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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方言] 從南陽方言『囊』說到 新疆美食『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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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櫝還珠 發表於 2010-9-27 16:1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國學網――中國經濟史論壇
在南陽方言口語裏,『好』多說成『囊』。要問一件什麼東西好不好,口頭說就是:『你看囊不囊?』要是認為好,回答就是:『囊。』表示充分肯定,回答就是『可囊!』要是很好,回答就是:『怪囊。』要是非常好,回答就是:『真囊!』所以,在南陽經常聽到『這肉燉哩囊』,『這事兒辦哩囊』,『這娃兒長哩怪囊』,『這花兒開哩真囊』。  
    稱『好』為『囊』,洛陽方言也是如此。向西推遠一點,陝西、甘肅一些地方也有這種說法。比如陝西中部『正好』說『囊豁』,舒服說『囊哉』.很舒服說『囊囊兒的』;甘肅天水尊稱老人家為『囊家』;再向東推遠一點,河北、山東一些地方也有這種說法,有志氣是『有囊氣』或『爭囊氣』。所以,民國學者王廣慶著的【河洛方言詮詁】開篇第二條就是『美好謂之囊,亦日囊氣』。復旦大學與日本京都外國語大學合作編纂的【漢語方言大詞典】收了這個『囊』的形容詞義項『好』,說這是中原官話(第5冊,中華書局,1999,7507頁)。
    為什麼把好說成囊?這是古漢語名詞用作形容詞的語法現象。這種名詞用作形容詞的現象,並不罕見。比如『康』字。
    康字的本義就是米糠。這個字甲骨文裏就有了,是個象形字――一個脫谷器搓磨谷、稻時糠、米齊下的形象,十分真切。
    粟、稻一類的脫殼器,南陽這裏叫做『W子』,南方叫做『礱』。元王禎【農書】卷16說:『W谷器,北方謂之木W。』明徐光啟【農政全書】卷23說:『礱,W谷器,所以去穀殼也。淮人謂之礱,江、浙之間亦謂礱。』平時,少量的粟、稻去殼,多是在石碓臼裏舂,南陽叫做『_(榷)米』,或者在碾盤上碾,南陽叫做『碾米』。而大戶人家大量的谷、稻去殼,就要用W子。甲骨文就是這麼一個W子的形狀――最上是裝原糧的大漏斗,中間是旋轉搓磨谷、稻的主體W磨,下面是三條支腿,支腿中間的兩列小點,就是從W子中W出來的紛紛落下的糠、米。W子有一米多高,可W出大堆的糠、米。脫殼而出的米,埋在那大堆的糠裏,一眼看去,最顯眼的還是糠。古人就把這W子W出的一大堆最顯眼的穀皮,稱做『康』。只要康多,自然米就多,吃喝不愁,心裏就安生,就高興,於是就有了『安康』、『康寧』、『康樂』、『福康』的意義。後來這些意義獨佔了這個『康』字,把原來米糠的意義另造一字――在康旁加『禾』或『米』字,就成了糠或糠。郭沫若先生在他的【甲骨文字研究】中說這個『康』字是:『從庚之有康字……從米,雲糠之省。^曰「谷之皮」。然古文康字不從米……意亦絕無糠義……康字訓安樂,訓和靜,訓廣大,訓空虛。只空虛之義與穀皮稍可牽及,其他均大相逕庭,無由引申。余意此康字必以和樂為其本義。故殷、周帝王即以此字為名號。^乃後起字,蓋從禾、康聲.古人同音通用,不必康即糠也。』郭老的這個訓解,似乎還可商榷。因為不僅甲骨文中的『康』字就是W谷糠的形象,在古代文獻裏,也有書證可參。【墨子・備城門】:『二舍共一爨,灰、康、z(秕)、杯(y)、馬矢(屎),皆謹收藏之。』(在城頭的防禦兵舍中,要準備木灰、谷糠、秕子、麩皮、馬糞等物,必要時可順風向敵人拋撒,眯敵人眼睛)這裏用的『康』,就是『糠』的本字。【莊子・天運】:『夫播^眯目。則天地四方移位矣。』(撒糠眯了眼,那就看不見天地四方,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陸德明【經典釋文】註:『^,音康,字亦作康。』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谷之皮也。康,或糠省作。』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今蘇俗穀皮之粗大者,曰礱糠,米皮之粉細者,曰康。字亦作糠。』
