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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 文化人类学用于史前研究存在的问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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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衣 發表於 2010-12-22 11:3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来源: 历史网


  我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的大量“灰坑”历来被视为“垃圾坑”、“祭祀坑”,近年来有学者研究,“灰坑”中其实有一部分可能是“粮食窖”,另有一部分则可能是“小水田”或“水坑”、“水塘”、“水井”、“水渠”、“鱼塘”等农田水利设施。刘志一先生认为“祭祀坑”一说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在“远古时代原始祭祀中,即使祭地神也没有挖坑祭祀的习俗。只有到了商、周时期或早一点的夏代才有挖坑祭祀的习俗出现的可能”[30]。最近四川的考古学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茂县营盘山遗址发现120余座灰坑,其形制规格各异。他们对这些灰坑作了具体的分析和推测,认为“一些灰坑底部及四周采用卵石(有的内含大型砾石)垒砌而成,推测应是进行石器加工的场所或有其他用途。个别灰坑内还发现涂有鲜红色颜料的石块,可能具有某种宗教含义。有的坑内还发现数量较为丰富的陶器堆积,应是以理葬陶器为主、具有特殊含义的器物坑。少量口小底大的圆形袋状灰坑底部平整且较深,可能为贮存粮食等实物的窖穴[31]。曾经,在湖北天门肖家屋基遗址的发掘过程中,遗址中部发现一个面积颇大的水塘,先被断为具有宗教性质的遗迹。后来注意对水塘细部的清理和观察,通过水塘边缘、塘底及水塘附近的遗迹、遗物留存和堆积的分析、推断发现,认为该水塘应是“一处与盥洗、制作石器也许还包括汲取生活用水等活动有关的场所,而基本否定了原有的宗教性质遗迹等推测[32]。杨鸿勋先生在谈到建筑考古学时说:“将新石器时代古池塘底的木构井干挖出,而解释为‘原始崇拜建筑’的遗迹;将殷商宫殿‘土阶’的残迹误认为完整的‘祭坛’……”等等,这些错误都是缺乏专业知识所造成的[33]。将很多生产、生活性遗迹、遗存断为宗教性遗迹、祭祀场所,除了与工作细致程度不够、专业知识不够有关外,可能还有一种潜在或显在的观念和印象在起作用,即认为新石器时代的人类(亦即原始人类)很愚昧、生活中凡事皆有神灵,处处要崇拜、祭祀,这种观念和印象的存在显然与文化人类学的一些认识和观点有关。  

  距今7000年前的河姆渡文化出土了大量的“骨耜”和稻谷遗存,以前学者依据文献资料、民族学材料对河姆渡“骨耜”的形制、用途以及当时的耕作方式等作了不少研究,其说纷纭。黄渭金先生详尽地分析了各类“骨耜”的加工、使用特征和痕迹,认为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骨耜”实际上包含了专门用于翻耕农田的“骨耒”、修整水田的“骨耜”和平整农田的“平田器”,“至于双齿刃、斜刃和平刃等刃部特征是由于骨料的再加工、再利用所形成”,而河姆渡遗址的耕作方式应该是“踏耕”和“耜耕”并存,“它们是一种并存关系,并不互相矛盾。‘刀耕火种’不适于河姆渡的平原沼泽型稻作农业”。他最后说:“以前学者对河姆渡骨耜的论述,大多偏重于古代文献史料的考证及民族学材料的引用,忽视了对现成考古实物资料的探索,笔者在此并非贬低和鄙视文献史料及民族学材料在考古研究中的地位,而旨在说明考古学的研究还是要以考古发掘资料为主,文献史料和民族学材料可作为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必要补充和旁证,如此才会使我们的研究更客观而真实地反映事物的本来面目”[34]。