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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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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一‧列传第十九 高允 从祖弟祐 祐曾孙德正 祐从子干 昂 季式
高允字伯恭,勃海蓨人,汉太傅裒之后也。曾祖庆,慕容垂司空。祖父泰,吏部尚书。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推敬。亦仕慕容垂,为太尉从事中郎。道武平中山,以为丞相参军,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宏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但吾恐不见耳。’年十余岁,祖父泰丧,还本郡。允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曾作塞上公诗,有混欣戚、遗得丧之致。
三年,太武舅阳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将军,镇邺,以允为从事中郎,年四十余矣。超以方春而诸州囚不决,表允与中郎吕熙等分诣诸州,共评狱事。熙等皆以贪秽得罪,唯允以清平获赏。府解,还家教授,受业者千余人。
四年,与卢玄等俱被征,拜中书博士,迁侍郎。与太原张伟并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范从事中郎。范,太武宠弟,西镇长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称之。寻被征还。乐平王丕西讨上邽,复以本官参丕军事。以谋平凉州之勋,赐爵汶阳子。
后奉诏领著作郎,与司徒崔浩述成国记。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事。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之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何?’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旦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欲为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当不虚言也。’后岁余,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前三月聚于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元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历数,初不推步有所论说。惟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难,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景穆,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灵、胡方回共定律令。
太武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万机何者为先’。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众。允因曰:‘臣少也贱,所知唯田,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方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劝之,则亩益三斗;不劝,则亩损三斗。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饥年,复何忧乎?’帝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百姓。
初,崔浩荐冀、定、相、幽、并五州士数十人,各起家为郡守。景穆谓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在职已久,勤劳未荅。今可先补前召,外任郡县;以新召者代为郎吏。又守令宰人,宜使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胜于上,何以能济?’
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太武,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发,黑子问允:‘主上问我,首乎?讳乎?’允曰:‘公帏幄宠臣,荅诏宜实。’中书侍郎崔鉴、公孙质等咸言宜讳之。黑子以鉴等为亲己,怒而绝允,而不以实对,终获罪戮。
时著作令史闵湛、]檦性巧佞,为崔浩信待。见浩所注诗、书、论语及易,遂上疏言马、郑、王、贾不如浩之精微,请收藏境内诸书,班浩所注。并求敕浩注礼、传。浩亦表荐湛有著述才。湛等又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以彰直笔。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湛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未几而难作。
初,浩之被收,允直中书省。景穆使召允,留宿宫内。翌日,命骖乘至宫门,谓曰:‘入当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说。’既入见,景穆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贱,制由于浩,请赦之。帝召允谓曰:‘国书皆浩作不?’允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彦海所撰;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同作,然而臣多于浩。’帝大怒曰:‘此甚于浩,安有生路?’景穆曰:‘天威严重,允迷乱失次耳。臣向问,皆云浩作。’帝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罪应灭族,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不敢迷乱。’帝谓景穆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临死不移。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宁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于是召浩前,使人诘,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时帝怒甚,敕允为诏,自浩以下,僮吏以上,一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至死。’帝怒,命介士执允。景穆拜请,帝曰:‘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矣!’浩竟族灭,余皆身死。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
景穆后让允,以不同己所导之言而令帝怒。允曰:‘夫史籍,帝王之实录,将来之炯诫,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举动,莫不备载,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荣曜当时,私欲没其公廉,爱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责也。至于书朝廷起动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为史之本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之意。’景穆动容称叹。允后与人言曰:‘我不奉东宫导旨者,恐负翟黑子也。’
景穆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收其利。允谏曰:‘殿下,国之储贰,四海属心,言行举动,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廛,与人争利,议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获?何欲而弗从?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愿殿下少察过言,斥出佞邪,所在田园,分给贫下。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景穆不纳。景穆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见,升阶歔欷,悲不能止。帝流泪,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谓曰:‘允无何悲泣,令至尊哀伤,何也?’帝闻之,召而谓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请,是以得免。今无东宫,允见朕悲耳。’
先是,敕允集天文灾异,使事类相从,约而可观。允依洪范传、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帝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异,亦岂减崔浩乎?’
及文成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蒙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
给事中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文成大起宫室。允谏曰:‘臣闻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周视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计斫材军士及诸杂役须二万,丁夫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所损费,亦已多矣!’帝纳之。
允以文成纂承平之业,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古式,乃谏曰:
前朝之世,屡发明诏,禁诸婚娶,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谣鼓舞,杀牲烧葬,一切禁绝。虽条旨久班,而不革变,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者习以成俗,教化陵迟,一至于此。诗云:“尔之教矣,人胥效矣。”人君举动,不可不慎。
礼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火,娶妻之家,三日不举乐。今诸王纳室,皆乐部给伎以为嬉戏,而独禁细人不得作乐,此一异也。
古之婚者,皆采德义之门,妙简贞闲之女,先之以媒娉,继之以礼物,集僚友以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今诸王十五便赐妻别居。然所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以作合宗王,妃嫔藩懿,失礼之甚,无复此过。今皇子娶妻,多出宫掖,令天下小人,必依礼限,此二异也。
凡万物之生,靡不有死,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见,故深藏之。昔尧葬谷林,农不易亩,舜葬苍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锢三泉,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尧舜之俭,始皇之奢,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灰烬。上为之而不辍,而禁下人之必止,此三异也。
古者,祭必立尸,序其昭穆,使亡者有冯,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类者,事之如父母,宴好如夫妻,损败风化,黩乱情礼,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绝,此四异也。
夫大飨者,所以定礼仪,训万国,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饮,肴干而不食,乐非雅声则不奏,物非正色则不列。今之大会,内外相混,酒醉喧哓,罔有仪式,又俳优鄙亵,污辱视听。朝廷积习以为美,而责风俗之清纯,此五异也。
今陛下当百王之末,踵晋乱之弊,而不矫然厘改,以厉颓俗,臣恐天下苍生,永不闻见礼教矣。
允如此非一,帝从容听之。或有触迕,帝所不忍闻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帝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礼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积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论。或有上事陈得失者,帝省而谓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为不作书于人中谏之,使人知恶,而于家内隐处也?岂不以父亲,恐恶彰于外也。今国家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以此,岂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恒正言面论,至朕所不忍闻者,皆侃侃论说,无所避就。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其谏,岂不忠乎。汝等在左右,不曾闻一正言,但伺朕喜以求官。汝等以弓刀侍朕,徒立劳耳,皆至公、王,此人执笔匡我,不过著作郎。汝等不亦愧乎!’于是拜允中书令,著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衣,妻子不立。’帝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方言其贫!’是日,幸允第,唯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帝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即赐帛五百疋,粟千斛,拜长子忱为长乐太守。允频表固让,帝不许。
初与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时百官无禄,允恒使诸子樵采自给。初,尚书窦瑾坐事诛,瑾子遵亡在山泽,遵母焦没入县官。后焦以老得免,瑾之亲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护在家,积六年,遵始蒙赦。其笃行如此。
转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赋,因以规讽,亦二京之流也。时中书博士索敞与侍郎傅默、梁祚论名字贵贱,著议纷纭。允遂著名字论以释其惑,甚有典证。复以本官领秘书监,解太常卿,进爵梁城侯。
初,允与游雅及太原张伟同业相友。雅尝论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余年,未见是非愠善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内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常呼为“文子”。崔公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纤微,及于诏责,崔公声嘶股战,不能一言。宗钦以下,伏地流汗,都无人色。高子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明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僚友,保兹元吉,向之所谓矫矫者,更在斯乎!宗爱之任势也,威振四海,尝召百司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风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故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锺期止听于伯牙,夷吾见明于鲍叔,良有以也。’其为人物所推如此。
文成重允,常不名之,恒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
文成崩,献文居谅暗,乙弗浑专擅朝命,谋危社稷。文明太后诛之,引允禁中,参决大政。又诏允曰:‘朕稽之旧典,欲置学官于郡国。卿儒宗元老,宜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请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关经典,履行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与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若道业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齿。学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堪循名教者,先尽高门,次及中等。帝从之,郡国立学,自此始也。
后允以老疾,频上表乞骸骨,诏不许,于是乃著告老诗。又以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其有命而不至,则阙焉。
其著颂者:中书侍郎、固安侯范阳卢玄子真,郡功曹史博陵崔绰茂祖,河内太守、下乐侯广宁燕崇玄略,上党太守、高邑侯广宁常陟公山,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高毗子翼,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李金道赐,河西太守、饶阳子博陵许堪祖根,中书郎、新丰侯京兆杜铨士衡,征西大将军从事中郎京兆韦阆友规,京兆太守赵郡李诜令孙,太常博士、钜鹿公赵郡李灵武符,中书郎中、即丘子赵郡李遐仲熙,营州刺史、建安公太原张伟仲业,辅国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迈,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侃士伦,东郡太守、蒲阴子中山刘策,濮阳太守、真定子常山许琛,行司隶校尉、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中书郎燕郡刘遐彦鉴,中书郎、武恒子河间邢颖宗敬,沧水太守、浮阳侯勃海高济叔仁,太平太守、原平子雁门李熙士元,秘书监、梁郡公广平游雅伯度,廷尉正、安平子博陵崔建兴祖,广平太守、列人侯西河宋愔,州主簿长乐潘符,郡功曹长乐杜熙,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张纲,中书郎上谷张诞叔术,秘书郎雁门王道雅,秘书郎雁门闵弼,卫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郎苗,大司马从事中郎上谷侯辩,陈郡太守、高邑子赵郡吕季才,合三十四人。
其词曰:
紫气干天,群雄乱夏,王龚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剪妖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教无外,既宁且壹,偃武櫜兵,唯文是恤。帝乃虚求,搜贤采逸,岩隐投竿,异人并出。
亹亹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升堂,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轮,僭冯影附,刘以和亲。茂祖茕单,夙离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保。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仕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和若瑟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聊以寄心。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爵寔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卓矣友规,禀兹淑量,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尚。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矫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诜尹西都,灵惟作傅,载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夭,迹阶郎署,余尘可挹,终亦显著。仲业深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逢崄艰,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洽龙川,人归其教。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则骋说,入献其功,𬨎轩一举,桡燕下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冥,频烦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朱门,归迹林野。宗敬延誉,号为四隽,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沈痾,赋诗以讯,忠显于辞,理出于韵。高沧朗达,默识该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照雕龙,燿姿天邑,衣锦旧邦。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賔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孔称游、夏,汉美卿、云,越哉伯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矜,素而能贵。潘符檦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悕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飧,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志,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与古而异。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季才之性,柔而执竞,届彼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王内庆。
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体袭朱裳,腰纫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阶。昔因朝命,与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昕犹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衷心九摧。挥毫颂德,潸尔增哀。
皇兴中,诏允兼太常至兖州祭孔子庙,谓允曰:‘此简德而行,勿有辞也。’后允从献文北伐,大捷而还,至武川镇,上北伐颂,帝览而善之。帝时有不豫,以孝文冲幼,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诸大臣,以次召问。允进跪上前,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宗庙托附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于是传位于孝文,赐允帛百疋,以标忠亮。
又迁中书监,加散骑常侍。虽久典史事,然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所缉缀,大较依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自文成迄于献文,军国书檄,多允作也。末乃荐高闾以自代。以定议之勋,进爵咸阳公。
寻授怀州刺史。允秋月巡境,问人疾苦。至邵县,见邵公庙废毁不立,乃叹曰:‘邵公之德,阙而不祀,为善者何望!’乃表修葺之。允于时年将九十矣,劝人学业,风化颇行。然儒者优游,不以断决为事。后正光中,中书舍人河内常景追思允,率郡中故老,为允立祠于野王之南,树碑纪德焉。
太和二年,又以老乞还乡,章十余上,卒不听许,遂以疾告归。其年,诏以安车征允,敕州郡发遣。至都,复拜镇军大将军,领中秘书事。固辞,不许。扶引就内,改定皇诰;又被敕,论集往世酒之败德,以为酒训。孝文览而悦之,常置左右,诏允乘车上殿,朝贺不拜。明年,诏允议定律令。虽年渐期颐,而志识无损,犹心存旧职,披考史书。又诏曰:‘允年涉危境,而家贫养薄,可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特赐允蜀牛一头、四望蜀车一乘、素几杖各一、蜀刀一口。又赐珍味,每春秋致之。寻诏朝晡给御膳,朔望致牛酒,衣服绵绢,每月送给。允皆分之亲故。是时贵臣之门,并罗列显官,而允子弟,皆无官爵,其廉退若此。迁尚书、散骑常侍。时延入,备几杖,询以政事。
十年,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朝之大议,皆咨访焉。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诏御马车迎允就郊所板殿观瞩。马忽惊奔,车覆,伤眉三处。孝文、文明太后遣医药护疗,存问相望。司驾将处重坐,允启陈无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黄门苏兴寿扶侍允,曾雪中遇犬惊倒,扶者大惧,允慰勉之,不令闻彻。兴寿称共允接事三年,不尝见其忿色。恂恂善诱,诲人不倦,昼夜手常执书,吟咏寻览。笃亲念故,虚己存纳,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性好音乐,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击节称善。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
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初无谴咎。始真君中,以狱讼留滞,始令中书以经义断诸疑事。允据律评刑,三十余载,内外称平。允以狱者人命所系,常叹曰:‘皋陶至德也,其后英、蓼先亡;刘、项之际,英布黥而王。经世虽久,犹有刑之余衅。况凡人能无咎乎?’性简至,不妄交游。献文之平青、齐,徙其族望于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门,允散财竭产,以相赡振,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又随其才能,表奏申用。时议者皆以新附致异,允谓取材任能,无宜抑屈。
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颂,志气犹不多损,谈说旧事,了无所遗。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初,允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人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适,犹不寝卧,呼医请药,出入行止,吟咏如常。孝文、文明太后闻而遣医李脩往脉视之,告以无恙。脩入,密陈允荣卫有异,惧其不久。于是遣使备赐御膳珍羞,自酒米至于盐醢,百有余品,皆尽时味;及床帐衣服,茵被几杖,罗列于庭。王官往还,慰问相属。允喜形于色,语人曰:‘天恩以我笃老,大有所赉,得以赡客矣。’表谢而已,不有他虑。如是数日,夜中卒,家人莫觉。诏给绢一千疋、布二千疋、绵五百斤、锦五十疋、杂彩百疋、谷千斛,以周丧用。魏初以来,存亡蒙赉者莫及,朝廷荣之。将葬,赠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将军、公如故。谥曰文,赐命服一袭。
允所制诗赋咏颂箴论表赞诔、左氏释、公羊释、毛诗拾遗、杂解、议何郑膏肓事凡百余篇,别有集,行于世。允尤明筭法,为筭术三卷。
子忱,字士和,位长乐太守,为政宽惠,百姓安之。后例降爵为侯,卒,子贵賔袭。
忱弟怀,字士仁,恬淡退静,位太尉、东阳王丕咨议参军。
子绰,字僧裕。少孤,恭敏自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沈雅有度量,博涉经史。稍迁洛阳令,为政强直,不避豪右,京邑惮之。延昌初,尚书右丞。后为御史中尉元匡奏高聦及绰朋附高肇,诏并原罪。历豫、并二州刺史,卒,谥文简。
允弟推,字仲让,早有名誉。太延中,以前后南使不称,妙简行人,游雅荐推应选。诏兼散骑常侍使宋,南人称其才辩。卒于建业,赠临邑子,谥曰恭。
推弟燮,字季和,亦有文才。太武每诏征,辞疾不应,恒笑允屈折久官,栖泊京邑,常从容于家。州辟主簿,卒。孙市賔,永熙中,开府从事中郎。
始神中,允与从叔济、族兄毗及同郡李金俱被征。济位沧水太守、浮阳子。卒,赠冀州刺史,谥曰宣。子矫袭。
矫弟遵,字世礼。贱出,其兄矫等常欺侮之,及父亡,不令在丧位。遵遂驰赴平城,归允。允为作计,乃为遵父举哀,以遵为丧主,京邑无不吊集,朝贵咸识之。徐归奔赴。免丧后,为营宦路。遵感成益之恩,事允如诸父。涉历文史,颇有笔札。随都将长广公侯穷奇等平定三齐。以功赐爵高昌男,补安定王相。撰太和、安昌二殿画图。后与中书令高闾增改律令,进中书侍郎。假中书令,诣长安,刊燕宣王庙碑,进爵安昌子。使济、兖、徐三州,观风理讼。进中都令。及新制衣冠,孝文恭荐宗庙,遵形貌庄洁,音气雄畅,常兼太祝令,跪赞礼事,为俯仰之节,粗合仪矩,由是帝颇识待之。后与游明根、高闾、李冲等入议律令,亲对御坐,时有陈奏。出为齐州刺史。建节历本州,宗乡改观,而矫等弥妒毁之。
遵性不廉清。在中书时,每假归山东,必借备骡马,将从百余,屯逼人家,不得丝缣满意,则诟詈不去。旬月之间,缣布千数,郡邑苦之。既莅方岳,本意未弭,选召僚吏,多所取纳。又其妻明氏,家在齐州,母弟舅甥,共相凭属,争取货利。严暴,非理杀害甚多。贪酷之响,帝颇闻之。及车驾幸邺,遵自州来朝。会有赦宥,遵临还州,请辞。帝于行宫引见诮让之。遵自陈无负。帝厉声曰:‘若无迁都赦,必无高遵矣!又卿非唯贪婪,又虐于刑法’。谓:‘何如济阴王,犹不免于法;卿何人,而为此行!自今宜自谨约。’还州,仍不悛革。齐州人孟僧振至洛讼遵,诏廷尉少卿邓述穷鞫,皆如所诉。先,沙门道登过遵。遵以道登荷眷于孝文,多奉以货,深托仗之。道登屡因言次,申启救遵,帝不省纳,遂诏述赐遵死。时遵子元荣诣洛讼冤,犹恃道登,不时还赴。道登知事决,方乃遣之。遵恨其妻,不与诀,别处沐浴,引椒而死。
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位兼尚书右丞,为西道行台,至高平镇,遇城翻,被害。
遵弟次文,虽无位宦,而赀产巨万。遵每责其财,又结憾于遵,吉凶不相往反。时论责之。
毗字子翼,乡邑称为长者,位征南从事中郎。
初,允所引刘模者,长乐信都人,颇涉经籍。允撰修国记,选为校书郎,与其缉著。常令模带持管籥,每日同入史阁,接膝对筵,属述时事。允年已九十,手目稍衰,多遣模执笔而占授裁断之,如此者五六岁。允所成篇卷,模预有功。
太和中,除南颍川太守。王肃之归阙,路经县瓠,羇旅穷悴,时人莫识。模独经给所须,吊待以礼,肃深感其意。及肃临豫州,模犹在郡,微报复之,由是为新蔡太守。在二郡积十年,宽猛相济,颇有声称。迁陈留太守。时年七十余矣,而饰老隐年,昧禁自效。遂家于南颍川,不复归其旧乡矣。
祐字子集,允之从祖弟也。本名禧,以与咸阳王同名,孝文赐名焉。祖展,慕容宝黄门郎。道武平中山,徙京师。卒于三都大官。父谠,从太武灭赫连昌,以功赐爵南皮子。与崔浩共参著作,位中书侍郎、给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骑常侍、蓨县侯,使高丽。卒,赠冀州刺史,假沧水公,谥曰康。祐兄祚袭爵,位东青州刺史。
祐博涉书史,好文字杂说,性通放,不拘小节。自中书学生再迁中书侍郎,赐爵建康子。文成末,兖州东郡吏获一异兽,送之京师,时无识者,诏以问祐。祐曰:‘此是三吴所出,厥名鲮鲤。余域率无,今我获之,吴、楚之地,其有归国乎?’又有人于灵丘得玉印一以献,诏以示祐。祐曰:‘印上有籀书二字,文曰“宋寿”,寿者命也,我获其命,亦是归我之征。’献文初,宋义阳王昶来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时谓祐言有验。
孝文初,拜秘书令。后与丞李彪等奏曰:‘尚书者,记言之体;春秋者,录事之辞。寻览前志,斯皆言动之实录也。惟圣朝创制上古,开基长发,自始均以后,至于成帝,其间世数久远,是以史弗能传。臣等疏漏,忝当史职,披览国记,窃有志焉。愚谓自王业始基,庶事草创,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宜依迁、固大体,令事类相从,纪传区别,表志殊贯,如此修缀,事可备书。著作郎已下,请取有才用者,参造国书。如得其人,三年有成矣。’帝从之。
孝文尝问祐:‘比水旱不调,何以止灾而致丰稔?’祐曰:‘尧汤之运,不能去阳九之会。陛下道同前圣,其如小旱何?但当旌贤佐政,则灾消穰至矣。’又问止盗之方。祐曰:‘苟训之有方,宁不易息?当须宰守贞良,则盗贼止矣。’祐又上疏云:‘今选举不采职政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斯非尽才之谓。宜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又勋旧之臣,年勤可录而才非抚人者,则可加以爵赏,不宜委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帝皆善之。加给事中、冀州大中正。时李彪专统著作,祐为令,时关豫而已。
出为西兖州刺史,假东光侯,镇滑台。祐以郡国虽有太学,县党宜有黉序,乃县立讲学,党立教学,村立小学。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家之外,共造一井,以给行客,不听妇人寄舂取水。又设禁贼之方,令五五相保,若盗发,则连其坐。初似烦碎,后风化大行,寇盗止息。
转宋王刘昶傅,以参定律令,赐帛粟马等。昶以其旧官年耆,雅相祗重。拜光禄大夫,傅如故。昶薨,征为宗正卿,而祐留连彭城,久不赴。仆射李冲奏祐无事稽命,处刑三岁,以赎论,免卿任。复为光禄,卒。太常谥曰炀侯。诏曰:‘不遵上命曰灵,可谥为灵。’
子和璧,字僧寿,有学尚,位中书博士,早卒。
和璧子颢,字门贤,学涉有时誉。袭爵建康子,仕辅国将军、朝散大夫,赠沧州刺史,谥曰惠。子德正袭。
德正幼而敏慧,有风神仪表。初为齐文宣仪同开府参军,寻知管记事,甚相亲狎。累迁相府掾,神武委以腹心。徙给事黄门侍郎,方雅周慎,动见称述。文襄嗣业,如晋阳,文宣在邺居守,令德正参机密,弥见亲重。文襄之崩,勋将等以缵戎事重,劝文宣早赴晋阳。文宣不决,夜中召杨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正等,策始定。以愔从,令德正居守。以为相府司马,专知门下事。
德正与文宣旧昵爱,言无不尽。散骑常侍徐之才馆客宋景业,先为天文图谶学,又陈山提家客杨子术有所援引,并因德正劝文宣行禅代事。德正又固请。文宣恐愔不决。自请赴邺与愔言,乃定。还,未至而文宣便发晋阳。至平城都,召诸勋将入,告以禅让事,诸将莫敢荅者。时杜弼为长史,密启文宣:恐关西因此自称义兵,挟天子而东向,将何以待?之才云:今若先受魏禅,关西自应息心。纵欲屈强,止当逐我称帝。弼无以荅。文宣以众意未协,又先得太后旨云:‘汝父如龙,汝兄如猛兽,皆以帝王之重,不敢妄据,尚以人臣终。何欲行舜禹事?此正是高德正教汝。’又说者以为昔周武王再驾盟津,然始革命。于是乃旋晋阳。
自是居常不悦。徐之才、宋景业等每言卜筮杂占阴阳纬候,必宜以五月应天命。德正亦敦劝不已,仍白文宣追魏收。收至,令撰禅让诏册、九锡、建台及劝进文表。至五月初,文宣发晋阳。德正又录在邺诸事条进于文宣。文宣令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山提以五月至邺,杨愔即召太常卿邢卲、七兵尚书崔、度支尚书陆操、太子詹事王昕、给事黄门侍郎阳休之、中书侍郎裴让之等议撰仪注。六日,要魏太傅咸阳王坦、录尚书事济阴王晖业等总集,引入北宫,留于东斋,受禅后乃放还宅。文宣发至前亭,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至平城都,便不复肯进。德正与徐之才苦请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不果。’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七日,子如等至邺,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九日,文宣至城南顿所。时既未行诏敕,诸公文书唯云奉约束,德正及杨愔宣署而已。
受禅日,尧难宗染赤雀以献。帝寻知之,亦弗责也。是日,即除德正为侍中,又领宗正卿。寻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封蓝田县公。天保十年,迁尚书右仆射,兼侍中,食勃海郡干。德正与尚书令杨愔,纲纪朝政,多有弘益。
文宣末年,纵酒酣醉,德正屡进忠言,帝不悦。又谓左右云:‘高德正恒以精神陵逼人。’德正甚忧惧,乃移疾,屏居佛寺,兼学坐禅,为退身之计。帝谓杨愔曰:‘我大忧高德正,其疾何似?’愔知帝内忌之,由是荅云:‘陛下若用作冀州刺史,病即自差。’帝从之,德正见除书而起。帝大怒,谓曰:‘闻尔病,我为尔针!’亲以刀子刺之,血流霑地。又使曳下,斩去其趾。刘桃枝捉刀不敢下,帝起临陛,切责桃枝,桃枝乃斩足之三指。帝怒不解,禁德正于门下省。其夜,开城门,以毡舆送还家。旦日,德正妻出宝物满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见而怒曰:‘我府藏犹无此物。’诘其所从得,皆诸元赂之也。遂曳出斩之,妻出拜谢,又斩之。并其子司徒东阁祭酒伯坚亦见害。
后文宣谓群臣曰:‘高德正常言,宜用汉除鲜卑,此即合死。又教我诛诸元,我今杀之,为诸元报仇也。’帝后悔,赠太保、冀州刺史,谥曰康。嫡孙王臣,袭爵蓝田县公,给事中、通直散骑侍郎。德正次子仲武,京畿司马、平原郡守。
颢弟雅,字兴贤,有风度,位定州抚军府长史。天平中,追赠冀州刺史。子德范,早有令问,位任城太守,卒。
雅弟谅,字脩贤,少好学,多识强记,居丧以孝闻。太和末,京兆王愉开府辟召,孝文妙简僚佐,谅与陇西李仲尚、赵郡李凤起等同时应选。正光中,加骁骑将军,为徐州行台。至彭城,属元法僧反,逼谅同之,不从见害。赠沧州刺史。又诏以谅临危授命,复赠使持节、平北将军、幽州刺史,优授一子出身,谥曰忠侯。
谅造亲表谱录四十余卷,自五世以下,内外曲尽,览者服其博记。
祐从父弟翼,字次同,豪侠有风神。孝昌末,葛荣作乱,朝廷以翼山东豪右,即家拜勃海太守。翼率合境,徙居河、济间,魏朝因置东冀州,以翼为刺史,封乐城县侯。俄除定州刺史,以贼乱不行。及尔朱兆弑庄帝,翼保境自守,卒。中兴初,赠使持节、侍中、太保、录尚书、六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文宣。子干。
干字干邕。性明悟俊伟,有智略,美音容,进止都雅。少时轻侠,长而修改,轻财重义,多所交结。起家拜员外散骑侍郎,稍迁员外散骑常侍。魏孝庄之居藩也,干潜相托附。及尔朱荣入洛,乾东奔于翼。干兄弟本有从横志,见荣杀害人士,谓天下遂乱,乃率河北流人反于河、济间,受葛荣官爵。庄帝遣右仆射元罗巡抚三齐,干兄弟相率出降。朝廷以干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尔朱荣以干前罪,不应复居近要,庄帝听干解官归乡里。于是招纳骁勇,以射猎自娱。
及荣死,乃驰赴洛阳。庄帝见之大喜,以干兼侍中,加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镇河北。又以弟昂为通直散骑常侍、平北将军。令俱归,招集乡闾,为表里形援。帝亲送于河桥上,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傥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干垂涕受诏,昂援剑起舞,誓以死继之。
及尔朱氏既弑害,遣其监军孙白鸡率百余骑至冀州。托言括马,其实欲因干兄弟送马收之。干既宿有报复之心,而白鸡忽至,知欲见图。将先发,以告前河内太守封隆之。隆之父先为尔朱荣所杀,闻之喜曰:‘国耻家怨,痛入骨髓,乘机而发,今正其时。谨闻命矣。’二月,干与昂潜勒壮士,夜袭州城,执刺史元嶷,射白鸡杀之。于葛荣殿为庄帝举哀,素服,干升坛誓众,词气激扬,涕泗交集,将士莫不感愤。欲奉次同为主。次同曰:‘和乡里,我不及封皮。’乃推隆之为大都督,行州事。隆之欲逃,昂勃然作色,拔刀将斫隆之,隆之惧,乃受命。北受幽州刺史刘灵助节度,俄而灵助被尔朱氏禽。
属齐神武出山东,扬声以讨干为辞,众情惶惧。干谓之曰:‘高晋州雄材盖世,不居人下。且尔朱弑主肆虐,正是英雄效节之时,今者之来,必有深计。勿忧,吾将诸君见之。’乃间行,与封隆之子子绘,俱迎于滏阳。因说神武曰:‘尔朱氏酷逆,痛结人神,凡厥生灵,莫不思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忠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为明公敌矣。鄙州虽小,户口不减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愿公熟详其计。’神武大笑曰:‘吾事谐矣!’遂与乾同帐而寝,呼干为叔父。乾旦日受命而去。
时神武虽内有远图,而外迹未见。尔朱羽生为殷州刺史,神武密遣李元忠于封龙山举兵逼其城,令干率众伪往救之。干遂轻骑入见羽生,伪为之计。羽生出劳军,彭乐侧从马上禽斩之,遂平殷州。又共定策,推立中兴主。拜侍中、司空公。是时,军国草创,干父丧,不得终制。及孝武立,天下初定,干乃表请解职,行三年之礼。诏听解侍中,司空如故,封长乐郡公。
干虽求退,不谓便见从许,既去内侍,朝政罕关,居常怏怏。孝武将贰于神武,欲乘此抚之,于华林园宴罢,独留干,谓曰:‘司空弈世忠良,今日复建殊效。相与虽则君臣,实义同兄弟,宜共立盟约。’勒逼之。干曰:‘臣以身许国,何敢有二?’干虽有此对,然非其本心,事出仓卒,又不谓孝武便有异志,遂不固辞,亦不启神武。帝以干为诚己。
时禁园养部曲稍至千人,骤令元士弼、王思政诣贺拔岳计,又以岳兄胜为荆州刺史。干谓所亲曰:‘难将作矣,祸必及吾。’乃密以启神武。神武召干问之,干因劝神武受禅。神武以袖掩其口曰:‘勿复言。今启叔复为侍中,门下之事,一以仰委。’及频请而帝不荅,干惧变,启神武,求为徐州。乃以干为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将行,帝闻其与神武言,怒,使谓神武曰:‘高干与朕私盟,今复反复。’神武闻其与帝盟,亦恶之,乃封其前后密启以闻。帝对神武使诘干。干曰:‘臣以身奉国,义尽忠贞。陛下既有异图,更言臣反复。以匹夫加诸,尚或难免,况人主推恶,何以逃命?所谓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功大身危,自昔然也。若死而有知,差无负庄帝。’诏遂赐死于门下省,年三十七。临死时,武卫将军元整监刑,谓曰:‘颇有书及家人乎?’干曰:‘吾诸弟分张,各在异处,今日之事,想无全者。儿子既小,未有所识,亦恐巢倾卵破,夫欲何言!’
后神武讨斛斯椿等,谓高昂曰:‘若早用司空策,岂有今日之举?’天平初,赠太师、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谥曰文昭。以长子继叔袭祖次同乐城县侯,令第二子吕儿袭干爵。
干弟慎,字仲密,颇涉文史,与兄弟志尚不同,偏为父所爱。历位沧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光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时天下初定,听慎以本乡部曲数千自随。为政严酷,又纵左右,吏人苦之。干死,仲密弃州,将归神武。武帝敕青州断其归路,慎间行至晋阳。神武以为大行台左丞,转尚书,当官无所回避。累迁御史中尉,选用御史,多其亲戚乡闾,不称朝望,文襄奏令改选焉。
慎前妻,吏部郎中崔暹妹,为慎弃。暹时为文襄委任,乃为暹高嫁其妹,礼夕,亲临之。慎后妻赵郡李徽伯女也,艳且慧,兼善书记,工骑乘。慎之为沧州,甚重沙门显公,夜常语,久不寝。李氏患之,构之于慎,遂被拉杀。文襄闻其美,挑之,不从,衣尽破裂。李以告慎,慎由是积憾,且谓暹构己,遂罕所纠劾,多行纵舍。神武嫌责之,弥不自安。出为北豫州刺史,遂据武牢降西魏。
慎先入关,周文率众东出,败于芒山,慎妻子尽见禽。神武以其家勋,启慎一房配没而已。仲密妻逆口行中,文襄盛服见之,乃从焉。西魏以慎为侍中、司徒,迁太尉。慎弟昂。
昂字敖曹。其母张氏,始生一男二岁,令婢为汤,将浴之。婢置而去,养猿系解,以儿投鼎中,爓而死。张使积薪于村外,缚婢及猿焚杀之,扬其灰于漳水,然后哭之。
昂性似其母,幼时便有壮气。及长,俶傥,胆力过人,龙犀豹颈,姿体雄异。其父为求严师,令加捶挞。昂不遵师训,专事驰骋,每言:‘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其父曰:‘此儿不灭吾族,当大吾门。’以其昂藏敖曹,故以名字之。
少与兄干数为劫掠,乡闾畏之,无敢违忤。兄干求博陵崔圣念女为婚,崔氏不许。昂与兄往劫之,置女村外,谓兄曰:‘何不行礼?’于是野合而归。干及昂等并劫掠,父次同常系狱中,唯遇赦乃出。次同语人曰:‘吾四子皆五眼,我死后岂有人与我一锹土邪?’及次同死,昂大起冢。对之曰:‘老公!子生平畏不得一锹土,今被压,竟知为人不?’
