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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乌台诗案史话之二:柏台霜气夜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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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 發表於 2012-6-9 17:3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莫砺锋

  逮捕东坡的圣旨刚下达,营救东坡的活动也同时展开。驸马王诜最早得到消息,他立即派人赶往南都告诉子由,让他向东坡及时通报。子由闻讯大惊,派人星夜奔赴湖州,好让东坡事先有个思想准备。两拨互不相知的人马在暗中赛跑,不料皇甫遵“忠于王命,带着一伙人日夜兼程,其行如飞,子由派出的人根本赶不上。幸而皇甫遵走到润州,其子突然得病,不得不停下来医治,耽搁了半天,子由所派的人才抢先一步到了湖州。东坡接到通报,自觉事态严重,凶多吉少,就写信给子由,托他照管家人。接着又主动请假销职,让通判祖无颇代理知州职务。七月二十八日,东坡刚与祖无颇交接完毕,皇甫遵一伙就凶神恶煞般地闯进了州府衙门。(东坡后来在《杭州召还乞郡状》中回忆湖州就逮的过程说:“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子由处置后事。孔凡礼《苏轼年谱》卷十八也说:“就逮,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郡人送者雨泣。意谓东坡留书与子由事在皇甫遵到达湖州州衙以后。然据《孔氏谈苑》卷一、《萍洲可谈》卷二等书记载,皇甫遵到达州衙后当场命令兵士逮捕东坡,并立即押解出城。揆诸情理,东坡作书与子由当在接到子由报信之后,皇甫遵到达之前)
  皇甫遵身穿朝服,手持朝笏,冷若冰霜地站在大堂上,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两个兵士一左一右分立两旁,神情狰狞。东坡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不免心里发虚,就躲在屏风后面与祖无颇商议。祖无颇说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你只能出去见他们。东坡觉得自己身为罪人,不再适合穿官服。祖无颇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你还是应当穿着朝服出见。于是东坡穿上朝服,手持朝笏走出大堂,祖无颇与其他官员都戴着小帻站在东坡身后。皇甫遵久久地站着,一言不发。两个兵士怀里揣着公文,把衣服撑得高高隆起,好像是怀藏兵器。在可怕的沉默中,人心更加疑惧。于是东坡先开口说:“我自知得罪朝廷的地方很多,今天一定会赐死。死固然不敢辞,只求让我回去与家人告别!皇甫遵这才冷冷地回答说:“不至于如此。祖无颇上前一步,说:“太博一定带有朝廷的文书吧?皇甫遵厉声诘问:“你是什么人?祖无颇说:“我是代理知州。皇甫遵才把御史台的文书交给祖无颇。祖无颇打开一看,原来只是一份普通的革职逮捕文书而己。但是皇甫遵催着立即上路,两个兵士上前把东坡五花大绑,拉着就走。此时王闰之带着全家老少从后堂追赶出来,哭成一片。东坡突然想起从前与妻子说过的一个故事:宋真宗时有一位隐士杨朴,有人向朝廷举荐他擅长写诗。真宗召见杨朴,令他当场作诗。杨朴推辞说不会,真宗问道:“那么你这次进京时有人写诗送行吗?杨朴回答说:“只有为臣的老妻写了一首绝句:‘且休落魄贪杯酒,更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提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真宗听了大笑,就下令放他回山。于是东坡回头对王闰之说:“你就不能像杨处士的老妻一样,写一首诗来送送我吗?王闰之听了不觉失声一笑,东坡就势转身,大步走出州府。聚集在州府前观看的百姓看到他们的苏太守顷刻之间就像鸡犬一样被人绑走,大家都失声痛哭起来。
