾发,何意尊体乃尔!’宣王徐更宽言,才令气息相属,说:‘年老沈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为之,恐不复相见,如何!’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也。’宣王乃复阳为昏谬,曰:‘君方到并州,努力自爱!’错乱其辞,状如荒语。胜复曰:‘当忝荆州,非并州也。’宣王乃若微悟者,谓胜曰:‘懿年老,意荒忽,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刺史,盛德壮烈,好建功勋。今当与君别,自顾气力转微,后必不更会,因欲自力,设薄主人,生死共别。令师、昭兄弟结君为友,不可相舍去,副懿区区之心。’因流涕哽咽。胜亦长叹,荅曰:‘辄当承教,须待敕命。’胜辞出,与爽等相见,说:‘太傅语言错误,口不摄杯,指南为北。又云吾当作并州,吾荅言当还为荆州,非并州也。徐徐与语,有识人时,乃知当还为荆州耳。又欲设主人祖送。不可舍去,宜须待之。’更向爽等垂泪云:‘太傅患不可复济,令人怆然。’
十年正月,车驾朝高平陵,爽兄弟皆从。世语曰:爽兄弟先是数俱出游,桓范谓曰:‘揔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有闭城门,谁复内人者?’爽曰:‘谁敢尔邪!’由此不复并行。至是乃尽出也。宣王部勒兵马,先据武库,遂出屯洛水浮桥。奏爽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二祖亦属臣以后事为念,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人以树私计;根据槃牙,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乆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昔赵高极意,秦氏以灭;吕、霍早断,汉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鉴,臣受命之时也。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世语曰:初,宣王勒兵从阙下趣武库,当爽门,人逼车住。爽妻刘怖,出至厅事,谓帐下守督曰:‘公在外。今兵起,如何?’督曰:‘夫人勿忧。’乃上门楼,引弩注箭欲发。将孙谦在后牵止之曰:‘天下事未可知!’如此者三,宣王遂得过去。
爽得宣王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干宝晋纪曰:爽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木为鹿角,发屯甲兵数千人以为卫。 魏末传曰:宣王语弟孚,‘陛下在外不可露宿,促送帐幔、太官食具诣行在所’。大司农沛国桓范闻兵起,不应太后召,矫诏开平昌门,拔取剑戟,略将门候,南奔爽。宣王知,曰:‘范画策,爽必不能用范计。’范说爽使车驾幸许昌,招外兵。爽兄弟犹豫未决,范重谓羲曰:‘当今日,卿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持质一人,尚欲望活,今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者?’羲犹不能纳。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说爽,使早自归罪。爽于是遣允、泰诣宣王,归罪请死,乃通宣王奏事。干宝晋书曰:桓范出赴爽,宣王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范则智矣,驽马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 世语曰:宣王使许允、陈泰解语爽,蒋济亦与书达宣王之旨,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爽信之,罢兵。 魏氏春秋曰:爽既罢兵,曰:‘我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矣!’遂免爽兄弟,以侯还第。魏末传曰:爽兄弟归家,敕洛阳县发民八百人,使尉部围爽第四角,角作高楼,令人在上望视爽兄弟举动。爽计穷愁闷,持弹到后园中,楼上人便唱言‘故大将军东南行!’爽还厅事上,与兄弟共议,未知宣王意深浅,作书与宣王曰:‘贱子爽哀惶恐怖,无状招祸,分受屠灭,前遣家人迎粮,于今未反,数日乏匮,当烦见饷,以继旦夕。’宣王得书大惊,即荅书曰:‘初不知乏粮,甚怀踧踖。令致米一百斛,并肉脯、盐豉、大豆。’寻送。爽兄弟不达变数,即便喜欢,自谓不死。
初,张当私以所择才人张、何等与爽。疑其有奸,收当治罪。当陈爽与晏等阴谋反逆,并先习兵,须三月中欲发,于是收晏等下狱。会公卿朝臣廷议,以为‘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爽以支属,世蒙殊宠,亲受先帝握手遗诏,托以天下,而包藏祸心,蔑弃顾命,乃与晏、飏及当等谋图神器,范党同罪人,皆为大逆不道’。于是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范、当等,皆伏诛,夷三族。魏略曰:邓飏字玄茂,邓禹后也。少得士名于京师。明帝时为尚书郎,除洛阳令,坐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书郎。初,飏与李胜等为浮华友,及在中书,浮华事发,被斥出,遂不复用。正始初,乃出为颍川太守,转大将军长史,迁侍中尚书。飏为人好货,前在内职,许臧艾授以显官,艾以父妾与飏,故京师为之语曰:‘以官易妇邓玄茂。’每所荐达,多如此比。故何晏选举不得人,颇由飏之不公忠,遂同其罪,盖由交友非其才。 魏略曰:丁谧,字彦靖。父斐,字文侯。初,斐随太祖,太祖以斐郷里,特饶爱之。斐性好货,数请求犯法,辄得原宥。为典军校尉,揔摄内外,每所陈说,多见从之。建安末,从太祖征吴。斐随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为人所白,被收送狱,夺官。其后太祖问斐曰:‘文侯,印绶所在?’斐亦知见戏,对曰:‘以易饼耳。’太祖笑,顾谓左右曰:‘东曹毛掾数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盗狗而善捕鼠,盗虽有小损,而完我囊贮。’遂复斐官,听用如初。后数岁,病亡。谧少不肯交游,但博观书传。为人沈毅,颇有才略。太和中,常住邺,借人空屋,居其中。而诸王亦欲借之,不知谧已得,直开门入。谧望见王,交脚卧而不起,而呼其奴客曰:‘此何等人?促呵使去。’王怒其无礼,还具上言。明帝收谧,系邺狱,以其功臣子,原出。后帝闻其有父风,召拜度支郎中。曹爽宿与相亲,时爽为武卫将军,数为帝称其可大用。会帝崩,爽辅政,乃拔谧为散骑常侍,遂转尚书。谧为人外似踈略,而内多忌。其在台阁,数有所弹駮,台中患之,事不得行。又其意轻贵,多所忽略,虽与何晏、邓飏等同位,而皆少之,唯以势屈于爽。爽亦敬之,言无不从。故于时谤书,谓‘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三狗,谓何、邓、丁也。默者,爽小字也。其意言三狗皆欲啮人,而谧尤甚也。奏使郭太后出居别宫,及遣乐安王使北诣邺,又遣文钦令还淮南,皆谧之计。司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 毕轨,字昭先。父字子礼,建安中为典农校尉。轨以才能,少有名声。明帝在东宫时,轨在文学中。黄初末,出为长史。明帝即位,入为黄门郎,子尚公主,居处殷富。迁并州刺史。其在并州,名为骄豪。时杂虏数为暴,害吏民,轨辄出军击鲜卑轲比能,失利。中护军蒋济表曰:‘毕轨前失,既往不咎,但恐是后难可以再。凡人材有长短,不可彊成。轨文雅志意,自为美器。今失并州,换置他州,若入居显职,不毁其德,于国事实善。此安危之要,唯圣恩察之。’至正始中,入为中护军,转侍中尚书,迁司隶校尉。素与曹爽善,每言于爽,多见从之。 李胜字公昭。父休字子朗,有智略。张鲁前为镇北将军,休为司马,家南郑。时汉中有甘露降,子朗见张鲁精兵数万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气乆衰,黄家当兴,欲鲁举号,鲁不听。会鲁破,太祖以其劝鲁内附,赐爵关内侯,署散官骑从,诣邺。至黄初中,仕历上党、钜鹿二郡太守,后以年老还,拜议郎。胜少游京师,雅有才智,与曹爽善。明帝禁浮华,而人白胜堂有四八达,各有主名。用是被收,以其所连引者多,故得原,禁锢数岁。帝崩,曹爽辅政,胜为洛阳令。夏侯玄为征西将军,以胜为长史。玄亦宿与胜厚。骆谷之役,议从胜出,由是司马宣王不恱于胜。累迁荧阳太守、河南尹。胜前后所宰守,未尝不称职,为尹岁余,厅事前屠苏坏,令人更治之,小材一枚激堕,正檛受符吏石虎头,断之。后旬日,迁为荆州刺史,未及之官而败也。 桓范字元则,世为冠族。建安末,入丞相府。延康中,为羽林左监。以有文学,与王象等典集皇览。明帝时为中领军尚书,迁征虏将军、东中郎将,使持节都督青、徐诸军事,治下邳。与徐州刺史郑岐争屋,引节欲斩岐,为岐所奏,不直,坐免还。复为兖州刺吏,怏怏不得意。又闻当转为兾州牧。是时兾州统属镇北,而镇北将军吕昭才实仕进,本在范后。范谓其妻仲长曰:‘我宁作诸卿,向三公长跪耳,不能为吕子展屈也。’其妻曰:‘君前在东,坐欲擅斩徐州刺史,众人谓君难为作下,今复羞为吕屈,是复难为作上也。’范忿其言触实,乃以刀环撞其腹。妻时怀孕,遂堕胎死。范亦竟称疾,不赴兾州。正始中拜大司农。范前在台阁,号为晓事,及为司农,又以清省称。范尝抄撮汉书中诸杂事,自以意斟酌之,名曰世要论。蒋济为太尉,尝与范会社下,群卿列坐有数人,范怀其所撰,欲以示济,谓济当虚心观之。范出其书以示左右,左右传之示济,济不肯视,范心恨之。因论他事,乃发怒谓济曰:‘我祖薄德,公辈何似邪?’济性虽彊毅,亦知范刚毅,睨而不应,各罢。范于沛郡,仕次在曹真后。于时曹爽辅政,以范郷里老宿,于九卿中特敬之,然不甚亲也。及宣王起兵,闭城门,以范为晓事,乃指召之,欲使领中领军。范欲应召,而其子谏之,以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疑有顷,儿又促之。范欲去而司农丞吏皆止范。范不从,乃突出至平昌城门,城门已闭。门候司蕃,故范举吏也,范呼之,举手中版以示之,矫曰:‘有诏召我,卿促开门!’蕃欲求见诏书,范呵之,言‘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尔?’乃开之。范出城,顾谓蕃曰:‘太傅图逆,卿从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侧。范南见爽,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征四方以自辅。爽疑,羲又无言。范自谓羲曰:‘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于今日卿等门户倒矣!’