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耿懷先生燈謎作品概談

  來源: 中華燈謎網

典雅 工巧 新奇 諧趣
――伍耿懷先生燈謎作品概談
方炳良
素有『海濱鄒魯』之稱的晉江，自古是塊寶地。鍾靈毓秀，謎人輩出，從唐貞元進士歐陽詹到宋龍圖閣直學士蔡襄，從明代士子陳紫峯到現代靈蕭閣主人謝雲聲，從安海謎宿邱春木到鴻江擂主伍耿懷，代代薪傳，發揚光大，使晉江成為活源之水，其燈謎活動長盛不衰。特別是晉江市燈謎協會現任會長伍耿懷先生，師承前賢，開拓創新，發起組織鴻江謎社，堅持舉辦僑鄉謎會，逐步完善競賽機制，使數碼化電控競猜的精密度和透明度躍上一個新的台階，為新時期晉江燈謎事業的繁榮發展立下了篳路藍縷之功。
我與伍耿懷先生相識於1985年元宵節南平市承辦的福建省第六屆職工謎會上，其時將近而立之年的耿懷，初出茅廬，謎思不凡，談吐文雅，舉止大方，淡泊名利，為人誠懇，遂結新知。其後通過十多年的商燈索隱，切磋交流，我對他的謎藝水平有了深化認識――其猜制論評，各有所成。今欣聞耿懷先生謎學作品即將結集出版，可喜可賀之餘，試將其燈謎作品特點作一粗淺的探討，求教於謎界方家。
耿懷先生制謎，大體不離會意、離合、象形諸體。綜觀其近萬條謎作，其特點可用八個字概括之：典雅、工巧、新奇、諧趣。
一 典雅
典雅是就擇面而言，指謎面古樸雅致，文採風流。
張起南在【橐園燈話】中論制謎云：『謎之雅俗巧拙，其關係全在擇面；謎之表面不佳者，內容亦不足觀，如西子不潔人皆掩鼻。』耿懷先生深得其中三昧，制謎崇尚典雅渾成，在創作實踐中大量引用古典文學中成句、典故、詩詞、曲賦掛麵，有詩情，饒畫意，合韻律，蘊哲理。他製作燈謎，以運典、章旨、會意諸法見長。
（一）運典
詩詞用典，令人賞心悅耳；故實入謎，顯得古典高雅。耿懷先生兼而用之，令謎作錦上添花。例如：
①『玄宗回馬楊妃死』（體操名詞）吊環李寧
事見【新唐書•后妃傳】，面出唐•鄭畋【詠史】詩。『環』專指楊妃玉環，『李』專指唐玄宗李隆基。一『吊』一『寧』，因果分明。指事用典，啟人遐思。
②『扁舟渡得楚亡臣』（職務）水上救生員
典出【史記•伍子胥列傳】，面引【東周列國志】中評贊漁父絕句。『員』指伍員，化虛為實。『救』表手段，生動傳神；『生』表目的，空靈超逸。
③『壯士無忘漂母餐』（市招）信記小吃
典見『一飯千金』，面摘洪仁\詩。『信』指韓信，一字見活，點石成金。南昌孫彬評斯謎『運典顯豁』『渾化自然』。
④『結草何人亢杜回』（稱謂）祖父
典出『結草』報恩，面擷【東周列國志】詩。『祖』指祖姬，化通稱為專稱。蒼南陳振凡評斯謎曰：『運典自如』，『渾然天成』，『面問底答，前呼後應』。
（二）章旨
耿懷先生平素博群書，過目成誦，故取法章旨，能駕輕就熟，或忠於原句，或取其精華，皆渾化無跡，順理成章。例如：
①『安得中山千日酒』（詞曲牌名）醉太平
宋•王中【干戈】詩云：『安得中山千日酒，酩然直到太平時。』酩然一『醉』，筆力千鈞。
②『共看明月應垂淚』（數學詞二）圓心、正切
面出白居易七律【自河南經亂……】之尾聯：『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斯謎取法啟下，承接合理，意蘊精深，情韻感人。
（三）會意
取成句掛麵，以會意扣底，講究文學美感，追求意蘊神韻，是耿懷先生燈謎作品最主要的藝術特色。請看下列謎例：
①『滿船空載月明歸』（氣象名詞）回波亮帶
作者精鶩八極，心游萬仞，拈來【冷齋夜話】中詩句布面，創境優雅，富於美感。着一『亮』字，底蘊十足；『波』字蘊藉空靈，『帶』字極具神韻。不失為一則傳神攏扣的成功之作。
②『夢鄉遷客展轉臥』（中藥二）生地、安息香
作者展開想像，藉助通感，把視覺變成嗅覺，着『香』字而得風流。『安』之反詰，語含警醒，耐人品味。
