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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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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一‧列傳第七十九  列女 魏崔覽妻封氏 封卓妻劉氏 魏溥妻房氏 胡長命妻張氏 平原女子孫氏 房愛親妻崔氏 涇州貞女兒氏 姚氏婦楊氏 張洪祁妻劉氏 董景起妻張氏 陽尼妻高氏 史映周妻耿氏 任城國太妃孟氏 苟金龍妻劉氏 貞孝女宗 河東姚氏女 刁思遵妻魯氏 西魏孫道溫妻趙氏 孫神妻陳氏 隋蘭陵公主 南陽公主 襄城王恪妃 華陽王楷妃 譙國夫人洗氏 鄭善果母崔氏 孝女王舜 韓覬妻于氏 陸讓母馮氏 劉昶女 鍾士雄母蔣氏 孝婦覃氏 元務光母盧氏 裴倫妻柳氏 趙元楷妻崔氏
蓋婦人之德,雖在於溫柔;立節垂名,咸資於貞烈。溫柔仁之本也,貞烈義之資也。非溫柔無以成其仁,非貞烈無以顯其義。是以詩書所記,風俗所存,圖象丹青,流聲竹素。莫不守約以居正,殺身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杞殖之妻,魯之義姑,梁之高行,衛君靈王之妾,夏侯文寧之女,或抱信以會真,或蹈忠而踐義,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節,其佳名彰於旣沒,徽音傳於不朽,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於淫僻之俗,雖衣文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輦,不入彤管之書,不霑青史之筆,將草木以俱落,與麋鹿而同死者,可勝道哉!永言載思,實庶姬之恥也。
魏隋二書,並有列女傳,齊周並無此篇。今又得武功孫道溫妻趙氏、河北孫神妻陳氏,附魏、隋二傳,以備列女篇云。
魏中書侍郎清河崔覽妻封氏者,勃海人,散騎常侍封愷女也。有才識,聦辯強記,多所究知。時李敷、公孫文叔雖已貴重,近世故事有所不達者,皆就而諮請焉。
勃海封卓妻劉氏者,彭城人也。成婚一夕,卓官於京師,後以事伏法。劉氏在家,忽然夢想,知卓已死,哀泣,嫂喻之不止。經旬,凶問果至,遂憤歎而死。時人比之秦嘉妻。中書令高允念其義高而名不著,為之詩曰:
兩儀正位,人倫肇甄。爰制夫婦,統業承先。雖曰異族,氣猶自然,生則同室,終契黃泉。其一。
封生令達,卓為時彥,內協黃中,外兼三變。誰能作配,克應其選,實有華宗,挺生淑媛。其二。
京野勢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載馳在路。公務旣弘,私義獲著,因媒致幣,遘止一暮。其三。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禮比,情以趣諧。忻願難常,影迹易乖,悠悠言邁,戚戚長懷。其四。
時遇險迍,橫罹塵網,伏質就刑,身分土壤。千里雖遐,應如影響,良嬪洞感,發於夢想。其五。
仰惟親命,俯尋嘉好,誰謂會淺,義深情到,畢志守窮,誓不二醮,何以驗之,殞身是效。其六。
人之處世,孰不厚生?必存於義,所重則輕。結憤鍾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長辭母兄。其七。
芒芒中野,翳翳孤丘,葛藟冥蒙,荊棘四周,理苟不昧,神必俱遊。異哉貞婦,曠世靡儔。其八。
鉅鹿魏溥妻房氏者,慕容垂貴鄉太守常山房湛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疾,且卒,顧謂之曰:「死不足恨,但痛母老家貧,赤子蒙眇,抱怨於黃壚耳!」房垂泣而對曰:「幸承先人餘訓,出事君子,義在偕老,有志不從,蓋其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襁褓,顧當以身少相感,永深長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將大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喪者哀懼。姑劉氏輟哭而謂曰:「新婦何至於此?」對曰:「新婦少年,不幸早寡,實慮父母未量至情,覬持此自誓耳。」聞知者莫不感愴。
於時,子緝生未十旬,鞠育於後房之內,未嘗出門。遂終身不聽絲竹,不預座席。緝年十二,房父母仍存,於是歸寧,父兄尚有異議。緝竊聞之,以啟其母。房命駕,紿云他行,因而遂歸。其家弗之知也。行數十里,方覺,兄弟來追,房哀嘆而不反。其執意如此。訓導一子,有母儀法度。緝所交遊,有名勝者,則身具酒饌;有不及己者,輒屏卧不飧,須其悔謝,乃食。善誘嚴訓,類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終。
緝子悅後為濟陰太守,吏民立碑頌德。金紫光祿大夫高閭為其文曰:「爰及處士,遘疾夙凋,伉儷秉志,識茂行高,殘形顯操,誓敦久要。」溥未仕而卒,故云處士焉。
樂部郎胡長命妻張氏者,不知何許人也。事姑王氏甚謹。太安中,京師禁酒。張以姑老且患,私為醞之,為有司所糾。王氏詣曹自首,由己私釀。張氏曰:「姑老抱患,張主家事,姑不知釀。」主司不知所處。平原王陸麗以狀奏,文成義而赦之。
平原鄃縣女子孫氏男玉者,夫為零縣人所殺,男玉追執讎人,欲自殺之。其弟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以夫為天,當親自復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毆殺之。有司處死,以聞。獻文詔曰:「男玉重節輕身,以義犯法,緣情定罪,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愛親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孫之女也。性嚴明,有高節,歷覽書傳,多所聞知。親授子景伯、景光九經義,學行修明,並當世名士。景伯為清河太守,每有疑獄,常先請焉。
貝丘人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為之悲傷,入白其母。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小人未見禮教,何足責哉!但呼其母來,吾與之同居,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見汝事吾,或應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處之於榻,與之共食。景伯為之溫凊。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顏慙,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經二十餘日,其子叩頭流血,其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終以孝聞。其識度勵物如此。竟以壽終。
涇州貞女兒氏者,許嫁彭老生為妻,聘幣旣畢,未及成禮。兒氏率行貞淑,居貧,常自舂汲,以養父母。老生輒往逼之,女曰:「與君聘命雖畢,二門多故,未及相見,何由不稟父母,擅見陵辱!若苟行非禮,正可身死耳!」遂不肯從。老生怒而刺殺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臨死謂老生曰:「生身何罪,與君相遇!我所以執節自固者,寧更有所邀,正欲奉給君耳。今反為君所殺,若魂靈有知,自當相報。」言終而絕。老生持女衣服珠纓,至其叔宅,以告。叔曰:「此是汝婦,奈何殺之,天不祐汝!」遂執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詔曰:「老生不仁,侵陵貞淑,原其強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禮履節,沒身不改,雖處草莽,行合古迹。宜賜美名,以顯風操,其標墓旌善,號曰『貞女』。」
姚氏婦楊氏者,閹人苻承祖姨也。家貧。及承祖為文明太后所寵貴,親姻皆求利潤,唯楊獨不欲。常謂其姊曰:「姊雖有一時之榮,不若妹有無憂之樂。」姊每遺其衣服,多不受,強與之,則云:「我夫家世貧,好衣美服則使人不安。」與之奴婢,云:「我家無食,不能供給。」終不肯受。常著破衣,自執勞事。時受其衣服,多不著,密埋之;設有著者,污之而後服。承祖每見其寒悴,深恨其家,謂不供給之。乃啟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語之。承祖乃遣人乘車往迎之,則厲志不起。遣人強轝於車上,則大哭言:「爾欲殺我也!」由是苻家內外,皆號為癡姨。及承祖敗,有司執其二姨至殿庭致法,以姚氏婦衣裳弊陋,特免其罪。其識機,雖呂嬃亦不如也。
滎陽京縣人張洪祁妻劉氏者,年十七夫亡。遺腹生一子,三歲又沒。其舅姑年老,朝夕奉養,率禮無違。兄矜其少寡,欲奪嫁之,劉自誓不許,以終其身。
陳留董景起妻張氏者,景起早亡,張時年十六,痛夫少喪,哀傷過禮,蔬食長齋。又無兒息,獨守貞操,期以闔棺。鄉曲高之,終見標異。
漁陽太守陽尼妻高氏者,勃海人也。學識有文翰,孝文敕令入侍後宮。幽后表啟,悉其辭也。
滎陽史映周妻耿氏者,同郡耿氏女也。年十七,適於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恐父母奪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殞。見者莫不悲嘆。屬大使觀風,以狀具上,詔標門閭。
任城國太妃孟氏者,鉅鹿人,尚書、任城王澄之母也。澄為揚州之日,率衆出討。於後賊帥姜慶真陰結逆黨,襲陷羅城,長史韋纘倉卒失圖,計無所出。孟乃勒兵登陴,激厲文武,喻之逆順,於是咸有奮志,賊不能克,卒以全城。靈太后後敕有司樹碑旌美。
梓潼太守苟金龍妻劉氏者,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劉叔宗之姊也。宣武時,金龍為郡,帶關城戍主。梁人攻圍,會金龍疾病,不堪部分,劉遂厲城人,修理戰具,夜悉登城拒戰,百有餘日,兵士死傷過半。戍副高景陰圖叛逆,劉與城人斬景及其黨與數十人。自餘將士,分衣減食,勞逸必同,莫不畏而懷之。井在外城,尋為賊陷,城中絕水,渴死者多。劉乃集諸長幼,喻以忠節,遂相率告訴於天,俱時號叫,俄而澍雨。劉命出公私布絹及至衣服,懸之城內,絞而取水,所有雜器,悉儲之。於是人心益固。會益州刺史傅豎眼將至,梁人乃退。豎眼嘆異之,具狀奏聞。宣武嘉之。正光中,賞其子慶珍平昌縣子,又得二子出身。
貞孝女宗者,趙郡柏人人,趙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陽盧元禮之妻也。性至孝,父卒,號慟幾絕者數四,賴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銷瘠,非人不起。及歸夫氏,與母分隔,便飲食日損,涕泣不絕,日就羸篤。盧氏合家慰喻,不解。因遣歸寧還家,乃復故。如此者八九焉。及元禮卒,李追亡撫遺,事姑以孝謹著。母崔終於洛陽,凶問初到,舉聲慟絕,一宿乃蘇,水漿不入口者六日。其姑慮其不濟,親送奔喪,而氣力危殆,自范陽向都,八旬方達。攀櫬號踊,遂卒。有司以狀聞,詔追號貞孝女宗,易其里為孝德里,樹李、盧二門,以惇風俗。
河東姚氏女者,字女勝。少喪父,無兄弟,母憐而守養。年六七歲,便有孝性,人言其父者,聞輒垂泣,隣伍異之。正光中母死,勝年十五,哭泣不絕聲,水漿不入口者數日,不勝哀,遂死。太守崔遊申請為營墓立碑,自為制文,表其門閭,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郡城東六里,大道北,至今名為孝女冢。
滎陽刁思遵妻者,魯氏女也。始笄為思遵所聘,未踰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寡,許嫁已定,魯聞之,以死自誓。父母不達其志,遂經郡訴,稱刁氏吝護寡女,不使歸寧。魯乃與老姑徒步詣司徒府,自告情狀。普泰初,有司聞奏,節閔詔本司依式標榜。
西魏武功縣孫道溫妻趙氏者,安平人也。万俟醜奴之反,圍岐州,久之無援。趙乃謂城中婦女曰:「今州城方陷,義在同憂。」遂相率負土,晝夜培城,城竟免賊。大統六年,贈夫岐州刺史,贈趙安平縣君。
河北孫神妻陳氏者,河北郡人也。神當遠戍,主吏配在夏州,意難其遠,有孤兄子,欲以自代。陳曰:「為國征戍,道路遼遠,何容身不肯行,以孤姪自代!天下物議,誰其相許?」神感其言,乃自行。在戍未幾,便喪。槥柩至,陳望而哀慟,一哭而卒。文帝詔表其閭。
隋蘭陵公主字阿五,文帝第五女也。美姿容,性婉順,帝於諸女中,特所鍾愛。初嫁儀同王奉孝,奉孝卒,適河東柳述,時年十八。諸姊並驕踞,主獨折節遵婦道,事舅姑甚謹,遇疾必親奉湯藥。帝聞之大悅,由是述漸見寵遇。
初,晉王廣欲以主配其妃弟蕭瑒,文帝將許之,後遂適述,晉王因不悅。及述用事,彌惡之。文帝崩,述徙嶺表。煬帝令主與述離絕,將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表求免主號,與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豈無男子,欲與述同徙邪?」主曰:「先帝以妾適柳家,今其有罪,妾當從坐。」帝不悅,主憂憤卒,時年三十二。臨終上表,生不得從夫死,乞葬柳氏。帝覽表愈怒,竟不哭,葬主於洪瀆川,資送甚薄,朝野傷之。
南陽公主者,煬帝長女也。美風儀,有志節。十四嫁於許國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謹厚聞。述病且卒,主親調飲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稱之。及宇文化及弒逆,公主隨至聊城,而化及為竇建德所敗,士及自濟北西歸大唐。時隋代衣冠引見建德,莫不惶懼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與語,主自陳國破家亡,不能報怨雪恥,淚下盈襟,聲辭不輟,情理切至。建德及觀聽者,莫不為之動容隕涕,咸敬異焉。及建德誅化及,時主有一子名禪師,年且十歲。建德遣武賁郎將於士澄謂主曰:「宇文化及躬行弒逆,今將族滅其宗。公主之子,法當從坐,若不能割愛,亦聽留之。」主泣曰:「武賁旣是隋室貴臣,此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公主尋請建德,剃髮為尼。
及建德敗,將歸西京,復與士及遇於東都。主不與相見。士及就之,請復為夫妻。主拒曰:「我與君讎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謀逆之際,君不預知耳。」固與告絕。士及固請,主怒曰:「必就死,可相見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辭而去。
襄城王恪妃者,循州刺史柳旦女也。妃姿貌端麗,年十餘,以良家子合相,見聘為妃。未幾而恪被廢,妃修婦道,事之愈敬。煬帝嗣位,復徙邊,帝令使者殺之於道。恪與辭決,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獨生。」於是相對慟哭。恪死,棺歛訖,妃謂使者曰:「妾誓與楊氏同穴,若身死得不別埋,君之惠也。」遂撫棺號慟,自經而卒。見者莫不流涕。
華陽王楷妃者,黃門侍郎、龍涸縣公河南元巖女也。巖明敏有器幹,煬帝嗣位,坐與柳述連事,除名徙南海。後會赦還長安,有人譖巖逃歸,收殺之。妃有姿色,性婉順,初以選為妃,未幾而楷被幽廢。妃事楷愈謹,每見楷有憂懼色,輒陳義理以慰諭之,楷甚敬焉。
及江都之亂,楷遇害,宇文化及以妃賜其黨元武達。初以宗族禮之,置之別舍。後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達怒,撻之百餘,詞色彌厲。元自毀其面,血淚俱下,武達釋之。妃謂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命,將見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譙國夫人洗氏者,高涼人也。世為南越首領,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幼賢明,在父母家,撫循部衆,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每勸宗族為善,由是信義結於本鄉。越人俗好相攻擊,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強,侵掠傍郡,嶺表苦之。夫人多所規諫,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歸附者千餘洞。
梁大同初,羅州刺史馮融聞夫人有志行,為其子高涼太守寶聘以為妻。融本北燕苗裔也。初,馮弘之南投高麗也,遣融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因留于新會。自業及融,三世為守牧,他鄉袞旅,號令不行。至是,夫人誡約本宗,使從百姓禮。每與夫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是親族,無所縱捨。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
後遇侯景反,廣州都督蕭勃徵兵援臺,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皐口,遣召寶。寶欲往,夫人疑其反,止之。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率兵入灨石。寶以告,夫人曰:「平虜入灨,與官兵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為也。宜遣使詐之,云:『身未敢出,欲遣婦往參。』彼必無防慮。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賧,得至柵下,賊亦可圖。」從之。遷仕果大喜,覘夫人衆皆擔物,不設備。夫人擊之,大捷。因總兵與長城侯陳霸先會于灨石。還謂寶曰:「陳都督極得衆心,必能平賊,君厚資給之。」
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晏然。陳永定二年,其子僕年九歲,遣帥諸首領朝于丹陽,拜陽春郡守。後廣州刺史歐陽紇謀反,召僕至南海,誘與為亂。僕遣使歸告夫人,夫人曰:「我為忠貞,經今兩代,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紇徒潰散。僕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將,轉石龍太守。詔使持節冊夫人為高涼郡太夫人,賚繡幰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并麾幢旌節,一如刺史之儀。至德中,僕卒。
後陳國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為聖母。隋文帝遣總管韋洸安撫嶺外,陳將徐璒以南康拒守,洸不敢進。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獻陳主,至此,晉王廣遣陳主遺夫人書,諭以國亡,命其歸化,并以犀杖及兵符為信。夫人見杖,驗知陳亡,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魂,帥衆迎洸。洸至廣州,嶺南悉定。表魂為儀同三司,冊夫人為宋康郡夫人。
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圍洸,進兵屯衡嶺。夫人遣其孫暄帥師援洸。時暄與逆黨陳佛智素相友,故遲留不進。夫人大怒,遣使執暄繫州獄,又遣孫盎討佛智斬之。進兵至南海,與鹿愿軍會,共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詔使裴矩巡撫諸州。其蒼梧首領陳坦、岡州馮岑翁、梁化鄧馬頭、籐州李光略、羅州龐靖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南悉定。帝拜盎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羅州刺史,追贈寶為廣州總管,封譙國。夫人幕府署長史已下官屬,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降敕書襃美,賜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飾及宴服一襲賜之。夫人並盛於金篋,并梁、陳賜物,各藏于一庫。每歲時大會,皆陳于庭,以示子孫曰:「汝等宜盡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賜物具存,此忠孝之報。」