昂以建义初,兄弟共举兵,既而奉魏庄帝旨散众。仍除通直散骑侍郎,封武城县伯。与兄干俱为尔朱荣所黜,免归乡里。阴养壮士,又行抄掠。荣闻恶之,密令刺史元仲宗诱执昂,即送晋阳。及入洛,将昂自随,禁于駞牛署。既而荣死,庄帝即引见劳勉之。时尔朱世隆还逼宫阙,帝亲临大夏门指麾处分。昂既免缧绁,被甲横戈,与其从子长命,推锋径进,所向披靡。帝及观者,莫不壮之,即除直阁将军,赐帛千疋。昂以寇难尚繁,乃请还本乡招集部曲,仍除通直散骑常侍,加平北将军。
及闻庄帝见害,京师不守,遂与父兄据信都起兵。尔朱世隆从叔殷州刺史羽生,率五千人掩至龙尾阪。昂将十余骑,不擐甲而驰之。乾城守,绳下五百人追救,未及而昂已交兵,羽生败走。昂马矟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神武至信都,开门奉迎。昂时在外略地,闻之,以干为妇人,遗以布裙。神武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昂乃与俱来。后废帝立,除冀州刺史以终其身。
仍为大都督,率众从神武破尔朱兆于广阿。又讨四胡于韩陵。昂自领乡人部曲王桃汤、东方老等三千人,神武将割鲜卑兵千余人共相参合。对曰:‘敖曹所将部曲,练习已久,不烦更配。’神武从之。及战,神武军小却,兆等方乘之。昂与蔡隽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兆军大败。是日,微昂等,神武几殆。
太昌初,始之冀州。寻加侍中、开府,进爵为侯。及兄干被杀,乃将十余骑奔晋阳。神武向洛阳,令昂为前驱。武帝入关中,昂率五百骑倍道兼行,至崤、陕,不及而还。寻行豫州刺史。天平初,除侍中、司空公。昂以兄干薨此位,固辞不拜,转司徒公。好著小帽,世因称司徒帽。
神武以昂为西南道大都督,径趣商、洛。昂度河祭河伯曰:‘河伯,水中之神;高敖曹,地上之虎。行经君所,故相决醉。’时山道峻阻,巴寇守险,昂转鬬而进,莫有当锋。遂克上洛,获西魏洛州刺史泉仚并将数十人,欲入蓝田关。会窦泰失利,神武召昂。昂不忍弃众,力战全军而还。时昂为流矢所中,创甚,顾左右曰:‘吾死无恨,恨不见季式作刺史耳!’神武闻之,驰驿启季式为济州刺史。
昂还,复为军司、大都督,统七十六都督,与行台侯景练兵于武牢。御史中尉刘贵时亦率众在焉。昂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握槊,贵召严祖,昂不时遣,枷其使。使者曰:‘枷时易,脱时难。’昂使以刀就枷刎之,曰:‘何难之有?’贵不敢校。明日,贵与昂坐,外白河役夫多溺死。贵曰:‘头钱价汉,随之死。’昂怒,拔刀斫贵。贵走出还营,昂便鸣鼓会兵攻之。侯景与冀州刺史万俟受洛解之乃止。时鲜卑共轻中华朝士,唯惮昂。神武每申令三军,常为鲜卑言;昂若在列时,则为华言。昂尝诣相府,欲直入,门者不听,昂怒,引弓射之。神武知而不责。性好为诗,言甚陋鄙,神武每容之。
元象元年,进封京兆郡公,与侯景等同攻独孤信于金墉。与周文帝战,败于芒阴,死之。
是役也,昂使奴京兆候西军。京兆于傅婢强取昂佩刀以行,昂执杀之。京兆曰:‘三度救公大急,何忍以小事赐杀?’其夜,梦京兆以血涂己。寤而怒,使折其二胫。时刘桃棒在勃海,亦梦京兆言诉得理,将公付贼。桃棒知昂必死,遽奔焉。昂心轻敌,建旗盖以陵阵,西人尽锐攻之,一军皆没。昂轻骑东走河阳城,太守高永洛先与昂隙,闭门不受。昂仰呼求绳,又不得,拔刀穿阖,未彻,而追兵至。伏于桥下。追者见其从奴持金带,问昂所在,奴示之。昂奋头曰:‘来,与尔开国公!’追者斩之以去。先是,昂梦为此奴所杀,以告卢武,将杀之,武谏乃止,果及难。时年四十八。桃棒会丧于路。神武闻之,如丧肝胆,杖永洛二百。西魏赏斩昂首者布绢万段,岁岁稍与之,周亡犹未充。赠太师、大司马、太尉公、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谥曰忠武。
西魏寻归敖曹首,犹可识。先是,有鹊巢于庭中地上,家人怪之,及其首函至,置正当巢处。葬后,其妻张氏常见敖曹夜来旦去,有若生平。傍人莫见,唯犬随而吠之,岁余乃绝。其故吏东方老为南兖州刺史,追慕其恩,为立祠庙。灵像既成,头上坼裂,改而更作,裂如初,见者咸称神异。
子突骑嗣,早卒。文襄复亲简昂诸子,以第三子道额嗣。皇建初,追封昂永昌王,以道额袭。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入周,为仪同大将军。隋开皇中,卒于黄州刺史。
昂弟季式,字子通,亦有胆气。太昌初,累迁尚食典御,寻加骠骑大将军。天平中,为济州刺史。季式兄弟贵盛,并有勋于时,自领部曲千余人,马八百疋,衣甲器仗皆备,故能追督境内贼盗,多致克捷。时濮阳人杜灵椿等,又阳平路叔文徒党各为乱,季式并讨平之。有客尝谓季式曰:‘濮阳、阳平乃是畿内,何忽遣私军远战?’季式曰:‘我与国家同安危,岂有见贼不讨之理?若以此获罪,吾亦无恨。’
芒山之败,所亲部曲请季式奔梁。季式曰:‘吾兄弟受国厚恩,与高王共定天下,一旦倾危而亡之,不义。’是役也,兄昂殁焉。兴和中,行晋州事。解州,仍镇永安。季式兄慎以武牢叛,遣信报季式。季式奔告神武,神武待之如初。武定中,除侍中,寻加冀州大中正、都督。以前后功,加仪同三司。
天保初,封乘氏县子。寻迁太常卿。仍为都督,随司徒潘乐征江、淮间。为私使乐人于边境交易,还京,坐被禁止。寻赦之。四年夏,发疽卒。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曰恭穆。
季式豪率好酒,又恃举家勋功,不拘检节。与光州刺史李元忠生平游款,在济州夜饮,忆元忠,开城门,令左右乘驿马持一壶酒往光州劝之。朝廷知而容之。兄慎叛后,少时解职。黄门郎司马消难,左仆射子如之子,又是神武婿,势盛当时。因退食暇,寻季式,酣歌留宿。旦日,重门并关,消难固请去。季式曰:‘君以地势胁我邪?’消难拜谢请出,终不见许。酒至,不肯饮。季式索车轮括消难颈,又更索一车轮自括颈,引满相劝。消难不得已,笑而从之。方俱脱车轮,更留一宿。及消难出,方具言之。文襄辅政,白魏帝,赐消难美酒数石,珍羞十轝,并令朝士与季式亲狎者,就季式宅宴集。其被优遇如此。
自昂起兵,为羽翼者,有呼延族、刘贵珍、刘长秋、东方老、刘士荣、成五彪、韩愿生、刘桃棒;随其建义者,有李希光、刘叔宗、刘孟和等。名显可知者,列之后云。
东方老,安德鬲人,与昂为部曲。文宣受禅,封阳平县伯,位南兖州刺史。后与萧轨等度江,没。
李希光,勃海蓨人,初随高干起兵,后位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文宣责陈武帝废萧明,命仪同萧轨率希光、东方老、裴英起、王敬宝步骑数万,以天保七年三月度江,袭克石头城。五将名位相侔,英起以侍中为军司,萧轨与希光并为都督。军中抗礼,动必乖张。顿军丹杨城下,遇霖雨五十余日,故致败。将帅俱死,军士得还者十二三。
刘叔宗名纂,乐陵平昌人,归昂,位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刘孟和名协,浮阳饶安人,聚众附昂兄弟,位终大丞相司马,坐事死。其余并不知所终云。
神武初起兵,范阳卢曹亦以勇力称,为尔朱氏守,据蓟。神武厚礼召之,以昂相拟,曰:‘宜来,与从叔为二曹。’曹愠曰:‘将田舍儿比国士。’遂率其徒自蓟入海岛。得长人骨,以髑髅为马皂;胫长丈六尺,以为二矟。送其一于神武,诸将莫能用,唯彭乐强举之。未几,曹遇疾,恫声闻于外。巫言海神为祟,遂卒。其徒五百人皆服斩衰,葬毕潜散。
曹身长九尺,鬓面甚雄,臂毛逆如猪鬣,力能拔树。性弘毅方重,常从容雅服,北州敬仰之。尝卧疾,犹申足以举二人。蠕蠕寇范阳,曹登城射之,矢出三百步,投弓于外,群虏莫能弯,乃去之。时有沙门昙赞,号为神力,唯曹与之角焉。昙赞闻叫声则胜。
论曰:高允践危祸之机,抗雷电之气,处死夷然,忘身济难,卒悟明主,保己全名。自非体邻知命,鉴昭穷达,亦何能若此。宜光宠四世,终享百龄。有魏以来,斯人而已。僧裕艺用有闻,聿修之义。世礼贪而无道,能无及乎?子集学业优通,知名前世,儒俊之风,门旧不殒。德正受终之际,契协乱臣,虽锺淫虐,而名亦茂矣!干邕兄弟,不阶尺土之资,奋臂河朔,自致勤王之举,神武因之,以成霸业。但以非颍川元从,异丰沛故人,腹心之寄,有所未允。露其启疏,假手天诛,枉滥之极,莫或过此。昂之胆力,气冠万夫,韩陵之下,风飞电击。然则齐氏元功,一门而已。其余托而义唱,亦足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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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二‧列传第二十 崔鉴兄孙伯谦 崔辩孙士谦 士谦子彭 士谦弟说 说子弘度 崔挺子孝芬 孙宣猷 曾孙仲方 仲方从叔昂 挺从子季舒 挺族孙暹
崔鉴字神具,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赞,魏尚书仆射。五世祖洪,晋吏部尚书。曾祖懿,字世茂,仕燕,位秘书监。祖遭,字景遇,位钜鹿令。父绰,少孤,学行修明,有名于世。与范阳卢玄、勃海高允、赵郡李灵等俱被征,寻以母老固辞。后为郡功曹,卒。
鉴颇有文学,自中书博士转侍郎,赐爵桐庐县子。出为东徐州刺史。鉴欲安新附,人有年老者,表求假以守令,诏从之。又于州内铜冶为农具,兵人获利。卒,赠青州刺史、安平侯,谥曰康。
子合,字贵和,少有时誉,袭爵桐庐子,位终常山太守。
合弟康,少有志气,阳平王颐之为定州,康为卫军府录事,带毋极令。时甄琛为长史,曾因公事,言竞之间,以拳击琛坠床。琛以本县长,笑而不论。其豪率若此。彭城王勰征寿春,康从行,招致壮侠,以为部下。勰目之,谓左右曰:‘吾当寄胆气于此人。’累迁广平内史,大纳财货,为清论所鄙。后为燕州刺史,为杜洛周攻围,坚守历年。朝廷遣都督元谭赴救,谭败,康奔定州,坐免官。太昌中,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频以老病求解,永熙三年,去职。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靖穆。
长子忻,字伯悦,有世干。以郑俨之甥,累迁兼尚书左丞。庄帝初,遇害河阴。追赠殿中尚书、冀州刺史。
忻弟仲哲,早丧所生,为祖母宋氏所养。六岁,宋亡,啼慕不止,见者悲之。性恢达,常以将略自许。以军功赐爵安平县男。及父康于燕被围,泣诉朝廷,遂除别将,与都督元谭赴援,战殁。
子长瑜,位至开府中兵参军。
长瑜子子枢,学涉好文词,强辩有才干。仕齐,位考功郎中,参议五礼,待诏文林馆。兼散骑常侍,聘周。使还,除通直散骑常侍,兼知度支。子枢明解世务,所居称职。因度支有受纳风闻,为御史劾,遇赦免。仕周,位至上士。预尉迟迥事,被诛。
子枢次弟子端,亦有才干,而文艺为优。历殿中侍御史,卒于通直散骑侍郎。
子端弟子博,武平末,为河阳道行台郎。隋开皇末,卒于泗州刺史。
子博弟子发,有文才,武平末,秘书郎,修起居注。仕隋为秦王文学,卒于国子博士。
长瑜弟叔瓒,颇有学识,性好直言。其妻即齐昭信皇后姊也,文宣擢为魏尹丞。属蝗虫为灾,帝以问叔瓒。对曰:‘案汉书五行志:“土功不时,蝗虫作厉。”当今外筑长城,内兴三台,故致此灾。’帝大怒,令左右殴之,又擢其发,以溷汁沃其头,曳以出,由是废顿久之。后卒于阳平太守,赠本州刺史。
仲哲弟叔彦,位抚军。
叔彦弟季通,位司农少卿。季通子德立,好学,爱属文,预撰御览,位济州别驾。
季通弟季良,风望闲雅,位太学博士,以征讨功,赐爵蒲阴县子,累迁太尉长史。及康东还乡,季良亦去职归养。后位中军将军、光禄大夫,先康卒于家,赠尚书右仆射,谥曰简。
康弟习,字贵礼,有世用,卒于河东太守,赠并州刺史。
鉴兄标,字洛祖,行博陵太守。标子文业,中书郎、钜鹿太守。文业子伯谦。
伯谦字士逊,贫居养母。齐神武召补相府兼功曹,称之曰:‘崔伯谦清直奉公,真良佐也。’转七兵、殿中、左户三曹郎中。弟仲让为北豫州司马,与高慎同叛。坐免官。后历瀛州别驾、京畿司马。文襄将之晋阳,劳之曰:‘卿聘足瀛部,已著康歌。督府务总,是用相授。’临别,又马上执手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卿宜深体此情。’族弟暹当时宠要,伯谦与之旧僚同门,非吉凶未尝造请,以雅道自居。
天保初,除济北太守,恩信大行,富者禁其奢侈,贫者劝课周给。县公田多沃壤,伯谦咸易之以给人。又改鞭,用熟皮为之,不忍见血,示耻而已。朝贵行过郡境,问人太守政何似?对曰:‘府君恩化,古者所无。’诵人为歌曰:‘崔府君,能临政。退田易鞭布威德,人无争。’客曰:‘既称恩化,何因复威?’对曰:‘长吏惮其威严,人庶蒙其恩惠,故兼言之。’以相府旧僚,例有加授,征赴邺。百姓号泣遮道,数日不得前。
以弟仲让在关中,不复居内任,除南钜鹿太守。下车导以礼让,豪族皆改心整肃。事无巨细,必自亲览。在县有贫弱未理者,皆曰‘我自告白须公,不虑不决’。在郡七年,狱无停囚。每有大使巡察,恒处上第。征拜银青光禄大夫。
伯谦少时读经、史,晚年好老、庄,容止俨然无愠色,亲賔至,则置酒相娱,清言不及俗事,士大夫以为仪表。卒,赠南兖州刺史,谥曰懿。
伯谦弟仲让,仕西魏,位至鸿胪少卿。
崔辩字神通,鉴之从祖弟也。祖琨,字景龙,行本郡太守。父经,赠兖州刺史。
辩学涉经史,风仪整峻,献文征拜中书博士、武邑太守。政事之余,专以劝学。卒,赠安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恭。
长子景儁,鲠正有高风,好古博涉,以经明行修,征拜中书博士。历侍御史、主文中散。孝文赐名为逸。后为员外散骑侍郎,与著作郎韩兴宗参定朝仪。雅为孝文所知重,迁国子博士。每有公事,逸常被诏独进,博士特命自逸始。转通直散骑常侍、廷尉少卿,卒。
子巨伦,字孝宗,幼孤。及长,历涉经史,有文学武艺。叔楷为殷州,巨伦仍为长史、北道别将。在州陷贼,敛恤存亡,为贼所义。葛荣闻其才名,欲用为黄门郎,巨伦心恶之。至五月五日,会集官僚,令巨伦赠诗。巨伦乃曰:‘五月五日时,天气已大热,狗便呀欲死,牛复喘吐舌。’以此自晦,获免。结死士,夜中南走,逢贼,俱恐不济。巨伦曰:‘宁南死一寸,岂北生一尺!’便欺贼曰:‘吾受敕而行。’贼爇火观敕,火未然。巨伦手刃贼十余人,贼乃四溃,得马数匹。夜阴失道,唯看佛塔户而行。到洛阳,持节别将北讨。初,楷丧之始,巨伦收殡仓卒,事不周固;至是遂偷路改殡,并窃家口以归。寻授国子博士。
庄帝即位,除东濮阳太守。时河北纷梗,人避贼,多入郡界,岁俭饥乏,巨伦倾资赡恤,务相全济。时类高之。元颢入洛,据郡不从,庄帝还宫,封渔阳县男。后除光禄大夫。卒,子子武袭。
初,巨伦有姊,明慧有才行,因患眇一目,内外亲族,莫有求者。其家议欲下嫁之。巨伦姑,赵国李叔胤之妻,闻而悲感曰:‘吾兄盛德,不幸早世,岂令此女,屈事卑族!’乃为子翼纳之。时人叹其义识。
逸弟模,字叔轨。身长八尺,围亦如之。出后其叔,雅有志度。萧宝夤讨关、陇,引为西征别将,屡有战功,封槐里县伯。后行岐州事,击贼,殁于阵。永熙中,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相州刺史。模弟楷。
楷字季则,为广平王怀文学。正始中,以王国官非其人,多被戮,唯楷与杨昱以数谏诤获免。后为太子中舍人、左中郎将。以党附高肇,为中尉所劾。事在高聦传。楷性严烈,能摧挫豪强,时人语曰:‘莫都买反孤楷反,付崔楷。’时冀、定数州频遭水害,楷上疏导之便宜,事遂施行。
孝昌初,置殷州,以楷为刺史,加后将军。楷将之州,人咸劝单身述职。楷曰:‘单身赴任,朝廷谓吾有进退之计,将士又谁肯固志?’遂阖家赴州。贼势已逼,或劝减小弱以避之,乃遣第四女、第三男夜出。既而曰:‘一朝送免儿女,将谓吾心不固。’遂命追还。及贼来攻,楷率力拒抗,莫不争奋,咸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等何爱一身?力竭城陷,楷执节不屈,贼遂害之。楷兄弟父子并死王事,朝野伤叹焉。赠侍中、镇军将军、定州刺史。永熙中,又特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冀州刺史。
长子士元,沈雅有学尚,州陷,战没,赠平州刺史。子育王,少以器干称,仕齐至起部郎。子文豹,字蔚,少有文才,本州大中正。士元弟士谦。
士谦,孝昌初解褐著作佐郎。后贺拔胜出镇荆州,以士谦为行台左丞。孝武西迁,士谦劝胜倍道兼行,谒帝关右,胜不能用。州人邓诞引侯景军奄至,胜与战败绩,遂奔梁,士谦与俱行。及至梁,每乞师赴援。梁武虽不为出军,而嘉胜等志节,并许其还国。乃令士谦先,且通邻好。周文素闻其名,甚礼之,赐爵千乘县男。及胜至,拜太师长史,以功进爵为子,拜尚书右丞。从周文解洛阳围,经河桥战,加定州大中正、瀛州刺史。又破柳仲礼于随郡,讨李迁哲于魏兴,并有功,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直州刺史,赐姓宇文氏。恭帝初,转利州刺史。士谦性明悟,深晓政术,吏人畏而爱之。
周保定二年,迁总管、安州刺史,加大将军,进爵武康郡公。天和中,授江陵总管、荆州刺史。州既统摄遐长,俗兼夷夏,又南接陈境,东邻齐寇。士谦外御强敌,内抚军人,风化大行,号称良牧。每年考绩,常为天下之最,屡有诏褒美焉。士谦随贺拔胜之在荆州也,虽被亲遇,而名位未显;及践其位,朝野以为荣。卒于州,阖境痛惜之,立祠堂,四时祭飨。子旷嗣。
士谦性至孝,与弟说特相友爱,虽复年位并高,资产皆无私焉。居家严肃,旷及说子弘度并奉其遗训云。
旷少温雅,大象末,位开府仪同大将军、淅州刺史。旷弟彭。
彭字子彭,少孤,事母以孝闻。性刚毅,有武略,工骑射,善周官、尚书,并略通大义。仕周,累迁门正上士。隋文帝为相,周陈王纯镇齐州,帝恐其为变,遣彭以两骑征纯入朝。彭未至齐州三十里,因诈病止传舍,遣人召纯。纯疑有变,多将从骑至彭所。彭请间,因顾骑士执而锁之。乃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左右愕然而去。至,拜上仪同。
及践祚,迁监门郎将,兼领右卫长史,赐爵安阳县男。再迁骠骑将军,恒典宿卫。性谨密,在省闼二十余年,当上,在仗危坐终日,未尝有堕容。上每谓曰:‘卿当上日,我寝处自安。’又尝曰:‘卿弓马固以绝人,颇知学不?’彭曰:‘臣少爱周礼、尚书,休沐之暇,不敢废也。’上曰:‘试为我言之。’彭因说君臣戒慎之义,上称善。观者以为知言。后加上开府,迁备身将军。
上尝宴达头可汗使者于武德殿,有鸽鸣于梁上。命彭射之,中,上大悦,赐钱一万。及使者反,可汗复遣使请崔将军一与相见。上曰:‘此必善射闻于虏庭。’遂遣之。及至,可汗召善射者数十人,因掷肉于野,以集飞鸢,遣其善射者射之,多不中。彭连发数矢,皆应弦而落。突厥莫不叹服。仁寿末,进爵安阳县公。
炀帝即位,迁左领军大将军。时汉王谅初平,令彭镇遏山东,复领慈州事。卒,赠大将军,谥曰肃。子宝德嗣。
士谦弟说。说本名士约。少有气概,膂力过人,尤工骑射。贺拔胜牧荆州,以为假节、冠军将军、防城都督。又随奔梁。复自梁归西魏。授武卫将军、都督,封安昌县子。从周文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进爵为侯,除京兆郡守。累迁都官尚书、定州大中正,改封安固县侯,赐姓宇文,并赐名说焉。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万年县公。再迁总管、凉州刺史。说莅政强毅,百姓畏之。后除使持节,熊和中三州、崇德等十三防诸军事,加授大将军,改封安平县公。建德四年,卒,赠鄜、延等五州刺史,谥曰壮。子弘度。
弘度字摩诃衍。膂力绝人,仪貌魁岸,须面甚伟,性严酷。年十七,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亲信,累转大都督。时护子中山公训为蒲州刺史,令弘度从焉。尝与训登楼,至上层,去地四五丈,俯临之。训曰:‘可畏也!’弘度曰:‘此何足畏?’欻掷下,至地无所损,训大奇之。后以战功授仪同。从平齐,进上开府、邺县公。寻从汝南公宇文神举破卢昌期于范阳,郧公韦孝宽经略淮南。以前后勋进位上大将军。袭父爵安平县公。
及尉迟迥反,弘度以行军总管从韦孝宽讨之,所当无不披靡。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破邺城,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迥将射弘度,弘度脱兜鍪谓曰:‘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事既如此,早为身计,何所待也?’迥掷弓于地,骂大丞相极口,自杀。弘度顾弟弘昇,使取迥头。进位上柱国。时行军总管例封国公,以弘度不时杀迥,纵致恶言,由是降爵一等为武乡郡公。
开皇初,以行军总管拒突厥于原州。还,拜华州刺史。纳妹为秦孝王妃。寻迁襄州总管。弘度素贵,御下严急,所在令行禁止,盗贼屏迹。梁主萧琮来朝被止,以弘度为江陵总管,镇荆州。陈人惮之,不敢窥境。以行军总管从秦孝王平陈,赐物五千段。高智慧等作乱,复以行军总管隶杨素。弘度与素品同,而年长于素,素每屈下之,一旦隶素,意甚不平。素亦优容之。及还,以行军总管检校原州事,以备胡。无虏而还。上甚礼之,复以其弟弘昇女为河南王妃。仁寿中,检校太府卿。
自以一门二妃,无所降下。每诫其僚吏曰:‘人当诚恕,无得欺诳。’皆曰:‘诺。’后尝食鳖,侍者八九人,弘度问之曰:‘鳖美乎?’人惧之,皆曰:‘美。’弘度大骂曰:‘佣奴!何敢诳我?汝初未食鳖,安知其美?’俱杖之八十。官属百工见之,莫不汗流,无敢欺隐。时有屈突盖为武候车骑,亦严刻。长安为之语曰:‘宁饮三斗醋,不见崔弘度;宁灸三斗艾,不逢屈突盖。’然弘度居家,子弟班白,动行捶楚,闺门整肃,为当世所称。
未几秦王妃以罪诛,河南王妃复被废,弘度忧恚,谢病于家。诸弟乃与之别居,弥不得志。炀帝即位,河南王为太子。帝将复立崔妃,遣中使就第宣旨。使者诣弘昇家,弘度不之知。使者反,帝曰:‘弘度有何言?’使者曰:‘弘度称疾不起。’帝默然,其事竟寝。弘度忧愤,未几卒。
弘昇字上客,在周为右侍上士。从平尉迟迥,以功拜上仪同。寻加上开府,封黄台县侯。隋文受禅,进爵为公,授骠骑将军。历慈郑二州刺史、襄州总管。以戚属故,待遇隆重。及河南王妃罪废,弘昇亦免官。炀帝即位,历冀州刺史、信都太守,位金紫光禄大夫,转涿郡太守。辽东之役,检校左武卫大将军事,指平壤。与宇文述等同败,奔还,发病卒。
崔挺字双根,辩之从父弟也。父郁,位濮阳太守。
挺幼孤,居丧尽礼,少敦学。五代同居,后频年饥,家始分析。挺与弟振推让田宅旧资,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释卷。乡人有赡遗,挺辞而后受,仍亦散之。举秀才,射策高第。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以工书,受敕于长安书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赐爵秦昌子。转登闻令,迁典属国下大夫。以参议律令,赐帛、谷、马、牛等。尚书李冲甚重之。孝文以挺女为嫔。宋王刘昶南镇彭城,诏挺为长史,以疾辞免,乃以王肃为长史,其被遇如此。
后拜昭武将军、光州刺史,风化大行。及车驾幸兖州,召挺赴行在所,问以临边之略,因及文章。帝甚悦,谓曰:‘别卿以来,倏焉二载。吾所缀文,以成一集,今当给卿副本。’顾谓侍臣曰:‘拥旄者皆如此,何忧哉!’复还州。及散骑常侍张彝巡行风俗,谓曰:‘彝受使巡方,采察谣讼,入境观政,实愧清使之名。’州旧掖城西北数里,有斧山,峰岭高峻,北临沧海,南望岱岳。挺于顶上欲营观宇,故老曰:‘此岭上,秋夏之际,常有暴雨。相传云是龙道,恐此观不可久立。’挺曰:‘人龙相去,何远之有?虬龙倏忽,岂一路乎?’遂营之。数年间,果无风雨之异。挺既代,即为风雨所毁,遂莫能立。众以为善化所感。时以犯罪配边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阖门充役。挺上书,以为周书父子罪不相及,以一人犯罪,延及阖门,岂不哀哉!辞甚雅切,帝纳之。
先是州内少铁,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复铁官,公私有赖。孝文将辨天下氏族,仍亦访定,乃遥授挺本州大中正。掖县有人年逾九十,板舆造州。自称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甚有光采,藏之海岛,垂六十岁,忻逢明政,今愿奉之。挺曰:‘吾虽德谢古人,未能以玉为宝。’遣船随取,光润果然,迄不肯受,乃表送都。景明初,见代,老幼泣涕追随,缣帛送赠,悉不纳。
散骑常侍赵脩得幸宣武,挺虽同州壤,未尝诣门。北海王详为司徒、录尚书事,以挺为司马,固辞不免。世人皆叹其屈,而挺处之夷然。详摄选,众人竞称考第,以求迁叙,挺终无言。详曰:‘崔光州考级并未加授,宜投一牒,当为申请。蘧伯玉耻独为君子,亦何故默然?’挺曰:‘阶级是圣朝大例,考课亦国之恒典,至于自衒求进,窃以羞之。’详大相称叹。其为司马,详未曾呼名,常称州号,以示优礼。卒,赠辅国将军、幽州刺史,谥曰景。光州故吏闻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像,于城东广固寺赴八关斋,追奉冥福。
初,崔光贫贱,挺赡遗衣食,常亲敬焉。又识邢峦、宋弁于童幼,世称其知人。历官三十余年,家资不益,食不重味,室无绮罗,闺门之内,雍雍如也。欲诸子恭敬廉让,因以孝为字。及葬,亲故多有赠赗,诸子推挺素志,一无所受。有子六人,长子孝芬。
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识,博学好文章。孝文召见,甚嗟赏之。李彪谓挺曰:‘比见贤子谒帝,旨喻殊优,今当为绝群耳。’挺曰:‘卿自欲善处人父子之间,然斯言吾不敢闻也。’后袭父爵,累迁司空属、定州大中正。长于剖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澄奏地制八条,孝芬所参定也。迁廷尉少卿。
孝昌初,梁将裴邃等寇淮南,诏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讨之,敕孝芬持节催令赴接,贼退而还。迁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领军司,率诸将以援神儁,因代焉。孝芬遂从恒农道南入,敌便奔散,人还安堵。明帝嘉劳之。后以元叉之党,与卢同、李奖等并除名,征还。又除孝芬为廷尉。章武王融以赃货被劾,孝芬案以重法。及融为都督,北讨鲜于脩礼,时孝芬弟孝演率宗从在博陵,为贼攻陷,遇害。融密启云孝演入贼为逆,遂见收捕。全家投梁,遇赦乃还。
后梁将成景儁逼彭城,孝芬兼尚书右丞,为徐州行台。孝芬将发,入辞。灵太后谓曰:‘卿女今事我儿,与卿是亲。曾何相负,而内头元叉车内,称此妪须了却!’孝芬曰:‘臣蒙国厚恩,义无斯语;假有斯语,谁能得闻?若有此闻,即此人于元叉亲密,过臣远矣。乞对之,足辨虚实。’太后乃有愧色。孝芬既至,景儁等力屈退走。以孝芬兼尚书,为徐、兖二州行台。
建义初,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反,引南贼围兖州行台。除孝芬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仍兼尚书、东道行台,与大都督刁宣往救援。与行台于晖时相接。至便围之,侃突围奔梁。永安中,授西兖州刺史,孝芬倦外役,固辞不行,仍为太常卿。太昌初,兼殿中尚书,后加仪同三司,兼吏部尚书。
孝武帝入关,齐神武至洛,与尚书辛雄、刘𫷷等并被诛。没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闻口辩,善谈论,爱好后进,终日忻然。商榷古今,间以嘲谑,听者忘疲。文笔数十篇。有子八人。
长子勉,字宣祖,颇涉史传。普泰中,兼尚书右丞。勉善附会,世论以浮竞讥之。为尚书令尔朱世隆所亲待,而尚书郎魏季景尤为世隆所知,勉与季景内颇不睦。季景于世隆求右丞,夺勉所兼,世隆启用季景,勉遂怅怏自失。太昌初,除散骑常侍、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敕左右厢出入。其家被收之际,逃免。后见齐神武,劳抚之。天平初,遣勉送勋贵妻子赴定州,因得还。属母李氏丧亡,勉哀号过性,遇病卒。无子,弟宣度以子龙子为后。勉弟猷。
猷字宣猷。少好学,风度闲雅。性鲠正,有军国筹略。普泰初,累迁司徒从事中郎。既遭家难,遂间行入关。及谒魏孝武,哀动左右。帝为之改容,目送曰:‘忠孝之道,萃此一门。’即以本官奏门下事。
大统初兼给事黄门郎、平原县伯。二年,正黄门。行军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猷常以本官从军典文翰。五年,除司徒左长史,加骠骑将军。时太庙初成,四时祭祀犹设俳优角抵之戏;其郊庙祭官,多有假兼。猷上疏谏,书奏,并纳焉。迁京兆尹。时婚姻礼嫁聚会之辰,多举音乐;又廛里富室,衣服奢淫,乃有织成文绣者。猷请禁断,事并施行。与卢辩等创修六官。十二年,除淅州刺史。
十四年,侯景据河南归款,遣行台王思政赴之。周文与思政书曰:‘崔宣猷智略明赡,有应变之才,若有所疑,宜与量其可不。’思政初顿兵襄城,后于颍川为行台,并致书于猷。猷书曰:‘襄城控带京洛,实当今之要地,如有动静,易相应接。颍川既邻寇境,又无山川之固,贼若潜来,径至城下。莫若顿兵襄城,为行台所;颍川置州,遣郭贤守。则表里胶固,人心易安,纵有不虞,岂能为患。’使人见周文,具以启闻。周文令依猷策。思政重启,求与朝廷立约,贼若水攻,乞一周为断;陆攻,请三岁为期。限内有事,不烦赴援。过此以往,惟朝廷所裁。乃许之。及颍川没,周文深追悔焉。以疾去职,属大军东征,周文赐以马,随军与之筹略。十七年,进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本州大中正,赐姓宇文氏。
恭帝元年,周文欲开梁、汉旧路,乃命猷督仪同刘道通等五人开通车路,凿山堙谷五百余里,至于梁州。即以猷为都督、梁州刺史。及周文崩,始、利、沙、兴等诸州阻兵为逆,信、合、开、楚四州亦叛,唯梁州境内,人无二心。利州刺史崔士谦请援,猷遣兵六千赴之;信州粮尽,猷为送米四千斛。于是二镇获全。猷第二女,帝养为己女,封富平公主。
周明帝即位,征拜御正中大夫。时依周礼称天王,又不建年号。猷以为世有浇淳,故帝王因以沿革。今天子称王,不足以威天下。请遵秦汉,称皇帝,建年号。朝议从之。除司会中大夫,御正如故。明帝崩,遗诏立武帝。晋公护谓猷曰:‘今奉遵遗旨,君以为何如?’对曰:‘殷道尊尊,周道亲亲,今朝廷既遵周礼,无容辄违此义。’虽不行,时称其守正。
及陈将华皎来附,晋公护议欲南伐,公卿莫敢言。猷独进曰:‘前岁东征,死伤过半,比虽加抚循,而创痍未复。近者长星为灾,乃上玄所以垂鉴诫也,岂可穷兵极武,而重其谴负哉?’议不从。后水军果败,而裨将元定等遂没江南。
建德六年,拜少司徒,加上开府仪同大将军。隋文帝受禅,以猷前代旧齿,授大将军,进爵汲郡公。开皇四年,卒,谥曰明。子仲方嗣。
仲方字不齐。少好读书,有文武才略。年十五,周文帝见而异之,令与诸子同就学。隋文帝亦在其中,由是与帝少相款密。后以明经为晋公宇文护参军,转记室,迁司玉大夫,与斛斯征、柳敏等同修礼律。后以军功授平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赐爵石城县男。时武帝阴有灭齐志,仲方献二十策,帝大奇之。复与少内史赵芬删定格式。寻从帝攻下晋州,又令仲方说下翼城等四城,授仪同,进爵范阳县侯。后以行军长史从郯国公王轨禽陈将吴明彻于吕梁,仲方策居多。
宣帝嗣位,为少内史。会帝崩,隋文帝为丞相,与仲方相见,握手极欢,仲方亦归心焉。其夜上便宜十八事,帝并嘉纳之。又劝帝应天受命,从之。及受禅,上召仲方与高颎议正朔服色事。仲方曰:‘晋为金行,后魏为水,周为木,皇家以火承木德之统;又圣躬载诞之初,有赤光之瑞。车服旗牲,并宜用赤。’又劝上除六官,依汉魏之旧。并从之。进位上开府,授司农少卿,进爵固安县公。令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至黄河,西拒绥州,南至勃出岭,绵历七百里。明年,复令仲方发丁十万,于朔方已东,缘边险要,筑数十城,以遏胡寇。
丁父艰,去职。未期,起为虢州刺史。上书论取陈之策曰:
臣谨案:晋太康元年,岁在庚子,晋武帝平吴。至今开皇六年,岁次丙午,合三百七载。春秋宝乾图云:‘王者三百年一蠲法。’今三百之期,可谓至矣。陈氏草窃,起于丙子,至今丙午,又子午为冲,阴阳之忌。昔史赵有言曰:‘陈,颛顼之族,为水,故岁在鹑火以灭。’又云:‘周武王克商,封胡公满于陈。’至鲁昭九年,陈灾,裨灶曰:‘岁五及鹑火而后陈亡,楚克之。’楚,祝融后也,为火正,故复灭陈。陈承舜后,舜承颛顼。太岁左行,岁星右转,鹑火之岁,陈族再亡,戊午之年,妫虞运尽。语迹虽殊,考事无别。皇朝五运相承感火德;而国号为隋,隋与楚同分,楚是火正。午为鹑火,未为鹑首,申为实沈,酉为大梁。既当周、秦、晋、赵之分,若当此分发兵,将得岁之助。以今量古,陈灭不疑。臣谓午、未、申、酉并其数极。盖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况主圣臣良,兵强国富,陈既主昏于上,人讟于下,险无百二之固,众非九国之师,独此岛夷,而稽天讨!
伏度朝廷,自有宏谟,刍荛所见,冀申萤爝。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渡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盆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度;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无恩不能自立。
上览,大悦。转基州刺史,征入朝。仲方因陈经略,上善之,赐以御袍袴并罗杂彩五百段,进位开府。及大举伐陈,以仲方为行军总管,与秦王会。及陈平,坐事免。未几,复位。
后数载,授会州总管。时诸羌犹未賔附,诏仲方击之,与贼三十余战,紫祖、四邻、望方、涉题、干碉、小铁围山、白男、弱水等赭都诸贼悉平。赐奴婢一百二十口、黄金三十斤。迁代州总管。后被征入朝。
会文帝崩,汉王余党据吕州不下。炀帝遣周罗睺攻之,中流矢卒。及令仲方代总其众,拔之,进位大将军。历户部、礼部尚书,坐事免。寻为国子祭酒,转太常卿。朝廷以其衰老,出拜上郡太守。以母忧去职,岁余起为信都太守。后乞骸骨,优诏许之,卒于家。子焘,位定陶令。宣猷弟宣度,位齐王开府司马、恒农太守。宣度弟宣轨,颇有才学,位尚书考功郎中,与弟宣质、宣静、宣略并早卒。
孝芬弟孝伟,赵郡太守。郡经葛荣离乱后,人皆卖鬻儿女,夏椹大熟,孝伟劝户人多收之,郡内乃安。教其人种殖,招抚遗散,先恩后威,一周之后,流户大至。兴立学校,亲加劝厉,百姓赖之。卒郡,赠瀛州刺史,谥曰简。朝议谓为未申,复赠安北将军、定州刺史。一子昂。
昂字怀远,七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伯父吏部尚书孝芬尝谓亲友曰:‘此儿终当远至,是吾家千里驹也。’昂性端直,颇综文词。
天平二年,文襄引为记室参军,委以腹心之任;及辅国政,召为开府长史,并摄京畿长史事。时勋将亲族賔客,多行不轨,孙腾、司马子如之门尤剧。昂受文襄密旨,以法绳之,未几间,内外齐肃。寻迁司徒右长史。时左府有阳平人吴賔为妄认继嗣事,披诉经久。长史王昕、郎中郑凭、掾卢斐、属王敬宝等穷其狱,始末积年,鞫掠不获实。司徒娄昭付昂推问,即日诘根绪,获其真状。昭叹曰:‘左府都官数人,不如右府一长史。’昕、凭甚以为愧。
武定中,文襄普令内外极言得失。昂上书曰:‘屯田之设,其来尚矣。曹魏破蜀,业以兴师;马晋平吴,兵因取给。朝廷顷以怀、洛两邑,邻接边境,薄屯丰稔,粮储已赡。准此而论,龟镜非远。其幽、安二州,控带奚贼、蠕蠕;徐、扬、兖、豫,连接吴越强邻。实藉转输之资,常劳私籴之费。诸道别遣使营之,每考其勤惰,则人加劝励,仓廪充实,供军济国,实谓在兹。其次,法狱之重,人命所悬。顷者官司纠察,多不审练,乃闻缘浅入深,未有雪大为小,咸以畏避嫌疑,共相残刻。至如钱绢粟麦,其状难分,径指为赃,罪从此定。乞勒群司,务存获实。如此则有息将来,必无枉滥。’文襄纳之。
后除尚书左丞,其年兼度支尚书。左丞之兼尚书,近代未有,朝野荣之。度支水漕陆运,昂设转输相入之差,付给新陈之法,有利于人,遂为常式。右仆射崔暹奏请海沂煮盐,有利军国。文襄以问昂。昂曰:‘亦既官煮,须断人灶,官力虽多,不及人广。请准关市,薄为灶税,私馆官给,彼此有宜。’朝廷从之。
武定六年,甘露降宫阙,文武同贺。魏帝问右仆射崔暹、尚书杨愔、崔 3944.gif 、邢卲、散骑常侍魏收、御史中丞陆操、国子祭酒李泽曰:‘可各言德绩感致所由。’次至昂,昂曰:‘吉凶两门,不由符瑞,故桑雉之戒,实启中兴;小鸟孕大,未闻福感。所愿陛下,虽休勿休,允荅天意。’帝为敛容。后摄都官尚书,上劝田事七条。寻兼太府卿。
齐受禅,改散骑常侍,兼大司农卿。二寺所掌,世号繁剧,昂校理有术,下无奸伪。又奏上横市妄费事三十四条。其年,与太子少师邢卲议定国初礼式,仍封华阳县男。又诏删定律令,损益礼乐,令尚书右仆射薛琡等四十三人在领军府议定。帝寻幸晋阳,将发,敕递相遵率;不者,命昂以闻。昂部分科条,校正今古,手所增损,十有七八。
转廷尉卿。昂号深文,世论不以平恕相许。又与尚书卢斐,别典京畿诏狱,并有残刻之声。至于推绳大事,理可明言是非,不至冤酷。有濮阳子沈子遐,赍侯景铁券,告徐州都督府长史毕义绪期举兵应景;又卫尉卿杜弼门生郝子宽,告弼诽谤,并与元子雄谋逆。帝盛怒,付昂穷鞫。昂皆执正雪免,告者引妄获罪。天保三年,除度支尚书。时有肴藏小吏,因内臣投书告事,又别有飞书告事者,并付昂穷检。昂言笑间,咸得情,告者辞穷,并引嫌状。于是飞书遂绝。转都官尚书,仍兼都官事,食济北郡干。
文宣幸东山,谓曰:‘旧人多出为州,当用卿为令仆,勿望刺史。卿六十外,当与卿本州。中间,州不可得也。’后九卿以上陪集东宫,帝指昂及尉瑾、司马子瑞谓皇太子曰:‘此是国家名臣,汝宜记之。’未几,复侍宴金凤台,历数诸人,咸有罪负,至昂,曰:‘崔昂直臣,魏收才士,妇兄妹夫,俱省罪过。’十年,除兼右仆射,数日,即拜为真,未几,还为兼。杨愔少时与昂不平,文宣崩后,遂免昂右仆射,除仪同三司、光禄勋。皇建元年,转太常卿。河清元年,兼御史中丞,太常如故。
昂从甥李公统坐高归彦事诛。依律,妇人年六十以上免配宫。时公统母年始五十余而称六十,公统舅宣宝求吏以免其姊。昂弗知,录尚书、彭城王浟发其事,竟坐除名。三年,复为五兵尚书,迁祠部。天统元年,卒,赠赵州刺史。
昂有风调才识,奋立坚正刚直之名。然好揣上情,感激时主,或陈便宜蠲省,或列阴私罪失。深为文宣所知赏,朝之大事,多以委之。情尚严猛,每行鞭挞,虽苦楚万端,对之自若。前则崔暹、季舒为之亲援,后乃高德正是其中表,常有挟恃,意色矜高。以此不为名流归服。有五子。第三子液,字君洽,颇习文藻,有学涉,风仪器局为时论所许。以奉朝请待诏文林馆。隋开皇中,为中书侍郎。
孝伟弟孝演,字则伯,出继伯父。性通率,美须髯,姿貌魁杰,少无宦情,沈浮乡里。位瀛州安西府外兵参军,因罢归。及鲜于脩礼起逆,遇害。无子,弟孝直以子士游为后。
孝直字叔广,身长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稍迁直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尔朱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宁,去职归乡里。太昌中,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辞不赴。卒于家,诫诸子曰:‘吾才疏效薄,于国无功。若朝廷复加赠谥,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则非吾意。’子士顺,位太府卿。
孝直弟孝政,字季让。十岁挺亡,号哭不绝,见者为之悲惨。志尚贞立,博学经史,雅好辞赋。丧纪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执造。位太尉汝南王悦行参军。
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恸,绝肉蔬食,容貌毁瘠,见者伤之。孝伟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起,且温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后,孝芬等承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凊,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咨决,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库,四时分赉,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余岁。抚从弟宣伯、子朗,如同气焉。
挺弟振。振字延根。少有学行,居家孝,为宗族所称。为秘书中散,在内谨敕,为孝文所知。孝文南讨,自高阳内史征兼尚书左丞,留京。振既才干被擢,当世以为荣。迁太子庶子。
景明初,除长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断,以明察称。河内太守陆琇与咸阳王禧同谋为逆,禧败事发,振穷案之。时琇内外亲党及当朝贵要咸为言之,振研核切至,终无纵缓,遂毙之于狱。其奉法如此。除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绩。卒于河东太守,赠南兖州刺史,谥曰定。
振历官四十余载,考课恒为称职,议者善之。子子朗,美容貌,涉猎经史,少温厚,有风尚。位侍御史,加平东将军,卒。
挺从父子瑜,字仲琏,少孤,有学业,位鸿胪少卿,封高邑男,赠瀛州刺史。
子孟舒,字长才,袭父爵,位广平太守,卒,赠殷州刺史、镇东将军,谥曰康。
孟舒弟仲舒,位邺县令。仲舒弟季舒,最知名。
季舒字叔正。少孤,性明敏,涉猎经史,长于尺牍,有当世才具。年十七,为州主簿。为大将军、赵郡公琛所器重,言之齐神武。神武亲简丞郎,补季舒大行台都官郎中。
文襄辅政,转大将军中兵参军,甚见亲宠。以魏帝左右,须置腹心,擢拜中书侍郎。文襄为中书监,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又季舒善音乐,故内伎亦回隶焉。内伎属中书,自季舒始也。文襄每进书魏帝,有所谏请,或文词繁杂,季舒辄修饰通之,得申劝戒而已。静帝报荅霸朝,恒与季舒论之,云崔中书是我你母。转给事黄门侍郎,领主衣都统。虽迹在魏朝,而归心霸府,密谋大计,皆得预闻。于是賔客辐凑,倾身接礼,甚得名誉,势倾崔暹。暹尝于朝堂屏人拜之曰:‘暹若得仆射,皆叔父之恩。’其权重如此。
时勋贵多不法,文襄无所纵舍,外议以季舒及崔暹等所为,甚被怨嫉。及文襄遇难,文宣将赴晋阳,黄门郎阳休之劝季舒从,曰:‘一日不朝,其间容刀。’季舒性爱声色,心在闲放,遂不请行,欲恣其行乐。司马子如缘宿憾,及尚食典御陈山提等列其过状。由是季舒及暹各鞭二百,徙北边。
天保初,文宣知其无罪,追为将作大匠。再迁侍中,俄兼尚书左仆射、仪同三司,大被恩遇。
乾明初,杨愔以文宣遗旨,停其仆射。遭母丧解任。起服,除光禄勋,兼中兵尚书。出为齐州刺史。坐遣人度淮平市,亦有赃贿事,为御史所劾,会赦不问。武成居藩,曾病,文宣令季舒疗病,备尽心力。大宁初,追还,引入慰勉。累迁度支尚书、开府仪同三司。营昭阳殿,敕令监造,以判事式。为胡长仁密言其短,出为西兖州刺史。为进典签于吏部,被责免官。又以诣广宁王宅,决韦鞭数十。及武成崩,不得预于哭泣。久之,除胶州刺史,迁侍中、开府,食新安、河阴二郡干。加左光禄大夫,待诏文林馆,监撰御览。加特进,监国史。
季舒素好图籍,暮年转更精勤,兼推廌人士,奖劝文学,议声翕然,远近称美。祖珽受委,奏季舒总监内作。珽被出,韩长鸾以为珽党,亦欲出之。属车驾将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春被围,大军出拒,言使往还,须禀节度;兼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云大驾向并州,畏避南寇,若不启谏,必动人情。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初亦同心,临时疑贰,季舒与争,未决。长鸾遂奏云:‘汉儿文官,连名总署,声云谏止向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帝即召已署表官人集含章殿,以季舒、张雕、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等为首,并斩之殿庭。长鸾令弃其尸于漳水。自外同署,将加鞭挞,赵彦深执谏获免。季舒等家属男女徙北边,妻女及子妇配奚官,小男下蚕室,没入赀产。
季舒本好医术,天保中于徙所无事,更锐意研精,遂为名手,多所全济。虽位望转高,未曾懈怠,纵贫贱冢养,亦为之疗护。
庶子长君,尚书右外兵郎中。次镜玄,著作佐郎。并流于长城。未几,季舒等六人妻,以年老放出。后南安王思好更称朝廷罪恶,以季舒等见害为词,悉召六人兄弟子侄随军趣晋阳。事败,长君等并从戮。六人之妻,又追入官。
周武帝灭齐,诏斛律光与季舒等六人同被优赠,季舒赠开府仪同大将军、定州刺史。
挺从祖弟敬邕,性长者,为左中郎将,以军功赐爵临淄男,位营州刺史。库莫奚国有马数百疋,因风入境,敬邕悉令送还,于是夷人感附。卒于太中大夫,赠济州刺史,谥曰恭。
敬邕从弟接,字愿賔。容貌魁伟,放迈自高,不拘检。为中书博士、乐陵内史。雅为任城王澄所礼待,及澄为本部,接了无人王敬,王忻然容下之。后为乐陵太守,还乡卒。
挺族子纂,字叔则。博学有文才,既不为时知,乃著无谈子论。寻为廷尉正,每有大狱,多所据明,有当官之誉。时太原王静自廷尉监迁少卿,纂耻居其下,乃与静书,辞气抑扬,无上下礼。入启求解位。后为洛阳令,卒,赠司徒左长史。
纂兄穆,字子和,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穆子暹。
暹字季伦。少为书生,避地勃海,依高干,以妹妻其弟慎。慎后临沧、光二州,启暹为长史,委以职事。赵郡公琛镇定州,辟为开府咨议,随琛往晋阳。神武与语悦之,以兼丞相长史。神武举兵将入洛,留暹佐琛,凡百后事,一以属暹,握手殷勤,至于三四。琛后以罪被责,暹亦黜免。尉景为并州,起暹为别驾。
文襄代景,转暹为开府咨议,仍行别驾事。从文襄镇抚邺都,加散骑常侍,迁左丞、吏部郎,领定州大中正,主议麟趾格。暹亲遇日隆,好荐人士,言邢卲宜亲重。言论之际,卲遂毁暹。文襄不悦,谓暹曰:‘卿说子才长,子才专言卿短,此痴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说子才长,皆是实事,不为痴也。’高慎之叛,伪与暹隙,神武后知之,欲发其事而杀暹,文襄苦救得止。
迁御史中尉,选毕义云、卢潜、宋钦道、李愔、崔赡、杜蕤、嵇晔、郦伯伟、崔子武、李广皆为御史,世称其知人。文襄欲假暹威势,诸公在坐,令暹后通名,因待以殊礼。暹乃高视徐步,两人擎裾而入,文襄分庭对揖。暹不让席而坐,觞再行,便辞退。文襄曰:‘下官薄有蔬食,公少留。’暹曰:‘适受敕,在台检校。’遂不待食而去,文襄降送之。旬日后,文襄与诸公出之东山,遇暹在道,前驱为赤棒所击,文襄回马避之。
暹前后表弹尚书令司马子如,及尚书元羡、殷州刺史慕容献,又弹太师司州牧咸阳王坦、并州刺史可朱浑道元、冀州刺史韩轨,罪状极笔,并免官,其余死黜者甚众。神武书与邺下诸贵,极言褒美,且诫属之。先是僧尼猥滥,暹奏设科条篇,沙门法上为昭玄都以检约之。神武如邺,群官迎于紫陌,神武握暹手劳之曰:‘小儿任重才轻,非中尉何有今日?荣华富贵,直是中尉自取,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赐暹马,使骑之以从,且行且语。暹下拜,马惊走,神武亲为拥之而授辔。魏帝宴华林园,谓神武曰:‘自顷所在百司,多有贪暴。朝廷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弹劾,不避亲戚者,王可劝酒。’神武降阶跪言:‘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谨奉明旨,敢以酒劝,并臣所射赐物千段,乞以回赐。’帝又褒美之。于是文襄亦催暹酒,神武亲为之抃。文襄退,谓暹曰:‘我尚畏羡,何况余人!’神武将还晋阳,又以所乘马加彩物赐暹。由是威名日盛,内外莫不畏服。
神武崩,未发丧,文襄以暹为度支尚书,监国史,兼右仆射,委以心腹之寄,仍为魏帝侍读。暹忧国如家,以天下为己任。文襄盛宠王昭仪,欲立为正室,暹谏曰:‘天命未改,魏室尚存,公主无罪,不容弃辱。’文襄意不悦,苦请乃从之。文襄车服过度,诛戮变常,言谈进止,或有亏失,暹每厉色极言,文襄亦为之止。临淮王孝友被文襄狎爱,数歌舞戏谑于前,顾见暹,辄敛容而止。有狱囚数百,文襄尽欲诛之,每催文帐,暹故缓之,不以时进,文襄意释,竟免。司州别驾司马仲粲、中从事陆士佩并被文襄殴击,付狱将饿杀,暹送食药,为致言而释之。