著名人类学家林惠祥先生在其著作中说:“猪、羊在原始生活中居较不重要的位置”[35],这一认识与中国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显然是相违背的,因为无论是作为食物、营养来源、物质财富或者是作为精神信仰、原始宗教方面的象征、借代物,猪在原始人类的生活中都是非常重要的[36]。林先生的认识显然不是“以考古发掘资料为主”而得出的。
  
  
  2、关于精神文化

  关于原始社会、史前时代的精神文化,原始人类最重要的精神信仰和崇拜对象,人们最普遍的印象可能就是“图腾”。如果将这个问题交给中学生去回答,十之八九他们都会说:图腾;电视、书刊里面如果出现某个古代文化、器物中的动、植物图像,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有文化的人多半会脱口而出,那就是图腾。“图胖”就是这样普遍地存在于原始人类的生活和现代人的头脑之中,不仅“大多数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都认为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动物纹样及其象征性纹样是古代氏族部落的图腾标志”[37],而且“目前只有触及到中国各民族古代社会的文化,不仅有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提到图腾,民族学家、宗教学家、古文字学家、哲学家、美学家、美术史学家、神话学专家、民间文学专家和民俗学专家也几乎都要照讲图腾。然而,许多著述往往是将‘图腾’一同做简单的套用,普遍缺少应有的论证和具体的说明”[38]。研究原始文化的著名学者也不例外,如朱狄先生就有这样直接而简洁的判断:“1963年,山东日照两城镇龙山文化遗址中,在一件石器上发现的兽面纹饰和饕餮纹十分相似,而半坡彩陶上有鹿纹;江苏邳县大汶口遗址(此处似有误会:大汶口遗址在山东泰安县,而江苏邳县有大汶口文化大墩子遗址――王先胜)中发现有猪头纹;马家窑文化类型和辛店文化的彩陶上有狗纹。这样,地下发掘说明图腾之说不无根据”[39]。丁山先生说:“在氏族社会,以图腾为宗神,每个家族的闾里之口都立有图腾柱(Totompole)以保护他们的氏族。所谓图腾柱
,大抵雕刻为鸟兽怪物形”[40]。陆思贤先生继续发挥说:“其为鸟兽怪物形,在中国古史的传说中,龙、凤是其中最有名的,其他虎、豹、熊、罴、龟、鳖、蛇、鱼,包括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还有住洞穴里钻的,无所不有,又有神柱圣树,奇花异木,都应是图腾形象的实录。它们被装置在图腾柱上,氏族林立,图腾柱也林立,在当时祖国的大地上,有多少图腾柱,大概是不计其数的。或可以说,氏族制时代也就是图腾时代、图腾世界,那么图腾文化、图腾艺术,也就是原始文化的核心或纲领”[41]。也有学者将现今中国各少数民族的“图腾”作了统计、归纳,不少民族的图腾多达几十种,也有的仅有一、二种[42]。大约哪个民族经常和哪些动植物打交道、对其有所礼敬,在日常生活的器物上有所表现、在礼仪活动中需加以利用,那便成为该民族的图腾。“图腾”真是这样广泛而深刻地存在于中国史前时代和原始民族的生活及精神世界中吗?对此,我们需略加认真地考察一番。  