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并言訥罪狀。上遣推訥,得其贓,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文帝賜夫人臨振縣湯沐邑一千五百戶,贈僕為崖州總管,平原郡公。仁壽初,卒,謚為誠敬夫人。
鄭善果母崔氏者,清河人也。年十三,適滎陽鄭誠,生善果。周末,誠討尉遲迥,力戰死于陣。母年二十而寡,父彥穆欲奪其志,母抱善果曰:「婦人無再見男子之義。且鄭君雖死,幸有此兒,棄兒為不慈,背死夫為無禮。寧當割耳剪髮,以明素心。違禮滅慈,非敢聞命。」
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數歲,拜使持節、大將軍,襲爵開封縣公。開皇初,進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轉景州刺史,尋為魯郡太守。母性賢明,有節操,博涉書史,通曉政事。每善果出聽事,母輒坐胡牀,於鄣後察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即賜之坐,相對談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母乃還堂,蒙袂而泣,終日不食。善果伏於牀前,不敢起。母方起謂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為汝家婦,獲奉灑掃,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嘗問私,以身徇國,繼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旣年小而孤,吾寡婦耳,有慈無威,使汝不知禮訓,何可負荷忠臣之業乎!汝自童子襲茅土,汝今位至方岳,豈汝身致之邪?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緣驕樂,墮於公政。內則墜爾家風,或失亡官爵;外則虧天下法,以取罪戾。吾死日何面目見汝先人於地下乎!」
母恒自紡績,每自夜分而寢。善果曰:「兒封侯開國,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此?」荅曰:「吁!汝年已長,吾謂汝知天下理,今聞此言,公事何由濟乎?今秩俸乃天子報汝先人殉命也,當散贍六姻,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獨擅其利以為貴乎!又絲枲紡績,婦人之務,上自王后,下及大夫士妻,各有所製,若墮業者,是為驕逸。吾雖不知禮,其可自敗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練。性又節儉,非祭祀賔客之事,酒肉不妄陳其前。靜室端居,未嘗輒出門閭。內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贈遺,皆不詣其門。非自手作及莊園祿賜所得,雖親族禮遺,悉不許入門。善果歷任州郡,內自出饌於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許受,悉用修理公宇,及分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號為清吏。煬帝遣御史大夫張衡勞之,考為天下最。徵授光祿卿。其母卒後,善果為大理卿,漸驕恣,公清平允,遂不如疇昔焉。
孝女王舜者,趙郡人也。父子春,與從兄長忻不協,齊亡之際,長忻與其妻同謀殺子春。舜時年七歲,有二妹,粲年五歲,璠年二歲,並孤苦,寄食親戚。舜撫育二妹,恩義甚篤。而舜陰有復讎之心,長忻殊不為備。姊妹俱長,親戚欲嫁之,輒拒不從。乃密謂二妹曰:「我無兄弟,致使父讎不復,吾輩雖女子,何用生為!我欲共汝報復,汝竟何如?」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夜中,姊妹各持刀踰牆入,手殺長忻夫婦,以告父墓,因詣縣請罪。姊妹爭為謀首,州縣不能決。文帝聞而嘉歎,特原其罪。
韓覬妻于氏者,河南人也,字茂德。父寔,周大左輔。于氏年十四,適於覬。雖生長膏腴,家門鼎貴,而動遵禮度,躬自儉約,宗黨敬之。年十八,覬從軍沒,于氏哀毀骨立,慟感行路,每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喪,其父以其幼少無子,欲嫁之,誓不許。遂以夫孽子世隆為嗣,身自撫育,愛同己生,訓導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以後,唯時或歸寧,至於親族之家,絕不來往。有尊卑就省謁者,送迎皆不出戶庭。蔬食布衣,不聽聲樂,以此終身。隋文帝聞而嘉歎,下詔襃美,表其門閭。長安中號為節婦門,終于家。
陸讓母馮氏者,上黨人也。性仁愛,有母儀。讓即其孽子也,開皇末,為播州刺史。數有聚斂,贓貨狼籍,為司馬所奏。案覆得實,將就刑。馮氏蓬頭垢面,詣朝堂數讓罪。於是流涕嗚咽,親持盃粥,勸讓食。旣而上表求哀,詞情甚切,上愍然為之改容。獻皇后甚奇其意,致請於上。書侍御史柳彧進曰:「馮氏母德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戮之,何以為勸?」上於是集京城士庶於朱雀門,遣舍人宣詔曰:「馮氏以嫡母之德,足為世範,慈愛之道,義感人神,特宜矜免,用獎風俗。讓可減死除名。」復下詔襃美之,賜物五百段,集命婦與馮相識,以旌寵異。
劉昶女者,河南長孫氏婦。昶在周尚公主,為上柱國、彭國公,位望甚顯。與隋文帝有舊,及受禪,甚見親禮。歷左武衛大將軍、慶州總管。
其子居士為千牛備身,不遵法度,數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恣,每大言曰:「男兒要當辮頭反縛,蘧蒢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輒將歸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之交。黨與三百人,其趫捷者號為餓鶻隊,武力者號為蓬轉隊。韝鷹紲犬,連騎道中,毆擊路人,多所侵奪。長安市里,無貴賤見者辟易。至於公卿妃主,亦莫敢與校。其女則居士姊也,每垂泣誨之,居士不改,至破家產。昶年高,奉養甚薄。其女時寡居,哀昶如此,每歸寧于家,躬勤紡績,以致其肥鮮。
有人告居士與其徒遊長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向南坐,前後列隊,意有不遜。每相約曰:「當作一死耳。」又時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當於京師應之。上謂昶曰:「今日事當如何?」昶猶恃舊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獄,捕居士黨與。憲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數日。每親調飲食,手自捧持,詣大理餉父。見獄卒,跪以進之,歔欷嗚咽,見者傷之。居士斬,昶賜死于家。詔百僚臨視,時其女絕而復蘇者數矣,公卿慰喻之。其女言父無罪,坐子及禍。詞情哀切,人皆不忍聞見。遂布衣蔬食,以終其身。上聞歎曰:「吾聞衰門之女,興門之男,固不虛也。」
鍾士雄母蔣氏者,臨賀人也。士雄仕陳,為伏波將軍。陳主以士雄嶺南酋帥,慮其反覆,留蔣氏於都下。及晉王廣平江南,以士雄在嶺表,欲以恩義致之,遣蔣氏歸臨賀。旣而同郡虞子茂、鍾文華等作亂攻城,遣召士雄,士雄將應之。蔣氏謂曰:「汝若背德忘義,我當自殺於汝前。」士雄遂止。蔣氏復為書與子茂等,諭以禍福。子茂不從,尋為官軍所敗。上聞蔣氏甚異之,封安樂縣君。
時伊州寡婦胡氏者,不知何許人妻,甚有志節,為邦族所重。江南之亂,諷諭宗黨,守節不從叛逆,封為密陵郡君。
孝婦覃氏者,上郡鍾氏婦也。與夫相見未幾而夫死,時年十八,事後姑以孝聞。數年間,姑及伯叔皆相繼死。覃氏家貧,無以葬,躬自節儉,晝夜紡績,十年而葬八喪,為州里所敬。文帝聞而賜米百石,表其門閭。
元務光母盧氏者,范陽人也。少好讀書,造次必以禮。盛年寡居,諸子幼弱,家貧不能就學,盧氏每親自教授,勗以義方。漢王諒反,遣將綦良往山東略地,良以務光為記室。及良敗,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務光家。見盧氏,逼之。盧氏以死自誓。政凶悍,怒甚,以燭燒其面。盧氏執志彌固,竟不屈節。
裴倫妻柳氏者,河東人也,少有風訓。大業末,倫為渭源令,為賊薛舉所陷,倫遇害。柳氏時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婦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謂曰:「我輩遭逢禍亂,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門風有素,義不受辱於羣賊。我將與汝等同死,如何?」女等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於井,其女及婦相繼而下,皆死井中。
趙元楷妻崔氏者,清河人也,甚有禮度。隋末宇文化及之反,元楷隨至河北。將歸長安,至滏口遇盜,僅以身免。崔氏為賊所拘,請以為妻。崔氏曰:「我士大夫女,為僕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終不為賊婦。」羣賊毀裂其衣,縛於牀簀之上,將陵之。崔氏懼為所辱,詐之曰:「今力已屈,當受處分。」賊遂釋之。妻因取賊刀倚樹而立曰:「欲殺我,任加刀鋸;若覓死,可來相逼。」賊大怒,亂射殺之。
元楷後得殺妻者,支解以祭崔氏之柩。
論曰:婦人主織紝中饋之事,其德以柔順為先,斯乃舉其中庸,未臻其極者也。至於明識遠圖,貞心峻節,志不可奪,唯義所高,考之圖史,亦何代而無之哉!魏隋所敘列女,凡三十四人。自王公妃主,下至庶人女妻,蓋有質邁寒松,心踰匪石,或忠壯誠懇,或文采可稱。雖子政集之於前,元凱編之於後,比其美節,亦何以尚茲。故知蘭玉芳貞,蓋乃稟其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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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二‧列傳第八十  恩幸 王叡 王仲興寇猛 趙脩 茹皓 趙邕 侯剛 徐紇 宗愛 仇洛齊段霸 王琚 趙默 孫小 張宗之 劇鵬 張祐 抱嶷 王遇 苻承祖 王質 李堅 劉騰 賈粲 楊範 成軌 王溫 孟欒 平季 封津 劉思逸 郭秀 和士開 穆提婆 高阿那肱 韓鳳 齊諸宦者
夫令色巧言,矯情飾貌,邀眄睞之利,射咳唾之私,乃苟進之常道也。況乃親由褻狎,恩生趨走,便僻俯仰,當寵擅權。斯乃夏桀、殷紂所以喪兩代,石顯、張讓所以翦二京焉。
魏世王叡幸於太和之初,鄭儼寵於孝昌之季,宗愛之弒帝害王,劉騰之廢后戮相,此蓋其甚者爾。其間盜官賣爵,汙辱宮闈者多矣,亦何可枚舉哉。斯乃王者所宜深誡。而齊末又有甚焉。乃自書契以降,未之有也。若乃心利錐刀,居台鼎之任;智昏菽麥,當機衡之重。亦有西域醜胡,龜茲雜伎,封王開府,接武比肩。非直獨守幸臣,且復多干朝政。賜予之費,帑藏以虛;杼柚之資,剝掠將盡。齊運短促,固其宜哉。神武、文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貞幹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德。天保五年之後,雖罔念作狂,所幸有通州刺史梁伯和、陸兒之徒,唯左右驅馳,內名褻狎,其朝廷之事,一不與聞,故不入此傳。大寧之後,姦佞浸繁,盛業鴻基,以之顛覆,生靈厄夫左衽,非不幸也!
魏書有恩幸傳及閹官傳,齊書有佞幸傳。今用比次,以為恩幸篇云。舊書鄭儼在恩幸中,今從例附其家傳,其餘並編於此。其宦者之徒,尤是亡齊之一物,醜聲穢迹,千端萬緒,其事闕而不書,乃略存姓名,附之此傳之末。其帝家諸奴及胡人樂工叨竊貴幸者,亦附出焉。
王叡字洛誠,自云太原晉陽人也。六世祖橫,張軌參軍。晉亂,子孫因居於武威姑臧。父橋,字法生,解天文卜筮。涼州平,入京。家貧,以術自給,歷位終於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贈平遠將軍、涼州刺史、顯美侯,謚曰敬。
叡少傳父業,而姿貌偉麗,景穆之在東宮,見而奇之。興安初,擢為太卜中散,稍遷為令,領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叡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為散騎常侍、侍中、吏部尚書,賜爵太原公。於是內參機密,外豫政事,愛寵日隆,朝士懾憚焉。太和二年,孝文及文明太后率百僚與諸方客臨獸圈,有猛獸逸,登門閣道,幾至御坐。左右侍衛皆驚靡,叡獨執戟禦之,猛獸乃退。故親任轉重。三年春,詔叡與東陽王丕同入八議,永受復除。四年,遷尚書令,進爵中山王,加鎮東大將軍,置王官二十二人,中書侍郎鄭羲為傅,郎中令以下,皆當時名士。又拜叡妻丁氏為妃。及沙門法秀謀逆事發,多所牽引。叡曰:「與殺不辜,寧赦有罪,宜梟斬首惡,餘從原赦,不亦善乎!」孝文從之,得免者千餘人。
叡出入帷幄,太后密賜珍玩繒綵,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載閹官防致,前後鉅萬,不可勝數。加以田園、奴婢、牛馬雜畜,並盡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賚賜,外示不私,所費又以萬計。及疾病,孝文、太后每親視疾,侍官省問,相望於道。及疾篤,上疏陳刑政之宜。尋薨,孝文、文明太后親臨哀慟。賜溫明秘器,宕昌公王遇監護喪事。贈衛大將軍、太宰、并州牧,謚曰宣王。內侍長董醜奴營墳墓。將葬於城東,孝文登城樓以望之。京都文士為作哀詩及誄者百餘人。乃立叡祀於都南二十里大道右,起廟,以時祭薦,并立碑銘,置守祀五家。又詔襃揚叡,圖其捍猛獸狀於諸殿,令高允為之讚。京邑士女,諂稱叡美,造新聲而絃歌之,名曰中山王。詔班樂府,合樂奏之。初,叡女妻李沖兄子蕤,次女又適趙國李恢子華。女之將行,先入宮中,其禮略如公主、王女之儀。太后親御太華殿,寢其女於帳中,叡與張祐侍坐。叡所親及兩李家丈夫、婦人列於東西廊。及女子登車,太后送過中路。時人竊謂天子、太后嫁女。叡之葬也,假親姻義舊衰絰縞冠送喪者千餘人,皆舉聲慟泣,以要榮利,時謂之義孝。
叡旣貴,乃言家本太原晉陽,遂移屬焉。故其兄弟封爵,多以并州郡縣。薨後,重贈叡父橋侍中、征西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武威王,謚曰定。追策叡母賈氏為妃,立碑於墓左。父子並葬城東,相去里餘。遷洛後,更徙葬太原晉陽故地。
子襲,字元孫。叡薨,孝文詔襲代領都曹,為尚書令,領吏部曹。後襲王爵,例降為公。太后崩後,襲禮遇稍薄,不復關與時事。後出為并州刺史。輿駕詣洛,路幸其州,人庶多為立銘,置於大路,虛相稱美。或云襲所教也,尚書奏免其官,詔唯降號二等。卒,贈豫州刺史,謚曰質。
襲弟椿,字元壽。正始中,拜太原太守,坐事免。椿僮僕千餘,園宅華廣,聲伎自適,無乏於時。或有勸椿仕者,椿笑而不荅。雅有巧思,凡所營製,可為後法。由是正光中元叉將營明堂、辟雍,欲徵為將作大匠,椿聞而固辭。孝昌中,尒朱榮以汾州胡逆,表椿慰勞汾胡。汾胡與椿比州,服其聲望,所至降下。事寧,授太原太守。以預立莊帝功,封遼陽縣子,尋轉封真定縣。永熙中,除瀛州刺史。時有風雹之變,詔書廣訪讜言,椿乃上疏言政事之宜。椿性嚴察,下不容奸,所在吏人畏之重足。天平末,更滿還鄉。初,椿於宅構起廳事,極為高壯。時人忽云:「此乃太原王宅,豈是王太原宅?」椿往為本郡,世皆呼為王太原。未幾,尒朱榮居椿之宅,榮封太原王焉。至於齊神武之居晉陽,霸朝所在,人士輻湊。椿禮敬親知,多所拯接。後以老病辭疾,客居趙郡之西鯉魚祠山。卒,贈尚書左僕射、太尉公、冀州刺史,謚曰文恭。及葬,齊神武親自吊送。
椿妻鉅鹿魏悅次女,明達有遠操,多識往行前言。隨夫在華州,兄子建在洛遇患,聞而馳赴,膚容虧損,親類歎尚之。尒朱榮妻鄉郡長公主深所禮敬。永安中,詔以為南和縣君。內足於財,不以華飾為意。撫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親類,所在周給。椿名位終始,魏有力焉。卒,贈鉅鹿郡君。椿無子,以兄孫叔明為後。
王仲興,趙郡南欒人也。父天德,起自細微,至殿中尚書。
仲興幼而端謹,以父任,早給事左右,累遷越騎校尉。孝文在馬圈,自不豫、大漸迄於崩,仲興頗預侍護。宣武即位,轉左中郎將。及帝親政,與趙脩並見寵任,遷光祿大夫,領武衛將軍。雖與脩並,而畏慎自退,不若脩倨傲無禮。咸陽王禧之出奔也,當時上下微為震駭,帝遣仲興先馳入金墉安慰。後與領軍于勁參機要,因自迴馬圈侍疾及入金墉功,遂封上黨郡開國公。自拜武衛及受封日,車駕每臨饗其宅。宣武游幸,仲興常侍,不離左右,外事得徑以聞,百僚亦聳體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興故,自散爵為征虜府長史,帶彭城太守。仲興世居趙郡,自以寒微,云舊出京兆霸城,故為雍州大中正。
尚書後以仲興賞報過優,北海王詳嘗以面啟,奏請降減,事久不決。可久在徐州,恃仲興寵勢,輕侮司馬梁郡太守李長壽,乃令僮僕邀毆長壽,遂折其脅。州以表聞,北海王詳因百僚朝集,厲色大言曰:「徐州名藩,先帝所重,朝廷云何簡用上佐,遂至此紛紜,以徹荒外,豈不為國醜辱!」仲興是後漸疏。宣武乃下詔奪其封邑。後卒於并州刺史。
宣武時,又有上谷寇猛,少以姿幹充武賁,稍遷至武衛將軍。出入禁中,無所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補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別士庶也。卒,贈燕州刺史。
趙脩字景業,趙郡房子人也。父謐,陽武令。脩本給事東宮,為白衣左右,頗有膂力。宣武踐阼,愛遇日隆。然天性闇塞,不閑書疏。宣武親政,旬月間頻有轉授。每受除設宴,帝幸其宅,諸王公百僚悉從,帝親見其母。脩能劇飲,至於逼勸觴爵,雖北海王詳、廣陽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亂。每適郊廟,脩常驂陪,出入華林,恒乘馬至禁內。咸陽王禧誅,其家財貨多賜高肇及脩。脩之葬父,百官自王公已下,無不弔祭,酒犢祭奠之具,填塞門街。於京師為制碑銘石獸石柱,皆發人車牛,傳致本縣。財用之費,悉自公家。凶吉車乘將百兩,道路供給,皆出於官。時將馬射,宣武留脩過之,帝如射宮,又驂乘。輅車旒竿觸東門折。脩恐不逮葬日,驛赴窆期。左右求從及特遣者數十人。脩道路嬉戲,殆無慼容,或與賔客奸掠婦女裸觀,從者噂 20d32.gif 喧嘩,詬詈無節,莫不畏而惡之。是年,又為脩廣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門高堂,房廡周博,崇麗擬於諸王。其四面隣居,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補長史大郡。
脩起自賤伍,暴致富貴,奢傲無禮,物情所疾,因其在外,左右或諷糾其罪。自其葬父還也,舊寵小薄。初,王顯附脩,後因忿鬩,密伺其過,列脩葬父時,路中淫亂不軌。又云與長安人趙僧標謀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搆成其罪,乃密以聞。始琛及李憑等曲事脩,無所不至,懼相連及,乃爭共糾擿。遂有詔按其罪惡,鞭之一百,徙敦煌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罷,所親在內者,悉令出禁。是日,脩詣領軍于勁第,與之樗蒱。籌未及畢,羽林數人,相續而至,稱詔呼之。脩驚起,隨出。路中執引脩馬詣領軍府。琛與顯監決其罪,先具問事有力者五人,更迭鞭之,占令必死。旨決百鞭,其實三百。脩素肥壯,腰腹博碩,堪忍楚毒,了不轉動。鞭訖,即召驛馬,促之令發。出城西門,不自勝舉,縛置鞍中,急驅馳之,其母妻追隨,不得與語,行八十里乃死。
初,于后之入,脩之力也。脩死後,領軍于勁猶追感舊意,經恤其家。自餘朝士昔相宗承者,悉棄絕之,以示己之疏遠焉。
茹皓字禽奇,舊吳人也。父謙之,本名要,隨宋巴陵王休若為將,至彭城,遂寓居淮陽上黨。
皓年十五六,為縣金曹吏。南徐州刺史沈陵見而善之,自隨入洛,舉充孝文白衣左右。宣武踐阼,皓侍直禁中,稍被寵接。宣武嘗拜山陵,路中欲引與同車,黃門侍郎元匡切諫乃止。及帝親政,皓眷賚日隆。時趙脩亦被幸,妬之,求出皓。皓亦慮見危禍,不樂內官,遂超授濮陽太守。其父因皓,訟理舊勳,先除兗州陽平太守,賜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於去內,不以疏外為戚。及趙脩等敗,竟獲全。雖起微細,為守乃清簡寡事。