俱不言。范又谓羲曰:‘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诣许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当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从,中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谓诸从驾群臣曰:‘我度太傅意,亦不过欲令我兄弟向己也。我独有以不合于远近耳!’遂进谓帝曰:‘陛下作诏免臣官,报皇太后令。’范知爽首免而己必坐唱义也。范乃曰:‘老子今兹坐卿兄弟族矣!’爽等既免,帝还宫,遂令范随从。到洛水浮桥北,望见宣王,下车叩头而无言。宣王呼范姓曰:‘桓大夫何为尔邪!’车驾入宫,有诏范还复位。范诣阙拜章谢,待报。会司蕃诣鸿胪自首,具说范前临出所道。宣王乃忿然曰:‘诬人以反,于法何应?’主者曰:‘科律,反受其罪。’乃收范于阙下。时人持范甚急,范谓部官曰:‘徐之,我亦义士耳。’遂送廷尉。 世语曰:初,爽梦二虎衔雷公,雷公若二升椀,放着庭中。爽恶之,以问占者,灵台丞马训曰:‘忧兵。’训退,告其妻曰:‘爽将以兵亡,不出旬日。’ 汉晋春秋曰:安定皇甫谧以九年冬梦至洛阳,自庙出,见车骑甚众,以物呈庙云:‘诛大将军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梦乎!朝无公孙彊如何?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权尚书事,谁敢谋之?’谧曰:‘爽无叔振铎之请,苟失天机则离矣,何恃于彊?昔汉之阎显,倚母后之尊,权国威命,可谓至重矣,阉人十九人一旦尸之,况爽兄弟乎?’ 世语曰:初,爽出,司马鲁芝留在府,闻有事,将营骑斫津门出赴爽。爽诛,擢为御史中丞。及爽解印绶,将出,主簿杨综止之曰:‘公挟主握权,舍此以至东巿乎?’爽不从。有司奏综导爽反,宣王曰:‘各为其主也。’宥之,以为尚书郎。芝字世英,扶风人也。以后仕进至特进光禄大夫。综字初伯,后为安东将军司马文王长史。 臣松之案:夏侯湛为芝铭及干宝晋纪并云爽既诛,宣王即擢芝为并州刺史,以综为安东参军。与世语不同。嘉平中,绍功臣世,封真族孙熙为新昌亭侯,邑三百户,以奉真后。干宝晋纪曰:蒋济以曹真之勋力,不宜绝祀,故以熙为后。济又病其言之失信于爽,发病卒。
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晏字平叔。魏略曰:‘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苏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惮,服饰拟于太子,故文帝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谓之为‘假子’。晏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及明帝立,颇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为散骑侍郎,迁侍中尚书。晏前以尚主,得赐爵为列侯,又其母在内,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晏为尚书,主选举,其宿与之有旧者,多被拔擢。 魏末传曰:晏妇金郷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贤,谓其母沛王太妃曰:‘晏为恶日甚,将何保身?’母笑曰:‘汝得无妒晏邪!’俄而晏死。有一男,年五六岁,宣王遣人录之。晏母归藏其子王宫中,向使者搏颊,乞白活之,使者具以白宣王。宣王亦闻晏妇有先见之言,心常嘉之;且为沛王故,特原不杀。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于时,司马景王亦预焉。晏尝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己也。初,宣王使晏与治爽等狱。晏穷治党与,兾以获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邓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穷急,乃曰:‘岂谓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 臣松之案:魏末传云晏取其同母妹为妻,此搢绅所不忍言,虽楚王之妻媦,不是甚也已。设令此言出于旧史,犹将莫之或信,况厎下之书乎!案诸王公传,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与沛王同生,焉得言与晏同母? 皇甫谧烈女传曰:爽从弟文叔,妻谯郡夏侯文宁之女,名令女。文叔早死,服阕,自以年少无子,恐家必嫁己,乃断发以为信。其后,家果欲嫁之,令女闻,即复以刀截两耳,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诛,曹氏尽死。令女叔父上书与曹氏绝婚,彊迎令女归。时文宁为梁相,怜其少,执义,又曹氏无遗类,兾其意沮,迺微使人讽之。令女叹且泣曰:‘吾亦惟之,许之是也。’家以为信,防之少懈。令女于是窃入寝室,以刀断鼻,蒙被而卧。其母呼与语,不应,发被视之,血流满床席。举家惊惶,奔往视之,莫不酸鼻。或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至辛苦迺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不行,吾岂为乎?’司马宣王闻而嘉之,听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名显于世。
    夏侯尚传
夏侯尚字伯仁,渊从子也。文帝与之亲友。魏书曰:尚有筹画智略,文帝器之,与为布衣之交。太祖定兾州,尚为军司马,将骑从征伐,后为五官将文学。魏国初建,迁黄门侍郎。代郡胡叛,遣鄢陵侯彰征讨之,以尚参彰军事,定代地,还。太祖崩于洛阳,尚持节,奉梓宫还邺。并录前功,封平陵亭侯,拜散骑常侍,迁中领军。文帝践阼,更封平陵郷侯,迁征南将军,领荆州刺史,假节都督南方诸军事。尚奏:‘刘备别军在上庸,山道险难,彼不我虞,若以竒兵潜行,出其不意,则独克之势也。’遂勒诸军击破上庸,平三郡九县,迁征南大将军。孙权虽称藩,尚益脩攻讨之备,权后果有贰心。黄初三年,车驾幸宛,使尚率诸军与曹真共围江陵。权将诸葛瑾与尚军对江,瑾渡入江中渚,而分水军于江中。尚夜多持油船,将步骑万余人,于下流潜渡,攻瑾诸军,夹江烧其舟船,水陆并攻,破之。城未拔,会大疫,诏敕尚引诸军还。益封六百户,并前千九百户,假钺,进为牧。荆州残荒,外接蛮夷,而与吴阻汉水为境,旧民多居江南。尚自上庸通道,西行七百余里,山民蛮夷多服从者,五六年间,降附数千家。五年,徙封昌陵郷侯。
尚有爱妾嬖幸,宠夺适室;适室,曹氏女也,故文帝遣人绞杀之。尚悲感,发病恍惚,既葬埋妾,不胜思见,复出视之。文帝闻而恚之曰:‘杜袭之轻薄尚,良有以也。’然以旧臣,恩宠不衰。六年,尚疾笃,还京都,帝数临幸,执手涕泣。尚薨,谥曰悼侯。魏书载诏曰:‘尚自少侍从,尽诚竭节,虽云异姓,其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爪牙。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不幸早殒,命也柰何!赠征南大将军、昌陵侯印绶。’子玄嗣。又分尚户三百,赐尚弟子奉爵关内侯。
玄字太初。少知名,弱冠为散骑黄门侍郎。尝进见,与皇后弟毛曾并坐,玄耻之,不恱形之于色。明帝恨之,左迁为羽林监。正始初,曹爽辅政。玄,爽之姑子也。累迁散骑常侍、中护军。世语曰:玄世名知人,为中护军,拔用武官,参戟牙门,无非俊杰,多牧州典郡。立法垂教,于今皆为后式。
太傅司马宣王问以时事,玄议以为:‘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于台阁,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闾巷,优劣任之郷人,下之叙也。夫欲清教审选,在明其分叙,不使相涉而已。何者?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势驰骛之路开;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而机权之门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议柄也;机权多门,是纷乱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来,有年载矣,缅缅纷纷,未闻整齐,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但考行伦辈,伦辈当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着于家门,岂不忠恪于在官乎?仁恕称于九族,岂不达于为政乎?义断行于郷党,岂不堪于事任乎?三者之类,取于中正,虽不处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则所任之流,亦涣然明别矣。奚必使中正干铨衡之机于下,而执机柄者有所委仗于上,上下交侵,以生纷错哉?且台阁临下,考功校否,众职之属,各有官长,旦夕相考,莫究于此;闾阎之议,以意裁处,而使匠宰失位,众人驱骇,欲风俗清静,其可得乎?天台县远,众所绝意。所得至者,更在侧近,孰不脩饰以要所求?所求有路,则脩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郷党矣。自达郷党者,已不如自求之于州邦矣。苟开之有路,而患其饰真离本,虽复严责中正,督以刑罚,犹无益也。岂若使各帅其分,官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台阁则据官长能否之第,参以郷闾德行之次,拟其伦比,勿使偏颇。中正则唯考其行迹,别其高下,审定辈类,勿使升降。台阁揔之,如其所简,或有参错,则其责负自在有司。官长所第,中正辈拟,比随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称,责负在外。然则内外相参,得失有所,互相形检,孰能相饰?斯则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静风俗而审官才矣。’
