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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穷兵黩武数次亲征 疲命劳师归途晏驾 之二

明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09

自此辽东宣府一带,藩篱撤去,门庭以外,就是异族。成祖约他为外藩,平居使侦探,有急使捍卫,无如异族异心,未免携贰。自阿噜台恃强抗命,遂与兀良哈三卫勾通。三卫中朵颜卫最强,次为泰宁卫,次为福余卫,既附合阿噜台,遂时入塞下。成祖北征旋师,语诸将道:『阿噜台恃兀良哈为羽翼,所以敢为悖逆,今阿噜台远遁,兀良哈势孤,应移师往讨,平定此寇。』

当下简选精锐数万人,分五路捣入,自率郑亨、薛禄等,直入西路。师次屈裂儿河,兀良哈驱众数万,前来抵敌,忽被陷入泽中,成祖即指挥骑兵,冲杀过去,斩首数百级。敌自相践踏,势几散乱。成祖登高瞭望,见敌兵散而复聚,料有接应兵至,遂命吏士持神机弩,潜伏深林,自张左右翼出阵夹击。敌兵突冲左翼军,左翼军佯退,引敌入深林中,一声号炮,伏兵齐发,箭如飞蝗般射去,敌遂惊溃。左翼军反击敌腹,右翼军猛攻敌背,敌兵死伤无算,追奔三十余里,尽毁三卫巢穴,然后下令班师,还京受贺。又是一番跋涉了。

次年七月,又有阿噜台寇边消息,成祖笑道:『去秋亲征,渠意我不能复出,朕当先驻兵塞外,以逸待劳。』

即命皇太子监国,车驾择日发京师。三次北征。师行月余,进至沙城,阿噜台属下,知院阿失帖木儿、古纳台等,率妻子来降,由成祖详问阿噜台情形。阿失帖木儿禀道:『今夏阿噜台为瓦剌所败,部属溃散,势日衰微。今闻大军远出,必疾走远避,哪里还敢南向呢?』

成祖甚喜,赐他酒食,俱授千户。惟大军仍然前进,至上庄堡,由先锋陈懋来报,说是鞑靼王子也先土于,挈眷投诚。成祖大喜,语侍臣道:『远人来归,应格外旌异,方便招徕。』

随即令陈懋引见,当面奖谕,特封他为忠勇王,赐名金忠。是时兵部尚书金忠已卒,岂成祖欲令他后继,所以不嫌复名欤?并授他甥把罕台为都督,部属察卜等统为都指挥,赐冠带织金袭衣,一面下诏南旋。此次北征最属无谓。

越年,为永乐二十二年,即成祖皇帝末年,谍报阿噜台复寇大同,忠勇王金忠,请成祖发兵,愿为前锋自效,于是成祖复大举北征。第四次了。行抵隰宁,仍不见有敌人踪迹,心知边报不实,未免爽然。会有金忠部将把里秃,获到敌哨,具言阿噜台早已远飏,现闻在答兰纳木儿河。成祖即督军疾趋,直达开平,遣中官伯力哥,往谕阿噜台属部道:『王师远来,只罪阿噜台一人,他无所问,倘若头目以下,输诚来朝,朕当优与恩赉,决不食言。』

至伯力哥还报,阿噜台部落,亦多远遁,无可传命,成祖乃决计入答兰纳木儿河。沿途见遗骸甚众,白骨累累,因饬柳升督率军士,掇拾道殣,妥为瘞埋,自制祭文,具酒浆等物,奠爵酹土,聊慰孤魂。又进次玉沙泉,以答兰纳木儿河已近,即命前锋金忠、陈懋等先发,自为后应。金忠、陈懋等到了答兰纳木儿河,弥望荒芜,不特没有敌寨,就是车辙马迹,也是一律漫灭,无从端倪。大家瞭望一番,不知阿噜台所在,只好遣人复奏。成祖又遣张辅等穷搜山谷,就近三百里内外,没一处不往搜寻,也只有蔓草荒烟,并不见伏兵逃骑,张辅等亦只好空手复命。真是彼此捣鬼。成祖不禁诧异道:『阿噜台那厮,究到何处去了?』

张辅奏道:『陛下必欲擒寇,愿假臣一月粮,率骑深入,定不虚行。』

成祖道:『大军出塞,人马俱劳乏得很,北地早寒,倘遇风雪,转恐有碍归途,不如见可而止,再作计较。』

言未已,金忠、陈懋等亦已回营,奏称至白邙山,仍无所遇,以携粮已尽,不得不归。成祖叹息多时,便下令还京。又是白跑一次。

道出清水源,见道旁有石崖数十丈,便命大学士杨荣、金幼孜,刻石纪功,并谕道:『使万世后知朕过此。』

不见一敌,何功可言?然自知不再到此,亡征已见。

铭功毕,成祖少有不豫,升幄凭几而坐,顾内侍海寿问道:『计算路程,何日可到北京?』

海寿答道:『八月中即可到京。』

出塞四次,连路程都不能计,不死何待?成祖复谕杨荣道:『东宫涉历已久,政务已熟,朕归京后,军国重事,当悉付裁决。朕惟优游暮年,享些安闲余福罢了。』

恐老天不肯许你,奈何?

杨荣闻言,免不得谀颂数语。至双流泺,遣礼部尚书吕震,以旋师谕皇太子,并昭告天下。入苍崖戌,病已甚笃,夜不安寐,偶一闭目,便见无数冤鬼,前来索命。好杀之验。待至惊醒,但见侍臣列着左右,不禁唏嘘道:『复原吉爱我!』

再行至榆木川,气息奄奄,不可救药了。自知不起,遂召英国公张辅入内,嘱咐后命,传位皇太子高炽,丧礼一如高皇帝遗制。言讫,呼了几声痛楚,当即崩逝。张辅与杨荣、金幼孜商议,以六师在外,不便发丧,遂熔锡为椑,载入遗骸,仍然是翠华宝盖,拥护而行。暗中遣少监海寿,驰赴太子,太子遣太孙奉迎,太孙至军,始命发丧,及郊,由太子迎入仁智殿,加殓纳棺,举丧如仪。成祖卒年六十五,尊谥文皇帝,庙号太宗,至嘉靖十七年,复改庙号为成祖。太子高炽即位,以次年为洪熙元年,史称为仁宗皇帝,小子自然沿称仁宗了。本回就此收场,唯有一诗咏成祖道:

闲关万里有何求,财匮师劳命亦休。

车载沙邱遗恨在,枭雄只怕死临头。

欲知仁宗即位后情形,请看官再阅下回。


〖后评〗

阿噜台、玛哈木等,叛服靡常,原为难驭之寇。然成祖一出,靡战不胜,其不足平可知矣。此后即有犯顺消息,可遣一智勇深沉之将,如英国公张辅者,出为战守,当亦足了此事。乃必六师远出,再三不已,万里闲关,甚至不见敌军踪影,何其仆仆不惮烦乎?况按夏原吉所奏,当日度支,已甚支绌,以全国之赋税,糜费于无足重轻之边事,可已不已,计毋太绌。要之一好大喜功之心所由致也,迨中道弥留,始言夏原吉爱我,晚矣。好酒者以酒亡,好色者以色亡,好兵者以兵亡,成祖诚好兵者哉!然以滥刑好杀之成祖,犹得令终,吾尚为成祖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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