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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宋江杀阎婆惜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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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 發表於 2012-6-9 17:31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程章灿

  在那天凌晨之前,宋江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杀人,而且是执刀相斫,一下就要了“小蜜”的命。他一生乐于助人,广结善缘,所以得了这样的外号:呼保义、及时雨。谁料到这雨也会瓢泼起来,居然还“泼”死了人。在宋江眼里,明火执仗、动刀杀人,一定是属于比较低层次的活儿。他好歹也算一个专业人员,刀笔吏,以笔为刀,即使要人的命,干的也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技术含量”的勾当。在他手下,不知已有多少人掉了性命,但都用不到他亲自动手。劳动宋押司亲自操刀,只有阎婆惜小姐有那样的幸运。
  我一直觉得阎婆惜这名字起得好,真的不同寻常,不怪人家是从东京来的。大地方来的人,就是名字也讲究身份、情调。环顾这郓城县,上上下下,有几个人名字起得够漂亮的?那个沿街卖糟腌的唐二哥唐牛儿,不用说他了;郓哥,更排不上号儿。稍微有些身份的捕头,朱仝、雷横,名字也普通得很。即使宋江、宋清兄弟,也没有什么特别,其父宋太公更乏善可陈,大概连正名都不是,乡下老汉用不到讲究排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梁山好汉的正名大多不够响亮,所以要靠绰号来帮衬,来张大声势。书生“无用(吴用)”,当然抵不过“智多星”。哪像阎婆惜,名字本来就漂亮,哪里用得着再起什么绰号,起了也无非是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名字,千娇百媚的,谁料到宋江手起刀落,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怪只怪那天刘唐送来了一笔巨款,怪只怪宋江收下了那封梁山泊来的信,怪只怪那阎婆子硬要拽宋江进门,怪就怪他们两口儿那天晚上都喝了酒,怪只怪那刀不凑巧,在宋江和阎婆惜拉拉扯扯的时候,掉了出来,落在宋江手边,又被宋江抢在手里。
  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
  千怪万怪,最后要怪那婆娘这一声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句,宋江本来没有此意,被后半句一下子提醒了;宋江本来就恼火,前半句又无异于火上浇油,“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一不做,二不休,只好“逼上梁山”了。
  宋江杀了人,即使他本人亲口对阎婆说,那婆子仍然不相信:“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要取笑老身。”即便告状的已到了堂下,郓城知县也不相信他的这个手下会杀人:“宋江是个君子诚实的人,如何肯造次杀人?”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不知道应该算成功,还是算失败?
  《水浒传》一百零八条好汉,大多数是有武艺的,敢杀人,而且杀人不眨眼,这是他们的基本素质。想当初,林冲要上梁山入伙,王伦令他三日内下山杀个人,将人头献纳上来作“投名状”,也是对他是否具有杀人的基本素质的考验。宋江刚出场时,小说介绍“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后来,宋江也自称曾经“点拨”过“好习枪棒”的孔明、孔亮兄弟,孔氏兄弟还称他为师父。但我们似乎从来没真正见过他“舞枪弄棒”。宋江所学的多般武艺,究竟详情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他和弟弟一起去投奔柴大官人时,身上也带过腰刀、朴刀,但像是装个样子的,反正没见他用过。在入伙以前如此,坐上梁山泊第一把交椅之后,领军打仗,动口、动脑或者动笔,动刀就更用不着了。
  如果宋江不杀人,那么他的性格中,将始终缺少一种果敢斗狠的因素。所以杀惜一节不可或缺,是它成全、甚至造就了宋江。揭示新的性格,展现新的形象,开始新的人生,全靠这一刀。“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宋江惟一一次出手,干脆利落,端似训练有素。从这以后,我们对宋江真要刮目相看了。阎婆惜的头,是宋江交给梁山泊的“投名状”。不像林冲,宋江是提前交的。
  杀了阎婆惜之后,宋江流落江湖,开始了他一生中最不得志的阶段。他辗转走了几处地方,后来到清风寨,投奔副寨主花荣。兄弟二人“相见一面,大称平生渴仰之思”。没料到乐极生悲,元宵看灯的时候,遇上又一个“前世冤家”――清风寨正寨主刘高恭人。当日那妇人被捉到清风山上,宋江听得说“是清风寨知寨的恭人”,想替花荣做个顺水人情,“特地不顾王矮虎相怪,一力要救他下山”。那妇人却恩将仇报,在元宵灯下认出宋江来,“便指与丈夫道:“兀那个黑矮汉子,便是前日清风山抢掳下我的贼头。”众军汉围上来拿下宋江,“用四条麻索绑了,押至厅前”。接下来这一幕更是大有看头:
  说刘知寨坐在厅上,叫解过那厮来。众人把宋江簇拥在厅前跪下。刘知寨喝道:“你这厮是清风山打劫强贼,如何敢擅自来看灯!今被擒获,你有何理说?”宋江告:“小人自是郓城县客人张三,与花知寨是故友,来此间多日了。即不会在清风山打劫。”刘知寨老婆却从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喝道:“你这厮兀自赖哩!你记得教我叫你做大王时?”