後授左中郎將,領直閤,寵待如前。皓旣宦達,自云本出鴈門,鴈門人諂附者,乃因薦皓於司徒,請為肆州大中正,詔特依許。遷驍騎將軍,領華林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興立,為山於天泉池西,採掘北芒及南山佳石,徙竹汝、潁,羅蒔其間。經構樓觀,列於上下,樹草栽木,頗有野致。帝心悅之,以時臨幸。
皓貴寵日昇,關豫政事,太傅、北海王詳以下,咸祗憚之。皓娶僕射高肇從妹,於帝為從母,迎納之日,詳親詣之,禮以馬物。皓又為弟聘安豐王延明妹,延明恥非舊流,不許。詳勸之云:「欲覓官職,如何不與茹皓婚姻也?」延明乃從焉。皓頗敏慧,折節下人,潛自經營,陰有納受,貨產盈積,起宅宮西,朝貴弗及。時帝雖親萬務,皓率常居內,留宿不還,傳可門下奏事。未幾,轉光祿少卿。意殊不已,方欲陳馬圈從先帝勞,更希榮舉。
初,脩、皓之寵,北海王詳皆附之。又直閤劉冑本為詳薦,常感恩。高肇素嫉諸王,常規陷害,旣知詳與皓等交關相昵,乃構之,云皓等將有異謀。宣武乃召中尉崔亮,令奏皓、冑、常季賢、陳掃靜四人擅勢納賄及私亂諸事。即日執皓等,皆詣南臺,翌日,奏處殺之。皓妻被髮出堂,哭而迎皓。皓徑入哭別,食椒而死。
冑字元孫,後位直閤將軍。
季賢起於主馬,宣武初好騎乘,因是獲寵。位司藥丞,仍主廄閑。
掃靜、徐義恭,並彭城舊營人。掃靜能為宣武典櫛梳,義恭善執衣服,並以巧便,旦夕居中,愛幸相侔,官敘不異。二人皆承皓,皓亦接眷。而掃靜偏為親密,與皓常在左右,略不歸休。皓敗,掃靜亦死於家。義恭小心謹慎,皓等死後,彌見幸信。宣武不豫,義恭晝夜扶抱,崩于懷中。義恭諂附元叉,叉有淫宴,多在其宅。位終左光祿大夫。
趙邕字令和,自云南陽人也。潔白美髭眉。司空李沖之貴寵也,邕以少年端謹,出入其家,頗給桉磨奔走之役。沖令與諸子游處,人有束帶謁沖者,時託之以自通。太和中,給事左右,至殿中監。宣武即位及親政,猶居本任。微與趙脩結為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父怡,以邕寵,召拜太常少卿,尋為荊州大中正,出為荊州刺史。怡乃致其母喪,葬於宛城之南,趙氏舊墟。後拜金紫光祿大夫,卒,贈相州刺史。宣武每出入郊廟,脩恒以常侍兼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車都尉,執轡同載。時人竊論,號為二趙。以趙出南陽,徙屬荊州。邕轉給事中,南陽中正。以父為荊州大中正,罷。宣武崩,邕兼給事黃門。
後為幽州刺史,貪與范陽盧氏為婚,女父早亡,其叔許之,而母不從。母北平陽氏,攜女至家藏避,規免。邕乃考掠陽叔,遂至於死。陽氏訴冤,邕坐處死。會赦,免。孝昌初,卒。
侯剛字乾之,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代人,本出寒微。少以善於鼎俎,得進膳出入,積官至嘗食典御。宣武以其質直,賜名剛焉。稍遷左中郎將,領刀劒左右,後領太子中庶子。宣武崩,剛與侍中崔光迎明帝於東宮,尋除衛尉卿,封武陽縣侯。俄為侍中、撫軍將軍、恒州大中正,進爵為公。熙平中,侍中游肇出為相州,剛言於靈太后曰:「昔高氏擅權,游肇抗衡不屈,而出牧一藩,未盡其美。宜還引入,以輔聖主。」太后善之。
剛寵任旣隆,江陽王繼、尚書長孫承業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由膳宰,頗竊侮之云:「此近為我舉食。」然公坐對集,敬遇不虧。後剛坐掠殺試射羽林,為御史中尉元匡所彈,處剛大辟。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言於靈太后,令削封三百戶,解嘗食典御。剛於是頗為失意。剛自太和進食,遂為典御,歷兩都、三帝、二太后,將三十年,至此始解。御史中尉元匡之廢也,剛為太傅、清河王懌所舉,除車騎將軍,領御史中尉。及領軍元叉執政,剛長子,叉之妹夫,乃引剛為侍中、左衛將軍,還領嘗食典御,以為枝援。復領御史中尉。剛啟軍旅稍興,國用不足,求以己邑俸粟,賑給征人,比至軍下。明帝許之。
孝昌元年,除領軍。初,元叉之解領軍,靈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難卒制,故權以剛代之,示安其意。尋出為冀州刺史。剛在道,詔暴其朋黨元叉,逼脅內外,降為征虜將軍,餘悉削黜。終於家。永安中,贈司徒公。剛以上谷先有侯氏,於是始家焉。
徐紇字武伯,樂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紇少好學,頗以文詞見稱。宣武初,自主書除中書舍人。諂附趙脩,脩誅,坐徙枹罕。雖在徒役,志氣不撓。故事,捉逃役流兵五人者,聽免,紇以此得還。久之,復除中書舍人。太傅、清河王懌以文翰待之。及元叉害懌,出為鴈門太守,稱母老解郡。尋飾貌事叉,大得叉意。
靈太后反政,以紇曾為懌所顧待,復自母憂中起為中書舍人。曲事鄭儼,是以特被信任。俄遷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事。軍國詔命,莫不由之。時有急速,令數吏執筆,或行或卧,人別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雖無雅才,咸得濟用。時黃門侍郎太原王遵業、琅邪王誦,並稱文學,亦不免為紇執筆,承其指授。紇機辯有智數,當公斷決,終日不以為勞。長直禁中,略無休息。時復與沙門講論,或分宵達曙,而心力無怠,道俗歎服之。然性浮動,慕權利,外似謇正,內實諂諛。時豪勝己,必相陵駕;書生貧士,矯意禮之。其詭態若此,有識鄙焉。紇旣處腹心,參斷機密,勢傾一時,遠近填湊。與鄭儼、李神軌寵任相亞,時稱徐、鄭焉。
然無經國大體,好行小數,說靈太后以鐵券間尒朱榮左右。榮知,深以為憾,啟求誅之。榮將入洛,旣剋河梁,紇矯詔夜開殿中,取驊騮御馬十餘疋,東走兗州。羊侃時為太山太守,紇往投之,說侃令舉兵。侃從之,遂聚兵反,共紇圍兗州。孝莊初,遣侍中于暉為行臺,與齊神武討之。紇慮不免,說侃請乞師於梁,侃信之,遂奔梁。文筆駁論十卷,多有遺落,時或存於世焉。
宗愛不知其所由來,以罪為閹人,歷碎職至中常侍。正平元年元正,太武大會於江上,班賞羣臣,以愛為秦郡公。景穆之監國也,每事精察,愛天性險暴,行多非法,景穆每銜之。給事中侯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東宮,微為權勢,太武頗聞之。二人與愛並不睦,愛懼道盛等案其事,遂構告其罪,詔斬道盛等於都街。時太武震怒,景穆遂以憂薨。
是後,太武追悼不已,愛懼誅,遂謀逆。二年春,太武暴崩,愛所為也。尚書左僕射蘭延、侍中吳興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祕不發喪。延、疋二人議,以文成沖幼,欲立長君,徵秦王翰,置之祕室。提以文成有世嫡之重,不可廢所宜立而更求君。延等猶豫未決。愛知其謀。始愛負罪於東宮,而與吳王余素協,乃密迎余,自中宮便門入,矯皇后令徵延等。延等以愛素賤,弗之疑,皆隨之入。愛先使閹豎三十人持仗於宮內,及延等入,以次收縛,斬於殿堂。執秦王翰,殺之於永巷,而立余。余以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祕書,封馮翊王。
愛旣立余,位居元輔,錄三省,兼總戎禁,坐召公卿,權恣日甚,內外憚之。羣情咸以為愛必有趙高、閻樂之禍,余疑之,遂謀奪其權。愛憤怒,使小黃門賈周等夜殺余。文成立,誅愛、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齊,中山人也,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馮翊重泉。款仕石季龍末,徙鄴南枋頭。仕慕容暐為烏丸護軍、長水校尉。生二子,長曰嵩,小曰騰。嵩仕慕容垂,遷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長曰廣,小曰盆。嵩妹子洛齊,生而非男,嵩養為子,因為仇姓。初,嵩長女有姿色,充冉閔婦。閔破,入慕容雋,又轉賜盧豚,生子魯元。魯元有寵於太武,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於帝。帝為訪其舅。時東方罕有仕者,廣、盆皆不樂入平城。洛齊獨請行曰:「我養子,兼人道不全,當為兄弟試禍福也。」乃乘驢赴京。魯元候知將至,結從者百餘騎,迎于桑乾河,見而下拜,從者亦同致敬。人言于太武。太武問其才用所宜,魯元曰:「臣舅不幸,生為閹人,唯合與陛下守宮闈耳。」而不言其養子。帝矜焉,引見敘用,賜爵文安子,稍遷給事黃門侍郎。
魏初,禁網疏闊,人戶隱匿,漏脫者多。東州旣平,綾羅戶人樂葵,因是請採漏戶,供為綸綿,自後逃戶占為紬綾羅縠者非一。於是雜營戶帥遍於天下,不屬守宰,發賦輕易,人多私附,戶口錯亂,不可撿括。洛齊奏議罷之,一屬郡縣。從征平涼,以功超遷散騎常侍。又加中書令,進爵零陵公,拜侍中、冀州刺史、內都大官。卒,謚曰康。養子儼,襲爵。
太武時,又有段霸,以謹敏見知。歷中常侍、殿中尚書、定州刺史。
王琚,高平人也。自云本太原人,高祖始,晉豫州刺史。琚以泰常中被刑,入宮禁。小心守節,久乃見敘用,稍遷禮部尚書,賜爵廣平公。孝文以琚歷奉前朝,志存公正,授散騎常侍。後歷位冀州刺史,假廣平王,進爵高平王。孝文、文明太后東巡冀州,親幸其家。還京,以其年老,拜散騎常侍,養老於家。前後賜以車馬、衣物,不可稱計。又降爵為公。扶老自平城從遷洛邑。常飲牛乳,色如處子。卒年九十,贈冀州刺史,謚靖公。
趙默字文靜,初名海,本涼州隷戶。自云,其先河內溫人也,五世祖術,晉末為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彌縣。海生而涼州平,沒入而為閹人,因改名默。有容貌,恭謹小心,賜爵睢陽侯,累遷選部尚書。能自謹勵,當官任舉,頗得其人。加侍中,進爵河內公。獻文將傳位京兆王子推,訪諸羣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唯源賀等辭義正直,不肯奉詔。獻文怒,變色,復以問默。默對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獻文默然良久,遂傳位孝文。孝文立,得幸兩宮,祿賜優厚。
時尚書李訢亦有寵於獻文,與默對綰選部。訢奏中書侍郎崔鑒為東徐州,北部主書郎公孫處顯為荊州,選部監公孫蘧為幽州,皆曰有能,實有私焉。默疾其虧亂選體,遂爭於殿庭曰:「以功授官,因爵與祿,國之常典。中書侍郎、尚書主書郎、諸曹監,勳能俱立,不過列郡。今訢皆以為州,臣實為惑。」於是默與訢遂為深隙。訢竟列默為監藏。因黜為門士。默廢寢忘食,規報前怨。踰年,還入為侍御、散騎常侍、侍中、尚書左僕射,復兼選部如昔。及訢將獲罪,默因搆成以誅之,然後食甘寢安,志於職事。
出為儀同三司、定州刺史,進爵為王。克己清儉,事濟公私。後薨於冀州刺史,追贈司空,謚曰康。
孫小字茂翹,咸陽石安人也。父瓚,姚泓安定護軍,為赫連屈丐所殺,小沒入宮刑。會魏平統萬,遂徙平城。內侍東宮,以聦識有智略稱。未幾,轉西臺中散。太武幸瓜步,慮有北寇之虞,賜爵泥陽子,除留臺將軍。車駕還都,乃請父瓚贈謚,求更改葬。詔贈秦州刺史、石安縣子,謚曰戴。
小後拜并州刺史,進爵中都侯。州內四郡百餘人,詣闕頌其政化。後遷冀州刺史,聲稱微少於前。然所在清約,當時牧伯,無能及也。性頗忍酷,所養子息,驅逐鞭撻,視如仇讎。小之為并州,以郭祚為主簿。重祚文才,兼任以書記,時人多之。
張宗之字益宗,河南鞏人也。家世寒微。父孟舒,晉將劉裕西征,板假洛陽令。初,緱氏宗文邕謀反,脅孟舒等事晉。孟舒敗,走免。宗之被執入京,腐刑。以忠厚謹慎,擢為侍御中散,賜爵鞏縣侯。歷儀曹、庫部二曹尚書,領中秘書,進爵彭城公,後例降為侯。卒於冀州刺史,贈懷州刺史,謚曰敬。
始宗之納南來殷孝祖妻蕭氏,宋儀同三司思話弟思度女也,多悉婦人儀飾故事。太和中,初制六宮服章,蕭被命在內,豫見訪採,數蒙賜賚云。
劇鵬,高陽人也。粗覽經史,閑曉吏事。與王質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閽閹為恥。孝文遷洛,常為宮官任事。幽后之惑薛菩薩也,鵬密諫止之,不從,遂發憤卒。
張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也。父成,扶風太守,太武末,坐事誅。祐充腐刑,積勞至曹監、中給事。文明太后臨朝,中官用事,祐寵幸冠諸閹,官特遷、尚書,進爵隴東公,仍綰內藏曹。未幾監都曹,加侍中,與王叡等俱入八議。太后嘉其忠誠,為造甲第。宅成,孝文、太后親率文武往宴會焉。拜尚書左僕射,進爵新平王,受職于太華庭,備威儀於宮城南,觀者以為榮。孝文、太后親幸其宅,饗會百官。祐性恭密,出入機禁二十餘年,未嘗有過。由是特被恩寵,歲月賞賜,家累巨萬。與王質等十七人,俱賜金券,許以不死。薨,孝文親臨之,詔鴻臚典護喪事。贈司空,謚曰恭。葬日,車駕親送近郊。
祐養子顯明,後名慶,少歷內職,有姿貌,江陽王繼以女妻之。襲爵,降為隴東公,又降為侯。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也,居於直谷。自言其先姓杞,漢靈帝時,杞匡為安定太守。董卓時,懼誅易氏,即家焉。無得而知也。幼時,隴東人張乾王反,家染其逆。及乾王敗,父覩生逃免。嶷獨與母沒入內宮,受刑,遂為宦人。小心慎密,累遷中常侍、中曹侍御尚書,賜爵安定公。自總納言,職當機近,諸所奏議,必致抗直。孝文、文明太后嘉之,以為殿中侍御尚書。太后旣寵之,乃徵其父覩生,拜太中大夫。將還,見於皇信堂,孝文執手曰:「老人歸途,幾日可達?好慎行路!」其見幸如此。覩生卒,贈秦州刺史,謚曰靖。賜黃金八十斤,繒綵及絹八百疋,以供喪用。并別使勞慰。加嶷大長秋卿。嶷老疾,乞外祿,乃出為涇州刺史,特加右光祿大夫。將之州,孝文餞於西郊樂陽殿,以御白羽扇賜之。十九年,以刺史從駕南征,以老舊,每見勞問,數道稱嶷之正直。命乘馬出入行禁之間,與司徒馮誕同例。軍迴,還州。自以故老前官,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士族,簡於禮接。天性酷薄,雖弟姪甥壻,略無存潤。卒於州。
先以從弟老壽為後,又養太師馮熙子次興。嶷死後,二人爭立。嶷妻張氏,致訟經年,得以熙子為後。老壽亦仍陳訴,終獲紹爵,次興還於本族。老壽凡薄,酒色肆情。御史中尉王顯奏言:「前洛州刺史陰平子石榮、積射將軍抱老壽,恣蕩非軌,易室而奸,臊聲布於朝野,醜音被於行路,男女三人,莫知誰子。人理所未聞,鳥獸之不若。請以見事免官,付廷尉正罪。」詔可之。老壽死後,其舊奴婢尚六七百人。老壽及石榮祖父皆造碑銘,就鄉建立,言西方直谷出二貴人。
石榮自被劾後,遂廢頓。子長宣,位南兗州刺史,與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慶時,本名他惡,馮翊李潤鎮羌也。與雷、党、不蒙俱為羌中強族。自云其先姓王,後改為鉗耳氏。宣武時,改為王焉。自晉已來,恒為渠長。
遇坐事腐刑,累遷吏部尚書,爵宕昌公。出為華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幽后之前廢也,遇頗言其過。及後進幸,孝文對李沖等申后無咎,而稱遇謗議之罪,遂免遇官,奪其爵。宣武初,為光祿大夫,復舊爵。馮氏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嘗更奉接,往來祗謁,不替舊敬。
遇性工巧,強於部分。北都方山、靈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廟,洛京東郊馬射壇殿,修廣文昭太后墓園,及東西兩堂,內外諸門制度,皆遇監作。雖年在耆老,朝夕不倦。又長於人事,留意酒食之間。每逢僚舊,觴膳精豐。然競於榮利,趨求勢門。趙脩之寵也,遇深附會,受敕為之造宅,增於本旨,笞擊作人,莫不嗟怨。卒於官。初遇之疾,太傅北海王與太妃俱往臨問,視其危惙,為之泣下。其善奉諸貴,致相悲悼如此。贈雍州刺史。
苻承祖,略陽氐人也。因事為閹人,為文明太后所寵,賜爵略陽公。歷吏部尚書,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心之任,許以不死之詔。後承祖坐贓應死,孝文原之,命削職禁錮在家,授悖義將軍、佞濁子。月餘遂死。
王質字紹奴,高陽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蠶室。頗解書學,為中曹吏、內典監。稍遷祕書中散,賜爵永昌子,領監御。遷為侍御給事。又領選部、監御二曹事,進爵魏昌侯。轉選部尚書。出為瀛州刺史,風化粗行,人庶畏服之;而刑政峻刻,號為威酷。孝文頗念其忠勤宿舊,每行留大故、馮司徒亡、廢馮后、陸叡、穆泰等事,皆賜質以璽書手筆,莫不委至,同之戚貴。質皆寶掌。入為大長秋卿,卒。
李堅字次壽,高陽易人也。文成初,坐事為閹人,稍遷中給事中,賜爵魏昌伯。小心謹慎,常在左右,雖不及王遇、王質等,而亦見任用。宣武初,自太僕卿出為瀛州刺史。本州之榮,同於王質。所在受納,家產巨萬。卒於光祿大夫,贈相州刺史。
太和末,又有秦松、白整,位並長秋卿。
劉騰字青龍,本平原城人也,徙屬南兗州之譙郡。幼時坐事受刑,補小黃門,轉中黃門。孝文之在縣瓠,問其中事,騰具言幽后私隱,與陳留公主所告符協,由是進冗從僕射,仍中黃門。後與茹皓使徐、兗,采召人女。還,遷中給事。
靈太后臨朝,以與于忠保護勳,除崇訓太僕,加侍中,封長樂縣公。拜其妻魏氏為鉅鹿郡君,每引入內,受賞賚亞於諸主外戚。所養二子,為郡守、尚書郎。騰曾疾篤,靈太后慮或不救,遷衛將軍、儀同三司。後疾瘳。騰之拜命,孝明當為臨軒,會日,大風寒甚,乃遣使持節授之。騰幼充宮役,手不解書,裁知署名而已。而奸謀有餘,善射人意。靈太后臨朝,特蒙進寵,多所干託,內外碎密,栖栖不倦。洛北永橋、太上公、太上君及城東三寺,皆主修營。
吏部嘗望騰意,奏其弟為郡,帶戍。人資乖越,清河王懌抑而不奏。騰以為恨,遂與領軍元叉害懌,廢靈太后於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騰自執管籥,明帝亦不得見,裁聽傳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廢,不免飢寒。又使中常侍賈粲假言侍明帝書,密令防察。叉以騰為司空,表裏擅權,共相樹置。叉為外禦,騰為內防,迭直禁闥,共裁刑賞。騰遂與崔光同受詔,乘步挽出入殿門。四年之中,生殺之威,決於叉、騰之手。八坐九卿,旦造騰宅,參其顏色,然後方赴省府;亦有歷日不能見者。公私屬請,唯在財貨,舟車之利,水陸無遺,山澤之饒,所在固護,剝削六鎮,交通底市,歲入利息以巨萬計。又頗役嬪御,時有徵求,婦女器物,公然受納,逼奪隣居,廣開室宇,天下咸苦之。薨于位,中官為義息衰絰者四十餘人。騰之立宅也,奉車都尉周恃為之筮,不吉,深諫止之。騰怒而不用。恃告人曰:「必困於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廳事甫成,陳屍其下。追贈太尉、冀州刺史。葬,閹官為義服,杖絰衰縞者以百數;朝貴皆從,軒蓋填塞,相屬郊野。魏初以來,權閹存亡之盛,莫及焉。
靈太后反政,追奪爵位,發其冢,散露骸骨,沒入財產。後騰所養一子叛入梁,太后大怒,悉徙騰餘養於北裔,尋遣密使追殺之於汲郡。
賈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頗涉書記。與元叉、劉騰等同其謀謨,進光祿勳卿。專侍明帝,與叉、騰等伺帝動靜。右衛奚康生之謀殺叉也,靈太后、明帝同升於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康生旣被囚執,粲紿太后曰:「侍官懷恐不安,陛下宜親安慰。」太后信之,適下殿,粲便扶明帝出東序,前御顯陽,還閉太后於宣光殿。粲旣叉黨,威福亦震於京邑。自云本出武威,魏太尉文和之後,遂移家屬焉。時武威太守韋景承粲意,以其兄緒為功曹。緒時年向七十。未幾,又以緒為西平太守。
靈太后反政,欲誅粲,以叉、騰黨與不一,恐驚動內外,乃止。出粲為濟州刺史。未幾,遣武衛將軍刁宣馳驛殺之。
楊範字法僧,長樂廣宗人也。文成時,坐事宮刑,為王琚所養,恩若父子。累遷為中尹。靈太后臨朝,為中常侍、崇訓太僕,領中嘗藥典御,賜爵華陰子,出為華州刺史。中官內侍貴者,靈太后皆許其方岳,以範年長,拜跪為難,故遂其請。父子納貨,為御史所糾,遂廢於家。後為崇訓太僕、華州大中正,卒。
成軌字洪義,上谷居庸人也。少以罪刑,入事宮掖。以謹厚稱,為中謁者僕射。孝文意有所欲,軌候容色,時有奏發,輒合帝心。從駕南征,專進御食。時孝文不豫,常居禁中,晝夜無懈。延昌末,遷中常侍、嘗食典御、光祿大夫,統京染都將。孝昌二年,以勤舊封始平縣伯。明帝所幸潘嬪以軌為假父,頗為中官之所敬憚。後進爵為侯,卒於衛將軍,贈雍州刺史,謚曰孝惠。
