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夫論】卷12浮侈詩解3孝文以為奢費不作富者競奢貧恥不及

【潛夫論】卷12浮侈詩解3孝文以為奢費不作富者競奢貧恥不及

題文詩：

或裁好繒,作為疏頭,令工采畫,僱人書祝,

虛飾巧言,欲邀多福.或拆繒彩,裁廣數分,

長各五寸,縫繪佩之.或紡彩絲,而縻斷截,

以繞臂也.此長無益,于吉凶而,空殘繒絲,

熒悸小民.或削綺縠,寸竊八采,以成榆葉,

無窮手巾,水波之紋,碎刺縫紩,作為笥囊,

裙襦衣被,費繒百縑,用功十倍.此等之儔,

既不助長,良農工女,無益於世,坐食嘉穀,

消費白日,毀敗成功,以完為破,以牢為行,

以大為小,以易為難,皆宜禁者.山林不能,

給野火也,江海不能,灌漏卮也.孝文皇帝,

躬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集上書囊,

以為殿帷,盛夏苦暑,欲起一台,計直百金,

以為奢費,而不作也.今也京師,貴戚衣服,

飲食車輿,文飾廬舍,皆過王制,僭上甚矣.

仆妾皆服,葛子升越,筒中女布,細緻綺縠,

綾紈錦繡.犀象珠玉,虎珀玳瑁,石山隱飾,

金銀錯鏤,獐麂履舄,文組彩褋,驕奢僭主,

轉相夸詫,箕子所唏,今在仆妾.富貴嫁娶,

車軿各十,騎奴侍僮,夾轂節引.富者競欲,

相過貧者,恥不逮及.是故一饗,之所費破,

終身本業.窮奢極恀,勞民傷財,國敗由奢.

【原文】

或裁好繒〔1〕，作為疏頭，令工采畫，僱人書祝〔2〕，虛飾巧言，欲邀多福〔3〕。或裂拆繒彩，裁廣數分，長各五寸，縫繪佩之。或紡彩絲而縻〔4〕，斷截以繞臂。此長無益于吉凶〔5〕，而空殘滅繒絲，縈悸小民〔6〕。或〔7〕克削綺縠〔8〕，寸竊八采〔9〕，以成榆葉〔10〕、無窮〔11〕、水波之紋〔12〕，碎刺縫紩〔13〕，作〔14〕為笥囊、裙（襦）、衣被〔15〕，費繒百縑〔16〕，用功十倍。此等之儔，既不助長農工女〔17〕，無有益於世〔18〕，而坐食嘉穀〔19〕，消費白日〔20〕，毀敗成功，以完〔21〕為破，以牢為行〔22〕，以大為小，以易為難，皆宜禁者也〔23〕。
【注釋】

〔1〕說文云：『繒，帛也。』
〔2〕『雇』程本作『顧』。漢書晁錯傳顏師古註：『顧，讎也。若今言雇賃也。』廣韻十一暮：『雇，九雇鳥也。相承借為雇賃字。』周禮太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貞。』
〔3〕詩天保云：『詒爾多福。』
〔4〕說文云：『紡，網絲也。』王先生云：「『而』當作『為』。」○鐸按：『為』字古文作『●』，與『而』相似，故誤。或曰：『而』猶『如』也。

（縻，讀作：mí。漢字基本字義是指牛韁線。也有捆，拴的意思）
〔5〕『長』字衍。下文云：『此無益於奉終』，即其例。○鐸按：『長』乃『最』字之誤，上文：『此最無用而有害』，是其例。『最無益』與『空殘滅』相對，少一字則句法參差矣。箋說失之。

