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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從【廣絕交論】到【葛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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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 發表於 2012-5-4 13:51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李 芳

  【文選】卷五五錄劉孝標【廣絕交論】,【南史•任P傳】亦錄此文,且敘其緣由曰:『(P)有子東里、西華、南容、北叟,並無術業,墜其家聲。兄弟流離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恤。西華冬月著葛帔練裙,道逢平原劉孝標,泫然矜之,謂曰:「我當爲卿作計。」乃著【廣絕交論】以譏其舊交。』此處舊交主要是指到溉、到洽兄弟。任P自幼聰敏,文才過人,初入仕時爲齊明帝大加賞識,與沈約齊名,時人稱二人爲『任筆沈詩』。任P性好結交,獎進士友,得其名聲之惠的士人往往多見升擢,所以衣冠貴游爭相與之交好,任府常賓客滿堂。追慕者尊稱他爲『任君』,將他比作漢代的『三君』(後漢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侍中劉淑)。到溉、到洽兄弟與任P的交情尤其深厚,而且都曾經受過任P的提攜之恩。【南史】卷二五【到溉傳】、【到洽傳】都載有其事。
  在【廣絕交論】這篇文章的開頭,作者以對問體的形式引出其創作意旨,『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爲是乎?爲非乎?」』朱公叔即朱穆。范曄【後漢書】卷四三曰:『朱穆,字公叔。爲侍御史,盛俗澆薄,莫尚敦篤,著【絕交論】以矯之。』朱穆【絕交論】,【藝文類聚】卷二一錄有片斷:『世之務交遊也甚矣,不敦於業,不忌於君,犯祀以追之,背公以從之,事替義退,公輕私重。』主人爲客辨惑曰,如今世路險d,良朋之道早已絕跡,休戚與共之素交如貢禹與王陽、子產與子皮、範式與張劭、尹敏與班彪者,當今已經罕見,取而代之的是利交,它有五種派流:一曰勢交,即依附有權勢的人。二曰賄交,即趨奉富貴之人。三曰談交,即結交有名望的人。四曰窮交,即有些人不得志時相互利用,一旦得志便恩斷義決。五曰量交,即交友之前先估量與對方結交的好處。這五種交友方式都是小人之交,一切都是以利益爲目的,人富貴時便去依附,失勢時則背離而去。就像集市一樣,朝滿夕虛,人們也並非朝愛而夕憎,一切只取決於利益的有無。由這『五交』而產生『三』:『隨勢之人必敗德決義,與禽獸同』,乃其一。『易離難固,爭訟之所聚』,乃其二。『趨利沒名聲於貪鄙,爲貞介之士所羞』,乃其三也。正因爲有這『五交』、『三』,所以朱穆寫【絕交論】是有他的用意的。在文章的末尾,劉孝標直言任P事:『近世有樂安任P,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昭人譽』,文才卓越又喜提攜賢能,『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故當時衣冠士人爭相與之結交,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家中坐客恆滿,能夠踏進任P門檻者就如同昔人得升孔子之堂、李膺之門一樣,身價陡增。