自出身从官,常日晏乃归。侵晓则与兄弟跪问母之起居,暮则尝食视寝,然后至外斋,对亲賔论事,或与沙门辩玄理,夜久乃还寝。一生不问家产,魏、梁通和,要贵皆遣人随聘使交易,暹唯寄求佛经。梁武帝闻之,缮写,以幡花宝盖赞呗送至馆焉。
然好大言,调戏无节。尝密令沙门明藏着佛性论而署己名,传诸江表。子达拏,年十三,令儒者权会教其解周易两字,乃集朝贵名流,命达拏高坐开讲。同郡眭仲让阳屈服之,暹用仲让为司徒中郎。邺下为之语曰:‘讲义两行得中郎。’仲让官至右丞。此皆暹之短也。
文宣初嗣霸业,司马子如、韩轨等挟旧怨,言暹罪重。高隆之亦言宜宽政网,去纠察法官,黜崔暹,则得远近人意,文宣从之。及践阼,谮毁者犹不息,帝令都督陈山提、舍人独孤永业搜暹家。甚贫匮,得神武、文襄与暹书千余纸,多论军国大事。帝嗟赏之。仍不免众口,流暹于马城,昼则负土供役,夜则置诸地牢。岁余,奴告暹谋反,锁赴晋阳,穷验无实。
先是,文襄疑文宣佯愚,虑其有后变,将阴图之,以问暹。暹曰:‘尝与二郎俱在行位,试以手板拍其背而不瞋,乃将犀手板换暹竹者,自揩拭而翫视之,以是知其实痴。不足虑也。’帝既锁暹,责其往昔打背。暹自陈所对文襄之言,明己功以赎死。帝悟曰:‘我免祸,乃暹之力。’释而劳之,使行太原郡事,迁太常卿。谓群臣曰:‘崔暹清正,天下无双,卿等不及也。’初,文襄欲以最小妹嫁与暹子达拏,会崩,遂寝。至是,䜩于宣光殿,群臣多在焉,文宣谓暹曰:‘贤子达拏甚有才学,亡兄长女乐安公主,魏帝外甥,胜朕诸妹,思成大兄宿志,故欲作婚姻。’乃以主降达拏。
暹寻迁中书监,兼并省右仆射。是时法网已严,官司难于剖决,系狱者千余人。暹初上省,便大录囚,旬月间,断雪略尽。文襄时欲封暹,神武亦欲封之,暹并固辞。文宣数出游,多至暹宅,以暹女为皇太子妃,李后不可,乃止。天保八年,迁尚书右仆射、仪同三司。时调绢以七丈为匹,暹言之,乃依旧焉。帝谓左右曰:‘崔暹谏我饮酒过多,然我饮酒何所废?’常山王私谓暹曰:‘至尊威严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仆射独犯颜,内外深相感愧。’十年,卒,帝抚灵哭之,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定州刺史,谥曰贞节。
达拏温良廉谨,有识学。位仪同三司、司农卿,周御府大夫。大象中使邺,属尉迟迥起兵,以为总管司马,迥平,伏诛。初,文宣尝问乐安公主:‘达拏于汝何似?’荅云:‘甚相敬,唯阿家憎儿。’文宣令宫人召达拏母入而杀之,投漳水。齐灭,达拏杀主以复仇。
暹兄谋开。
纂从祖弟游,字延叔,少有风概。为东郡太守。郡有盐户,常供州郡为兵,子孙见丁从役。矜其劳苦,乃为表闻,请听更代,郡内感之。太学旧在城内,游移置城南闲敞处,亲自说经,当时学者莫不劝勉,号为良守。正光中,除南秦州刺史。先是,州人杨松柏、洛德兄弟数为反叛,游深加招慰,兄弟俱至。松柏既郡之豪帅,感恩奖喻,郡贼咸来归款,且以过在前政,不复自疑,游乃因宴会,一时俱斩。于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秦州城人杀刺史李彦为逆。数日后,游知必不安,谋欲出外,寻为城人韩祖香等所攻。游事窘登楼,慷慨悲叹,乃推下小女而杀之,义不为群小所辱,为祖香等害。永安中,赠散骑常侍、镇北将军、定州刺史。子伏护。
论曰:崔鉴以文业应利用之秋,世家有业,余庆不已,人位继轨,亦为盛哉!辩器业着闻,位不远到;逸德优官薄,仍世恨之。模雄壮之烈,楷忠贞之操,杀身成义,临难如归,非大丈夫亦何能若此矣!士谦昆弟非唯武毅见重,忠公之称,亦足嘉云。挺兄弟风操高亮,怀文抱质,历事着闻,见重朝野,继世承家,门族并著,市朝可变,人焉不绝。至若宣猷之立朝赞务,则嘉谋屡陈,出抚宣条,则威恩具举;仲方之兼资文武,雅长谋筭,伐陈之策,信为深远。弈世载德,夫岂徒然?昂智足立功,能足干事,霸朝委遇,良有以焉。而谢彼仁心,安兹苛政,晚途遭踬,理其宜也。季舒蹈龙逢之节,季伦受分庭之遇,虽遭逢异日,得丧不同,考其遗迹,而荣名一也,盖所谓彼有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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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三‧列传第二十一 李灵曾孙元忠浑 弟子璨 璨五世孙德饶 璨曾孙公绪 李顺玄孙元 操 李孝伯兄孙谧 谧子士谦 李裔子子雄 李义深弟幼廉
李灵字武符,赵郡平棘人也。父勰,字小同,恬静好学,有声赵、魏间。道武平中原,闻其已亡,哀惜之,赠宣威将军、兰陵太守。
中,太武征天下才俊,灵至,拜中书博士。再迁淮阳太守。以学优,选授文成皇帝经,加中散、内博士,赐爵高邑子。文成践阼,卒于洛州刺史,赠定州刺史、钜鹿公,谥曰简。
子恢袭,以师傅子,拜长安镇副将,进爵为侯,假钜鹿公。后东平王道符谋反,遇害,赠定州刺史、钜鹿公,谥曰贞。恢弟综,事见于后。
恢长子悦祖,袭爵高邑侯,例降为伯,卒。
悦祖子瑾,字伯琼,袭,位大司农卿。瑾淳谨好学,老而不倦。卒,赠司空。
悦祖弟显甫,豪侠知名,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开李鱼川方五六十里居之,显甫为其宗主。以军功赐爵平棘子,位河南太守,赠安州刺史,谥曰安。
子元忠,少厉志操,粗览书史及阴阳术数,有巧思,居丧以孝闻。袭爵平棘子,魏清河王怿为营明堂大都督,引为主簿。遭母忧去任,归李鱼川。尝亡二马,既获盗,即以与之。在母丧,哭泣哀动旁人,而饮酒骑射不废,曰:‘礼岂为我?’初元忠以母多患,专心医药,遂善方技,性仁恕,无贵贱皆为救疗。家素富,在乡多有出贷求利,元忠焚契免责,乡人甚敬之。
孝庄时,盗贼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还经南赵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奉绢千余匹。元忠唯受一匹,杀五牛以食之,遣奴为导,曰:‘若逢贼,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贼皆舍避。及葛荣起,元忠率宗党作垒以自保,坐于大槲树下,前后斩违命者凡三百人。贼至,元忠辄却之。葛荣曰:‘我自中山至此,连为赵李所破,则何以能成大事?’乃悉众攻围,执元忠以随军。贼平,就拜南赵郡太守。好酒,无政绩。
及庄帝幽崩,元忠弃官,潜图义举。会齐神武东出,元忠便乘露车载素筝浊酒以奉迎。神武闻其酒客,未即见之。元忠下车独坐,酌酒擘脯食之,谓门者曰:‘本言公招延隽杰,今闻国士到门,不能吐哺辍洗,其人可知。还吾刺,勿复通也。’门者以告,神武遽见之。引入,觞再行,元忠车上取筝鼓之,长歌慷慨。歌阕,谓神武曰:‘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欲事尔朱乎?’神武曰:‘富贵皆由他,安敢不尽节。’元忠曰:‘非英雄也。高干邕兄弟曾来未?’是时,高干邕已见,神武因绐曰:‘从叔辈粗,何肯来?’元忠曰:‘虽粗,并解事。’神武曰:‘赵郡醉!’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孙腾进曰:‘此君天遣来,不可违也。’神武乃复留与言,元忠慷慨流涕,神武亦悲不自胜。元忠进从横之策,深见嘉纳。又谓神武曰:‘殷州小,无粮仗,不足以济大事。冀州大藩,若向冀州,高干邕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赐委。冀、殷合,沧、瀛、幽、定自然弭从。唯刘诞黠胡,或当乖拒,然非明公之敌。’神武急握元忠手而谢焉。
时殷州刺史尔朱羽生阻兵据州,元忠聚众与大军禽斩之。神武即令行殷州事。累迁太常卿、殷州大中正。后以从兄瑾年长,以中正让之。
魏孝武帝纳神武女为后,诏元忠致娉于晋阳。每宴席论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寥无人问,更欲觅建义处。’神武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赐白马一匹。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觅建义处。’神武曰:‘建义处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因捋神武须大笑。神武悉其雅意,深重之。后神武奉送皇后,仍田于晋泽,元忠马倒,良久乃苏。神武亲自抚视,封晋阳县伯。后为光州刺史,时州境灾俭,人皆菜色,元忠表求赈贷,被报听用万石。元忠以为少,遂出十五万石赈之。事讫,表陈,朝廷嘉而不责。征拜侍中。
元忠虽处要任,初不以物务干怀,唯以声酒自娱,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关心。园庭罗种果药,亲朋寻诣,必留连宴赏。每挟弹携壶,游遨里闬。每言宁无食,不可使我无酒,阮步兵吾师也,孔少府岂欺我哉。后自中书令复求为太常卿,以其有音乐而多美酒故。神武欲用为仆射,文襄言其放达常醉,不可委以台阁。其子搔闻之,请节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胜饮酒乐;尔爱仆射时,宜勿饮酒。’
每言于执事,云年渐迟暮,乞在闲冗,以养余年,乃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曾贡文襄王蒲桃一盘,文襄报以百缣,其见赏重如此。孙腾、司马子如尝诣元忠,逢其方坐树下,葛巾拥被,对壶独酌。庭室芜旷,使婢卷两褥以质酒肉,呼妻出,衣不曳地。二公相视,叹息而去,大饷米绢,受而散之。俄复以本官领卫尉卿。卒,有米三石,酒数斛,书籍药物,充满箧架,未及赙至,金蝉质绢,乃得敛焉。赠司徒,谥曰敬惠。
初,元忠将仕,梦手执炬入其父墓,中夜惊起,甚恶之。旦告其受业师,占云:‘大吉,可谓光照先人也。’竟如其占。
性甚工弹,弹桐叶常出一孔,掷枣栗而弹之,十中七八。尝从文襄入谒魏帝,有枭鸣殿上,文襄命元忠弹之,问得几丸而落,对曰:‘一丸奉至尊威灵,一丸承大将军意气,两丸足矣!’如其言而落之。子搔嗣。
搔字德沈,少聦敏,有才艺。曾采诸声,别造一器,号曰八弦,时人称有思理。武定末,自丞相记室除河内太守。居数载,流人尽复。代至,将还都,父老号泣,追送二百余里,生为立碑。终于仪曹郎。
搔妹曰法行,幼好道,截指自誓不嫁,遂为尼。所居去邺三百里,往来恒步,在路或不得食,饮水而已。逢屠牵牛,脱衣求赎,泣而随之。雉兔驯狎,入其山居房室。齐亡后,遭时大俭,施糜粥于路。异母弟宗侃与族人孝衡争地相毁,尼曰:‘我有地,二家欲得者,任来取之,何为轻致忿讼?’宗侃等惭,遂让为闲田。
浑字季初,灵之曾孙也。祖综,行河间郡,早卒。父遵,字良轨,有业尚,为魏冀州征东府司马。京兆王愉冀州起逆,遇害。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浑以父死王事,除给事中。后以四方多难,求为青州征东司马,与河间邢卲、北海王昕俱奉老母携妻子,同赴青、齐。未几而尔朱荣入洛,衣冠歼尽,物论以为知几。时河北流移人聚青土,众逾二十万,共劫河间邢杲为主,起自北海,袭东阳。青州刺史元世隽欲谋诛之,府人遂猜贰。浑乃与长史崔光韶具陈祸福,由是歃血而盟,上下还睦。普泰中,崔社客反于海岱,攻围青州,诏浑为都官尚书、东北道行台,赴援。社客诸城各自固保,浑以社客贼之根本,乌合易离,若衔枚夜袭,便可禽殄。如社客就禽,诸郡可传檄而定。诸将尚迟疑,浑乃决行,果禽社客,斩首送洛阳,海隅清定。
天平初,丁母忧,行丧冢侧,殆将灭性。武定初,兼散骑常侍、聘梁使主。梁武谓曰:‘伯阳之后,久而弥盛,赵李人物,今实居多。’使还,为东郡太守。以赃贿征还。齐文襄王使武士提以入,置诸庭。浑抗言曰:‘将军今日犹自礼贤邪?’文襄笑而舍之。
齐天保初,除太子少保。时太常邢卲为少师,吏部尚书杨愔为少傅,论者荣之。以参禅代仪注,赐爵泾阳县男。文宣以魏麟趾格未精,诏浑与邢卲、崔、魏收、王昕、李伯伦等修撰。尝谓魏收曰:‘雕虫小技,我不如卿;国典朝章,卿不如我。’
寻除海州刺史。后土人共围州城,城中多石无井,常食海水,贼绝其路。城内先有一池,夏旱涸竭,浑斋戒朝服而祈焉,一朝天雨,泉流涌溢。贼以为神,应时骇散。浑捕斩渠帅,传首邺都。浑妾郭,在州干政纳货,坐免,卒于邺。
子湛,字处元,涉猎文史,有家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袭爵泾阳男。浑与弟绘、纬俱为聘梁使主,湛又为使副,是以赵郡人士,目为四使之门。
绘字敬文。六岁便求入学,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许,遂窃其姊笔牍用之,未逾晦朔,遂通急就章,内外以为非常儿。及长,仪貌端伟,神情朗俊。第五舅河间邢晏每与言,叹其高远,曰:‘若披烟雾,如对珠玉,宅相之寄,良在此甥。’后敕撰五礼,绘与太原王乂同掌军礼。魏静帝于显阳殿讲孝经、礼记,绘与从弟骞、裴伯茂、魏收、卢元明等俱为录议,简举可观。历中书侍郎、丞相司马。每霸朝文武总集,对扬王庭,常令绘先发言端,为群僚之首。音词辩正,风仪都雅,听者悚然,文襄益加敬异。又掌仪注。
武定初,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梁武问高相今在何处?黑獭若为形容?高相作何经略?绘敷对明辩,梁武称佳。与梁人汎言氏族,袁狎曰:‘未若我本出自黄帝,姓在十四之限。’绘曰:‘兄所出虽远,当共车千秋分一字耳!’一坐皆笑。前后行人皆通启求市,绘独守清尚,梁人重其廉洁。
使还,拜高阳内史。郡境旧有三猛兽,人常患之,绘欲修槛,遂因鬬俱死于郡西。咸以为化感所致,皆劝申上。绘曰:‘猛兽因鬬而毙,自是偶然,贪此为功,人将窥我。’竟不听。高阳旧多陂淀,绘至后,淀水皆涸,乃置农正,专主劝课,垦田倍增,家给人足。瀛州三郡人俱诣州,请为绘立碑于郡街。神武东巡郡国,在瀛州城西驻马久立,使郎中陈元康喻慰之。
河间太守崔谌,恃其弟暹势,从绘乞麋角鸽羽。绘荅书曰:‘鸽有六翮,飞则冲天;麋有四足,走便入海。下官肤体疏懒,手足迟钝,不能近追飞走,远事佞人。’时文襄使暹选司徒左长史,暹荐绘,既而不果,咸谓由此书。
及文襄嗣业,普代山东诸郡,其特降书征者,唯绘与清河太守辛术二人而已。至,补大将军从事中郎,迁司马。文襄以前司徒侯景进贤冠赐绘曰:‘卿但直心事孤,当用卿为三公,莫学侯景叛也。’及文宣嗣事,仍为丞相司马。天保初,除司徒右长史。绘质性方重,未尝趣事权门,以此久而沈屈。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景。子君道,有父风。
绘弟纬,字干经,少聦慧,有才学。与舅子河间邢昕少相伦辈,晚不逮之。位中散大夫。梁使至,侍中李神儁举纬为尚书南主客郎。纬前后接对凡十八人,颇为称职。邺下为之语曰:‘学则浑、绘、纬,口则绘、纬、浑。’齐文襄摄选,以纬为司徒咨议参军,谓曰:‘自郎署至此,所谓不次,以卿人才,故有此举耳。’梁谢蔺来聘,纬劳之。蔺问安平诸崔,纬曰:‘子玉以还,雕龙绝矣。’崔暹闻之怒,纬诣门谢之,暹上马不顾。纬语人曰:‘虽失要人意,聘梁使不得舍我。’武定五年,兼散骑常侍,使梁。纬常逸游放达,自号‘隐君’,萧然有绝尘之意。使还,除太子家令,卒。齐初,赠北徐州刺史,谥曰文。
璨字世显,灵弟赵郡太守均之子也。身长八尺五寸,容貌魁伟,受学于梁祚,位中书郎,雅为高允所知。天安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举彭城降,诏镇南大将军博陵公尉元、镇东将军城阳公孔伯恭等迎之,献文复以璨参二府军事。安都率文武出迎,元不加礼接,安都还城,遂不降。宋将张永、沈攸之等先屯下磕,元令璨与中书郎高闾入彭城说安都,即与俱载赴军。元等入城,收管籥。其夜,永攻南门,不克退还。璨劝元乘永,永失据,攻永米船,大破之,于是遂定淮北。加璨宁朔将军,与张谠对为兖州刺史,安帖初附。以参定徐州功,赐爵始丰侯,卒,谥曰懿。子元茂袭爵。
元茂以宽雅著称,位司徒司马、彭城镇副将,人吏安之。卒,赠显武将军、徐州刺史,谥曰顺。
子秀之,字凤起,袭爵,位尚书都官郎。秀之弟子云,字凤昇;子云弟子羽,字凤降;子羽弟子岳,字凤跱。秀之等并早孤,事母孝谨,兄弟容貌并魁伟,风度审正,而皆早卒。凤昇子道宗,位直阁将军。道宗弟德林,司徒中兵参军。
元茂弟宣茂,太和初,拜中书博士,后兼定州大中正,受乡人财货,为御史所劾,除名。正始初,除太中大夫,迁光禄勋。与游肇往复,肇善之。卒于幽州刺史,遗令薄葬,赠齐州刺史,谥曰惠。
子籍之,字脩远,性谨正,粗涉书史。位司徒咨议参军、太中大夫。著忠诰一篇,文多不载。卒,赠定州刺史。
子彻,仕齐,位尚书左丞。
彻子纯,隋开皇中为介州长史。
纯子德饶,字世文。少聦敏好学,有至性。弱冠仕隋为校书郎,仍直内史省,参掌文翰。转监察御史,纠正不避权贵。大业三年,迁司隶从事。每巡四方,理冤枉,褒孝悌。虽位秩未通,德行为当时所重,凡与交结,皆海内髦彦。
性至孝,父母寝疾,辄终日不食,十旬不解衣。及丁忧,水浆不入口五日,哀恸,欧血数升。及送葬,会仲冬积雪,行四十余里,单缞徒跣,号踊几绝。会葬者千余人,莫不为之流涕。后甘露降于庭树,有鸠巢其庐,纳言杨达巡省河北,诣庐吊慰之,因改所居村名为孝敬村,里为和顺里。
后为金河县长,未之官,属群盗蜂起,贼帅格谦、孙宣雅等十余头聚众于勃海,有敕许其归首。谦等惧,不敢降,以德饶信行有闻,遣奏曰:‘若德饶来者,即相率归首。’帝遣德饶往勃海慰诸贼。至冠氏,会他贼攻陷县城,见害。
其弟德佋,性重然诺。大业末为离石郡司法书佐,太守杨子崇特礼之。及义兵起,子崇遇害,弃尸城下。德佋赴哭尽哀,收瘗之。至介休,诣义师请葬子崇。见许,因赠子崇官,令德佋为使者,往离石礼葬子崇。
彻弟公绪。公绪字穆叔,性聦敏,博通经传。魏末为冀州司马,属疾去官,绝迹赞皇山。齐天保初,以侍御史征,不就。公绪沈冥乐道,又不闲时务,故誓心不仕。尤明天文,善图纬之学,尝谓子弟曰:‘吾观齐之分野,福德不多,国家祚终四七。’及齐亡岁,距天保之元二十八年矣。公绪雅好著书,撰典言十卷、礼质疑五卷、丧服章句一卷、古今略记二十卷、玄子五卷、赵记八卷、赵语十二卷,并行于世。公绪既善阴阳之术,有秘记,传之子孙而不好焉,临终取以投火。子少通,有学行。
公绪弟概,字季节,少好学。然性倨傲,每对诸兄弟,露髻披服,略无少长之礼。为齐文襄大将军府行参军,进侧集,题云‘富春公主撰’。闲缓不任事,每被讥诃。除殿中侍御史,修国史。后为太子舍人,为副使聘于江南。江南多以僧寺停客,出入常袒露。还,坐事解。后卒于并州功曹参军。撰战国春秋及音谱并行于世。
又自简诗赋二十四首,谓之达生丈人集。其序曰:‘达生丈人者,生于战国之世,爵里姓名无闻焉尔,时人揆其行己,强为之号。颇好属文,成辄弃稿。常持论文云:古人有言,性情生于欲。又曰人之性静,欲实汨之。然则性也者,所受于天,神识是也,故为形骸之主;情也者所受于性,嗜欲是也,故为形骸之役。由此言之,情性之辩,断焉殊异。故其身泰,则均齐死生,尘垢名利,纵酒恣色,所以养情;否,则屏除爱着,摈落枝体,收视反听,所以养识。是以遇荣乐而无染,遭厄穷而不闷,或出人间,或栖物表,逍遥寄托,莫知所终。’
李顺字德正,钜鹿公灵之从父弟也。父系,慕容垂散骑侍郎、东武城令。道武定中原,以为平棘令。卒,赠赵郡太守、平棘男。
顺博涉经史,有计策。神瑞中,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从征蠕蠕,以筹略,赐爵平棘子。太武将讨赫连昌,谓崔浩曰:‘朕前北征,李顺献策数事,实合经略大谋。今欲使总前驱之事,何如?’浩曰:‘顺智足周务,实如圣旨。但臣与之婚姻,深知其行,然性果于去就,不可专委。’帝乃止。初,浩弟娶顺妹,又以弟子娶顺女,虽婚媾,而浩颇轻顺,顺又不伏,由是潜相猜忌,故浩毁之。至统万,大破昌军,顺谋功居多。后征统万,昌出逆战,顺破其左军。及克统万,帝赐诸将珍宝杂物,顺固辞,唯取书数千卷,帝善之。迁给事黄门侍郎。又从击赫连定于平凉。三秦平,进爵为侯,迁四部尚书,甚见宠待。
沮渠蒙逊以河西内附,帝欲简行人,崔浩曰:‘宜令清德重臣,奉诏褒慰,尚书顺即其人也。’帝曰:‘顺纳言大臣,不宜方为此使,若蒙逊身执玉帛而朝于朕,复何以加之?’浩曰:‘邢贞使吴,亦魏之太常,苟事是宜,无嫌于重。’帝从之,以顺为太常,策拜蒙逊为太傅、凉王。使还,拜使持节、都督四州诸军事、长安镇都大将、宁西将军、开府,进爵高平公。未几,征为四部尚书,加散骑常侍。
延和初,使凉。蒙逊辞疾,箕坐隐几,无起动状。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是!’握节而出。蒙逊使中兵校郎杨定归追顺曰:‘太常云朝廷赐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若曰尔拜尔跽,而不承命,乃小臣之罪矣。’顺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公赐胙,命曰伯舅无拜,而桓公降而拜受。今朝廷未有不拜之诏,而便偃蹇自取,此乃速祸之道。’蒙逊拜伏尽礼。
顺还,帝问与蒙逊往复辞,及其政教得失。顺曰:‘蒙逊专威河右,三十许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但前岁表许十月送昙无忏,及臣往迎,便乖本意,不臣不信,于是而甚。以臣观之,不复周矣。’帝曰:‘若如卿言,则效在无远,袭世之后,早晚当灭。’对曰:‘臣略见其子,并非才俊。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继蒙逊,必此人也。然比之于父,佥云不逮,殆天所用资圣明也。’帝曰:‘朕方事于东,未暇营西,如卿所言,三五年间,不足为晚。’及蒙逊死问至,太武谓顺曰:‘卿言蒙逊死,验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凉州,亦当不远。’于是赐绢千匹、厩马一乘,宠待弥厚,政无巨细,无所不参。崔浩恶之。
顺凡使凉州十二回,太武称其能。而蒙逊数与顺游宴,颇有悖言,恐顺泄之,以金宝纳顺怀中,故蒙逊罪衅得不闻。又西域沙门昙无忏有方术,在凉州,诏追之,顺受蒙逊金,听杀之。浩并知之,密言于帝。帝未之信。太延三年,顺复使凉州,及还,帝问以将平河右计,顺以人劳既久,不可频动,帝从之。五年,议征凉州,顺以凉州乏水草,不宜远征。崔浩固以为宜征,帝从浩议。及至姑臧,甚丰水草,帝与景穆书,颇嫌顺。后谓浩曰:‘卿昔所言,今果验矣。’克凉州后,闻受蒙逊金而听其杀昙无忏,益嫌之。犹以宠旧,未加其罪,尚诏顺差次群臣,赐以爵位。顺颇受纳,品第不平。凉州人徐桀发其事,浩又毁之。帝大怒,刑顺于城西。
顺死后数年,其从父弟孝伯为太武知重,居中用事。及浩诛,帝怒甚,谓孝伯曰:‘卿从兄往虽误国,朕意亦未至此。由浩,遂杀卿从兄。’皇兴初,顺子敷等贵宠,献文追赠顺侍中、镇西大将军、太尉公、高平王,谥曰宣王。妻邢氏曰孝妃。顺四子。
长子敷,字景文。真君二年,选入中书教学,以忠谨给侍东宫,又为中散。与李䜣、卢遐、度世等并以聦敏内参机密。敷性谦恭,加有文学,文成宠遇之。迁秘书下大夫,赐爵平棘子。后兼录南部,迁散骑常侍、南部尚书、中书监,领内外秘书,袭爵高平公。朝政大议,事无不关。及宋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等以彭城、悬瓠降,于时朝议谓未必可信,敷乃固执必然。乃遣师接援,淮海宁辑。敷既见待二世,兄弟亲戚在朝者十余人。弟弈又有宠于文明太后。李䜣列其隐罪二十余条,献文大怒,皇兴四年,诛敷兄弟,削顺位号为庶人。敷从弟显德、妹夫广平宋叔珍等皆坐关乱公私,同时伏法。敷兄弟敦崇孝义,家门有礼,至于居丧法度,吉凶书记,皆合典则,为北州所称美。既致斯祸,时人叹惜之。
敷弟式,字景则,学业知名。位西兖州刺史、濮阳侯。式自以家据权要,心虑危祸,常敕津吏,台有使者,必先启然后度之。既而使人卒至,始云南过,既济,突入执式赴都,与兄俱死。
子宪,字仲轨,清粹善风仪,好学有器度。太和初,袭爵,又降为伯。拜秘书中散,雅为孝文知赏。后拜赵郡太守。赵脩与其州里,脩归葬父母也,牧守以下畏之累迹,宪不为屈,时人高之。后以党附高肇,为御史所劾。正光五年,行雍州刺史,寻除七兵尚书。孝昌中,除征东将军、扬州刺史、淮南大都督。及梁平北大将军元树等来寇,宪力屈而降。因求还国。既至,敕付廷尉。宪女婿安乐王鉴据相州反,灵太后谓鉴心怀劫胁,遂诏赐宪死。永熙中,赠仪同三司、尚书令、定州刺史,谥曰文靖。
子希远,字景冲,早卒。希远子祖悛,袭祖爵。
希远弟希宗,字景玄。性宽和,仪貌雅丽,有才学。位金紫光禄大夫。齐神武擢为中外府长史。文宣帝纳其第二女为皇后。位上党太守,卒。赠司空公、殷州刺史,谥曰文简。
希宗长子祖昇,仪容瓌丽,垂手过膝,文学足以自通。位齐州刺史。淫于从兵妻,见杀。
祖昇弟祖勋,位给事黄门侍郎。齐文宣以其女为济南王妃。除侍中,封丹杨郡王,寻改封公。济南即位,除赵州刺史。济南废,还除金紫光禄大夫。大宁中,昭信后有宠于武成,除齐州刺史。赃贿狼籍,坐免官。复起为光州刺史。祖勋性贪慢,兼其妻崔氏骄豪干政,时论鄙之。女侍中陆媪母元氏,即祖勋妻姨,为此附会,又除西兖州刺史、殿中尚书。祖勋无才干,自少及长,居官无可称述。卒,赠尚书右仆射。武平中,将封后兄君璧等为王,还复祖勋王爵。其弟祖钦封竟陵王,位光禄卿。
祖勋第三弟祖纳,兄弟中最有识尚,以经史被知,卒于散骑常侍。
希宗弟希仁,字景山,有学识。卒于侍中、太子詹事。子公统,仕齐,位员外郎。高归彦之反,公统为之谋主。归彦败,伏法。其母崔氏当没官,其弟宣宝行赇,改籍注老。事发,武成帝棓杀之,肝脑涂地。
希仁弟骞,字希义,博涉经史,文藻富赡。位散骑常侍、殷州大中正、尚书左丞。以本官兼散骑常侍使梁。后坐事免,论者以为非罪。骞尝赠亲友卢元明、魏收诗云:‘监河爱升水,苏子惜余明,益州达友趣,廷尉辩交情。’盖失职之志云。后除给事黄门侍郎,卒。其文笔别有集录。齐受禅,赠仪同三司,谥曰文惠。
骞弟希礼,字景节,性敦厚,容止枢机,动遵礼度。起家著作佐郎,修起居注。历位太常少卿,兼廷尉少卿,行魏尹事,豫州刺史。仍居议曹,与邢卲等议定礼律。卒于信州刺史。
子孝贞,字元操,好学善属文。仕齐,释褐司徒府参军事。与弟孝基同见吏部郎中陆昂。昂戏之曰:‘弟名孝基,兄其替矣!’孝贞对曰:‘札虽不肖,请附子臧。’昂握手曰:‘士固不妄有名,吾贤必当远至。’简静,不妄通接賔客。射策甲科,拜给事中。稍迁兼通直散骑常侍,副李翥使陈。
孝贞从姊则昭信皇后,从兄祖勋女为废帝济南王妃,祖钦女一为后主娥英,一为琅邪王俨妃,祖勋叔骞女为安德王延宗妃。诸房子女,多有才貌,又因昭信后,所以与帝室姻媾重叠。兄弟并以文学自达,耻为外戚家。于时黄门侍郎高乾和亲要用事,求婚于孝贞,孝贞拒之。由是有隙,阴谮之,出为太尉府外兵参军。后历中书舍人。
武平中,出为博陵太守,不得志。寻为司州别驾。后复兼散骑常侍,聘周使副。还,除给事黄门侍郎,待诏文林馆,假仪同三司。以美于词令,敕与中书侍郎李若、李德林别掌宣传诏敕。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小典祀下大夫。宣帝即位,转吏部下大夫。隋文帝为丞相,孝贞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授上仪同三司。
开皇初,拜冯翊太守,为犯庙讳,于是称字元操。后数岁,迁蒙州刺史,吏人安之。自此不复留意文笔。人问其故,慨然叹曰:‘五十之年,倏焉已过,鬓垂素发,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时尽矣,悲夫!’然每暇日,辄引賔客,弦歌对酒,终日为欢。后征拜内史侍郎,与内史令李德林参典文翰。元操无干剧之用,颇称不理。上谴怒之,敕御史劾其事。由是出为金州刺史,卒官。所著文集三十卷行于世,子元玉。
元操弟孝基,亦有才学,风词甚美。以卫尉丞待诏文林馆,位仪曹郎中。孝基弟孝俊,太子洗马。孝俊弟孝威,字季重,涉学有器干,兄弟之中,最为敦笃。位太尉外兵参军,修起居注。仕隋,礼部侍郎、大理少卿。
式弟弈,字景世,美容貌,有才艺。位都官尚书、安平侯,与兄敷同死。太和初,文明太后追念弈兄弟,及诛李䜣,存问宪等一二家,岁时赐以布帛。
弈弟冏,字道度,少为中散,逃避得免。后历位度支尚书。太和二十一年,孝文幸长安,冏以咸阳山河险固,秦、汉旧都,劝帝去洛阳都之。后孝文引见冏,笑谓曰:‘昔娄敬一说,汉祖即日西驾;尚书令以西京说朕,使朕不废东辕。当是献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耳。’冏曰:‘昔汉祖起于布衣,欲藉险以自固,娄敬之言,符于本旨;今陛下德洽四海,事同隆周,是以愚臣献说,不能上动。’帝大悦。冏性鲠烈,敢直言,常面折孝文,弹驳公卿,无所回避,百僚皆惮之。孝文常加优礼,每车驾巡幸,恒兼尚书右仆射,虽才学不及诸兄,然公强当世,堪济过之。卒。
子祐,字长禧,笃穆友于,见称于世。历位给事中,累迁博陵太守,所在亦以清干着。
顺弟脩基,陈留太守,卒。子探幽,高平太守。探幽兄子洪鸾,河间太守。
李孝伯,高平公顺从父弟也。父曾,少以郑氏礼、左氏春秋教授为业。郡三辟功曹,并不就,曰:‘功曹之职,虽曰乡选高第,犹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州辟主簿,到官月余,乃叹曰:‘梁叔敬云“州郡之职,徒劳人耳”。道之不行,身之忧也。’遂还家讲授。道武时,为赵郡太守,令行禁止。并州丁零数为山东害,知曾能得百姓死力,惮不入境。贼于常山界得一死鹿,贼长谓赵郡地也,责之,还令送鹿故处。郡谣曰:‘诈作赵郡鹿,犹胜常山粟。’其见惮如此。卒,赠荆州刺史、柏仁子,谥曰懿。
孝伯少传父业,博综群言,美风仪,动有法度。从兄顺言之太武,征为中散,谓顺曰‘真卿家千里驹也’。迁秘书,奏事中散,转散骑侍郎、光禄大夫,赐爵魏昌子。委以军国机密,甚见亲宠,谋谟切秘,时人莫能知。迁北部尚书。以频从征伐规略之功,进爵寿光侯。
真君末,宋文帝闻车驾南伐,遣其弟太尉、江夏王义恭率众赴彭城。太武至彭城,登亚父冢以望城内,遣送其俘蒯应至小市门,宣诏劳问。义恭等问应士马数,曰:‘中军四十余万。’宋徐州刺史武陵王骏遣人献酒二器、甘蔗百挺,并请骆駞。
帝明旦复登亚父冢,遣孝伯至小市门,骏亦使其长史张畅对。孝伯曰:‘主上有诏诏太尉、安北,可暂出门,欲与相见。今遣赐骆駞及貂裘杂物。’畅曰:‘有诏之言,何得称之于此?’孝伯曰:‘卿家太尉、安北是人臣不?纵为邻国之君,何为不称诏于邻国之臣?又何至杜门绝桥?’畅曰:‘二王以魏帝营垒未立,此精甲十万,恐轻相陵践,故且闭城。待彼休息兵士,然后共修战场,克日交戏。’孝伯曰:‘令行禁止,主将常事,何用废桥杜门?复何以十万夸大?我亦有良马百万,复可以此相矜。’既开门,畅屏人却仗,出受赐物。孝伯曰:‘诏以貂裘赐太尉,骆駞骡马赐安北。’义恭献皮袴褶一具,骏奉酒二器、甘蔗百挺。帝又遣赐义恭、骏等毡各一领,盐各九种,并胡豉。孝伯曰:‘有后诏:凡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食盐,主上自所食;黑盐疗腹胀气满,末之六铢,以酒而服;胡盐疗目痛;戎盐疗诸疮;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非食盐。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朕间,见朕小大,知朕老少,观朕为人?’畅曰:‘魏帝为人,久为往来所具,故不复遣信。’义恭献蜡烛十挺,骏献锦一匹。
孝伯风容闲雅,应荅如流,畅及左右甚相嗟叹。帝大喜,进爵宣城公。为使持节、散骑常侍、秦州刺史,卒。赠征南大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昭公。
孝伯体度恢雅,明达政事,朝野贵贱,咸推重之。景穆曾启太武,广征俊秀,帝曰:‘朕有一孝伯,足理天下,何用多为?假复求访,此人辈亦何可得?’其见贵如此。性方慎忠厚,每朝廷事有所不足,必手自书表,切言陈谏,或不从者,至于再三,削灭稿草,家人不见。公廷论议,常引纲纪。或有言事者,孝伯恣其所陈,假有是非,终不抑折;及见帝,言其所长,初不隐人姓名,以为已善。故衣冠之士,服其雅正。自崔浩诛后,军国谋谟,咸出孝伯。太武宠眷,有亚于浩,亦以宰辅遇之。献替补阙,其迹不见,时人莫得而知。卒之日,远近哀伤焉。孝伯美名,闻于遐迩,李彪使江南,齐武帝谓曰:‘北有李孝伯,于卿远近?’其为远人所知若此。
其妻崔赜女,高明妇人,生一子元显。崔氏卒后纳翟氏,不以为妻,憎忌元显。后遇劫,元显见害,世云翟氏所为也。元显志气甚高,为时人所伤惜。翟氏二子,安人、安上,并有风度。安人袭爵寿光侯,司徒司马。无子,爵除。安上钜鹿太守,亦早卒。安人弟豹子后追理先封,卒不得袭。
孝伯兄祥,字元善。学传家业,乡党宗之。位中书博士。时尚书韩元兴率众出青州,以祥为军司。略地至陈、汝,淮北之人诣军降者七千余户,迁之兖、豫之南,置淮阳郡以抚之。拜祥太守,流人归者万余家,百姓安业。迁河间太守,有威恩之称。征拜中书侍郎,人有千余上书,乞留数年,朝廷不许。卒官,追赠定州刺史、平棘子,谥曰宪。
子安世,幼聦悟。兴安二年,文成帝引见侍郎、博士子,简其秀俊,欲以为中书学生。安世年十一,帝见其尚小,引问之。安世陈说父祖,甚有次第,即以为生。帝每幸国学,恒独被引问。诏曰:‘汝但守此至大,不虑不富贵。’天安初,拜中散,以谨慎,帝亲爱之。
累迁主客令。齐使刘缵朝贡,安世奉诏劳之。安世美容貌,善举止,缵等自相谓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缵等呼安世为典客。安世曰:‘何以亡秦之官,称于上国?’缵曰:‘世异之号,凡有几也?’安世曰:‘周谓掌客,秦改典客,汉名鸿胪,今曰主客。君等不欲影响文、武,而殷勤亡秦。’缵又指方山曰:‘此山去燕然远近?’安世曰:‘亦石头之与番禺耳。’
时每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内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货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问价,缵曰:‘北方金玉大贱,当是山川所出?’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所以同于瓦砾;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爱宝,故川无金,山无玉。’缵初将大市,得安世言,惭而罢。迁主客给事中。
时人困饥流散,豪右多有占夺,安世乃上疏陈均量之制,孝文深纳之。后均田之制,起于此矣。
出为相州刺史,假赵郡公。敦农桑,断淫祀。西门豹、史起有功于人者,为之修饰庙堂。表荐广平宋翻、阳平路恃庆,皆为朝廷善士。初,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残掠不已,前刺史薛道亲往讨之,大为波败,遂为逋逃之薮,公私成患。百姓语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设方略,诱波及诸子侄三十余人,斩于邺市,州内肃然。病卒于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玚。崔氏以妒悍见出,又尚沧水公主,生二子,谧、郁。
玚字琚罗,涉历史传,颇有文才,气尚豪爽,公强当世。太师、高阳王雍表荐玚为友。时人多绝户为沙门,玚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安得轻纵背礼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沙门都统僧暹等忿玚鬼教之言,以玚为谤毁佛法,泣诉灵太后。责之,玚自理曰:‘鬼神之名皆是通灵达称。佛非天非地,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灵太后虽以玚言为允,然不免暹等意,犹罚玚金一两。
转尚书郎,随萧宝夤西征,以玚为统军。玚德洽乡闾,招募雄勇,其乐从者数百骑。玚倾家赈恤,率之西讨。宝夤见玚至,拊其肩曰:‘子远来,吾事办矣。’故其下每有战功,军中号曰李公骑。宝夤启玚为左丞,仍为别将,军机戎政,皆与参决。宝夤又启为中书侍郎。还朝,除岐州刺史,坐辞不赴任,免官。建义初,河阴遇害。初赠尚书右仆射、殷州刺史,后又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
玚俶傥有大志,好饮酒,笃于亲知。每谓弟郁曰:‘士大夫学问,稽博古今而罢,何用专经为老博士也?’与弟谧特相友爱。谧在乡物故,玚恸哭绝气,久而方苏,不食数日,期年形骸毁悴,人伦哀叹之。
谧字永和,少好学,周览百氏。初师事小学博士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同门生为之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谧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辞以授弟郁,诏许之。州再举秀才,公府二辟,并不就。唯以琴书为业,有绝世之心。览考工记、大戴礼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着明堂制度论曰:
余谓论事辩物,当取正于经典之真文,援证定疑,必有验于周、孔之遗训,然后可以称准的矣。今礼文残缺,圣言靡存,明堂之制,谁使正之?是以后人纷纠,竞兴异论,五九之说,各信其习,是非无准,得失相半,故历代纷纭,靡所取正。乃使裴𬱟云:‘今群儒纷纠,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图,其所以居用之礼莫能通也,为设虚器耳。况汉氏所作,四维之个,复不能令各处其辰。愚以为尊祖配天,其义明著,庙宇之制,理据未分,直可为殿屋以崇严父之祀。其余杂碎,一皆除之。’斯岂不以群儒舛互,并乖其实,据义求衷,莫适可从哉?但恨典文残灭,求之靡据而已矣,乃复遂去室牖诸制。施之于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于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须,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余以为隆政必须其礼,岂彼一羊哉?推此而论,则圣人之于礼,殷勤而重之,裴𬱟之于礼,任意而忽之,是则𬱟贤于仲尼矣!以斯观之,裴氏子以不达失礼之旨也。
余窃不自量,颇有鄙意,据理寻义,以求其真,贵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礼传,考之以训注,博采先贤之言,广搜通儒之说,量其当否,参其同异,弃其所短,收其所长,推义察图,以折厥衷,岂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
凡论明堂之制者虽众,然校其大略,则二途而已。言五室者,则据周礼考工之记以为本,是康成之徒所执;言九室者则案大戴盛德之篇以为源,是伯喈之伦所持。此二书虽非圣言,然是先贤之中博见洽通者也。但各记所闻,未能全正,可谓既尽美矣,未尽善也。而先儒不能考其当否,便各是所习,卒相非毁,岂达士之确论哉?小戴氏传礼事四十九篇,号曰礼记,虽未能全当,然多得其衷,方之前贤,亦无愧矣。而月令、玉藻、明堂三篇,颇有明堂之义,余故采掇二家,参之月令。以为明堂五室,古今通则。其室居中者,谓之太室;太室之东者,谓之青阳;当太室之南者,谓之明堂;太室之西者,谓之总章;当太室之北者,谓之玄堂。四面之室,各有夹房,谓之左右个,三十六户七十二牖矣。室个之形,今之殿前是其遗像耳。个者,即寝之房也。但明堂与寝,施用既殊,故房个之名,亦随事而迁耳。今粗书其像,以见鄙意,案图察义,略可验矣。故检之五室,则义明于考工;校之户牖,则数协于盛德;考之施用,则事著于月令;求之闰也,合周礼与玉藻。既同夏、殷,又符周、秦,虽乖众儒,傥或在斯矣。
考工记曰:‘周人明堂,度以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余谓记得之于五室,而谬于堂之脩广。何者?当以理推之,令惬古今之情也。夫明堂者,盖所以告月朔,布时令,宗文王,祀五帝者也。然营构之范,自当因宜创制耳。故五室者,合于五帝各居一室之义。且四时之祀,皆据其方之正,又听朔布令,咸得其月之辰,可谓施政及祀,二三俱允。求之古义,窃为当矣。郑康成汉末之通儒,后学所取正。释五室之位,谓土居中,木火金水各居四维。然四维之室既乖其正,施令听朔各失厥衷,左右之个弃而不顾;乃反文之以美说,饰之以巧辞,言水木用事交于东北,木火用事交于东南,火土用事交于西南,金水用事交于北。既依五行,当从其方,用事之交,出何经典?可谓攻于异端,言非而博,疑误后学,非所望于先儒也。礼记玉藻曰:‘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郑玄注曰:‘天子之庙及路寝皆如明堂制。明堂在国之阳,每月就其时之堂而听朔焉。卒事反宿路寝,亦如之。闰月非常月,听其朔于明堂门下,还处路寝门,终月也。’而考工记‘周人明堂’,玄注曰:‘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其同制之言,皆出郑注,然则明堂与寝,不得异矣。而尚书顾命篇曰:‘迎子钊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此之翼室,即路寝矣。其下曰:‘大贝贲鼓在西房,垂之竹矢在东房。’此则路寝有左右房,见于经史者也。礼记丧服大记曰:‘君夫人卒于路寝。小敛,妇人髽,带麻于房中。’郑玄注曰:‘此盖诸侯礼。带麻于房中,则西房也。天子诸侯。’有左右房,见于注者也。论路寝则明其左右,言明堂则阙其左右个,同制之说还相矛楯,通儒之注,何其然乎?使九室之徒奋笔而争锋者,岂不由处室之不当哉?
记云: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置五室于斯堂,虽使班、倕构思,王尔营度,则不能令三室不居其南北也。然则三室之间,便居六筵之地,而室壁之外,裁有四尺五寸之堂焉。岂有天子布政施令之所,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堂,周公负扆以朝诸侯之处,而室户之外,仅余四尺而已哉?假在俭约,为陋过矣。论其堂宇,则偏而非制,求之道理,则未惬人情,其不然一也。余恐为郑学者,苟求必胜,竞生异端,以相訾抑,云二筵者乃室之东西耳,南北则狭焉。余故备论之曰:若东西二筵,则室户之外为丈三尺五寸矣。南北户外复如此,则三室之中南北裁各丈二耳。记云:‘四旁两夹窗。’若为三尺之户,二尺之窗,窗户之间,裁盈一尺。绳枢瓮牖之室,筚门圭窬之堂,尚不然矣。假令复欲小广之,则四面之外,阔狭不齐,东西既深,南北更浅,屋宇之制,不为通矣。验之众涂,略无筭焉。且凡室二筵,丈八地耳,然则户牖之间,不逾二尺也。礼记明堂:‘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郑玄注曰:‘设斧于户牖之间。’而郑氏礼图说扆制曰:‘从广八尺,画斧文于其上,今之屏风也。’以八尺扆置二尺之间,此之叵通,不待智者,较然可见矣。且若二筵之室为四尺之户,则户之两颊裁各七尺耳,全以置之,犹自不容,矧复户牖之间哉?其不然二也。又复以世代验之,即虞、夏尚朴,殷、周稍文,制造之差,每加崇饰。而夏后世室,堂脩二七,周人之制,反更促狭,岂是夏禹卑宫之意,周监郁郁之美哉?以斯察之,其不然三也。又云‘堂崇一筵’,便基高九尺,而壁户之外裁四尺五寸,于营制之法自不相称,其不然四也。又云‘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而复云‘凡室二筵’,而不以几,还自相违,其不然五也。以此验之,记者之谬,抑可见矣。
盛德篇云:明堂凡九室、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上员下方,东西九仞,南北七筵,堂高三尺也。余谓盛德篇得之于户牖,失之于九室。何者?五室之制,傍有夹房,面各有户,户有两牖,此乃因事立则,非拘异术,户牖之数,固自然矣。九室者,论之五帝,事既不合,施之时令,又失其辰,左右之个,重置一隅,两辰同处,参差出入,斯乃义无所据,未足称也。且又堂之脩广,裁六十三尺耳,假使四尺五寸为外之基,其中五十四尺便是五室之地,计其一室之中,仅可一丈,置其户牖,则于何容之哉?若必小而为之,以容其数,则令帝王侧身出入,斯为怪矣!此匪直不合典制,抑亦可哂之甚也。余谓其九室之言,诚亦有由。然窃以为戴氏闻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弗见其制,靡知所置,便谓一室有四户之窗,计其户牖之数,即以为九室耳,或未之思也。蔡伯喈,汉末之时学士,而见重于当时,即识其脩广之不当,而必未思其九室之为谬。更脩而广之,假其法象。可谓因伪饰辞,顺非而泽,谅可叹矣。
余今省彼众家,委心从善,庶探其衷,不为苟异。但是古非今,俗间之常情;爱远恶近,世中之恒事。而千载之下,独论古制,惊俗之谈,固延多诮。脱有深赏君子者,览而揣之,傥或存焉。
谧不饮酒,好音律,爱乐山水,高尚之情,长而弥固,一遇其赏,悠尔忘归,乃作神士赋。延昌四年卒,年三十二,遐迩悼惜之。其年,四门小学博士孔璠等学官四十五人上书曰:
窃见故处士赵郡李谧,十岁丧父,哀号罢邻人之相;幼事兄玚,恭顺尽友于之诚。十三通孝经、论语、毛诗、尚书,历数之术,尤尽其长。州闾乡党,有神童之号。年十八,诣学受业。时博士即孔璠也。览始要终,论端究绪,授者无不欣其言矣。于是鸠集诸经,广校同异,比三传事例,名春秋丛林十有二卷。为璠等判析隐伏,垂盈百条。滞无常滞,纤豪必举;通不长通,有枉斯屈。不苟言以违经,弗饰辞而背理,辞气磊落,观者忘疲。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绝迹下帷,杜门却扫,弃产营书,手自删削,卷无重复者四千有余矣。犹括次专家,搜比党议,隆冬达曙,盛暑通宵。虽仲舒不窥园,君伯之闭户,高户之遗漂,张生之忘食,方之斯人,未足为喻。
谧尝诣故太常卿刘芳,推问音义,语及中代兴废之由。芳乃叹曰:‘君若遇高祖,侍中、太常非仆有也。’前河南尹、黄门侍郎甄琛,内赞近机,朝野倾目,于时亲识有求官者,荅云:‘赵郡李谧,耽学守道,不闷于时,常欲致言,但未有次耳。诸君何为轻自媒衒?’谓其子曰:‘昔郑玄、卢植不远数千里诣扶风马融,今汝明师甚迩,何不就业也?’又谓朝士曰:‘甄琛行不愧时,但未荐李谧,以此负朝廷耳。’又结宇依岩,凭崖凿室,方欲训彼青衿,宣扬坟典,冀西河之教重兴,北海之风不坠。而祐善空闻,暴疾而卒。邦国衔殄悴之哀,儒生结摧梁之慕,况璠等或服议下风,或亲承音旨,师儒之义,其可默乎?
事奏,诏曰:‘谧屡辞征辟,志守冲素,儒隐之操,深可嘉美。可远傍惠、康,近准玄晏,谥曰:贞静处士,并表其门闾,以旌高节。’于是表其门曰文德,里曰孝义云。
郁字永穆,好学沈靖,博通经史。为广平王怀友,深见礼遇。时学士徐遵明教授山东,生徒甚盛,怀征遵明在馆,令郁问其五经义例十余条,遵明所荅数条而已。稍迁国子博士。自国学之建,诸博士率不讲说,其朝夕教授,唯郁而已。谦虚宽雅,甚有儒者之风。再迁通直散骑常侍。建义中,以兄玚卒,遂抚育孤侄,归于乡里。永熙初,除散骑常侍、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兼都官尚书,寻领给事黄门侍郎。三年,于显阳殿讲礼记,诏郁执经。郁解说不穷,群难锋起,无废谈笑。孝武及诸王凡预听者,莫不嗟善。寻病卒,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仪同三司、都督、定州刺史。
谧子士谦,字子约,一名容郎,髫龀丧父,事母以孝闻。母曾欧吐,疑中毒,因跪尝之。伯父玚深所嗟尚,每称:‘此儿吾家颜子也。’年十二,魏广平王赞辟开府参军事。后丁母忧,居丧骨立。有姊适宋氏,不胜哀而死。士谦服阕,舍宅为伽蓝。脱身而出,诣学请业,研精不倦,遂博览群籍,善天文术数。齐吏部尚书辛术召署员外郎,赵郡王叡举德行,皆称疾不就。和士开亦重其名,将讽朝廷,擢为国子祭酒,固辞得免。刺史高元海以礼再致之,称为菩萨。隋有天下,毕志不仕。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口无杀害之言。亲賔至,辄陈樽俎,对之危坐,终日不倦。
李氏宗党豪盛,每春秋二社,必高会极宴,无不沈醉諠乱。尝集士谦所,盛馔盈前,而先为设黍。谓群从曰:‘孔子称黍为五谷之长,荀卿亦云食先黍稷,古人所尚,宁可违乎!’少长肃然,无敢弛惰,退而相谓曰:‘既见君子,方觉吾徒之不德也。’士谦闻而自责曰:‘何乃为人疏,顿至于此!’