又以为:‘古之建官,所以济育群生,统理民物也,故为之君长以司牧之。司牧之主,欲一而专,一则官任定而上下安,专则职业脩而事不烦。夫事简业脩,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先王建万国,虽其详未可得而究,然分彊画界,各守土境,则非重累羁绊之体也。下考殷、周五等之叙,徒有小大贵贱之差,亦无君官臣民而有二统互相牵制者也。夫官统不一,则职业不脩;职业不脩,则事何得而简?事之不简,则民何得而静?民之不静,则邪恶并兴,而奸伪滋长矣。先王达其如此,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始自秦世,不师圣道,私以御职,奸以待下;惧宰官之不脩,立监牧以董之,畏督监之容曲,设司察以纠之;宰牧相累,监察相司,人怀异心,上下殊务。汉承其绪,莫能匡改。魏室之隆,日不暇及,五等之典,虽难卒复,可粗立仪准以一治制。今之长吏,皆君吏民,横重以郡守,累以刺史。若郡所摄,唯在大较,则与州同,无为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刺史职存,则监察不废,郡吏万数还亲农业,以省烦费,丰财殖谷,一也。大县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讼,每生意异,顺从则安,直己则争。夫和羹之美,在于合异,上下之益,在能相济,顺从乃安,此琴瑟一声也,荡而除之,则官省事简,二也。又干郡之吏,职监诸县,营护党亲,郷邑旧故,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顿,民之困弊,咎生于此,若皆并合,则乱原自塞,三也。今承衰弊,民人雕落,贤才鲜少,任事者寡,郡县良吏往往非一,郡受县成,其剧在下,而吏之上选,郡当先足,此为亲民之吏,专得厎下,吏者民命,而常顽鄙,今如并之,吏多选清良者造职,大化宣流,民物获宁,四也。制使万户之县名之郡守,五千以上名之都尉,千户以下令长如故,自长以上考课迁用,转以能升,所牧亦增,此进才效功之叙也,若经制一定,则官才有次,治功齐明,五也。若省郡守,县皆径达,事不拥隔,官无留滞,三代之风虽未可必,简一之化庶几可致,便民省费在于此矣。’
又以为:‘文质之更用,犹四时之迭兴也,王者体天理物,必因弊而济通之,时弥质则文之以礼,时泰侈则救之以质。今承百王之末,秦汉余流,世俗弥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从大将军以上,皆得服绫锦、罗绮、纨素、金银饰镂之物,自是以下,杂彩之服通于贱人,虽上下等级,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黄之采已得通于下矣。欲使市不鬻华丽之色,商不通难得之货,工不作雕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准度古法,文质之宜,取其中则,以为礼度。车舆服章,皆从质朴,禁除末俗华丽之事,使干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复有锦绮之饰,无兼采之服、纤巧之物,自上以下至于朴素之差,示有等级而已,勿使过一二之觉。若夫功德之赐,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后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朴素之教兴于本朝,则弥侈之心自消于下矣。’
宣王报书曰:‘审官择人,除重官,改服制,皆大善。礼郷闾本行,朝廷考事,大指如所示。而中间一相承习,卒不能改。秦时无刺史,但有郡守长吏。汉家虽有刺史,奉六条而已,故刺史称传车,其吏言从事,居无常治,吏不成臣,其后转更为官司耳。昔贾谊亦患服制,汉文虽身服弋绨,犹不能使上下如意。恐此三事,当待贤能然后了耳。’
玄又书曰:‘汉文虽身衣弋绨,而不革正法度,内外有僭拟之服,宠臣受无限之赐,由是观之,似指立在身之名,非笃齐治制之意也。今公侯命世作宰,追踪上古,将隆至治,抑末正本,若制定于上,则化行于众矣。夫当宜改之时,留殷勤之心,令发之日,下之应也犹响寻声耳,犹垂谦谦,曰“待贤能”,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窃未喻焉。’
顷之,为征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魏略曰:玄既迁,司马景王代为护军。护军揔统诸将,任主武官选举,前后当此官者,不能止货赂。故蒋济为护军时,有谣言‘欲求牙门,当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宣王与济善,闻以问济,济无以解之,因戏曰:‘洛中市买,一钱不足则不行。’遂相对欢笑。玄代济,故不能止绝人事。及景王之代玄,整顿法令,人莫犯者。与曹爽共兴骆谷之役,时人讥之。爽诛,征玄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玄以爽抑绌,内不得意。中书令李丰虽宿为大将军司马景王所亲待,然私心在玄,遂结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欲以玄辅政。丰既内握权柄,子尚公主,又与缉俱冯翊人,故缉信之。丰阴令弟兖州刺史翼求入朝,欲使将兵入,并力起。会翼求朝,不听。嘉平六年二月,当拜贵人,丰等欲因御临轩,诸门有陛兵,诛大将军,以玄代之,以缉为骠骑将军。丰密语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曰:‘卿诸人居内多有不法,大将军严毅,累以为言,张当可以为诫。’铄等皆许以从命。魏书曰:玄素贵,以爽故废黜,居常怏怏不得意。中书令李丰与玄及后父光禄大夫张缉阴谋为乱,缉与丰同郡,倾巧人也,以东莞太守召,为后家,亦不得意,故皆同谋。初,丰自以身处机密,息韬又以列侯给事中,尚齐长公主,有内外之重,心不自安。密谓韬曰:‘玄既为海内重人,加以当大任,年时方壮而永见废,又亲曹爽外弟,于大将军有嫌。吾得玄书,深以为忧。缉有才用,弃兵马大郡,还坐家巷。各不得志,欲使汝以密计告之。’缉尝病创卧,丰遣韬省病,韬屏人语缉曰:‘韬尚公主,父子在机近,大将军秉事,常恐不见明信,太常亦怀深忧。君侯虽有后父之尊,安危未可知,皆与韬家同虑者也,韬父欲与君侯谋之。’缉默然良乆曰:‘同舟之难,吾焉所逃?此大事,不捷即祸及宗族。’韬于是往报丰。密语黄门监苏铄等,苏铄等荅丰:‘惟君侯计。’丰言曰:‘今拜贵人,诸营兵皆屯门。陛下临轩,因此便共迫胁,将群寮人兵,就诛大将军。卿等当共密白此意。’铄等曰:‘陛下傥不从人,柰何?’丰等曰:‘事有权宜,临时若不信听,便当劫将去耳。郍得不从?’铄等许诺。丰曰:‘此族灭事,卿等密之。事成,卿等皆当封侯常侍也。’丰复密以告玄、缉。缉遣子邈与丰相结,同谋起事。 世语曰:丰遣子韬以谋报玄,玄曰‘宜详之耳’,而不以告也。大将军微闻其谋,请丰相见,丰不知而往,即杀之。世语曰:大将军闻丰谋,舍人王羕请以命请丰:‘丰若无备,情屈势迫,必来,若不来,羕一人足以制之;若知谋泄,以众挟轮,长戟自卫,径入云龙门,挟天子登陵云台,台上有三千人仗,鸣鼓会众,如此,羕所不及也’。大将军乃遣羕以车迎之。丰见劫迫,随羕而至。 魏氏春秋曰:大将军责丰,丰知祸及,遂正色曰:‘卿父子怀奸,将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灭耳!’大将军怒,使勇士以刀环筑丰腰,杀之。 魏略曰:丰字安国,故卫尉李义子也。黄初中,以父任召随军。始为白衣时,年十七八,在邺下名为清白,识别人物,海内翕然,莫不注意。后随军在许昌,声称日隆。其父不愿其然,遂令闭门,敕使断客。初,明帝在东宫,丰在文学中。及即尊位,得吴降人,问‘江东闻中国名士为谁’?降人云:‘闻有李安国者是。’时丰为黄门郎,明帝问左右安国所在,左右以丰对。帝曰:‘丰名乃被于吴越邪?’后转骑都尉、给事中。帝崩后,为永宁太仆,以名过其实,能用少也。正始中,迁侍中尚书仆射。丰在台省,常多托疾,时台制,疾满百日当解禄,丰疾未满数十日,辄暂起,已复卧,如是数岁。初,丰子韬以选尚公主,丰虽外辞之,内不甚惮也。丰弟翼及伟,仕数岁闲,并历郡守。丰尝于人中显诫二弟,言当用荣位为。及司马宣王乆病,伟为二千石,荒于酒,乱新平、扶风二郡,而丰不召,众人以为恃宠。曹爽专政,丰依违二公间,无有适莫,故于时有谤书曰:‘曹爽之势热如汤,太傅父子冷如浆,李丰兄弟如游光。’其意以为丰虽外示清净,而内图事,有似于游光也。及宣王奏诛爽,住车阙下,与丰相闻,丰怖,遽气索,足委地不能起。至嘉平四年宣王终后,中书令缺,大将军咨问朝臣:‘谁可补者?’或指向丰。丰虽知此非显选,而自以连婚国家,思附至尊,因伏不辞,遂奏用之。丰为中书二岁,帝比每独召与语,不知所说。景王知其议己,请丰,丰不以实告,乃杀之。其事秘。丰前后仕历二朝,不以家计为意,仰俸廪而已。韬虽尚公主,丰常约敕不得有所侵取,时得赐钱帛,辄以外施亲族;及得赐宫人,多与子弟,而丰皆以与诸外甥。及死后,有司籍其家,家无余积。 魏氏春秋曰:夜送丰尸付廷尉,廷尉锺毓不受,曰:‘非法官所治也。’以其状告,且敕之,乃受。帝怒,将问丰死意,太后惧,呼帝入,乃止。遣使收翼。 世语曰:翼后妻,散骑常侍荀廙姊,谓翼曰:‘中书事发,可及书未至赴吴,何为坐取死亡!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谁?’翼思未荅,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与同死生者,去亦不免。’翼曰:‘二儿小,吾不去。今但从坐,身死,二儿必免。’果如翼言。翼子斌,杨骏外甥也。晋惠帝初,为河南尹,与骏俱死,见晋书。事下有司,收玄、缉、铄、敦、贤等送廷尉。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锺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毓以其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颔之而已。毓弟会,年少于玄,玄不与交,是日于毓坐狎玄,玄不受。 孙盛杂语曰:玄在囹圄,会因欲狎而友玄,玄正色曰:‘锺君何相偪如此也!’廷尉锺毓奏:‘丰等谋迫胁至尊,擅诛冢宰,大逆无道,请论如法。’于是会公卿朝臣廷尉议,咸以为‘丰等各受殊宠,典综机密,缉承外戚椒房之尊,玄备世臣,并居列位,而苞藏祸心,构图凶逆,交关阉竖,授以奸计,畏惮天威,不敢显谋,乃欲要君胁上,肆其诈虐,谋诛良辅,擅相建立,将以倾覆京室,颠危社稷。毓所正皆如科律,报毓施行’。诏书:‘齐长公主,先帝遗爱,匄其三子死命。’于是丰、玄、缉、敦、贤等皆夷三族,魏书曰:丰子韬,以尚主,赐死狱中。其余亲属徙乐浪郡。玄格量弘济,临斩东巿,颜色不变,举动自若,时年四十六。魏略曰:玄自从西还,不交人事,不蓄华妍。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霸将奔蜀,呼玄欲与之俱。玄曰:‘吾岂苟存自客于寇虏乎?’遂还京师。太傅薨,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玄尝著乐毅、张良及本无肉刑论,辞旨通远,咸传于世。玄之执也,卫将军司马文王流涕请之,大将军曰:‘卿忘会赵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会葬,賔客以百数,玄时后至,众賔客咸越席而迎,大将军由是恶之。 臣松之案:曹爽以正始五年伐蜀,时玄已为关中都督,至十年,爽诛灭后,方还洛耳。案少帝纪,司空赵俨以六年亡,玄则无由得会俨葬,若云玄入朝,纪、传又无其事。斯近妄不实。正元中,绍功臣世,封尚从孙本为昌陵亭侯,邑三百户,以奉尚后。
