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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從圍繞【靜夜思】的爭論看閱讀的誤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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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 發表於 2012-6-9 17:3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熊露士

  很長時間來,大家對李白【靜夜思】中『床』字的解釋爭議頗多,歸納一下,大致有以下三種觀點:一是最為普遍接受的一種解釋,即認為詩中的『床』是臥具,就是一般睡覺的床。唐詩中描寫明月照床的詩句比比皆是,如『秋月滿床明』(元稹【夜閒】)、『覺見半床月』(李賀【秋涼詩寄正字十二兄】)、『猶臥東軒月滿床』(杜牧【秋夜與友人宿】)等等。認為是『詩人臥在床上,似夢還醒,迷迷離離,見到床前灑滿皎潔的月光,依稀之中疑為地上鋪滿了皚皚白霜,從而「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第二種是將『床』解為『井欄』,其理由是如果將『床』解作臥具,則下文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就不好解釋,――睡在床上如何舉頭?如何低頭?又如何能看到月亮?認為是詩人夜晚獨自徘徊在庭院的水井邊,看到滿地如霜的月光而引起思鄉之情。第三種是將詩中的『床』解為『胡床』,不是臥具而是坐具。認為是詩人因思鄉而夜不能寐,坐在窗前,見到從窗外照進的月光,更添愁思。三種解釋不論是哪一種,所表達出來的都是詩人夜不能眠而望月思鄉之情,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從文字上說三種解釋也都能自圓其說,從情理上說也都合情合理。而事實上,爭論各方也沒有充分的理由說明對方解釋的錯誤,只是在證明自己解釋更好,更合理。
  這裡便牽涉到一個如何閱讀古代詩歌的問題:對一首詩能不能有兩種甚至數種不同的理解?
  回答應該是肯定的。一首成功的詩歌,往往具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特點,其內涵之豐富,往往超越作者在寫作時的感受。因此就需要讀者用自己的知識、經歷、體驗、感情、想像去豐富它,去充實它。不同層面的讀者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得到不同的感受,即如『無人作鄭箋』(元好問語)的李商隱無題詩也能受到人們的喜愛,這正是詩歌藝術魅力的關鍵;魯迅先生談及【紅樓夢】讀者的不同心態時說『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這就說明了讀者往往從自己的一隅理解作品。當然,作者在寫作時要體現的感情,要描繪的事物是唯一的。而讀者的理解、體會則受到自身條件的制約,會因為自己知識、經歷、感受、想像的不同而千差萬別。因此,讀者的感受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排他性的。這就是為什麼說『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的道理。以大家都熟悉的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為例。對後兩句,有人理解為:『詩人欣賞過以窗為框的西山雪景之後,再把眼光投向窗外,又發現了奇觀:透過他那院落門口又看到遼遠的水面上漂着東去的航船。……這又是一個合乎透視學原理的描繪:他把遼遠的「萬里船」和杜家的院門口壓在一個平面上來欣賞,以門口為畫框,則萬里船竟如泊在門中。』(【文史知識】83年12期李思敬文)也有人認為杜詩四句中的四景黃鸝、白鷺、西嶺、航船並不是同時出現在詩人眼前的實景,而只是浮現在詩人心中的景象。他認為:『在詩人觸動離情的時候,平日久已見慣的「門泊東吳萬里船」之景,頓時浮上心頭,歷歷如在目前,這是十分自然的。』(【文史知識】81年第5期張永芳文)這兩種理解的境界都非常美,各有千秋,很難判斷高下。我們只能說讀者的感受是非常主觀的東西,不能要求每一個讀者的感受都一樣,或者說,你不能給出一個感受的『標準答案』。
  既然對一首詩的理解可以多樣,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是不是所有的理解都沒有高低上下之分了?事情並非如此。筆者曾見過一首譯成英語的【楓橋夜泊】,譯者將詩中的『夜半鐘聲到客船』理解成『當夜半寒山寺的鐘聲響起的時候,一條客船駛近楓橋。』從文字解釋的角度,實在不能說有什麼不對。以文論文,當然也可以這樣理解。問題是對『夜半鐘聲到客船』一句的傳統理解『夜半寒山寺的鐘聲傳到了停泊在楓橋外的客船上』,顯然比譯者的理解更有境界,後者體現的靜態比前者體現的動態更有味道,更能顯現出『夜半鐘聲』動人心魄的魅力。當然,即便如此,也不能因此就說英譯者的理解是錯的。如果譯者真的夜半在楓橋呆過,並且在鐘聲響的時候看見有客船駛近,或是在相似的環境中呆過,那他的體會也是合情合理的。這些都和讀者的文化層次、社會閱歷、閱讀水平等等因素相關,強求不來。