家富于财,躬处节俭,每以振施为务。州里有丧事。不均,至相讼。士谦闻而出财补其少者,令与多者相埒。兄弟愧惧,更相推让,卒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谦牵置凉处,饲之过于本主。望见盗刈禾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尝执盗粟者,士谦慰喻之曰:‘穷困所致,义无相责。’遽令放之。其奴尝与乡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其喉,毙于手下。震惧请罪,士谦谓曰:‘卿本无杀心,何为相谢?然可速去,无为吏拘。’性宽厚皆此类也。后出粟万石以贷乡人,属年谷不登,债家无以偿,皆来致谢。士谦曰:‘吾家余粟,本图赈赡,岂求利哉!’于是悉召债家,为设酒食,对之燔契,曰:‘债了矣,幸勿为念也。’各令罢去。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士谦拒之,一无所受。他年饥,多有死者,士谦罄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万计;收埋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田粮种子,分给贫乏。赵郡农人德之,抚其子孙曰:‘此李参军遗惠也。’仁心感物,群犬生子,交共相乳。凶年散谷至万余石,合诸药以救疾疠,如此积三十年。或谓士谦:‘子多阴德。’士谦曰:‘夫言阴德,其犹耳鸣,己独知之,人无知者;今吾所作,吾子皆知,何阴德之有?’
士谦善谈玄理,尝有客在坐,不信佛家应报义。士谦喻之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岂非休咎邪?佛经云“转轮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佛道未来,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鲧为黄熊,杜宇为𫛸鳺,褒君为龙,牛哀为猛兽,君子为鹄,小人为沐,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虵,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之谓邪?’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士谦平生时时为咏怀诗,辄毁其本,不示人。又尝论刑罚,遗文不具。其略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损益,无为顿改。今之赃重者死,是酷而不惩也。语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谓此罪,宜从肉刑,刖其一趾,再犯者,断其左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盗宜黥,又犯,刖落其所用三指;又不悛,则下其腕。无不止也。无赖之人,窜之边裔,职为乱阶,适所以召戎矣,非求安之道也。博弈淫游,盗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则可。’有识者颇以为得政体。
隋开皇八年,终于家。赵州士女闻之,莫不流泪曰:‘我曹不死而令李参军死乎!’会葬者万余人。李景伯等以士谦道著丘园,条其行状,诣尚书省请先生之谥,事寝不行,遂相与树碑于墓。其妻范阳卢氏,亦有妇德。及夫终,所有赙赠,一无所受。谓州里父老曰:‘参军平生好施,今虽殒殁,安可夺其志哉!’乃散粟五百石以赈穷乏,免奴婢六十人。
案赵郡李氏,出自赵将武安君牧。当楚、汉之际,广武君左车则其先也。左车十四世孙恢,字仲兴,汉桓、灵间,高尚不仕,号有道大夫。恢生定,字文义,仕魏,位渔阳太守。有子四人,并仕晋。平字伯括,为乐平太守;机字仲括,位国子博士;隐字叔括,保字季括,位并尚书郎。兄弟皆以儒素著名,时谓之四括。
机子楷,字雄方,位书侍御史,家于平棘南。有男子五人,辑、晃、、劲、叡。辑字护宗,晃字仲黄,字季黄,劲字少黄,叡字幼黄,并以友悌著美,为当世所宗,时所谓四黄者也。辑位高密郡守,二子,慎、敦。晃位镇南府长史,一子,义。劲位书侍御史,四子,盛、敏、隆、喜。叡位高平太守,二子,勗、充。其后,慎、敦居柏仁,子孙甚微。义南徙故垒,世谓之南祖。勗兄弟居巷东,盛兄弟居巷西,世人指其所居,因以为目,盖自此也。义字敬仲,位司空长史。生东宫舍人吉,字彦同。吉生尚书郎聦,字小时。聦生真,字。义深事列于后。勗字景贤,位顿丘太守。勗生赵郡太守颐,字彦祖。颐生勰、系、曾,各有令子,事并列于前。盛位中书郎。三子,纉、袭、阁。纉字纬业,位太尉祭酒。生四子,诞、休、重、苞。诞字绍元,假赵郡太守。生四子,建、追、磪、龟。龟字神龟,位州主簿。生二子,凤林、秀林。
李裔字徽伯。父秀林,小名榼,性温直。太和中,中书博士,为顿丘相,豪右畏之。景明初,试守博陵郡,抑强扶弱,政以严威为名。以母忧去职。后为司徒司马、定州大中正、太中大夫。卒,赠齐州刺史。
裔出后伯父凤林。孝昌中为定州镇军长史,带博陵太守。于时逆贼杜洛周侵乱州界,裔潜引洛周,州遂陷没。洛周特无纲纪,至于市令、驿帅咸以为王,呼曰市王、驿王,乃封裔定州王。洛周寻为葛荣所灭,裔仍事荣。尔朱荣禽葛荣,遂絷裔及高昂、薛脩义、李无为等于晋阳。从荣至洛,荣死乃免。
天平初,以齐神武大丞相咨议参军,参定策功,封固安县伯,为候卫大将军、陕州刺史。及周文帝攻克州城,见害。东魏赠尚书令、司徒、定州刺史。
子子旦袭。子旦弟子雄。
子雄少慷慨有大志,陕州破,因随周军入长安。家世并以学业自通,子雄独习骑射。其兄子旦让之曰:‘弃文尚武,非士大夫素业。’子雄曰:‘自古诚臣贵仕,文武不备而能济功业者鲜矣。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子旦无以应。
仕周,累迁小賔部。后从达奚武与齐人战于芒山,诸军大破,子雄所领独全。累迁凉州总管长史,从滕王逌破吐谷浑于青海,以功加上仪同。宣帝即位,从行军总管韦孝宽略定淮南,拜亳州刺史。隋文帝总百揆,征为司会中大夫,以淮南功,加位上开府。及受禅,拜鸿胪卿,进爵高都郡公。
及晋王广出镇并州,以子雄为河北行台兵部尚书。上谓曰:‘吾儿既少,卿兼文武之才,今者推诚相委,吾无北顾忧矣。’子雄顿首流涕,誓以效命。子雄当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色,王甚敬惮,吏人称焉。岁余,卒官。子公挻嗣。
裔从祖诜字令世,诞弟休之子也。休字绍则,散骑常侍。诜与族兄灵、族弟熙等俱被征,事在高允征士颂。诜位中书侍郎、京兆太守。
诜从祖弟善见,位赵郡太守。
善见子显进,位州主簿、濮阳太守。
显进子映,字晖道,位相州中从事、步兵校尉,赠殷州刺史。
映子普济,学涉有名,性和韵,位济北太守,时人语曰‘入粗入细李普济’。武定中,位北海太守。
映弟育,字仲远,位相州防城别将,以拒葛荣之勋,赐爵赵郡公。后除金紫光禄大夫,卒,赠都官尚书,谥曰贞。
子愔袭,与从父兄普济并应秀才举,时人谓其所居为秀才村。愔位太子舍人。
愔族叔肃,字彦邕,位员外常侍。初谄附侍中元晖。后以左道事侍中穆绍。常裸身被发,画腹衔刀,于隐屏处为绍求福。故绍爱之,荐为黄门郎。性酒狂,从灵太后幸江阳王继第,侍饮颇醉,言辞不逊,抗辱太傅、清河王怿。为有司弹劾,太后恕之。卒于夏州刺史。
肃从弟皦,字景林,有学识,位廷尉少卿,赠齐州刺史,谥曰宣。子慎,武定中,位东平太守。
皦从弟仲琁,司徒左长史、恒农太守。先是宫、牛二姓阻险为害,仲琁示以威惠,即并归伏。累迁左光禄大夫。天平初,迁都于邺,以仲琁为营构都将,进号卫大将军。出为兖州刺史,还除将作大匠,所历并着声绩。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子希良,侍御史。
焕字仲文,小字丑瓌,中书侍郎盛弟隆之后也。隆字太彝,位阜城令。隆生幕县令谋。谋生始平太守景,名犯太祖元皇帝讳。景生东郡太守伯应。伯应生焕。
焕有干用,与郦道元俱为李彪所知。恒州刺史穆泰据代都谋反,焕以书侍御史与任城王澄推究之。焕先驱至州,宣旨晓喻,乃执泰等。景明初,齐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归附,焕以司空从事中郎为军司马,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迎接,仍行扬州事,赐爵容城伯。及荆蛮扰动,敕焕兼通直散骑常侍慰劳之,降者万余家。除梁州刺史。时武兴氐杨集起举兵作逆,敕假焕平西将军,督别将大破集起军。又破秦州贼吕苟儿,及斩氐王杨定。还朝,遇患卒,赠幽州刺史,谥曰昭。
子密,字希邕,少有节操。母患积年,名医疗之不愈,乃精习经方,洞闲针药,母疾得除。由是以医术知名。属尔朱兆弑逆,与勃海高昂为报复计。后从神武,封容城县侯,位襄州刺史。
李义深,赵郡高邑人也。祖真,字令才,位中书侍郎。父绍,字嗣宗,殷州别驾。
义深有当世才用,而心胸险峭,时人语曰:‘剑戟森森李义深。’初以殷州别驾归齐神武,再迁鸿胪少卿。见尔朱兆兵盛,叛归之。兆平,神武恕其罪。迁齐州刺史,好利,多所受纳。转行梁州刺史,为阳夏太守段业告其在州聚敛,被禁止。卒于禁所。
子𫘦𬳿,有才辩,位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陈人称之。后为寿阳道行台左丞,与王琳同陷陈。周末逃归。隋开皇中为永安郡太守、绛州长史,卒。
子政藻,明敏有才干。𫘦𬳿没陈,政藻时为开府行参军,判集书省事,便谢病解职,居处若在丧礼,人士称之。开皇中,历尚书工部员外郎,卒于宜州长史。
𫘦𬳿弟文师,历中书舍人,齐郡太守。
义深弟同轨,体貌魁岸,腰带十围,学综诸经,兼该释氏,又好医术。年二十,举秀才,再迁著作郎,典仪注,修国史,迁国子博士。兴和中,兼通直散骑常侍,使梁。梁武深耽释学,遂集名僧于其爱敬、同泰二寺,讲涅槃大品经,引同轨豫席,兼遣其朝士并共观听,同轨论难久之,道俗咸以为善。
卢景裕卒,齐神武引同轨在馆教诸公子,甚嘉礼之。每旦入授,日暮始归,缁素请业者,同轨夜为解说,四时恒尔,不以为倦。卒,时人伤惜之,神武亦嗟悼之。赠瀛州刺史,谥曰康。
同轨弟幼举,安德太守,以贪污弃市。
幼举弟之良,有干用,位金部郎中。
之良弟幼廉,少寡欲,为儿童时,初不从人家有所求请。尝故以金宝授之,终不取,强付,辄掷之地。州牧以其蒙幼而廉,故以名焉。性聦敏,累迁齐文襄骠骑府长史。文襄荐为济州仪同府长史,又迁瀛州长史。齐神武行经冀部,总合河北六州文籍,商榷户口增损,亲自部分,多在马上征责文簿,指影取备,事非一绪。幼廉应机立成,恒先期会,为诸州准的。神武深加慰勉,仍责诸人曰:‘碎卿等诸人,作得李长史一脚指不!’是时诸人并谢罪,幼廉独前拜恩,观者咸叹美之。神武还并州,以告文襄,文襄喜,谓人曰:‘吾足知人矣!’
文襄嗣事,除霸府掾。时以并州王政所基,求好长史,举者多不见纳。后因大集,谓陈元康曰:‘我教你好长史处,李幼廉即其人也。’遂命为并州长史。常在文襄第内,与陇西辛术等六人,号为馆客。天保初,除太原郡太守。文宣尝与语及杨愔,误称为杨公,以应对失宜,除济阴郡守。累迁太仆大司农二卿、赵州大中正、大理卿,所在称职。
后主时,和士开权重,百僚尽倾,幼廉高揖而已,由是出为南青州刺史。主簿徐干富而暴横,历政不能禁。幼廉初至,因其有犯,收系之。干密通疏,奉黄金百挺、妓婢二十人,幼廉不受,遂杀之。罢还邺。祖孝征执政,求紫石英于幼廉,以其南青州所出。幼廉辞无好者,固请,乃与二两。孝征有不平之言,或以告幼廉。幼廉抗声曰:‘李幼廉结发从宦,誓不曲意求人。天生德于予,孝征其如予何?假欲挫顿,不过遣向并州耳。’时已授并省都官尚书,辞而未报,遂发敕遣之。齐末官至三品已上,悉加仪同,独不霑此例,语人曰:‘我不作仪同,更觉为荣。’卒,赠吏部尚书。
义深族弟神威,幼有风裁,家业礼学,又善音乐,撰集乐书近百卷,卒于尚书左丞。
又有李翥,字彦鸿,世居柏仁,弱冠以文章知名。仕齐,位东平太守。后待诏文林馆,除通直散骑常侍,聘于陈。晚节颇以贪酒为累。贫无居宅,寄止佛寺中。尝著巾帔,终日对酒,招致賔客,风调详雅。
翥从兄子朗,才辞翥之亚,兼有吏能,位中书舍人。
论曰:古人云‘燕、赵多奇士’,观夫李灵兄弟,并有焉。灵则首应弓旌,道光师傅;顺则器标栋干,一时推重;孝伯风范鉴略,盖亦过人。各能克广门业,道风不殒,余庆之美,岂非此之谓乎。至如元忠之倜傥从横,功名自卒;季初之家风素业,昆季兼举。有齐之日,雅道方振。宪之子弟,特盛衣缨,岂唯戚里是凭,固亦文雅所得。安世识具通雅,时干之良。玚以豪俊达,郁则儒博显,谧之高逸,固可谓世有人焉。义深弟兄,人位兼美,子雄才官,不替门绪,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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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四‧列传第二十二  游雅从祖弟明根 高闾 赵逸兄子琰 胡叟 胡方回 张湛 段承根宗钦 阚骃 刘延明 赵柔 索敞 宋繇玄孙游道 江式
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任人也。太武时,与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中书博士。后使宋,授散骑侍郎,赐爵广平子。稍迁太子少傅,领禁兵,进爵为侯。受诏与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为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征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竟无所成。
雅性刚戆,好自矜诞,凌猎人物。高允重雅文学,而雅轻允才,允性柔宽,不以为恨。允将婚于邢氏,雅劝允娶其族,允不从。雅曰:‘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其贵己贱人,皆此类也。允著征士颂,殊重雅。雅因议论长短,忿儒者陈奇,遂陷奇至族。议者深责之。卒,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
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广平太守。
明根幼年遭乱,为栎阳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浆壶倩人书字路边,书地学之。长安镇将窦瑾见之,呼问,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赎之,教书。年十六,辞雅归乡里,于白渠坎为窟,读书积岁。雅称荐之,太武擢为中书学生。性寡欲,综习经史。
文成践阼,为都曹主书。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员外散骑常侍、安乐侯,使宋。宋孝武称其长者,迎送礼加常使。献文时,累迁东兖州刺史,封新泰侯,为政清平。孝文时为仪曹长,清约恭谨,号为称职。历仪曹尚书,加散骑常侍。迁大鸿胪卿、河南王干师,尚书如故,随例降侯为伯。又参定律令,屡进谠言。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优诏许之。引入陈谢,悲不自胜,帝言别殷劝,仍为流涕,赐青纱单衣、委貌冠、被褥、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行礼辟雍,赐步挽一乘,给上卿禄,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令,赐布帛等。归本郡,又赐安车、两马、幄帐、被褥。车驾幸邺,明根朝于行宫,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国有大事,恒玺书访之。旧疾发动,手诏问疾,太医送药。卒于家,宣武吊祭赠赗甚厚,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谥靖侯。
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处身以仁和,接物以礼让,时论贵之。孝文初,明根与高闾以儒老学业,特被礼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随,而闾以才笔,时侮明根。世号高、游焉。
子肇袭,字伯始,孝文赐名焉。博综经史。孝文初,为内秘书侍御中散,稍迁典命中大夫。车驾南伐,肇表谏,不纳。寻迁太子中庶子。肇谦素敦重,文雅见任。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禄养,出为本州南安王桢镇北府长史,带魏郡太守。王薨,复为高阳王雍镇北府长史,太守如故。为政清简,加以匡赞,历佐二王,甚有声绩。以父忧解任。复授黄门侍郎,兼侍中,为畿内大使,黜陟善恶,赏罚分明。历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黄门如故。肇儒者,动存名教,直绳所举,莫非伤风败俗。持法仁平,断狱务于矜恕。尚书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慑惮,以肇名与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赐,执志不许,高肇甚衔之,宣武嘉其刚梗。
卢昶之在朐山也,肇谏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于我非急,于贼为利。如闻贼将屡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帝将从之,寻而昶败。迁侍中。梁军主徐玄明斩其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郁州内附。朝议遣兵赴援,肇表以为不宜劳师争海岛之地,帝不纳。及大将军高肇伐蜀,肇又陈愿俟后图,又不纳。
明帝即位,迁中书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迁尚书右仆射。肇于吏事断决不速,主者咨呈反复,至于再三,必穷其理,然后下笔。虽宠势干请,终无回挠,方正之操,时人服之。及元叉废灵太后,将害太傅、清河王怿,乃集公卿会议其事。于时,群官莫不失色顺旨,肇独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卒,谥文贞公。
肇外宽柔,内刚直,耽好经传,手不释书。善周易、毛诗,尤精三礼。为易集解,撰冠婚仪、白珪论,诸赋表启凡七十五篇。谦廉不竞,曾撰儒碁,以表其志。清贫寡欲,资仰俸禄而已。为廷尉时,宣武尝敕肇有所降恕,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其执意如此。及明帝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封肇文安县侯。肇独曰:‘子袭父位,今古之常,因此获封,何以自处?’固辞不应。论者高之。
子祥,字宗良,颇有才学。袭爵新泰伯,位国子博士,领尚书郎中。明帝以肇昔辞文安之封,复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论肇前议清河,守正不屈,乃封祥高邑县侯。卒,赠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刺史,谥曰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晋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有碑在蓟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别驾。父洪,字季愿,位陈留王从事中郎。闾贵,乃赠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闾早孤,少好学,博综经史,下笔成章。少为车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诣崔浩。浩与语奇之,使为谢中书监表。明日,浩历租车过,驻马呼闾,诸车子皆惊。闾本名驴,浩乃改为闾,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为中书侍郎。文成崩,乙浑擅权,内外危惧,文明太后临朝诛浑,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赐爵安乐子。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以功进爵为侯。献文传位,徙御崇光宫,闾表上至德颂。高允以闾文章富逸,举以自代,遂为献文所知,参论政事。
承明初,为中书令、给事中,委以机密。文明太后甚重闾,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太和三年,出师讨淮北,闾表谏,陈四疑,请时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军电发,有若摧朽,何虑四难也。’迁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闾表以为若不班禄,则贪者肆其奸情,清者不能自保,诏从闾议。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令辩忠佞。闾曰:‘佞者饰知以行事,忠者发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体而异名,忠佞异名而同理。求之于同,则得其所以异;寻之于异,则失其所以同。出处同异之间,交换忠佞之境,岂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饰佞,如楚之子綦,后事虽忠,初非佞也?’闾曰:‘子綦谏楚,初虽随述,终致忠言,此适欲几谏,非为佞也。子綦若不设初权,后忠无由得显。’帝善闾对。
后上表曰: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战,则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赏罚以劝之。用能辟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室家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历代为边患者,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鬬,互相围逼,难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于要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施却敌,多置弓弩。狄来,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始必惩。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刀楯,二万人专习骑矟。修立战场,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敌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兵器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郡兵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作米,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领,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若来拒,与决战,若其不来,然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三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必就。军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
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孝文诏曰:‘比当与卿面论。’
又诏闾为书问蠕蠕。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帝曰:‘卿职典文辞,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应谢所任。’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屡犯边境,如臣愚见,谓不宜吊。’帝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是何言欤?’闾遂免冠谢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准使殷灵诞,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及还,果被谮愬,以致极刑。今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大飨群官,孝文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长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帝大悦。又议政于皇信堂,闾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愿终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后?’对曰:‘创制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致之于宪,谓之刑。然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帝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者为政?何者为事?’对曰:‘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综。’
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粟牛马等。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邺。帝颇嫌之。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车驾亲幸悬瓠。闾表谏:洛阳草创,武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帝不纳。武果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帝谓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实由晚一月日故耳。’闾曰:‘古攻战法,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征,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尔,庶事造创,愿陛下当从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封禅。今虽江介不賔,然中州地略以尽平,岂可圣明之辰,而阙盛礼?’帝曰:‘荆扬未一,岂得如卿言也?’闾以江南非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帝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此非近中国乎?’
及车驾至邺,孝文频幸其州馆,下诏褒扬之。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兼行,恩法并举。’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军,于政体不便,表宜复旧。帝不悦。岁余,表求致仕,优荅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帝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上表陈谢。
宣武践阼,闾累表逊位,优诏授光禄大夫,金章紫绶,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授。及辞,引见东堂,赐以肴羞,访之大政。以其先朝儒旧,告老求归,帝为之流涕。优诏赐安车、几杖、舆马、缯彩、衣服、布帛,事从丰厚。百僚饯之,犹群公之祖二疏也。闾进陟北芒,上望阙表以示恋慕之诚。卒于家,谥文贞。
闾好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后称二高,为当时所服。闾强果敢直谏,其在私室,言裁闻耳;及于朝廷广众之中,则谈论锋起,人莫能敌。孝文以其文雅之美,每优礼之。然贪褊矜慢。初在中书,好詈辱诸博士。学生百余人,有所干求者,无不受其贿。及老为二州,乃更廉俭自谨,有良牧之誉。
子元昌袭爵,位辽西、博陵二郡太守。
闾弟悦,笃志好学,有美于闾,早卒。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后为赫连屈丐所虏,拜著作郎。太武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子云美新,固宜容之。’帝乃止。历中书侍郎、赤城镇将,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典,白首弥勤,年逾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余篇。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为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氐。氐王杨难当称藩,太武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令。
温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秕。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遇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旁,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还刃主。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
初为兖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四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岁月推移,迁窆无冀,乃绝盐粟,断诸肴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应等乃还乡葬焉。
应弟煦,字賔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胡叟字伦许,安定临泾人也,世为西夏著姓。叟少聦慧,年十三,辩疑释理,鲜有屈焉。学不师受,披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焉。好属文,既善典雅之词,又工鄙俗之句。
以姚氏将衰,遂入长安观风化。隐匿名行,惧人见知。时京兆韦祖思少阅典坟,多蔑时彦,待叟不足。叟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当与君论天人之际,何遽返乎?’叟曰:‘论天人者其亡久矣,与君相知,何夸言若是。’遂归主人,赋韦、杜二族,一宿而成。时年十八矣。其述前载,无违旧美;叙中世,有协时事;而末及鄙黩。人皆奇其才,畏其笔。
叟孤飘坎 21484.gif ,未有仕路,遂入汉中。宋梁、秦二州刺史冯翊吉翰颇相礼接。授叟末佐,不称其怀。未几,翰迁益州,叟随入蜀。时蜀沙门法成率僧数千人铸丈六金像,宋文帝恶其聚众,将加大辟。叟闻之,即赴丹杨,启申其美,遂免。复还蜀,法成遗其珍物,价直千余匹,叟一无所受。
后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叟乃为诗,示所知广平程伯达。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賔,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𬶍,眄楚悼灵均。何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伯达见诗,谓曰:‘凉州虽地居戎域,然自张氏以来,号有华风。今则宪章无亏,何祝𬶍之有?’叟曰:‘贵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义而未允。吾之择木,夙在大魏,与子暂违,非久阔也。’岁余,牧犍破降。
叟既先归魏,朝廷以其识机,赐爵始复男。家于密云,蓬室草筵,唯以酒自适。谓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胜焦先,志意所栖,谢其高矣。’文成时,召叟及舒,并使作檄,檄宋、蠕蠕。舒文劣于叟。寻归家,不事产业,常苦饥贫,然不以为耻。养子字螟蛉,以自给养,每至贵胜门,恒乘一牸牛,弊韦袴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斛,饮啖醉饱,盛余肉饼以付螟蛉。见车马荣华者,视之蔑如也。尚书李敷尝遗以财,都无所取。初,叟一见高允曰:‘吴、郑之交,以纻缟为美谈,吾之于子,以弦韦为幽贽,以此言之,彼可无愧也。’于允馆见中书侍郎赵郡李璨,被服华靡,叟贫老衣褐,璨颇忽之。叟谓曰:‘李子,今若相脱体上袴褶衣帽,君欲作何许也?’讥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
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则泪下若孺子号。春秋当祭之前,则先求旨酒美膳,将其所知广宁常顺阳、冯翊田文宗、上谷侯法隽,提壶执俎,至郭外空静处,设坐奠拜,尽孝思之敬。时炖煌氾潜家善酿酒,每节送一壶与叟。著作佐郎博陵许赤武、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再三之惠,以为过厚,子惠于叟,何其恒也?’潜曰:‘我恒给祭者,以其恒于孝思也。’论者以潜为君子矣。顺阳等数子,禀叟奖示,颇涉文流。
高闾曾造其家,遇叟短褐曳柴,从田归舍,为闾设浊酒蔬食,皆手自办。然案其馆宇卑陋,园畴褊局,而饭菜精洁,醢酱调美。见其二妾,并年衰跛眇,衣布穿弊。闾见其贫,以衣物直十余匹赠之,亦无辞免。闾作宣命赋,叟为之序。密云左右皆祗仰其德,岁时奉以布麻谷麦,叟随分散之,家无余财。卒,无子,无家人营主凶事,胡始昌迎殡之于家,葬于墓次。即令弟继之,袭其爵始复男、武威将军。叟与始昌虽宗室,性气殊诡,不相附,其存,往来乃简;及亡,而收恤至厚。议者以为非必敦哀疏宗,或缘求利品秩也。
胡方回,安定临泾人也。父义周,姚泓黄门侍郎。方回仕赫连屈丐为中书侍郎。涉猎史籍,辞彩可观,为屈丐统万城铭、虵祠碑诸文,颇行于世。太武破赫连昌,方回入魏,未为时知。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荐,帝览之嗟美,问知方回,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迁侍郎,与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徒崔浩及当时朝贤,并爱重之。清贫守道,以寿终。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炖煌深泉人也。魏执金吾恭九叶孙,为河西著姓。祖质,仕凉,位金城太守。父显,有远量,武昭王据有西夏,引为功曹,甚器异之。尝称曰:‘吾之臧子原也。’位酒泉太守。
湛弱冠知名凉土,好学能属文,冲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逊,位兵部尚书。凉州平,拜宁远将军,赐爵南浦男。司徒崔浩识而礼之。浩注易,叙曰:‘炖煌张湛、金城宗钦、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并有俊才,见称西州。每与余论易,余以左氏传卦解之,遂相劝为解注,故为之解。’其见称如此。湛至京师,家贫不立,操尚无亏。浩常给其衣食,荐为中书侍郎,湛知浩必败,固辞。每赠浩诗颂,多箴规之言。浩亦钦敬其志,每常报荅,极推崇之美。浩诛,湛惧,悉烧之,闭门却扫,庆吊皆绝,以寿终。
兄铣,字怀义,闲粹有才干,仕沮渠蒙逊,位建昌令。性至孝,母忧,哀毁过人,服制虽除,而蔬粝弗改。崔浩礼之与湛等。卒于征西参军。
怀义孙通,字彦绰,博通经史,沈冥不预时事。顿丘李彪钦其学行,与之游款。及彪用事,言于中书令李冲,冲召见,甚器重之。太和中,征中书博士、中书侍郎,永平中,又征汾州刺史,皆不赴,终于家。
通四子,彻、麟、俭、凤,皆传家业,知名于世。彻字方明,位侍中、卫尉卿,封西平县公。子敢之袭,位太中大夫、乐陵郡守。麟字嘉应,位广平太守。俭字元慎,位凉州刺史。凤字孔鸾,位国子博士、散骑常侍,著五经异同评十卷,为儒者所称。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云汉太尉颎九世孙也。父晖,字长祚,身八尺余,师事欧阳汤,汤甚器爱之。有一童子与晖同志,后二年,童子辞归,从晖请马。晖戏作木马与童子。甚悦,谢晖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游学,今将归,损子厚赠,无以报德。子后至常伯封侯,非报也,且以为好。’言终,乘马腾虚而去。晖乃自知必将贵。仕乞伏炽盘为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炽盘子慕末袭位,政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慕璝内附,晖与承根归魏。太武至长安,人告晖欲南奔,云置金于马鞯中。帝密遣视之,果如告者言,斩之于市,暴尸数日。时有儒生京兆林白奴,钦晖德音,夜窃其尸,置之枯井。女为炖煌张氏妇,闻之,乃向长安收葬。
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无终。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与同郡阴仲达俱被浩引,以为俱凉土文华,才堪注述,言之太武,并请为著作郎,引与同事。世咸重承根文而薄其行。甚为炖煌公李宝所敬待。浩诛,承根与宗钦等俱死。
宗钦字景若,金城人。少好学,有儒者风。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上东宫侍臣箴。太武平凉州,入魏,赐爵卧树男,拜著作郎。与高允书,赠诗,允荅书并诗,甚相褒美。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
阚骃字玄阴,炖煌人也。祖倞,父玖,并有名于西土,玖位会稽令。骃博通经传,聦敏过人,三史群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注王朗易传,撰十三州志。沮渠蒙逊甚重之,常侍左右,访以政事损益,拜秘书、考课郎中,给文吏三十人,典校经籍,刊定诸子三千余卷。牧犍待之弥重,拜大行台,迁尚书。及姑臧平,乐平王丕镇凉州,引为从事中郎。王薨,迁京师。家甚贫,不免饥寒。性能多食,一饭至三升乃饱。卒,无后。
刘延明,炖煌人也。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延明年十四,就博士郭瑀。瑀弟子五百余人,通经业者八十余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延明。遂别设一席,谓弟子曰:‘吾有一女,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婚焉。’延明遂奋衣坐,神志湛然曰:‘延明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延明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葺。延明时侍侧,请代其事。王曰:‘躬自执者,欲人重此典籍。吾与卿相遇,何异孔明之会玄德。’迁抚夷护军,虽有政务,手不释卷。昭王曰:‘卿注记篇籍,以烛继昼,白日且然,夜可休息。’延明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将至,孔圣称焉。延明何人斯,敢不如此。’延明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四卷,炖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行于世。
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筑陆沈观于西苑,躬往礼焉,号玄处先生。学徒数百,月致羊酒。牧犍尊为国师,亲自致拜,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时同郡索敞、阴兴为助教,并以文学见称,每巾衣而入。
太武平凉州,士庶东迁,夙闻其名,拜乐平王从事中郎。太武诏诸年七十已上,听留本乡,一子扶养。延明时老矣,在姑臧岁余,思乡而返,至凉州西四百里韭谷窟,疾卒。
太和十四年,尚书李冲奏:延明河右硕儒,今子孙沈屈,未有禄润,贤者子孙,宜蒙显异。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故乐平王从事中郎炖煌刘延明,着业凉城,遗文在兹。如或愆衅,当蒙数世之宥,况乃维祖逮孙,相去未远,而令久沦皂隶,不获收异,儒学之士,所为窃叹。乞敕尚书,推检所属,甄免碎役,敦化厉俗,于是乎在。’诏曰:‘太保启陈,深合劝善,其孙等三家,特可听免。’河西人以为荣。
赵柔字元顺,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学,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时,为金部郎。太武平凉州,内徙京师。历著作郎、河内太守,甚著信惠。柔尝在路,得人所遗金珠一贯,价直数百缣,柔呼主还之。后有人遗柔铧数百枚者,柔与子善明鬻之市。有人从柔买,柔索绢二十疋。有商人知其贱,与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与人交易,一言便定,岂可以利动心?’遂与之。搢绅之流,闻而敬服。陇西王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洹精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为当时俊僧所钦味。又凭立铭赞,颇行于世。
子默,字冲明,武威太守。
索敞字巨振,炖煌人也。为刘延明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延明业。凉州平,入魏,以儒学为中书博士。京师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以丧服散在众篇,遂撰比为丧服要记。出补扶风太守,在位清贫,卒官。时旧同学生等为请谥,诏赠凉州刺史,谥曰献。
初,敞之在凉州,与乡人阴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师,被罪,徙和龙,届上谷,困不前达,土人徐能抑掠为奴。敞因行至上谷,遇见世隆,对泣而别。敞为诉理,得免。世隆子孟贵,性至孝,每向田芸耨,早朝拜父,来亦如之,乡人钦焉。
宋繇字体业,炖煌人也,世仕张氏。父僚,张玄靓武兴太守。繇生而僚为张邕所诛。五岁丧母,事伯母张氏以孝闻。八岁而张氏卒,居丧过礼。喟然谓妹夫张彦曰:‘门户倾覆,负荷在繇,不衔胆自厉,何以继承先业。’遂随彦至酒泉,追师就学,闭室读书,昼夜不倦,博通经史。吕光时,举秀才,除郎中。后奔段业,为中散骑常侍。以业无远略,西奔凉武昭王。历位通显,家无余财,虽兵革间,讲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
沮渠蒙逊平酒泉,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氏,欣得宋繇耳。’拜尚书吏部郎中,委以铨衡。蒙逊将死,以子牧犍托之。牧犍以为左丞,送其妹兴平公主于京师。太武拜繇河西王右丞相,锡爵清水公。及平凉州,从牧犍至京师,卒,谥恭公。
长子岩袭爵,改为西平侯。岩子荫,中书议郎、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卒,赠咸阳太守。荫子季预,性清严,居家如官,位勃海太守。子游道。
游道弱冠随父在郡,父亡,吏人赠遗无所受,事母以孝闻。与叔父别居,叔父为奴诬以构逆,游道诱令返,雪而杀之。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史,又以为府佐。广阳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广阳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恶能讨,宋游道。’
孝庄即位,除左中兵郎中。为尚书令临淮王彧谴责,游道乃执版长揖曰:‘下官谢王瞋,不谢王理。’即日诣阙上书曰:‘徐州刺史元孚频有表,云伪梁广发士卒,图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请应实,所以量奏给武官千人。孚今代下,以路阻自防,遂纳在防羽林八百人,辞云疆境无事,乞将还家。臣忝局司,深知不可。尚书令临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云宜依判许。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负圣明。但孚身在任,乞师相继;及其代下,便请放还。进退为身,无忧国之意。所请不合,其罪下科。彧乃召臣于尚书都堂云:“卿一小郎,忧国之心,岂厚于我?”丑骂溢口,不顾朝章。右仆射臣世隆、吏部郎中臣薛琡已下百余人,并皆闻见。臣实献直言云:“忠臣奉国,事在其心,亦复何简贵贱?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难,方清宫以迎篡贼;郑先护立义广州,王复建旗往讨。趣恶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僚,乃欲为私害政!”为臣此言,彧赐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贵臣,乞解郎中。’帝召见游道,嘉劳之。彧亦奏言:‘臣忝冠百僚,遂使一郎攘袂高声,肆言顿挫,乞解尚书令。’帝乃下敕,听解台郎。
后除司州中从事。时将还邺,会霖雨,行旅拥于河桥。游道于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时节作此声也?固大痴!’游道应曰:‘何时节而不作此声也?亦大痴!’后齐神武自太原来朝,见之曰:‘此人是游道邪?常闻其名,今日始识其面。’迁游道别驾,后日,神武之司州,飨朝士,举觞属游道曰:‘饮高欢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为人,合饮此酒。’
及还晋阳,百官辞于紫陌,神武执游道手曰:‘甚知朝贵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怀畏虑,当使卿位与之相似。’于是启以游道为中尉。文襄执请,乃以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以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游道入省,劾太师咸阳王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官贷金银,催征酬价。虽非指事赃贿,终是不避权豪。又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始依故事于尚书省立门名,以记出入早晚。令仆已下皆侧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诸王妃、太妃是其近亲者,皆被征责。都官郎中毕义云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辄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于是反诬游道厉色挫辱己,遂枉拷群令史证成之。与左仆射襄城王旭、尚书郑述祖等上言曰:
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谨案:尚书左丞宋游道,名望本阙,功绩何纪?属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际,叨窃台郎。躁行谄言,肆其奸诈,罕识名义,不顾典文。人鄙其心,众畏其口。出州入省,历忝清资,而长恶不悛,曾无忌讳,毁誉由己,憎恶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报隙,与郎中毕义云递相纠举。
又左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将军在省日,判听。游道发怒曰:‘往日官府成何物官府?将此为例!’又云:‘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请问,游道并皆承引。案律:‘对捍诏使,无人臣之礼大不敬者死。’对捍使者尚得死坐,况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称夷、齐,心怀盗跖,欺公卖法,受纳苞苴,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赃污未露,而奸诈如是,举此一隅,余诈可验。今依礼据律,处游道死罪。
是时朝士皆分为游道不济。而文襄闻其与隆之相抗之言,谓杨遵彦曰:‘此真是鲠直大刚恶人。’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诏付廷尉,游道坐除名。
文襄使元景康谓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他经略,不忍杀卿。’游道从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又以为太原公开府咨议。及平阳公为中尉,游道以咨议领书侍御史。寻以本官兼司徒左长史。
及文襄疑黄门郎温子昇知元瑾之谋,系诸狱而饿之,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云卿僻于朋党,将为一病。今卿真是重旧节义人,此情不可夺。子昇吾本不杀之,卿葬之何所惮?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