初,中领军高阳许允与丰、玄亲善。先是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共录尚书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驰走。允即投书烧之,不以开呈司马景王。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诸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魏略曰:允字士宗,世冠族。父据,仕历典农校尉、郡守。允少与同郡崔赞俱发名于兾州,召入军。明帝时为尚书选曹郎,与陈国袁侃对,同坐职事,皆收送狱,诏旨严切,当有死者,正直者为重。允谓侃曰:‘卿,功臣之子,法应八议,不忧死也。’侃知其指,乃为受重。允刑竟复吏,出为郡守,稍迁为侍中尚书中领军。允闻李丰等被收,欲往见大将军,已出门,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袴,丰等已收讫。大将军闻允前遽,怪之曰:‘我自收丰等,不知士大夫何为忩忩乎?’是时朝臣遽者多耳,而众人咸以为意在允也。会镇北将军刘静卒,朝廷以允代静。已受节传,出止外舍。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此所谓著绣昼行也。’允心甚恱,与台中相闻,欲易其鼓吹旌旗。其兄子素颇闻众人说允前见嫌意,戒允‘但当趣耳,用是为邪’!允曰:‘卿俗士不解,我以荣国耳,故求之。’帝以允当出,乃诏会群臣,群臣皆集,帝特引允以自近;允前为侍中,顾当与帝别,涕泣歔欷。会讫,罢出,诏促允令去。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其官属,故遂收送廷尉,考问竟,减死徙边。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 魏氏春秋曰:允为吏部郎,选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召入,将加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某守虽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赐之。允之出为镇北也,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允善相印,将拜,以印不善,使更刻之,如此者三。允曰:‘印虽始成而已被辱。’问送印者,果怀之而坠于厕。相印书曰:‘相印法本出陈长文,长文以语韦仲将,印工杨利从仲将受法,以语许士宗。利以法术占吉凶,十可中八九。仲将问长文“从谁得法”?长文曰:“本出汉世,有相印、相笏经,又有鹰经、牛经、马经。印工宗养以法语程申伯,是故有一十三家相法传于世。”’允妻阮氏贤明而丑,允始见愕然,交礼毕,无复入意。妻遣婢觇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范,将劝使入也。’既而范果劝之。允入,须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顾谓妇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几?’许曰:‘皆备。’妇曰:‘士有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知其非凡,遂雅相亲重。生二子,竒、猛,少有令问。允后为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门生欲藏其子,妇曰:‘无预诸儿事。’后移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艺德能及父,当收。儿以语母,母荅:‘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会语,便自无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多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命,具以状对,卒免其祸,皆母之教也。虽会之识鉴,而输贤妇之智也。果庆及后嗣,追封子孙而已。 世语曰:允二子:竒字子泰,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才学。晋元康中,竒为司隶校尉,猛幽州刺史。 傅畅晋诸公赞曰:猛礼乐儒雅,当时最优。竒子遐,字思祖,以清尚称,位至侍中。猛子式,字仪祖,有才干,至濮阳内史、平原太守。
清河王经亦与允俱称兾州名士。甘露中为尚书,坐高贵郷公事诛。始经为郡守,经母谓经曰:‘汝田家子,今仕至二千石,物太过不祥,可以止矣。’经不能从,历二州刺史,司隶校尉,终以致败。世语曰:经字彦伟,初为江夏太守。大将军曹爽附绢二十匹令交市于吴,经不发书,弃官归。母问归状,经以实对。母以经典兵马而擅去,对送吏杖经五十,爽闻,不复罪。经为司隶校尉,辟河内向雄为都官从事,王业之出,不申经,竟以及难。经刑于东市,雄哭之,感动一市。刑及经母,雍州故吏皇甫晏以家财收葬焉。 汉晋春秋曰:经被收,辞母。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人谁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 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堙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允友人同郡崔赞,亦尝以处世太盛戒允云。荀绰兾州记曰:赞子洪,字良伯,清恪有匪躬之志,为晋吏部尚书、大司农。
评曰:夏侯、曹氏,世为婚姻,故惇、渊、仁、洪、休、尚、真等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规格局度,世称其名,然与曹爽中外缱绻;荣位如斯,曾未闻匡弼其非,援致良才。举兹以论,焉能免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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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三国志   卷十‧魏书十 荀彧荀攸贾诩传第十     荀彧传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当汉顺、桓之间,知名当世。有子八人,号曰八龙。彧父绲,济南相。叔父爽,司空。续汉书曰:淑有高才,王畅、李膺皆以为师,为朗陵侯相,号称神君。 张璠汉纪曰:淑博学有高行,与李固、李膺同志友善,拔李昭于小吏,友黄叔度于幼童,以贤良方正征,对策讥切梁氏,出补朗陵侯相,卒官。八子:俭、绲、靖、焘、诜、爽、肃、旉。音敷。爽字慈明,幼好学,年十二,通春秋、论语,耽思经典,不应征命,积十数年。董卓秉政,复征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诏下郡,即拜平原相。行至苑陵,又追拜光禄勋。视事三日,策拜司空。爽起自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淑旧居西豪里,县令苑康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署其里为高阳里。靖字叔慈,亦有至德,名几亚爽,隐居终身。 皇甫谧逸士传:或问许子将,靖与爽孰贤?子将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
彧年少时,南阳何颙异之,曰:‘王佐才也。’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父绲慕衡势,为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 臣松之案:汉纪云唐衡以桓帝延熹七年死,计彧于时年始二岁,则彧婚之日,衡之没乆矣。慕势之言为不然也。臣松之又以为绲八龙之一,必非苟得者也,将有逼而然,何云慕势哉?昔郑忽以违齐致讥,隽生以拒霍见美,致讥在于失援,见美嘉其虑远,并无交至之害,故得各全其志耳。至于阉竖用事,四海屏气;左悺、唐衡杀生在口。故于时谚云‘左回天,唐独坐’,言威权莫二也。顺之则六亲以安,忤违则大祸立至;斯诚以存易亡,蒙耻期全之日。昔蒋诩姻于王氏,无损清高之操,绲之此婚,庸何伤乎!永汉元年,举孝廉,拜守宫令。董卓之乱,求出补吏。除亢父令,遂弃官归,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无乆留。’郷人多怀土犹豫,会兾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莫有随者,彧独将宗族至兾州。而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賔之礼。彧弟谌及同郡辛评、郭图,皆为绍所任。彧度绍终不能成大事,时太祖为奋武将军,在东郡,初平二年,彧去绍从太祖。太祖大恱曰:‘吾之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是时,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问彧,彧曰:‘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卓遣李傕等出关东,所过虏略,至颍川、陈留而还。郷人留者多见杀略。明年,太祖领兖州牧,后为镇东将军,彧常以司马从。兴平元年,太祖征陶谦,任彧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潜迎吕布。布既至,邈乃使刘翊告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驰召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诸城皆应布矣。时太祖悉军攻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豫州刺史郭贡帅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贡求见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与程昱计,使说范、东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自徐州还击布濮阳,布东走。二年夏,太祖军乘氏,大饥,人相食。