  权威的《辞海》解释“图腾崇拜”,说它是“原始社会一种最早的宗教信仰,约与氏族公社同时发生”,而氏族公社“产生于考古学上的旧石器时代的晚期”[43]。研究图腾文化的学者说:“世界上大多数学者认为图腾文化形成于旧石器中期或晚期,而新石器时代是图腾文化的衰退落和演变期”、“根据国外考古学资料,图腾文化发生于旧石器中期,繁荣于旧石器晚期和中石器时代。欧洲发现的众多的属于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和雕塑等,证实当时图腾仪式、图腾歌舞是丰富多彩的”,而“新石器时代是图腾文化开始衰落的时期”、“新石器时代的图腾崇拜已不是原生形态,而是残余形态”[44]。但是,中国旧石器时代中、晚期迄今“尚未发现确凿的图腾文化遗迹’,而“大多数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都认为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动物纹样及其象征性纹样是古代氏族部落的图腾标志”,而研究图腾文化的学者本人也认为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动物纹样(包括图案化的象征性纹样)如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彩陶上的鱼纹、蛙纹、鸟纹等均是“氏族和家族的图腾标记”[45]。图腾文化繁荣于旧石器晚期和中石器时代,衰落和残余于新石器时代,而中国繁荣的彩陶文化、“图腾文化”――仰韶文化和马家窑文化处于新时代晚期乃至末期,应该是处于图腾文化“绝迹”的时代,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图腾文化研究者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认为“旧石器时代和中石器时代的中国人也许和欧洲同时代的人一样,曾经有过一个发达的图腾文化时期,只不过是由于多方面的原
因,没有留下遗迹”,二是认为“半坡的鱼图腾可能与澳大利亚土著民族一样,早在旧石器时代晚期(约1―5万年前)便已产生。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鱼图腾观念、信仰、名称、标志、仪式等无疑都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原生的鱼图腾有很大的不同”[46]。一句话,用想象联接和填充、抹平巨大的时空差距与矛盾。  

  考古发现中国最早的彩陶出现于距今8000年左右的大地湾文化中,这些最早的彩陶都是在陶器的口沿外侧装饰一圈红色宽带纹。虽然除了红色彩宽带纹以外,也能见到一些其他的纹饰或符号,但其数量远不及红彩宽带纹。不仅如此,全世界各个地区各种古代文明最早期的彩陶都有这样两个十分显著的共同特征:一是早期彩陶的彩绘都是红彩或者以红彩为主,二是纹样都以围绕器物口沿一周的宽带纹为标志,从而形成了早期彩陶以红宽带纹为主的世界性特征。这些早期彩陶虽然彩绘特征相同,年代也大致相同,但它们遍布于西亚、中亚、埃及、印度、欧洲、中国、美洲,“绝不可能是在某一个地方首先产生以后传播到另一个地方去的。”[47]。从图腾崇拜的角度看,这种早期彩陶红宽带纹显然既不能与欧洲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和雕塑相衔接,也不能与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彩陶鱼纹、鸟纹、蛙纹(包括抽象纹饰)相衔接。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彩陶纹饰为什么会由写实的象生的动物纹样向抽象的几何形纹样演化,这从图腾崇拜的角度找不到答案[48],而欧洲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和雕塑作为图腾也不能说有确凿的依据和理由。与图腾说并列的是巫术说(即狩猎巫术):“在法国、西班牙、前苏联等国相继发现旧石器时代的岩画和雕塑,这些岩画有的画在人们难以到达的洞穴深部,有的画在临近地面不到一米的岩石底部,画家和观众都要平躺在地面上才能看到岩画,有的画在离地面几十米的悬崖上,有的岩画上的动物形象全身几乎被刺穿,血正从一个个伤口中流出,有些洞穴中的动物塑像也有被长矛或标枪刺穿的痕迹。许多研究者认为,创作这些岩画和塑像,显然不是为了审美的目的,而是为了巫术的需要”[49]。