  回到大家所爭論的【靜夜思】上來,筆者比較傾向於將『床』解釋成『井欄』。這不是因為對錯的問題,只是覺得解釋為『井欄』似乎更有境界,更有想像的餘地。下面我們將幾種理解試作比較:首先我們按將『床』解釋為臥具進行體會:詩人躺在床上因思鄉而不能入眠,當看到穿過窗戶灑在床前的月光,更牽動了鄉情。於是詩人起來,慢慢地踱到門外,仰望一輪明月(這裡並不存在躺在床上不能低頭、抬頭的問題),心裡充滿惆悵之情。順便說一下,這裡的從室內到室外也沒有絲毫勉強。元稹的【閒夜】詩:『感極都無夢,魂銷轉易驚。風簾半鈎落,秋月滿床明。悵望臨階坐,沉吟繞樹行。孤琴在幽匣,時迸斷弦聲。』就是從室內到室外。其次,將『床』解釋為胡床,其境界與前一理解並沒有什麼不同,可以不論。我們再來看看將『床』解釋成『並欄』所能體現的境界:在這首詩中,人、月、井欄構成了一個思鄉的境界。為什麼這裡將『床』理解為井欄好呢?因為井欄邊是搗衣的地方,是『砧聲』的發源地,很容易使人產生聯想。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常用月和砧聲來表現思念之情。如李白【子夜吳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孟郊的【聞砧】『月下誰家砧,一聲腸一絕』,賀鑄【搗練子】『斜月下,北風前,萬杵千砧搗欲穿』等等。看到井欄使人似乎聽到了那發人愁思的砧聲,這就是文學上所說的『通感』。我們可以想見詩人看着井欄邊如霜的月光,抬頭看看皎潔的明月,聆聽着遠處傳來的砧聲,更增添了思鄉的愁情。這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情境何其相似!較前相比,這種解釋似乎讓讀者有了更廣闊的想像餘地。
  開頭提到了有人從考證的角度對床字進行解釋。但文學作品不是歷史,往往不是光憑考證就能解決問題的。有時即使考證正確,也不能對閱讀有很大幫助。如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寫的赤壁就不是真赤壁,甚至是不是遊了以後所作也大有可疑。但這都不是問題,詩人對是『赤壁』還是『赤鼻』並不介意,只不過是借赤壁的故事,談人生的道理而已,赤壁的真假,對這首詞的主題並沒有影響。如果考證錯誤,則更是笑話。高明如歐陽修者也不能例外。【六一詩話】在談到張繼【楓橋夜泊】時指出:『三更不是打鐘時』,因而引起別人的垢病,他們舉出很多例子來說明唐代是有夜半鐘的。其實,即使唐代真的在夜半不撞鐘,這首詩還是好詩。當然,這裡不是說文學作品就可以信口開河,只是說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畢竟不是一回事,文學作品和歷史也不是一回事。再者,一個文學作品的閱讀效果往往不同於作者設計的效果,也就是說作品所表現的和作者所希望表現的有時並不能一致。魯迅先生在評價【三國演義】時說作者『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就是說作者原來要表現諸葛亮的多智,寫了布八陣圖、瀘水祭鬼、驅六丁六甲、五丈原禳星等,反而使得他像一個妖道。為了表現劉備的長厚,寫了白帝城託孤、長板坡拋子等,反而使讀者覺得他虛偽。讀者可以不介意作者原來的意圖,但一定要讀出作品中表達的意思來。考證或許能夠弄清事實,但對欣賞文學作品的幫助不大。
  羅大經【鶴林玉露】說:『大抵古人好詩,在人如何看,在人把做甚麼用。如「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直與水相通」,「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等句,只把做景物看亦可,把做道理看,其中亦有可玩索處,大抵看詩要胸次玲瓏活絡。』這是說不同的人讀詩,會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而不同的理解本身也『盡有可玩索處』。詩歌賞析要求讀者去想像,有人謔稱其為『想詩』。其實想詩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果讓讀者發揮想像力,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體會,將自己的知識、經歷都充實到詩歌中去,那麼詩歌的內涵將更為豐富,當然這都是以合理為前提的。我們為什麼不寬容一些,讓那些豐富多彩的理解和體會並存呢?我們不必理會別人的理解是否與自己的一樣,且只管沿着他們的思路延展開去,也許我們會進入一個自己所從沒有進入過的全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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