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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孤獨者的耽溺與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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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 發表於 2012-6-9 17:31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侯文華

  誰道閒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爲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人生於天地之間,長於陰晴浮沉之中,遭遇孤獨大概是不可避免的,而多情的詩人尤甚。由於自身的敏感,由於時運的蹉跎,他們對孤獨的體驗更加冰涼如水。愈是敏感的詩人,對孤獨的體驗愈是深切。然而,每個人面對孤獨時的姿態又各不相同。當鋪天蓋地的孤寂向你迎面撲來的時候,該選擇逃離還是直面?在南唐馮延巳這首【鵲踏枝】中,我們看到的是一種面對孤獨時的不同尋常的姿態。
  
  一
  
  『誰道閒情拋擲久?』關於『閒情』,歷代注家們解釋頗多,但多不甚明了。葉嘉瑩先生認爲,閒情是『只要一閒下來就無端地湧上心頭的一種感情』(葉嘉瑩【唐宋詞十七講】,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也就是一種無可名狀的情思狀態。也許就連詞人自己也無法爲這徘徊不去的哀愁命名,只能名之曰『閒情』。然而這『閒情』真的無法命名嗎?真的沒有確定的所指嗎?如果單就這首詞而不結合其他作品來看,把閒情解釋爲『憂來無方』的情緒,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待把馮氏全部詞作讀完,我們發現這『閒情』並非空無依傍,甚至可以確切地說,這閒情正是詞人那排遣不去、欲拂還來的孤獨感。
  『河畔青蕪堤上柳』以及『花前常病酒』告訴我們,此時正是濃春時節。草正綠,花正紅,滿眼的絢爛和生機。濃春,一如節日,本是人們共處的時間,但對天性敏感又正處孤獨之境的靈魂來說,就是特別不幸的時間。詞人是孤獨的,他因孤獨而敏感,因敏感而使自己更易感受到孤獨。看到林間的戲蝶,看到空中的雙飛燕,看到水中雙宿雙棲的禽鳥,他都會被刺激而反觀自身的孤獨: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飛來,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裡無尋處。(【蝶戀花】)
  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蝶戀花】)
  華外寒雞天欲曙。香印成灰,起坐渾無緒。庭際高梧凝宿霧,捲簾雙鵲驚飛去。(【蝶戀花】)
  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採桑子】)
  愁心似醉兼如病,欲語還慵。日暮疏鍾,雙燕歸棲畫閣中。(【採桑子】)
  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鞦韆慵困解羅衣,畫梁雙燕歸。(【醉桃源】)
  燕飛蝶戲成雙入對的歡愉,與詞人當下的孤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這強烈的對比中,詞人惟有一杯杯啜飲孤獨這壺生命的苦酒。
  馮延巳的詞中布滿了『獨』字。『酒餘人散,獨自倚闌干』(【臨江仙】),『獨倚梧桐,閒想閒思到曉鍾』(【採桑子】),『雁孤飛,人獨坐,看卻一秋空過』(【前調】),『黃昏獨倚朱閣』(【清平樂】),『獨立花前,更聽笙歌滿畫船』(【前調】),『紅樓人散獨盤桓』(【前調】)……簡直比比皆是。如果不是對孤獨的體驗痛徹骨髓,他怎麼可能如此頻繁地使用這一『獨』字?他對孤獨的親近已經達到痴迷的程度!所以說,『閒情』正是孤獨,只是他不願意點破罷了。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本是柳綠花紅的濃春時節,應該與友人或愛人一起賞春才是,可是他卻一再耽溺於酒的麻醉當中,不惜以身體的損害爲代價。這是何苦呢?
  關於詞人的『花前』感受,在其他詞作中亦有體現:
  花前失卻遊春侶,獨自尋芳,滿目淒涼。縱有笙歌亦斷腸。(【採桑子】)
  舊愁新恨知多少,目斷遙天,獨立花前,更聽笙歌滿畫船。(【採桑子】)
  『更聽笙歌滿畫船』與『常病酒』一樣,都是借外界事物抗拒內心的孤獨。眼前守望著美好事物卻無人共賞,獨自尋芳更顯心緒之悲涼。『失卻遊春侶』句,做了『花前常病酒』的註腳。日日病酒,不惜傷身,只是因爲沒有遊春的伴侶啊。到底還是孤絕。又說『縱有笙歌亦斷腸』,笙歌亦不能給夠他安慰。能撫慰詞人孤獨心靈的,惟有這酒了。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二
  