③『烈日噴炎曬不死』（【水滸傳】人名）焦挺
面為現代京劇【沙家浜】唱詞。『焦』字人景畢現，『挺』字極富神韻，不失陽剛之美。
④『如鷹脫彀，穿窗而去』（金庸小說）飛狐外傳
面為【聊齋志異•伏狐】文句。一『穿』一『飛』，前呼後應，關映流暢，活潑靈動，極盡動態之美，堪稱傳神之作。
值得一提的是，在耿懷先生成名謎作群中，不乏『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雅品，如：以王維詩句『繁花落地賦招魂』射王維詩句『英靈盡來歸』，以溫庭筠詩句『雨濕蓼花千穗紅』猜王維詩句『艷色天下重』，以張祜詩句『淡掃娥眉朝至尊』打杜甫詩句『對君洗紅妝』，以蘇軾詩句『己向虛空托此身』隱韋應物詩句『意欲凌風翔』等等，不勝枚舉。
二 工巧
工巧是就運法而言。柯國臻先生在論扣合技巧時說：『循規蹈矩，絲絲入扣者是工；別有風味，縱橫嚴謹者是巧。』若以此為準繩來審視耿懷先生的燈謎作品，特別是離合象形類作品，能稱得上『工巧』者則為數不寡，現略舉數例。
先看成句掛麵的謎作：
①『高嶺有峯皆北向』（字）出
面為郁達夫詩句。峯嶺皆山，會意準確；『高』字，標位精確；『北向』，方向明確。『皆』字創意尤佳，頗有一山更比一山高之氣勢。
②『漾漾棹翻月』（字）必
面為唐•李紳詩句。此謎措辭精，象形美，造境佳，形神兼備，正所謂『意少一字則義闕，句長一言則辭妨』（【文心雕龍】）。
③『三間茅構水之東』（字）藻
面為明人瞿式耜詩句。此謎融會意、象形、通義諸法，字字皆有着落，不乏參差之美。一『之』一『構』，作為抱詞，虛實相生，圓合飽滿。
再看自撰面句的謎作：
①雪泥鴻爪偶留痕（字）箸
蔡芳評曰：此謎諧韻合轍，文采流溢。會意、象形二法和諧地融為一體，奇正相生。『偶』字轉義十分傳神，有如畫龍點睛，令全謎靈動欲生。
②猶如瀟湘黛未施（字）琳
張禮鶴評曰：『林、玉』如果施上『黛』，則『瀟湘』是也。但『王』與『玉』尚差一點，則早在謎面『猶如』作了關照。此謎扣合緊密，用心良苦。蔡芳評曰：此謎另一特色在於善用襯字，句中『猶如』二字，……既具朦朧之美，又見扣合之縝密，從而形成了此謎特殊的風格與魅力。
③秋水繞田水細流（字）鐃
面句平仄協律，饒有詩情畫意，富於自然美感。成謎『秋』通義扣『金』；『水繞田』消去『水細』，餘下『堯』字。此謎絲絲入扣，字字踏實，正所謂『玉盒子蓋玉盒子底』，豈非『工巧』之作？
其實，扣合之『工巧』，從某種意義上說，源於造底之『工巧』。耿懷先生造底之工巧，大多取法於同形異構和疊字異解。
頓讀，是使同形成為異構的主要技法之一。頓讀之巧，令底句似斷未斷，脈斷意連，別有風味，從而體現造底之工。耿懷先生熟諳此理，用頓讀別解成謎者多。例如：
①『多病故人疏』（成語）患難之交
面為孟浩然詩句。底頓讀為『患/難之交』；『難』（nàn）異讀為『nán。
②『久有凌雲志』（考古名詞二）早期、圖騰
面為毛澤東詞句。底頓讀為『早/期圖騰』。
③『紅英落盡青梅小』（電影演員二）謝芳、華而實
面為宋•寇準詞句。底頓讀為『謝芳華/而實』。
同形異構是造底時從整體運思，疊字異解則是從局部着想。張起南論制謎時云：凡遇疊字，必全神貫注悉心經營方能出色；謎底有疊字，多作兩義解。耿懷先生崇尚『南宗『，此類謎作亦見工巧。例如：
①『最宜簪助美人頭『（乒乓球名將）戴麗麗
面為秋瑾【蘭花詩】句。前『麗』指美麗的蘭花，後『麗』指美麗的女人；二『麗』映襯，兩全其美。
②『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金庸小說人物）任盈盈
面為【儒林外史】第八回中詩句，意謂當官能發大財。攏意扣合。前『盈』解作『增長』，後『盈』釋為『富餘』。