  转瞬之间,东坡便由一位地方长官变成了阶下囚。整个州衙顿时陷入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中,祖无颇及大小官员都躲避不见,只有掌书记张师锡追送到郊外,还斟酒为东坡壮行。一直跟随在东坡身边问学的王适、王y兄弟也送到郊外,他们送东坡上船后,又返回去帮助王夫人收拾行李,把全家老少都送到南都去投奔子由。东坡的长子苏迈时已二十一岁,家里让他陪同东坡入京,苏迈便追着船只在岸上徒步相随。王闰之带着家人乘船离开湖州后,御史台又下令搜查苏家,并派人马沿途阻截,追到宿州将苏家的船只团团围住,并冲上船去翻箱倒柜,搜查东坡所写的文字,一家老少都吓得半死。事后王闰之又气又怒,便把被吏卒翻弄得狼藉不堪的残存文稿付之一炬。
  八月十八日,东坡被押解到汴京,锒铛入狱。两天之后,审讯开始。东坡刚被带上刑堂,主审的张b和李定便装腔作势地问东坡,五代以内有没有“誓书铁券。原来北宋的制度规定,凡是曾蒙皇帝特赐“誓书铁券的功勋之家,五代之内的子孙可以赦免死罪。东坡出身寒微,祖上都是一介平民,他全凭科举才进入仕途,哪来的什么“誓书铁券?张b、李定之所以要这样问,是因为这是审讯死刑犯的必经程序。可见在张b、李定的心里,早已把东坡内定为死罪,只待屈打成招,便可判处极刑。
  从八月十八日到十二月二十八日,东坡在御史台的狱中关押了一百三十个日日夜夜,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他所居的囚室狭小、阴暗,举手投足都会碰到阴湿粗硬的墙壁,屋顶上开着一个小小的天窗,整个囚室就像一口百尺深井,东坡就蜷缩在那不见天日的井底。奉旨勘问的官员个个如狼似虎,他们或威逼,或诱骗,一心要把东坡朝着蓄意诋毁皇帝的大不敬的罪名上引。东坡不肯招认,他们就大声诟骂,百般逼迫,而且轮番上阵,日以继夜,不让东坡有稍事喘息的机会,只盼东坡精神崩溃,便好胡乱招供画押。东坡入狱后不久,开封府尹苏颂也因事下狱,正巧关押在东坡隔壁的囚室里。苏颂亲耳听到御史们对东坡的斥骂凌辱,通宵达旦,惨不忍闻。御史们抓住东坡诗文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深文周纳,反复盘问,一定要东坡承认其中蕴藏着恶毒攻击皇上的深层含义。御史们还逼着东坡交代出与他有过交往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不但追问哪些人接收过他的诗文,而且连相互间有过什么礼物馈赠也要一一开列,不能有一点一滴的遗漏。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御史们审讯东坡的全部细节了,但是在御史台的审讯记录和东坡长达两万多字的供状中还残留着一些蛛丝马迹。先看前者的记录:“今年七月二十八日,中使皇甫遵到湖州勾摄轼前来,至八月十八日,赴御史台出头。当日准问目,方知奉圣旨根勘。当月二十日,轼供状时,除《山村》诗外,其余文字并无干涉时事。二十二日,又虚称更无往复诗等文字。二十四日,又虚称虽无讥讽嘲咏诗赋等应系干涉文字。二十四日,又虚称即别不曾与文字往还。三十日,却供通自来与人有诗赋往还人数姓名。又不说曾有黄庭坚讥讽文字等因依。再勘方招外,其余前后供析语言因依等不同去处,委是忘记,误有供通,即非讳避。轼有此罪愆,甘伏朝典。再看后者的记录:关于《与湖州知州孙觉诗》,供状中说:“轼在台,于九月三日供状时,不合云上件诗无讥讽外,再蒙会勘方招。关于《寄题司马君实独乐园》,供状中说:“九月三日准问目,不合虚称无有讥讽,再勘方招。关于《送曾巩得燕字》,供状中说:“轼在台隐讳,蒙会到曾巩状,曾被人申送到上件简帖,九月十七日方招。……一次又一次的“再勘方招,御史们究竟使用了什么妙法,才一点一点地撬开了东坡的牙齿,把他们梦寐以求的一条条罪名从东坡嘴里挤出来?否则的话,为什么东坡开始时坚决否认那些罪名,在再度审讯时却又一一供认不讳?更令人惊讶的是,东坡供认的罪名,竟与御史们奏弹东坡时的深文周纳如出一辙!试看数例:
  舒指责东坡作诗讥讽新政,他举例说:“盖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东坡则分别供认说:“意言百姓虽得青苗钱,立便于城中浮费使却。又言乡村之人,一年两度夏秋税,又数度请纳和预买钱,今此更添青苗、助役钱,因此庄家子弟多在城中,不着次第,但学得城中语音而已。“又云‘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是时朝廷新兴律学,轼意非之,以谓法律不足以致君于尧舜。“轼谓主上好兴水利,不知利少而害多,言‘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言此事必不可成,讥讽朝廷水利之难成也。“时盐法峻急,僻远之人无盐食,动经数月。若古之圣人,则能闻韶忘味,山中小民,岂能食淡而乐乎!以讥讽盐法太急也。
  
 樓主| 济世 發表於 2012-6-9 17:33 | 顯示全部樓層
  何正臣、舒指责东坡湖州上表中“遇不识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数句是“愚弄朝廷,妄自尊大,东坡则供认说:“轼馆职多年,未蒙不次进用,……又见朝廷近日进用之人,多是少年,及与轼议论不合,故言:‘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以讥讽朝廷进用之人,多是循时迎合。又云:‘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以讥讽朝廷多是生事搔扰以夺农时。
  仔细比较御史们的奏弹与东坡的供状,两者不但若合符契,而且后者简直是对前者的进一步引申和深化!东坡经过御史和狱吏的逼供和反复的“再勘,终于一一招认了他们所要求的罪名,这又一次证实了那句有名的古语――“笞楚之下,何求不得。况且御史们除了逼供外还有其他高招,那就是诱骗。当时有一位士人出卖诗策,里面用了“墨君一词,因此下狱。李定、何正臣审讯其事,要以指斥君主之罪论处。或许是由于东坡曾写过一篇《墨君堂记》,李、何就对东坡说:“学士素有名节,为何不替他招认了这个罪名?(此事孙升《孙公谈圃》卷上有载,但语意欠明,东坡《墨君堂记》中的“墨君乃指文同所画的墨竹,但是文中说:“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似乎语含讽刺,况且“墨字本有贪黩之意,不知那位朝士所用的“墨君是否与东坡此文有关,也不知李定等人诱骗东坡认罪是否与此有关,录以待考)幸亏东坡没有上当,否则又要罪加一等。
  除了供认诗文中的讥讽之意外,东坡还被逼供出曾将那些诗文寄与何人。东坡当然明白这样做会株连别人,所以他尽量隐瞒,但御史台早就差人进行广泛的“外调取证,在大量的证据面前,东坡只好供认不讳。他在供状中承认:“今年八月二十八日供出与王诜相识,借得钱物,并寄《杞菊赋》、《超然台记》、《题韩干马》诗与王诜因依。又隐讳不曾作《开运盐河》诗寄王诜情由,蒙会问到王诜状,并被王诜申送到《开运盐河》诗赋,轼于九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七日,方具实招。显然,《杞菊赋》等诗文讽刺时事的程度远不如《开运盐河》那样尖锐、直截,所以东坡避重就轻,对后者隐瞒几达一月之久,直到实证取到才招供。可惜在御史们无孔不入的侦查审讯下,东坡的意图未能如愿。