寻除御史中尉。东莱王道习参御史选,限外投状,道习与游道有旧,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收游道,辩而判之曰:‘游道禀性犷悍,是非肆己,吹毛洗垢,创疵人物。往与郎中兰景云忿竞,列事十条,及加推穷,便是虚妄。方共道习,陵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难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狱吏欲为脱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公命所著,不可辄脱。’文襄闻而免之。游道抗志不改。
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于少府复检主司盗截,得钜万计。奸吏反诬奏之,下狱。寻得出,不归家,径之府理事。卒,遗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赠谥。赠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机密,重赠仪同三司,谥曰贞惠。
游道刚直,疾恶如仇,见人犯罪,皆欲致之极法。弹纠见事,又好察阴私,问狱察情,捶挞严酷。兖州刺史李子贞在州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子贞预建义勋,意将含忍。游道疑陈元康为其内助,密启云:‘子贞、元康交游,恐其别有请属。’文襄怒,于尚书都堂集百僚,扑杀子贞。又兖州人为游道生立祠堂,像题曰‘忠清君’。游道别劾吉宁等五人同死,有欣悦色。朝士甚鄙之。
然重交游,存然诺之分。历官严整,而时大纳贿,分及亲故之艰匮者,其男女孤弱,为嫁娶之,临丧必哀,躬亲营视。为司州纲纪,与牧昌乐、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经恤之。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奖曰:‘我年位已高,会用弟为佐史,令弟北面于我足矣。’游道曰:‘不能。’既而奖为河南尹,辟游道为中正,使者相属,以衣帢待之,握手欢谑。元颢入洛,奖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人赵绍兵杀之。游道为奖讼冤,得雪。又表为请赠,回己考一汎阶以益之。又与刘𫷷结交,托𫷷弟粹于徐州杀赵绍。后刘𫷷伏法于洛阳,粹以徐州叛,官军讨平之,枭粹首于邺市。孙腾使客告市司,得五百匹后,听收。游道时为司州中从事,令家人作刘粹所亲,于州陈诉,依律判许,而奏之。敕至,市司犹不许,游道杖市司,勒使速付。腾闻大怒,游道立理以抗之。既收粹尸,厚加赠遗。李奖二子构、训居贫,游道后令其求三富人死事判免之,凡得钱百五十万,尽以入构、训。其使气党侠如此。时人语曰:‘游道猕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貌,何谓丑者必无情。’
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曰:‘贤从在门外,大好人,宜自迎接。’为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猕猴而衣帽也。将与构绝,构谢之,豁然如旧。游道死后,构为定州长史,游道第三子士逊为墨曹、博陵王管记,与典签共诬奏构。构于禁所祭游道而诉焉。士逊昼卧如梦者,见游道怒己曰:‘我与构恩义,汝岂不知?何共小人谋陷清直之士!’士逊惊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约、士慎等曰:‘吾执法太刚,数遭屯蹇,性自如此,子孙不足以师之。’诸子奉父言,柔和谦逊。
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识,稍迁中书舍人。赵彦深引入内省,参典机密。历中书、黄门侍郎,迁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恒领黄门侍郎。自处机要,近二十年,周慎温恭,甚为彦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彦深为刺史。珽奏以士素为东郡守,中书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还除黄门侍郎,共典机密。
士约亦重善士,官尚书左丞。
江式字法安,陈留济阳人也。六世祖琼,字孟琚,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诂训。永嘉大乱,琼弃官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土,世传家业。祖强,字文威,凉州平,内徙代京。上书三十余法,各有体例,又献经史诸子千余卷,由是拜中书博士。卒,赠敦煌太守。父诏兴,高允奏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以谨厚称。卒于赵郡太守。
式少专家学,数年中,常梦两人时相教授,及寤,每有记识。初拜司徒长兼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符节令。以书文昭太后尊号谥册,除奉朝请,仍符节令。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延昌三年三月,式表曰:
臣闻伏牺氏作而八卦形其画,轩辕氏兴而灵龟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宣之王迹,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殊仓氏矣。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盖是史颉之遗法。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孔子修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
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式,颇有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世人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吏人上书,省字不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其书形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应运制作,大司马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
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学之师也。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俗儒之穿凿,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属,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时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然其字诂,方之许篇,古今体用,或得或失。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时,博开古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
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按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使宫、商、角、征、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
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免为 2918a.gif ,神 459d.gif 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所关古,莫不惆怅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识古。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而祖遇洛阳之乱,避地河西,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时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业。
暨臣暗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是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及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以类编联,文无复重,统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夏之声,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字之域。典书秘书所须之书,乞垂敕给;并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书生各五人,专令抄写。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评议疑隐,庶无纰缪。所撰名目,伏听明旨。
诏曰:‘可如所请,并就太常,冀兼教八书史也。其有所须,依请给之。名目待书成重闻。’式于是撰集字书,号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体依许氏说文为本,上篆下隶。正光中,兼著作郎。卒官,赠巴州刺史。其书竟未能成。
式兄子征虏将军顺和,亦工篆书。
先是,太和中,兖州人沈法会能隶书。宣武之在东宫,敕法会侍书。后以隶迹见知于闾里者甚众,未有如崔浩之妙。
论曰:游雅才业,亦高允之亚,至于陷族陈奇,斯所以绝世而莫祀。明根雅道儒风,终受非常之遇,以太和之盛,有乞言之重,抑乃旷世一时。肇既聿修,克隆堂构,正清梗概,颠沛不渝,辞爵主幼之年,抗节臣权之日,顾视群公,其风固已远矣。高闾发言有章句,下笔富文词,故能受遇累朝,见重明主,挂冠谢事,礼备悬舆。美矣!赵逸文雅自业,琰加之孝义,可谓世有人焉。胡叟显晦之间,优游无闷,亦一代之异人欤!胡方回、张湛、段承根、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皆通涉经史,才志不群,价重西州,有闻东国,故流播之中,自拔泥滓。人之不可以无能,信也。宋繇处屈能申,络致显达。游道刚直自立,任使为累。江式能世其业,亦足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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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五‧列传第二十三 王慧龙玄孙松年 五世孙劭 郑羲孙述祖 从曾孙道邕 道邕子译 译叔祖俨 俨从子伟
王慧龙,太原晋阳人,晋尚书仆射愉之孙,散骑侍郎缉之子也。幼聦慧,愉以为诸孙之龙,故名焉。初,宋武微时,愉不为之礼,及得志,愉合家见诛。慧龙年十四,为沙门僧彬所匿,因将过江。津人见其行意匆匆,疑为王氏子孙。彬称为受业者,乃免。既济,遂西上江陵,依叔祖忱故吏荆州前中从事习辟彊。时刺史魏咏之卒,辟彊与江陵令罗脩、前别驾刘期公、土人王腾等谋举兵,推慧龙为盟主,克日袭州城。而宋武闻咏之卒,亦惧江陵有变,遣其弟道规为荆州,众遂不果。罗脩等将慧龙又与僧彬北诣襄阳。晋雍州刺史鲁宗之资给慧龙,送度江,遂奔姚兴。自言也如此。
姚泓灭,慧龙归魏。明元引见与言,慧龙请效力南讨,言终,俯而流涕,天子为之动容。谓曰:‘朕方混一车书,席卷吴会,卿情计如此,岂不能相资以众乎?’然亦未之用。后拜洛城镇将,镇金墉。会明元崩,太武初即位,咸谓南人不宜委以师旅之任,遂停前授。
初,崔浩弟恬闻慧龙王氏子,以女妻之。浩既婚姻,及见慧龙,曰:‘信王家儿也。’王氏世齇鼻,江东谓之‘齇王’。慧龙鼻渐大,浩曰:‘真贵种矣!’数向诸公称其美。司徒长孙嵩闻之不悦,言于太武,以其嗟服南人则有讪鄙国化之意。太武怒,召浩责之。浩免冠陈谢得释。慧龙由是不调。久之,除乐安王范傅,领并、荆、扬三州大中正。慧龙抗表,愿得南垂自效,崔浩固言之,乃授南蛮校尉、安南大将军左长史。
及宋荆州刺史谢晦起兵江陵,引慧龙为援。慧龙督司马灵寿等一万人,拔其思陵戍,进围项城。晦败,乃班师。后宋将王玄谟寇滑台,诏假慧龙楚兵将军,与安颉等同讨之。相持五十余日,诸将以贼盛,莫敢先,慧龙设奇兵大破之。太武赐以剑马钱帛,授龙骧将军,赐爵长社侯,拜荥阳太守,仍领长史。在任十年,农战并修,大着声绩,招携边远,归附者万余家,号为善政。
其后宋将到彦之、檀道济频顿淮、颍,大相侵掠,慧龙力战,屡摧其锋。彦之与友人萧斌书曰:‘鲁轨顽钝,马楚粗狂,亡人之中,唯王慧龙及韩延之可为深惮。不意儒生懦夫,乃令老子讶之。’宋文纵反间,云慧龙自以功高而位不至,欲引寇入边,因执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以叛。太武闻曰:‘此必不然,是齐人忌乐毅耳。’乃赐慧龙玺书曰:‘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风尘之言,想不足介意也。’宋文计既不行,复遣刺客吕玄伯购慧龙首二百户男、绢一千匹。玄伯为反间来,屏人有所论。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有尺刀。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也,吾不忍害此人。’左右皆言义隆贼心未已,不杀玄伯,无以创将来。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且吾方以仁义为干卤,又何忧乎刺客。’遂舍之。时人服其宽恕。
慧龙自以遭难流离,常怀忧悴,乃作祭伍子胥文以寄意焉。生一男一女,遂绝房室,布衣蔬食,不参吉事,举动必以礼。太子少傅游雅言于朝曰:‘慧龙,古之遗孝也。’撰帝王制度十八篇,号曰国典。真君元年,拜使持节、宁南将军、武牢镇都副将,未至镇而卒。
临没,谓功曹郑晔曰:‘吾羇旅南人,恩非旧结,蒙圣朝殊特之慈,得在疆埸效命,誓愿鞭尸吴市,戮坟江阴。不谓婴此重疾,有心莫遂,非唯仰愧国灵,实亦俯惭后土。修短命也,夫复何言!身殁后,乞葬河内州县之东乡,依古墓而不坟,足藏发齿而已。庶其魂而有知,犹希结草之报。’时制,南人入国者,皆葬桑干。晔等申遗意,诏许之。赠安南将军、荆州刺史,谥穆侯。吏人及将士共于墓所起佛寺,图慧龙及僧彬像而赞之。吕玄伯感全宥之恩,留守墓侧,终身不去。子宝兴袭爵。
宝兴少孤,事母至孝。尚书卢遐妻,崔浩女也。初,宝兴母及遐妻俱孕,浩谓曰:‘汝等将来所生,皆我之自出,可指腹为亲。’及昏,浩为撰仪,躬自监视,谓诸客曰:‘此家礼事,宜尽其美。’及浩被诛,卢遐后妻宝兴从母也,缘坐没官。宝兴亦逃避,未几得出。卢遐妻时官赐度斤镇高车滑骨,宝兴尽卖货产,自出塞赎之以归。州辟中从事、别驾,举秀才,皆不就。闭门不交人事。袭爵封长社侯、龙骧将军。卒,子琼袭爵。
琼字世珍,孝文赐名焉。太和九年,为典寺令。十六年,降侯为伯。帝纳其长女为嫔,拜前将军、并州大中正。正始中,为光州刺史,有受纳响,为中尉王显所劾,终得雪免。神龟中,除左将军、兖州刺史。去州归京,多年沈滞。所居在司空刘腾宅西,腾虽势倾朝野,初不候之。腾既权重,吞并邻宅,增广旧居,唯琼终不肯与,以此久见屈抑。
琼女适范阳卢道亮,不听归其夫家。女卒,哀恸无已,琼仍葬之别所,冢不即塞,常于圹内哭泣,久之乃掩,当时深怪之。加以聋疾,每见道俗,乞丐无已,造次见之,令人笑愕。道逢太保、广平王怀,据鞍抗礼,自言马瘦,怀即以诞马并乘具与之。尝诣尚书令李崇,骑马至其黄阁,见崇子世哲,直问继伯在否,崇趋出,琼乃下。崇俭而好以纸帖衣领,琼哂而掣去之。崇小子青肫尝盛服。宠势亦不足恨。领军元叉使奴遗琼马,琼并留奴。王诵闻之笑曰:‘东海之风,于兹坠矣。’
孝昌三年,除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令。时琼子遵业为黄门郎,故有此授。卒,赠征北将军、中书监、并州刺史。自慧龙入国,三世一身,至琼始有四子。
长子遵业,风仪清秀,涉历经史。位著作佐郎,与司徒左长史崔鸿同撰起居注。迁右军将军、兼散骑常侍,慰劳蠕蠕。乃诣代京,采拾遗文,以补起居所阙。与崔光、安丰王延明等参定服章。及光为孝明讲孝经,遵业预讲,延业录义,并应诏作释奠侍宴诗。时人语曰:‘英英济济,王家兄弟。’转司徒左长史、黄门郎,监典仪注。
遵业有誉当时,与中书令陈郡袁翻、尚书琅邪王诵并领黄门郎,号曰三哲。时政归门下,世谓侍中、黄门为小宰相,而遵业从容恬素,若处丘园。尝著穿角履,好事者多毁新履以学之。以胡太后临朝,天下方乱,谋避地,自求徐州。太后曰:‘王诵罢幽州始作黄门,卿何乃欲徐州也?更侍一二年,当有好处分。’遵业兄弟并交游时俊,乃为当时所美。及尔朱荣入洛,兄弟在父丧中,以于庄帝有从姨兄弟之亲,相率奉迎,俱见害河阴。议者惜其人才,而讥其躁竞。赠并州刺史。著三晋记十卷。
子松年,少知名,齐文襄临并州,辟为主簿。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副李纬使梁。使还,历位尚书郎中。魏收撰魏书成,松年有谤言,文宣怒,禁止之,仍加杖罚。岁余得免,除临漳令。迁司马、别驾、本州大中正。孝昭擢拜给事黄门侍郎。帝每赐坐,与论政事,甚善之。
孝昭崩,松年驰驿至邺都宣遗诏,发言涕泗,迄于宣罢,容色无改,辞吐谐韵,宣讫号恸,自绝于地,百官莫不感恸。还晋阳,兼侍中,护梓宫还邺。诸旧臣避形迹,无敢尽哀,唯松年哭必流涕,朝士咸恐。武成虽忿松年恋旧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骑常侍,食高邑县干。参定律令,前后大狱多委焉。兼御史中丞。发晋阳之邺,在道遇疾卒。赠吏部尚书,并州刺史,谥曰平。第二子劭最知名。
劭字君懋,少沉默,好读书。仕齐,累迁太子舍人,待诏文林馆。时祖孝征、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问劭,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后迁中书舍人。齐灭入周,不得调。隋文帝受禅,授著作佐郎,以母忧去职。在家著齐书,时制禁私撰史,为内史侍郎李元操所奏。上怒,遣收其书,览而悦之,于是起为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
劭以上古有钻燧改火之义,近代废绝,于是上表请变火曰:‘臣谨案周官:“四时变火,以救时疾。”明火不数变,时疾必兴。圣人作法,岂徒然也?在晋时,有人以洛阳火度江者,世世事之,相续不灭,火色变青。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今温酒及炙肉,用石炭、木炭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气味各不同。以此推之,新火旧火,理应有异。伏愿远遵先圣,于五时取五木以变火。用功甚少,救益方大。纵使百姓习久,未能顿同,尚食内厨及东宫诸王食厨,不可不依古法。’上从之。
劭又言上有龙颜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大悦,赐物数百段,拜著作郎。上表言符命曰:
昔周保定二年,岁在壬午,五月五日,青州黄河变清,十里镜澈。齐氏以为己瑞,改元,年曰河清。是月,至尊以大兴公始作随州刺史。历年二十,隋果大兴。臣谨案易坤灵图曰:‘圣人受命,瑞必先见于河。’河者最浊,未能清也。窃以灵贶休祥,理无虚发,河清启圣,实属大隋。午为鹑火,以明火德;仲夏火王,亦明火德。月五日五,合天地数,既得受命之辰,允当先见之兆。
开皇初,邵州人杨令悊近河得青石图一、紫石图一,皆隐起成文,有至尊名,下云‘八方天心’。永州又得石图,剖为两段,有杨树之形,黄根青叶。汝水得神龟,腹下有文曰‘天卜杨兴’。安邑掘地得古铁板,文曰‘皇始天年,赉杨铁券,王兴’。同州得石龟,文曰‘天子延千年,大吉’。臣以前之三石,不异龙图。何以用石?石体久固,义与上名符合。龟腹七字何以著龟?龟亦久固,兼是神灵之物。孔子叹河不出图,洛不出书;今于大隋圣世,图书屡出。
建德六年,亳州大周村有龙鬬,白者胜,黑者死。大象元年夏,荧阳汴水北有龙鬬,初见白气属天,自东方历阳武而来,及至,白龙也,长十许丈。有黑龙乘云而至,云雨相薄,乍合乍离,自午至申,白龙升天,黑龙坠地。谨案:龙,君象也。前鬬于亳州周村者,盖象至尊以龙鬬之岁为亳州总管,遂代周有天下。后鬬于荧阳者,荧字三火,明火德之盛也。白龙从东方来,历阳武者,盖象至尊将登帝位,从东第入自崇阳门也。西北升天者,当乾位天门。
坤灵图曰:‘圣人杀龙,龙不可得而杀,皆感气也。’又曰:‘泰,姓商名宫,黄色,长八尺,六十世,河龙以正月辰见,白龙与五黑龙鬬,白龙陵,故泰人有命。’谨案此言,皆为大隋而发也。‘圣人杀龙’者,前后龙死是也。‘姓商’者,皇家于五姓为商也。‘名宫’者,武元皇帝讳于五声为宫。‘黄色’者,隋色尚黄。‘长八尺’者,武元皇帝身长八尺。‘河龙以正月辰见’者,泰,正月卦,龙见之所于京师为辰地。‘白龙与黑龙鬬’者,亳州、荧阳龙鬬是也。胜龙所以白者,杨姓纳音为商,至尊又辛酉岁生,位皆在西方,西方白色也。死龙所以黑者,周色黑。所以称五者,周闵、明、武、宣、靖凡五帝;赵、陈、代、越、滕五王一时伏法,亦当五数。‘白龙陵’者,陵犹胜也。郑玄说‘陵’当为‘除’,凡鬬能去敌曰除。臣以‘泰人有命’者,泰之为言,通也,大也,明其人道通德大,有天命也。干凿度曰:‘泰表戴干。’郑玄注云:‘表者,人形体之彰识也。干,盾也。泰人之表,戴干。’臣伏见至尊有戴干之表,益知泰人之表,不爽毫厘。坤灵图所云,字字皆验。纬书又称汉四百年,终如其言,则知六十世亦必然矣。昔宗周卜世三十,今则倍之。
稽览图曰:‘太平时,阴阳和合,风雨会同,海内不偏。地有阻险,故风有迟疾。虽太平之政犹有不能均,惟平均乃不鸣条,故欲风于亳。亳者陈留也。’谨案此言,盖明至尊昔为陈留公世子,亳州总管,遂受天命,海内均同,不偏不党,以成太平之风化也。在大统十六年,武元皇帝改封陈留公。是时,齐国有秘记云‘天王陈留入并州’,齐主高洋为是诛陈留王彭乐。其后,武元皇帝果将兵入并州。周武帝时,望气者云‘亳州有天子气’,于是杀亳州刺史纥豆陵恭。至尊代为之。又陈留老子祠有枯柏,世传云老子将度世,云:‘待枯柏生东南枝,回指,当有圣人出,吾道复行。’至齐,枯柏从下生枝,东南上指,夜有三童子相与歌曰:‘老子庙前古枯树,东南枝如伞,圣主从此去。’及至尊牧亳州,亲至祠树之下,自是柏枝回抱,其枯枝渐指西北,道教果行。考校众事,太平主出于亳州陈留之地,皆如所言。稽览图又云:‘政道得,则阴物变为阳物。’郑玄注云:‘葱变为韭,亦是。’谨案自六年以来,远近山石多变为玉。石为阴,玉为阳。又左卫园中,葱皆变为韭。
上览之大悦,赐物五百段。未几,劭复上书曰:
易干凿度曰:‘随,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享于西山。随者,二月卦。阳德施行,蕃决难解,万物随阳而出,故上六欲九五拘系之,维持之,明被阳化而欲阴随从之也。’易稽览图:‘坤,六月,有子女任政,一年传为复。五月,贫之从东北来立,大起土邑,西北地动星坠,阳卫。屯,十一月,神人从中山出,赵地动,北方三十日,千里马数至。’谨案:凡此易纬所言,皆是大隋符命。随者,二月之卦,明大隋以二月即皇帝位也。‘阳德施行’者,明杨氏之德教施行于天下也。‘蕃决难解’者,明当时蕃鄣皆通决,险难皆解散也。‘万物随阳而出’者,明天地间万物尽随杨氏而出见也。‘上六欲九五拘系之’者,五为王,六为宗庙,明宗庙神灵欲命登九五之位,帝王拘人以礼,系人以义也。‘拘人以礼,系人以义’,此二句,亦是干凿度之言。‘维持之’者,明能以纲维持正天下也。‘被阳化而欲阴随从之’者,明诸阴类被服杨氏之风化,莫不随从。阴,谓臣下也。‘王用享于西山’者,盖明至尊常以岁二月幸西山仁寿宫也。凡四称‘随’,三称‘阳’,欲美随杨,丁宁之至也。‘坤六月’者,坤位在未,六月建未,言至尊以六月生也。‘有子女任政’者,言乐平公主是皇帝子女,而为周后,任理内政也。‘一年传为复’者,复是坤之一世卦,阳气初起,言周宣帝崩后一年,传位与杨氏也。‘五月,贫之从东北来立’,‘贫之’当为‘真人’,字之误也。言周宣帝以五月崩,真人革命,当在此时。至尊谦让而逆天意,故逾年乃立。昔为定州总管,在京师东北,本而言之,故曰‘真人从东北来立’。‘大起土邑’者,大起,即大兴城邑也。‘西北地动星坠’者,盖天意去周授隋,故变动也。‘阳卫’者,言杨氏得天卫助也。‘屯,十一月,神人从中山出’者,此卦动而大亨作,故至尊以十一月被授亳州总管,将从中山而出也。‘赵地动’者,中山为赵地,以神人将去,故变动也。‘北方三十日’者,盖至尊从北方将往亳州之时,停留三十日也。‘千里马’者,盖至尊旧所乘䯄骝马也。屯卦,震下坎上,震于马为作足,坎于马为美脊,是故䯄马脊有肉鞍,行则先作弄四足也。‘数至’者,言历数至也。
河图帝通纪曰:‘形瑞出,变矩衡,赤应随,叶灵皇。’河图皇参持曰:‘皇辟出,承元讫,道无为,安率,被遂矩,戏作术,开皇色,握神日,投辅提,象不绝,立皇后,翼不格,道终始,德优劣,帝任政,河典出,叶辅嬉,烂可述。’谨案:凡此河图所言,亦是大隋符命。‘形瑞出,变矩衡’者,矩,法也;衡,北斗星名,所谓璿玑玉衡者也。大隋受命,形兆之瑞始出,天象则为之变动。北斗主天之法度,故曰矩衡。易纬:‘伏戏,矩衡神。’郑玄注,以为法玉衡之神。与此河图矩衡义同。‘赤应随’者,言赤帝降精,感应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为赤帝天子。‘叶灵皇’者,叶,合也,言大隋德合上灵天皇大帝也。又年号开皇,与灵宝经之开皇年相合,故曰叶灵皇。‘皇辟出’者,皇,大也,辟,君也,大君出,盖谓至尊受命出为天子也。‘承元讫’者,言承周天元终讫之运也。‘道无为,安率’者,‘安’下脱一字,言大道无为,安定,天下率从。‘被遂矩,戏作术’者,矩,法也,昔遂皇握机矩,伏戏作八卦之术,言大隋被服彼二皇之法术也。‘遂皇机矩’,语见易纬。‘开皇色’者,言开皇年易服色也。‘握神日’者,言握持群神,明照如日也。又开皇以来日渐长,亦其义也。‘投辅提’者,言投授政事于辅佐,使之提挈也。‘象不绝’者,法象不废绝也。‘立皇后,翼不格’者,格,至也,言本立太子以为皇家后嗣,而其辅翼之人不能至于善也。‘道终始,德优劣’者,言前东宫道终而德劣,今皇太子道始而德优也。‘帝任政,河典出’者,言皇帝亲任政事,而邵州河滨得石图也。‘叶辅嬉,烂可述’者,叶,合也;嬉,兴也,言群臣合心辅佐,以兴政教,烂然可纪述也。所以于皇参持、帝通纪二篇,二陈符命者,明皇道帝德尽在于隋也。
上大悦,以劭至诚,宠锡日隆。
时有人于黄凤泉浴,得二白石,颇有文理。遂附其文以为字,复言有诸物象,而上奏曰:‘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八卦、五岳及二麟、双凤、青龙、朱雀、驺虞、玄武,各当其方位。又有五行、十日、十二辰之名,凡二十七字。又有“天门、地户、人门、鬼门闭”九字。又有却非及二鸟。其鸟皆人面,则抱朴子所谓千秋万岁者也。其小玉亦有五岳、却非、虬、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云控鹤之象。别有异状诸神,不可尽识,盖是风伯、雨师、山精、海若之类。又有天皇大帝、皇帝及四帝坐,钩陈、北斗、三公、天将军、土司空、老人、天仓、南河、北河、五星、二十八宿凡四十五官。诸字本无行伍,皆往往偶对。于大玉则有皇帝姓名,并临南面,与日字正鼎足,复有老人星,盖明南面象日,而长寿也。皇后二字在西,上有月形,盖明象月也。于次玉,则皇帝名与九千字次比,两杨字与万年字次比,隋与吉字正并,盖明长久吉庆也。’劭复回互其字,作诗二百八十篇奏之。上以为诚,赐帛千匹。
劭于是采人间歌谣,引图书纤纬,依约符命,捃摭佛经,撰为皇隋灵感志合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诸州朝集使,洗手焚香,闭目读之,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涉旬朔,遍而后罢。上益喜,赏赐优洽。
及文献皇后崩,劭复上言:‘佛经说人应生天上及上品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之。如来以明星出时入涅盘。伏惟大行皇后,圣德仁慈,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之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五更中,奄然如寐,便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臣又以愚意思之,皇后迁化不在仁寿大兴宫者,盖避至尊常居正处也。在永安宫者,象京师永安门,平生所出入也。后升遐后二日,苑内夜有锺声二百余处,此则生天之应,显然也。’上览之,且悲且喜。
时蜀王秀以罪废,上谓劭曰:‘嗟乎!吾有五子,三子不才。’劭进曰:‘自古圣帝明王,皆不能移不肖之子。黄帝二十五子,同姓者二,余各异德。尧十子,舜九子,皆不肖。夏有五观,周有三监。’上然其言。后上梦欲上高山而不能得,崔彭捧脚,李盛扶肘,乃得上。因谓彭曰:‘死生当与尔俱。’劭曰:‘此梦大吉。上高山者,明高崇大安,永如山也。彭犹彭祖,李犹李老,二人扶侍,实为长寿之征。’上闻之,喜见容色。其年,上崩,未几,崔彭亦卒。
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帝不忍诛。劭上书曰:‘臣闻黄帝灭炎,盖云母弟;周公诛管,信亦天伦;叔向戮叔鱼,仲尼谓之遗直;石碏杀石厚,丘明以为大义。此皆经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贼,度越前圣。谨案:贼谅毒被生灵者也。古者同德则同姓,德不同则异姓,故黄帝有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有四人,唯青阳、夷鼓与黄帝同为姬姓。谅既自绝,请改其氏。’劭以此求媚,帝依违不从。后迁秘书少监,卒于官。
劭在著作,将二十年,事典国史,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词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善恶之迹,堙灭无闻。初撰齐志为编年体二十卷,复为齐书,纪传一百卷,及平贼记三卷,或文词鄙野,或不轨不物,骇人视听,大为有识嗤鄙。然其指摘经史谬误,为读书记三十卷,时人服其精博。爰自志学,暨于暮齿,笃好经史,遗略世事。用思既专,性颇恍忽,每至对食,闭目凝思,盘中之肉,辄为仆从所啖。劭弗之觉,唯责肉少,数罚厨人。厨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闭目,伺而获之。厨人方免笞辱。其专固如此。
遵业弟广业,性沈雅,涉历书传,位太尉祭酒,迁属。卒于太中大夫,赠徐州刺史。子乂,有仪望,以干用见称,卒于南钜鹿太守。
广业弟延业,博学多闻,颇有才藻,位中书郎。河阴之役,遂亡骸骨。又无子,赠齐州刺史。
延业弟季和,位书侍御史、并州大中正,赠华州刺史。
郑羲字幼麟,荥阳开封人,魏将作大匠浑之八世孙也。曾祖豁,慕容垂太常卿。父晔,不仕。娶长乐潘氏,生六子,粗有志气,而羲第六,文学为优。弱冠举秀才,尚书李孝伯以女妻之。文成末,拜中书博士。
天安初,宋司州刺史常珍奇据汝南来降,献文诏殿中尚书元石为都将赴之,遣羲参石军事。到上蔡,珍奇率文武三百人来迎。既相见,议欲顿军汝北,未即入城。羲谓石曰:‘机事尚速,今珍奇虽来,意未可量。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虽出珍奇非意,要以全制为胜。’石从羲言,遂策马径入其城。城中尚有珍奇亲兵数百人,在珍奇宅内。石既克城,意益㤭怠,置酒嬉戏,无警防之虞。羲劝严兵设备,以待非常。其夜,珍奇果使人烧府,欲因救火作难,以石有备,乃止。明旦,羲赍白武幡安慰郭邑,众心乃定。
明年,又引军东讨汝阴。宋汝阴太守张超城守不下,石攻之不克,议欲还军长社,待秋击之。羲曰:‘今超驱市人,命不延月,宜安心守之。超食已尽,不降当走。而欲弃还长社,超必修城深堑,多积薪谷,将来恐难图矣。’石不纳,遂旋师长社。至冬,复往攻超,超果设备,无功而还。历年,超死,杨文长代戍,食尽城溃,乃克之,竟如羲策。淮北平,迁中书侍郎。
延兴初,阳武人田智度年十五,妖惑动众,扰乱京索。以羲河南人望,为州郡所信,遣乘传慰喻。羲到,宣示祸福,众皆散,智度寻见禽斩。以功赐爵泰昌男。
孝文初,兼员外散骑常侍、宁朔将军、阳武子,使于宋。中山王叡宠幸当世,并置王官,羲为其傅。是后历年不转,资产亦乏,因请假归,遂盘桓不返。及李冲贵宠,与羲昏姻,乃就家征为中书令。文明太后为父燕宣王立庙于长安,初成,以羲兼太常卿,假荥阳侯,具官属,诣长安拜庙,建碑于庙门。还,以使功,仍赐侯爵。
出为西兖州刺史,假南阳公。羲多所受纳,政以贿成。性又啬吝,人有礼饷者,不与杯酒脔肉,而西门受羊酒,东门沽卖之。以李冲之亲,法官不之纠也。酸枣令郑伯孙、鄄城令董腾、别驾贾怀德、中从事申灵度并在任廉贞,勤恤百姓,羲皆申表称荐,时论多之。文明太后为孝文纳其女为嫔,征为秘书监。
太和十六年卒,尚书奏谥曰宣。诏曰:‘盖棺定谥,先典成式;激扬清浊,政道明范。羲虽宿有文业,而政阙廉清。尚书何乃情遗至公,愆违明典?依谥法,博闻多见曰文,不勤成名曰灵,可赠以本官,加谥文灵。’
长子懿,字景伯,涉历经史。位太子中庶子,袭爵荥阳伯。懿闲雅有政事才,为孝文所器遇,拜长兼给事黄门侍郎、司徒左长史。宣武初,以从弟思和同咸阳王禧逆,与弟通直常侍道昭俱坐缌亲出禁。拜太常少卿,出为齐州刺史。懿好劝课,善断决,虽不清洁,义然后取,百姓犹思之。卒,赠兖州刺史,谥曰穆。
子恭业袭爵,武定三年,坐与房子远谋害齐神武,伏诛。
懿弟道昭,字僖伯,少好学,综览群言。兼中书侍郎,从征沔北。孝文飨侍臣于县瓠方丈竹堂,道昭与兄懿俱侍坐。乐作酒酣,孝文歌曰:‘白日光天兮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彭城王勰续曰:‘愿从圣明兮登衡、会,万国驰诚混日外。’郑懿歌曰:‘云雷大振兮天门辟,率土来賔一正历。’邢峦歌曰:‘舜舞干戚兮天下归,文德远被莫不思。’道昭歌曰:‘皇风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六合。’孝文又歌曰:‘遵彼汝坟兮昔化贞,未若今日道风明。’宋弁歌曰:‘文王政教兮晖江沼,宁如大化光四表。’孝文谓道昭曰:‘自比迁务虽猥,与诸才俊不废咏缀,未若今日。’遂命邢峦总集叙记。‘当尔之年,卿频丁艰私,每眷文席,常用慨然。’
寻正除中书郎,累迁国子祭酒。广平王怀为司州牧,以道昭与宗正卿元匡为州都。道昭上表曰:臣闻唐、虞启运,以文德为本;殷、周创业,以道艺为先。然则礼乐者,为国之基,不可斯须废也。伏惟大魏,定鼎伊、瀍,惟新宝历。九服感至德之和,四垠怀击壤之庆。而蠢尔闽吴,阻化江湫,先帝爰震武怒,戎车不息。而停銮驻跸,留心典坟,命故御史中尉臣李彪,与吏部尚书任城王臣澄等,妙选英儒,以崇学校。澄等依旨,置四门博士四十人。其国子博士、太学博士及国子助教,宿已简置。伏寻先旨,意在速就,但军国多事,未遑营立。自尔迄今,垂将一纪,学官雕落,四术寝废。遂使硕儒耆德,卷经而不谈;俗学后生,遗本而逐末。进竞之风,实由于此矣。伏惟陛下,钦明文思,玄鉴洞远,垂心经素,优柔坟籍。屡发中旨,敦营学馆,房宇既修,生徒未立。臣往年删定律令,谬预议筵。谨依准前修,寻访旧事,参定学令,事讫封呈。请早敕施行,使选授有依,生徒可准。’诏褒美之,而尚未允遂。道昭又表曰:‘臣自往年以来,频请学令,并置生员,前后累上,未蒙一报。当以臣识浅滥官,无能有所感悟者也。馆宇既修,生房粗构,博士见员,足可讲习。虽新令未班,请依旧权置国子学生,渐开训业,使播教有章,儒风不坠。至若孔庙既成,释奠告始,揖让之容,请俟令出。’不报。
迁秘书监,荥阳邑中正,出历光、青二州刺史,复入为秘书监。卒,谥曰文恭。道昭好为诗赋,凡数十篇。其在二州,政务宽厚,不任威刑,为吏人所爱。
子严祖,颇有风仪,粗观文史,轻躁薄行,不修士业。孝武时,御史中尉綦儁劾严祖与宋氏从姊奸通,人士咸耻言之,而严祖聊无愧色。孝静初,除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鸿胪卿,出为北豫州刺史,还除鸿胪卿。卒,赠司空公。
庶子仲礼,少轻险,有膂力。齐神武嬖宠其姊火车,以亲戚被昵,擢为帐内都督。掌神武弓矢,出入随从。与任胄俱好酒,不忧公事,神武责之。胄惧,潜通西魏,为人纠告,惧,遂谋逆。事发,火车欲乞哀,神武避不见。赖武明皇后及文襄争为言,故仲礼死而不及其家。
严祖更无子,弟敬祖以子绍元嗣。绍元小字安都,位太尉咨议、赵郡太守,卒。
子子翻,字灵雀。少有器识,学涉,好文章。齐武平末,位司徒记室参军。寻遇齐亡,历周、隋,遂不仕,隐居荥阳三窟山。傲诞不自羁束,或有所之造,乘驴衣韀,破弊而往。远近钦其高名,皆谓有异状,观者如堵。及见,形乃短陋,不副所闻。然风神俊发,无贵贱并敬服之。纳言杨素闻其名,因使过荥阳,迎与相见,言谈弥日,深加礼重。及归,言之朝廷,累征不至。终于家。
子翻二弟子腾、天寿,俱仕隋。子腾位蒋州司马,天寿开府参军,并以雅素称。
严祖弟敬祖,起家著作郎。郑俨之败也,为乡人所害。
子元礼,字文规。少好学,爱文藻,有名望。齐文襄引为馆客,历兼中书舍人、南主客郎中、太尉咨议参军、长广乐陵二郡守,待诏文林馆,太子中舍人。崔昂后妻,元礼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尝持元礼数篇诗示卢思道,乃曰:‘看元礼比来诗咏,亦曾不减魏收。’思道荅云:‘未觉元礼贤于魏收,且知妹夫疏于妇弟。’元礼,大象中卒于始州别驾。
敬祖弟述祖,字恭文。少聦敏,好属文,有风检,为先达所称誉。历位司徒左长史、尚书、侍中、太常卿、丞相右长史。齐天保中,历太子少保、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兖州刺史。时穆子容为巡省使,叹曰:‘古人有言,闻伯夷之风,贪夫廉,懦夫有立志,今于郑兖州见之矣。’
迁光州刺史。初,述祖父为光州,于城南小山起斋亭,刻石为记。述祖时年九岁。及为刺史,往寻旧迹,得一破石,有铭云:‘中岳先生郑道昭之白云堂。’述祖对之呜咽,悲动群僚。有人入市盗布,其父怒曰:‘何负吾君?’执之以归首。述祖特原之,自是境内无盗。百姓歌曰:‘大郑公,小郑公,相去五十载,风教犹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龙吟十弄,云尝梦人弹琴,寤而写得。当时以为绝妙。所在好为山池,松竹交植,盛肴馔以待賔客,将迎不倦。少时在乡,单马出行,忽有骑者数百,见述祖皆下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顾问从人,皆不见,心甚异之。未几被征,终历显位。及病笃,乃自言之。且曰:‘吾老矣,一生富贵足矣,以清白之名遗子孙,死无所恨。’
前后行瀛、殷、冀、沧、赵、定六州事,正除怀、兖、光三州刺史,又重行殷、怀、赵三州刺史,所在皆有惠政。天统元年卒,年八十一,赠开府、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平简公。
述祖女为赵郡王叡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后,王更娶郑道荫女,王坐受道荫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谓道荫曰:‘郑尚书风德如此,又贵重宿旧,君不得并之。’述祖子元德,多艺术,官琅邪太守。
述祖弟遵祖,秘书郎,赠光州刺史。
遵祖弟顺祖,卒于太常丞。
自灵太后豫政,淫风稍行,及元叉擅权,公为奸秽,自此素族名家,遂多乱杂。法官不加纠正,婚宦无贬,于时有识,咸以叹息矣。
羲长兄白𬴊,次小白,次洞林,次叔夜,次连山,并恃豪门,多行无礼,乡党之内,疾之若仇。
小白位中书博士。
子胤伯,有当世器干,孝文纳其女为嫔,位东徐州刺史,卒于鸿胪少卿,谥曰简。
子希隽,未官而卒。子道育,武定中,开封太守。
希隽弟幼儒,好学修谨,丞相、高阳王雍以女妻之。位司州别驾,有当官称。卒,赠散骑常侍、兖州刺史,谥曰肃。幼儒亡后,妻淫荡凶悖,肆行无礼。幼儒时望甚优,其从兄伯猷每谓所亲曰:‘从弟人才,足为令德,不幸得如此妇。今死复重死,可为悲叹。’
幼儒子敬道、敬德,俱仕西魏。敬道位巴、开、新三州刺史。敬道子正则仕周,复州刺史。
胤伯弟平城,广陵王羽纳其女为妃,位东平原太守。性猜狂使酒,为政贪残。卒,赠南青州刺史。
长子伯猷,博学有文才,早知名。举司州秀才,历太学博士,领殿中御史。与当时名胜,咸申游款。明帝释奠,诏伯猷录义。后为尚书外兵郎中,典起居注,以军功赐爵阳武子。节闵帝初,以舅氏超授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转护军将军,赐爵武城子。
元象初,以本官兼散骑常侍使梁。前后使人,梁武令其侯王于马射之日宴对申礼;伯猷之行,梁武令其领军将军臧盾与之接。议者以此贬之。使还,除南青州刺史。在官贪婪,妻安丰王元延明女,专为聚敛,货贿公行,润及亲戚。户口逃散,邑落空虚。乃诬陷良善,云欲反叛,籍其资财,尽以入己,诛其丈夫,妇女配没。百姓冤苦,声闻四方。为御史纠劾,死罪数十条,遇赦免,因以顿废。齐文襄作相,每诫厉朝士,常以伯猷及崔叔仁为喻。武定七年,除太常卿。卒,赠骠骑大将军、中书监、兖州刺史。子蕴,太子舍人、阳夏太守。
伯猷弟仲衡,武定中,仪同开府中郎。
仲衡弟辑之,司徒咨议。齐大宁中,以军功赐爵成皋男,位金紫光禄大夫,东济北太守、肥城戍主。卒,赠度支尚书、北豫州刺史。
辑之弟怀孝,司徒咨议。齐大宁中,仁州刺史。
洞林子敬叔,荥阳邑中正、濮阳太守,坐贪秽除名。
子籍,字承宗,徐州平东府长史。
籍弟琼,字祖珍,有强干称,位范阳太守,颇有声,卒。孝昌中,弟俨宠要,重赠青州刺史。琼兄弟雍睦,其诸娣姒亦咸相亲爱,闺门之内,有无相通,为时人所称美。子道邕。
道邕字孝穆。幼谨厚,以清约自居,年未弱冠,涉历经史。父叔四人并早殁,昆季之中,道邕居长,抚训诸弟,有如同生,闺庭之中,怡怡如也。魏孝昌初,解褐太尉行参军,累以战功进至左光禄大夫、太师咸阳王长史。及孝武西迁,从入关,除司徒左长史,领临洮王友,赐爵永宁县侯。
大统中,行岐州刺史,在任未几,有能名。王罴时为雍州刺史,钦其善政,贻书盛相称述。先是,所部百姓,久遭离乱,逃散殆尽。道邕下车之日,户止三千,留情绥抚,远近咸至,数年之内,有四万家。岁考绩为天下最,周文帝赐书叹美之。征拜京兆尹。及梁岳阳王萧詧称藩,乃假道邕散骑常侍,持节拜詧为梁王。使还,称旨,进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
时周文东讨,除大丞相府右长史,封金乡县男。军次潼关,命道邕与左长史长孙俭、司马杨宽、尚书苏亮、咨议刘孟良等分掌众务。仍令道邕引接关东归附人士,并品藻才行而任用之,抚纳铨叙,咸得其宜。后拜中书令,赐姓宇文氏,寻以疾免。
周孝闵帝践阼,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子。历御伯中大夫、御正、宜华虞陕四州刺史。频历数州,皆有政绩。入为少司空,卒。赠本官,加郑、梁、北豫三州刺史,谥曰贞。
子诩嗣,历位纳言,为聘陈使。后至开府仪同大将军、邵州刺史。诩弟译于隋文帝有翊赞功,开皇初,又追赠道邕大将军、徐兖等六州刺史,改谥曰文。
译字正义。幼聦敏,涉猎群书,工骑射,尤善音乐,有名于世。译从祖文宽,尚周文帝元后妹魏平阳公主,无子,周文命译后之。由是译少为周文所亲,恒令与诸子游集。年十余岁,尝诣相府司录李长宗,长宗于众中戏之,译敛容谓曰:‘明公位望不轻,瞻仰斯属,辄相翫狎,无乃丧德也。’长宗甚异之。文宽后诞二子,译复归本生。
周明帝时,诏令事辅城公,是为武帝。及帝即位,为左侍上士,与仪同刘昉,恒侍帝侧。译时丧妻,帝令译尚梁安固公主。及帝亲总万机,以为御正下大夫,颇被顾遇。
东宫建,转太子宫尹下大夫,特被太子亲待。时太子多失德,内史中大夫乌丸轨每劝帝废太子立秦王,由是太子恒不自安。建德二年,为聘齐使副。后诏太子西征吐谷浑,太子阴谓译曰:‘秦王,上爱子也,乌丸轨,上信臣也,今吾此行,得无扶苏之事乎?’译曰:‘愿殿下勉著仁孝,无失子道而已。’太子然之。既破贼,译以功最,赐爵开国子。后坐亵狎皇太子,乌丸轨、宇文孝伯等以闻。帝大怒,除译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太子悦而益昵之。例复官,仍拜吏部下大夫。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超拜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封归昌县公。既以恩旧,任遇甚重,委以朝政。迁内史上大夫,进封沛国公。上大夫之官,自译始也。以其子善愿为归昌公,元琮为永安县男。又监国史。译颇专权,时帝幸东京,译擅取官材,自营私第,坐除名。刘昉数言于帝,帝复召之,顾待如初,诏领内史事。
初,隋文帝与译有同学之旧,译又素知隋文相表有奇,倾心相结。至是,隋文为宣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敢布心腹,少留意焉。’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欲求多福,岂敢忘也?谨即言之。时将遣译南征。译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可令隋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帝从之,乃下诏,以隋文为扬州总管,译发兵俱会寿阳以伐陈。行有日矣,帝不悆,译遂与御正下大夫刘昉谋,引隋文入受顾托。既而译宣诏,文武百官,皆受隋文节度。时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与宦者谋,引大将军宇文仲辅政。仲已至御坐,译知之,遽率开府杨惠及刘昉、皇甫绩、柳裘俱入。仲与之仪见译等,愕然,逡巡欲出。隋文因执之。于是矫诏,复以译为内史上大夫。明日,隋文为丞相,拜译柱国、相府长史,行内史上大夫事。
及隋文为大冢宰,总百揆,以译兼领天官都府司会,总六府事。出入卧内,言无不从,赏赐玉帛,不可胜计,每出入以甲士从。拜其子元璹为仪同。时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等作乱,隋文逾加亲礼,进上柱国,恕以十死。
译性轻险,不亲职务,而赃货狼籍。隋文阴疏之,然以其有定册功,不忍废放,阴敕官属不得白事于译。译犹坐厅事,无所关预,惧,顿首求解职。隋文宽喻之,接以恩礼。及帝受禅,译以上柱国归第。赏赐丰厚,进子元璹成皋郡公,元珣永安男,追赠其父及亡兄二人并为刺史。
译自以被疏,阴呼道士章醮,以祈福助。其婢奏译厌蛊左道。帝谓译曰:‘我不负公,此何意也?’译无以对。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由是除名。下诏云:‘译嘉谋良策,寂尔无闻;鬻狱卖官,沸腾盈耳。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之鬼。有累幽显,无以置之。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仍遣与母共居。’
未几,诏译参撰律令。复授开府、隆州刺史。请还疗疾,有诏征之,见于醴泉宫,赐宴甚欢。因谓译曰:‘贬退已久,情相矜愍。’于是顾谓侍臣曰:‘郑译与朕同生共死,间关危难,兴言念此,何日忘之。’译因奉觞上寿。帝令内史李德林立作诏书,复爵沛国公,位上柱国。高颎戏谓译曰:‘笔干。’荅曰:‘出为方岳,杖策言归,不得一钱,何以润笔!’上大笑。
未几,诏译参议乐事。译以周代七声废缺,自大隋受命,礼乐宜新。更修七始之义,名曰乐府声调,凡八篇,奏之。帝嘉美焉。俄拜岐州刺史。岁余,复奉诏定乐于太常。帝劳译曰:‘律、令,则公定之;音乐,则公正之。礼、乐、律、令,公居其三,良足美也。’寻还岐州。开皇十一年卒,年五十二,谥曰达。子元璹嗣。炀帝初立,五等悉除,以译佐命元功,诏追改封译莘公,以元璹袭。
元璹历位右光禄大夫、右卫将军。大业末,为文城太守,以城归国。
琼弟俨。俨字季然,容貌壮丽。初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因为灵太后所幸,时人未知之。后太后废,萧宝夤西征,以俨为友。及太后反政,俨请使还朝,复见宠待。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尚食典御,昼夜禁中,宠爱尤甚。俨每休沐,太后常遣阉童随侍,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与徐纥俱为舍人,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纥以俨宠幸既盛,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倾内外。城阳王徽亦与之合,当时政令,归于俨等。迁散骑常侍、车骑将军,舍人、常侍如故。明帝崩,事出仓卒,天下咸言俨计。尔朱荣举兵向洛阳,以俨、纥为辞。荣逼京师,俨走归乡里。俨从兄仲明欲据郡起众,寻为其部下所杀,与仲明俱传首洛阳。子文宽从武帝入关西。
敬叔弟子恭,燕郡太守。孝昌中,因俨势,除卫尉少卿,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卒后,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叔夜子伯夏,位东莱太守。卒,赠青州刺史。伯夏弟谨,字仲恭,琅邪太守。
连山性严暴,挝挞僮仆,酷过人理。父子一时为奴所害,断首投马槽下,乘马北逃。其第二子思明,骁勇善骑射,被发率村义驰追之。及河,奴乘马投水。思明止将从,自射之,一发而中,落马堕流,禽至家,脔杀之。
思明、弟思和,并以武力自效。思明位直阁将军,坐弟思和同元禧逆,徙边。会赦,免。卒后,赠济州刺史。
子先护,少有武干。庄帝居藩也,先护得自结托。及尔朱荣称兵向洛,灵太后令先护与郑季明等守河梁。先护闻庄帝即位于河北,遂开门纳荣。以功封平昌县侯,广州刺史。元颢入洛,庄帝北巡,先护据州起义兵,不受命。庄帝还京,进爵郡公。历东雍、豫二州刺史,兼尚书右仆射。及尔朱荣死,徐州刺史尔朱仲远拥兵向洛。诏先护与都督贺拔胜、行台杨昱同讨之。闻京师不守,先护部众逃散,因奔梁。寻归,为仲远所害。孝武初,赠使持节、都督、四州刺史。子伟。
伟字子直,少倜傥有大志,每以功名自许,善骑射,胆力过人。尔朱氏灭后,自梁归魏。及武帝西迁,伟亦归乡里,不求仕进。
大统三年,河内公独孤信既复洛阳,伟乃与宗人荣业,纠合州里举兵于陈留,信宿间,众有万人。遂拔梁州,禽东魏刺史鹿永及镇城守将令狐德,并获陈留郡守赵季和。乃率众西附。因是,梁、陈间相次降款。伟驰入关西,周文帝与语,叹美之,拜北徐州刺史,封武阳县伯。从战河桥及解玉壁围,伟常先锋陷阵。侯景归款,周文命伟率所部应接。及景叛,伟亦全军而还。除荥阳郡守,进爵襄城郡公,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魏恭帝二年,进位大将军、江陵防主、都督十五州诸军事。伟性粗犷,不遵法度,睚眦之间,便行杀戮。朝廷以其有立义之效,每优容之。及在江陵,乃专戮副防主杞賔王,坐除名。保定元年,诏复官爵。天和六年,为华州刺史。伟前后莅职,皆以威猛为政,吏人莫敢犯禁,盗贼亦为之休止,虽非仁政,然颇以此见称。卒于州,赠本官,加少傅、都督、司州刺史,谥曰肃。
伟性吃,少时尝逐鹿于野,失之,遇牧竖,问焉。牧竖荅之,其言亦吃。伟怒,谓其效己,遂射杀之。其忍暴如此。子大士嗣。
述祖族子雏,有识尚,操行清整,仕至胶州刺史。初,齐文宣为皇太子纳其女为良娣,雏时为尚书郎,赵郡李祖昇兄弟微相敬惮。杨愔奏授雏赵郡太守,祖昇兄弟具服至雏门,投刺拜谒。文宣闻之喜,笑曰:‘足得杀李家儿矣。’
论曰:王慧龙拔难自归,间关夷险,抚人督众,见惮严敌。世珍实有令子,克播家声。松年之送终恋旧,有古人风矣。劭爰自幼童,讫于白首,好学不倦,究极群书,搢绅洽闻之士,无不推其博物。雅好著述,久在史官,既撰齐书,兼修隋典,好诡怪之说,尚委曲之谈,文词鄙秽,体统烦杂,直愧南、董,才无迁、固,徒烦翰墨,不足观采。经营符瑞,杂以妖讹。为河朔清流而干没荣利,得不以道而颓其家声。惜矣!