陶谦死,太祖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恱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闲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余非己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以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耳。臣松之以为于时徐州未平,兖州又叛,而云十万之众,虽是抑抗之言,要非寡弱之称。益知官渡之役,不得云兵不满万也。前讨徐州,威罚实行,曹瞒传云: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军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太祖乃止。大收麦,复与布战,分兵平诸县。布败走,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暹、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彧劝太祖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太祖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典略曰:彧折节下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不以私欲挠意。彧有群从一人,才行实薄,或谓彧:‘以君当事,不可不以某为议郎邪?’彧笑曰:‘官者所以表才也,若如来言,众人其谓我何邪!’其持心平正皆类此。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典略曰:彧为人伟美。 又平原祢衡传曰:衡字正平,建安初,自荆州北游许都,恃才傲逸,臧否过差,见不如己者不与语,人皆以是憎之。唯少府孔融高贵其才,上书荐之曰:‘淑质贞亮,英才卓荦。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心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衡时年二十四。是时许都虽新建,尚饶人士。衡尝书一刺怀之,字漫灭而无所适。或问之曰:‘何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衡曰:‘卿欲使我从屠沽儿辈也!’又问曰:‘当今许中,谁最可者?’衡曰:‘大儿有孔文举,小儿有杨德祖。’又问:‘曹公、荀令君、赵荡寇皆足盖世乎?’衡称曹公不甚多;又见荀有仪容,赵有腹尺,因荅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其意以为荀但有貌,赵健啖肉也。于是众人皆切齿。衡知众不恱,将南还荆州。装束临发,众人为祖道,先设供帐于城南,自共相诫曰:‘衡数不逊,今因其后到,以不起报之。’及衡至,众人皆坐不起,衡乃号咷大哭。众人问其故,衡曰:‘行尸柩之间,能不悲乎?’衡南见刘表,表甚礼之。将军黄祖屯夏口,祖子射与衡善,随到夏口。祖嘉其才,每在坐,席有异賔,介使与衡谈。后衡骄蹇,荅祖言徘优饶言,祖以为骂己也,大怒,顾伍伯捉头出。左右遂扶以去,拉而杀之。 臣松之以本传不称彧容貌,故载典略与衡传以见之。又潘勗为彧碑文,称彧‘瓌姿竒表’。张衡文士传曰:孔融数荐衡于太祖,欲与相见,而衡疾恶之,意常愤懑。因狂疾不肯往,而数有言论。太祖闻其名,图欲辱之,乃录为鼓吏。后至八月朝,大宴,賔客并会。时鼓吏击鼓过,皆当脱其故服,易着新衣。次衡,衡击为渔阳参檛,容态不常,音节殊妙。坐上賔客听之,莫不慷慨。过不易衣,吏呵之,衡乃当太祖前,以次脱衣,裸身而立,徐徐乃着裈冒毕,复击鼓参檛,而颜色不怍。太祖大笑,告四坐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至今有渔阳参檛,自衡造也。融深责数衡,并宣太祖意,欲令与太祖相见。衡许之,曰:‘当为卿往。’至十月朝,融先见太祖,说‘衡欲求见’。至日晏,衡着布单衣,疏巾履,坐太祖营门外,以杖捶地,数骂太祖。太祖敕外厩急具精马三匹,并骑二人,谓融曰:‘祢衡竖子,乃敢尔!孤杀之无异于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今送与刘表,视卒当何如?’乃令骑以衡置马上,两骑扶送至南阳。 傅子曰:衡辩于言而克于论,见荆州牧刘表日,所以自结于表者甚至,表恱之以为上賔。衡称表之美盈口,而论表左右不废绳墨。于是左右因形而谮之,曰:‘衡称将军之仁,西伯不过也,唯以为不能断;终不济者,必由此也。’是言实指表智短,而非衡所言也。表不详察,遂疏衡而逐之。衡以交绝于刘表,智穷于黄祖,身死名灭,为天下笑者,谮之者有形也。太祖问彧:‘谁能代卿为我谋者?’彧言‘荀攸、锺繇’。先是,彧言策谋士,进戏志才。志才卒,又进郭嘉。太祖以彧为知人,诸所进达皆称职,唯严象为杨州,韦康为凉州,后败亡。三辅决录曰:象字文则,京兆人。少聦博,有胆智。以督军御史中丞诣扬州讨袁术,会术病卒,因以为扬州刺史。建安五年,为孙策庐江太守李术所杀,时年三十八。象同郡赵岐作三辅决录,恐时人不尽其意,故隐其书,唯以示象。 康字元将,亦京兆人。孔融与康父端书曰:‘前日元将来,渊才亮茂,雅度弘毅,伟世之器也。昨日仲将又来,懿性贞实,文愍笃诚,保家之主也。不意双珠,近出老蚌,甚珍贵之。’端从凉州牧征为太仆,康代为凉州刺史,时人荣之。后为马超所围,坚守历时,救军不至,遂为超所杀。仲将名诞,见刘邵传。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彊。太祖方东忧吕布,南拒张绣,而绣败太祖军于宛。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众皆谓以失利于张绣故也。锺繇以问彧,彧曰:‘公之聦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虑。’则见太祖问之,太祖乃以绍书示彧,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彧曰:‘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彊,苟非其人,虽彊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彊其何能为!’太祖恱。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太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为将柰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彊。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相持虽不能乆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锺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
三年,太祖既破张绣,东禽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彧曰:‘绍地广兵彊;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纵也,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五年,与绍连战。太祖保官渡,绍围之。太祖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引绍。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竒之时,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竒兵袭绍别屯,斩其将淳于琼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谷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相支,欲因绍新破,以其间击讨刘表。彧曰:‘今绍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兖、豫,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太祖复次于河上。绍病死。太祖渡河,击绍子谭、尚,而高干、郭援侵略河东,关右震动,锺繇帅马腾等击破之。语在繇传。八年,太祖录彧前后功,表封彧为万岁亭侯。彧别传载太祖表曰:‘臣闻虑为功首,谋为赏本,野绩不越庙堂,战多不逾国勋。是故典阜之锡,不后营丘,萧何之土,先于平阳。珍策重计,古今所尚。侍中守尚书令彧,积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臣自始举义兵,周游征伐,与彧勠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陛下幸许,彧左右机近,忠恪祗顺,如履薄冰,研精极锐,以抚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宜享高爵,以彰元勋。’彧固辞无野战之劳,不通太祖表。太祖与彧书曰:‘与君共事已来,立朝廷,君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战也,愿君勿让。’彧乃受。九年,太祖拔邺,领兾州牧。或说太祖‘宜复古置九州,则兾州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太祖将从之,彧言曰:‘若是,则兾州当得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并之地,所夺者众。前日公破袁尚,禽审配,海内震骇,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众也;今使分属兾州,将皆动心。且人多说关右诸将以闭关之计;今闻此,以为必以次见夺。一旦生变,虽有善守者,转相胁为非,则袁尚得宽其死,而袁谭怀贰,刘表遂保江、汉之闲,天下未易图也。愿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后脩复旧京,南临荆州,责贡之不入,则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议古制,此社稷长乆之利也。’太祖遂寝九州议。