經任P讚揚提攜而升台省的人可謂摩肩疊跡,不可盡數。而攀附任P的人也都自稱與任君之交至淳至厚,親密無間,比之於莊周與惠子、羊角與左伯桃。然而等到任P辭世,故友舊朋都即刻背離而去,『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其子困頓流離,昔日把臂之英、金蘭之交,竟沒有一人願意救助撫恤,世態炎涼,令人唏噓。文末劉孝標聲明,像自己一樣的耿介之士,對這樣的穢俗之人(暗指到溉、到洽兄弟)實在是感到畏懼和恥辱,寧願獨立高山之頂,與麋鹿同群,也不願與之爲伍。此論的憤慨之情、譏諷之意可謂強勁,以致於『到溉見其論,抵幾於地,終身恨之。』
  【廣絕交論】是論說文駢儷化的典型篇目之一,它與劉孝標的另一篇名論――【辯命論】一樣,都是篇制宏大,以鋪排見長,有戰國縱橫家遺風。而且立論高遠,氣勢凌厲,辭采精工,事類豐富,情調激越,語言犀利,極盡比附諷刺之能。作者已經不單單局限於對任P的故友進行諷刺和譴責,而是對整個士大夫階層的道德面貌和時代風氣進行了深層的揭露和批判。因爲梁代的文章大都趨向輕巧流麗,所以【廣絕交論】在當時可算是別具一格,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名篇之一。除【文選】、【南史•任P傳】錄此文外,後世有很多類書、方志、總集、選集等收錄全篇或者片斷,也有筆記、詩話等論及其藝術手法,如宋邵博【聞見後錄】卷十八就首次提到杜甫【贈韋左丞】詩中『竊笑貢公喜』乃出自劉孝標【廣絕交論】『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宋黃朝英【靖康緗素雜記】卷五載:『劉孝標【廣絕交論】云「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真得毛詩之意也。』其後的詩話都沿用這種評論。李兆洛【駢體文鈔】卷二十【廣絕交論】題下批云:『以刻酷抒其憤粒其足以狀難狀之情,【送窮】、【乞巧】皆其支流也。』而明代宗臣的【報劉一丈書】更是直接承襲了【廣絕交論】的思想。由此可見,【廣絕交論】對後世的影響很廣泛,但以上所提及的文獻大都只是略言【南史】所載,或者品評字句等,總的思想是沿襲不變的。而此文以及相關史實作爲故事原型再次以全新的面目出現則是在明代傳奇【葛衣記】中。
  【葛衣記】見收於【古本戲曲叢刊】第五集。【曲海總目提要】卷十三列【葛衣記】條,言明時舊本,不知誰作。條下略敘劇情大概,以及此劇所本任P之事。傅惜華著【明代傳奇總目】卷二載:【葛衣記】(缺),明顧大典撰。另列顧大典所撰傳奇三種:【青衫記】,存。【義乳記】,佚。【風教編】,佚。以上四種總名【清音閣傳奇四種】。呂天成【曲品】著錄有【葛衣記】,並將其列入『上中品』。【祁氏讀書樓目錄】、【明野山房書目】著錄;藏本今不見。【徐氏家藏書目】著錄,未題作者名氏。【古人傳奇總目】、【重訂曲海目】、【曲考】、【傳奇匯考標目】、【曲目表】、【今樂考證】、【曲錄】,均著錄。此劇今無流傳之本,僅戲曲選集【群音類選】、【吳Q萃雅】、【詞林逸響】、【萬錦清音】及【納書楹曲譜】等書,採錄有散出。明萬曆年間金陵富春堂書肆曾經刻印此劇,今不見。莊一拂編著【古戲曲存目匯考】言該劇原件乃舊鈔本,梅蘭芳藏。今可見者即依此舊鈔本影印,存於【古本戲曲叢刊】第五集。呂天成【曲品】卷下有評:『此有爲而作,感慨交情,令人嗚咽。婦入庵,似落套,然無可奈何。』
  作者顧大典,字道行,號衡宇。江蘇吳江人。明隆慶二年(1568)進士,曾任山陰教諭、處州推官、南吏部郎中、山東僉事、福建提學副史等官職。【列朝詩集】、康熙【吳江縣誌】、乾隆【江蘇震澤縣誌】卷一九【文學】等有傳。顧氏工詩文,善書畫,嗜好崑曲,且通音律,常常自創曲目,用來教授所蓄養的家庭戲班。顧大典與張鳳翼、沈Z交往甚密,其戲曲理論和創作旨趣也與沈Z極爲相近。著有【清音閣集】、【海岱吟】、【閩游草】、【園居稿】。