郑羲机识明悟,为时所许。懿兄弟风尚,俱有可观,故能并当荣遇,共济其美。述祖德业,足嗣家声。严祖、仲礼,大亏门素。幼儒令问促年。伯猷以贿败德。道邕抚宁离散,仁惠克举。译实受顾托,适足为败。及帝迁明德,义非简在,盐梅之寄,固有攸归。言追昔款,内怀觖望,耻居吴、耿之末,羞与绛、灌为伍。事君尽礼,既阙于夙心;不爱其亲,遽彰于物议。格之名教,君子所深尤也。俨名编恩幸,取辱前载。伟翻然豹变,盖知机之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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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六‧列传第二十四 薛辩五世孙端 端子胄 端从子濬 辩孙湖 湖子聦 聦子孝通 孝通子道衡 聦弟子善 善弟慎 薛寘 薛憕
薛辩字允白,河东汾阴人也。曾祖兴,晋尚书右仆射、冀州刺史、安邑公,谥曰庄。祖涛袭爵,位梁州刺史,谥曰忠惠。京都倾覆,皆以义烈着闻。
父强,字威明,幼有大志,怀军国筹略。与北海王猛,同志友善。及桓温入关中,猛以巾褐谒之。温曰:‘江东无卿比也,秦国定多奇士,如生辈尚有几人?吾欲与之俱南。’猛曰:‘公求可与拨乱济时者,友人薛威明其人也。’温曰:‘闻之久矣。’方致朝命。强闻之,自商山来谒,与猛皆署军谋祭酒。强察温有大志而无成功,乃劝猛止。俄而温败。及苻坚立,猛见委任。其平阳公融为书,将以车马聘强,猛以为不可屈,乃止。及坚如河东伐张平,自与数百骑驰至强垒下,求与相见。强使主簿责之,因慷慨宣言曰:‘此城终无生降之臣,但有死节之将耳。’坚诸将请攻之,坚曰:‘须吾平晋,自当面缚。舍之以劝事君者。’后坚伐晋,军败,强遂总宗室强兵,威振河辅,破慕容永于陈川。姚兴闻而惮之,遣使重加礼命,征拜右光禄大夫、七兵尚书,封冯翊郡公,转左户尚书。年九十八,卒。赠辅国大将军、司徒公,谥曰宣。
辩幼而俊爽,俶傥多大略,由是豪杰多归慕之。强卒,复袭统其营。仕姚兴,历太子中庶子、河北太守。辩知姚氏运衰,遂弃归家保乡邑。及晋将刘裕平姚泓,即署相国掾。寻除平阳太守,委以北道镇捍。及长安失守,辩遂归魏。仍立功于河际,位平西将军、东雍州刺史,赐爵汾阴侯。其年诣阙,明元深加器重,明年方得旋镇。帝谓之曰:‘朕委卿西蕃,志在关右,卿宜克终良筭,与朕为长安主人。’辩既还任,务农教战,恒以数千之众,摧抗赫连氏。帝甚褒奖之。又除并州刺史,征授大羽真。泰常七年,卒于官。帝以所图未遂,深悼惜之。赠并、雍二州刺史。
子谨,字法顺。容貌魁伟,高才博学。随刘裕度江,位府记室参军。辩将归魏,密报谨,谨遂亦来奔。授河东太守,后袭爵汾阴侯。始光三年,与宜都王奚斤共讨赫连昌,禽其东平公乙兜,克蒲阪。遂以新旧百姓并为一郡,除平西将军,复为太守。神 4d25.gif 三年,除使持节、秦州刺史。山胡白龙凭险作逆,太武诏南阳公奚眷与谨并为都将,讨平之,封涪陵郡公。太延初,征吐没骨,平之。谨自郡迁州,威恩兼被,风化大行。时兵荒之后,儒雅道息,谨命立庠序,教以诗书,三农之暇,悉令受业,躬巡邑里,亲加考试,河汾之地,儒道更兴。
真君元年,征授内都坐大官,辅政。深见赏重,每访以政道,车驾临幸者前后数四。后从驾北讨,与中山王辰等后期,见杀。寻赠镇西将军、秦雍二州刺史,谥曰元公。
长子初古拔,一曰车毂拔,本名洪祚,太武赐名焉。沈毅有器识,弱冠,司徒崔浩见而奇之。真君中,盖吴扰动关右,薛永宗屯据河侧,太武亲讨之。诏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断二寇往来之路。事平,除中散,赐爵永康侯。太武南讨,以拔为都将,从驾临江而还。又共陆真讨反氐仇傉檀、强免生,平之。
皇兴三年,除散骑常侍,尚文成女西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其年,拔族叔徐州刺史安都据城归顺,敕拔诣彭城劳迎,除南豫州刺史。延兴二年,除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进爵平阳公。三年,拔与南兖州刺史游明根、南平太守许含等,以善政征诣京师。献文亲自劳勉,复令还州。太和六年,改爵河东公。卒,赠左光禄大夫,谥曰康。
长子胤,字宁宗。少有父风。弱冠,拜中散。袭爵镇西大将军、河东公,除悬瓠镇将。寻授持节、义阳道都将。后除立忠将军、河北太守。郡带山河,俗多盗贼。有韩、马两姓各二千余家,恃强凭险,最为狡害,劫掠道路,侵暴乡闾。胤至郡,即收其奸魁二十余人,一时戮之。于是群盗慑气,郡中清肃。卒于郡,谥曰敬。
子裔,字豫孙,袭爵。性豪爽,盛营园宅,賔客声伎,以恣嬉游。卒于洛州刺史。子孝绅袭爵,位太中大夫。孝绅立行险薄,坐事为河南尹元世隽所劾,死。后赠华州刺史。
拔弟洪隆,字菩提,位河东太守。
长子𬴊驹,好读书,举秀才,除中书博士。齐使至,诏𬴊驹兼主客郎以接之。卒,赠河东太守,谥曰宣。始拔尚西河主,有赐田在冯翊,𬴊驹徙居之,遂家于冯翊之夏阳。
长子庆之,字庆集。颇有学业,闲解几案,位廷尉丞。廷尉寺邻北城,曾夏日寺傍得一狐,庆之与廷尉正博陵崔纂,或以城狐狡害,宜速杀之;或以长育之月,宜待秋分。二卿裴延隽、袁翻,互有同异。虽曰戏谑,词义可观,事传于世。后兼左丞,为并、肆行台,赐爵龙丘子,行沧州刺史。为葛荣攻围,城陷,寻患,卒,赠华州刺史。
庆之弟英集,性通率。随舅李崇在扬州,以军功累至书侍御史、通直散骑常侍,卒。英集子端。
端字仁直,本名沙陁。有志操,遭父忧,居丧合礼。与弟裕励精笃学,不交人事。年十七,司空高干邕辟为参军,赐爵汾阴男。端以天下扰乱,遂弃官归乡里。
魏孝武西迁,周文令大都督薛崇礼据龙门,引端同行。崇礼寻失守,降东魏。东魏遣行台薛脩义督乙干贵西度,据杨氏壁。端与宗亲及家僮等先在壁中,脩义乃令其兵逼端等东度。方欲济河,会日暮,端密与宗室及家僮等叛之。脩义亦遣骑追,端且战且驰,遂入石城栅,得免。栅中先有百家,端与并力固守。贵等数来慰喻,知端无降意,遂拔还河东。东魏又遣其将贺兰懿、南汾州刺史薛琰达守杨氏壁。端率其属,并招喻村人,多设奇兵以临之。懿等疑有大军,便东遁,赴船溺死者数千人。端收其器械,复还杨氏壁。周文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之。降书劳问,征端赴阙,以为大丞相府户曹参军。
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并有功,进爵为伯。后改封文城县伯,累迁吏部郎中。端性强直,每有奏请,不避权贵。周文嘉之,故赐名端,欲令名质相副。自居选曹,先尽贤能,虽贵游子弟,才劣行薄者,未尝升擢之。每启周文云:‘设官分职,本康时务,苟非其人,不如旷职。’周文深然之。大统十六年,大军东讨,柱国李弼为别道元帅,妙简英僚,数日不定。周文谓弼曰:‘为公思得一长史,无过薛端。’弼对曰:‘真才也。’乃遣之。转尚书右丞,仍掌选事。
梁主萧詧曾献马瑙锺,周文帝执之顾丞郎曰:‘能掷摴蒱头得卢者,便与锺。’已经数人不得。顷至端,乃执摴蒱头而言曰:‘非为此锺可贵,但思露其诚耳。’便掷之,五子皆黑。文帝大悦,即以赐之。
魏帝废,近臣有劝文帝践极,文帝召端告之。端以为三方未一,遽正名号,示天下以不广。请待龛翦僭伪,然后俯顺乐推。文帝抚端背曰:‘成我者卿也。卿心既与我同,身岂与我异。’遂脱所著冠带袍袴并以赐之。进授吏部尚书,赐姓宇文氏。端久处选曹,雅有人伦之鉴,其所擢用,咸得其才。六官建,拜军司马,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侯。
周孝闵帝践阼,再迁户部中大夫,进爵为公。晋公护将废帝,召群臣议之。端颇具同异,护不悦,出为蔡州刺史。为政宽惠,人吏爱之。转基州刺史。基州地接梁、陈,事藉镇抚,总管史宁遣司马梁荣催令赴任。蔡州父老诉荣,请留端者千余人。至基州未几,卒。遗诫薄葬,府州赠遗,勿有所受。赠本官,加大将军,进封文城郡公,谥曰质。子胄嗣。
胄字绍玄,少聦明,每览异书,便晓其义。常叹训注者不会圣人深旨,辄以意辩之,诸儒莫不称善。性慷慨,志立功名。周明帝时,袭爵文城郡公。累迁上仪同,寻拜司金大夫,后加开府。
隋文帝受禅,三迁为兖州刺史。到官,系囚数百,胄剖断旬日便了,囹圄空虚。有陈州人向道力伪作高平郡守,将之官。胄遇诸涂,察其有异,将留诘之。司马王君馥固谏,乃听诣郡。既而悔之,即遣主簿追道力。有部人徐俱罗尝任海陵郡守,先是已为道力伪代之。比至秩满,公私不悟。俱罗遂语君馥曰:‘向道力经赐代为郡,使君岂容疑之。’君馥以俱罗所陈,又固请胄。胄呵,君馥乃止。遂收之,道力惧而引伪。其发奸擿伏,皆此类也。时人谓为神明。先是,兖州城东沂、泗二水合而南流,汎滥大泽中。胄遂积石堰之,决令西注,陂泽尽为良田,又通转运,利尽淮海,百姓赖之,号为薛公丰兖渠。
胄以天下太平,遂遣博士登泰山观古迹,撰封禅图及仪上之。帝谦让不许。转郢州刺史,有惠政。征拜卫尉卿,转大理卿,持法宽平,名为称职。迁刑部尚书。时左仆射高颎稍被疏忌,及王世积诛,颎事与相连,上因此欲成颎罪。胄明雪之,正议其狱。由是忤旨,械系之,久而得免。检校相州事,甚有能名。
汉王谅作乱并州,遣其将綦良东略地,攻逼慈州。刺史上官政请援于胄,胄畏谅兵锋,不敢拒。良又引兵攻胄,胄欲以计却之,遣亲人鲁世范说良曰:‘天下事未可知。胄为人臣,去就须得其所,何遽相攻也?’良乃释去,进围黎阳。及良为史祥所攻,弃军归胄。朝廷以胄怀贰心,锁诣大理。相州吏人素怀其恩,诣阙理胄者百余人。胄竟坐除名,配防岭南,道卒。子筠、献知名。
端弟裕,字仁友。少以孝悌闻于州里。弱冠,丞相参军事。时京兆韦敻志安放逸,不干世务。裕慕其恬静,数载酒肴候之,谈宴终日。敻遂以从孙女妻之。裕尝谓亲友曰:‘大丈夫当圣明之运,而无灼然文武之用为世所知,虽复栖遑,徒为劳苦耳。至如韦居士,退不丘壑,进不市朝,怡然守道,荣辱弗及,何其乐也。’
裕曾宿宴于敻之庐,后庭有井,裕夜出户,若有人欲牵其手,裕便却行,遂落井。同坐共出之,因劝裕酒曰:‘向虑卿不测忧,幸得无他,宜尽此爵。’裕曰:‘坠井盖小小耳,方当逾于此也。’人问其故,裕曰:‘近梦,恐有两楹之忧。’寻卒,文章之士诔之者数人。周文伤惜之,追赠洛州刺史。
胄从祖弟濬,字道赜。父琰,周渭南太守。濬少孤,养母以孝闻。幼好学,有志行。周天和中,袭爵虞城侯,位新丰令。隋开皇中,历尚书虞部、考功侍郎。帝闻濬事母孝,以其母老,赐舆服几杖、四时珍味,当世荣之。后其母疾病,濬貌甚忧瘁,亲故弗之识。暨丁母艰,诏鸿胪监护丧事,归葬夏阳。时隆冬极寒,濬衰绖徒跣,冒犯霜雪,自京及乡,五百余里,足冻堕指,创血流离,朝野为之伤痛。州里赗助,一无所受。寻起令视事,上见其毁瘠过甚,为之改容,顾群臣曰:‘吾见薛濬哀毁,不觉悲感伤怀。’嗟异久之。
濬竟不胜丧,病且卒。其弟谟时为晋王府兵曹参军事,在扬州。濬遗书于谟曰:
吾以不造,幼丁艰酷,穷游约处,屡绝箪瓢。晚生早孤,不闻诗礼。赖奉先人贻厥之训,获禀母氏圣善之规。负笈裹粮,不惮艰远,从师就业,欲罢不能。砥行砺心,困而弥笃,服膺教义,爰至长成。自释耒登朝,于兹二十三年矣。虽官非闻达,而禄喜逮亲,庶保期颐,得终色养。何图精诚无感,祸酷荐臻,兄弟俱被夺情,苫庐靡申哀诉,是用叩心泣血,霣气摧魂者也。既而创钜衅深,不胜荼毒,启手启足,幸及全归。使夫死而有知,得从先人于地下矣,岂非至愿哉?但念尔伶俜孤宦,远在边服,顾此悢悢,如何可言!适已有书,冀得与汝面诀,忍死待汝,已历一旬。汝既未来,便成今古,缅然永别,为恨何言!勉之哉!勉之哉!
书成而绝。有司以闻,文帝为之屑涕,降使赍册书吊祭。濬性清俭,死日家无遗财。
濬初为儿时,与宗中儿戏涧滨,见一黄虵,有角及足。召群童共视,了无见者。以为不祥,归大忧悴。母问之,以实对。时有胡僧诣宅乞食,母以告之。僧曰:‘此儿之吉应。且此儿早有名位,然寿不过六七耳。’言终而出,忽然不见。后终于四十二,六七之言验矣。
子干福,武安郡司仓书佐。
洪隆弟湖,字破胡。少有节操,笃志于学,专精讲习,不干时务,与物无竞,好以德义服人。或有兄弟忿阋,邻里争讼者,恐湖闻之,皆内自改悔。乡闾化其风教,咸以敬让为先。三召州都,再辟主簿,州将倾心致礼,并不获己而应之。为本州中从事、别驾,除河东太守。兄弟并为本郡,当世荣之。复受诏为仇池都将。后罢郡,终于家。有八子,长子聦知名。
聦字延智。方正有理识,善自标致,不妄游处。虽在暗室,终日矜庄,见者莫不懔然加敬。博览坟籍,精力过人,至于前言往行,多所究悉。词辩占对,尤是所长。遭父忧,庐于墓侧,哭泣之声,酸感行路。友于笃睦,而家教甚严,诸弟虽昏宦,恒不免杖罚,对之肃如也。未弱冠,州辟主簿。
太和十五年,释褐著作佐郎。于时,孝文留心氏族,正定官品,士大夫解巾,优者不过奉朝请,聦起家便佐著作,时论美之。后迁书侍御史,凡所弹劾,不避强御,孝文或欲宽贷者,聦辄争之。帝每云:‘朕见薛聦,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自是贵戚敛手。累迁直阁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直阁如故。
聦深为孝文所知,外以德器遇之,内以心膂为寄。亲卫禁兵,委总管领,故终太和之世,恒带直阁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聦恒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预以谋谟,动辄匡谏,事多听允,而重厚沈密,外莫窥其际。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荣也。’又除羽林监。
帝曾与朝臣论海内姓地人物,戏谓聦曰:‘世人谓卿诸薛是蜀人,定是蜀人不?’聦对曰:‘臣远祖广德,世仕汉朝,时人呼为汉。臣九世祖永,随刘备入蜀,时人呼为蜀。臣今事陛下,是虏非蜀也。’帝抚掌笑曰:‘卿幸可自明非蜀,何乃遂复苦朕。’聦因投戟而出。帝曰:‘薛监醉耳。’其见知如此。
二十三年,从驾南征,兼御史中尉。及宣武即位,除都督、齐州刺史,政存简静。卒于州,吏人追思,留其所坐榻以存遗爱。赠征虏将军、华州刺史,谥曰简懿侯。魏前二年,重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延州刺史。子孝通最知名。
孝通字士达。博学有俊才,萧宝夤征关中,引参骠骑大将军府事,礼遇甚隆。及宝夤将有异志,孝通悟其萌,托以拜扫求归,乃见许。同僚咸怪,止之,但笑而不荅,遽还乡里。宝夤后果逆命。
北海王元颢入洛,宗人薛永宗、脩义等又聚徒作乱,欲以应之。孝通与所亲计曰:‘北海乘虚远入,吴兵不能久住,事必无成。今若与永宗等同举,灭族道也。’乃率其近亲,与河东太守元袭婴城固守。及宝夤平定,元颢退走,预其事者咸罹祸,唯同孝通者皆免。事宁,入洛,除员外散骑侍郎。尔朱天光镇关右,表为关西大行台郎中,深见任遇。关中平定,预有其力,以功赐爵汾阴侯。
庄帝既幽崩,元晔地又疏远,更议主社稷。孝通以广陵王恭,高祖犹子,又在茂亲,夙有令望。不言多载,理必阳喑。奉以为主,天人允协。世隆等并以为疑。孝通密赞天光察之。广陵王曰:‘天何言哉?’于是定册,即节闵帝也。以首创大议,拜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封蓝田县子。孝通求以官赠亡兄景懋,又言己有侯爵,请转授兄息子舒。节闵览启伤感,以侯爵既重,不容转授,乃下诏褒美。特赠景懋抚军、北雍州刺史。
孝通寻迁中书郎,深为节闵所知重。普泰二年正月乙酉,中书舍人元翙献酒肴,帝因与元翌及孝通等宴,兼奏弦管,命翙吹笛,帝亦亲以和之。因使元翌等嘲,以酒为韵。孝通曰:‘既逢尧舜君,愿上万年寿。’帝曰:‘平生好玄默,惭为万国首。’帝曰:‘卿所谓寿,岂容徒然!’便命酌酒赐孝通,仍命更嘲,不得中绝。孝通即竖忠为韵。帝曰:‘卿不忘忠臣之心。’翙曰:‘圣主临万机,享世永无穷。’孝通曰:‘岂唯被草木,方亦及昆虫。’翌曰:‘朝贤既济济,野苗又芃芃。’帝曰:‘君臣体鱼水,书轨一华戎。’孝通曰:‘微臣信庆渥,何以荅华嵩?’于时,孝通内典机密,外参朝政,军国动静,预以谋谟。加以汲引人物,知名之士,多见推荐。
外兄裴伯茂性豪俊,多所轻忽,唯钦赏孝通,每有著述,共参同异。孝通以裴宏放过甚,每谓之曰:‘兄以阮籍、嵇康何如管仲、乐毅?’盖自许经纶,抑裴傲也。裴笑而不荅,宏放自若。
属齐神武起兵河朔,攻陷相州刺史刘诞。尔朱天光自关中讨之。孝通以关中险固,秦、汉旧都,须预谋镇遏,以为后计。纵河北失利,犹足据之。节闵深以为然,问谁可任者。孝通与贺拔岳同事天光,又与周文帝有旧,二人并先在关右,因并推荐之。乃超授岳岐、华、秦、雍诸军事,关西大行台,雍州牧;周文帝为左丞,孝通为右丞。赍诏书驰驿入关授岳等,同镇长安。岳深相器重,待以师友之礼。与周文帝结为兄弟,情寄特隆。后天光败于韩陵,节闵遂不得入关,为齐神武幽废。
孝武帝即位后,神武方得志,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惧,欲单马入朝。孝通乃谓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朱百万之众,其锋诚亦难敌。然公两兄太师、领军,宿在其上。侯深、樊子鹄、贾智、斛斯椿、大野胡也杖、吒吕延庆之徒,于尔朱之世,皆其夷等。韩陵之役,此辈前后降附,皆由事势危逼,非其本心。在于高王,曹操之孔融,马懿之葛诞。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除之又失人望,留之腹心之疾。虽令孙腾在阙下,娄昭处钩陈,必不能如建安之时,明矣。以今观之,隙难未已。吐万仁虽复退逸,犹在并州,高王之计,先须平殄。今方绥抚群雄,安置内外,何能去其巢穴,与公事关中地也?且六郡良家之子,三辅礼义之人,逾幽、并之骁骑,胜汝、颍之奇士,皆系仰于公,效其智力。据华山以为城雉,因黄河而为池堑,退守不失封泥,进兵同于建水。乃欲束手受制于人,不亦鄙乎?’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太昌元年,孝通因使入朝,仍被留京师,重除中书侍郎。永熙三年三月,出为常山太守,仍以经节闵任遇故也。及孝武西迁,或称孝通与周文友密,及树置贺拔岳镇关中之计,遂见拘执,将赴晋阳。及引见,咸为之忧。孝通神气从容,辞理切正,齐神武更相钦叹,即日原免。然犹致疑忌,不加位秩,但引为坐客,时访文典大事而已。齐神武让剑履上殿表,犹使为文。曾与诸人同诣晋祠,皆屈膝尽礼,孝通独捧手不拜,顾而言曰:‘此乃诸侯之国,去吾何远,恭而非礼,将为神笑。’拜者惭焉。
兴和二年,卒于邺。魏前二年,周文帝追轸旧好,奏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齐武平初,又赠郑州刺史。文集八十卷,行于时。
子道衡,字玄卿。六岁而孤,专精好学。年十岁,讲左传,见子产相郑之功,作国侨赞,颇有词致,见者奇之。其后才名益著。齐司州牧、彭城王浟引为兵曹从事。尚书左仆射杨愔见而嗟赏,授奉朝请。吏部尚书陇西辛术与语,叹曰:‘郑公业不亡矣!’河东裴谳目之曰:‘鼎迁河朔,吾谓“关西孔子”,罕遇其人,今复遇薛君矣!’
武成即位,兼散骑常侍,接对周、陈二使。武平初,诏与诸儒修定五礼,除尚书左外兵郎。陈使傅縡聘齐,以道衡兼主客郎接对之。縡赠诗五十韵,道衡和之,南北称美。魏收曰:‘傅縡所谓以蚓投鱼耳。’待诏文林馆,与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齐名友善。复以本官直中书省,寻拜中书侍郎,仍参太子侍读。齐后主之世,渐见亲用,与侍中斛律孝卿参预政事。道衡具陈备周之策,孝卿不能用。
及齐亡,周武帝引为御史二命士。后归乡里,自州主簿入为司禄上士。隋文作相,从元帅梁睿击王谦,摄陵州刺史。大定中,授仪同,守邛州刺史。
文帝受禅,坐事除名。河间王弘北征突厥,召典军书。还,除内史舍人。其年,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道衡因奏曰:‘陛下比隆三代,平一九州,岂容区区之陈,久在天网之外?臣今奉使,请责以称蕃。’帝曰:‘朕且含养,致之度外,勿以言辞相折。’江东雅好篇什,陈主尤爱雕虫,道衡每有所作,南人无不吟诵焉。
及八年伐陈,拜淮南道行台尚书吏部郎,兼掌文翰。王师临江,高颎夜坐幕中,谓曰:‘今段定克江东以不?君试言之。’道衡荅曰:‘凡论大事成败,先须以至理断之。禹贡所载九州,本是王者封域。郭璞有云:“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合。”今数将满矣。以运数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无德者亡,自古兴灭,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俭,忧劳庶政;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其必克二也。为国之体,在于任寄。彼之公卿,备员而已。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尚书令江总唯事诗酒,本非经略之才,萧摩诃、任蛮奴是其大将,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极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卷之势,其在不疑。’颎忻然曰:‘君言成败,理甚分明。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还除吏部侍郎。
后坐抽擢人物,有言其党苏威,任人有意故,除名,配防岭表。晋王广时在扬州,阴令人讽道衡,遣从扬州路,将奏留之。道衡不乐王府,用汉王谅之计,遂出江陵道而去。寻诏征还,直内史省。晋王由是衔之。然爱其才,犹颇见礼。
后数岁,授内史侍郎,加上仪同三司。道衡每构文,必隐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沈思如此。帝每曰:‘道衡作文书称我意。’然诫之以迂诞。后帝谓杨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驱使勤劳,宜使朱门陈戟。’于是进上开府,赐物百段。道衡辞以无功。帝曰:‘尔久劳阶陛,国家大事,皆尔宣行,岂非尔功也?’
道衡久当枢要,才名益显。太子、诸王争与交好,高颎、杨素雅相推重,声名籍甚,无竞一时。仁寿中,杨素专掌朝政。道衡既与素善,上不欲道衡久知机密,因出检校襄州总管。道衡一旦见出,不胜悲恋,言之哽咽。帝怆然改容曰:‘尔光阴晚暮,侍奉诚劳,朕欲令尔将摄。今尔之去,朕如断一臂。’于是赉物三百段,九环金带并时服一袭,马十匹,慰勉遣之。在任清简,吏人怀其惠。
炀帝嗣位,转潘州刺史。岁余,上表求致仕。帝谓内史侍郎虞世基曰:‘道衡将至,当以秘书监待之。’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悦,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于是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隶刺史房彦谦素与相善,知必及祸,劝之杜绝賔客,卑辞下气,而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久不能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颎乎?’付执法者推之。道衡自以非大过,促宪司早解。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馔以备客来候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不意,未能引诀。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时年七十。天下冤之。有集七十卷,行于世。
有子五人,收最知名,出后族父孺。
孺清贞孤介,不交流俗。涉历经史,有才思,虽不为大文,所有诗咏,大致清远。开皇中,为侍御史、扬州总管司功参军。每以方直自处,府僚多不便之。卒于襄城郡掾。所莅官皆有能名。道衡偏相友爱,收初生,即与孺为后。养于孺宅,至于成长,殆不识本生。太常丞胡仲操曾在朝堂就孺借刀子割爪甲。孺以仲操非雅士,竟不与之。其不肯妄交,清介独行,皆此类也。
道衡兄温,字尼卿。沈敏有器局。博览坟典,尤善隶书。仕周为上黄郡守。周平齐,徙燕郡太守,以简惠称。宣政元年,赐爵齐安县子。卒于郡。子迈嗣。
迈字弘仁。性寡言,长于词辩。开皇初,袭爵齐安子,改封锺山。历位太子舍人。大业中,为刑部、选部二侍郎。
道衡从父弟道实,位礼部侍郎、离石郡太守,知名于世。
从子德音,有俊才,起家游骑尉。佐魏澹修魏史,史成,迁著作佐郎。及越王侗称制东都,王世充之僭号,军书羽檄,皆出其手。世充平,以罪诛。其文笔多行于世。
聦弟和,南青州刺史。和子善。
善字仲良。少为司空府参军,再迁盐池都将。孝武西迁,魏改河东为秦州,以善为别驾。善家素富,僮仆数百人。兄元信,仗气豪侈,每食方丈,坐客恒满,弦歌不绝;而善独恭己率素,爱乐闲静。
大统三年,齐神武败于沙苑,留善族兄崇礼守河东。周文帝遣李弼围之,崇礼固守不下。善密说崇礼,犹持疑不决。会善从弟馥妹夫高子信为防城都督,守城南面,遣馥来诣善,云:‘意欲应接西军,但恐力所不制。’善即令弟济将门生数十人,与信、馥等斩关引弼军入。时预谋者并赏五等爵。善以背逆归顺,臣子常情,岂容阖门大小俱叨封邑,遂与弟慎并固辞不受。周文嘉之,以善为汾阴令。善干用强明,一郡称最。太守王罴美之,令善兼督六县事。寻为行台郎中。
时欲广置屯田以供军费,乃除司农少卿,领同州夏阳县二十屯监。又于夏阳诸山置铁冶,复令善为监,每月役八千人,营造军器。善自督课,兼加慰抚,甲兵精利而皆忘其苦焉。迁大丞相府从事中郎。追论屯田功,赐爵龙门县子。迁黄门侍郎,除河东郡守,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姓宇文氏。六官建,拜工部中大夫,进爵博平县公。再迁户部中大夫。
时晋公护执政,仪同齐轨语善云:‘兵马万机,须归天子,何因犹在权门?’善白之,护乃杀轨。以善忠于己,引为中外府司马,迁司会中大夫,副总六府事。加授京兆尹,仍行司会。出为隆州刺史,兼益州总管府长史。征拜武威少府。卒,赠三州刺史。帝以善告齐轨事,谥曰缪公。
子褒嗣,官至高阳郡守。
善弟慎,字伯护。好学,能属文,善草书。与同郡裴叔逸、裴诹之、柳虬、范阳卢柔、陇西李璨并友善。起家丞相府墨曹参军。周文于行台省置学,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务,晚就讲习,先六经,后子史。又于诸生中简德行淳懿者侍读书。慎与李璨及陇西李伯良、辛韶、武功苏衡、谯郡夏侯裕、安定梁旷、梁礼、河南长孙璋、河东裴举、薛同、荥阳郑朝等十二人,并应其选。又以慎为学师,以知诸生课业。周文雅好谈论,并简名僧深识玄宗者一百人,于第内讲说,又命慎等十二人兼学佛义,使内外俱通。由是四方竞为大乘学。在学数年,复以慎为宜都公侍读。累迁礼部郎中。六官建,拜膳部下大夫。慎兄善又任工部,并居清显,时人荣之。
周孝闵帝践阼,除御正下大夫,封淮南县子。历师氏、御伯中大夫。保定初,出为湖州刺史。界既杂蛮夷,恒以劫掠为务。慎乃集诸豪帅,具宣朝旨,仍令首领每月一参,或须言事者,不限时节。慎每见,必殷勤劝诫,及赐酒食。一年之间,翕然从化。诸蛮乃相谓曰:‘今日始知刺史真人父母也。’莫不欣悦。自是襁负而至者千余户。蛮俗,婚娶之后,父母虽在,即与别居。慎谓守令曰:‘牧守令长是化人者也,岂有其子娶妻,便与父母离析?非唯萌俗之失,亦是牧守之罪。’慎乃亲自诱导,示以孝慈,并遣守令,各喻所部。有数户蛮,别居数年,遂还侍养,及行得果膳,归奉父母。慎以其从善之速,具以状闻,有诏蠲其赋役。于是风化大行,有同华俗。寻为蕃部中大夫。以疾去职,卒于家。有文集,颇为世所传。
薛寘,河东汾阴人也。祖遵颜,魏河东郡守、安邑侯。父乂,清河、广平二郡守。
寘幼览篇籍,好属文,起家奉朝请。从魏孝武西迁,封郃阳县子。废帝元年,领著作佐郎,修国史。寻拜中书侍郎,修起居注。迁中书令。燕公于谨征江陵,以寘为司录,军中谋略,寘并参之。江陵平,进爵为伯。朝廷方改物创制,欲行周礼,乃令寘与小宗伯卢辩斟酌古今,共详定之。六官建,授内史下大夫。
周孝闵帝践阼,进爵为侯,转御正中大夫。时前中书监卢柔,学业优深,文藻华赡,而寘与之方驾,故世号曰卢、薛焉。久之,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出为淅州刺史。卒于位,吏人哀惜之。赠虞州刺史,谥曰理。
所著文笔二十余卷,行于世。又撰西京记三卷,引据该洽,世称其博闻焉。寘性至孝,虽年齿已衰,职务繁广,至于温凊之礼,朝夕无违。当时以此称之。
子明嗣。大象末,仪同大将军、清水郡守。
薛憕字景猷,河东汾阴人也。曾祖弘敞,逢赫连之乱,率宗人避地襄阳。
憕早丧父,家贫,躬耕以养祖母,有暇则览文籍。疏宕不拘,时人未之奇也。江表取人,多以世族。憕世无贵仕,解褐不过侍郎。既羇旅,不被擢用。常叹曰:‘岂能五十年戴帻,死一校尉,低头倾首,俯仰而向人也!’常郁郁不得志,每在人间,辄陵架胜达,负才使气,未尝趋世禄之门。左中郎将京兆韦潜度谓曰:‘君门地非下,身材不劣,何不裾数参吏部?’憕曰:‘“世胄蹑高位,英俊沈下僚”,古人以为叹息,窃所未能也。’潜度告人曰:‘此年少实慷慨,但不遭时耳。’
孝昌中,杖策还洛阳。先是憕从祖真度与族祖安都拥徐、兖归魏,其子怀隽见憕,甚相亲善。属尔朱荣废立,憕遂还河东,止怀隽家。不交人物,终日读书,手自抄略,将二百卷。唯郡守元袭时相要屈,与之抗礼。怀隽每谓曰:‘汝还乡里,不营产业,不肯取妻,岂复欲南乎?’憕亦不介意。普泰中,拜给事中,加伏波将军。
及齐神武起兵,憕乃东游陈、梁间,谓族人孝通曰:‘高欢阻兵陵上,丧乱方始。关中形胜之地,必有霸王据之。’乃与孝通俱游长安。侯莫陈悦闻之,召为行台郎,除镇远将军、步兵校尉。及悦害贺拔岳,军人咸相庆慰。憕独谓军司傅长高曰:‘悦才略本寡,辄害良将,败亡之事,其则不远。吾属今即为人所虏,何庆之有乎?’长高以憕言为然,并有忧色。寻而周文平悦,引憕为记室参军。武帝西迁,授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封夏阳县男。文帝即位,拜中书侍郎,加安东将军,进爵为伯。
大统四年,宣光、清徽殿初成,憕为之颂。文帝又造二欹器:一为二仙人共持一钵,同处一盘,钵盖有山,山有香气,一仙人又持金缾以临器上,倾水灌山,则出于缾而注乎器,烟气通发山中,谓之仙人欹器;一为二荷同处一盘,相去盈尺,中有莲,下垂器上,以水注荷,则出于莲而盈乎器,为凫雁蟾蜍以饰之,谓之水芝欹器。二盘各处一床,钵圆而床方,中有人,三才之象也。皆置清徽殿前。器形似觥而方,满而平,溢则倾。憕各为颂。
大统初,仪制多阙,周文令憕与卢辩、檀翥等参定之。以流离世故,不听音乐,虽幽室独处,常有戚容。后坐事死。
子舒嗣,官至礼部下大夫、仪同大将军、聘陈使副。
论曰:薛辩有魏之初,功业早树,门膺人爵,无替荣名。端以谦直见知。胄以公平自命。濬之孝悌,素绪之所得也。道衡雅道弈叶,世擅文宗,令望攸归,岂徒然矣,而运逢季叔,卒蹈诛戮,痛乎!仲良任惟繁剧,弘益流誉,而陷齐谄护,以要权宠,易名为缪,斯岂虚哉!寘、憕并学称该博,文擅雕龙,或挥翰凤池,或著书麟阁,咸居禄位,各逞琳琅。拟彼徐、陈,惭后生之可畏;论其任遇,实当时之良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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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七‧列传第二十五  韩茂 皮豹子 封敕文 吕罗汉 孔伯恭 田益宗 孟表 奚康生 杨大眼 崔延伯 李叔仁
韩茂字元兴,安定安武人也。父耆字黄耇,永兴中,自赫连屈丐来降,位常山太守,假安武侯,仍居常山之九门。卒,赠泾州刺史,谥曰成。
茂年十七,膂力过人,尤善骑射。明元曾亲征丁零翟猛,茂为中军执幢,时大风,诸军旌旗皆偃仆,茂于马上持幢,初不倾倒。帝异而问之,谓左右曰:‘记之。’寻征诣行在所,以为武贲郎将。
后从太武讨赫连昌,大破之,以功赐爵蒲阴子,迁侍辇郎。又从破统万,平平凉,当茂所冲,莫不应弦而殪。拜内侍长,进爵九门侯。后从征蠕蠕,频战大捷。与乐平王丕等伐和龙,茂为前锋都将,战功居多。迁司卫监,录前后功,拜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安定公。从破薛永宗、盖吴,转都官尚书。从车驾南征,拜徐州刺史。还,拜侍中、尚书左仆射。
文成践阼,拜尚书令,加侍中、征南大将军。茂沈毅笃实,虽无文学,每议论合理,为将善于抚众,勇冠当世,为朝廷所称。太安二年,领太子少师。卒,赠泾州刺史,安定王,谥曰恒。
长子备,字延德,赐爵行唐侯,历太子庶子、宁西将军,典游猎曹,加散骑常侍。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卒,赠雍州刺史,谥曰简。
备弟均,字天德,少善射,有将略。初为中散,赐爵范阳子,迁金部尚书,加散骑常侍。兄备卒,无子,均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历定、青、冀三州刺史,甚有誉。
广阿泽在定、冀、相三州界,土旷人稀,多有寇盗,乃置镇以静之。以均在冀州,劫盗止息,除大将军、广阿镇大将,加都督三州诸军事。均清身率下,禁断奸邪,于是赵郡屠各、西山丁零聚党山泽以劫害为业者,均皆诱慰追捕,远近震跼。先是,河外未賔,人多去就,故权立东青州,为招怀之本。新附人咸受优复,然旧人奸逃者,多往投焉。均表陈非便,朝议罢之。
后均所统,劫盗颇起,献文诏书让之。又以五州人户殷多,编籍不实,诏均检括,出十余万户。复授定州刺史,百姓安之。卒,谥康公。
皮豹子,渔阳人也。少有武略。泰常中,为中散。太武时,为散骑常侍,赐爵新安侯,又拜选部尚书。后除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淮阳公,镇长安,坐盗官财,徙于统万。
真君三年,宋将裴方明等侵南秦王杨难当,遂陷仇池。太武征豹子,复其爵位,寻拜使持节、仇池镇将,督关中诸军与建兴公古弼等分命诸将,十道并进。四年正月,豹子进击乐乡,大破之。宋使其秦州刺史胡崇之镇仇池,至汉中,闻官军已西,惧不敢进。豹子与司马楚之至浊水,击禽崇之,尽虏其众。仇池平。
未几,诸氐复推杨文德为主以围仇池,古弼讨平之。时豹子次下辨,闻围解,欲还。弼使谓豹子曰:‘贼耻其负败,必求报复,不如陈兵以待之。’豹子以为然。寻除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仇池镇将、持节、公如故。宋复遣杨文德、姜道盛寇浊水,别遣将青阳显伯守斧山,以拒豹子。浊水城兵射杀道盛。豹子至斧山,斩显伯,悉俘其众。初,南秦王杨难当归命,诏送杨氏子弟诣京师,文德以行赂得留,出奔汉中。宋以文德为武都王,守葭芦城,招诱氐羌。于是武都阴平五部氐人叛应文德,诏豹子讨之。文德阻兵固险,以拒豹子。文德将杨高来降,文德弃城南走,收其妻子僚属及故武都王保宗妻公主送京师。宋白水太守郭启玄率众救文德,豹子大破之,启玄、文德走还汉中。
兴安二年,宋遣萧道成等入汉中,别令杨文德、杨头等率氐、羌围武都。豹子分兵将救之,闻宋人增兵益将,表状求助。诏高平镇将苟莫干率突骑二千以赴之,道成等乃退。征豹子为尚书,出为内都大官。宋遣其将殷孝祖修两当城于清东,以逼南境。天水公封敕文击之,不克。诏豹子与给事中周丘等助击之。宋瑕丘镇遣步卒五千助戍两当,豹子大破之,追至城下,其免者千余人而已。既而班师。先是河西诸胡亡匿避命,豹子讨之,不捷而还,又坐免官。寻以前后战功复擢为内都大官。卒,文成追惜之,赠淮阳王,谥曰襄。子道明袭。
道明第八弟欢喜,文成以其名臣子,擢为侍御中散,迁侍御长。孝文初,吐谷浑拾夤部落饥窘,侵掠浇河,诏假平西将军、广川公,与上党王长孙观讨拾夤。又以其父豹子昔镇仇池,有威信,拜使持节、侍中、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本将军、开府、仇池镇将,假公如故。欢喜至,申布恩惠,夷人大悦,酋帅率户归附,置广业、固道二郡以居之。征为南部尚书,赐爵南康侯。
太和元年,宋葭芦戍主杨文度遣弟鼠据仇池,诏欢喜讨鼠,鼠弃城南走。进次浊水,遂军于覆津。文度将强大黑固守津道,欢喜部分将士,击大黑走之。追奔,攻拔葭芦城,斩文度,传首京师。诏慰勉之。又诏于骆谷筑城,欢喜表求待来年筑城。诏责之曰:‘若不时筑,筑而不成,成而不固,以军法绳之。’南天水人柳旃据险不顺,欢喜讨灭之。后为豫州刺史,诏让其在州宽怠,以饮酒废事,威不禁下,遣使就州,决以杖罚。卒,谥曰恭公。子承宗袭。
封敕文,代人也,本姓是贲。祖豆,位开府、冀青二州刺史、关内侯。父涅,侍御长,赠定州刺史、章武侯,谥曰隐。
敕文始光初为中散,稍迁西部尚书,出为使持节、开府、领护西夷校尉、秦益二州刺史,赐爵天水公,镇上邽。诏敕文征吐谷浑慕利延兄子拾归于枹罕,众少不制,诏广川公乙乌头等二军与敕文会陇右。军次武始,拾归夜遁,敕文引军入枹罕,虏拾归妻子及其人户,分徙千家于上邽,留乌头守枹罕。
金城边冏,天水梁会谋反,据上邽东城南城,攻逼西城。敕文先已设备,贼乃退。冏、会复攻城,氐、羌一万屯南岭,休官、屠各及杂户二万余人屯北岭,为冏等形援。敕文设奇兵大破之,斩冏。众复推梁会为主。安丰公闾根率军助敕文,敕文又表求助,未及报。梁会欲谋逃遁。先是敕文掘重堑于东城之外,几断贼走路。夜半,会乃飞梯腾堑而走。敕文先严兵于堑外,拒鬬,从夜至旦。敕文谋于众曰:‘困兽犹鬬,而况于人。’乃以白武幡宣告贼众,若能归降,原其生命,应时降者六百余人。会知人心沮坏,于是分遁。敕文纵骑腾蹑,死者太半。
略阳王元达因梁会之乱,聚党攻城,招引休官、屠各之众,推天水休官王官兴为秦地王。敕文与临淮公莫真讨破之。
天安元年卒,长子万护让爵于弟翰。于时让者唯万护及元氏侯赵辟恶子元伯让其弟次兴,朝廷义而许之。
吕罗汉,本东平寿张人也,其先石勒时徙居幽州。
祖显,字子明,少好学,性廉直,乡人有忿争者皆就质焉。慕容垂以为河间太守。皇始初,以郡降,道武赐爵魏昌男。拜钜鹿太守。清身奉公,妻子不免饥寒,百姓颂之曰:‘时惟府君,克清克明,缉我荒土,人胥乐生,愿寿无疆,以享长龄。’卒官。
父温,字晞阳,善书,好施,有文武才略。位上党太守,有能名。卒,赠豫州刺史、野王侯,谥曰敬。
罗汉仁厚笃慎,弱冠以武干知名。父温之为秦州司马,罗汉随侍。陇右氐杨难当寇上邽,镇将元意头知罗汉善射,共登西城楼令射,难当队将及兵二十三人应弦而殪。贼众转盛,罗汉曰:‘今不出战,示敌以弱。’意头善之,即简千余人,令罗汉出战,众皆披靡。难当大惊,会太武赐难当玺书,责其跋扈,难当还仇池。意头具以状闻,征为羽林郎。
上邽休官吕丰、屠各王飞鹿等据险为逆,诏罗汉讨禽之。后从征悬瓠,以功迁羽林中郎、幢将,赐爵乌程子。及南安王余立,罗汉犹典宿卫,文成之立,罗汉有力焉。加龙骧将军,仍幢将,进爵野王侯,拜司卫监。迁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山阳公。
后为镇西将军、秦、益二州刺史。时仇池氐、羌反,逼骆谷,镇将吴保元走登百顷,请援于罗汉。罗汉帅步骑随长孙观,掩击氐、羌大破之,贼众退散。诏书慰勉之。泾州人张羌郎聚众千人,州军讨之,不能制,罗汉击禽之。仇池氐、羌叛逆,其贼帅蛩廉、苻忻等皆受宋官爵铁券。略阳公伏阿奴为都将,与罗汉赴讨,所在破之,禽廉、忻等。
秦、益阻远,南连仇池,西接赤水,诸羌恃险,数为叛逆,自罗汉莅州,抚以威惠,西戎怀德,土境怗然。孝文下诏褒美之。征拜内都大官,听察多得其情。卒官,谥庄公。
长子兴祖袭爵山阳公,后例降为侯。
孔伯恭,魏郡邺人也。父昭,位侍中、幽州刺史、鲁郡公。卒,谥曰康。
伯恭以父任拜给事中,后赐爵济阳男,进城阳公。献文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以彭城内附,宋遣将张永、沈攸之等击安都。安都请援,献文进伯恭号镇东将军,副尚书尉元救之。永与攸之弃船而走。伯恭以书喻下邳、宿豫城内。时攸之、吴喜公等率众来援下邳,屯军焦墟曲,去下邳五十余里。伯恭密造火车攻其营,水陆俱进。攸之等既闻将战,引军退保樊阶城。宋宁朔将军陈显达领众溯清而上,以迎攸之,屯于睢、清合口。伯恭率众度水,大破显达。攸之闻显达军败,顺流退下,伯恭从清西与攸之合战,大破之,吴喜公轻骑遁走。乘胜追奔八十余里,军资器械虏获万计。进攻宿豫,宋戍将鲁僧遵弃城夜遁。又遣将孔大恒等南讨淮阳,宋太守崔武仲焚城南走,遂据淮阳。
皇兴二年,以伯恭为散骑常侍、彭城镇将、都督徐南北兖州诸军事,假东海公。卒,赠镇东大将军、东海王,谥曰桓。
伯恭弟伯逊,袭父爵鲁郡公,位东莱镇将、东徐州刺史。坐事免官,卒于家。
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蛮帅,受制于齐。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魏。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都督、南司州刺史、光城县伯,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度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
景明初,梁师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梅兴之进至阴山关,南据长风城,逆击大破之。梁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与兴之掎角击讨,破之,获其二城。上表陈攻取之术,宣武纳之,遣镇南将军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断梁人粮运,破梁戍主赵文兴,仓米运舟,焚烧荡尽。时乐口已南,郢、豫二州诸县皆没于梁,唯有义阳而已。梁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人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言欲叛。宣武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宗侵掠之状。诏之曰:‘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横杀梅伏生,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令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以益宗为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帝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率众袭之,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引梁兵,光城已南,皆为梁所保。世哲击破之,复置郡戍,以益宗还。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伯。
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表陈桃符谗毁之状。诏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荅不许。卒,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
少子纂袭,位中散大夫,卒,赠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位弋阳、东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兴祖,位江州刺史。
孟表字武达,济北虵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因事南度,仕齐为马头太守。
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魏,除南兖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齐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救之,叔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未及送阙,会叔业围城。表后察叔珍言色颇有异,即推核,乃是叔业姑儿,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于北门外斩之,人情乃安。孝文嘉其诚,封汶阳县伯,历济州刺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齐州刺史。卒,赠兖州刺史,谥曰恭。
奚康生,河南阳翟人也。本姓达奚,其先居代,世为部落大人。祖真,柔玄镇将、内外三都大官,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康生少骁武,弯弓十石,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太和初,蠕蠕频寇,康生为前驱军主,壮气有闻,由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锺离,驾旋济淮,五将未度,齐将据渚断津路。孝文募破中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过,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太子三校、西台直后。
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生军独全。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奋矛,杀伤数十人,射杀辛支。
齐置义阳,招诱边人,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齐将张伏护自昇城楼,言辞不逊。肃令康生射之,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人见箭,皆以为狂弩。齐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聦、元衍等援之,并败退。帝乃遣康生驰往,一战大破之。及寿春来降,遣康生领羽林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之。破走其将桓和、陈伯之。以功除征虏将军,封安武县男。
出为南青州刺史。后梁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破禽之。时梁闻康生能引强弓,故特作大弓两张,长八尺,把中围尺有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送与康生。康生便集文武,用之平射,犹有余力。观者以为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后梁遣都督临川王萧宏勒甲十万规寇徐州,诏授康生武卫将军,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赐骅骝御胡马一匹。出为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以辄用官炭瓦,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寻复之。梁直阁将军徐玄明戍郁州,杀其刺史张稷,以城内附,诏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朕意。’未发间,郁州刺史复叛。及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邪趣绵竹。至陇右,宣武崩,班师。
后除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季龙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吏取豹舌。未几,二儿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季龙、豹之祟。
征拜光禄勋,领右卫将军,与元叉同谋废灵太后。迁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刚女,即元叉妹夫也。叉以其通姻,深相委托,三人多宿禁内,或迭出入。叉以康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三月,明帝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嗔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儿,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明帝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明帝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刑。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反,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每舍居宅立寺塔,凡历四州,皆有建置。死时年五十四。子难年十八,以侯刚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卢同为行台,叉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于祸。
灵太后反政,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武贞,又追封寿张县侯。子刚袭。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骁捷,跳走如飞。然庶孽,不为宗亲顾待,不免饥寒。太和中,起家奉朝请。时将南伐,尚书李冲典选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无不惊叹。冲因曰:‘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僚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不复与诸君齐列矣。’未几,迁统军,从车驾征宛、叶、穰、邓、九江、锺离之间,所经战阵,莫不勇冠六军。
宣武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子。除直阁将军,出为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之,大眼功尤多。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攻战游猎之际,潘亦戎装,齐镳并驱。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僚佐,言笑自得。大眼时指谓诸人曰:‘此潘将军也。’
梁武遣其将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峦讨破之。遂与中山王英同围锺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道。属水汎长,大眼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营州为兵。
永平中,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宣武虑梁人侵轶,乃征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于更用,台省门巷,观者如市。后梁将康绚于浮山遏淮,规浸寿春。明帝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抚循士卒,呼为儿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恒身先兵士,当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所遣督将,皆怀畏惧。时传言淮、泗、荆、沔之间童儿啼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康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于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
又为荆州刺史,常缚藁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杀也。’又北淯郡尝有武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县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武,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州二年,卒。
大眼虽不学,恒遣人读书而坐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识字也。
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风。初,大眼徙营州,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告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儿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等深以为恨。及大眼丧将还京,出于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焉,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将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武,不敢苦追,遂奔梁。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少以武壮闻,仕齐为缘淮游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魏。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积劳稍进,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永平中,转幽州刺史。
梁遣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瓫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絙,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任情,不可烧斫,既断祖悦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梁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于军拜征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谓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国之名将。比平硖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预谋,故引卿等,亲共量筭,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往无不克。’延伯曰:‘既对圣颜,荅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思水兵之勤,若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便可用。’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二年,除并州刺史,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军,赐骅骝马一匹。
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男,改封新丰子。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禽,贼众甚盛,进屯黑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行台萧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去百余步。延伯曰:‘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度黑水,列阵而进,以向贼营。宝夤率骑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度,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度。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官属曰:‘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于是骁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所惮,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诏授左卫将军,余如故。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瓫生数将,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时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鬬。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阵,贼势摧挫,便尔逐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大败,死伤者将有二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坑谷栅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逃迸,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卒死者万余人。
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武烈。
李叔仁,陇西人也。骁健有武力,前后数从征讨,以功赐爵获城乡男。梁豫州刺史王超宗内侵,叔仁时为兼统军,隶扬州刺史薛真度。真度遣叔仁讨超宗,大破之。以功累迁洛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后以军功封陈郡公,又除光禄大夫、朔州刺史。齐州广川人刘钧执清河太守邵怀,聚众反,自署大行台。诏叔仁为都督,讨平之。除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邢杲反于青州,叔仁为大都督,出讨于潍,失利而还。永安三年,坐事除名,寻复官爵。节闵帝初,加散骑常侍、开府。后除凉州刺史,遣使密通款于东魏,事觉见杀。叔仁所用之槊,长大异于常槊,时人壮之。