  当年阎婆惜抓到宋江“和打劫贼通同”的把柄时,冷笑着说:“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揣想刘知寨老婆此刻的心理一定和阎婆惜相近,妇人之见略同。而宋江在慌乱之中,供出“小人自是郓城县客人张三”。这是深思熟虑或者不假思索的、出自本能的或者发自潜意识的回答。表面上看,这回答中有真有假,“郓城县”、“客人”、“花知寨故友”,这些是真的,只有“张三”是假的。如果从精神分析学角度再深挖下去,那么,宋江自我招供是“张三”,也不是假话,因为在潜意识中,他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张三。
  不错,我指的就是宋江的那个同僚兼情敌张文远。“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宋江虽然也“排行第三”,却长得“面黑身矮”,尽管出场诗中扬长避短,帮他说了一通好话,什么“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等等,横是入不了阎婆惜的烟花眼。矮矬身材,连元宵节观灯都成问题,小说中明明写到的,阎婆惜的轻蔑也不能算她特有的偏见。
  总之,矮矬个子,长得又黑,这两点是好汉宋江的“软肋”,在烟花场中自是上不了台面。坏就坏在那阎婆惜“是个酒色娼妓”,“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又“会唱诸般耍令”,喜欢“风流宴乐”,哪里想到从东京流落到郓城这个“不喜风流宴乐”的小地方,又摊上宋江这个“不喜风流宴乐”的主儿,本来就一肚子不乐意。而“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对阎婆惜初时还客气,日子长了,就不免越来越冷淡。这时节,“白三郎”张文远便乘虚而入,“这婆惜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打得火热。有“白三郎”围在跟前转,更显得“黑三郎”没有品位,少情寡趣。阎婆惜和宋江厮打时,恶语相向,骂他是“黑三郎”――说实在的,如果两情相悦,这“黑三郎”也不失为一个亲昵的称呼。问题是,阎小姐与宋押司之间,恐怕压根儿就没过打情骂俏这回事儿,这昵称自然也无用武之地。
  不太明白,《水浒传》中写到郓城县人物,为什么偏偏喜欢写“排行第三”的,除了面黑身矮的“黑三郎”,还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小张三”,连带县东那家棺材铺的老板也叫陈三郎。无意乎?有意乎?值得寻思的是,宋江不打自招,不招自己是陈三郎,也不称是刘三郎(现在想想,花荣为了早点救出宋江,谎称宋江姓刘,指望刘高知寨看在本家份上放了他,倒是合情合理,可以理解的),偏要说自己是张三,公然把情敌的名号往自己身上罩。
  为什么呀?
  在漂泊江湖的这些日子里,宋江肯定反复琢磨杀惜的那一幕,越琢磨心里越觉得窝火,越琢磨越恨那个“白相人”张三。如果这张三只是他的情敌,宋江好汉不会怎么放在心上的;现在张三是他的仇敌,必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而且,在阎婆惜这件事上,他给宋江树立了一个对立面,一面镜子。这面镜子照出了宋江的无情、无趣、无能、无力,这个对立面衬托了他一连串的人生失败。要是自己有张三那样的仪表就好啦,要是自己有张三那一身哄女人的本事就好啦,何至于像今天这般背井离乡,有家难回,连老父亲也跟着担惊受怕?此情此景,孝义的宋公明,又何以堪?那“泼烟花”已死,不能复生。别人的江山易改,自己的本性难移。没办法,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变一变身份,扮一回“情敌”兼“仇敌”,谁说这不是一种报仇解恨呢,至少也是心理补偿吧。君不见,眨眼之间,刘高知寨已经挥动其文官的生花妙笔,一笔杀死了“郓城县客人”,而创造了宋、张连体的“郓城虎张三”。
  对宋江来说,杀阎婆惜,意味着面对女人的失败;被张文远横刀夺爱,意味着面对市井文化的失败;清风寨看灯被捉,意味着在文官刘高所代表的“穷酸恶醋”和刘高恭人所代表的女人面前的双重失败。郓城县押司的人生失败经历,正好可以作为梁山泊好汉命运的代表。从砍向阎婆惜的那一刀开始,宋江一发不可收拾,女人、城市,还有狡猾可恶的贪官,尤其是文官,一一成了他攻击、报复的目标。否定女人、否定城市、否定智识,就成了《水浒传》故事中凝聚的三大鲜明倾向。
  阎婆惜脖子上挨的这一刀,岂可轻忽也哉!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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