是时荀攸常为谋主。彧兄衍以监军校尉守邺,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征袁尚也,高干密遣兵谋袭邺,衍逆觉,尽诛之,以功封列侯。荀氏家传曰:衍字休若,彧第三兄。彧第四兄谌,字友若,事见袁绍传。陈群与孔融论汝、颍人物,群曰:‘荀文若、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当今并无对。’衍子绍,位至太仆。绍子融,字伯雅,与王弼、锺会俱知名,为洛阳令,参大将军军事,与弼、会论易、老义,传于世。谌子闳,字仲茂,为太子文学掾。时有甲乙疑论,闳与锺繇、王朗、袁涣议各不同。文帝与繇书曰:‘袁、王国士,更为唇齿,荀闳劲悍,往来锐师,真君侯之勍敌,左右之深忧也。’终黄门侍郎。闳从孙恽字景文,太子中庶子,亦知名。与贾充共定音律,又作易集解。仲豫名恱,朗陵长俭之少子,彧从父兄也。 张璠汉纪称恱清虚沈静,善于著述。建安初为秘书监侍中,被诏删汉书作汉纪三十篇,因事以明臧否,致有典要;其书大行于世。太祖以女妻彧长子恽,后称安阳公主。彧及攸并贵重,皆谦冲节俭,禄赐散之宗族知旧,家无余财。十二年,复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彧别传曰:太祖又表曰:‘昔袁绍侵入郊甸,战于官渡。时兵少粮尽,图欲还许,书与彧议,彧不听臣。建宜住之便,恢进讨之规,更起臣心,易其愚虑,遂摧大逆,覆取其众。此彧睹胜败之机,略不世出也。及绍破败,臣粮亦尽,以为河北未易图也,欲南讨刘表。彧复止臣,陈其得失,臣用反斾,遂吞凶族,克平四州。向使臣退于官渡,绍必鼓行而前,有倾覆之形,无克捷之势。后若南征,委弃兖、豫,利既难要,将失本据。彧之二策,以亡为存,以祸致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也。是以先帝贵指踪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之规,下攻拔之捷。前所赏录,未副彧巍巍之勋,乞重平议,畴其户邑。’彧深辞让,太祖报之曰:‘君之策谋,非但所表二事。前后谦冲,欲慕鲁连先生乎?此圣人达节者所不贵也。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君密谋安众,光显于孤者以百数乎!以二事相还而复辞之,何取谦亮之多邪!’太祖欲表彧为三公,彧使荀攸深让,至于十数,太祖乃止。
太祖将伐刘表,问彧策安出,彧曰:‘今华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显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太祖遂行。会表病死,太祖直趋宛、叶如彧计,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咨彧。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魏氏春秋曰: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咸熙二年,赠彧太尉。 彧别传曰:彧自为尚书令,常以书陈事,临薨,皆焚毁之,故竒策密谋不得尽闻也。是时征役草创,制度多所兴复,彧尝言于太祖曰:‘昔舜分命禹、稷、契、皋陶以揆庶绩,教化征伐,并时而用。及高祖之初,金革方殷,犹举民能善教训者,叔孙通习礼仪于戎旅之闲,世祖有投戈讲艺、息马论道之事,君子无终食之闲违仁。今公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使干戈戢睦,大道流行,国难方弭,六礼俱治,此姬旦宰周之所以速平也。既立德立功,而又兼立言,成仲尼述作之意;显制度于当时,扬名于后世,岂不盛哉!若须武事毕而后制作,以稽治化,于事未敏。宜集天下大才通儒,考论六经,刊定传记,存古今之学,除其烦重,以一圣真,并隆礼学,渐敦教化,则王道两济。’彧从容与太祖论治道,如此之类甚众,太祖常嘉纳之。彧德行周备,非正道不用心,名重天下,莫不以为仪表,海内英儁咸宗焉。司马宣王常称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前后所举者,命世大才,邦邑则荀攸、锺繇、陈群,海内则司马宣王,及引致当世知名郗虑、华歆、王朗、荀恱、杜袭、辛毗、赵俨之俦,终为卿相,以十数人。取士不以一揆,戏志才、郭嘉等有负俗之讥,杜畿简傲少文,皆以智策举之,终各显名。荀攸后为魏尚书令,亦推贤进士。太祖曰:‘二荀令之论人,乆而益信,吾没世不忘。’锺繇以为颜子既没,能备九德,不贰其过,唯荀彧然。或问繇曰:‘君雅重荀君,比之颜子,自以不及,可得闻乎?’曰:‘夫明君师臣,其次友之。以太祖之聦明,每有大事,常先咨之荀君,是则古师友之义也。吾等受命而行,犹或不尽,相去顾不远邪!’ 献帝春秋曰:董承之诛,伏后与父完书,言司空杀董承,帝方为报怨。完得书以示彧,彧恶之,乆隐而不言。完以示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阴为之备。彧后恐事觉,欲自发之,因求使至邺,劝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以配上,吾以微功见录,位为宰相,岂复赖女宠乎!’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常与父书,言辞丑恶,可因此废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阳惊曰:‘昔已尝为公言也。’太祖曰:‘此岂小事而吾忘之!’彧又惊曰:‘诚未语公邪!昔公在官渡与袁绍相持,恐增内顾之念,故不言尔。’太祖曰:‘官渡事后何以不言?’彧无对,谢阙而已。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故世莫得知。至董昭建立魏公之议,彧意不同,欲言之于太祖。及赍玺书犒军,饮飨礼毕,彧留请闲。太祖知彧欲言封事,揖而遣之,彧遂不得言。彧卒于寿春,寿春亡者告孙权,言太祖使彧杀伏后,彧不从,故自杀。权以露布于蜀,刘备闻之,曰:‘老贼不死,祸乱未已。’ 臣松之案献帝春秋云彧欲发伏后事而求使至邺,而方诬太祖云‘昔已尝言’。言既无征,回托以官渡之虞,俛仰之间,辞情顿屈,虽在庸人,犹不至此,何以玷累贤哲哉!凡诸云云,皆出自鄙俚,可谓以吾侪之言而厚诬君子者矣。袁𬀩虚罔之类,此最为甚也。
子恽,嗣侯,官至虎贲中郎将。初,文帝与平原侯植并有拟论,文帝曲礼事彧。及彧卒,恽又与植善,而与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恽。恽早卒,子甝、霬,音翼。以外甥故犹宠待。恽弟俣,御史中丞,俣弟诜,大将军从事中郎,皆知名,早卒。荀氏家传曰:恽字长倩,俣字叔倩,诜字曼倩,俣子寓,字景伯。世语曰:寓少与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京邑,仕晋,位至尚书,名见显著。子羽嗣,位至尚书。诜弟𫖮,咸熙中为司空。晋阳秋曰:𫖮字景倩,幼为姐夫陈群所异。博学洽闻,意思慎密。司马宣王见𫖮,竒之,曰:‘荀令君之子也。近见袁偘,亦曜卿之子也。’擢拜散骑侍郎。𫖮佐命晋室,位至太尉,封临淮康公。尝难锺会‘易无互体’,见称于世。𫖮弟粲,字奉倩。何劭为粲传曰:粲字奉倩,粲诸兄并以儒术论议,而粲独好言道,常以为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粲兄俣难曰:‘易亦云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焉以尽言,则微言胡为不可得而闻见哉?’粲荅曰:‘盖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举也。今称立象以尽意,此非通于意外者也。系辞焉以尽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则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蕴而不出矣。’及当时能言者不能屈也。又论父彧不如从兄攸。彧立德高整,轨仪以训物,而攸不治外形,慎密自居而已。粲以此言善攸,诸兄怒而不能回也。太和初,到京邑与傅嘏谈。嘏善名理而粲尚玄远,宗致虽同,仓卒时或有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怀,为二家骑驿,顷之,粲与嘏善。夏侯玄亦亲。常谓嘏、玄曰:‘子等在世涂间,功名必胜我,但识劣我耳!’嘏难曰:‘能盛功名者,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所奖也。然则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识之所独济也。我以能使子等为贵,然未必齐子等所为也。’粲常以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粲于是娉焉,容服帷帐甚丽,专房欢宴。历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喭粲;粲不哭而神伤。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娶也,遗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痛悼不能已,岁余亦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不能与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时俊杰。至葬夕,赴者裁十余人,皆同时知名士也,哭之,感恸路人。恽子甝,嗣为散骑常侍,进爵广阳郷侯,年三十薨。子𫖳嗣。荀氏家传曰:𫖳字温伯,为羽林右监,早卒。𫖳子崧,字景猷。晋阳秋称崧少有志操,雅好文学,孝义和爱,在朝恪勤,位至左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崧子羡,字令则,清和有才。尚公主,少历显位,年二十八为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都督徐、兖、青三州诸军事。在任十年,遇疾解职,卒于家,追赠骠骑将军。羡孙伯子,今御史中丞也。霬官至中领军,薨,谥曰贞侯,追赠骠骑将军。子恺嗣。霬妻,司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与亲善。咸熙中,开建五等,霬以著勋前朝,改封恺南顿子。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 于宝晋纪曰:武帝使侍中荀𫖮、和峤俱至东宫,观察太子。𫖮还称太子德识进茂,而峤云圣质如初。孙盛曰‘遣荀勗’,其余语则同。 臣松之案和峤为侍中,荀𫖮亡没乆矣。荀勗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縁方称侍中。二书所云,皆为非也。考其时位,恺寔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恺兄憺,少府。弟悝,护军将军,追赠车骑大将军。