1940年发现的拉斯科洞穴众多的壁画中,有一处动物的图像被重复画了三次,这致使图像有些模糊。“学者们认为这幅画之所以被反复勾描,就在于这幅画被看作发生了预期的巫术效果,给狩猎者带来了好运,反复勾描为的是后来人能有先前的有求必应”,因为“原始人认为,绘画中的图像与被描摹的动物都有生命,前者影响着后者的生命,因此,画动物就有助于画者获取画中所画的那种动物”。又如欧洲的史前洞穴三兄弟洞中画有一只口鼻喷血的垂死的熊,冯・特・高姆洞中画有一只落入陷井的猛犸象,这些史前洞穴壁画上的动物身上至今还残留着当年被长矛或棍棒猛戳或敲打后留下的痕迹,它们都是一种祈求猎捕动物成功的巫术行为[50]。著名旧石器考古学家尤玉柱先生认为“欧洲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真实地记载了远古时代人类狩猎的场面”,并且他也提到:“值得注意的是不少画面有动物被射杀的情形,这些与近代原始部落的巫术十分相似,被认为是迷信产生的时期”[51]。比较而言,“巫术说”比“图腾说”似更为有理有据(那些动物被射杀的场面当然不能说是图腾崇拜),虽然二者均生发于文化人类学的方法和材料。但是“巫术说”之外可能还有更为切合实际的认识。  

  美国史前考古学家亚历山大・马沙克曾采用红外照像和显微镜观察,对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一批骨雕刻品进行过长达十年的研究,认为那些雕刻在骨片上的图案,与其说是一种行猎的巫术,倒不如说是一种具有季节含义的作品,是用来记录季节变换的符号,因确定礼仪日期的需要而创作。比如法国蒙特加特出土的鹿骨“指挥棒”(曾被认为是狩猎巫术艺术的典型例证),上面雕有许多动物形象:其中有一条小鱼“口部呈钩状,表示了鲑鱼每年春季产卵时的回游特征。此时也正是海豹追逐它们的季节”,因此它预告了春的来临;又有一对蛇,“都强调了它们的生殖器官,这也正是蛇在春天交配季节才有的现象”……因此马沙克对鹿角“指挥棒”作了这样的解释:骨雕图案是刻划着季节性动物和花开的示意图,显然具有定日期的作用,而不是出于寻求食物的巫术活动的产物。又如法国拉瓦什出土的一件雕刻品,一侧刻画着秋天常见的公牛伸舌吼叫状,旁边的植物是些干枯的花朵,应是象征秋天的来临;判定这些画面与用于仪式有关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这些画面都被重复地使用了。在数以千计的骨片中马沙克发现有一件刻有69个凹坑,他认为这是在出现文字、数学和历法之前的两万年前,克罗马农人用惊人的精确性刻下了月亮的盈亏图像。洞穴壁画中的动物图像,也有不少与表示季节、时令有关:著名的拉斯科洞穴有一只雄鹿的形象,它在两只大角,头朝上,嘴微张,似发出通常在秋季才有的那种求偶的呼唤声。“因此它不能被看作是一种狩猎的对象,而是原始人想用这种雄鹿在二周到三周的有限期间内的求偶活动去象征秋天的来临”。拉斯科洞穴还有一对著名的野公牛的形象,它们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在拉斯科洞穴发现以来近半个世纪中,还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即野牛中的一只是在夏季的脱毛季节,而另一只却是在秋天或冬天的长毛季节。这两只野公牛是被不同的人用程度不同的黑色所画成,它们向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似乎意味着夏天和秋天(或冬天)都向各自的目标背道而驰”。马沙克还认为:“到冰间期末期,关于月亮周期的标志以及月份的标志已扩大到了更长的范围,以至包括了月亮―太阳相联系的‘年’(year)的概念。他认为可以假设在冰河期末期,‘年’作为一种概念框架,在克罗马农人的文化中,已经成为一个特殊的、仪式性的并具有神话学意义的概念。”[52]。  