论曰: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之为将也,皆以沈勇笃实,仁厚抚众,功成事立,不徒然矣。与夫苟要一战之利,侥幸暂胜之名,岂同年而语也。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于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不徒然也。夫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奚康生等俱以熊武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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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八‧列传第二十六  裴骏孙敬宪 庄伯 从弟安祖 裴延儁 裴佗子让之 孙矩 皇甫和 裴果 裴宽 裴侠子祥肃 裴文举 裴仁基
裴骏字神驹,小名皮,河东闻喜人也。父双硕,位恒农太守、安邑子,赠东雍州刺史、闻喜侯。
骏幼而聦慧,亲表称为神驹,因以为字。弱冠,通涉经史,方检有礼度,乡里宗敬焉。盖吴作乱于关中,汾阴人薛永宗聚众应之,来袭闻喜,县令忧惶,计无所出。骏在家闻之,便率厉乡豪奔赴之。贼退,刺史以状闻。会太武亲讨盖吴,引见骏。骏陈叙事宜,帝大悦,谓崔浩曰:‘裴骏有当世才,其忠义可嘉。’补中书博士。浩亦深器骏,目为三河领袖。转中书侍郎。宋使明僧暠来聘,以骏有才学,假给事中、散骑常侍,于境上劳接。卒,赠秦州刺史、闻喜侯,谥曰康。
子脩,字元寄,清辩好学,历位秘书中散、主客令。累迁中大夫,兼祠部曹事,职主礼乐,每有疑议,脩斟酌故实,咸有条贯。卒,谥曰恭伯,宣武时追赠东秦州刺史。脩早孤,居丧以孝闻。二弟三妹,并在幼弱,抚养训诲,甚有义方。次弟务早丧,脩哀伤之,感于行路。爱育孤侄,同于己子,及将异居,奴婢田宅悉推与之,时人以此称焉。
子询,字敬叔,美仪貌,多艺能,音律博弈,咸所闲解。位平昌太守。时太原长公主寡居,与询私奸,明帝仍诏询尚焉。寻以主婿,特除散骑常侍。时本邑中正阙,司徒召询为之。询族叔景,自陈情愿此官,询遂让焉。时论善之。寻监起居事,迁秘书监,出为郢州刺史。询以凡司戍主蛮酋田朴特,地居要险,众逾数万,足为边捍,遂表朴特为西郢州刺史。朝议许之。梁将李国兴寇边,朴特与部曲为表里声援,郢州获全,朴特颇有力焉。征为七兵尚书。武泰中,以本官兼侍中为关中大使,未及发,于河阴遇害。赠司空公,谥曰贞烈。无子。
脩弟宣,字叔令,通辩博物,早有声誉。少孤,事母兄以孝友称。司空李冲有人伦鉴,见而重之。孝文初,征为尚书主客郎,累迁太尉长史。宣上言:自迁都以来,凡战阵之处及军罢兵还之道,所有骸骼无人覆藏者,请悉令州郡戍逻检行埋掩;并符出兵之乡,其家有死于戎役者,皆使招魂复魄,祔祭先灵,复其年租调;身被伤痍者,免其兵役。朝廷从之。出为益州刺史,宣至州绥抚,甚得戎羌之心。后晋寿更置益州,改宣所莅为南秦州。
宣家世以儒学为业,常慕廉退,每叹曰:‘以贾谊之才,汉文之世,而不历公卿,将非运也?’乃谓亲賔曰:‘吾本无当世之志,直随牒至此,禄后养亲,效不光国,可以言归矣。’因奉表求解,宣武不许,乃作怀田赋以叙心焉。宣素明阴阳之书,自始患便克亡日,果如其言。赠豫州刺史,谥曰定,寻改为穆。子敬宪嗣。
敬宪字孝虞,少有志行,学博才清,抚训诸弟,专以读诵为业。澹于荣利,风气俊远。郡征功曹不就,诸府辟命,先进其弟,世人叹美之。司州牧、高阳王雍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性和雅,未尝失色于人,工隶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独擅于时,名声甚重,后进咸共宗慕之。中山王将之部,朝贤送于河梁,赋诗言别,皆以敬宪为最。其文不能赡逸,而有清丽之美。少有气病,年三十三卒,人物甚悼之。
敬宪世有仁义于乡里,孝昌中,蜀贼陈双炽所过残暴,至敬宪宅,辄相约束,不得焚烧,为物所伏如此。永安三年,赠中书侍郎,谥曰文。
敬宪弟庄伯,字孝夏,亦有文才,器度闲雅,喜愠不形于色,博识多闻,善以约言辩物。司空、任城王澄辟为行参军,甚加知赏。年二十一,上神龟颂,时人异之。文笔与敬宪相亚。临淮王彧北讨,引为记室参军,委以章奏之事。及闻敬宪寝疾,求假不许,遂径自还,亦矜而不问。扶侍兄病,昼夜不离于侧,形容憔悴。因葬敬宪于乡,遇病卒,年二十八。兄弟才学知名,同年俱丧,世共嗟惜之。永安三年,赠通直散骑侍郎,谥曰献。兄弟并无子,所著词藻,莫为集录。
庄伯弟献伯,廷尉卿、济州刺史,少以学尚风流,有名京洛。为政严酷,不得吏人之和,但以清白流誉。卒于殿中尚书。
骏从弟安祖,少聦慧,年八九岁,就师讲诗,至鹿鸣篇,语诸兄云:‘鹿得食相呼,而况人乎。’自此未曾独食。弱冠,州辟主簿。人有兄弟争财,诣州相讼,安祖召其兄弟,以礼义责让之,此人兄弟,明日相率谢罪。州内钦服之。后有人劝其仕进,安祖曰:‘高尚之事,非敢庶几,但京师辽远,实惮于栖屑耳。’于是闲居养志,不出城邑。曾天热,舍于树下。有鸷鸟逐雉,雉急投之,遂触树而死。安祖愍之,乃取置阴地,徐徐护视,良久得苏,喜而放之。后夜忽梦一丈夫,衣冠甚伟,著绣衣曲领,向安祖再拜。安祖怪问之,此人云:‘感君前日见放,故来谢德。’闻者异焉。
后孝文幸长安,至河东,存访故老,安祖朝于蒲阪。帝与语甚悦,仍拜安邑令,以老病固辞,诏给一时俸以供汤药焉。年八十三,卒于家。
裴延儁字平子,河东闻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孙也。曾祖奣,咨议参军、并州别驾。祖双彪,河东太守,赠雍州刺史,谥曰顺。父山松,州主簿,行平阳郡事,以平蜀贼丁虫功,赠东雍州刺史。
延儁少孤,事后母以孝闻,涉猎坟史,颇有才笔。举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累迁太子洗马,又领本邑中正。及太子恂废,以宫官例免。宣武即位,为中书侍郎。时帝专心释典,不事坟籍,延儁上疏致谏。后除司州别驾。及诏立明堂,群官博议,延儁独著一堂之论。太傅、清河王怿时典众议,读而笑曰:‘子故欲远符仆射也。’
明帝时,累迁幽州刺史。范阳郡有旧督亢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堨,广袤三十里,皆废毁多时,莫能修复。时水旱不调,延儁乃表求营造,遂躬自履行,相度形势,随力分督,未几而就,溉田百万余亩,为利十倍,百姓赖之。又命主簿郦恽修起学校,礼教大行,人歌谣之。在州五年,考绩为天下最。拜太常卿,历七兵殿中二尚书、散骑常侍、中书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书。延儁在台阁,守职而已,不能有所裁断直绳也。
庄帝初,于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都督、雍州刺史。子元直、敬猷,并有学尚,与父同时遇害。元直赠光州刺史。敬猷妻丞相、高阳王雍外孙,超赠尚书仆射。
延儁从叔爱丑、桃弓并见称于乡里。
子夙,字买兴,沈雅有器识,仪望甚伟,孝文见而异之。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知人鉴,每叹美夙,以远大许之。位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而怀之。卒于郡。三子,范、昇之、鉴。
鉴字道徽,性强正,有学涉,卒于廷尉卿。鉴居官清苦,时论称之。赠东雍州刺史。
子泽,颇有文学。齐孝昭初,为斋帅,奏舍人。孝昭崩,魏收议为恭烈皇帝,泽正色抗论曰:‘魏收死后,亦不肯为恭烈之谥,何容以拟大行。且比皇太后不豫,先帝飧寝失常,圣躬贬损,今者易名,必须加孝。’遂改为孝昭。因此忤旨,出为广州司马。寻历位中书侍郎,兼给事黄门侍郎,以漏泄免。后为散骑侍郎,寻为诽毁大臣赵彦深等,兼咏石榴诗,微以托意,有人以奏武成,武成决杖六十,髡头除名。后主即位,为清河郡守。与祖珽有旧,珽奏除尚书左丞,又引为兼黄门。执政疾其祖珽之党,与崔季舒等同见诛。
泽本劲直,无所回避,及被出追还,折节和光,然好戏笑,无规检,故频败。妻钜鹿魏氏,恩好甚隆,不能暂相离,泽每从驾,其妻不宿。亦至性强立,时人以为健妇夫半。
延儁从祖弟良,字元賔,稍迁尚书考功郎中。时汾州吐京胡薛羽等作逆,以良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时有五城郡山胡冯宜都、贺悦回成等,以妖妄惑众,假称帝号,服素衣,持白伞白幡,率诸逆众,于云台郊抗王师。良大破之。又山胡刘蠡升,自云圣术,胡人信之,咸相影附,旬日之间,逆徒还振。以良为汾州刺史,加辅国将军,行台如故。良以城人饥窘,夜率众奔西河。汾州之居西河,自良始也。
孝静初,为卫大将军、太府卿,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贞,又重赠侍中、尚书仆射。子叔祉,粗涉文学,居官甚着声绩,位终司空右长史。
良从父兄子庆孙,字绍远,少孤,性倜傥,重然诺。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悉公、马牒腾并自立为王,众至数万。诏庆孙为募人别将,招率乡豪以讨之。庆孙每摧其锋,进军深入,至云台郊,大战郊西,贼众大溃。征赴都,除直后。于是贼复鸠集,北连蠡升,南通绛蜀,凶徒转盛。以庆孙为别将,从轵关入讨,深入二百余里,至阳胡城。朝廷以此地被山带河,衿要之所,明帝末,遂立邵郡,因以庆孙为太守。庆孙务安缉之,咸来归业。尔朱荣之死也,世隆拥众北度,诏庆孙为大都督,与行台源子恭率众追击。庆孙与世隆密通,事泄,追还河内斩之。
庆孙任侠有气,乡曲壮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抚养咸有恩纪。在郡日,逢岁饥凶,四方游客恒有百余,庆孙自以家粮赡之。性虽粗武,爱好文流,与诸才学之士咸相交结,轻财重义,坐客恒满,是以为时所称。
延儁从祖弟仲规,少好经史,颇有志节。咸阳王禧为司州牧,辟为主簿,仍表行建兴郡事。车驾自代还洛,次于郡境,仲规备供帐,朝于路侧。诏仲规曰:‘畿郡望重,卿何能自致此也?’仲规曰:‘陛下弃彼玄壤,来宅紫县,臣方跃马吴、会,冀功铭帝籍,岂一郡而已。’孝文笑曰:‘冀卿必副此言。’驾还,见咸阳王曰:‘昨得汝主簿为南道主人,六军丰赡。元弟之寄,殊副所望。’除司徒主簿。
仲规父在乡疾病,弃官奔赴,以违制免。久之,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统军,奏复本资。于阵战没。赠河东太守,谥曰贞。无子,弟叔义以第二子伯茂后之。
伯茂少有风望,学涉群书,文藻富赡,释褐奉朝请。大将军、京兆王继西讨,引为铠曹参军。南征绛蜀陈双炽,为行台长孙承业行台郎中。承业还京师,留伯茂仍知行台事。以平薛凤贤等,赏平阳伯。再迁散骑常侍,典起居注。太昌初,为中书侍郎。永熙中,孝武帝兄子广平王赞盛选賔僚,以伯茂为文学。后加中军大将军。
伯茂好饮酒,颇涉疏傲。久不徙官,曾为豁情赋。天平初迁邺,又为迁都赋。二年,因内宴,伯茂侮慢殿中尚书、章武王景哲。景哲遂申启,称伯茂弃其本列,与监同行,以灾击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诏付所司,后竟无坐。
伯茂既出后其伯仲规,与兄景融别居,景融贫窘,伯茂了无赈恤,殆同行路,世以此贬薄之。卒,年三十九,知旧叹惜焉。
伯茂末年,剧饮不已,乃至伤性,多有愆失。未亡前数日,忽云吾得密信,将被收掩,乃与妇乘车西逃避。后因顾指壁中,言有官人追逐,其妻方知其病。卒后,殡于家园。友人常景、李浑、王元景、卢元明、魏季景、李骞等十许人于墓傍置酒设祭,哀哭涕泣,一饮一酹,曰:‘裴中书魂而有灵,知吾曹也。’乃各赋诗一篇。李骞以魏收亦与之友,寄以示收。收时在晋阳,乃同其作,论叙伯茂,其十字云:‘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时人以伯茂性侮傲,谓收诗颇得事实。赠散骑常侍、卫将军、度支尚书、雍州刺史,重赠吏部尚书,谥曰文。伯茂曾撰晋书,竟未能成。
无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继。齐武平末,位中书舍人。
叔义亦有学行,累迁太山太守,为政清静,吏人安之。迁司徒从事中郎。卒,赠东秦州刺史,谥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笃学好属文。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稍迁谏议大夫,领著作。元象中,仪同高岳以为录事参军。弟景龙、景颜被劾廷尉狱,景融入选,吏部拟郡,为御史中尉崔暹所弹,云其贪荣昧进,遂坐免官。病卒。景融卑退廉谨,无竞于时,虽才不称学,而缉缀无倦,文词汎滥,理会处寡。所作文章,别有集录。
景颜颇有学尚,孝静初,为司空长史,在官贪秽,为中尉崔暹所劾,遇病死狱中。
延儁族兄聿,字外兴,以操尚贞立,被孝文所知。为北中府长史。时帝以聿与中书侍郎崔亮清贫,欲以干禄优之,乃以亮带野王县事,聿带温县,时人荣之。卒于平秦郡太守,赠洛州刺史。子子袖入关西。
延儁族人瑗,字珍宝,太和中析属河北郡。少孤贫,清苦自立。为汝南王悦郎中令。孝静初,卒于雍州刺史。
延儁从父兄宣明,位华州刺史,有惠政,谥曰简。二子景鸾、景鸿,并有逸才,河东呼景鸾为骥子,景鸿为龙文。
景鸾位华州刺史。子文端,齐行台郎。四子,愿、安志、弘、振。
景鸿,齐和夷郡守。子叔卿,博涉有孝行,时人号曰‘裴曾子’。隋贝丘令。子神举、神符,而神举最知名。
裴佗字元化,河东闻喜人也。六世祖诜,仕晋位太常卿。因晋乱,避地凉州。苻坚平河西,东归,因居解县。世以文学显,五举秀才,再举孝廉,时人美之。父景惠,州别驾。
佗容貌魁伟,𬯎然有器望。举秀才,以高第除中书博士。累迁赵郡太守,为政有方,威惠甚著,狡吏奸人,莫不改贯,所得俸禄,分恤贫穷。转前将军、荆州刺史,郡人恋仰,倾境饯送。蛮酋田盘石、田敬宗等部落万余家,恃众阻险,不賔王命,前后牧守,未能降款。佗至州,单使宣慰,示以祸福,敬宗闻风归附,于是合境清晏,襁负至者千余家。后加中军将军,以老乞还。卒,遗令不听请赠,不受赗襚,诸子皆遵行之。
佗性刚直,不好与俗人交游,其投分者必当时名胜。清白任真,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又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其贞俭若此。子让之。
让之字士礼,年十六丧父,殆不胜哀。其母辛氏泣抚之曰:‘弃我灭性,得为孝子乎!’由是自勉。辛氏高明妇人,又闲礼度,夫丧,诸子多幼弱,广延师友,或亲自教授,内外亲属有吉凶礼制,多取则焉。
让之少好学,有文情,清明俊辩,早得声誉。魏天平中,举秀才,对策高第。累迁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语曰‘能赋诗,裴让之’。为太原公开府记室。与杨愔友善,相遇则清谈竟日。愔每云:‘此人风流警拔,裴文季为不亡矣。’梁使至,常令让之摄主客郎。
第二弟诹之奔关右,兄弟五人皆拘系。齐神武问云:‘诹之何在?’荅曰:‘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得尽心,况让之老母在此,君臣之定,失忠与孝,愚夫不为。伏愿明公以诚信待物。若以不信处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犹却行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释。
历文襄大将军主簿,兼中书舍人。后兼散骑常侍聘梁。文襄尝入朝,让之导引,容仪酝籍,文襄目之曰:‘士礼,佳舍人也。’迁长兼中书侍郎,领舍人。齐受禅,静帝逊居别宫,与诸臣别,让之流涕歔欷。以参掌仪注,封宁都县男。帝欲以为黄门侍郎,或言其体重不堪趋侍,乃除清河太守。至郡未几,杨愔谓让之诸弟曰:‘我与贤兄交款,企闻善政,适有人从清河来,云奸吏敛迹,盗贼清靖。期月之期,翻更非速。’
清河有二豪吏田转贵、孙舍兴,久吏奸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胁人取财,计赃依律不至死,让之以其乱法,杀之。时清河王岳为司州牧,遣部从事案之。侍中高德政旧与让之不协,密奏言:‘当陛下受禅之时,让之眷恋魏朝,呜咽流涕,比为内官,情非所愿。’既而杨愔请救之,云罪不合死。文宣大怒,谓愔曰:‘欲得与裴让之同冢邪!’于是无敢言者,事奏,竟赐死于家。
让之次弟诹之,字士正,少好儒学,释褐太学博士。尝从常景借书百卷,十许日便返。景疑其不能读,每卷策问,应荅无遗。景叹曰:‘应奉五行俱下,祢衡一览便记,今复见之于裴生矣。’杨愔阖门改葬,托诹之顿作十余墓志,文皆可观。让之、诹之及皇甫和、和弟亮,并知名于洛下,时人语曰:‘诹胜于让,和不如亮。’司空高干致书曰:‘相屈为户曹参军。’诹之复书不受署。沛王开大司马府,辟为记室。迁邺后,诹之留在河南。西魏领军独孤信入据金墉,以诹之为开府属,号曰‘洛阳遗彦’。信败,诹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轨召为中从事,西师忽至,寻退,遂随西师入关。周文帝以为大行台仓曹郎中。卒,赠徐州刺史。
次谳之,字士平,七岁便勤学,早知名。累迁司徒主簿。杨愔每称叹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无乡音。’谳之虽年少,不妄交游,唯与陇西辛术、赵郡李绘、顿丘李构、清河崔赡为忘年友。昭帝梓宫将还邺,转仪曹郎,尤悉历代故事,仪注、丧礼皆能裁正。为许昌太守,客旅过郡,皆出私财供给,人间无所预。代下日,为吏人所怀。仕周,卒伊川太守。
次谋之,字士令,少有风格,邢卲每云‘我裴四’。武成为开府,辟为参军,掌书记。
次讷之,字士言,纯谨有局量。弱冠为平原公开府墨曹,掌书记,从至并州。其母在邺,忽得心痛,讷之是日不胜思慕,心亦惊痛,乃请急而还。掌时以为孝感。文宣践阼,幸晋阳,皇太子监国,留讷之与杜台卿并为斋帅,领东宫管记。转太子舍人,奏中书舍人事。卫尉杜弼被其家客诬云‘有怨言,诽讪时政’。并称讷之与弼交好,亦知之。坐免官。卒,天统中追赠平州刺史。
长子曰樊,出后让之。次子矩,最知名。
矩字弘大,襁褓而孤,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世父让之谓曰:‘观汝神识,足成才士,欲求宦达,当资干世之务。’矩由是始留情世事。仕齐,为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文帝为定州总管,补记室,甚亲敬之。以母忧去职。及帝作相,遣使驰召之,参相府记室事。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伐陈之役,领元帅记室。既破丹阳,晋王广令矩与高颎收陈图籍。
明年,奉诏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进等作乱,吴、越道闭。上难遣矩行,矩请速进,上许之。行至南康,得兵数千人。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其部将周师举围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栅,屯大庾岭、共为声援,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据原长岭,又击败之,遂斩师举,进军自南海援广州,仲宣惧而溃散。矩所绥集者二十余州,又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及还,上大悦,命升殿劳苦之,谓高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径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忧。’以功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赉物二千段。除户部侍郎,迁内史侍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可汗妻大义公主即宇文氏女,由是数为边患。后因公主与从胡私通,长孙晟先发其事,矩请出使说都蓝,显戮宇文。上从之,竟如其言。公主见杀后,都蓝与突利可汗构难,屡犯亭鄣。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行军长史,破达头可汗于塞外。万岁被诛,功竟不录。上以启人可汗初附,令矩抚慰之。还,为尚书左丞。
其年,文献皇后崩,太常旧无仪注,矩与牛弘、李百药等据齐礼参定。转吏部侍郎,名为称职。炀帝即位,营建东都,矩职修府省,九旬功就。
时西域诸蕃多至张掖与中国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远略,诸胡至者,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其序曰:
臣闻禹定九州,导河不逾积石;秦兼六国,设防止于临洮。故知西胡杂种,僻居遐裔,礼教之所不及,书典之所罕传。自汉氏兴基,开拓河右,始称名号者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护,以存招抚。然叛服不恒,屡经征战。后汉之世,频废此官,虽大宛以来,略知户数,而诸国山川,未有名目。至如姓氏、风土、服章、物产,全无纂录,世所弗闻。复以春秋递谢,年代久远,兼并诛讨,互有兴亡,或地是故邦,改从今号,或人非旧类,同袭昔名。兼复部人交错,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难穷验。于阗之北,葱岭以东,考于前史,三十余国。其后更相屠灭,仅有十存,自余沦没,扫地俱尽,空有丘墟,不可记识。
皇上应天育物,无隔华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风行所及,日入以来,职贡皆通,无远不至。臣既因抚纳,监知关市,寻讨书籍,访采胡人,或有所疑,即详众口,依其本国服饰仪形,王及庶人各显容止,即丹青摸写为西域图记,共成三卷,合四十五国。仍别造地图,穷其要害,从西顷以去,北海之南,纵横所亘,将二万里。谅由富商大贾,周游经涉,故诸国之事,罔不遍知。复有幽荒远地,卒访难晓,不可凭虚,是以致阙。而二汉相踵,西域为传,户人数十,即称国王,徒有名号,有乖其实。今者所编,皆余千户,利尽西海,多产珍异。见山居之属,非有国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载。
发自炖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䥽汗、苏勒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朱俱波、喝盘陁,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东女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炖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国家威德,将士骁雄,汎濛汜而扬旌,越昆仑而跃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之国,为其拥遏,故朝贡不通。今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圣情含养,泽及普天,服而抚之,务在安辑。故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既从,突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远也。
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诸宝物,吐谷浑易可并吞。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西夷经略,咸以委之。
后迁黄门侍郎,复令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国。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恒岳,咸来助祭。帝将巡河右,复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之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复令张掖、武威士女盛饰纵观,填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帝见而大悦。竟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并遣兵戍之,每岁委输巨亿万计。诸蕃惧慑,朝贡相续。帝谓矩有绥怀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其年冬,帝至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者多,讽帝令都下大戏,征四方奇伎异艺陈于端门街,衣锦绮、珥金翠者以十万数。又勒百官及百姓士女列坐棚阁而纵观焉,皆被服鲜丽,终月而罢。又令交市店肆皆设帷帐,盛酒食,遣掌蕃率蛮夷与人贸易,所至处悉令邀延就坐,醉饱而散。蛮夷嗟叹,谓中国为神仙。帝称矩至诚,谓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筭,朕未发,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孰能若是。’
帝遣将军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经略。矩讽谕西域诸国曰:‘天子为蕃人交易悬远,所以城耳。’咸以为然,不复来竞。及还,赐钱四十万。矩又白状,令反间射匮,潜攻处罗。后处罗为射匮所迫,竟随使者入朝。帝大悦,赐矩貂裘及西域珍器。
从帝巡塞北,幸启人帐。时高丽遣使先通于突厥,启人不敢隐,引之见帝。矩因奏曰:‘高丽地本孤竹国,周代以之封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列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但以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时,安得不事,使此冠带之境仍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朝于突厥,亲见启人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服之先亡,胁令入朝,当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请面诏其使,放还本国,遣语其王,令速朝觐。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帝纳焉。高元不用命,始建征辽之策。
王师临辽,以本官领武贲郎将。明年,复从至辽东。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帝令矩兼掌兵事。以前后度辽功,进位右光禄大夫。
时皇纲不振,人皆变节,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贿闻。唯矩守常,无赃秽之响,以是为世所称。后以杨玄感初平,帝令矩安集陇右,因之会宁,存问曷萨那部落,遣阙达度设寇吐谷浑,频有虏获,部落致富。还而奏状,帝大赏之。后从至怀远镇,诏护北蕃军事。
矩以始毕可汗部众渐盛,献策分其势,将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设,拜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毕闻而渐怨。矩又曰:‘突厥本淳,易可离间,由其内多有群胡,尽皆桀黠,教导之耳。臣闻史蜀胡悉尤多奸计,幸于始毕,请诱杀之。’帝曰:‘善。’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马邑,欲共蕃内多作交关,若前来者,即得好物。’胡悉信之,不告始毕,率其部落,尽驱六畜争进,冀先互市。矩伏兵马邑,诱而斩之。诏报始毕曰:‘史蜀胡悉忽领部落,走来至此,云背可汗,请我容纳。今已斩之,故令往报。’始毕亦知其状,由是不朝。
十一年,帝北巡狩,始毕率骑数十万围帝于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以待顾问。及围解,从至东都。属射匮可汗遣其犹子率西蕃诸胡朝贡,诏矩宴接之。
寻从幸江都宫。时四方盗贼蜂起,郡县上奏者不可胜计。矩言之,帝怒,遣矩诣京师接蕃客。以疾不行。及义兵入关,帝遣虞世基就宅问矩方略。矩曰:‘太原有变,京畿不静,遥为处分,恐失事机,唯愿銮舆早还。’俄而骁卫大将军屈突通败问至,矩以闻,帝失色。矩素勤谨,未尝忤物,又见天下方乱,恐为身祸,其待遇人,多过其所望,故虽厮役,皆得其欢心。
时从驾骁果数有逃散,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车驾留此,已经二年。骁果之徒,尽无家口,人无匹合,则不能久安。臣请听兵士于此纳室。’帝大喜曰:‘公定多智,此奇计也。’因令矩检校为将士等娶妻。矩召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皆集宫监,又召诸将帅及兵等恣其所取。因听自首,先有奸通妇女及尼、女官等,并即配之。由是骁果等悦,咸相谓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反,矩晨起将朝,至坊门,遇逆党数人,控矩马诣孟景所。贼皆曰:‘不关裴黄门。’既而化及从百余骑至,矩迎拜,化及慰谕之,令矩参定仪注,推秦王子浩为帝。以矩为侍内,随化及至河北。化及僭帝号,以矩为尚书右仆射,加光禄大夫,封蔡国公,为河北道宣抚大使。
及宇文氏败,为窦建德所获,以矩隋代旧臣,遇之甚厚,复以为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建德起自群盗,未有节文,矩为之制定朝仪,旬月之间,宪章颇拟于王者。建德大悦。
及建德败时,矩与其将曹旦等于洺州留守。旦长史李公淹及大唐使人魏徵等说旦及齐善行,令矩归顺,旦等从之,乃令矩与征、公淹领旦及八玺,举山东之地归降。授左庶子,转詹事、户部尚事,卒。
让之第六弟谒之,字士敬,少有志节,好直言。文宣末年昏纵,朝臣罕有言者,谒之上书正谏,言甚切直。文宣将杀之,白刃临颈,谒之辞色不变。帝曰:‘痴汉何敢如此!’杨愔曰:‘望陛下放以取后世名。’帝投刀叹曰:‘小子望我杀尔以取后世名,我终不成尔名。’遣人送出。齐亡,卒于壶关令。
皇甫和者,字长谐,安定朝那人。其先因官,寓居汉中。祖澄,南齐秦、梁二州刺史。
父徽,字子玄,梁安定、略阳二郡守。魏正始二年,随其妻父夏侯道迁入魏。道迁别上勋书,欲以徽为元谋。徽曰:‘创谋之始,本不关预,虽贪荣赏,内愧于心。’遂拒而不许。梁州刺史羊灵祐重其敦实,表为征虏府司马,卒。
和十一而孤,母夏侯氏才明有礼则,亲授以经书。及长,深沈有雅量,尤明礼仪,宗亲吉凶,多相咨访。卒于济阴太守。
子聿道,以干局知名,位广平令。隋大业初,比部郎。
和弟亮,字君翼,九岁丧父,哀毁有若成人。齐神武起义,为大行台郎中。亮率性任真,不乐剧职,除司徒东阁祭酒,思还乡里,启乞梁州褒中,即本郡也。后降梁,以母兄在北,求还,梁武不夺也。至邺,无复宦情,遂入白鹿山,恣泉石之赏,纵酒赋诗,超然自乐。复为尚书殿中郎,摄仪曹事。以参撰禅代仪注,封榆中男。亮疏慢自任,无干务才,每有礼仪大事,常令余司摄焉。
性质朴纯厚,终无片言矫饰。属有敕下司,各列勤惰。亮三日不上省,文宣亲诘其故。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文宣以其恕实,优容之,杖胫三十而已。所居宅洿下,标榜卖之,将买者或问其故,亮每荅云:‘为宅中水淹不泄,雨即流入床下。’由此宅终不售。其淳实如此。
以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以不称免官。后除任城太守,病不之官,卒于邺。赠骠骑大将军、安州刺史。
裴果字戎昭,河东闻喜人也。祖思贤,魏青州刺史。父遵,齐州刺史。
果少慷慨有志略。魏太昌中,为阳平郡丞。周文帝曾使并州,与果遇,果知非常人,密托附焉。永安末,盗贼蜂起,果从军征讨,乘黄騘马,衣青袍,每先登陷阵,时人号为‘黄骢年少’。永熙中,授河北郡守。
及齐神武败于沙苑,果乃率其宗党归阙。周文嘉之,赐田宅奴婢牛马什物等。从战河桥,解玉壁围,摧锋奋击,所向披靡。大统九年,又从战芒山,于周文前挺身陷阵,禽东魏都督贺娄焉逻兰,勇冠当时,众人莫不叹服。以此周文愈亲待之。补帐内都督,迁帅都督、平东将军。后从开府杨忠平随、安陆,以功加大都督,除正平郡守。正平,果本郡也,以威猛为政,百姓畏之,盗贼亦为之屏息。迁司农卿。又从大将军尉迟迥伐蜀,果率所部为前军,开剑阁,破季庆堡,降杨干运,皆有功。废帝三年,授龙州刺史,封冠军县侯。俄而州人张遁、李拓驱率百姓,围逼州城,时粮仗皆阙,兵士又寡,果设方略以拒之,贼便退走。于是出兵追击,累战破之,旬日之间,州境清晏。转陵州刺史。
周孝闵帝践阼,除隆州刺史,加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历眉、复二州刺史。果性严猛能断决,抑挫豪右,申理屈滞,历牧数州,号为称职。卒于位。赠本官,加绛、晋、建州刺史,谥曰质。子孝仁嗣。
孝仁幼聦敏,涉猎经史,有誉于时。起家舍人上士,累迁长宁镇将,捍御齐人,甚有棕边之略。历建、谯、亳三州刺史。
裴宽字长宽,河东闻喜人也。祖德欢,魏中书侍郎、河内郡守。父静虑,银青光禄大夫,赠汾州刺史。
宽仪貌瓌伟,博涉群书,弱冠为州里所称。亲殁,抚诸弟以笃友闻,荥阳郑孝穆尝谓其从弟文直曰:‘裴长宽兄弟,天伦笃睦,人之师表,吾爱之重之,汝可与之游处。’年十三,以选为魏孝明帝挽郎,释褐员外散骑侍郎。
及孝武西迁,宽谓其诸弟曰:‘君臣逆顺,大义昭然,今天子西幸,理无东面以亏臣节。’乃将家属避难于大石岭。独孤信镇洛阳,始出见焉。时汾州刺史韦子粲降于东魏,子粲兄弟在关中者咸已从坐。其季弟子爽先在洛,窘急乃投宽,宽开怀纳之。遇有大赦,或传子爽合免,因尔遂出,子爽卒以伏法。独孤信知而责之,宽曰:‘穷来见归,义无执送,今日获罪,是所甘心。’以经赦宥,遂得不坐。
大统五年,授都督、同轨防长史,加征虏将军。十三年,从防主韦法保向颍川,解侯景围。景密谋南叛,伪亲狎于法保。宽谓法保曰:‘侯景狡猾,必不肯入关,虽托款于公,恐未可信,若伏兵以斩之,亦一时之功也。如曰不然,便须深加严警,不得信其诳诱,自贻后悔。’法保纳之,然不能图景,但自固而已。
十四年,与东魏将彭乐、乐恂战于新城,因伤被禽。至河阴,见齐文襄。宽举止详雅,善于占对,文襄甚赏异之,解锁付馆,厚加礼遇。宽乃裁所卧毡,夜缒而出,因得遁还,见于周文帝。帝顾谓诸公曰:‘被坚执锐,或有其人,疾风劲草,岁寒方验。裴长宽为高澄如此厚遇,乃能冒死归我,虽古之竹帛所载,何以加之。’乃手书署宽名下,授持节、帅都督,封夏阳县男,即除孔城城主。
十六年,迁河南郡守,仍镇孔城。废帝元年,进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周孝闵帝践阼,进爵为子。宽在孔城十三年,与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相对。永业有计谋,多谲诈,或声言春发,秋乃出兵,或掩蔽消息,倏忽而至,宽每揣知其情,出兵邀击,无不克之。
天和三年,除温州刺史。初,陈氏与周通和,每修聘好,自华皎附后,乃图寇掠,沔州既接敌境,于是以宽为沔州刺史。陈将程灵洗攻之,力屈城陷。陈人乃执宽至扬州,寻被送岭外,经数载,复还建邺,遂卒于江左。子义宣后从御正杜杲使于陈,始得将宽柩还。隋开皇元年,文帝诏赠襄、郢二州刺史。
义宣,位司金二命士、合江令。
宽弟汉,字仲霄,操尚弘雅,聦敏好学,尝见人作百字诗,一览便诵。魏孝武初,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大统五年,除大丞相府士曹行参军,转墨曹。汉善尺牍,尤便簿领,理识明赡,断割如流,相府为之语曰‘日下粲烂有裴汉’。武成中,为司车路下大夫,与工部郭彦、太府高賔等参议格令,每较量时事,必有条理。天和五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汉少有宿疾,恒带虚羸,剧职烦官,非其好也。时晋公护擅权,搢绅等多谄附之以图仕进。汉直道自守,故八年不徙职。性不饮酒,而雅好賔游,每良辰美景,必招引时彦,宴赏留连,间以篇什,当时人物,以此重之。自宽没后,遂断绝游从,不听琴瑟,岁时伏腊,哀恸而已。抚养兄弟子,情甚笃至。借人异书,必躬自录本,至于疾疹弥年,亦未尝释卷。卒,赠晋州刺史。
子镜人,少聦敏,涉猎经史。为大将军、谭公会记室参军,累迁春官府都上士。仕隋,位兵曹郎。
汉弟尼,字景尼,性弘雅,有器局,位御正下大夫。卒,赠随州刺史。
子之隐,赵王招府记室参军。
之隐弟师人,好学有识度,见称于时。起家秦王贽府记室参军,仍兼侍读。
宽族弟鸿,少恭谨,有干略。历官内外。周天和初,拜郢州刺史,转襄州总管府长史,赐爵高邑县侯。从卫公直南征,军败遂没,寻卒于陈。朝廷哀之,赠丰、资、遂三州刺史。
裴侠字嵩和,河东解人也。祖思齐,举秀才,拜议郎。父欣,西河郡守,赠晋州刺史。
侠年七岁,犹不能言,后于洛城见群乌蔽天从西来,举手指之而言,遂志识聦慧,有异常童。年十三,遭父忧,哀毁有若成人。将择葬地而行,空中有人曰:‘童子何悲,葬于桑东,封公侯。’侠惧,以告其母。母曰:‘神也,吾闻鬼神福善,尔家未尝有恶,当以吉祥告汝耳。’时侠宅侧有大桑林,因葬焉。州辟主簿,举秀才。
魏正光中,解巾奉朝请,稍迁义阳郡守。元颢入洛,侠执其使人,焚其赦书。孝庄嘉之,授东郡太守,带防城别将。及孝武与齐神武有隙,征兵,侠率所部赴洛阳。武卫将军王思政谓曰:‘当今权臣擅命,王室日卑,若何?’侠曰:‘宇文泰为三军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谓己操戈矛,宁肯授人以柄,虽欲抚之,恐是“据于蒺蔾”也。’思政曰:‘奈何?’侠曰:‘图欢有立至之忧,西巡有将来之虑。且至关右,日慎一日,徐思其宜耳。’思政然之,乃进侠于帝,授左中郎将。及帝西迁,侠将行而妻子犹在东郡。荥阳郑伟谓侠曰:‘天下方乱,未知乌之所集,何如东就妻子,徐择木焉。’侠曰:‘既食人禄,宁以妻子易图也?’遂从入关。赐爵清河县伯,除丞相府士曹参军。
大统三年,领乡兵从战沙苑,先锋陷阵。侠本名协,至是周文帝嘉其勇决,乃曰:‘仁者必勇。’因命名侠焉。以功进爵为侯。王思政镇玉壁,以侠为长史。齐神武以书招思政,思政令侠草报书甚壮烈。周文善之曰:‘虽鲁仲连无以加也。’
除河北郡守,侠躬履俭素,爱人如子,所食唯菽麦盐菜而已,吏人莫不怀之。此郡旧制,有渔猎夫三十人以供郡守,侠曰:‘以口腹役人,吾所不为也。’乃悉罢之。又有丁三十人,供郡守役,侠亦不以入私,并收庸为市官马。岁时既积,马遂成群。去职之日,一无所取。人歌曰:‘肥鲜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贞惠,为世规矩。’侠尝与诸牧守俱谒周文,周文命侠别立,谓诸牧守曰:‘裴侠清慎奉公,为天下之最。’令众中有如侠者,可与之俱立。众皆默然,无敢应者。周文乃厚赐侠,朝野服焉,号为‘独立使君’。
又撰九世伯祖贞侯潜传,述裴氏清公,欲使后生奉而行之,宗室中知名者,咸付一通。从弟伯凤、世彦时并为丞相府佐,笑曰:‘人生仕进,须身名并裕,清苦若此,竟欲何为?’侠曰:‘夫清者莅职之本,俭者持身之基,况我大宗,世济其美,故能存见称于朝廷,没流芳于典策。今吾幸以凡庸,滥蒙殊遇,固其穷困,非慕名也,志在自修,惧辱先也,翻被嗤笑,知复何言!’伯凤等惭而退。
再迁郢州刺史,加仪同三司。梁竟陵守孙暠、酂城守张建并以郡来附。侠见之,密谓人曰:‘暠目动言肆,轻于去就者也;建神情审定,当无异心。’乃驰启其状。周文曰:‘裴侠有鉴,深得之矣。’遣大都督苻贵镇竟陵,而酂城竟不遣监统。及柳仲礼军至,暠还以郢叛,卒如侠言。寻转大将军、拓州刺史,征拜雍州别驾。
周孝闵帝践阼,除司邑下大夫,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迁户部中大夫。时有奸吏主守仓储,积年隐没至千万者,及侠在官,励精发擿,数旬之内,奸盗略尽。转工部中大夫。有大司空掌钱物典李贵乃于府中悲泣,或问其故,对曰:‘所掌官物,多有费用,裴公清严有名,惧遭罪责,所以泣耳。’侠闻之,许其自首。贵自言隐费钱五百万。
侠尝遇疾沈顿,士友忧之,忽闻五鼓,便即惊起,顾左右曰‘可向府耶。’所苦因此而瘳。晋公护闻之曰:‘裴侠危笃若此而不废忧公,因闻鼓声,疾病遂愈,此岂非天祐其勤恪也?’又司空许国公宇文贵、小司空北海公申徽并来候侠疾,所居第屋,不免霜露,贵等还,言之于帝。帝矜其贫苦,乃为起宅,并赐良田十顷,奴隶耕耒粮粟莫不备足。搢绅咸以为荣。卒于位,赠太子少师、蒲州刺史,谥曰贞。河北郡前功曹张回及吏人等感侠遗爱,乃作颂纪其清德焉。
子祥,性忠谨,有理剧才。少为城都令,清不及侠,断决过之。后除长安令,为权贵所惮。迁司仓下大夫。侠之终也,以毁卒。祥弟肃。
肃字神封,贞亮有才艺,少与安定梁毗同志友善。天和中,举秀才。累迁御正下大夫,以行军长史从韦孝宽征淮南。属隋文帝为丞相,肃闻而叹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坟土未干而一朝迁革,岂天道欤!’文帝闻之,甚不悦,由是废于家。开皇五年,授膳部侍郎。历朔州总管长史、贝州长史,俱有能名。
仁寿中,肃见皇太子勇、蜀王秀、左仆射高颎俱废黜,遣使上书,言:‘高颎天挺良才,元勋佐命,愿录其大功,忘其小过。二庶人得罪已久,宁无革心,愿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得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书奏,上谓杨素曰:‘肃忧我家事如此,亦至诚也。’于是征肃入朝。皇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自新,欲何为也?’衡曰:‘观肃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太子甚不悦。肃至京,见上于含章殿。上谓曰:‘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后宫宠幸,不过数人,自勇以下,并皆同母,非为爱憎,轻事废立。’因言勇不可复收之意。既已,罢遣之。未几,上崩,炀帝嗣位,不得调者久之,肃亦杜门不出。
后执政者以岭表遐远,希旨授肃永平郡丞,甚得夷人心。岁余卒,夷獠思之,为立庙于鄣江之浦。有子尚贤。
裴文举字道裕,河东闻喜人也。祖秀业,魏天水郡守,赠平州刺史。父邃,性方严,为州里所推挹。大统三年,东魏来寇,邃乃纠合乡人,分据险要以自固。及李弼略地东境,邃为之乡导,多所降下。周文帝嘉之,特赏衣物,封澄城县子。卒于正平郡守,赠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文举少忠谨,涉猎经史。大统十年,起家奉朝请。时周文帝诸子年幼,盛简賔友,文举以选与诸公子游,雅相钦敬,未尝戏狎。迁著作郎、中外府参军。恭帝二年,赐姓贺兰氏。周孝闵帝践阼,袭爵澄城县子。
齐公宪初开幕府,以文举为司录,及宪出镇剑南,复以文举为总管府中郎。武成二年,就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蜀土沃饶,商贩百倍,或有劝文举以利者,文举荅之曰:‘利之为贵,莫若安身,身安则道隆,非货之谓,是以不为,非恶财也。’宪矜其贫窭,每欲资给之,文举恒自谦逊,辞多受少。
保定三年,迁绛州刺史。邃之任正平也,以廉约自守,每行春省俗,单车而已。及文举临州,一遵其法,百姓美而化之。总管韦孝宽特相钦重,每与谈论,不觉膝前于席。天和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寻为孝宽柱国府司马。六年,入为司宪中大夫,进爵为伯,转军司马。
文举少丧父,其兄又在山东,唯与弟玑幼相训养,友爱甚笃。玑又早亡,文举抚视遗孤,逾于己子,时人以此称之。初,文举叔父季和为曲沃令,终于闻喜川,而叔母韦氏卒于正平县,属东西分隔,韦氏坟陇,遂在齐境。及文举在本州,每加赏募。齐人感其孝义,潜相要结,以韦柩西归,竟得合葬。六年,除南青州刺史。宣政元年,卒于位。
子胄嗣,位至大都督。子神,安邑通守。有子知礼。
裴仁基字德本,河东人也。祖伯凤,周汾州刺史。父定,上仪同。
仁基少骁武,便弓马。平陈之役,以亲卫从征,先登陷阵,拜仪同,赐物千段。以本官领汉王谅府亲信。谅反,仁基苦谏见囚。谅败,超拜护军。后改授武贲郎将,从将军李景讨叛蛮向思多于黔安,以功进银青光禄大夫。击破吐谷浑,加授金紫光禄大夫。斩获寇掠靺鞨,拜左光禄大夫。从征高丽,进位光禄大夫。
李密据洛口,帝令仁基为河南道讨捕大使,据武牢拒密。仁基见强寇在前,士卒劳弊,所得军资,即用分赏。监军御史萧怀静止之,众咸怒怀静。怀静又阴持仁基长短,欲有奏劾。仁基惧,杀怀静,以其众归密。密以为河东郡公。其子行俨,骁勇善战,密复以为绛郡公,甚相委昵。
王世充以东都食尽,悉众诣偃师,求决战。密与诸将计。仁基曰:‘世充尽锐而至,洛下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世充却还,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如此,则我有余力,彼劳奔命。兵法所谓彼出我归,彼归我出,数战以疲之,多方以误之者也。’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东都兵马有三不可当,器械精一也,决计而来二也,食尽求鬬三也。我按兵蓄力以观其弊,彼求鬬不得,欲走无路,不过十日,世充之首可悬于麾下。’单雄信等诸将轻世充,皆请战。仁基苦争不得。密难违诸将言,战遂大败。仁基为世充所虏。
世充以仁基父子并骁勇,深礼之,以兄女妻行俨。及僭尊号,署仁基为礼部尚书,行俨为左辅大将军。行俨每战,所当皆披靡,号万人敌。世充惮其威名,颇加猜防。仁基知之,甚不自安,遂与世充所署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长陈谦、秘书丞崔德本等谋,令陈谦于上食之际,持匕首劫世充,行俨以兵应之,事定,然后辅越王侗。事临发,将军张童儿告之,俱为世充所杀。
论曰:裴骏雅业有资,器行仍世,所以布于列位,不替其美。延儁器能位望,有可称乎。伯茂才名,亦时之良也。元化以文学传业,而又脩史著美。让之弟兄,修身厉行,观夫出处之迹,良足称乎。矩学涉经史,颇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之古人,殆未之有。与闻政事,多历岁年,虽处危乱之中,未亏廉谨之节。然与时消息,承望风旨,使高昌入朝,伊吾献地,聚粮且末,师出玉门,关右骚然,颇亦矩之由矣。果及长宽,早知去就,而宽沦迹异域,盖乃命乎。嵩和廉约居身,忠勤奉上,人怀其惠,吏畏其威,虽古之良吏,何以加此。肃历官周、隋,志存鲠正,竟而忠诚慷慨,犯忤龙鳞,固知嫠妇忧宗周之亡,处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语也。文举之在绛州,世载清德,辞多受少,有廉让之风焉。仁基以武略见知,自升显级,竟而蹈履非所,身名隳坏,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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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九‧列传第二十七 薛安都 刘休賔 房法寿曾孙豹 玄孙彦谦 族子景伯 毕众敬曾孙义云 羊祉子深 孙肃 弟子敦 烈
薛安都字休达,河东汾阴人也。父广,晋上党太守。安都少骁勇,善骑射,颇结轻侠,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份出,不取片资,兄许之,居于别厩。远近交游者争有送遗,马牛衣服什物充满其庭。真君五年,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逆,事发奔宋。
在南以武力见叙,遇宋孝武起江州,遂以为将。和平六年,宋湘东王杀其主子业而自立,是为明帝。群情不协,共立子业弟晋安王子勋。安都与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举兵应之。宋明帝遣将张永讨安都,安都遣使降魏,请兵救援,遣第四子道次为质。献文乃遣镇东大将军尉元等赴之,拜安都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赐爵河东公。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中悔,谋图元等。元知之,遂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皇兴二年,与毕众敬朝于京师,甚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门生,无不收叙。又为起第宅,馆宇崇丽,资给甚厚。卒,赠假黄钺、秦州刺史、河东王,谥曰康。
子道标袭爵,位平州刺史,政有声称。历相、秦二州刺史,卒。
道标弟道异,亦以勋为第一客。早卒,赠秦州刺史、安邑侯。
道异弟道次,既质京师,赐爵安邑侯,位秦州刺史,进河南公。
安都从祖弟真度,初亦与安都南奔,及从安都来降,为上客。太和初,赐爵河北侯,出为平州刺史,假阳平公,后降为伯。历荆州、东荆州刺史。初迁洛后,真度每献计劝先取樊、邓,后攻南阳,故大为帝所赏,改封临晋县伯,转豫州刺史。景明初,豫州大饥,真度表辄日别出仓米五十斛为粥,救其甚者。诏曰:‘真度所表,甚有忧济百姓之意,宜在拯恤。’历华、荆二州刺史,入为大司农卿。正始初,除扬州刺史。还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敷西。卒,赠左光禄大夫,谥曰庄。有子十二人,嫡子怀彻袭封。
初,真度有女妓数十人,每集賔客,辄命之丝竹歌舞,不辍于前,尽声色之适。庶长子怀吉,居丧过周,以父妓十余人并乐器献之,宣武纳焉。
怀吉好勇,有膂力,虽不善书学,亦解达时事,卒于汾州刺史。怀吉本不厉清节,及为汾州,偏有聚纳之响。自以支庶,饵诱胜己,共为婚姻。多携亲戚,悉令同行,兼为之弥缝,恣其取受。而将劳賔客,曲尽物情,送去迎来,不避寒热。性少言,每有接对,但默然而返。既指授先期明人马之数,左右密已记录。俄而酒馔相寻,刍粟继至,逮于将别,赠以钱缣,下及厮佣,咸过本望。
真度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产相朋,因有憎爱。兴和中,遂致诉列,云以毒药相害,显在公府,发扬疵衅,时人耻焉。
刘休賔字处干,本平原人也。祖昶,从慕容德度河,家于北海都昌县。父奉伯,宋北海太守。
休賔少好学,有文才,仕宋为兖州刺史。娶崔邪利女,生子文晔。崔氏先归宁在鲁郡,邪利之降,文晔母子与俱入魏。及慕容白曜军至,休賔不降。白曜请崔氏与文晔至,以报休賔,又执休賔兄延和妻子巡视城下。休賔荅白曜,许待历城降,当即归顺。密遣主簿尹文达向历城,观魏军形势。文达诣白曜,诈祗候。白曜令文达往升城,见其妻子。文晔哭泣,以爪发为信。文达回,复经白曜,誓约而还,见休賔。休賔抚爪发泣,复遣文达与白曜期。白曜喜,以酒灌地,启告山河,誓不负休賔。文达还谓休賔,可早决计。休賔于是告兄子闻慰,闻慰固执不可,遂差本契。白曜寻遣著作佐郎许赤彪夜至梁邹南门,告城上人曰:‘休賔遣文达频造仆射许降,何得无信!’于是城内遂相维持,欲降不得。历城降,休賔乃出请命。及立平齐郡,乃以梁邹人为怀宁县,以休賔为令。延兴二年卒。
文晔有志尚,综览群书,轻财重义。太和中,坐从兄闻慰南叛,被徙北边,孝文特听还代。帝曾幸方山,文晔大言求见,申父功厚赏屈。于是赐爵都昌子,深见待遇,拜协律中郎。卒于高阳太守,赠兖州刺史,谥曰贞。
休賔叔父旋之,其妻许氏生二子法凤、法武,而旋之早卒。东阳平,许氏携二子入魏,孤贫不自立,母子并出家为尼僧。既而反俗,俱奔江南。法武后改名峻,字孝标,南史有传。
房法寿,小名乌头,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谌,仕燕,位太尉掾,随慕容氏迁于齐,子孙因家之,遂为东清河绎幕人焉。
法寿幼孤,少好射猎,轻率勇果,结诸群小为劫盗,宗族患之。弱冠,州迎主簿。后以母老,不复应州郡命,常盗杀猪羊以供母。招集壮士,恒有数百。仕宋为魏郡太守。法寿从祖弟崇吉,母妻为慕容白曜所获,托法寿为计,法寿与崇吉归款于白曜。诏以法寿为平远将军,与韩骐𬴊对为冀州刺史。
及历城、梁邹降,法寿、崇吉等与崔道固、刘休賔俱至京师,以法寿为上客,崇吉为次客,崔、刘为下客。法寿供给亚于薛安都等,以功赐爵壮武侯,给以田宅奴婢。性爱酒,好施,亲旧賔客率同饥饱,坎 21484.gif 常不丰足。毕众敬等皆尚其通爱。卒,赠青州刺史,谥敬侯。
子伯祖袭,例降为伯,历齐郡内史。伯祖暗弱,委事于功曹张僧皓,大有受纳,伯祖衣食不充。后迁幽州辅国府长史,免官,卒。
子翼,大城戍主,带宋安太守,袭爵壮武侯。
翼子豹,字仲干。体貌魁岸,美音仪。年十七,州辟主簿。王思政入据颍川,慕容绍宗出讨,豹为绍宗开府主簿兼行台郎中。绍宗自云有水厄,遂于战舰中浴,并自投于水,冀以厌当之。豹白绍宗曰:‘夫命也在天,岂人理所能延保。公若实有水厄,非禳辟所能却,若其实无,何禳之有。今三军之事,在于明公,唯应达命任理,以保元吉。方乃乘船入水,云以防灾,岂如岸上指麾,以保万全也。’绍宗笑曰:‘不能免俗,为复尔耳。’未几而绍宗遇溺,时论以为知微。
河清中,除谒者仆射,拜西河太守。地接周境,俗杂稽胡,豹政贵清静,甚着声绩。迁博陵太守,亦有能名。又迁乐陵太守,风教修理,称为美政。郡濒海,水味多咸苦。豹命凿一井,遂得甘泉,遐迩以为政化所致。豹罢归后,井味复咸。齐灭,遂还本乡,丘园自养,频被征命,固辞以疾。每牧守初临,必遣致礼,官佐邑宰皆投刺申敬。终于家,无子,以兄熊子彦诩嗣。
彦诩明辩有学识,位殿中侍御史,千乘、益都二县令,有惠政。
熊字子威,性至孝,聦朗有节概。州辟主簿,行清河、广川二郡事。七子。
长子彦询最知名,以魏勋门嫡孙,赐爵永始县子,特为叔豹所爱重。病卒,豹取急,亲送柩还乡,悲痛伤惜,以为丧当家之宝。初,彦询少时为监馆,尝接陈使江总。及陈灭,总入关,见彦询弟彦谦曰:‘公是监馆弟邪?’因惨然曰:‘昔因将命,得申言款。’彦询所赠总诗,今见载总集。
彦谦早孤,不识父,为母兄鞠养。长兄彦询,雅有清鉴,以彦谦天性颖悟,每奇之,亲教读书。年七岁,诵数万言,为宗党所异。十五出后叔父子贞,事所继有逾本生。子贞哀之,抚养甚厚。后丁继母忧,勺饮不入口者五日。事伯父豹,竭尽心力,每四时珍果,弗敢先尝。遇期功之戚,必蔬食终礼,宗从取则焉。其后受学于博士尹琳,手不释卷,遂通涉五经。解属文,雅有词辩,风概高人。
年十八,属齐广宁王孝珩为齐州刺史,辟为主簿。时禁网疏阔,州郡之职,尤多纵弛。及彦谦在职,清简守法,州境肃然,莫不敬惮。及周师入邺,齐主东奔,以彦谦为齐州中从事。彦谦痛本朝倾覆,将纠率忠义,潜谋匡辅,事不果而止。齐亡,归于家。周武帝遣柱国辛遵为齐州刺史,为贼帅辅带剑所执。彦谦以书谕之,带剑惭惧,送遵还州,诸贼并各归首。及隋文受禅之后,遂优游乡曲,誓无仕心。开皇七年,刺史韦艺固荐之,不得已而应命。吏部尚书庐恺一见重之,擢授承奉郎,俄迁监察御史。后属陈平,奉诏安抚泉、括等十州。以衔命称旨,赐物百段、米百石、衣一袭、奴婢七口。
迁秦州总管录事参军。因朝集时,左仆射高颎定考课。彦谦谓颎曰:‘书称三载考绩,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褒贬无亏,便是进必得贤,退皆不肖。如或舛谬,法乃虚设。比见诸州考校,执见不同,进退多少,参差不类。况复爱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卑谄巧官,翻居上等。真伪混淆,是非瞀乱。宰贵既不精练,斟酌取舍,曾经驱使者,多以蒙识获成;未历台省者,皆为不知被退。又四方悬远,难可详悉,唯准量人数,半破半成,徒计官员之少多,莫顾善恶之众寡。欲求允当,其道无由。明公鉴达幽微,平心遇物,今所考校,必无阿枉,脱有前件数事,未审何以裁之?唯愿远布耳目,精加采访,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非直有光至道,亦足标奖贤能。’词气侃然,观者属目。颎为之动容,深见嗟赏。因历问河西、陇右官人景行,彦谦对之如响。颎谓诸州总管、刺史曰:‘与公言,不如独共秦州考使语。’后数日,颎言于帝,帝弗能用。
以秩满,迁长葛县令,甚有惠化,百姓号为慈父。仁寿中,帝令持节使者巡行州县,察长吏能不,以彦谦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马。吏人号哭相谓曰:‘房明府今去,吾属何用生为!’其后百姓思之,立碑颂德。鄀州久无刺史,州务皆归彦谦,名有异政。内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显,所与交结,皆海内名贤。重彦谦为人,深加友敬。及为襄州总管,辞翰往来,交错道路。炀帝嗣位,道衡转牧番州,路经彦谦所,留连数日,屑涕而别。
黄门侍郎张衡亦与彦谦相善。于时帝营东都,穷极侈丽,天下失望。又汉王构逆,罹罪者多。彦谦见衡当涂而不能匡救,书谕之曰:
窃闻赏者所以劝善,刑者所以惩恶。故疏贱之人,有善必赏;尊贤之戚,犯恶必刑。未有罚则避亲,赏则遗贱者也。今国家祗承灵命,作人父母,刑赏曲直,升闻于天,夤畏照临,亦宜谨肃。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论,虽州、国有殊,高下悬邈,忧人慎法,其理一也。
至如并州衅逆,须有甄明,若杨谅实以诏命不通,虑宗社危逼,征兵聚众,非为干纪,则当原其本情,议其刑罚,上副圣主友于之意,下晓愚人疑惑之心。若审知外内无虞,嗣后纂统,而好乱乐祸,妄有觊觎,则管、蔡之诛,当在于谅。同恶相济,无所逃罪,枭县孥戮,国有常刑。遂使籍没流移,恐为冤滥。恢恢天网,岂其然乎!罪疑从轻,斯义安在!昔叔向置鬻狱之死,晋国所嘉;释之断犯跸之刑,汉文称善。羊舌宁不爱弟,廷尉非苟违君,俱以执法无私,不容轻重。
且圣人大宝,是曰神器,苟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项籍之骁勇,伊尹、霍光之权势,李老、孔丘之才智,吕望、孙武之兵术,吴、楚连盘石之据,产、禄承母弟之基,不应历运之兆,终无帝主之位。况乎蕞尔一隅,蜂扇螘聚,杨谅之愚鄙,群小之凶慝,而欲凭陵畿甸,觊幸非望者哉。
开辟以降,书契云及,帝皇之迹,可得而详。自非积德累仁,丰功厚利,孰能道洽幽显,义感灵祇?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显,履冰在念,御朽兢怀。逮叔世骄荒,曾无戒惧,肆于人上,骋嗜奔欲,不可具载,请略陈之。
曩者,齐、陈二国,并居大位,自谓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罔念忧虞,不恤刑政。近臣怀宠,称善而隐恶;史官曲笔,掩瑕而录美。是以人庶呼嗟,终闭塞于视听;公卿虚誉,日敷陈于左右。法网严密,刑辟日多,赋役烦兴,老幼疲苦。昔郑有子产,齐有晏婴,楚有叔敖,晋有士会,凡此小国,尚足名臣,齐、陈之强,岂无良佐?但以执政壅蔽,怀私殉躯,忘国忧家,外同内忌。设有正直之士,才堪干时,于己非宜,即加摈弃;傥遇谄佞之辈,行多秽慝,于我有益,遽蒙荐举。以此求贤,何从而至。夫贤材者,非尚膂力,岂系文华,唯须正身负戴,确乎不动,譬栋之处屋,如骨之在身,所谓栋梁骨鲠之材也。齐、陈不任骨鲠,信近谗谀,天高听卑,监其淫僻,故总收神器,归我大隋。向使二国祗敬上玄,惠恤鳏寡,委任方直,斥远浮华,卑菲为心,恻隐是务,河朔强富,江湖险隔,各保其业,人不思乱,泰山之固,弗可动也。然而寝卧积薪,宴安鸩毒,遂使禾黍生庙,雾露沾衣,吊影抚心,何嗟及矣!故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万机之事,何者不须熟虑哉。
伏惟皇帝望云就日,仁孝夙彰,锡社分珪,大成规矩。及总统淮海,盛德日新,当璧之符,遐迩佥属。缵历甫尔,宽仁已布,率土苍生,翘足而喜。并州之乱,变起仓卒,职由杨谅诡惑,诖误吏人,非有构怨本朝,弃德从贼者也。而有司将帅,称其愿反,非止诬陷良善,亦恐大玷皇猷。
足下宿当重寄,早预心膂,粤自藩邸,柱石见知,方当书名竹帛,传芳万古,稷、契、伊、吕,彼独何人。既属明时,须存謇谔,立当世之大诫,作将来之宪范,岂容曲顺人主,以爱亏刑,又使胁从之徒,横贻罪谴。忝蒙眷遇,辄写微诚,野人愚瞽,不知忌讳。
衡得书,叹息而不敢奏闻。