王溫字桃湯,趙郡欒城人也。父冀,高邑令,坐事誅,溫與兄繼叔俱充宦者。稍遷中嘗食典御、中給事,加左中郎將。宣武之崩,羣官迎明帝於東宮,溫於卧中起明帝,與保母扶抱明帝,入踐帝位。高陽王雍旣居冢宰,慮中人朋黨,出為鉅鹿太守。靈太后臨朝,徵為中常侍,賜爵欒城伯。累遷左光祿大夫、光祿勳卿、侍中,進封欒城縣侯。溫自陳本陽平武陽人,改封武陽縣侯。建義初,於河陰遇害。
孟欒字龍兒,不知何許人也。坐事為閹人。靈太后臨朝,為左中郎將、給事中。素被病,面常黯黑。於九龍殿下暴疾,歸家,其夜亡。欒初出,靈太后聞之曰:「欒必不濟,我為之憂。」及奏其死,為之下淚曰:「其事我如此,不見我一日忻樂時也。」賜帛三百疋、黃絹一十疋,以供喪用。七日,靈太后為設二百僧齋。
平季字幼穆,燕國薊人也。坐事腐刑。累遷新興太守。明帝崩,與尒朱榮等議立莊帝。莊帝即位,超拜肆州刺史。尋除中侍中。以參謀勳,封元城縣侯。永熙中,加驃騎大將軍,卒。
封津字醜漢,勃海蓨人也。父令德,娶常寶女。寶伏誅,令德以連坐伏法。津受刑,給事宮掖。累遷奉車都尉、中給事中。靈太后令津侍明帝書,遷常山太守。津少長宮闈,給事左右,善候時情,號為機悟。天平初,除開府儀同三司、懷州刺史。元象初,復為中侍中、大長秋卿,仍開府儀同。薨,贈司徒、冀州刺史,謚曰孝惠。
劉思逸,平原人也。以罪,少充腐刑。初為小史,累遷中侍中。武定中,與元瑾等謀反,伏誅。
又有張景嵩、毛暢者,咸以閽寺在明帝左右。靈太后亦密仗之通傳意計於明帝。元叉之出,景嵩、暢頗有力焉。靈太后反政,以妹故,未即戮叉。時內外喧喧,云叉還欲入知政事。暢等恐禍及己,乃啟明帝,欲詔右衛將軍楊津密往殺叉。詔書已成,未及出外,叉妻知之,告太后:「景嵩、暢與清河王息欲廢太后。」太后信之,責暢。暢出詔草以呈太后。太后讀之,知無廢己狀,意小解。然叉妻搆之不已,出暢為頓丘太守,景嵩為魯郡太守。尋令捕殺暢。景嵩,孝靜時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郭秀,范陽涿人也。事齊神武,稍遷行臺右丞,封壽陽伯。親寵日隆,多受賂遺,進退人物。張伯德、祁仲彥、張華原之徒,皆深相附會。秀疾,神武親視之,問所欲官,乃啟為七兵尚書,除書未至而卒。家無成人子弟,神武自至其宅,親使錄知其家資粟帛多少,然後去。贈儀同三司、恒州刺史。命其子孝義與太原公以下同學讀書。初,秀忌嫉楊愔,誑脅令其逃亡。秀死後,愔還,神武追忿秀,即日斥遣孝義,終身不齒。
和士開字彥通,清都臨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事人,稍遷中書舍人。魏靜帝嘗夜與朝賢講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曰:「臣不識北斗。」齊神武聞之,以為淳直,由是啟除給事黃門侍郎,位儀州刺史。士開貴,贈司空公、尚書左僕射、冀州刺史,謚文貞公。
士開幼而聦慧,選為國子學生,解悟捷疾,為同業所尚。天保初,武成封長廣王,辟士開開府行參軍。武成好握槊,士開善此戲,由是遂有斯舉。加以傾巧便僻,又能彈胡琵琶,因致親寵。嘗謂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其深相愛重如此。文宣知其輕薄,不欲令王與小人相親善,責其戲狎過度,徙之馬城。乾明元年,孝昭誅楊愔等,敕追還,長廣王請之也。
武成即位,累遷給事黃門侍郎。侍中高元海、黃門郎高乾和及御史中丞畢義雲等疾之,將言其事。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朋黨,欲擅威福。乾和因被疏斥,義雲反納貨於士開,除兗州刺史。士開初封定州真定縣子,尋進為伯。天統元年,加儀同三司,尋除侍中,加開府。及遭母劉氏憂,帝聞而悲惋,遣武衛將軍侯呂芬詣宅,晝夜扶侍,并節哀止哭。又遣侍中韓寶業齎手敕慰諭云:「朕之與卿,本同心腹,今懷抱痛割,與卿無異。當深思至理,以自開慰。」成服後,呂芬等始還。其日,遣韓寶業以犢車迎士開入內,帝親握手,下泣曉諭,然後遣還。駕幸晉陽,給假,聽過七日續發,其見重如此。并諸弟四人,並起復本官。四年,再遷尚書右僕射。帝先患氣疾,因飲酒輒大發動,士開每諫不從。後屬帝氣疾發,又欲飲酒,士開淚下歔欷而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諫。」因不飲酒。及冬,公主出降段氏,帝幸平原王第,始飲酒焉。又除尚書左僕射,仍兼侍中。
武成外朝視事,或在內宴賞,須臾之間,不得不與士開相見。或累月不歸,一日數入;或放還之後,俄頃即追,未至之間,連騎催喚。奸諂日至,寵愛彌隆,前後賞賜,不可勝紀。言辭容止,極諸鄙褻,以夜繼晝,無復君臣之禮。至說武成云:「自古帝王,盡為灰土,堯舜、桀紂,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恣意作樂,從橫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敵千年。國事分付大臣,何慮不辦?無為自勤約也。」帝大悅,於是委趙彥深掌官爵,元文遙掌財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騎兵,馮子琮、胡長粲掌東宮。帝三四日乃一坐朝,書數字而已,略無言,須臾罷入。及帝寢疾於乾壽殿,士開入侍醫藥。帝謂士開有伊、霍之才,殷勤屬以後事,臨崩握其手曰:「勿負我也。」仍絕於士開之手。
後主以武成顧託,深委任之。又先得幸於胡太后,是以彌見親密。趙郡王叡與婁定遠、元文遙等謀出士開,仍引任城、馮翊二王及段韶、安吐根共為計策。屬太后觴朝貴於前殿,叡面陳士開罪失云:「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賄,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以死陳。」太后曰:「先帝在時,王等何意不道?今日欲欺孤寡邪!但飲酒,勿多言。」叡詞色愈厲。安吐根繼進曰:「臣本商胡,得在諸貴行末,旣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太后曰:「別日論之,王等且散。」叡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言詞咆哱,無所不至。明日,叡等復於雲龍門令文遙入奏,三反,太后不聽。段韶呼胡長粲傳言於太后。曰:「梓宮在殯,事太匆速,猶欲王等更思量。」趙郡王等遂並拜謝。長粲復命,太后謂曰:「成妹母子家計者,兄之力也。」厚賜叡等而罷之。
太后及後主召問士開,士開曰:「先帝羣臣中,待臣最重。陛下諒陰始爾,大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謂叡等,云文遙與臣同是任用,豈得一去一留,並可以為州。且依舊出納,待過山陵,然後發遣。叡等謂臣真出,心必喜之。」後主及太后告叡等,如其言,以士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史。山陵畢,叡等促士開就路。士開載美女珠簾及諸寶玩以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士開,蒙王特賜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別,自送二女子、一珠簾。」定遠大喜,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常不自安,不願更入。」定遠信之,送至門。士開曰:「今日遠出,願一辭覲二宮。」定遠許之。由是得見後主及太后,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後,必有大變,復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慟哭。後主及太后皆泣,問計將安出。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行詔書耳。」於是詔定遠為青州刺史;責趙郡王叡以不臣,召入殺之;復除士開侍中、尚書左僕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餘珍賂之。武平元年,封淮陽王,尋除尚書令,還錄尚書事,食定州常山郡幹。
武成時,恒令士開與太后握槊,又出入卧內,遂與太后為亂。及武成崩後,彌自放恣。琅邪王儼惡之,與領軍大將軍厙狄伏連、侍中馮子琮、書侍御史王子宜、武衛大將軍高舍洛等謀誅之。伏連發京畿軍士帖神武千秋門外,並私約束,不聽士開入殿。士開雖為領軍,恒性好內,多早下,縱當直,必須還宅,晚始來。門禁宿衛,略不在意。及旦,士開依式早參,厙狄伏連把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臺。」遣軍士防送,禁治書侍御廳事。儼遣都督馮永洛就臺斬之。先是鄴下童謠云:「和士開,當入臺。」士開謂入上臺,至是果驗。儼令御史李幼業、羊立正將令史就宅簿錄家口,自領兵士從殿西北角出。斛律明月說後主親自曉告軍士,軍士果散。即斬伏連及王子宜,並支解,棄屍殿西街。自餘皆辮頭反縛,付趙彥深於涼風堂推問,死者十餘人。帝哀悼,不視事數日。後追憶不已,詔起復其子道盛通直散騎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內省,參典機密。詔贈士開假黃鉞、右丞相、太宰、司徒公,錄尚書事,謚曰文定。
士開稟性庸鄙,不窺書傳,發言吐論,唯以諂媚自資。自河清、天統以後,威權轉盛,富商大賈,朝夕填門,聚歛貨財,不知紀極。雖公府屬掾,郡縣守長,不拘階次,啟牒即成。朝士不知廉恥者,多相附會,甚者為其假子,與市道小人丁鄒、嚴興等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參士開疾患,遇醫人云,王傷寒極重,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是人云:「此物甚易,王不須疑惑,請為王先嘗之。」一舉便盡。士開深感此心,為之強服,遂得汗病愈。其勢傾朝廷如此。雖以左道事之者,不隔賢愚,無不進擢;而正理違忤者,亦頗能含容之。士開見人將加刑戮,多所營救,旣得免罪,即令諷論,責其珍寶,謂之贖命物。雖有全濟,皆非直道。
安吐根,安息胡人,曾祖入魏,家於酒泉。吐根魏末充使蠕蠕,因留塞北。天平初,蠕蠕主使至晉陽,吐根密啟本蕃情狀,神武得為之備。蠕蠕果遣兵入掠,無獲而反。神武以其忠款,厚加賞賚。其後與蠕蠕和親,結成婚媾,皆吐根為行人也。吐根性和善,頗有計策,頻使入朝,為神武親待。在其本蕃,為人所譖,奔投神武。文襄嗣事,以為假節、涼州刺史、率義侯,稍遷儀同三司,食永昌郡幹。皇建中,加開府。齊亡年,卒。
穆提婆本姓駱,漢陽人也。父超,以謀叛伏法,提婆母陸令萱配入掖庭,提婆為奴。後主在襁褓中,令其鞠養,謂之乾阿妳,呼姊姊,遂為胡太后昵愛。令萱奸巧多機辯,取媚百端,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郡君義子。天統初,奏引提婆入侍後主,朝夕左右,大被親狎,無所不為。武平元年,稍遷儀同三司,又加開府,尋授武衛大將軍、秦州大中正。二年,除侍中,轉食樂陵郡幹,寵遇彌隆。遂至尚書左右僕射、領軍大將軍、錄尚書,封城陽郡王。贈其父司徒公、尚書左僕射、城陽王。令萱又佞媚穆昭儀,養之為女,是以提婆改姓穆。及穆氏定位,號令萱曰太姬,視第一品,班在長公主之上。
自武平三年之後,令萱母子勢傾內外,賣官鬻獄,聚歛無厭,每一賜與,動傾府藏。令萱則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迹屏氣。提婆嘗有罪,太姬於帝前罵之曰:「奴斷我兒!」兒謂帝,奴謂提婆也。
斛律皇后之廢也,太后欲以胡昭儀正位後宮,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令萱亦以胡氏寵幸方睦,不得已而白後主立之。然意在穆昭儀,每私謂後主曰:「豈有男為皇太子,而身為婢妾?」又恐胡后不可以正義離間,乃外求左道行厭蠱之術,旬朔之間,胡氏遂即精神恍惚,言笑無恒,後主遂漸相畏惡。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儀,又先別造寶帳,爰及枕席器玩,莫匪珍奇,坐昭儀於帳中,謂後主云:「有一聖女出,將大家看之。」及見,昭儀更相媚悅。令萱云:「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皇后?」於是立穆氏為右皇后,以胡氏為左皇后,尋復黜胡,以穆為正嫡。引祖珽為宰相,殺胡長仁,皆令萱所為也。自外殺生與奪,不可盡言。
提婆雖庸品冢濫,而性乃和善,不甚害物。耽聲色,極奢侈,晚朝早退,全不以公事關懷。未嘗毒害,士人亦由此稱之。晉州軍敗,後主還鄴,提婆奔投周軍,令萱自殺,子孫小大皆棄市,籍沒其家。周武帝以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未幾,云將據宜州起兵,與後主相應,誅死。後主及齊氏諸王,並因此非命。
高阿那肱,善無人也。父市貴,從神武以軍功封常山郡公,位晉州刺史,贈太尉公。及阿那肱貴寵,贈成皐王。
阿那肱初為庫直,每從征計,以功封直城縣男。天保初,除庫直都督。四年,從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見知。大寧初,除假儀同三司、武衛將軍。那肱工於騎射,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為武成愛重。又諂悅和士開,尤相褻狎。士開每見為之言,由是彌見親待。河清中,除儀同三司,食汾州定陽、仵城二郡幹。以破突厥,封宜君縣伯。天統初,加開府,除侍中、驃騎大將軍、領軍,別封昌國縣侯。後主即位,除并省右僕射。武平元年,封淮陰郡王,仍遷并省尚書左僕射,又除并省尚書令、領軍大將軍、并州刺史。
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識用尤在士開下。而奸巧計數,亦不逮士開。旣為武成所幸,多令在東宮侍衛,後主所以大寵遇之。士開死後,後主謂其識度足繼士開,遂致位宰輔。武平四年,令其錄尚書事,又總知外兵及內省機密。頓不如和士開、駱提婆母子賣獄鬻官,韓長鸞憎疾良善;而那肱少言辭,不妄喜怒,亦不察人陰私,虛相讒搆。遂至司徒公、右丞相,其錄尚書、刺史並如故。
及周師逼平陽,後主於天池校獵,晉州頻遣馳奏,從旦至午,驛馬三至。那肱云:「大家正作樂,邊境小小兵馬,自是常事,何急奏聞?」向暮,更有使至,云平陽城已陷賊,方乃奏知。明即欲引軍,淑妃又請更合圍,所以彌致遲緩。及軍赴晉州,命那肱率前軍先進,仍總節度諸軍。
後主至平陽城下,謂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那肱曰:「兵雖多,堪戰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火頭,三分除一。昔攻玉壁,援軍來,即退。今日將士豈勝神武皇帝時?不如勿戰,守高梁橋。」安吐根曰:「一把子賊,馬上刺取擲汾河中。」帝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縣軍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帝曰:「此言是也。」於是橋塹進軍,使內參讓阿那肱曰:「爾富貴足,惜性命邪!」
後主從穆提婆觀戰,東偏頗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與淑妃奔高梁。開府奚長樂諫曰:「半進半退,戰家常體。今衆全整,未有傷敗,陛下舍此安之?御馬一動,人情驚亂,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訖,甚整頓,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帝將從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何可信!」帝遂北馳。有軍士雷相,告稱:「阿那肱遣臣招引西軍,行到文侯城,恐事不果,故還聞奏。」後主召侍中斛律孝卿,令其檢校。孝卿固執云:「此人自欲投賊,行至文侯城,迷不得去,畏死妄語耳。」事遂寢。還至晉陽,那肱腹心人馬子平告那肱謀反,又以為虛妄,斬子平。乃顛沛還鄴,侍衛逃散,唯那肱及閹寺等數十騎從行。復除大丞相。
後主走度河,令那肱以數千人投濟州關,仍遣覘候周軍進止,日夕馳報。那肱每奏云:「周軍未至,且在青州集兵馬,未須南行。」及周軍且至關首,所部兵馬皆散,那肱遂降,時人皆云,那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齊主,故不速報兵至,使後主被禽。那肱至長安,授大將軍,封郡公,尋出為隆州刺史。大象末,在蜀從王謙起兵,誅死。
初,天保中,文宣自晉陽還鄴,愚僧禿師於路中大叫,呼文宣姓名云:「阿那瓌終破你國。」時蠕蠕主阿那瓌在塞北彊盛,帝尤忌之,所以每歲討擊。後亡齊者遂屬高阿那肱云。雖作「肱」字,世人皆稱為「瓌」音。斯固亡秦者胡,蓋縣定於窈冥也。
韓鳳字長鸞,昌黎人也。父永興,開府、青州刺史、高密郡公。
鳳少聦察,有膂力,善騎射,稍遷烏賀真、大賢真正都督。後主居東宮,年尚幼,武成簡都督三十人,送令侍衛,鳳在其數。後主親就衆中牽鳳手曰:「都督,看兒來。」因此被識,數喚共戲。襲爵高密郡公,位開府儀同三司。武平二年,和士開為厙狄伏連等矯害,敕咸陽王斛律明月、宜陽王趙彥深在涼風堂推問支黨。其事祕密,皆令鳳口傳,然後宣詔敕號令文武。禁掖防守,悉以委之。除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祖珽曾與鳳於後主前論事,珽語鳳云:「強弓長矟,容相推謝;軍國謀筭,何由得爭?」鳳荅云:「各出意見,豈在文武優劣!」後主將誅斛律明月,鳳固執不從。祖珽因有讒言,旣誅明月,數日後主不與語,後尋復舊。仍封舊國昌黎郡王,又加特進。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旣辭之後,遲留不行。其省事徐孝遠密告祖珽誅斛律明月後,矯稱敕賜其珍寶財物,亦有不云敕而徑迴取者。敕令領軍將軍侯呂芬追珽還,引入侍中省鎖禁,其事首尾,並鳳約敕責之。
進位領軍大將軍,餘悉如故。息寶行尚公主,在晉陽賜甲第一區。其公主生男滿月,駕幸鳳宅,宴會盡日。每旦早參,先被敕喚顧訪,出後方引奏事官。若不視事,內省急速者,皆附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東西巡幸,及山水游戲射獵,獨在御傍。與高阿那肱、穆提婆共處衡軸,號曰三貴。損國害政,日月滋甚。
壽陽陷沒,鳳與穆提婆聞告敗,握槊不輟曰:「他家物,從他去。」後帝使於黎陽臨河築城戍,曰:「急時且守此作龜茲國子。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用愁為!」君臣應和若此。鳳恒帶刀走馬,未曾安行,瞋目張拳,有啖人之勢。每吒曰:「恨不得剉漢狗飼馬!」又曰:「刀止可刈賊漢頭,不可刈草。」其弟萬歲,及其二子寶行、寶信,並開府儀同。萬歲又拜侍中,亦處機要。寶信尚公主,駕復幸其宅,親戚咸蒙官賞。
鳳母鮮于,段孝言之從母子姊也,為此偏相參附,奏遣監造晉陽宮。陳德信馳驛檢行,見孝言役官夫匠自營宅,即語云:「僕射為至尊起臺殿未訖,何用先自營造?」鳳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為己造宅。德信還,俱奏聞。及幸晉陽,鳳又以官馬與他人乘騎,上因此發忿,與提婆並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毀其宅,公主離婚,復被遣向鄴吏部門參。及後主晉陽走還,被敕喚入內,尋詔復王爵及開府、領軍大將軍,常在左右。仍從後主走度河,到青州,并為周軍所獲。
鳳被寵要之中,尤嫉人士,朝夕讌私,唯相譖訴。崔季舒等冤酷,皆鳳所為也。每一賜與,動至千萬。恩遇日甚,彌自驕恣,意色嚴厲,未嘗與人相承接。朝士諮事,莫敢仰視,動致呵叱,輒詈云:「狗漢大不可耐!唯須殺却!」若見武職,雖冢養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終於隴州刺史。
宦者韓寶業、盧勒叉、齊紹、秦子徵並神武舊左右,唯閤內驅使,不被恩遇。歷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寵幸,但漸有職任。寶業至長秋卿,勒叉等或為中常侍。武成時有曹文摽、夏侯通、伊長游、魯恃伯、郭沙彌、鄧長顒及寶業輩,亦有至儀同食幹者。唯長顒武平中任參宰相,干預朝權。如寶業及勒叉、齊紹、子徵後並封王,俱自收歛,不過侵暴。又有陳德信亦參時宰,與長顒並開府封王,俱為侍中、左右光祿大夫,領侍中。又有潘師子、崔孝禮、劉萬通、研胥光弁、劉通遠、王弘遠、王子立、王玄昌、高伯華、左君才、能純陁、宮鍾馗、趙野叉、徐世凝、苟子溢、斛子慎、宋元賔、康德汪,並於後主之朝,肆其奸佞。敗政虐人,古今未有。多授開府,罕止儀同,亦有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者。多帶中侍中、中常侍,此二職乃至數十人。恒出入門禁,往來園苑,趨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顏色,競進諂諛,發言動意,多會深旨。一戲之賞,動逾巨萬,丘山之積,貪吝無厭。猶以波斯狗為儀同、郡君,分其幹祿。神獸門外,有朝貴憩息之所,時人號為解卸廳。諸閹或在內多日,暫放歸休,所乘之馬,牽至神獸門階,然後升騎,飛鞭競走,十數為羣,馬塵必坌諸貴,爰至唐、趙、韓、駱,皆隱廳趨避,不敢為言。齊、盧、陳、鄧之徒,亦意屬尚書、卿尹,宰相旣不為致言,時主亦無此命。唯以工巧矜功,用長顒為太府卿焉。