    荀攸传
荀攸字公达,彧从子也。祖父昙,广陵太守。荀氏家传曰:昙字元智。兄昱,字伯脩。张璠汉纪称昱、昙并杰俊有殊才。昱与李膺、王畅、杜密等号为八俊,位至沛相。攸父彝,州从事。彝于彧为从祖兄弟。攸少孤。及昙卒,故吏张权求守昙墓。攸年十三,疑之,谓叔父衢曰:‘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将有奸!’衢寤,乃推问,果杀人亡命。由是异之。魏书曰:攸年七八岁,衢曾醉,误伤攸耳;而攸出入游戏,常避护不欲令衢见。衢后闻之,乃惊其夙智如此。 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与族父愔俱著名。祈与孔融论肉刑,愔与孔融论圣人优劣,并在融集。祈位至济阴太守;愔后征有道,至丞相祭酒。
何进秉政,征海内名士攸等二十余人。攸到,拜黄门侍郎。董卓之乱,关东兵起,卓徙都长安。攸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谋曰:‘董卓无道,甚于桀纣,天下皆怨之,虽资彊兵,实一匹夫耳。今直刺杀之以谢百姓,然后据殽、函,辅王命,以号令天下,此桓文之举也。’事垂就而觉,收颙、攸系狱,颙忧惧自杀,张璠汉纪曰:颙字伯求,少与郭泰、贾彪等游学洛阳,泰等与同风好。颙显名太学,于是中朝名臣太傅陈蕃、司隶李膺等皆深接之。及党事起,颙亦名在其中,乃变名姓亡匿汝南间,所至皆交结其豪桀。颙既竒太祖而知荀彧,袁绍慕之,与为奔走之友。是时天下士大夫多遇党难,颙常岁再三私入洛阳,从绍计议,为诸穷窘之士解释患祸。而袁术亦豪侠,与绍争名。颙未常造术,术深恨之。 汉末名士录曰:术尝于众坐数颙三罪,曰:‘王德弥先觉儁老,名德高亮,而伯求踈之,是一罪也。许子远凶淫之人,性行不纯,而伯求亲之,是二罪也。郭、贾寒窭,无他资业,而伯求肥马轻裘,光曜道路,是三罪也。’陶丘洪曰:‘王德弥大贤而短于济时,许子远虽不纯而赴难不惮濡足。伯求举善则以德弥为首,济难则以子远为宗。且伯求尝为虞伟高手刃复仇,义名奋发。其怨家积财巨万,文马百驷,而欲使伯求羸牛疲马,顿伏道路,此为披其胸而假仇敌之刃也。’术意犹不平。后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术乃止。后党禁除解,辟司空府。每三府掾属会议,颙策谋有余,议者皆自以为不及。迁北军中候,董卓以为长史。后荀彧为尚书令,遣人迎叔父司空爽丧,使并置颙尸,而葬之于爽冢傍。攸言语饮食自若,会卓死得免。魏书云攸使人说卓得免,与此不同。弃官归,复辟公府,举高第,迁任城相,不行。攸以蜀汉险固,人民殷盛,乃求为蜀郡太守,道绝不得至,驻荆州。
太祖迎天子都许,遗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乆乎!’于是征攸为汝南太守,入为尚书。太祖素闻攸名,与语大恱,谓荀彧,锺繇曰:‘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以为军师。建安三年,从征张绣。攸言于太祖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彊,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离。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其势必相救。’太祖不从,遂进军之穰,与战。绣急,表果救之。军不利。太祖谓攸曰:‘不用君言至是。’乃设竒兵复战,大破之。
是岁,太祖自宛征吕布,魏书曰:议者云表、绣在后而还袭吕布,其危必也。攸以为表、绣新破,势不敢动。布骁猛,又恃袁术,若从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往可破也。太祖曰:‘善。’比行,布以败刘备,而臧霸等应之。至下邳,布败退固守,攻之不拔,连战,士卒疲,太祖欲还。攸与郭嘉说曰:‘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城溃,生禽布。
后从救刘延于白马,攸画策斩颜良。语在武纪。太祖拔白马还,遣辎重循河而西。袁绍渡河追,卒与太祖遇。诸将皆恐,说太祖还保营,攸曰:‘此所以禽敌,柰何去之!’太祖目攸而笑。遂以辎重饵贼,贼竞奔之,阵乱。乃纵步骑击,大破之,斩其骑将文丑,太祖遂与绍相拒于官渡。军食方尽,攸言于太祖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 26ce3.gif 或作韩猛,或云韩若,未详孰是。太祖曰:‘谁可使?’攸曰:‘徐晃可。’乃遣晃及史涣邀击破走之,烧其辎重。会许攸来降,言绍遣淳于琼等将万余兵迎运粮,将骄卒惰,可要击也。众皆疑。唯攸与贾诩劝太祖。太祖乃留攸及曹洪守。太祖自将攻破之,尽斩琼等。绍将张郃、高览烧攻橹降,绍遂弃军走。郃之来,洪疑不敢受,攸谓洪曰:‘郃计不用,怒而来,君何疑?’乃受之。
七年,从讨袁谭、尚于黎阳。明年,太祖方征刘表,谭、尚争兾州。谭遣辛毗乞降请救,太祖将许之,以问群下。群下多以为表彊,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闲,其无四方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借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遘恶,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太祖曰:‘善。’乃许谭和亲,遂还击破尚。其后谭叛,从斩谭于南皮。兾州平,太祖表封攸曰:‘军师荀攸,自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于是封陵树亭侯。十二年,下令大论功行封,太祖曰:‘忠正密谋,抚宁内外,文若是也。公达其次也。’增邑四百,并前七百户,魏书曰:太祖自柳城还,过攸舍,称述攸前后谋谟劳勋,曰:‘今天下事略已定矣,孤愿与贤士大夫共飨其劳。昔高祖使张子房自择邑三万户,今孤亦欲君自择所封焉。’转为中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令。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太祖征伐,常谋謩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魏书曰:攸姑子辛韬曾问攸说太祖取兾州时事。攸曰:‘佐治为袁谭乞降,王师自往平之,吾何知焉?’自是韬及内外莫敢复问军国事也。太祖每称曰:‘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彊,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寗武不能过也。’文帝在东宫,太祖谓曰:‘荀公达,人之师表也,汝当尽礼敬之。’攸曾病,世子问病,独拜床下,其见尊异如此。攸与锺繇善,繇言:‘我每有所行,反复思惟,自谓无以易;以咨公达,辄复过人意。’公达前后凡画竒策十二,唯繇知之。繇撰集未就,会薨,故世不得尽闻也。臣松之案:攸亡后十六年,锺繇乃卒,撰攸竒策,亦有何难?而年造八十,犹云未就,遂使攸从征机策之谋不传于世,惜哉!攸从征孙权,道薨。太祖言则流涕。魏书曰:时建安十九年,攸年五十八。计其年大彧六岁。 魏书载太祖令曰:‘孤与荀公达周游二十余年,无毫毛可非者。’又曰:‘荀公达真贤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孔子称“晏平仲善与人交,乆而敬之”,公达即其人也。’ 傅子曰:或问近世大贤君子,荅曰:‘荀令君之仁,荀军师之智,斯可谓近世大贤君子矣。荀令君仁以立德,明以举贤,行无谄黩,谋能应机。孟轲称“五百年而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命世者”,其荀令君乎!太祖称“荀令君之进善,不进不休,荀军师之去恶,不去不止”也。’
长子缉,有攸风,早没。次子适嗣,无子,绝。黄初中,绍封攸孙彪为陵树亭侯,邑三百户,后转封丘阳亭侯。正始中,追谥攸曰敬侯。
    贾诩传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少时人莫知,唯汉阳阎忠异之,谓诩有良、平之竒。九州春秋曰:中平元年,车骑将军皇甫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阎忠时罢信都令,说嵩曰:‘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以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嵩曰:‘何谓也?’忠曰:‘天道无亲,百姓与能,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赏。今将军授钺于初春,收功于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旬月之间,神兵电扫,攻坚易于折枯,摧敌甚于汤雪,七州席卷,屠三十六万方,夷黄巾之师,除邪害之患,或封户刻石,南向以报德,威震本朝,风驰海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虽汤武之举,未有高于将军者。身建高人之功,北面以事庸主,将何以图安?’嵩曰:‘心不忘忠,何为不安?’忠曰:‘不然。昔韩信不忍一飧之遇,而弃三分之利,拒蒯通之忠,忽鼎跱之势,利剑已揣其喉,乃叹息而悔,所以见烹于儿女也。今主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指麾可以振风云,叱咤足以兴雷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前附,振武以临后服;征兾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震响于后,蹈迹漳河,饮马孟津,举天网以网罗京都,诛阉宦之罪,除群怨之积忿,解乆危之倒悬。如此则攻守无坚城,不招必影从,虽儿童可使奋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其褰裳以用命,况厉智能之士,因迅风之势,则大功不足合,八方不足同也。功业已就,天下已顺,乃燎于上帝,告以天命,混齐六合,南面以制,移神器于己家,推亡汉以定祚,实神机之至决,风发之良时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难佐,将军虽欲委忠难佐之朝,雕画朽败之木,犹逆坂而走丸,必不可也。方今权宦群居,同恶如市,主上不自由,诏命出左右。如有至聦不察,机事不先,必婴后悔,亦无及矣。’嵩不从,忠乃亡去。 英雄记曰:凉州贼王国等起兵,共劫忠为主,统三十六部,号车骑将军。忠感慨发病而死。察孝廉为郎,疾病去官,西还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诩曰:‘我段公外孙也,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时太尉段颎,昔乆为边将,威震西土,故诩假以惧氐。氐果不敢害,与盟而送之,其余悉死。诩实非段甥,权以济事,咸此类也。