三 新奇
新奇，是就創作意旨而言。耿懷先生制謎為避撞車，常辟異徑，在詩詞叢林之中摘取新枝；為求新意，常拓新路，出新招，出奇招，甚至出險招。
（一）出新招
①『雙照淚痕干』（【獲麟解】句）昭昭也
面為杜甫詩句。作者並不着意於會意，卻着眼於減形。以『照』為謎眼，雙『照』淚痕（灬）干，餘下『昭昭』也。取形運思――新。
拓展充實謎底內涵，是力避成句謎暗合的有效途徑之一。耿懷先生深得其道，常取材於身邊的人和事，偶而瀏覽謎書，馳騁謎思，一觸靈感，過目成謎，給人以耳目一新的審美感受。如：
②『波瀾誓不起』（謎號帶謎人）一心許斯愛
這是耿懷先生1985年的謎作，原載【金婚謎會專輯】。許斯愛（1921-1987），號一心，普寧謎協創會會長。面取孟郊【列女操】，底蘊十分豐厚，其悠悠餘韻，耐人品味。
③風聲四起，經久不絕（作家連題字）周而復『虎嘯』
這樣標目似無前例，卻偏偏又在情理之中，這就是創新！作家與燈謎結緣，謎人為之自豪。賞讀斯謎，倍感親切。
(二)出奇招
①『掬水月在手』（成語）掌上明珠
面為於良史【春山夜月】詩句。作者把『水月』喻為明珠，想像奇特，活潑靈動，的是可愛。
②舵舞龍蛇越險灘（成語）操之過急
操舵曰『舞』，極盡誇張之能事，功歸鍊字；『之』喻龍蛇，化腐朽為神奇，誠屬奇招。
③鶴為大夫太荒唐（字）謬
鶴乃長壽飛禽，人皆愛之。林和靖愛之如子，丁令威騎之成仙，衛懿公好鶴，封之為大夫――面句據此而撰，此創意之奇也。『羽』是鳥類的代稱，『鶴』扣『羽』合乎邏輯；『大夫』是稱謂，以其職業標誌『診』照應――此扣合之奇也。太荒唐，謬也；多重會意扣一字――此運法之奇也。
（三）出險招
①閨中愁（嚴維詩句）一別心知兩地秋
②一心如慈石，依依向南土（晉江鎮名）磁灶
鄭百川先生在【謎病例話】一文中說：謎面謎底，凡以古今通假字成謎，而通假的字在面底同時出現，且以字義對釋者，情同普通的「底面相犯」，故稱「通假相犯」。』
乍一看，例①『秋』通『愁』，例②『慈』通『磁』――『通假相犯』；細審察，卻不然。例①，底中以『一別心秋』來照應面上『愁』字，此屬離合，不屬義釋；例②，底中『磁』字，是由面上前句離合得來，即『慈』去『心』加『石』成為『磁』字。因此，耿懷先生上述兩謎，均不屬於『通假相犯』之列。
四 諧趣
諧趣，是就藝術效果而言。耿懷先生燈謎藝術風格是呈多稜鏡狀的，既有莊重文雅的一面，又有詼諧風趣的一面。現略舉數例如下：
①避草下八戒偷生（字）蕤
吳承恩筆下的豬八戒，是用浪漫主方筆觸精心塑造的神話藝術典型，較多地體現了我國傳統文化心理積澱的消極層面，如貪生怕死、貪利耍招、貪吃好睡等。此謎映照出哈哈鏡中的喜劇人物，言之成理，詼諧風趣。
②鐵拐御風上九霄（足球用語）凌空一腳
李鐵拐乃八仙之一，形象獨特。此謎特寫其動作細節，惟妙惟肖，氣足神完，饒有風趣，讀罷忍俊不禁。
③孕婦不宜迪斯科（三字口語）挺彆扭
此謎取材時尚，面莊底諧，別義見趣，『挺』字具體形象，『扭』字生動傳神，令人啞然失笑。
④『道逢麴車口流涎『（探驪謎）酒•味美思
面句描寫的是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汝陽王李Q的嗜酒心理：他在路上看到酒車竟然流起口水來，恨不得把自己的封地遷到酒泉去。底句以『酒味美/思』關映題文，統攝面詩神髓。品讀斯謎，如醉如痴，雅謔生趣，令人捧腹。
總而言之，伍耿懷先生師承南宗謎法，專尚典雅渾成，講究藝術美感。他師古而不泥，拓新而不野。天成典雅自出機杼，工巧新奇融於一爐。法門多變，雅俗共賞；莊諧並舉，妙趣橫生。他的謎作給人以較高品位的審美感受。
這就是我對伍耿懷先生燈謎作品藝術風格的總體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