神武時有倉頭陳山提、蓋豐樂,俱以驅馳便僻,頗蒙恩遇。魏末,山提通州刺史,豐樂嘗食典御。又有劉郁斤、趙道德、劉桃枝、梅勝郎、辛洛周、高舍洛、郭黑面、李銅鍉、王恩洛,並為神武驅使。天保、大寧之朝,漸以貴盛。至武平時,山提等皆以開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則追贈王爵。雖賜與無貲,顧眄深重,乃至陵忽宰輔,然皆不得干預朝政。
武平時有胡小兒,俱是康阿 4b7e.gif 、穆叔兒等富家子弟,簡選黠慧者數十人以為左右,恩眄出處,殆與閹官相埒。亦有至開府儀同者。其曹僧奴、僧奴子妙達,以能彈胡琵琶,甚被寵遇,俱開府封王。又有何海及子洪珍,開府封王,尤為親要。洪珍侮弄權勢,鬻獄賣官。其何朱弱、史醜多之徒十數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樂者,亦至儀同開府。
閹官猶以宮掖驅馳,便蕃左右,漸因昵狎,以至大官。倉頭始自家人,情寄深密,及於後主,則是先朝舊人,以勤舊之勞,致此叨竊。至於胡小兒等,眼鼻深險,一無可用,非理愛好,排突朝貴,尤為人士之所疾惡。
其以音樂至大官者:沈過兒、官至開府儀同;王長通,年十四五便假節、通州刺史。
時又有開府薛榮宗,常自云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於後主曰:「臣已發遣斛律明月將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經古冢,榮宗謂舍人元行恭:「是誰冢?」行恭戲之曰:「林宗冢。」復問:「林宗是誰?」行恭曰:「郭元貞父。」榮宗前奏曰:「臣向見郭林宗從冢出,著大帽、吉莫靴,棰馬鞭,問臣:『我阿貞來不?』」是時羣妄,多皆類此。
論曰:古諺有之,「人之多幸,國之不幸」。然則寵私為害,自古忌之。大則傾國亡身,小則傷賢害政,率由斯也,所宜誡焉。詩曰:「殷鑒不遠,近在夏后之世。」觀夫魏氏以降,亦後來之殷鑒矣。為國家者,可無鑒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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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三‧列傳第八十一  僭偽附庸 夏赫連氏 燕慕容氏 後秦姚氏 北燕馮氏 西秦乞伏氏 北涼沮渠氏 梁蕭氏
晉自永嘉之亂,宇縣瓜分,胡羯憑陵,積有年代,各言膺運,咸居大寶。竟而自相吞滅,終為魏臣。然魏自昭成已前,王迹未顯,至如劉石之徒,時代不接,舊書為傳,編之四夷,有欺耳目,無益緗素。且于時五馬浮江,正朔未改,陽秋記注,具存紀錄。雖朝政叢脞,而年代已多。太宗文皇帝爰動天文,大存刊勒,其時事相接,已編之載記。今斷自道武已來所吞併者,序其行事,紀其滅亡。其餘不相關涉,皆所不取。至如晉、宋、齊、梁雖曰偏據,年漸三百,鼎命相承。魏書命曰島夷,列之於傳,亦所不取。故不入今篇。蕭詧雖云帝號,附庸周室,故從此編,次為僭偽附庸傳云爾。
鐵弗劉武,南單于苗裔,左賢王去卑之孫,北部帥劉猛之從子,居於新興慮虒之北。北人謂胡父鮮卑母為「鐵弗」,因以號為姓。武父誥汁爰,世領部落。汁爰死,武代焉。武死,子務桓代領部落,與魏和通。務桓死,弟閼陋頭代立,密謀反叛。後務桓子悉勿祈逐閼陋頭而立。悉勿祈死,弟衛辰代立。
衛辰,務桓之第三子也。旣立,遣子朝獻,昭成以女妻之。衛辰潛通苻堅,堅以為左賢王。遣使請堅求田內地,春去秋來,堅許之。後乃背堅,專心歸魏。舉兵伐堅,堅遣其將鄧羌討擒之。堅自至朔方,以衛辰為夏陽公,統其部落,衛辰復附於堅。昭成討大破之,遂走奔苻堅。堅送還朔方,遣兵戍之。
昭成末,衛辰導苻堅寇魏南境,王師敗績。堅遂分國人為二部,自河以西,屬之衛辰;自河以東,屬之劉庫仁。堅後以衛辰為單于,督攝河西新類,屯于代來。慕容永據長子,拜衛辰使持節、都督河西諸軍事、大將軍、朔州牧、朔方王。姚萇亦遣使結好,拜衛辰使持節、都督北朔雜夷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河西王、幽州牧。
登國中,衛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其衆八九萬。道武軍五六千人,為其所圍。帝乃以車為方營,並戰並前,大破之於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而走。帝乘勝追之,自五原金津南度河,徑入其國。遂至衛辰所居悅跂城,衛辰父子驚遁。乃分遣陳留公元虔南至白鹽池,虜衛辰家屬;將軍伊謂至木根山,擒直力鞮。衛辰單騎遁走,為其部下所殺,傳首行宮。先是河水赤如血,衛辰惡之,及衛辰之亡,誅其族類,並投之於河。衛辰第三子屈丐奔薛干部帥太悉伏。
屈丐本名勃勃,明元改其名曰屈丐。北方言屈丐者卑下也。太悉伏送之姚興。興高平公破多羅沒弈于妻之以女。屈丐身長八尺五寸,興見而奇之,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踰於勳舊。興弟濟南公邕言於興曰:「屈丐天性不仁,難以親育,寵之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屈丐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屈丐為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弈于鎮高平。邕固諫以為不可,興乃止。以屈丐為持節、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二萬餘落,鎮朔方。
道武末,屈丐襲殺沒弈于而并其衆,僭稱大夏天王,號年龍昇,置百官。興乃悔之。屈丐恥姓鐵弗,遂改為赫連氏,自云徽赫與天連。又號其支庶為鐵伐氏,云族剛銳如鐵,皆堪伐人。晉將劉裕攻長安,屈丐聞而喜曰:「姚泓豈能拒裕?裕必剋之。待裕去後,吾取之如拾遺耳。」於是秣馬勵兵,休養士卒。及劉裕禽泓,留子義真守長安。屈丐伐之,大破義真,積人頭為京觀,號曰髑髏臺。遂僭皇帝於灞上,號年為昌武,定都統萬,勤銘城南,頌其功德,以長安為南都。
性驕虐,視人如草,蒸土以築城,鐵錐刺入一寸,即殺作人而并築之。所造兵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便斬鎧匠,殺工匠數千人。常居城上,置弓劒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群臣忤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議廢其子璝,璝自長安起兵攻屈丐,丐遣子太原公昌破璝殺之。屈丐以昌為太子。始光二年,屈丐死,昌僭立。
昌字還國,一名折,屈丐之第二子也。旣僭位,改年承光。太武聞屈丐死,諸子相攻,關中大亂,於是西伐。乃以輕騎一萬八千,濟河襲昌。時冬至之日,昌宴饗,王師奄到,上下驚擾。車駕次於黑水,去其城三十餘里,昌乃出戰。太武馳往擊之,昌退走入城,未閉門,軍士乘勝入其西宮,焚其西門,夜宿城北。明日分軍四出,徙萬餘家而還。
後昌遣弟定與司空奚斤相持於長安,太武乘虛西伐,濟君子津,輕騎三萬,倍道兼行。羣臣咸諫曰:「統萬城堅,非一日可拔。今輕軍討之,進不可剋,退無所資。不若步軍攻具,一時俱往。」帝曰:「夫用兵之術,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如其攻具一時俱往,賊必懼而堅守。若攻不時拔,則食盡兵疲,外無所掠,非上策也。朕以輕騎至其城下,彼先聞有步軍,而徒見騎至,必當心閑。朕且羸師以誘之,若得一戰,擒之必矣。所以然者,軍士去家二千里,後有黃河之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以是決戰則有餘,攻城則不足。」遂行,次于黑水,分軍伏於谷,而以少衆至其城下。昌將狄子玉來降,說:昌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堅峻未可攻拔,待禽斤等,然後徐往,內外擊之,有何不濟?」昌以為然。太武惡之,退軍城北,示昌以弱,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騎五千,西掠居人。會軍士負罪,亡入昌城,言官軍糧盡,士卒食菜,輜重在後,步兵未至,擊之為便。昌信其言,引衆出城,步騎三萬。司徒長孫翰等咸言昌步陣難陷,宜避其鋒,且待步兵,一時奮擊。帝曰:「不然,遠來求賊,恐其不出。今避而不擊,彼奮我弱,非計也。」遂收軍偽北,引而疲之。昌以為退,鼓譟而前,舒陣為翼。行五六里,帝衝之,賊陣不動。稍前行,會有風起,方術官趙倪勸帝更待後日,崔浩叱之。帝乃分騎為左右以掎之。帝墜馬,賊已逼,帝騰馬刺殺其尚書斛黎文,殺騎賊十餘人。流矢中帝,帝奮擊不輟。昌軍大潰,不及入城,奔投上邽。遂剋其城。
初,屈丐奢,好修宮室,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牆五仞,其堅可以礪刀斧。臺榭高大,飛閣相連,皆彫鏤圖畫,被以綺繡,飾以丹青,窮極文采。帝顧謂左右曰:「蕞爾小國,而用人如此,雖欲不亡,其可得乎?」
侍御史安頡禽昌,帝使侍中古弼迎昌至京師,舍之西宮門內,給以乘輿之副。又詔昌尚始平公主,假會稽公,封為秦王,坐謀反伏誅。
昌弟定,小字直獖,屈丐之第五子也。凶暴無賴。昌敗,定奔於平涼,自稱尊號,改年勝光。定登陰槃山,望其本國,泣曰:「先帝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使天假朕年,當與卿諸人建季興之業。」俄而羣狐百數,鳴於其側,定命射之,無所獲。惡之曰:「所見亦大不臧,咄咄天道,復何言哉!」
定與宋連和,遙分河北。自恒山以東,屬宋;恒山以西,屬定。太武親率輕騎襲平涼。定救平涼,方陣自固。帝四面圍之,斷其水草,定不得水,引衆下原,詔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定衆潰,被創,單騎遁走,收其餘衆,乃西保上邽。神四年,為吐谷渾慕璝所襲,禽定送京師,伏誅。
徒河慕容廆字弈洛瓌,本出昌黎。曾祖莫護跋,魏初,率諸部落入居遼西,從司馬宣王討公孫氏,拜率義王,始建王府於棘城之北。祖木延,從毌丘儉征高麗有功,始號左賢王。父涉歸,以勳進拜鮮卑單于,遷邑遼東。涉歸死,廆代領部落。以遼東僻遠,遷於徒河之青山。穆帝世,頗為東部之患。廆死,子晃嗣。
晃字元真,號年為元年,自稱燕王。建國二年,昭成納晃女為后。四年,晃城和龍而都焉。征高麗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麗王釗父利墓,載其屍,焚其宮室,毀丸都而歸。釗後稱臣,乃歸其父屍。晃死,子儁嗣。
儁字宣英,旣襲位,號年為元年。聞石氏亂,乃礪甲嚴兵,將為進取之計,徙都于薊。建國十五年,儁僭稱皇帝,置百官,號年天璽,國稱大燕。十六年,自薊遷都於鄴,號年光壽。儁死,第三子暐嗣。
暐字景茂,號年建熙。暐政無綱紀。有神降於鄴,曰湘女,有聲,與人相接,數日而去。後苻堅遣將王猛伐鄴,禽暐,封新興侯。道武之七年,苻堅敗於淮南。暐叔父垂叛堅,攻苻丕於鄴。暐弟濟北王泓先為北地長史,聞垂攻鄴,亡奔關東,還屯華陰,自稱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為丞相、大司馬、吳王。堅遣子鉅鹿公叡伐泓。泓弟中山王沖,先為平陽太守,亦起兵河東,奔泓。泓衆至十萬,遣使謂堅,求分王天下。堅大怒,責暐。暐叩頭流血謝,堅待之如初,命暐以書招垂及泓、沖。暐密遣使謂泓:「勉建大業,可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制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即尊位。」泓進向長安,年號燕興。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沖,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沖為皇太弟,承制行事,置百官。進據阿房。初,堅之滅燕,沖姊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長安歌之曰:「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王猛切諫,乃出沖。及其母卒,葬之以燕后之禮。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時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蒔梧竹數千株於阿城,以待鳳皇。沖小字鳳皇,至是,阿城終為堅賊。暐入見堅謝,因言二子昨婚,欲堅幸第,堅許之。暐出,術士王嘉曰:「椎蘆作蘧蒢,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羊。」言暐將殺堅而不果也。堅與羣臣莫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事發,堅乃誅暐父子及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男女皆殺之。
廆弟運。運孫永,字叔明。暐旣為苻堅所并,永徙於長安。家貧,夫妻常賣t於市。及暐為堅所殺,沖乃自稱尊號,以永為小將軍。沖毒暴,及堅出如五將山,沖入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初,堅之未亂,關中忽然,無火而煙氣大起,方數十里,月餘不滅。堅每臨聽訟觀,令民有怨者,舉煙於城北,觀而錄之。長安為之語曰:「欲得必存當舉煙。」關中謠曰:「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復虜。」西人呼徒河為白虜,沖果據長安。樂之忘歸,且以慕容垂威名夙著,跨據山東,憚不敢進,衆咸怨之。登國元年,沖左將軍韓延因人之怨,殺沖,立沖將段隨為燕王,改年昌平。沖之入長安,王嘉謂之曰:「鳳皇,鳳皇,何不高飛還故鄉?無故在此取滅亡。」
沖敗,其左僕射慕容恒與永潛謀,襲殺隨,立宜都王子覬為燕王,號年建明。率鮮卑男女三十餘萬口,乘輿服御,禮樂器物,去長安而東。以永為武衛將軍。恒弟護軍將軍韜,陰有貳志,誘覬殺之于臨晉。恒怒,去之。永與武衛將軍刁雲率衆攻韜。韜遣司馬宿勤黎逆戰,永執而戮之。韜懼,出奔恒營。恒立慕容沖子望為帝,改年建平。衆悉去望奔永,永執望殺之,立慕容泓子忠為帝,改年建武。忠以永為太尉,守尚書令,封河東公。東至聞喜,知慕容垂稱尊號,託以農要弗進,築燕熙城以自固。刁雲等又殺忠,推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雍秦梁涼四州牧、河東王,稱蕃於垂。
永進據長子,僭稱帝,號年中興。垂攻丁零翟釗於滑臺,釗敗降永。永以釗為車騎大將軍、東郡王。歲餘,謀殺永,永誅之。垂來攻永,永敗,為前驅所獲,垂數而戮之。并斬永公卿已下刁雲、大逸豆歸等四十餘人。永所統新舊人戶、服御、圖書、器樂、珍寶,垂悉獲之。
垂字道明,晃第五子也。甚見寵愛,常自謂諸弟子曰:「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業,恩遇踰於儁。儁弗能平,及即王位,以垂墜馬傷齒,改名為,外以慕郤為名,內實惡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為名。年十三,為偏將,所在征伐,勇冠三軍。儁平中原,垂為前鋒,累戰有大功。乃儁僭尊號,封吳王。
後以車騎大將軍敗桓溫於枋頭,威名大震,不容於暐,西奔苻堅。堅甚重之,拜冠軍將軍,封賔都侯。堅敗淮南,入於垂軍。子寶勸垂殺之,垂以堅遇之厚也,不聽。行至洛陽,請求拜墓,堅許之。遂起兵攻苻丕於鄴。垂稱燕王,置百官,年號燕元。
登國元年,垂僭位,號年為建興。繕宗廟社稷於中山,盡有幽、冀、平州之地,遣使朝貢。三年,道武遣九原公儀使於垂,垂又遣使朝貢。四年,道武遣陳留公虔使於垂,垂又遣使朝貢。五年,又遣秦王觚使於垂,垂留觚不遣,遂絕行人。
垂議討慕容永,大史令靳安言於垂曰:「彗星經尾、箕之分,燕當有野死之王。不出五年,其國必亡。歲在鶉火,必剋長子。」垂乃止。安出而謂人曰:「此衆旣并,終不能久。」安蓋知道武之興也,而不敢言。先是,丁零翟遼叛垂,後遣使謝罪,垂不許。遼怒,遂自號大魏天王,屯滑臺,與垂相擊。死,子釗代之。及垂征剋滑臺,釗奔長子。垂議征長子,諸將咸諫。以永國未有釁,請他年。垂將從之,垂弟司徒、范陽王德固勸垂。垂曰:「司徒議與吾同,且吾投老,叩囊底智足以剋之,不復留逆賊以累子孫。」乃伐永剋之。
十年,垂遣其太子寶來寇。始寶之來,垂已有疾。自到五原,道武斷其行路,父子問絕。帝乃詭其行人之辭,臨河告之曰:「汝父已死,何不遽還?」寶兄弟聞之憂怖,以為信然,於是士卒駭動。初,寶至幽州,其所乘車軸無故自折。占工靳安以為大凶,固勸令還,寶怒,不從。至是,問安。安曰:「速去可免。」寶愈恐。安退告人曰:「今將死於他鄉,尸骸委於草野,為烏鳶螻蟻所食,不復見家族。」十月,寶燒船夜遁。時河冰未成,寶謂帝不能度,不設斥候。十一月,天暴風寒,冰合,帝進軍濟河急追之。至參合陂西,靳安言於寶曰:「今日西北風動,是軍將至之應,宜兼行速去,不然必危。」其夜,帝部分衆軍,東西為掎角之勢。約勒士卒,束馬口,銜枚無聲。昧爽,衆軍齊進,日出登山,下臨其營。寶衆晨將東引,顧見軍至,遂驚擾。帝縱騎騰躡,馬者蹶倒冰上。寶及諸父兄弟,軍馬迸散,僅以身免。寶軍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歛手就羈。擒其王公文武數千。垂復欲來寇,太史曰:「太白夕沒西方,數日後見東方,此為躁兵,先舉者亡。」垂不從,鑿山開道,至寶前敗所,見積骸如丘,設祭弔之。死者父兄子弟遂皆嗥哭,聲震山川。垂慙忿嘔血,發病而還,死於上谷。寶僭立。
寶字道裕,垂之第四子也。少輕果,無志操,好人佞己。為太子,砥厲自修。垂妻段氏謂垂曰:「寶姿質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為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世之雄。今託以大業,未見克昌之美。遼西、高陽,兒之俊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驎姦詐負氣,常有輕寶之心,恐難作。」垂不納。寶聞,深以為恨。寶旣僭位,年號永康。遣驎逼其母段氏自裁。段氏怒曰:「汝兄弟尚逼殺母,安能保社稷?吾豈惜死!」遂自殺。寶議以后謀廢嫡,稱無母之道,不宜成喪,羣臣咸以為然。寶中書令眭邃執意抗言,寶從之而止。
皇始元年,道武南伐。及剋信都,寶大懼,夜來犯營,帝擊破之。寶走中山,遂奔薊。寶子清河王會先守龍城,聞寶被圍,率衆赴難,逢寶於路。寶分奪其軍,以授弟遼西王農等。會怒,襲農殺之,勒兵攻寶。寶走龍城,會追圍之。侍御郎高雲襲敗會師,會奔中山。寶命雲為子,封夕陽公。會至中山,為慕容普隣所殺。寶至龍城,垂舅蘭汗拒之,寶南走奔薊。汗復遣迎。寶以汗,垂之季舅,子盛又汗之壻也,必謂無二,乃還龍城。汗殺之,及子策等百餘人。汗自稱大都督、大單于、昌黎王,號年青龍。以盛子壻,哀而宥之。
盛字道運,寶長子也。垂封為長樂公,寶僭立,進爵為王。蘭汗之殺寶也,以盛為侍中、左光祿大夫。盛乃間汗兄弟,使相疑害。李旱、衛雙、劉志、張真等皆盛之舊昵,汗太子穆並引為腹心。盛結旱等,因汗、穆等醉,夜襲殺之。僭尊號,改年為建平,又號年為長樂。盛改稱庶人大王。盛以寶闇而不斷,遂峻極威刑,於是上下震局。前將軍段璣等夜鼓譟攻盛,傷之。遂輦昇殿,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以後事,熙未至而死。