  欧洲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和雕刻艺术的这种季节和历法含义恰恰与人类早期彩陶以红色宽带纹为主要纹饰这一特征及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纹饰的内涵表达可以一以贯通:蒋书庆先生系统、深入地研究了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从早期至晚期绵延不断的红色宽带纹及其相关纹饰,认为它们“是对太阳升落周而复始,寒来暑往不断轮回的意象再现,是对自然万物死生轮回周期规律直观感受的理性升华与再现”[53],而笔者认为中国新石器时代那些精心设计、刻画、造作严谨的器物纹饰其基本内涵表达即为当时的天文历法知识、观念、信仰,而且有确定不移的历数、易数关系作基础[54]。但是天文历法或季节含义与巫术行为并不矛盾,在欧洲旧石器洞穴壁画、雕刻艺术和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纹饰中,它们可能都是并存的(彩陶被考古学家视为礼器),其目的或功用无非是通过对天文历法和季节的掌握以及举行礼仪活动,祈求更多的动物繁殖、被捕杀以及粮食丰收。在欧洲马格德林时期(距今16000―10000年前)末叶,雕刻艺术突然绝迹,到距今七、八千年前才重新出现,“有人推测,新、旧石器过渡阶段,正是大量野生动物走向绝灭的时候”[55],而此后人类便转向定居和农耕。这也可以视为那些动物为狩猎对象而非图腾的一个证据。

  “图腾”(totem)一词来自北美印第安人奥吉布瓦人语言的译音,其基本含义为“他的亲族”,它依附于氏族而存在,对内它是一个氏族选择的想象中的始祖或保护神,对外它是一个氏族用以区分“我”与“非我”的标志[56]。目前所知,图腾、图腾崇拜、图腾文化主要存在和流行于美洲印第安人和澳洲土人的社会组织中,这是近、现代西方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我国学者在将“图腾”这一套概念和范式用于中国古代文化研究时,一般都对其作了变通处理,甚至撇开西方学者的图腾理论,另立新说。例如上举何星亮先生认为图腾文化发生于旧石器中期,繁荣于旧石器晚期和中石器时代,而新石器时代是图腾文化的衰落时期,但中国的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初期都没有图腾文化遗迹,于是将中国新石器晚期繁盛的彩陶纹饰视为图腾。陆思贤先生所论图腾、图腾柱存在的环境也是中国新石器时代尤其是其晚期[57],这与学术界一般的认识、对图腾产生和存在的时代界定是不相合的。王大有先生对图腾重新定义,“图腾,即集团族氏、其聚居区、该区域内有代表性的与该地人民生活发生密切关系的某物类或他们的重大发明、社会分工等的一体化表征,其图文标志化,为徽铭。徽,即标志;铭,即‘自名’,称扬祖先以励后人。”他认为中国图腾徽铭有四层含义,批评摩尔根图腾学说是把图腾的“流”错认作了源,把现代后进民族错认作了原始民族,因此摩尔根“没有获得类等级差的第一手材料,便使他的图腾学说导向不可知论”。他说:“现今一切图腾理论,都是将其一点或几点,极端夸大,变成机械条块,而没有这种‘一体化’观,所以在中国文化面前碰壁。”他认为“图腾的产生必定产生在氏族社会之前”,因为“人的群居性,必会以某种标志区别自己与别人,即区别已群和他群”[58]。但是他据以论述的材料又只能是新石器晚期和夏商周时期,这与氏族社会产生于旧石器晚期这个普遍性结论和认识是不相容的。杨蚁壬认为“图腾是女子生殖器的象征或‘同体’”、“图腾是妇女生殖力的象征物,图腾崇拜,乃是对女生殖器象征物的崇拜,也是对氏族本身的‘神化’与崇拜”[59]。赵国华先生则认为,并不是只有女性生殖器象征物才是图腾,也不是所有男、女生殖器象征都是图腾,“正确的表述应该是:在原始社会,某些女性生殖器和男性生殖器的象征物演化成了图腾,亦即演化成了某些氏族的始祖和标志”[60]。