〔6〕『縈』與『熒』通。漢書酷吏田延年傳：「霍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韋昭云：『心中惴息曰悸。』御覽廿三引風俗通云：『夏至着五彩辟兵，題曰游光厲鬼，知其名者，無溫疾。五彩，辟五兵也。』又永建中京師大疫云：『厲鬼字野重，游光亦但流言，無指見之者。其後歲歲有病，人情愁怖，復增題之，冀以脫禍。今家人織新縑，皆取着後縑絹二寸許系戶上，此其驗也。』卅一引云：『五月五日，以五彩絲系臂者，辟兵及鬼，令人不病溫。』八百十四引云：『五月五日，賜五色續命絲，俗說益人命。』此文所云，蓋即指此類。
〔7〕『或』字舊脫，據御覽八百十六引補。
〔8〕『克』與『刻』通。說文云：『綺，文繒也。縠，細縳也。』
〔9〕『寸竊』當作『刌切』。說文云：『切，刌也。刌，切也。』御覽八十引春秋合誠圖：『面八彩』，注云：『八彩，彩色有八也。』○鐸按：韋昭國語解敘：『切不自料』，『切』即『竊』字，故此以『竊』為『切』。寸切，蓋謂切之各長寸許耳。『作刌切』，則長度不明。上文『裂拆繒彩』，着其寬廣之度，是其例。
〔10〕方言云：『揄鋪、●、●、帗縷、葉輸，毳也。』郭璞註：『今名短度絹為葉輸。』『輸』玉篇作『褕』。『榆葉』疑即『葉輸』之誤。○鐸按：方言『葉輸』，戴氏疏證本已據玉篇改正。
〔11〕廣雅釋器云：『無●，彩也。』●、窮聲相近。後漢書馬援傳章懷注引何承天纂文曰：『都致、錯履、無極，皆布名。』隸釋國三老袁良碑：「孝順時拜梁相，冊云：『賜玉具劍佩、書刀、繡文印衣、無極手巾各一。』」『無極』亦『無窮』之義。
〔12〕淮南子本經訓云：『嬴鏤雕琢，詭文回波』，高誘註：『詭文，奇異之文也。回波，若水波也。』
〔13〕說文云：『縫，以針紩衣也。紩，縫也。』又云：『●，會五采繒色。黹，針縷所紩衣。』『剌』與『黹』通。『碎』疑當作『●』。●、黹、縫、紩四字同義。○鐸按：『碎刺』蓋謂細密刺之為花紋，故下云『用功十倍』。
〔14〕『作』舊作『詐』。
〔15〕『●』舊作『●』。按『●』與『襦』同，周禮司服注鄭司農云：『衣有●裳者為端』，釋文：「『●』本亦作『襦』。」莊子外物篇云：『未解裙襦。』
〔16〕說文云：『縑，幷絲繒也。』○鐸按：本傳作『單費百縑』。
〔17〕王侍郎云：「長農』當作『良農』。」繼培按：『良』字是也。桓十四年穀梁傳云：『國非無良農工女也。』
〔18〕○鐸按：『無有』疑當作『又無』，上文『無益于吉凶』，是其例。上言『既』，故下言『又』，作『無有益於世』，則句不相承，而又累於詞矣。此書多以既、又連言，明暗篇；『既患其正義以繩己矣，又恥居上位而明不及下。』本篇下文：『既不生谷，又坐為蠹賊也。』皆其證。
〔19〕書呂刑云：『農殖嘉穀。』
〔20〕漢書宣帝紀元康二年詔曰：『譬猶踐薄冰以待白日。』按禮記檀弓云：『殷人尚白，大事斂用日中。』鄭註：『日中時亦白。』凡言『白日』者義如此。
〔21〕『完』舊作『見』。
〔22〕傳作『破牢為偽』。按古者謂物不牢為『行』，治要載崔實政論云：『器械行沽。』周禮司市：『害者使亡』，鄭註：『害，害於民，謂物行苦者。』胥師：『察其詐偽飾行儥慝者』，疏謂『後鄭以為行濫』。行沽、行苦、行濫義並同。書舜典：『朕堲讒說殄行』，史記五帝紀作『朕畏忌讒說殄偽』，行、偽同訓，故傳易『行』為『偽』。鹽鐵論力耕篇亦云：『工致牢而不偽。』○經義述聞八王引之曰：「『行』與『牢』正相反。以牢為行，猶言『以堅為脆』耳。今京師人謂貨物不牢為『行貨』，古之遺語也。」○鐸按：今通言『行貨子』。
〔23〕新書瑰瑋篇云：『雕文刻鏤，周用之物繁多，纖微苦窳之器日變而起，民棄完堅而務雕鏤纖巧，以相競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輕能成，用一歲，今半歲而弊。作之費日挾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農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貧而不足也。』
【原文】