熙字道文,小字長生,垂之少子也。羣臣與盛伯母丁氏議,以其家多難,宜立長君,遂廢盛子定,迎熙立之。熙立,殺定,年號光始。築龍騰苑,起雲山於苑內。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為妻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遊城南,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惡之,伐其樹,下有虵長丈餘。熙盡殺寶諸子,改年為建始。又為其妻起承華殿,負土於北門,土與穀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極諫,熙大怒,斬之。熙妻當季夏思凍魚膾,仲冬須生地黃,切責不得,加有司大辟。苻氏死,熙擁其屍僵仆絕息,久而乃蘇,悲號擗踴,斬衰食粥。大歛之後,復啟而交接。制百官哭臨,沙門素服。令有司案檢,有淚者為忠,無淚者罪之,羣臣莫不含辛以為淚。及葬,熙被髮徒步,從轜車毀城門而出。長老相謂曰:「慕容氏自毀其門,將不久矣。」衛中將軍馮跋兄弟閉門拒熙,執而殺之。立夕陽公雲為主。雲,寶之養子也,復姓高氏,年號正始。跋又殺雲自立。
雲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遼西歸降。道武以懿為征東大將軍、平州牧、昌黎王。後坐反伏誅。
晃少子德,字玄明,雅為兄垂所重。苻堅滅暐,以德為張掖太守。垂僭號,封范陽王,位司徒。寶即位,以德鎮鄴,大丞相。寶旣東走,羣僚勸德稱尊號,德不從。皇始二年,旣拔中山,道武遣衛王儀攻鄴,德南走滑臺,自稱燕王,號年燕元,置百官。德冠軍將軍苻廣叛於乞活壘,德留兄子和守滑臺,率衆攻廣斬之。而和長史李辯殺和,以城降魏。德無所據,用其尚書潘聦計,據青、齊,入都廣固,僭稱尊號,號年建平。女水竭,德聞而惡之,因而寢疾。兄子超請祈女水,德曰:「人君之命,豈女水所知?」乃以超為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也。旣僭位,號年太上。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煙不出,靈臺令張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煙滅,國其亡乎!」天賜五年,晉將劉裕伐超,超將公孫五樓勸拒之於大峴,不從。裕入大峴,超戰於臨朐,為裕敗。退還廣固,圍之。廣固鬼夜哭,有流星長十餘丈,隕于廣固。城潰,裕執超,送建康市斬之。
姚萇字景茂,出於南安赤亭,燒當之後也。祖柯迴,助魏掎姜維於沓中,以功假綏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晉永嘉之亂,東徙榆眉。劉曜以弋仲為平西將軍,平襄公。後隨石季龍遷于清河灄頭,勒以弋仲為奮武將軍,封襄平公。弋仲死,子襄代,屯於譙城。慕容儁以襄為豫州刺史、丹陽公,屯淮南。自稱大將軍、大單于,為晉將桓溫所敗,奔河東。後為苻眉所殺。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萇第二十四。隨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敗,降於苻堅。從堅征伐,頻有功。堅伐晉,以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謂萇曰:「朕本以龍驤建業,龍驤之號,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堅左將軍竇衝進曰:「王者無戲言,此亦不臧之徵也,惟陛下詧之。」堅默然。及慕容泓起兵華澤,堅遣子衛大將軍叡討之,戰敗,為泓所殺。時萇為叡司馬,懼罪奔馬牧。聚衆萬餘,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號年白雀。數月之間,衆至十餘萬。與慕容沖連和,進屯北地。苻堅出五將山,萇執而殺之。
登國元年,僭稱皇帝,置百官,國號大秦,年曰建初。改長安曰常安,以其太子興鎮之。自擊苻登於安定,敗之。萇病,夢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萇懼,走後宮,宮人迎萇刺鬼,誤中萇陰。鬼相謂曰:「正中死處。」拔矛,出血石餘。寤而驚悸,遂患陰腫,刺之,出血如夢。萇乃狂言,或稱萇,「殺陛下者臣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法」。萇死,子興襲位,祕不發喪。
興字子略,萇長子也。旣滅苻登,然後發喪行服。僭稱皇帝,年號皇初。天興元年,興去皇帝之號,降稱天王,號年洪始。興剋洛陽,以其弟東平公紹鎮之。三年,興遣使來聘,道武遣謁者僕射張濟使於興。天興五年夏,興遣其弟義陽公平率衆四萬侵平陽,攻乾壁六十餘日,陷之。七月,車駕親征。八月,次永安,平募遣勇將率精騎二百闚軍,為前鋒將長孫肥所禽,匹馬不反。平遂退走。帝急追,及於柴壁,圍之。興乃悉舉其衆,救平。帝增築重圍,內以防平之出,外以距興之入。又截汾曲為南北浮橋,乘西岸築圍。帝帥師度蒙阬南四十里,逆擊興。興晨行北引,未及安營,大軍卒至,興衆怖擾。帝知興氣挫,乃南絕蒙阬之口,東杜新阪之隘,守天度,屯賈山,令平水陸路絕,將坐甲而禽之。又令緣汾帶岡樹柵,以衛芻牧者。九月,興從汾西北下,憑壑為壘以自固。興又將數千騎乘西岸,闚視太祖營,朿柏材從汾上流下之,欲以毀橋。官軍鈎取,以為薪蒸。興還壘,道武度其必攻西圍,乃命修塹,增廣之。至夜,興果來攻,梯短不及,棄之塹中而還。興又分其衆,臨汾為壘,叩逼水門,與平相望。帝因截水中,興內外隔絕,士衆喪氣。於是平糧盡,窘急,夜悉衆將突西南而出。興列兵汾西,舉烽鼓譟,為平接援。帝簡諸軍精銳,屯汾西固守,南絕水口。興夜聞聲,望平力戰突免;平聞外鼓,望興攻圍引接。故但叫呼,虛相應和,莫敢逼圍。平不得出,窮逼,乃將二妾赴水死。興安遠將軍不蒙世、揚武將軍雷重等將士四千餘人隨平投水。帝令泅水鈎捕,無得免者。平衆三千餘人,皆歛手受執。擒興尚書右僕射狄伯支已下四十餘人。興遠來救,自觀其窮,力不能免,舉軍悲號,震動山谷,數日不止。頻遣使請和,帝不許,乃班師。興還長安。有雀數萬頭鬬於興廟,毛羽折落,多有死者,月餘乃止。識者曰:「今雀鬬廟上,子孫當有爭亂者乎。」又興殿有聲如牛呴。有二狐入長安,一登興殿屋,走入宮,一入市,求之不得。永興三年,興遣周寶來聘。五年,興遣使來聘,并請進女,明元許之。神瑞元年,興遣兼散騎常侍、尚書吏部郎嚴康來聘。二年,興遣散騎常侍、東武侯姚敞、尚書姚軌奉其西平公主於明元,明元以后禮納之。
泰常元年,興死。長子泓,字元子,僭位,號年永和。晉將劉裕伐泓,長驅入關。泓戰敗請降,裕執之,於建康斬之。
馮跋字文起,小名乞直代,本出長樂信都。慕容永僭號長子,以跋父安為將。永為垂所滅,安東徙昌黎,家于長谷,遂同夷俗。
跋飲酒至一石不亂,諸弟皆不修行業,唯跋恭慎。慕容熙僭號,以跋為殿中左監,稍遷衛中將軍。後坐事逃亡。旣而熙政殘虐,人不堪命。跋乃與從兄萬泥等二十二人結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孫護之室,以誅熙。乃立夕陽公高雲為主。雲以跋為侍中、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武邑公。事皆決跋兄弟。明元初,雲為左右所殺,跋乃自立為燕王,置百官,號年太平。于時永興元年也。
跋撫納契丹等,諸落頗來附之。明元遣謁者于什門喻之,為跋所留。泰常三年,和龍城有赤氣蔽日,自寅至申。跋太史令張穆以為兵氣,勸跋還魏使,奉修職貢,跋不從。明元詔征東大將軍長孫道生討之,跋嬰城固守,道生不剋而還。
二年,跋有疾,其長子永先死,立次子翼為世子,攝國事,勒兵以備非常。跋妾宋氏規立其子受居,深忌翼,謂之曰:「主上疾將瘳,奈何代父臨國乎!」翼遂還。宋氏矯絕內外,遣閽人傳問。翼及跋諸子、大臣並不得省疾,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跋疾甚,福慮宋氏將成其計,乃言於跋弟弘。勒兵而入,跋驚怖而死。弘襲位,翼勒兵出戰不利,遂死。跋有子男百餘人,悉為弘所殺。
弘字文通,跋之少弟也。跋立,為尚書右僕射,封中山公,領中領軍,內掌禁衛,外總朝政。歷位司徒。及自立,乃與宋氏通和。延和元年,太武親討之,弘嬰城固守。其營丘、遼東、成周、樂浪、帶方、玄菟六郡皆降,太武徙其人三萬餘家于幽州。其尚書郭深勸之歸誠進女,乞為附庸,保守宗廟。弘曰:「負釁在前,忿形已露,附降取死。不如守志,更圖所適也。」
先是,弘廢其元妻王氏,黜世子崇,令鎮肥如,以後妻慕容氏子曰王仁為世子。崇母弟廣平公朗、樂陵公邈相謂曰:「禍將至矣!」於是遂出奔遼西,勸崇來降,崇納之。會太武使給事中王德陳示成敗,崇遣邈入朝。太武封崇遼西王,錄其國尚書事,遼西十郡,承制假授文官尚書、刺史,武官征虜已下。弘遣其將封羽率衆圍崇,太武詔永昌王健督諸軍救之。封羽又以凡城降,徙其人三千餘家而還。弘遣其尚書高顒請罪,乞以季女充掖庭。帝許之,徵其子王仁入朝,弘不遣。其散騎常侍劉訓諫,弘大怒,殺之。太武又詔樂平王丕等討之。日就蹙削,上下危懼。弘太常陽復勸弘請罪乞降,令王仁入侍。弘不聽,乃密求迎於高麗。太延二年,高麗遣將葛居盧等率衆迎之,弘乃擁其城內士女入于高麗。先是,其國有狼夜繞城羣嗥,如是終歲。又有鼠集於城西,闐滿數里,西行,至水則在前者銜馬矢,迭相齧尾而度。宿軍地燃,一旬而滅,觸地生蛆,月餘乃止。和龍城生白毛,一尺二寸。
弘至遼東,高麗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爰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慙怒,稱制荅讓之。高麗乃處之於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質任王仁。弘忿怨之,謀將南奔。太武又徵弘於高麗。乃殺之於北豐,子孫同時死者十餘人。弘子朗、邈。朗子熙,在外戚傳。
乞伏國仁,隴西人也。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世祖佑隣,并兼諸部,衆漸盛。父司繁,擁部落降苻堅,堅以為南單于,又拜鎮西將軍,鎮勇士川。司繁死,國仁為將軍。及堅敗,國仁叔步頹叛於隴右。堅令國仁討之,步頹大悅,迎而推之,部衆十餘萬。道武時,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秦河二州牧,號年建義,署置官屬。分部內為十一郡,築勇士城以都之。
國仁死,弟乾歸統事,自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改年為太初,置百官。登國中,遷於金城。城門自壞,乾歸惡之,遷於苑川。尋為姚興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興。拜為河州刺史,封歸義侯。尋遣還苑川。乾歸乃背姚興,私稱秦王,置百官,號年更始。遣使請援,明元許之。田于五溪,有梟集其手,尋為其兄子公府所殺。
子熾盤殺公府,代統任。熾盤自稱大將軍、河南王,改年為永康。後襲禿髮傉檀於樂都,滅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為建弘。後遣其尚書郎莫者胡、積射將軍乞伏又寅貢金二百斤,請伐赫連昌,太武許之。及統萬事平,熾盤乃遣其叔平遠將軍泥頭、弟安遠將軍安度質於京師。又使其中書侍郎王愷、丞相從事中郎烏訥闐奉表貢其方物。熾盤死,子慕末統任。
慕末字安石跋。旣立,改年為永弘。其尚書隴西辛進嘗隨熾盤遊後園,進彈鳥,丸誤傷慕末母面。至是,誅進五族二十七人。慕末弟殊羅蒸熾盤左夫人禿髮氏,慕末知而禁之。殊羅與叔父什夤謀殺慕末,使禿髮氏盜門籥。籥誤,門不開。門者以告,慕末收其黨,盡殺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莫末怒,刳其腹,投屍於河。什夤母弟白養及去列,頗有怒言,又殺之。政刑酷濫,內外崩離,部人多叛。
後為赫連定所逼,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太武。太武許以安定以西,平涼以東封之。慕末乃焚城邑,毀寶器,率戶萬五千至高田谷。為赫連定所拒,遂保南安。太武遣師迎之,慕末衛將軍吉毗固諫,以為不宜內徙,慕末從之。赫連定遣其北平公韋代率衆萬人攻南安。城內大飢,人相食。神四年,慕末及宗族五百餘人出降,送于上邽,遂為定滅。
大沮渠蒙遜,本張掖臨松盧水人也。匈奴有左沮渠官,蒙遜之先為此職,羌之酋豪曰大,故以官為氏,以大冠之。世居盧水為酋豪。遜高祖暉仲歸、曾祖遮,皆雄健有勇名。祖祁復延,封伏地王。父法弘,襲爵。苻氏以為中田護軍。
蒙遜代父領部曲,有勇略,多計數,頗曉天文,為諸胡所推服。呂光自王於涼土,使蒙遜自領營人,配箱直。又以蒙遜叔父羅仇為西平太守。後遣其子慕率羅仇伐乞伏乾歸於枹罕,為乾歸所敗,殺之。蒙遜求還葬羅仇,因聚衆屯金山,與從兄晉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稱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為張掖太守,封臨池侯,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業又自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忌蒙遜威名,微疏遠之。天興四年,蒙遜內不自安,請為西安太守。蒙遜欲激怒其衆,乃密誣告男成叛逆,業殺之。蒙遜泣而告衆,陳欲復讎之意。男成素有恩信,衆情怨憤,泣而從之。蒙遜因舉兵攻殺業,私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年號永安。居張掖。是月,涼武昭王亦起兵,年號庚子。
永興中,蒙遜剋姑臧,遷居之,改號玄始元年,自稱河西王,置百官。頻遣使朝貢。蒙遜寢於新臺,閹人王懷祖斫蒙遜,傷足。蒙遜妻孟氏禽懷祖斬之。及聞晉滅姚泓,怒甚。有校郎言事於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研研然也!」遂殺之。尋稱藩于晉。泰常中,蒙遜剋敦煌,改年承玄。後又稱蕃于宋,并求書,宋文帝並給之。蒙遜又就宋司徒王弘求搜神記,弘與之。
中,遣尚書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貢,上表稱臣。前後貢使相望。後遣子安周內侍。太武遣兼太常李順持節拜蒙遜為假節,加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使崔浩為冊書以襃賞之。蒙遜又改義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遜死,詔遣使監護喪事,私謚武宣王。蒙遜性淫忌,忍於刑戮,閨庭之中,略無風禮。
第三子牧犍統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并遣使通宋,受宋襃授。先是,太武遣李順迎蒙遜女為夫人,會蒙遜死,牧犍受蒙遜遺意,送妹於京師,拜為右昭儀。改稱承和元年。太武又遣李順拜牧犍為使持節、侍中、都督涼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無功受賞,乃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詔不許。牧犍尚太武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謝,獻馬五百匹,黃金百斤。繇又表請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號。朝議謂禮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國內可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詔從之。牧犍遣建節將軍沮渠旁周朝京師,太武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有差,并徵世子封壇入侍。牧犍乃遣封壇朝京師。
太延五年,太武遣尚書賀羅使涼州,且觀虛實。帝以牧犍雖稱藩致貢,而內多乖悖,於是親征之。詔公卿為書讓之,數其罪十二。官軍濟河,牧犍曰:「何故爾也?」用其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蠕蠕。遣大將董來萬餘人拒軍於城南,戰退。車駕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聞蠕蠕內侵善無,幸車駕返旆,遂嬰城自守。牧犍兄子祖踰城出降,具知其情。太武乃引諸軍進攻,牧犍兄子萬年率麾下又來降。城拔,牧犍與左右文武,面縛請罪,詔釋其縛。徙涼州人三萬餘家于京師。初,太延中,有一老父投書於敦煌城東門,忽然不見。其書紙八字,文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又於震電所得石,丹書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帶石,樂七年。」帶石青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將軍董來曰:「祀豈有知乎!」遂毀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滅。初,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與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醫乘傳救公主,得愈。上徵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於酒泉。上大怒。旣剋,猶以妹壻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禮葬焉。又為蒙遜置守冢三十家,授牧犍征西大將軍,王如故。
初,官軍未入之間,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銀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閉,百姓因之入盜,巨細蕩盡。有司求賊不得。真君八年,其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乃窮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藥,前後隱竊殺人,乃有百數,姊妹皆為左道,朋行淫佚,曾無愧顏。始賔沙門曰曇無讖,東入鄯善,自云能使鬼療病,令婦人多子。與鄯善王妹曼頭陁林淫通,發覺,亡奔涼州。蒙遜寵之,號曰聖人。曇無讖以男女交接術教授婦女,蒙遜諸女、子婦,皆往受法。太武聞諸行人言曇無讖術,乃召之。蒙遜不遣,遂發露其事,拷訊殺之。至此,帝知之,於是賜昭儀沮渠氏死,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猶與故臣交通謀反,詔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牧犍死。與主決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禮,謚曰哀王。及公主薨,詔與牧犍合葬。公主無男,有女,以國甥得襲母爵為武威公主。
蒙遜子季義,位東雍州刺史。真君中,與河東薛安都謀逆,召至京師,付其兄弟扼殺之。萬年、祖並以先降,萬年拜張掖王,祖廣武公。後坐謀逆,俱死。
初,牧犍之敗,弟樂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渾,太武遣鎮南將軍奚眷討之。牧犍弟酒泉太守無諱奔晉昌,乃使弋陽公元潔守酒泉。真君初,無諱圍酒泉,陷之。又圍張掖,不能剋,退保臨松。太武不伐,詔諭之。時永昌王健鎮涼州,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健,求奉酒泉。又送潔及統帥兵士于健軍。二年,太武遣使拜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尋以無諱復規叛,遣南陽公奚眷討酒泉,剋之。無諱遂謀度流沙,遣安周西擊鄯善。鄯善欲降,會魏使者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剋,退保東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龍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從安周。鄯善大亂。無諱遂度流沙,士卒渴死者太半,仍據鄯善。先是高昌太守闞爽為李寶舅唐契所攻,聞無諱至鄯善,使詐降,欲令無諱與唐契相擊。無諱留安周住鄯善,從焉耆東北趣高昌。會蠕蠕殺唐契,爽拒無諱。無諱將衛興奴遂屠其城。爽奔蠕蠕,無諱因留高昌。五年夏,無諱病死,安周立,為蠕蠕所并。
梁帝蕭詧字理孫,蘭陵人,武帝之孫,昭明太子統之第三子也。幼好學,善屬文,尤長佛義,特為梁武嘉賞。梁普通中,封曲江縣公。及昭明太子薨,封詧岳陽郡王,位東揚州刺史,領會稽太守。初,昭明卒,梁武捨詧兄弟而立簡文,內常愧之,故寵亞諸子。以會稽人物殷阜,一都之會,故有此授,以慰其心。詧旣以其昆季不得為嗣,常懷不平。又以梁武衰老,朝多秕政,有敗亡之漸。遂蓄聚貨財,交通賔客,招募輕俠,折節下之。其勇敢者,多歸附焉。左右遂至數千人,皆厚加資給。