  今見【古本戲曲叢刊】第五集影印本【葛衣記】,共二十七出,分上下兩卷,上卷十四出,下卷十三出。上卷中第十齣殘,第十一出缺,第十二出殘,但並不太影響情節發展的連貫性和完整性。第一出乃全劇總括,劇情從第二出才開始。劇情大概如下:任P生前曾將第二子西華與到溉之女到慧貞結姻契,任家素來就沒有什麼家產,任P辭世後,家道愈加敗落,孤兒寡母生計淒涼,這一日西華母親壽誕,西華無錢置買壽禮,便典當冬衣,寒冬臘月時節只穿葛帔練裙。某日任西華在靜貞庵中讀書,偶遇到慧貞,上前拜見,因衣著寒酸,竟被到家奴僕嘲笑羞辱,西華氣憤不過,前往到府向未來岳丈告狀。那到溉早有另覓王孫貴客爲婿之意,奈何夫人女兒都不同意,正苦於找不到機緣,這時正好藉此事端,威逼任西華寫了休書,並將其逐出門外。其時偏逢大雪,西華又餓又凍,怕母親經受不起打擊,又不敢回家。此處文本殘缺,但依後文來看,得知他欲投奔父的故交蕭左丞、陸太常,二人皆拒之不納。文本接續前情,西華後來路遇劉孝標,道盡委屈之情,孝標念其境遇可憐,又顧及與任P的交情,便帶西華回府,供他衣食,教他讀書,並寫下【廣絕交論】,差人送至到溉府上,諷刺到溉的忘恩負義。西華在讀先父所遺的兵書時,偶然發現一種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法術,可以破除邪法巫術,喜不自禁,忙加修煉。當時安成劉敬恭作亂,善使妖術,能剪紙爲兵,沈約領朝廷之命前去討賊,卻被劉敬恭所困,任西華蒙劉孝標推薦來到軍中,憑先父兵書破了劉賊,終於得立軍功,拜駕部員外兼中護軍。到溉之女聽聞父親已逼西華寫了休書,欲投江自盡,被女尼救入靜貞庵,靜等西華消息。西華得官歸來,劉孝標登門嘲笑到溉,到溉誤以爲女兒已經身亡,傷心過度而致目盲,夫人此時才說女兒尚在人世,即刻接女歸家,與西華結百年之好,到溉準備了豐厚的嫁禮,並親自送女兒到任家,至此兩家恩怨冰釋,一派花好月圓的景象。
  
 樓主| 夏知 發表於 2012-5-4 13: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南史】所載任P事是【葛衣記】創作的直接源頭,歷史上任P與到氏兄弟的交友及變故構成了【葛衣記】故事的主框架。但是這樣一個令劉孝標義憤填膺、感慨不已的不堪世情到了顧大典這裡卻變成了一台曲折、熱鬧、有著濃郁喜劇色彩的演出,其強烈的娛樂性十分明顯。作者選取有一定歷史根據的題材來編故事,主要目的應該是爲了吸引觀眾,史書上莊嚴肅穆的人物忽然站在舞台上說著日常生活中普通人說的話,糾纏著普通人無法掙脫的世俗情事,想來都是引人入勝的,而作者故意設置的一些情節和人物的賓白更增加了喜劇效果。如『逐婿』一出,到溉逼西華寫休書,西華不肯,說『嚇阿呀,你與我先人最厚,平日又受推獎之恩,你今身爲大臣,說出這樣背義忘恩的話來呦,好背義忘恩。』到溉回他:『我受你先人的推獎之恩咳,又不曾受老兄推獎之恩,呸!』西華仍堅持:『不寫怎樣?』到溉說:『不寫,打!』到家僕人做打狀,西華忙說:『待我寫。』一邊寫一邊咕噥:『哪裡有這等事,自己家人無禮。』僕人講:『任官人不要說了,總之是你不是。』西華仍想挽回些顏面:『請教哪裡是我不是?』僕人只好認輸:『罷,罷,就是我不是,快寫。』西華被逼寫了休書,出門還要學李白之瀟灑狀:『仰天長嘯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之後又氣憤不過,但無處發泄,便詛咒到溉無端溺死。這裡到溉完全是一個世俗無賴之人,西華也盡失名門之後的風範,一副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卑弱相。