董卓之入洛阳,诩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迁讨虏校尉。卓婿中郎将牛辅屯陕,诩在辅军。卓败,辅又死,众恐惧,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欲解散,间行归郷里。诩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众以为然。傕乃西攻长安。语在卓传。臣松之以为传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然则不仁之言,理必反是。夫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是故有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者矣。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余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后诩为左冯翊,傕等欲以功侯之,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固辞不受。又以为尚书仆射,诩曰:‘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纵诩昧于荣利,柰国朝何!’乃更拜诩尚书,典选举,多所匡济,傕等亲而惮之。献帝纪曰:郭汜、樊稠与傕互相违戾,欲鬬者数矣。诩辄以道理责之,颇受诩言。 魏书曰:诩典选举,多选旧名以为令仆,论者以此多诩。会母丧去官,拜光禄大夫。傕、汜等鬬长安中,献帝纪曰:傕等与诩议,迎天子置其营中。诩曰:‘不可。胁天子,非义也。’傕不听。张绣谓诩曰:‘此中不可乆处,君胡不去?’诩曰:‘吾受国恩,义不可背。卿自行,我不能也。’傕复请诩为宣义将军。献帝纪曰:傕时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彩与之,又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羌、胡数来窥省门,曰:‘天子在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安在?’帝患之,使诩为之方计。诩乃密呼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爵重宝,于是皆引去。傕由此衰弱。傕等和,出天子,祐护大臣,诩有力焉。献帝纪曰:天子既东,而李傕来追,王师败绩。司徒赵温、太常王伟、卫尉周忠、司隶荣邵皆为傕所嫌,欲杀之。诩谓傕曰:‘此皆天子大臣,卿柰何害之?’傕乃止。天子既出,诩上还印绶。是时将军段煨屯华阴,典略称煨在华阴时,脩农事,不虏略。天子东还,煨迎道贡遗周急。 献帝纪曰:后以煨为大鸿胪光禄大夫,建安十四年,以寿终。与诩同郡,遂去傕托煨。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煨内恐其见夺,而外奉诩礼甚备,诩愈不自安。
张绣在南阳,诩阴结绣,绣遣人迎诩。诩将行,或谓诩曰:‘煨待君厚矣,君安去之?’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不可恃,乆将为所图。我去必喜,又望吾结大援于外,必厚吾妻子。绣无谋主,亦愿得诩,则家与身必俱全矣。’诩遂往,绣执子孙礼,煨果善视其家。诩说绣与刘表连和。傅子曰:诩南见刘表,表以客礼待之。诩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太祖比征之,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诩谓绣曰:‘不可追也,追必败。’绣不从,进兵交战,大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谢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柰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亟往必利。’绣信之,遂收散卒赴追,大战,果以胜还。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退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其反而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军虽新退,曹公必自断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纵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绣乃服。是后,太祖拒袁绍于官渡,绍遣人招绣,并与诩书结援。绣欲许之,诩显于绣坐上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绣惊惧曰:‘何至于此!’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诩曰:‘不如从曹公。’绣曰:‘袁彊曹弱,又与曹为仇,从之如何?’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彊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愿将军无疑!’绣从之,率众归太祖。太祖见之,喜,执诩手曰:‘使我信重于天下者,子也。’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兾州牧。兾州未平,留参司空军事。袁绍围太祖于官渡,太祖粮方尽,问诩计焉出,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有此四胜而半年不定者,但顾万全故也。必决其机,须臾可定也。’太祖曰:‘善。’乃并兵出,围击绍三十余里营,破之。绍军大溃,河北平。
太祖领兾州牧,徙诩为太中大夫。建安十三年,太祖破荆州,欲顺江东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太祖不从,军遂无利。臣松之以为诩之此谋,未合当时之宜。于时韩、马之徒尚狼顾关右,魏武不得安坐郢都以威怀吴会,亦已明矣。彼荆州者,孙、刘之所必争也。荆人服刘主之雄姿,惮孙权之武略,为日既乆,诚非曹氏诸将所能抗御。故曹仁守江陵,败不旋踵,何抚安之得行,稽服之可期?将此既新平江、汉,威慑扬、越,资刘表水战之具,藉荆楚檝櫂之手,实震荡之良会,廓定之大机。不乘此取吴,将安俟哉?至于赤壁之败,盖有运数。实由疾疫大兴,以损凌厉之锋,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天实为之,岂人事哉?然则魏武之东下,非失筭也。诩之此规,为无当矣。魏武后克平张鲁,蜀中一日数十惊,刘备虽斩之而不能止,由不用刘晔之计,以失席卷之会,斤石既差,悔无所及,即亦此事之类也。世咸谓刘计为是,即愈见贾言之非也。太祖后与韩遂、马超战于渭南,超等索割地以和,并求任子。诩以为可伪许之。又问诩计策,诩曰:‘离之而已。’太祖曰:‘解。’一承用诩谋。语在武纪。卒破遂、超,诩本谋也。
是时,文帝为五官将,而临菑侯植才名方盛,各有党与,有夺宗之议。文帝使人问诩自固之术,诩曰:‘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文帝从之,深自砥砺。太祖又尝屏除左右问诩,诩嘿然不对。太祖曰:‘与卿言而不荅,何也?’诩曰:‘属适有所思,故不即对耳。’太祖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太祖大笑,于是太子遂定。诩自以非太祖旧臣,而策谋深长,惧见猜疑,阖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天下之论智计者归之。
文帝即位,以诩为太尉,魏略曰:文帝得诩之对太祖,故即位首登上司。荀勗别传曰:晋司徒阙,武帝问其人于勗。荅曰:‘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进爵魏寿郷侯,增邑三百,并前八百户。又分邑二百,封小子访为列侯。以长子穆为驸马都尉。帝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岨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议见兵势,据险守要,汎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文帝不纳。后兴江陵之役,士卒多死。诩年七十七,薨,谥曰肃侯。子穆嗣,历位郡守。穆薨,子模嗣。世语曰:模,晋惠帝时为散骑常侍、护军将军,模子胤,胤弟龛,从弟疋,皆至大官,并显于晋也。
评曰: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然机鉴先识,未能充其志也。世之论者,多讥彧协规魏氏,以倾汉祚;君臣易位,实彧之由。虽晚节立异,无救运移;功既违义,识亦疚焉。陈氏此评,盖亦同乎世识。 臣松之以为斯言之作,诚未得其远大者也。彧岂不知魏武之志气,非衰汉之贞臣哉?良以于时王道既微,横流已及,雄豪虎视,人怀异心,不有拨乱之资,仗顺之略,则汉室之亡忽诸,黔首之类殄矣。夫欲翼赞时英,一匡屯运,非斯人之与而谁与哉?是故经纶急病,若救身首,用能动于崄中,至于大亨,苍生蒙舟航之接,刘宗延二纪之祚,岂非荀生之本图,仁恕之远致乎?及至霸业既隆,翦汉迹著,然后亡身殉节,以申素情,全大正于当年,布诚心于百代,可谓任重道远,志行义立。谓之未充,其殆诬欤!荀攸、贾诩,庶乎筭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与!臣松之以为列传之体,以事类相从。张子房青云之士,诚非陈平之伦。然汉之谋臣,良、平而已。若不共列,则余无所附,故前史合之,盖其宜也。魏氏如诩之俦,其比幸多,诩不编程、郭之篇,而与二荀并列;失其类矣。且攸、诩之为人,其犹夜光之与蒸烛乎!其照虽均,质则异焉。今荀、贾之评,共同一称,尤失区别之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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