彦谦知王纲不振,遂去官,隐居不仕,将结构蒙山之下,以求其志。会置司隶官,盛选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彦谦公方宿著,时望所归,征授司隶刺史。彦谦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荐举,皆人伦表式。其有弹射,当之者曾无怨言。司隶别驾刘灹陵上侮下,讦以为直,刺史惮之,皆为之拜。唯彦谦执志不挠,抗礼长揖。有识嘉之,灹亦不恨。
大业九年,从驾度辽,监扶余道军事。其后隋政渐乱,莫不变节,彦谦直道守常,颇为执政者所嫉,出为泾阳令,终于官。
彦谦居家,每子侄定省,常为讲说督勉之,亹亹不倦。家有旧业,资产素殷,又前后居官所得俸禄,皆以周恤亲友,家无余财,车服器用,务存素俭。自少及长,一言一行,未尝涉私,虽致屡空,怡然自得。尝从容独笑,顾谓其子玄龄曰:‘人皆因禄富,我独以官贫,所遗子孙,在于清白耳。’所有文笔,恢廓闲雅,有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隶,人有得其尺牍者,皆宝翫之。太原王劭、北海高构、蓨县李纲、中山郎茂、郎颖、河东柳彧、薛孺,皆一时知名雅澹之士,彦谦并与为友。虽冠盖成列,而门无杂賔。体资文雅,深达政务,有识者咸以远大许之。
初,开皇中平陈之后,天下一统,论者咸云将致太平。彦谦私谓所亲赵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纳谏诤。太子卑弱,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弘远大之体,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少通初谓不然。及仁寿、大业之际,其言皆验。贞观初,以子玄龄著勋庸,赠徐州都督、临淄县公,谥曰定。
伯祖弟幼愍,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坐事夺官。居家,忽闻门有客声,出无所见,还至庭中,为家群犬所噬,卒。
景伯字良晖,法寿族子也。祖元庆,仕宋,历七郡太守,后为沈文秀青州建威府司马。宋明帝之杀废帝子业,子业弟子勋起兵。文秀后归子勋,元庆不同,为文秀所害。父爱亲,献文时,三齐平,随例内徙,为平齐人。以父非命,疏服终身。
景伯生于桑干,少丧父,以孝闻。家贫,佣书自给,养母甚谨。尚书卢阳乌称之于李冲,冲时典选,拔为奉朝请。累迁齐州辅国长史,会刺史亡,敕行州事。政存宽简,百姓安之。后除清河太守。郡人刘简武曾失礼于景伯,闻其临郡,阖家逃亡。景伯督切属县,追捕禽之,即署其子为西曹掾,令喻山贼。贼以景伯不念旧恶,一时俱下。论者称之。旧制,守令六年为限。限满将代,郡人韩灵和等三百余人表诉乞留,复加二载。后为司空长史,以母疾去官。
景伯性复淳和,涉猎经史,诸弟宗之,如事严亲。及弟亡,蔬食终丧,期不内御,忧毁之容,有如居重。其次弟景先亡,其幼弟景远期年哭临,亦不内寝。乡里为之语曰:‘有义有礼,房家兄弟。’廷尉卿崔光韶好标榜人物,无所推尚,每云景伯有士大夫之行业。及母亡,景伯居丧,不食盐菜,因此遂为水病,积年不愈。卒于家,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长史,与从父弟延祐并有名。文烈性温柔,未尝嗔怒。为吏部郎时,经霖雨绝粮,遣婢籴米,因尔逃窜,三四日方还。文烈徐谓曰:‘举家无食,汝何处来?’竟无捶挞。子山基,仕隋,历户部、考功侍郎,并著能名,见称于时。
景先字光胄,幼孤贫,无资从师,其母自授毛诗、曲礼。年十二,请其母曰:‘岂可使兄佣赁以供景先也?请自求衣,然后就学。’母哀其小,不许,苦请乃从之。遂得一羊裘,忻然自足。昼则樵苏,夜诵经史,遂大通赡。
太和中,例得还乡,解褐太学博士。时太常刘芳、侍中崔光当世儒宗,叹其精博,奏兼著作佐郎,修国史。侍中穆绍又启景先撰宣武起居注。累迁步兵校尉,领尚书郎、齐州中正,所历皆有当官称。景先沈敏方正,事兄恭谨,出告反面,晨昏参省,侧立移时,兄亦危坐,相敬如賔。兄曾寝疾,景先侍汤药,衣冠不解,形容毁瘁,亲友见者,莫不哀之。卒,特赠洛州刺史,谥曰文。
景先作五经疑问百余篇,其语典该。符玺郎王神贵益之,名为辩疑,合成十卷,亦有可观。节闵帝时,奏上之。帝亲自执卷,与神贵往复,嘉其用心。
子延祐,武定末太子家令,后隶魏收修史。
景远字叔遐。重然诺,好施与,频岁凶俭,分赡宗亲,又于通衢以饲饿者,存济甚众。平原刘郁行经齐、兖之境,忽遇劫贼,已杀十余人。次至郁,呼曰:‘与君乡近,何忍见杀。’贼曰:‘若言乡里,亲亲是谁?’郁曰:‘齐州主簿房阳是我姨兄。’阳是景远小字。贼曰:‘我食其粥得活,何得杀其亲。’遂还衣物,蒙活者二十余人。
景远好史传,不为章句。天性小急,不类家风,然事二兄至谨,抚养兄孤,恩训甚笃。益州刺史傅竖眼慕其名义,启为昭武府功曹参军,以母老不应,竖眼颇恨之。卒于家。
子敬道,永熙中开府参军。
毕众敬,小名奈,东平须昌人也。少好弓马射猎,交结轻果,常于疆境盗掠为业。仕宋,位太山太守。湘东王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是为明帝,遣众敬诣兖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与密谋,云:‘晋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当共卿西从晋安。’众敬从之。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城,不与之同。及宋明平子勋,授纂兖州刺史。会有人发众敬父墓,令其母骸首散落。众敬发丧行服,疑纂所为。弟众爱,为薛安都长史,亦遣人密至济阴,掘纂父墓,以相报荅。
及安都以城入魏,众敬不同其谋。子元賔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祸,日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遣表谢宋,宋明授众敬兖州刺史,而以元賔有他罪,独不舍之。众敬拔刀破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贷,何用独全!’及尉元至,乃以城降。元遣将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皇兴初,就拜散骑常侍、兖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与中书侍郎李璨对为刺史。慕容白曜攻克无盐,获申纂,无杀纂意,而城中火起,纂为所烧死。众敬闻克无盐,惧不杀纂,乃与白曜书,并表朝廷,云家酷由纂。闻纂死,乃悦。二年,与薛安都朝京师,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兖州刺史,征还京师。
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必致他方远味。年已七十,发须皓白,而气力未衰,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张谠之亡,躬往营视,有若至亲。太和中,孝文賔礼旧老,众敬与高允引至方山,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然亦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有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桑梓,朝廷许之。众敬临还,献真珠珰四具、银装剑一口、刺彪矛一枚、仙人文绫一百疋。文明太后与帝引见于皇信堂,赐以酒馔车马绢等,劳遣之。卒于兖州。
子元賔,少豪侠有武干,涉猎书史。与父同建勋诚,至京师,俱为上賔,赐爵须昌侯。后拜兖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为本州,当世荣之。时众敬以老还乡,常呼元賔为使君。每元賔听政时,乘板舆出至元賔所,先遣左右敕不听起,观其断决,忻忻然喜见颜色。众敬善持家业,犹能督课田产,大致储积。元賔为政清平,善抚人物,百姓爱乐之。以父忧解任,丧中,遥授长兼殿中尚书。卒,赠卫尉卿,谥曰平。
元賔入魏,初娶东平刘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归、祖旋。赐妻元氏,生二子,祖荣、祖晖。祖朽最长,祖晖次祖髦。故事,前妻虽先有子,后赐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刘氏先亡,祖晖不服重。元氏后卒,祖朽等三年终礼。
祖荣早卒,子义允袭祖爵东平公,例降为侯。卒,子僧安袭。
祖朽身长八尺,腰带十围,涉猎经史,好为文咏,善与人交。袭父爵须昌侯,例降为伯。以本州中正为统军,隶邢峦讨梁师,以功封南城县男。历散骑侍郎、中书侍郎。神龟末,除东豫州刺史。祖朽善抚边,清平有信,百姓称之。后为瀛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兖州刺史。无子,以弟祖归子义畅为后,袭爵。
义畅倾巧无士业,善通时要,位中书侍郎、兖州大中正。后除散骑常侍,坐事伏法。
祖髦以兄祖朽别封南城,以须昌伯回授之,位东平太守,卒于本州别驾。
祖晖早有器干,为豳州刺史,以全守勋,封新昌县子。逢萧宝夤退败,祖晖拔城,东趣华阴,坐免官爵。寻行豳州事。建义中,诏复州、爵。后为贼宿勤明达所攻没。
长子义勰袭爵,齐受禅,例降。义勰弟义云。
义云小字陁儿。少粗侠,家在兖州北境,常劫掠行旅,州里患之。晚方折节从官,累迁尚书都官郎中。性严酷,事多干了。齐文襄作相,以为称职,令普勾伪官,专以车辐考掠,所获甚多,然大起怨谤。曾为司州吏所讼,云其有所减截,并改换文书。文襄以其推伪,众人怨望,并无所问。乃拘吏,数而斩之。因此锐情讯鞫,威名日盛。
文宣受禅,除书侍御史,弹射不避勋亲。累迁御史中丞,绳劾更切。然豪横不平,频被怨讼。前为汲郡太守翟嵩启列:义云从父兄僧明负官债,先任京畿长史,不受其属,立限切征,由此挟嫌,数遣御史过郡访察,欲相推绳。又坐私藏工匠,家有十余机织锦,并造金银器物,乃被禁止。寻见释,以为司徒左长史。
尚书左丞司马子瑞奏弹义云,称:‘天保元年四月,窦氏皇姨祖载日,内外百官赴第吊省,义云唯遣御史投名,身遂不赴。又义云启云:“丧妇孤贫。后娶李世安女为妻。世安身虽父服未终,其女为祖已就平吉,特乞暗迎,不敢备礼。”及义云成婚之夕,众礼备设,克日拜阁,鸣驺清路,盛列羽仪,兼差台吏二十人,责其鲜服,侍从车后。直是苟求成婚,诬罔干上。义云资产宅宇,足称豪室,忽通孤贫,亦为矫诈。又驾幸晋阳,都坐判:“拜起居表,四品以下五品以上,令预前一日赴南都署表;三品以上,临日署讫。”义云乃乖例,署表之日,索表就家先署,临日遂称私忌不来。’于是诏付廷尉科罪。寻敕免推。子瑞又奏弹义云事十余条,多烦碎,罪止罚金,不至除免。
子瑞从兄消难为北豫州刺史,义云遣御史张子阶诣州采风闻,先禁其典签家客等。消难危惧,遂叛入周。时论归罪义云,云其规报子瑞。事亦上闻。尔前䜩赏,义云常预,从此后集见稍疏,声望大损。乾明初,子瑞迁御史中丞。郑子默正被任用,义云之姑即子默祖母,遂除度支尚书,摄左丞。子默诛后,左丞便解。
孝昭赴晋阳,高元海留邺,义云深相依附。知其信向释氏,常随之听讲,为此款密,无所不至。及孝昭大渐,顾命武成。高归彦至都,武成犹致疑惑。元海遣犊车迎义云入北宫参审,遂与元海等劝进。仍从幸晋阳,参预时政。寻除兖州刺史,给后部鼓吹,即本州也。轩昂自得,意望铨衡之举,见诸人自陈,逆许引接。又言离别暂时,非久在州。先有铙吹,至于按部行游,两部并用。犹作书与元海,论叙时事。元海入内,不觉遗落,给事中李孝贞得而奏之。为此,元海渐疏,孝贞因是兼中书舍人。又高归彦起逆,义云在州私集人马,并聚甲仗,将以自防,实无他意,为人密启。及归彦被擒,又列其朋党专擅,为此追还。武成犹录其往诚,竟不加罪,除兼七兵尚书。
义云性豪纵,颇以施惠为心,累世本州刺史,家富于财,士之匮乏者,多有拯济。及贵,恣情骄侈,营造第宅宏壮,未几而成。闺门秽杂,声遍朝野。为郎时,与左丞宋游道因公事忿竞。游道廷辱之,云:‘雄狐之诗,千载为汝。’义云一无所荅。然酷暴残忍,非人理所及。为家尤甚,子姓仆隶,恒疮痍遍体。
有孽子善昭,性至凶顽,与义云侍婢奸通。搒掠无数,为其著笼头,系之庭树,食以刍秣,十余日乃释之。夜中,义云被贼害,即善昭所佩刀也,遗之于善昭庭中。善昭闻难奔哭,家人得佩刀,善昭怖,便走出,投平恩墅舍。旦日,武成令舍人是兰子畅就宅推之。尔前,义云新纳少室范阳卢氏,有色貌。子畅疑卢奸人所为,将加栲掠。卢具列善昭云尔。乃收捕,系临漳狱,将斩之。邢卲上言,此乃大逆,义云又是朝贵,不可发。乃斩之于狱,弃尸漳水。
祖归位建宁太守。子义远,位平原太守。义远弟义显、义携,性并豪率。天平以后,梁使人还往,经历兖城。前后州将以义携兄弟善营鲑膳,器物鲜华,常兼长史,接宴賔客。
祖旋,太尉行参军。卒,赠都官尚书、齐兖二州刺史。
众敬弟众爱,随兄归魏,以勋为第一客,赐爵钜平侯。卒,赠徐州刺史,谥曰康。
子闻慰,字子安。有器干,袭爵,例降为伯。延昌初,累迁清河内史,固以疾辞。后试守广平内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谋诛元叉,闻慰斩其使,发兵拒之。叉以为忠于己,迁沧州刺史,甚有政绩。后除散骑常侍、东道行台,寻为都督、安乐王鉴军司马,攻元法僧,败,奔还京师,被劾,遇赦免。卒,赠散骑常侍、兖州刺史,伯如故,谥曰恭。
子祖彦,字脩贤。涉猎书传,风度闲雅,为时所知。以侍御史为元法僧监军,法僧反,被逼南入。后还,历中书侍郎,袭爵钜平伯。卒,赠尚书右仆射、兖州刺史。祖彦弟祖哲,秘书郎。诸毕当朝,不乏荣贵,但帏薄不修,为时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锺曾孙也。皇始初,道武平中山,纂举室南奔,家于济阴。及在无盐,仕宋为兖州刺史。既败,子景义入魏。
羊祉字灵祐,太山钜平人,晋太仆卿琇之六世孙也。父规之,宋任城令。太武南讨,至邹山,规之与鲁郡太守崔邪利及其属县徐逊、爱猛之等俱降,赐爵钜平子,拜雁门太守。
祉性刚愎,好刑名。为司空令、辅国长史,袭爵钜平子。侵盗公资,私营居宅,有司按之,抵死,孝文特恕远徙。后还。景明初,为将作都将,加左军将军。四年,持节为梁州军司,讨叛氐。正始二年,王师伐蜀,以祉假节龙骧将军、益州刺史,出剑阁而还。又以本将军为秦、梁二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天性酷忍,又不清洁,坐掠人为奴婢,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高肇执政,祉复被起为光禄大夫,假平南将军、持节,领步骑三万,先驱趣涪。未至,宣武崩,班师。夜中引军,山有二径,军人迷而失路,祉便斩队副杨明达,枭首路侧。为中尉元昭所劾,会赦免。后加平北将军,未拜而卒,赠安东将军、兖州刺史。
太常少卿元端、博士刘台龙议谥曰:‘祉志存埋轮,不避强御;及赞戎律,熊武斯裁;仗节抚藩,边夷识德,化沾殊类,襁负怀仁。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宜谥为景。’侍中侯刚、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等驳曰:‘臣闻唯名与器,弗可妄假,定谥准行,必当其迹。按祉志性急酷,所在过威,布德罕闻,暴声屡发,而礼官虚述,谥之为景,非直失于一人,实毁朝则。请还付外,准行更量虚实。’灵太后令曰:‘依驳更议。’元端、台龙上言:‘窃惟谥者行之迹,状者迹之称。然尚书铨衡是司,釐品庶物,若状与迹乖,应抑而不受,录其实状,然后下寺,依谥法准状科上。岂有舍其行迹,外有所求,去状去称,将何所准。检祉以母老辞藩,乃降手诏云:“卿绥抚有年,声实兼著,安边宁境,实称朝望。”及其没也,又加显赠,言祉诚著累朝,效彰出内,作牧岷区,字萌之绩骤闻。诏册褒美,无替伦望。然君子使人,器之,义无求备。德有数德,优劣不同,刚而能克,亦为德焉。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谓前议为允。’司徒右长史张烈、主簿李玚刺称:‘按祉历官累朝,当官允称,委捍西南,边隅靖遏,准行易名,奖诫攸在,窃谓无亏体例。’尚书李韶又述奏以府寺为允,灵太后可其奏。
祉自当官,不惮强御,朝廷以为刚断,时有检覆,每令出使。然好慕刑名,颇为深文,所经之处,人号天狗下。及出将临州,并无恩润,兵人患其严虐。子深。
深字文泉,早有风尚,学涉经史,兼长几案。少与陇西李神儁同志相友。自司空记室参军,再迁尚书驾部郎中。于时沙汰郎官,务精才实,深以才堪见留。在公明断,尚书仆射崔亮、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明帝行释奠之礼,讲孝经,深侪辈中独蒙引听,时论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车金雀等率羌、胡反叛,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夏诸州,北海王颢为都督、行台讨之,以深为行台右丞、军司,仍领郎中。颢败,还京。顷之,迁尚书左丞。萧宝夤反,攻围华州,正平薛凤贤等作逆。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与大行台、仆射长孙承业共会潼关,规模进止。事平,以功赐爵新泰男。灵太后曾幸芒山,集僧尼斋会,公卿尽在坐,太后引见深,欣然劳问之。顾谓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举坐倾心。
庄帝践阼,除太府卿,又为二兖行台。深处分军国,损益随机,亦有时誉。初,尔朱荣杀害朝士,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性粗武,遂率乡人外招梁寇。深在彭城,忽得侃书,招深同逆。深慨然流涕,斩使人,并书表闻。庄帝乃下诏褒其忠烈,令还朝受敕,乃归京师,除名。久之,除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深兼黄门侍郎。颢平,免官。
普泰初,为散骑常侍、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监起居注。自天下多事,东西二省,官员委积,节闵帝敕深与常侍卢道虔、元晏、元法寿选人补定,自奉朝请以上,各有沙汰。寻兼侍中。节闵帝甚亲待之。时胶序废替,名教陵迟,深乃上疏,请修立国学,广延胄子,帝善之。
孝武初,除中书令。永熙三年,以深兼御史中尉、东道军司。及帝入关,深与樊子鹄不从齐神武,起兵于兖州,子鹄署深为齐州刺史。天平二年正月,东魏军讨破之,斩于阵。
深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以学尚知名。乾明初,为冀州中从事。赵郡王为巡省大使,肃以迟缓不任职解。朝议以肃无罪,寻复之。武平中,入文林馆撰书。寻为武德郡守。
祉弟灵引,好法律。李彪为中丞,以为书侍御史,固辞,彪颇衔之。及为三公郎,坐兄祉事知而不纠,彪劾奏免官。甚为尚书令高肇所昵。京兆王愉与肇深相嫌忌,及愉出镇冀州,肇举灵引为愉长史,以相间伺。灵引私恃肇势,每折于愉。及愉作逆,先斩灵引于门。时论云:非直愉自不臣,抑亦由肇及灵引所致。事平,赠平东将军、兖州刺史,谥曰威。
子敦,字元礼,性尚闲素,学涉书史。以父死王事,除给事中。出为本州别驾,公平正直,见非法,终不判署。后为卫将军、广平太守,甚有能名,奸吏跼蹐,秋毫无犯。雅性清俭,属岁饥,家馈未至,使人外寻陂泽,采藕根食之,遇有疾苦,家人解衣质米以供之。然政尚威严。朝廷以其清白,赐谷一千斛,绢一百匹。卒官,吏人奔哭,莫不悲恸。赠卫大将军、吏部尚书、兖州刺史,谥曰贞。武定初,齐神武以敦及中山太守苏淑在官奉法,清约自居,宜见追褒,乃上言请加旌录。诏各赏帛一百匹,粟五百斛,下郡国,咸使闻知。
灵引弟莹,字灵珍,兖州别驾从事。子烈。
烈字信卿,少通敏,颇自修立,有成人风。好读书,能言名理,以玄学知名。魏孝昌末,烈从兄侃为太山太守,据郡起兵外叛,烈潜知其谋,深惧家祸,与从兄广平太守敦驰赴洛阳告难。朝廷将加厚赏,烈告人云:‘譬如斩手全躯,所存者大故尔,岂有幸从兄之败,以为己利乎。’卒无所受。
天保中,累迁尚书祠部、左右户郎中,在官咸为称职。除阳平太守,有能名。时频有灾蝗,犬牙不入阳平境,敕书褒美焉。迁光禄少卿、兖州大中正。武平初,除义州刺史,以老还乡,卒于家。
烈家传素业,闺门修饬,为世所称。一门女不再醮。魏太和中,于兖州造一尼寺,女寡居无子者,并出家为尼,咸存戒行。烈天统中与尚书毕义云争兖州大中正。义云盛称门阀累世,本州刺史,卿世为我家故吏。烈云:‘自毕轨被诛以还,寂无人物。近日刺史,皆疆埸之上,彼此而得,何足为言。岂若我之汉河南尹、晋朝太傅,名德学行,百世传美。且男清女贞,足以相冠,自外多可称也。’盖讥义云之帷薄焉。
烈弟脩,有才干,卒于尚书左丞。
子玄正。武平末,将作丞。隋开皇中,户部侍郎。卒于陇西郡赞务。
论曰:薛安都一武夫耳,虽轻于去就,实启东南。事窘图变,而竟保宠禄,优矣。休賔穷而委质。孝标名重东南。法寿拓落不羁,克昌厥后。景伯兄弟儒素,良可称乎。众敬举地纳诚,荣曜朝国,人位并列,无乏于时。羊祉刚酷之风,得死为幸。深以才干从事,声迹可称。敦、烈持己所遵,殆时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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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列传第二十八 韩麒麟 程骏 李彪孙昶 高道悦 甄琛 高聦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
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景穆监国,为东曹主书。文成即位,赐爵渔阳男。父亡,在丧有礼。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方图进趣,宜示宽厚,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须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停滞多年。
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阶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请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藉千亩,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政之所先。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人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其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巿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凶灾,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人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请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振。所谓私人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
卒官,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
麒麟立性恭慎,恒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疋,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燕郡公,谥曰康。
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位秘书中散。卒,赠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为清河王怿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母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引用。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反政,以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标、賔客张子慎伏阙上书,理怿之冤,极言元叉、刘腾诬誷。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寻修国史。建义初,兼黄门,寻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爱友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明帝诏遣案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朱荣之禽葛荣,送至京师。庄帝欲面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朱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及邢杲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子熙信之。还至乐陵,杲复反。子熙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领著作,以奉册勋,封历城县子。
天平初,为侍读,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邺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与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论者高之。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聦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翫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叡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皂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帝,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儿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粱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木被绮罗,仆妾厌粱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徒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瓮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恒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粱儿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咨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咨议,展其后效。
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程骏字𬴊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凉州。祖父肇,吕光人部尚书。
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延明,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延明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骏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爽性,则冲真丧。’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践阼,为著作郎。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骏实史才,方申直笔,请留之。书奏,从之。献文屡引骏与论易、老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畅。’问骏年,对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持节如高丽迎女。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崄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献文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僚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一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又诏曰:‘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门无挟货之賔,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遗命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可敛以时服,明器从古。’初骏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侍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兖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作文章,自有集录。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也,孝文赐名焉。家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好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陆叡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朝贵,李冲礼之甚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
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䜣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
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
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
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賔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以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皂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其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着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可离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车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也。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绖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人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着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郊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有遭父母丧者,皆得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理所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
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识性严聦,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
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䜩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荅言:‘请问魏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
彪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荅:‘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
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敛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奴,叱咤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
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邺,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邺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叡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衮实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
今大魏之史,职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谷令尔休矣!而典謩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仍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僚。澄释然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彪有女,幼而聦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妤。在官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孝文所贵。及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宫咸师宗之。宣武崩后,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说,诸僧叹重之。
志历官所在着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叉举其才任抚导,擢为南荆州刺史。建义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随兄志在南荆州,属尔朱之乱,与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杂交游。幼年已解属文,有声洛下。时洛阳初置明堂,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初谒周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资给,令入太学。周文每见学生,必问才行于昶。昶神情清悟,应对明辩,周文每称叹之。绥德公陆通盛选僚采,请以昶为司马,周文许之。昶虽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决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仪注。累迁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虽处郎官,周文恒欲以书记委之,于是以为丞相府记室参军、著作郎、修国史,转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转黄门侍郎,封临黄县伯。尝谓曰:‘卿祖昔在中朝,为御史中尉,卿操尚贞固,理应不坠家风。但孤以中尉弹劾之官,爱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职久旷,无以易卿。’乃奏昶为御史中尉,赐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内史下大夫,进爵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外府司录。保定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御正中大夫。时以近侍清要,盛选国华,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并为纳言。寻进爵为公。五年,出为昌州刺,在州遇疾,求入朝,诏许之。未至京,卒,赠相、瀛二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当枢要,兵马处分,专以委之,诏册文笔,皆昶所作也。及晋公护执政,委任如旧。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经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笔,了无稿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关右,自少及终,不饮酒听乐,时论以此称焉。子丹嗣。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弘建德令,太武东讨,率部归命,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蓨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为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书侍御史薛聦、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绾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澄、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孝文诏责。然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
车驾幸邺,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时宫阙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邺,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以为阙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损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俨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规谏,遂于禁中杀之。帝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宣武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
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
道悦长兄嵩,字昆仑,魏郡太守。
嵩弟双,清河太守,坐黩货,将刑于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事,双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后为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州刺史。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谥曰闵。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
琛少敏悟,闺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学览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奕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仓头,常令执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为读书执烛,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怅然惭感,遂从许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时有所陈,亦为孝文知赏。
宣武践阼,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之无赦。此明导人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鄣护在公,更所以为人守之耳。今者天为黔首生盐,国为黔首鄣护。假获其利,犹是富专口龂,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臣每观上古爱人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仍崇关廛之税;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莫不歌德。语称出内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礼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而已。
诏付八坐议可否以闻。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恒恐财不赒国,泽不厚人,故多方以达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泽,轻在人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赈造物之贫。禁此泉池,不专太官之御;敛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彼我理一,积而散之,将焉所吝。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识者,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宜依前式。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实所谓助政毗俗者也。可从其前计,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坐议事,寻正中尉。迁侍中,领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时赵脩宠贵,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本州别驾,皆托脩申达。至脩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脩鞭,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脩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脩死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曾拜官,诸賔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言戏,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曰: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赵脩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又与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知而不言。及脩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于兹甚矣。谨依律科从,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脩,是亲是仗,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
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阕,复丧父。琛于茔兆内手种松柏,隆冬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躬亲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孝文时,琛兼主客郎,迎送齐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常叹咏之。缵子昕为朐山戍主。昕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纳昕女为妻。婚日,诏给厨费。琛所好悦,宣武时调戏之。
迁河南尹,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
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釐比不精,主司暗弱,不堪检察故也。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荫养奸徒,高门邃宇,不可干问。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
王者立法,随时从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以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后皆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及高肇死,琛以党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迁凉州刺史。犹以高氏之昵,不欲处之于内。久之,为吏部尚书。未几,除定州刺史。固辞曰:‘陛下在东宫,崔光为少傅,臣为少保,今光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公。故仆射游肇时为侍中,与臣官阶相似,肇在省为仆射,死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适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生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慰遣之。琛既至乡,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政体严细,甚无声誉。
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光亦揣其意,复书以悦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
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
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贬之实也。
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鏕,尹、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无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汎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人曰孝,宜谥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仍踵前来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诏从之。琛祖载,明帝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
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相知待。明帝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诲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偘,字道正,位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宣武敕怀宽放。怀固执之,久乃特旨出偘。自此沈废,卒家。
偘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更吏事。琛启除秘书郎。宣武崩,未葬,楷与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后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明帝末,丁忧在乡,定州刺史广阳王深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属鲜于脩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内先有燕、恒、云三州避难户,脩礼等声云,欲将此辈共为举动。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走收三州人中麤暴者杀之,以威外贼。及刺史元固、大都督扬津等至,楷乃还家。后脩礼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后齐文襄取为仪同府咨议参军。卒,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疾世俗贪竞,干没荣宠,曾为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锺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中,密尽私财以赎之。良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及葛荣侵扰河北,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邺城。庄帝以密全邺勋,赏安市县子。孝静初,为卫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卒官,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道武平中山,入魏,卒于凉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为乐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定州刺史。
纂叔感,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累迁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赐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邺。
纂从弟元賔,位奉朝请。及外生高昂贵达,启赠瀛州刺史。
高聦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法昂,少随其舅宋车骑将军王玄谟征伐,以功至员外郎,早卒。
聦生而丧母,祖母王抚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聦徙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为。族祖允视之若孙,大加赒给。聦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由是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为高阳王雍傅,稍为孝文知赏。
太和十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后兼太子左率。聦微习弓马,乃以将略自许。孝文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聦托肃,愿以偏裨自效。肃言之于帝,故假聦辅国将军,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聦躁怯少威重,及与贼交,望风退败。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届瀛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聦为表。帝见表,顾王肃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肃曰:‘比高聦北徙,或其所制。’帝悟曰:‘必应然也。’
宣武初,聦复窃还京师,说高肇废六辅。宣武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后加散骑常侍。及幸邺还,于河内怀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盛事奇迹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遂刊铭射所,聦为之词。赵脩嬖幸,聦深朋附。及诏追赠脩父,聦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聦每见脩,迎送尽礼。聦又为脩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脩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聦深用危虑,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脩之任势,聦倾身事之,及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聦又媚附,每相招命,称皓才识非脩之俦。乃因皓启请田宅,皆被遂许。及皓见罪戮,聦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皆如此。
侍中高显为护军,聦代兼其任。显与兄肇疑聦间构而求之。聦居兼十余旬,出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陈聦罪,出为并州刺史。聦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待之如旧。聦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宣武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践阼,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聦遂废于家,断绝人事,唯修营园果,世称高聦灾,以为珍异。又唯以声色自娱。后拜光禄大夫,卒。灵太后闻其亡,嗟惋良久。赠青州刺史,谥曰献。
聦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聦所作文笔二十卷。
长子云,字彦鸿,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河阴遇害,赠兖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由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土。显宗以文学自立,而时务屡陈,至于实录之功,未之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见知,盖当时之长策。李彪生自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谓也。高道悦謇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终至崇重;高聦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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