除了诗文来往之外,东坡还被迫交代与朋友交游的一切细节,甚至连何年何月互相馈赠了什么礼物也一一记录在案。试看东坡供状中《与王诜往来诗赋》一节,其中倒有三分之一的篇幅用来详细开列他向王诜借钱以及礼尚往来的清单,满眼都是“熙宁六年春,轼为嫁甥女,问王诜借钱二百贯、“当年轼通判欲赴任,王诜送到茶叶、纸笔、墨砚、鲨鱼皮、紫茸毡、翠藤簟等、“四月赴任徐州,王诜曾送到羊羔儿酒四瓶、乳糖狮子四枚、龙脑面花象板裙带系头子锦缎之类与轼之类的内容,真不知与“诗案有何关系!然而这并不是李定之流审讯时离题太远,而是他们的阴谋的一个组成部分,那就是要坐实东坡与别人的密切关系,从而借机把那些旧党人物一网打尽。
  御史们夜以继日的严词逼供,狱吏们越来越凶恶的嘴脸,使东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正在逐步逼近。从入狱那天起,东坡就动过绝食求死的念头,后来又把平时服用的青金丹偷偷地积储起来,埋在土里,准备有朝一日受辱不过,便吞服自尽。正在此时,一件差点使东坡送命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苏迈入京后除了到处奔走打探消息以外,还要每天给父亲送饭。东坡与他约定,平时只送蔬菜和肉类,一旦获悉凶讯,就送鱼以为暗号。一天苏迈的盘缠用尽了,出城去找人借贷,就请一位亲戚代他送一天饭,仓促之间却忘了把那个秘密告诉亲戚。凑巧的是,那位亲戚正好得到了一些鲜鱼,就烹了一尾,殷勤地送进监狱去。东坡一看到盘中的鱼,大吃一惊,以为死期已到,便想嘱咐后事。可是他身陷囹圄,又有什么办法与家人见面呢?御史台里有一个狱卒名叫梁成,颇有仁义心肠。他心知东坡是蒙冤入狱的,便力尽所能地给他一些照顾。每天夜里受尽折磨的东坡回到囚室,梁成总要烧一锅热水让他洗洗脚。东坡觉得梁成忠诚可靠,便写了两首绝笔诗交给他,请他在自己死后转交给弟弟子由。梁成安慰东坡说事情不会如此糟糕,但还是代他收藏起来,等到东坡出狱后才交还给他。走出牢狱的东坡看到自己亲手写的绝命诗,竟然难过得把脸伏在桌上,不忍卒读。(此据《孔氏谈苑》卷一。按:此事有不同的记载,据陈善《扪虱新语》所载,梁成得东坡诗后不敢隐瞒,二诗遂上交朝廷,神宗读后动心,故赦其死罪。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张端义《贵耳集》卷上、陈录《善诱文》也有类似的记载,当是传闻异辞)原来两首诗是这样写的: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第一首通篇都是写给子由的:身逢盛世,身为微臣的自己却愚蠢地自蹈死地。中年殒命,算是提前偿还了前生的孽债,但是一家老少十多口人,从此就要拖累弟弟来抚养了。一死何足道哉,到处的青山都可以埋葬骨骸,只是当年与弟弟相约夜雨对床的盟誓再也无法实现,此后夜雨潇潇的时刻,子由只能独自伤心了。但愿与子由世世代代都做兄弟,把未了的因缘付诸来生!
  第二首是写给妻儿的:月光西沉,凛冽的霜气使御史台牢狱更加阴风惨惨,檐角上的琅在风中叮当作响。梦中那颗向往自由的心依然像鹿一样的奔向云山,可是现实中的自己已命在旦夕,好像面临着滚汤烈火的鸡。眼前浮现出孩子们的身影,他们个个额角丰盈,面相非凡,真是自己的好儿子。老妻与自己同甘共苦十多年,可惜平生没有什么积蓄,身后只能让她独受贫苦了。听梁成他们说起杭州、湖州一带的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一连数月为自己作解厄道场,祈求神灵保佑平安,这真让人感动。汉代的朱邑曾在桐乡为吏,深得当地人民的热爱,死前交代儿孙把他埋葬在桐乡。东坡也希望死后埋葬在浙西一带,来补偿生前对杭、湖百姓的深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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