中大同元年,除西中郎將、雍州刺史,都督五州諸軍事,寧蠻校尉。詧以襄陽形勝之地,又梁武創基之所,時平足以樹根本,時亂足以圖霸功,遂務修刑政。太清二年,梁武以詧兄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纘恃才輕譽,州府迎候有闕。譽深銜之,遂託疾不與相見。後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構譽及詧於梁元帝,元帝令其世子方等及王僧辯相繼攻譽。譽告於詧,詧聞之大怒。及梁元將援建業,令所督諸州並發兵赴都。詧遣府司馬劉方貴領兵為前軍,出漢口。及將發,梁元又使諮議參軍劉召詧自行,詧不從。而方貴潛與梁元相知,剋期襲詧。未及發,會詧以他事召方貴,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梁元乃厚資遣張纘,若將述職,而密援方貴。纘次大隄,而樊城已陷。詧擒方貴兄弟黨與,並斬之。詧時以譽危急,乃留諮議參軍蔡大寶守襄陽,率衆伐江陵以救之。梁元大懼,乃遣參軍庾謂詧曰:「以姪伐叔,逆順安在?」詧曰:「家兄無罪,屢被攻圍,七父若顧先恩,豈應若是?如能退兵湘水,吾便旋旆襄陽。」時攻柵不剋,會大雨暴至,平地四尺,衆頗離心。軍主杜岸、岸弟幼安及其兄子龕,以其屬降於江陵。詧夜遁歸襄陽,器械輜重多沒於湕水。詧恐不能自固,乃遣蔡大寶求附庸于西魏。時西魏大統十五年也。周文令丞相東閣祭酒榮權使焉。
是歲,梁元令柳仲禮圖襄陽,詧乃遣妃王氏及世子嶚為質,請救。周文令榮權報命,仍遣開府楊忠為援。十六年,忠擒仲禮,平漢東。西魏命詧發喪嗣位,使假散騎常侍鄭孝穆及榮權策命詧為梁王。乃於襄陽置百官,承制封拜。十七年,留尚書僕射蔡大寶守雍部,而朝于京師。周文謂曰:「王之來此,頗由榮權。」乃召權見,曰:「權吉士也,寡人與之從事,未嘗見失信。」詧曰:「榮常道二國之言無私,故詧今者得歸誠魏闕耳。」
魏恭帝元年,周文命柱國于謹伐江陵,詧以兵會之。及江陵平,周文命詧主梁嗣,居江陵東城,資以江陵一州之地。其襄陽所統,盡入於周。詧乃稱皇帝於其國,年號大定。追尊其父統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統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又尊其所生母龔氏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其慶賞刑威,官方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則稱臣,奉朝廷正朔。至於爵命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戎章勳級,則又兼用柱國等官。又追贈叔父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贈兄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周文仍置江陵防主,統兵居於西城,外云助詧備禦,內實防詧。
初,江陵滅,梁元將王琳據湘州,志圖匡復。及詧立,琳乃遣其將潘純陁、侯方兒來寇。詧禦之,純陁等退歸夏口。詧之四年,詧遣其大將軍王操略取王琳之長沙、武陵、南平等郡。五年,王琳又遣其將雷文柔襲陷監利郡,太守蔡大有死之。尋而琳與陳人相持,稱蕃乞師於詧,詧許之。師未出而琳軍敗,附於齊。是歲,其太子巋來朝京師。六年四月,大雨震,前殿崩,壓二百餘人。七年冬,有鵩鳥鳴于寢殿。八年二月,詧終于前殿,時年四十四。是歲,周保定二年也。八月,葬于平陵,謚曰宣皇帝,廟號中宗。
詧少有大志,不拘小節,雖多猜忌,而知人善任使,撫將士有恩,能得其死力。性不飲酒,安於儉素。事母以孝聞。又不好聲色,尤惡見婦人,雖相去數步,亦云遙聞其臭。經御婦人之衣。更不著,並皆棄之。一幸姬媵,病卧累旬。又惡見人髮,白事者,必方便避之,擔輿者,冬月必須裹頭,夏月則加蓮葉帽。其在東揚州,頗放誕,省覽簿領,好為戲弄之言,以此獲譏於世。
及江陵平,宿將尹德毅謂詧曰:「臣聞人主之行,與疋夫不同。疋夫者,飾小行,競小廉,以取名譽;人主者,定天下,安社稷,以成大功。今魏虜貪惏,罔顧弔伐之義,俘囚士庶,並充軍實。然此等戚屬,咸在江東。悠悠之人,可門到戶說?旣塗炭至此,咸謂殿下為之。殿下旣殺人父兄,孤人子弟,人盡讎也,又誰與為國?但魏之精銳,盡萃於此,犒師之禮,非無故事。若殿下為設享會,固請于謹等為歡,彼無我虞,當相率而至,預伏武士,因而斃之。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官僚,隨即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死;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纘堯復禹,萬世一時。」詧謂德毅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甚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則鄧祁侯所謂人將不食吾餘。」旣而闔城長幼,被虜入關,又失襄陽之地。詧恨,乃曰:「不用德毅之言,以至於是!」又見邑居殘毀,干戈日用,恥其威略不振,常懷憂憤,乃著愍時賦以見志焉。居常怏怏,每誦「老馬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未嘗不盱衡扼腕歎吒者久之。遂以憂憤發背而死。
詧篤好文義,所著文集十五卷,內典華嚴、般若、法華、金光明義疏三十六卷,並行於世。武帝又命其太子巋嗣位,年號天保。
巋字仁遠,詧之第三子也。機辯有文學,善於撫御,能得其下歡心。嗣位之元年,尊其祖母龔太后曰太皇太后,嫡母王皇后曰皇太后,所生曹貴嬪曰皇太妃。其年五月,其太皇太后薨,謚曰元太后。九月,其太妃又薨,謚曰孝皇太妃。二年,其皇太后薨,謚曰宣靜皇后。
五年,陳湘州刺史華皎、巴州刺史戴僧朔並來附。皎送其子玄響為質於巋,仍請兵伐陳。巋上言其狀。武帝詔衛公直督荊州總管權景宣、大將軍元定等赴之。巋亦遣其柱國王操率水軍二萬,會皎於巴陵。旣而與陳將吳明徹等戰於沌口,直軍不利,元定遂沒,巋大將軍李廣等亦為陳人所虜,長沙、巴陵並陷於陳。衛公直乃歸罪於巋之柱國殷亮。巋雖以退敗不獨罪亮,然不敢違命,遂誅之。吳明徹乘勝攻剋巋河東郡,獲其守將許孝敬。明年,明徹進寇江陵,引江水灌城。巋出頓紀南,以避其銳。江陵副總管高琳與其尚書僕射王操拒守。巋馬軍主馬武、吉徹等擊明徹,明徹退保公安,巋乃還江陵。巋之八年,陳又遣其司空章昭達來寇,江陵總管陸騰及巋之將士擊走之。昭達又寇竟陵之青泥,巋令其大將軍許世武赴援,大為昭達所破。
初,華皎、戴僧朔從衛公直與陳人戰敗,率其麾下數百人歸於巋。巋以皎為司空,封江夏郡公;僧朔為車騎將軍,封吳興縣侯。巋之十年,皎將來朝,至襄陽,請衛公直曰:「梁主旣失江南諸郡,人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豈使齊桓、楚莊獨擅救衛復陳之美?望借數州,以裨梁國。」直然之,乃遣使言狀。帝許之,詔以基、平、鄀三州歸之於巋。
及平齊,巋朝於鄴,帝雖以禮接之,然未之重也。巋知之,後因宴承間,乃陳其父荷周文拯救之恩,并敘二國艱虞,脣齒掎角之事。辭理辯暢,因涕泣交流,帝亦為之歔欷。自是大加賞異,禮遇日隆。後帝復與之宴,齊氏故臣叱列長叉亦預焉,帝指謂巋曰:「是登陴罵朕者也。」巋曰:「長叉未能輔桀,翻敢吠堯!」帝大笑。及酒酣,帝又命琵琶自彈之,仍謂巋曰:「當為梁主盡歡。」巋乃起請舞,帝曰:「王乃能為朕舞乎?」巋曰:「陛下旣親撫五絃,臣何敢不同百獸?」帝大悅,賜雜繒萬段、良馬數十疋,并賜齊後主妓妾,及帝所乘五百里駿馬以遣之。
及隋文帝執政,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等各起兵。時巋將帥皆密請興師,與迥等為連衡之勢,進可以盡節於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巋以為不可。俄而消難奔陳,迥等相次破滅。隋文帝旣踐極,恩禮彌厚,遣使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萬疋、馬五百疋。開皇二年,隋文帝備禮納巋女為晉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罷江陵總管,巋專制其國。四年,來朝長安。帝甚敬待之,詔巋位在王公之上。巋被服端麗,進退閑雅,天子矚目,百僚傾慕。帝賜巋縑萬疋,珍玩稱是。及還,親執其手謂之曰:「梁主久滯荊楚,未復舊都,朕當振旅長江,相送旋反。」巋拜謝而歸。五年五月,寢疾薨。臨終上表奉辭,并獻所服金裝劒,帝覽而嗟悼。巋在位二十三年。梁之臣子,葬之顯陵,謚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
巋孝悌慈仁,有君人之量。四時祭享,未嘗不悲慕流涕。性尤儉約,御下有方,境內安之。所著文集及孝經、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並行於世。文帝又命其太子琮嗣位。
琮字溫文,性俶儻不羈,博學有文義。兼善弓馬,遣人伏地持帖,琮奔馬射之,十發十中,持帖者亦不懼。初封東陽王,尋立為梁太子。及嗣位,帝賜以璽書,敦勉之。又賜梁之大臣璽書,誡勉之。時琮年號廣運,有識者曰:「運之為字,軍走也,吾君將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將軍戚昕以舟師襲陳公安,不剋而還。文帝徵琮叔父岑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公,因留不遣。復置江陵總管以監之。琮所署大將軍許世武密以城召陳將宜黃侯陳紀,謀泄,琮誅之。
後二歲,上徵琮入朝,率臣下二百餘人朝京師。江陵父老莫不殞涕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來朝,遣武鄉公崔弘度將兵戍之。軍至鄀州,琮叔父巖及弟瓛等懼弘度掩襲之,遂引陳人至城下,虜居人而叛。於是廢梁國。上遣左僕射高熲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給復十年。梁二主各給守墓十戶,拜琮柱國,賜爵莒國公。
自詧初即位,歲在乙亥,至是,歲在丁未,凡三十三載而亡。
琮至煬帝嗣位,甚見親重,拜內史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緦麻以上,並隨才擢用,於是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自嬰,退朝縱酒而已。內史令楊約與琮同列,帝令約宣旨誡勵。約復以私情諭之,琮曰:「琮若復事事,則何異公哉?」約笑而退。約兄素時為尚書令,見琮嫁從父妹於鉗耳氏,謂曰:「公帝王之族,何乃適妹鉗耳氏?」琮曰:「前已嫁妹於侯莫陳氏,此復何疑?」素曰:「鉗耳,羌也;侯莫陳,虜也。何得相比?」琮曰:「以羌異虜,未之前聞。」素慙而止。琮雖羇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常與賀若弼深友,弼旣誅,復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卒,贈左光祿大夫。
子鉉,位襄城通守。復以琮弟子鉅為梁公。鉅小名曰藏,煬帝甚昵之,以為千牛。與宇文皛出入宮掖,伺詧內外。帝每有遊宴,鉅未嘗不從。遂於宮中,多行淫穢。江都之變,為宇文化及所殺。
詧子嶚,追謚孝惠太子;巖,封安平王;岌,封東平王;岑,封河間王,後改封吳郡王。琮弟瓛,義興王;瑑,晉陵王;璟,臨海王;珣,南海王;瑒,義安王;瑀,新安王。
詧之居帝位,以蔡大寶為股肱,王操為腹心,魏益德、尹正、薛暉、許孝敬、薛宣為爪牙,甄玄成、劉盈、岑善方、傅淮、褚珪、蔡大業典衆務,張綰以舊齒處顯位,沈重以儒學蒙厚禮。自餘多所獎拔,咸盡其器能。及巋纂業,親賢並用。將相則華皎、殷亮、劉忠義,宗室則蕭欣、蕭翼,人望則蕭確、謝溫、柳洋、王湜、徐岳,外戚則王洋、王誦、殷璉,文章則劉孝勝、范迪、沈居游、君公、柳信言,政事則袁敞、柳莊、蔡延壽、甄詡、皇甫茲。故能保其疆土而和其人焉。今載詧子嶚等及蔡大寶以下尤著者,附于左。其在梁、陳、隋已有傳,及巋諸子未任職者,則不兼錄。
嶚字道遠,詧之長子也。母曰宣靜皇后。詧之為梁王,立為世子。尋病卒。及詧稱帝,追謚焉。
巖字義遠,詧第五子也。性仁厚,善撫接,歷尚書令、太尉、太傅。入陳,授東揚州刺史。及陳亡,百姓推巖為主。為總管宇文述所破,伏法於長安。
岌,詧第六子也。性淳和,位至侍中、中衛將軍。巋之五年,卒。贈司空,謚曰孝。
岑字智遠,詧第八子也。位至太尉。性簡貴,御下嚴整。及琮嗣位,自以望重屬尊,頗有不法。故隋文徵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郡公。
瓛字欽文,巋第三子也。幼有令譽,能屬文。位荊州刺史,頗有能名。崔弘度兵至鄀州,瓛懼,與其叔父巖奔陳。陳主以為侍中、吳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吳父老皆曰:「吾君之子。」陳亡,吳人推之為主。吳人見梁武、簡文及詧、巋等兄弟中並第三,而踐尊位。瓛自以巋第三子,深自矜負。有謝異者,頗知廢興,梁陳之際,言無不驗,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陳主被禽,異奔瓛,由是益為衆所歸。宇文述討之,瓛遣王襃守吳州,自將拒述。述遣兵別道襲襃,襃衣道士服,棄城而遁。瓛敗,將左右數人,逃于太湖,匿于人家。被執,述送長安斬之。
璟,仕隋,尚衣奉御;瑒,衛尉卿、祕書監、陶丘侯;瑀,內史侍郎、河池太守。
蔡大寶字敬位,濟陽考城人。祖履,齊尚書祠部郎。父點,梁尚書儀曹郎、南兗州別駕。
大寶少孤,而篤學不倦,善屬文。初以明經對策第一,解褐武陵王國左常侍。嘗以書干僕射徐勉,勉大賞異,乃令與其子遊處,所有墳籍,盡以給之。遂博覽羣書,學無不綜。詧初出第,勉仍薦大寶為侍讀,兼掌記室。尋除尚書儀曹郎。詧出鎮會稽,大寶詣選曹求諮議,不得,以為記室。大寶攘臂而出曰:「不為孫秀,非人也。」詧蒞襄陽,遷諮議參軍,謀謨皆自大寶出。及梁元與河東王譽結隙,詧令大寶使江陵以觀之。梁元素知大寶,見之甚悅,乃示所制玄覽賦,令注解焉。三日而畢。梁元大嗟賞之,贈遺甚厚。大寶還,白詧云:「湘東必有異圖,禍亂將作,不可下援臺城。」詧納之。
及詧於江陵稱帝,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進位柱國、軍師將軍,封安豐縣侯。巋嗣位,冊授司空、中書監、中權大將軍、領吏部尚書。固讓司空,許之,加特進。巋之三年,卒。及葬,巋三臨其喪。贈司徒,進爵為公,謚曰文凱,配食詧廟。
大寶性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詧之章表、書記、教令、詔冊,並大寶專掌之。詧推心委任,以為謀主。時人以詧之有大寶,猶劉先主之有孔明焉。所著文集三十卷,及尚書義疏,並行於世。
有四子。次子延壽有器識,博涉經籍,尤善當世之務。尚詧女宣城公主,歷中書郎、尚書右丞、吏部郎、御史中丞。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祕書丞。終於成州刺史。
大寶弟大業,字敬道。有至行,位散騎常侍、衛尉卿、都官尚書、太常卿。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簡。有五子,允恭最知名。位太子舍人。梁滅入陳,為尚書庫部郎。陳亡仕隋,起居舍人。
王操字子高,其先太原晉陽人,詧母龔氏之外弟也。性敦厚,有籌略。初為詧外兵參軍,親任亞於蔡大寶。及詧稱帝,歷五兵尚書、郢州刺史,進位柱國,封新康縣侯。巋嗣位,授鎮右將軍、尚書僕射。及吳明徹為寇,巋出頓紀南,操撫循將士,莫不用命。明徹旣退,江陵獲全,操之力也。遷侍中、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領荊州刺史。操旣位居朝右,每自挹損,深得當時之譽。卒,巋舉哀於朝堂,流涕曰:「天不使吾平蕩江表,何奪吾賢相之速也!」及葬,親祖於瓦官門。贈司空,進爵為公,謚曰康節。
有七子,次子衡最知名。有才學,位中書、黃門侍郎。
魏益德,襄陽人也。有材幹,膽勇過人。詧稱帝,進位柱國,封上黃縣侯。卒,贈司空,謚曰忠壯,進爵為公。巋之五年,以益德配食詧廟。
尹正,其先天水人。詧蒞雍州,正為其府中兵參軍。禽張纘,獲杜岸,皆正之力。詧稱帝,除護軍將軍,位柱國,封新野縣侯。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剛。巋之五年,以正配食詧廟。
子德毅,多權略,位大將軍。後以見疑賜死。
甄玄成字敬平,中山人。博達經史,善屬文。少為簡文所知。以錄事參軍隨詧鎮襄陽,轉中記室參軍,頗參政事。以江陵甲兵殷盛,遂懷貳心,密書與元帝,具申誠款。或有得其書,送於詧。詧深信佛法,常願不殺誦法華經人。玄成素誦法華經,遂以此獲免。詧後見之,常曰:「甄公好得法華經力。」後位吏部尚書,有文集二十卷。
子詡,少沈敏,閑習政事。歷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終於太府少卿。
岑善方字思義,南陽棘陽人。祖惠甫,給事中。父昶,散騎侍郎。善方有器局,博綜經史。以刑獄參軍隨詧至襄陽。詧初請內附,以善方兼記室充使,往來凡數十反。魏恭帝二年,封長寧縣公。及詧稱帝,位散騎侍郎、起部尚書。善方性清慎,有當世幹能,故詧委以機密。卒,贈太常卿,謚曰敬。所著文集十卷。
有七子,並有操行。之元、之利、之象最知名。之元太子舍人,早卒。之利仕隋,位零陵郡丞。之象仕隋,尚書虞部員外侍郎,邵陵、上宜、渭南、邯鄲四縣令。
宗如周,南陽人。有才學,以府僚隨詧,後至度支尚書。如周面狹長,詧以法華經云:「聞經隨喜,而不狹長。」嘗戲之曰:「卿何為謗經?」如周踧踖,自陳不謗。詧又謂之如初。如周懼,出告蔡大寶。大寶知其旨,笑謂之曰:「君當不謗餘經,正應不信法華耳。」如周乃悟。又嘗有人訴事於如周,謂為經作如州官也。乃曰:「某有屈滯,故來訴如州官。」如周曰:「爾何小人,敢呼我名!」其人慙謝曰:「祗言如周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則不敢喚如周官作如州。」如周乃笑曰:「令卿自責,見侮反深。」衆咸服其寬雅。
袁敞,陳郡人。祖昂,司空。父士俊,安成內史。敞少有識量,博涉文史。以吏部郎使詣周。時主者以敞班在陳使之後,敞固不從命曰:「昔陳之祖父,乃梁諸侯下吏,盜有江東。今周朝宗萬國,招攜以禮。若使梁之行人在陳之後,便恐彝倫失序。豈使臣之所望焉。」主者不能屈,遂以狀奏。周武帝善之,乃詔敞與陳使異日而進。使還,以稱旨,遷侍中。轉左戶尚書。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終於譙州刺史。
論曰:自金行運否,中原喪亂,元氏唯天所命,方一函夏。鐵弗、徒何之輩,雖非行錄所歸,觀其遞為割據,亦一時之傑。然而卒至夷滅,可謂魏之驅除。
梁主任術好謀,愛賢養士,蓋有英雄之志,霸王之略焉。及淮海版蕩,骨肉猜貳,擁衆自固,稱藩內款,終能據有全楚,中興頹運。雖土宇殊於舊邦,而位號同於曩日。貽厥自遠,享國雖短,不可謂賢哉!嗣子纂業,增修遺構,賞罰得衷,舉厝有方。密邇寇讎,則威略具舉;朝宗上國,則聲猷遠振。豈非繼世之令主乎?琮大去其邦,因而不反,遂為外戚。不事自持,蓋亦守滿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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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四‧列傳第八十二  高麗 百濟 新羅 勿吉 奚 契丹 室韋 豆莫婁 地豆干 烏洛侯 流求 倭
蓋天地之所覆載至大,日月之所照臨至廣。萬物之內,生靈寡而禽獸多;兩儀之間,中土局而殊俗曠。人寓形天地,稟氣陰陽,愚智本於自然,剛柔繫於水土。故霜露所會,風氣所通,九川為紀,五岳作鎮,此之謂諸夏,生其地者,則仁義所出;昧谷嵎夷,孤竹北戶,限以丹徼紫塞,隔以滄海交河,此之謂荒裔,感其氣者,則凶德行稟。若夫九夷、八狄,種落繁熾,七戎、六蠻,充牣邊鄙,雖風土殊俗,嗜慾不同,至於貪而無厭,狠而好亂,強則旅拒,弱則稽服,其揆一也。
秦皇鞭笞天下,黷武於遐方;漢武士馬強盛,肆志於遠略。匈奴已却,其國乃虛;天馬旣來,其人亦困。是知鴈海龍堆,天所以絕夷夏也;炎方朔漠,地所以限內外也。況乎時非秦、漢,志甚嬴、劉,逆天道以求其功,殫人力而從所欲,顛墜之釁,固不旋踵。是以先王設教,內諸夏而外夷狄;往哲垂範,美樹德而鄙廣地。雖禹迹之東漸西被,不過海及流沙;王制之自北徂南,裁猶穴居交趾。豈非道貫三古,義高百代者乎!