    以上幾種文獻說得都對,康是本字,康和^、糠是古今字關係,^和糠是異體字關係。看到康(糠)米之豐裕,讓人產生了安樂之感,於是名詞康(糠)米之『康』就變成了安樂之『康』了――詞義發生了變化,詞性也發生了變化:名詞變成了形容詞。
    由一個名物形象引發出一個意義的這種詞彙定義現象,『懿』字也是個顯明的例子。『懿』這個字金文就有了。字的左邊是個酒壺,右邊是個張着大嘴巴的人。顧文思義,是一個人看見一壺酒,心裏就美得不得了,不由得就張大了嘴巴,驚嘆地喊出:『咦!咦……』這個『yi』就成了它的讀音。後來人們又在下面加了一個『心』字,更明確表示了這種心理美感,意義就是『美』。【爾雅・釋詁上】:『懿,美也。』【詩經・大雅・A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毛【傳】:『懿,美也。』【易・小畜】:『君子以懿文德。』孔穎達【疏】:『懿,美也。』從而出現了懿聲、懿名、懿聞、懿德等等稱讚美好的詞語。這是個由名物事象而形成的心裏感受,並直接定義為形容詞的語例。
    再如『村』。本義就是村莊。因為村莊處於郊野,於是就由所處的村野引申出庸俗粗魯、愚笨頑劣、慌張急躁諸多意項,成了對人物言行的貶義形容詞――粗俗的人叫『村夫』,說粗話叫『村言』,粗俗的打扮叫『村妝』,粗魯執拗叫『村拗』,粗野的聲音叫『村聲』,他如村材、村郎、村胄、村囚、村鳥、村氣、村性等等在元、明、清小說戲曲中,經常看到這些罵人粗野鄙俗的詞語。由村莊之『村』演變為村野之『村』,概由名詞引而申之,成了形容詞。
    這種詞彙嬗變的例子很多,木訥、木呆、土裏土氣、水裏巴唧、毛裏毛糙、花裏胡哨、虎虎生風、牛氣沖天、紅紅火火、風風咤咤、神神道道、鬼鬼祟祟等等,都是名詞演變成了形容詞。
    現在回頭來說『囊』。
    囊就是口袋。不過『袋』字出現很晚,到顧野王的【玉篇】才收有這個字。【玉篇・衣部】:『袋,囊也。』而『囊』字先秦時代就有了。【詩經・大雅・公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說文解字】說,『橐,囊也』,『囊,橐也』。囊,就是後世的口袋,口袋就是由來久遠之『囊』。
在中原官話裏,為什麼把『好』說成『囊』?這跟康、懿等字一樣,是視覺反應造成心理反應的結果――看見了一個裝滿了好食物、好用品的囊,心裏就很高興,嘴裏不由得喊出:『囊!囊……』這個『囊』就有了『好』義。而看見了裝滿了糠糟、鼓鼓囊囊、沒棱沒角、沒形沒樣的囊,產生了鼓脹軟弱、松松垮垮的感覺,這個『囊』又有了『不佳』之義。這樣,囊由名詞引申為形容詞就有了不同的方向。一個是朝着『好』的方向引申而形成了褒義詞,有大、多、好之義,以至於替代了『好』字。一個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引申而形成了貶義詞如:囊包、窩囊、囊貨、囊漿等等。
口袋一類的生活用品,不是都叫囊,【說文解字】同囊一部的就有五個字:*、橐、囊、病*,為什麼只用『囊』來稱『好』呢?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囊』在生活中最常用,以至它在古代文獻中成為同類用品的統稱――【玉篇】:『袋,囊屬。』『ぃ囊也。』【廣雅】:『篼,囊也。』【左傳・成公十六年】:『乃內旌於|中。』孔穎達疏:『|是盛旌之囊也。』囊可用最鮮亮華美的錦繡來做,稱做錦囊,如『錦囊術』、『錦囊訣』、『錦囊妙計』、『錦囊佳句』、『錦囊玉軸』、『錦囊還矢』等等。在古代文獻中也間有稱『錦橐』的,但所見甚少。而『袋』多是布袋、麻袋、口袋的俗俚稱謂,沒有『錦袋』這樣的高貴稱號。所以後世珠囊、金囊、香囊、繡囊、鎖麟囊都稱囊而不稱橐或其他名字。這樣,人們長期頻繁地用着『囊』,說着『囊』,感受着『囊』,日積月累,就把『好』乾脆說成了『囊』。
    再說『囊』之與『饢』。
    古代沒有現在方便,一個人出門遠行,需要備些食物,裝到袋子裏背着路上充飢。這袋子就稱做行囊,那吃食就稱做乾糧。【詩經・大雅・公劉】篇裏的『f糧』就是乾糧,『乃裹f糧,於橐於囊』就是背着乾糧袋子上路。古人對乾糧有許多不同的稱謂,古代文獻中『f』、『L』、『糗』、『』等,都是出行備用的乾糧,可見乾糧多麼常用。出行所帶的食品之所以叫乾糧,就是比較乾燥的、不易發霉變質的麵食品。古時候沒有今天製做餅乾的工藝,做乾糧就用烤、烙的方法把麵團做成燒餅、鍋盔一類的食品,這在黃河流域的北方十分常見。