  短短一首詞中,出現了兩個問句,且是同一個問題。『誰道閒情拋擲久?』『爲問新愁,何事年年有?』他以爲自己不會再爲這『閒情 』傷懷了,可是這閒情卻偏偏拋卻不去。在一個新的草青柳綠的濃春款款而來的時候,他的憂愁也一同生長成新的。牽牽絆絆,欲拂還來。
  馮延巳一生官運頗爲通達。因世家關係,他自小就與南唐朝廷關係甚密。南唐開國君主李N,令馮氏與其子即後來的南唐中主李Z相交好。李Z爲太子時,曾被封爲吳王,後徙封齊王,馮氏也就先後在吳王、齊王幕府中做掌書記。李Z即位後,仕翰林學士承旨、中書侍郎,最後一步步官至宰相。相對於眾多『才命兩相妨』的文人來說,他已經夠幸運的了。身爲一位官運亨通、生活優渥的達官,他有什麼憂愁可言?這是一個多少年來被無數人追問的問題。
  然而這一問題本身又是那麼的脆弱。人的在世處境與個體性情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個體性情與生俱來,不可習得。人們可以通過訓習修身養性,使自己變得更加有修養,卻不可能通過訓習獲得本不是自己的那份個體性情。而且,正如不可習得一樣,它也不可剝除:人們不可能祛除本是自己的那份性情――正所謂『本性難移』。有極限生存體驗的人,未必有極限的人生經歷,有極限人生經歷的人未必有極限的生存體驗。馮正屬前者。
  這複雜糾纏的情緒時時都在敲擊他的內心,他以爲自己已經忘卻,然而終究無法逃脫。他厭倦自己這份古怪的性情了嗎?他大概因這古怪的性情疲憊了吧?
  然而我們錯了,他不但不厭倦不疲憊,反而耽溺其中,盡享其醉。惟其有這樣一份性情,方使他的生命感覺時時常新,這也正是他的生命保持鮮活的源頭活水。
  
  三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此時的時空已經發生了變化:時間由白晝轉入黃昏,月亮爬上來,行人們都已行色匆匆地回家去了;詞人也由花前來到了小橋。風正颳得猛,吹滿了他的衣袖。時間由晝而夜,說明他已經耽溺於此情此境很久了;他固執得非要與這『孤獨』相對,仿佛一定要看清這『孤獨』的真面目方肯罷休。匆匆而過又各有歸宿的行人更提醒了他的孤獨:人皆有個歸處,我獨彷徨於無地,茫茫天地之間,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這是一種多麼孤絕的境地!李後主說『獨自莫憑欄』,正是出於對孤獨的恐懼。在孤獨中,那無盡的哀思會洶湧而來,這正是他所不堪承受的吧。而馮延巳卻選擇了『獨立小橋風滿袖』,風颳得緊,又是夜色降臨,他不覺得寒冷嗎?身體的寒冷,夥同靈魂的悲涼,一併侵襲著他。這樣艱難的情緒,他爲何不選擇逃離而偏偏是直愣愣地面對?
  他能感受,亦能承受。能感受,是因爲他天性的敏感;能承受,並不是因爲他神經細胞的堅硬,而是他已從這孤獨中跳躍開去,進入了沉醉之境。『獨立小橋風滿袖』,就是對孤獨之境的耽溺和沉醉。此外,我們在其他詞作中也可以找到很好的註腳:『愁心似醉兼如病』(【採桑子】),『誰信閒愁如醉』(【採桑子】)。說『閒愁』如病,很容易理解。任何一種憂愁都是痛楚,都會使人萎靡如病。艱難的是『閒愁如醉』。閒愁正是孤獨,孤獨是孤獨者一個人的狂歡,是孤獨者在生命幽深之處的獨舞、狂歌和暢嘯。那裡沒有喧囂,沒有無謂的客套,虛假的微笑,強作的歡聲以及連自己都費解的恭維,不需以假面示人;那裡可以盡情追逐往昔,可以細心撫慰痛楚,也可以暢想來日。正是憑著這份快樂,詞人才可以『閒想閒思到曉鍾』。話雖如此,此時,我仍然感到一種強烈的表述的困境。縱然我的生命感受與詞人是那麼的相似,然而在訴說這種幽深的境遇時我仍然遭遇到表述的艱難。我擔心自己始終未能把它說清楚,只是這樣喃喃自語罷了,正如詞人所自陳的:『誰信閒愁如醉?』然而這正是事實本身,正是詞人所選擇的姿態。
  
  (作者單位: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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