这个理论看起来消弥了中国图腾研究中的一些问题,但它不仅否定了“世界上大多数学者认为图腾文化形成于旧石器中期或晚期”这种共识(赵研究的材料仍然是中国新石器晚期的),而且由于泛化的生殖崇拜理论并没有牢靠的基础、常常与基本的考古事实和现象发生龃龉,例如仰韶文化半坡类型流行鱼纹、庙底沟类型流行鸟纹、马家窑文化尤其是其晚期流行蛙纹,而三种文化不仅年代上有先后也有一定文化上的渊源关系,按赵国华的理论,便出现先崇拜女性生殖器(象征物鱼),再崇拜男性生殖器(象征物鸟),到早已是父系制社会、夏朝国家产生的前夜又回头去崇拜女性生殖器(象征物蛙),所以所谓“消弥”只是一些假象掩盖了真相。又如,有学者从发音相近的角度出发,认为中国古代青铜器纹饰表现的凶兽饕餮即图腾,二者音义俱合[61],或认为饕餮即黎族人的“掏坦”(tattan)、美洲阿吉布瓦人的“多丹”,亦即图腾[62],或认为“陶唐”即图腾,是烧制陶面具的族姓,中国古书中的伏羲、炎帝、尧即是[63]。至于各家图腾学说相互之间的矛盾、龃龉,与考古材料的错位,实非三言两语所能概言。总之,可以认为,有多少图腾研究就有多少问题。

    冯汉骥先生是国内外知名的考古学家、人类学和民族学家,曾留学美国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人类学哲学博士学位,《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说他是“运用现代民族学和社会学的知识,来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的先驱者之一”。冯1937年回国后长期在四川从事和领导西南地区民族学调查、研究和考古工作,他怎样看待“图腾”和中国“图腾”呢?他说:“现在国内之一般谈图腾者,以为凡与禽兽有关者,必为图腾,有图腾必为祖,而必加以崇拜,此实不然。民族 学上之图腾概念,虽不是什么神秘东西,却亦不如此简单。实际上言之,各民族中实未有将图腾加以崇拜者,‘图腾崇拜’一词,实乃法国沙发椅上的社会学家所发明的一种错误,人类学中并无此种概念也。自民族学上而言之,现在亚洲境内的各原始民族,均很少有图腾的迹象(有以瑶人之祀瓠为图腾者,实与人类学上之图腾概念不合),他们在古代有无图腾,是很有问题的。亚洲其他民族,既无图腾痕迹,而汉族为其中之一,在古代有无图腾,自大是问题了”[64]。张光直先生是又一位在国内外深具影响的人类学家、中国考古学家,他也在哈佛大学获得人类学哲学博士学位,长期执教于耶鲁和哈佛大学,并先后担任两校的人类学系系主任,他怎样看待中国“图腾”呢?他1993年在《中国文物报》上发表了一篇短文叫《谈“图腾”》,开篇即说:“在考古学的书籍论文里面,常常看到“图腾”这个名词,是指称在古代器物上动物的图像的。例如,半坡村的仰韶文化的陶钵上画着鱼形,于是鱼便是半坡村住民的图腾。殷商青铜器上铸有虎、牛、蛇或是饕餮的纹样,于是虎、牛、蛇、饕餮这些实有的或是神话性的动物,便是殷商民族的图腾。但是‘图腾’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怎样来证明它是图腾呢?这些个问题便很少见有人加以处理”,因此他说:“我有一个建议:在中国考古学上图腾这个名词必须小心使用”。他认为“个别的图腾一定要与个别的社会群相结合”、“要确立图腾的存在,要先确立氏族的存在。可是确立了氏族的存在并不等于确立了图腾的存在”。“半坡村的住民是不是用鱼做图腾呢?这里有氏族组织是可能的,但是说半坡的氏族以鱼为图腾我们必须将鱼与个别的氏族的密切关系建立起来,同时将其他氏族与其他图腾的密切关系也建立起来。现有的材料中建立这两项关系似是不可能的。殷商青铜器上的虎、牛、蛇和饕餮,如果是图腾,它们就应当各别地与虎氏族、牛氏族、蛇氏族和饕餮氏族相结合。从青铜器的纹饰在器上的分布和在遗址中的分布来看,这种结合恐怕是无法建立的”。因此他最后说:“我相信在中国考古学上要证明图腾的存在是很困难的”[65]。从1940年代到1990年代,两位最可能谈“中国图腾”(甚至是最有资格论“中国图腾”)的人类学家、考古学家都说中国古代“图腾”的存在大是问题、很难证明,应该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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