又如第二十齣,西華正在外討賊,老母親獨自在家,劉孝標差人送去銀子和米糧接濟她的生活,這時正碰上到家的僕人受到溉之命前去催討任P在時所借的十兩銀子,還要加上利息,有便罷,沒有便捉去見官,幸好劉府的僕人在,亂打一通,才將他趕走。這個情節的設置徹底顛覆了到溉的士大夫形象,真正成了貪夫小輩了。另外,在第十四出中,任西華在先父所遺兵書中偶得神仙之法,且現學現會,馬上就給劉孝標變出彩雲濃霧,開天門、裂地府、召天兵天將現身,法力無邊。以及第十九出任西華和劉敬恭鬥法,劉敬恭用紙剪出神兵鬼卒、猛獸妖精,而任西華則登壇作法,向敵軍潑豬狗血,破解了劉敬恭的妖法。這些情景,即使在當時的舞台上不能像現在的電影特技一樣充分展示其場面的詭異和氣氛的神秘,但情節設置本身就增加了整齣戲的看點。作者把人世的無常和辛酸都藏在了一張帶有戲謔表情的面具的背後,漫長的時代跨度慢慢撫平了一切仇怨,當初對到氏兄弟最嚴厲的道德指責也變得寬容了很多,大團圓的結局更是作者給到溉的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整齣戲都充滿了輕鬆、隨意、甚至喜劇的氣氛,對歷史故事的沉重感的消解是作者以及整個時代的主觀選擇。
  從【廣絕交論】及相關歷史故實變成一出有矛盾衝突、極具情節化、又熱鬧又好看的好戲,這全仰仗於作者的豐富想像和巧妙設計。爲使內容更世俗化,也爲了有效地將人物連接在一起,作者設『聯姻』這條主線,將主要人物、主要矛盾都集中在這條主線上,也使後來的『悔婚』情節順理成章地成爲全劇矛盾衝突的最高潮,使世態人情的炎涼冷暖更加彰顯,這是作者的獨特創新和貢獻。任西華功成名就、娶到溉女,矛盾於此終結,這種中國傳統劇作的總體審美趨向即大團圓的結局沒有脫出當時戲曲創作的窠臼,也削弱了故事原型中嚴肅的道德批判傾向。但是從另一方面看,故事原型中尖銳的、冷酷的矛盾的化解,卻也更符合一般觀眾的小市民心態。明代歸有光在【重交一首贈汝寧太守徐君】中說:『余以爲孝標特激於一時之見耳,此蓋自古以來人情之常,無足怪者。』(【震川先生集】卷四)文士尚如此說,何況觀看戲曲的一般市民。到溉嫌貧愛富,想把女兒另配王孫貴客,只因自己沒有子嗣,老來只能仰仗女婿,那任西華既無家業,亦無功名,窮困潦倒,實在不符合到家乘龍快婿的標準,到溉有悔婚之意也情有可緣。兩家門不當戶不對,處於一個極不平衡的對立狀態,解決的方法只能是任西華求取功名利祿,將這不平衡化爲一團和諧,這正是明代市民階層普遍的價值取向。還有所謂因果報應之類,如任P喜推獎士人,而其子終得沈約提攜得官。到溉重利輕義,報應便是雙目失明等,表達的都是世俗的意願。
  【廣絕交論】與【葛衣記】,雖然寫的是同樣的人事,但一爲陽春白雪,一爲下里巴人,最重要的是主題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廣絕交論】崇尚高山流水的聖賢之交,對現實的世態炎涼予以了猛烈的批判;而【葛衣記】則顯現出極大的包容性,它承認並接受了富貴貧賤對人情的根本性影響,在嬉笑怒罵中將不平之氣化解,除了娛樂的目的之外,還順帶激勵貧賤士人追求功名,從而振家聲、光門楣、最終抱得美人歸。主題的這種重大轉變,主要是因爲兩種藝術表現形式的不同,【廣絕交論】旨在論說,又採用駢文的形制,必求美求雅,求立意境界的高遠,而【葛衣記】是明代傳奇,明代文人整體的時代性格已與南北朝時人不同,因此這部作品所散發的世俗氣是合情合理且易爲人接受的。前代故事原型流傳到後世,已成爲傳奇作者用來抑惡揚善、展示才情、娛己娛人的一個載體,雖然說的是同樣的故事,但故事的意義卻因作者目的不同而改變了。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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