    南陽市往西的鎮平、內鄉,有一種十分特殊的風味食品,它是用一個直徑七八十公分的缸,從缸口往下鋸出一個寬十幾公分高二十來公分的『門兒』,在缸底用黏土黏上一個鐵鍋,把這個缸朝下倒扣在一個鐵火盆上,高高架起,成一個缸形的爐子。火盆裏燒上木炭,然後把和着鹽、糖和其他佐料的白麵團,揪成一個個一兩來重的小麵團,反覆揉搓後擀成中間薄四周厚的直徑約十多公分的餅子,再抹上飴糖,撒上芝麻,然後貼到缸底的鐵鍋上,一會兒就烤成黃澄澄、香噴噴的餅子,當地人俗音『gang lou』方志上寫作『缸爐』。另外在南陽地區,臘月二十三日晚上祭灶,有一種特殊的供品叫『灶陀螺』。還有廟會上常見一種現炸現賣的裏面包著糖的糯米麵小甜餅,老百姓口語叫『糖兜簍』。這些都是俚俗訛寫,『糖兜簍』應寫作『糖』,『灶陀螺』應寫作『灶』,『缸爐』也應寫作『干』。什麼是『』?揚雄【方言】第十三:『餅謂之。』【集韻・戈韻】:『、鑼,餅也。』――『』無論從『食』或從『麥』,都說明鑼是用北方最常吃的麥麵做成的餅子。飪也好,也好,都是餅子一類的食品。『灶』是先在鏊子上烙半熟,烙定了型,再放鍋裏蒸熟的,『糖』是放在油鍋裏炸成的。『灶』和『糖』都是軟的,不是干的。而『干』卻是用炭火一直炕好炕成,是干的,所以叫『干』。有意思的就是這『干』竟然和萬裏之遙的新疆的『饢』,一模一樣。而新疆那個『饢』恰恰跟南陽方言裏稱『好』的『囊』又完全同音(李榮主編【烏魯木齊方言詞典】,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28頁),其間是不是存在着某種關係呢?
    南陽是秦漢重鎮,光武帝鄉,漢代以來,南陽同西域的交流相當頻繁。張騫封到南陽東北四十裏的博望為『博望侯』,絕非偶然。這和南陽與西域交往頻繁有必然聯繫。在南陽漢畫像石中,有許多『胡人』形象,長相衣飾都與中原迥異。近期南陽發現一塊三米多長的漢畫像石,經中國社會科學院楊鐮先生認定是漢代西域長史戰敗西域胡人的畫面,它在用鐵筆刻鑿的漢畫語言講述着一個生動的歷史故事。南陽漢畫館展出有一塊一米多高的漢畫像石,上面刻着整個的雞、鴨、鵝、魚,雞、鴨就像今天的燒雞、烤鴨的樣子。顯然是一桌豐盛的宴席。上面還有一串或是炸或是烤的肉串,很像今日新疆的羊肉串。這也在述說着南陽與西域交流的歷史。過去南陽這裏,饅頭、烙餅、油饃(油條)等,是過年過節招待貴客用的上等食品。一般人家是不會做『干鑼』的,它是由專門做『干』的人做成,賣給過往行人的。南陽在歷史上是個重要的交通樞紐,內鄉、鎮平正是秦楚古道的必經之地。這裏的『干』作為遠行的乾糧佳品,就會自然而然地流入西域。
    『干』與新疆的『饢』一模一樣,南陽方言的『囊』(好)與新疆『饢』又完全同音。唐紇・坎曼爾【訴豺狼】:『東家豺狼惡,食吾,飲吾血。』郭沫若先生說:『【訴豺狼】一詩中的「食吾」,我以為糧字的簡化,新疆的同志們以為饢字的簡化。饢是新疆兄弟民族一種面制的食品,類似燒餅。』(郭沫若【出土文物二三事・坎曼爾詩簽試探・追憶】)我認為,這是漢字『饢』在唐時還沒有出現,坎曼爾就把『饢』寫成了『』,這個『使』也有可能是『糧』字,更可能是『饢』字。湘、鄂方言n、|不分,南陽這裏一些地方也有這個現象。比如『糊弄(nong)』(【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商務印書館,2005,580頁),南陽方言叫『糊弄(10ng)』。南陽口語:『你別糊弄(long)人。』其實『糊弄(nong)』的『弄』古音就讀『long』。【廣韻・去送】:『弄,廬貢切。』今天已經是nong、long難分了。那麼,干鑼音轉為乾糧,乾糧音轉為干饢(),干鑼即干饢,省掉『干』就是『饢』。這是個古漢語常見的語音對轉關係。
    『干』是吃着最『囊』的乾糧。從接受認知學上說,最『囊(好)』的『干』見得多了。聽得多了。品嘗得多了,就在腦子裏形成深深的印記。在南陽絲綢之路上,過往旅客吃着真『囊』真『囊』的干,心中就印上了這個『囊』。傳往西域,南陽方言中形容『好』的『囊』,新疆那裏就把『干鑼』美食徑稱為『náng(囊)』,寫成漢字就是『饢』,這是個不同語言之間常有的借詞現象。
南陽方言稱『好』為『囊』是個古漢語詞彙嬗變現象。從南陽的麵食佳品『干鑼』到新疆的麵食佳品『饢』,這是中國古代中原與西域民族交往、語言交流中出現的一個頗有趣味的語例。

(作者:聶振|  張秀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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