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1〕。孝文皇帝躬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集上書囊以為殿帷〔2〕，盛夏苦暑，欲起一台，計直百萬，以為奢費而不作也〔3〕。今京師貴戚，衣服、飲食、車輿、文飾、廬舍，皆過王制，僭上甚矣〔4〕。從奴僕妾，皆服葛子升越，筒中女布〔5〕，細緻〔6〕綺縠〔7〕，冰紈〔8〕錦繡〔9〕。犀象珠玉，虎魄〔10〕玳瑁，石山隱飾〔11〕，金銀錯鏤〔12〕，獐麂履舄〔13〕，文組彩褋〔14〕，驕奢僭主，轉相夸詫，箕子所唏，今在仆妾〔15〕。富貴嫁娶，車軿各十〔16〕，騎奴〔17〕侍僮〔18〕，夾轂節引〔19〕。富者競欲相過，貧者恥不逮及〔20〕。是故一饗之所費，破終身之本業〔21〕。【注釋】
〔1〕淮南子泛論訓云：『溜水足以溢壺榼，而江河不能實漏卮。』鹽鐵論本議篇云：『川源不能實漏卮，山海不能贍溪壑。』
〔2〕見漢書東方朔傳。按『弋綈』賈誼傳作『阜綈』。廣韻雲；『黓，皂也。』『弋』即『黓』之省。
〔3〕漢書文帝紀贊云：「嘗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王嘉傳云：『孝文皇帝欲起露台，惜百金之費，克己不作。』按『百萬』即『百金』，隱三年公羊傳：『百金之魚』，何休註：「『百金』猶『百萬』也。古者以金重一斤，若今萬錢矣。」
〔4〕漢書食貨志云：『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車服，僭上亡限。』
〔5〕文選左思吳都賦云：『桃笙象簟，韜於筒中。蕉葛升越，弱於羅紈。』劉淵林註：『蕉葛，葛之細者。升越，越之細者。』按後漢書明德馬皇后紀章懷註：『白越，越布。』越絕書外傳記地傳云：『葛山者，句踐罷吳種葛，使越女織治葛布，獻於吳王夫差。』『越布』之名起此。華陽國志蜀志云：『安漢上下朱邑出好麻黃潤細布，有羌筒盛。』藝文類聚六十一引揚雄蜀都賦云：『其布則筒中黃潤，一端數金。』本傳註：「荊州記曰：『秭歸縣室多幽閒，其女盡織布，至數十升。今永州俗猶呼貢布為女子布也。』」○鐸按：布八十縷為『升』。
〔6〕釋名釋采帛云：『細緻，染縑為五色，細且致，不漏水也。』
〔7〕綺縠，見上。
〔8〕漢書地理志云：『齊地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臣瓚曰：『冰紈，紈細密，堅如冰者也。』顏師古曰：『如說非也。冰，謂布帛之細，其色鮮絜如冰者也。紈，素也。』按『冰』蓋即『綾』之古文。藝文類聚六十九引六韜云：『桀、紂之時，婦女坐以文綺之席，衣以綾紈之衣。』韓詩外傳七：「陳饒曰：『綾紈綺縠，靡麗於堂，從風而弊。』」『綾紈』即『冰紈』也。方言云：『東齊言布帛之細者曰綾。』釋名云：『綾，凌也。其文望之如冰凌之理也。』
〔9〕說文云：『錦，襄色織文也。繡，五采備也。」考工記云『五采備謂之繡』。
〔10〕『虎魄』舊作『琥珀』，據傳改。按漢書西域傳亦作『虎魄』。
〔11〕本傳注云：『謂隱起為山石之文也。』
〔12〕說文雲；『錯，金塗也。』爾雅釋器云：『金謂之鏤。』
〔13〕急就篇云：『麇、麈、■、麀皮給履』，顏師古注；『麇，即今之獐也。』釋名釋衣服云：『履，復其下曰舄。』按此文『履』當作『屨』。周禮屨人鄭註：『復下曰舄，襌下曰屨。古人言屨以通於復，今世言屨以通於襌。』方言云：『自關而西謂之屨，中有木者謂之復舄。』履其通語也。
〔14〕組，謂履組。文選陸士衡吊魏武帝文李善注引晏子春秋云：『景公為履，黃金之綦，飾以組，連以珠。』『褋』當為『■』，說文云：『■，履中薦也。』漢書賈誼傳云：『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服虔曰：『加牙條以作履緣。』『組』即『牙條』也。

〔15〕淮南子說山訓云：『紂為象箸而箕子唏。』方言：『哀而不泣曰唏。』鹽鐵論散不足篇云：『箕子之譏，始在天子，今在匹夫。』○鐸按：『唏』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同，韓非子喻老、說林上篇並作『怖』。
〔16〕釋名釋車云：『軿車。軿，屏也；四面屏蔽，婦人所乘牛車也。』按『各十』謂送迎之車。詩鵲巢云：『百兩御之』，毛傳：『百兩，百乘也。諸侯之子嫁於諸侯，送御皆百乘。』鄭箋：『御，迎也。家人送之，良人迎之，車皆百乘。』此『十乘』亦其比也。或云：『各十』當為『駱驛』，漢書王莽傳云：『駱驛道路』，顏師古註：『駱驛，言不絕。』後漢書獨行范冉傳云：『車徒駱驛。』
〔17〕漢書何並傳云：『王林卿令騎奴還至寺門，持刀剝其建鼓。』
〔18〕按說文云：『僮，未冠也。童，男有罪曰奴，奴曰童。』後世多以『僮』為『童』，以『童』為『僮』。
〔19〕文選羽獵賦李善注引春秋感精符云：『黃池之會重吳子，滕、薛夾轂。』周禮大馭：『凡馭路儀以鸞和為節』，鄭註：『舒疾之法也。』漢書蕭望之傳云：『少史冠法冠，為妻先引』，文穎曰：『先引，謂導車前。』
〔20〕鹽鐵論國病篇云：『葬死殫家，遣女滿車。富者欲過，貧者欲及。富者空減，貧者稱貸。』漢書地理志：『列侯貴人，車服僭上，眾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過度。』王吉傳云：『聘妻送女無節，則貧人不及』，漢紀作『貧人恥不相及』。
〔21〕漢書地理志云：『好稼穡，務本業。』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十二年詔曰：『麋破積世之業，以供終朝之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