自魏至隋,巿朝屢革,其四夷朝享,亦各因時。今各編次,備四夷傳云。
高句麗,其先出夫餘。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旣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餘王棄之與犬,犬不食;與豕,豕不食;棄於路,牛馬避之;棄於野,衆鳥以毛茹之。王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母以物裹置暖處,有一男破而出。及長,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餘人以朱蒙非人所生,請除之。王不聽,命之養馬。朱蒙私試,知有善惡,駿者減食令瘦,駑者善養令肥。夫餘王以肥者自乘,以瘦者給朱蒙。後狩于田,以朱蒙善射,給之一矢。朱蒙雖一矢,殪獸甚多。夫餘之臣,又謀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乃與焉違等二人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濟無梁。夫餘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孫,今追兵垂及,如何得濟?」於是魚鼈為之成橋,朱蒙得度。魚鼈乃解,追騎不度。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一著麻衣,一著衲衣,一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高為氏。其在夫餘妻懷孕,朱蒙逃後,生子始閭諧。及長,知朱蒙為國王,即與母亡歸之。名曰閭達,委之國事。
朱蒙死,子如栗立。如栗死,子莫來立,乃并夫餘。
漢武帝元封四年,滅朝鮮,置玄菟郡,以高句麗為縣以屬之。漢時賜衣幘朝服鼓吹,常從玄菟郡受之。後稍驕,不復詣郡,但於東界築小城受之,遂名此城為幘溝漊。「溝漊」者,句麗「城」名也。王莽初,發高句麗兵以伐胡,而不欲行,莽強迫遣之,皆出塞為寇盜。州郡歸咎於句麗侯騶,嚴尤誘而斬之。莽大悅,更名高句麗,高句麗侯。光武建武八年,高句麗遣使朝貢。
至殤、安之間,莫來裔孫宮,數寇遼東。玄菟太守蔡風討之,不能禁。
宮死,子伯固立。順、和之間,復數犯遼東,寇抄。靈帝建寧二年,玄菟太守耿臨討之,斬首虜數百級,伯固乃降,屬遼東。公孫度之雄海東也,伯固與之通好。
伯固死,子伊夷摸立。伊夷摸自伯固時,已數寇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餘戶。建安中,公孫康出軍擊之,破其國,焚燒邑落,降胡亦叛。伊夷摸更作新國。其後伊夷摸復擊玄菟,玄菟與遼東合擊,大破之。
伊夷摸死,子位宮立。始位宮曾祖宮,生而目開能視,國人惡之。及長凶虐,國以殘破。及位宮亦生而視人,高麗呼相似為「位」,以為似其曾祖宮,故名位宮。位宮亦有勇力,便鞍馬,善射獵。魏景初二年,遣太傅、司馬宣王率衆討公孫文懿,位宮遣主簿、大加將數千人助軍。正始三年,位宮寇遼西安平。五年,幽州刺史毋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位宮,大戰於沸流。敗走,儉追至峴,懸車束馬登丸都山,屠其所都。位宮單將妻息遠竄。六年,儉復討之,位宮輕將諸加奔沃沮。儉使將軍王頎追之,絕沃沮千餘里,到肅慎南,刻石紀功。又刊丸都山、銘不耐城而還。其後,復通中夏。
晉永嘉之亂,鮮卑慕容廆據昌黎大棘城,元帝授平州刺史。位宮玄孫乙弗利頻寇遼東,廆不能制。
弗利死,子釗代立。魏建國四年,慕容廆子晃伐之,入自南陝,戰於木底,大破釗軍,追至丸都。釗單馬奔竄,晃掘釗父墓,掠其母妻、珍寶、男女五萬餘口,焚其室,毀丸都城而還。釗後為百濟所殺。
及晉孝武太元十年,句麗攻遼東、玄菟郡。後燕慕容垂遣其弟農伐句麗,復二郡。垂子寶以句麗王安為平州牧,封遼東、帶方二國王,始置長史、司馬、參軍官。後略有遼東郡。
太武時,釗曾孫璉始遣使者詣安東,奉表貢方物,并請國諱。太武嘉其誠款,詔下帝系名諱於其國。使員外散騎侍郎李敖拜璉為都督遼海諸軍事、征東將軍、領東夷中郎將、遼東郡公、高句麗王。敖至其所,居平壤城,訪其方事,云:去遼東南一千餘里,東至柵城,南至小海,北至舊夫餘,人戶參倍於前魏時。後貢使相尋,歲致黃金二百斤、白銀四百斤。時馮弘率衆奔之,太武遣散騎常侍封撥詔璉,令送弘。璉上書稱當與弘俱奉王化,竟不遣。太武怒,將往討之。樂平王丕等議待後舉,太武乃止。而弘亦尋為璉所殺。
後文明太后以獻文六宮未備,敕璉令薦其女。璉奉表云:女已出,求以弟女應旨。朝廷許焉,乃遣安樂王真、尚書李敷等至境送幣。璉惑其左右之說,云朝廷昔與馮氏婚姻,未幾而滅其國。殷鑒不遠,宜以方便辭之。璉遂上書,妄稱女死。朝廷疑其矯拒,又遣假散騎常侍程駿切責之,若女審死,聽更選宗淑。璉云:「若天子恕其前愆,謹當奉詔。」會獻文崩,乃止。至孝文時,璉貢獻倍前,其報賜亦稍加焉。時光州於海中得璉遣詣齊使餘奴等,送闕。孝文詔責曰:「道成親殺其君,竊號江左,朕方欲興滅國於舊邦,繼絕世於劉氏。而卿越境外鄉,交通篡賊,豈是藩臣守節之義?今不以一過掩舊款,即送還藩。其感恕思愆,祗承明憲,輯寧所部,動靜以聞。」
太和十五年,璉死,年百餘歲。孝文舉哀於東郊,遣謁者僕射李安上策贈車騎大將軍、太傅、遼東郡公、高句麗王,謚曰康。又遣大鴻臚拜璉孫雲使持節、都督遼海諸軍事、征東將軍、領護東夷中郎將、遼東郡公、高句麗王。賜衣冠服物車旗之飾。又詔雲遣世子入朝,令及郊丘之禮。雲上書辭疾,遣其從叔升于隨使詣闕。嚴責之。自此,歲常貢獻。正始中,宣武於東堂引見其使芮悉弗,進曰:「高麗係誠天極,累葉純誠,地產土毛,無愆王貢。但黃金出夫餘,珂則涉羅所產。今夫餘為勿吉所逐,涉羅為百濟所并。國王臣雲惟繼絕之義,悉遷于境內。二品所以不登王府,實兩賊之為。」宣武曰:「高麗世荷上將,專制海外,九夷黠虜,實得征之。昔方貢之愆,責在連率。宜宣朕旨於卿主,務盡威懷之略,使二邑還復舊墟,土毛無失常貢也。」
神龜中,雲死,靈太后為舉哀於東堂。遣使策贈車騎大將軍、領護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又拜其世子安為鎮東將軍、領護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正光初,光州又於海中執得梁所授安寧東將軍衣冠劒珮,及使人江法盛等,送京師。
安死,子延立。孝武帝初,詔加延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領護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句麗王。天平中,詔加延侍中、驃騎大將軍,餘悉如故。
延死,子成立。訖於武定已來,其貢使無歲不至。大統十二年,遣使至西魏朝貢。及齊受東魏禪之歲,遣使朝貢于齊。齊文宣加成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領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如故。天保三年,文宣至營州,使博陵崔柳使于高麗,求魏末流人。敕柳曰:「若不從者,以便宜從事。」及至,不見許。柳張目叱之,拳擊成墜於牀下,成左右雀息不敢動,乃謝服,柳以五千戶反命。
成死,子湯立。乾明元年,齊廢帝以湯為使持節、領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周建德六年,湯遣使至周,武帝以湯為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遼東郡公、遼東王。隋文帝受禪,湯遣使詣闕,進授大將軍,改封高麗王。自是,歲遣使朝貢不絕。
其國,東至新羅,西度遼,二千里;南接百濟,北隣靺鞨,一千餘里。人皆土著,隨山谷而居,衣布帛及皮。土田薄瘠,蠶農不足以自供,故其人節飲食。其王好修宮室,都平壤城,亦曰長安城,東西六里,隨山屈曲,南臨浿水。城內唯積倉儲器,備寇賊至日,方入固守。王別為宅於其側,不常居之。其外復有國內城及漢城,亦別都也。其國中呼為三京。復有遼東、玄菟等數十城,皆置官司以統攝。與新羅每相侵奪,戰爭不息。
官有大對盧、太大兄、大兄、小兄、竟侯奢、烏拙、太大使者、大使者、小使者、褥奢、翳屬、仙人,凡十二等,分掌內外事。其大對盧則以強弱相陵奪而自為之,不由王署置。復有內評、五部褥薩。人皆頭著折風,形如弁,士人加插二鳥羽。貴者,其冠曰蘇骨,多用紫羅為之,飾以金銀。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帶、黃革履。婦人裙襦加襈。書有五經、三史、三國志、晉陽秋。兵器與中國略同。及春秋校獵,王親臨之。稅,布五疋、穀五石;游人則三年一稅,十人共細布一疋。租,戶一石,次七斗,下五斗。其刑法,叛及謀逆者,縛之柱,爇而斬之,籍沒其家;盜則償十倍,若貧不能償者樂及公私債負,皆聽評其子女為奴婢以償之。用刑旣峻,罕有犯者。樂有五絃、琴、箏、篳篥、橫吹、簫、鼓之屬,吹蘆以和曲。每年初,聚戲浿水上,王乘腰轝、列羽儀觀之。事畢,王以衣入水,分為左右二部,以水石相濺擲,諠呼馳逐,再三而止。俗潔淨自喜,尚容止,以趨走為敬。拜則曳一腳,立多反拱,行必插手。性多詭伏,言辭鄙穢,不簡親疏。父子同川而浴,共室而寢。好歌舞,常以十月祭天,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為飾。好蹲踞,食用俎机。出三尺馬,云本朱蒙所乘馬種,即果下也。風俗尚淫,不以為愧,俗多游女,夫無常人,夜則男女羣聚而戲,無有貴賤之節。有婚嫁,取男女相悅即為之。男家送豬酒而已,無財聘之禮;或有受財者,人共恥之,以為賣婢。死者,殯在屋內,經三年,擇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喪,服皆三年,兄弟三月。初終哭泣,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埋訖,取死者生時服玩車馬置墓側,會葬者爭取而去。信佛法,敬鬼神,多淫祠。有神廟二所:一曰夫餘神,刻木作婦人像;一曰高登神,云是其始祖夫餘神之子。並置官司,遣人守護,蓋河伯女、朱蒙云。
及隋平陳後,湯大懼,陳兵積穀,為守拒之策。開皇十七年,上賜璽書,責以每遣使人,歲常朝貢,雖稱藩附,誠節未盡。驅逼靺鞨,禁固契丹。昔年潛行貨利,招動羣小,私將弩手,巡竄下國,豈非意欲不臧,故為竊盜?坐使空館,嚴加防守;又數遣馬騎,殺害邊人。恒自猜疑,密覘消息。慇懃曉示,許其自新。湯得書惶恐,將表陳謝。會病卒。
子元嗣。文帝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賜服一襲。元奉表謝恩,并賀祥瑞,因請封王。文帝優冊為王。明年,率靺鞨萬餘騎寇遼西,營州總管韋世沖擊走之。帝大怒,命漢王諒為元帥,總水陸討之,下詔黜其爵位。時餽運不繼,六軍乏食,師出臨渝關,復遇疾疫,王師不振。及次遼水,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云云。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元亦歲遣朝貢。
煬帝嗣位,天下全盛,高昌王、突厥啟人可汗並親詣闕貢獻,於是徵元入朝。元懼,蕃禮頗闕。大業七年,帝將討元罪,車駕度遼水,止營於遼東地,分道出師,各頓兵於其城下。高麗出戰多不利,皆嬰城固守。帝令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入。城將陷,賊輒言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馳奏,比報,賊守禦亦備,復出拒戰。如此者三,帝不悟。由是食盡師老,轉輸不繼,諸軍多敗績,於是班師。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九年,帝復親征,敕諸軍以便宜從事。諸將分道攻城,賊勢日蹙。會楊玄感作亂,帝大懼,即日六軍並還。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高麗具知事實,盡銳來追,殿軍多敗。十年,又發天下兵,會盜賊蜂起,所在阻絕,軍多失期。至遼水,高麗亦困弊,遣使乞降,因送斛斯政贖罪。帝許之,頓懷遠鎮受其降,仍以俘囚軍實歸。至京師,以高麗使親告太廟,因拘留之。仍徵元入朝,元竟不至。帝更圖後舉,會天下喪亂,遂不復行。
百濟之國,蓋馬韓之屬也,出自索離國。其王出行,其侍兒於後妊娠,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雞子來降,感,故有娠。」王捨之。後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氣噓之,不死;後徙於馬闌,亦如之。王以為神,命養之,名曰東明。及長,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乃奔走,南至淹滯水,以弓擊水,魚鼈皆為橋,東明乘之得度,至夫餘而王焉。東明之後有仇台,篤於仁信,始立國于帶方故地。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遂為東夷強國。初以百家濟,因號百濟。
其國東極新羅,北接高句麗,西南俱限大海,處小海南,東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餘里。其都曰居拔城,亦曰固麻城。其外更有五方:中方曰古沙城,東方曰得安城,南方曰久知下城,西方曰刀先城,北方曰熊津城。王姓餘氏,號「於羅瑕」,百姓呼為「鞬吉支」,夏言並王也。王妻號「於陸」,夏言妃也。官有十六品:左平五人,一品;達率三十人,二品;恩率,三品;德率,四品;杅率,五品;奈率,六品。已上冠飾銀華。將德,七品,紫帶。施德,八品,皂帶。固德,九品,赤帶。季德,十品,青帶。對德,十一品;文督,十二品,皆黃帶。武督,十三品;佐軍,十四品;振武,十五品;剋虞,十六品,皆白帶。自恩率以下,官無常員。各有部司,分掌衆務。內官有前內部、穀內部、內掠部、外掠部、馬部、刀部、功德部、藥部、木部、法部、後宮部。外官有司軍部、司徒部、司空部、司寇部、點口部、客部、外舍部、綢部、日官部、巿部。長吏三年一交代。都下有萬家,分為五部,曰上部、前部、中部、下部、後部,部有五巷,士庶居焉。部統兵五百人。五方各有方領一人,以達率為之,方佐貳之。方有十郡,郡有將三人,以德率為之。統兵一千二百人以下,七百人以上。城之內外人庶及餘小城,咸分隷焉。
其人雜有新羅、高麗、倭等,亦有中國人。其飲食衣服,與高麗略同。若朝拜祭祀,其冠兩廂加翅,戎事則不。拜謁之禮,以兩手據地為禮。婦人不加粉黛,女辮髮垂後,已出嫁,則分為兩道,盤於頭上。衣似袍而袖微大。兵有弓箭刀矟。俗重騎射,兼愛墳史,而秀異者頗解屬文,能吏事。又知醫藥、蓍龜,與相術、陰陽五行法。有僧尼,多寺塔,而無道士。有鼓角、箜篌、箏竽、箎笛之樂,投壺、摴蒲、弄珠、握槊等雜戲。尤尚奕棋。行宋元嘉曆,以建寅月為歲首。賦稅以布、絹、絲、麻及米等,量歲豐儉,差等輸之。其刑罰,反叛、退軍及殺人者,斬;盜者,流,其贓兩倍徵之;婦犯姦,沒入夫家為婢。婚娶之禮,略同華俗。父母及夫死者,三年居服,餘親則葬訖除之。土田濕,氣候溫暖,人皆山居。有巨栗,其五穀、雜果、菜蔬及酒醴肴饌之屬,多同於內地。唯無駞、騾、驢、羊、鵝、鴨等。國中大姓有八族,沙氏、燕氏、刕氏、解氏、真氏、國氏、木氏、苗氏。其王每以四仲月祭天及五帝之神。立其始祖仇台之廟於國城,歲四祠之。國西南,人島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
魏延興二年,其王餘慶始遣其冠軍將軍駙馬都尉弗斯侯、長史餘禮、龍驤將軍帶方太守司馬張茂等上表自通,云:「臣與高麗,源出夫餘,先世之時,篤崇舊款。其祖釗,輕廢隣好,陵踐臣境。臣祖須,整旅電邁,梟斬釗首。自爾以來,莫敢南顧。自馮氏數終,餘燼奔竄,醜類漸盛,遂見陵逼,構怨連禍,三十餘載。若天慈曲矜,遠及無外,速遣一將,來救臣國。當奉送鄙女,執掃後宮,并遣子弟,牧圉外廄,尺壤疋夫,不敢自有。去庚辰年後,臣西界海中,見尸十餘,并得衣器鞍勒。看之,非高麗之物。後聞乃是王人來降臣國,長虵隔路,以阻于海。今上所得鞍一,以為實矯。」
獻文以其僻遠,冒險入獻,禮遇優厚,遣使者邵安與其使俱還。詔曰:「得表聞之無恙。卿與高麗不睦,致被陵犯,苟能順義,守之以仁,亦何憂於寇讎也。前所遣使,浮海以撫荒外之國,從來積年,往而不反,存亡達否,未能審悉。卿所送鞍,比校舊乘,非中國之物。不可以疑似之事,以生必然之過。經略權要,已具別旨。」又詔曰:「高麗稱藩先朝,供職日久,於彼雖有自昔之釁,於國未有犯令之愆。卿使命始通,便求致伐,尋討事會,理亦未周。所獻錦布海物,雖不悉達,明卿至心。今賜雜物如別。」又詔璉護送安等。至高麗,璉稱昔與餘慶有讎,不令東過。安等於是皆還,乃下詔切責之。五年,使安等從東萊浮海,賜餘慶璽書,襃其誠節。安等至海濱,遇風飄蕩,竟不達而還。
自晉、宋、齊、梁據江左,亦遣使稱藩,兼受拜封。亦與魏不絕。
及齊受東魏禪,其王隆亦通使焉。淹死,子餘昌亦通使命於齊。武平元年,齊後主以餘昌為使持節、侍中、車騎大將軍,帶方郡公、百濟王如故。二年,又以餘昌為持節、都督東青州諸軍事、東青州刺史。
周建德六年,齊滅,餘昌始遣使通周。宣政元年,又遣使來獻。
隋開皇初,餘昌又遣使貢方物,拜上開府、帶方郡公、百濟王。平陳之歲,戰船漂至海東耽牟羅國。其船得還,經于百濟,昌資送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賀平陳。文帝善之,下詔曰:「彼國懸隔,來往至難,自今以後,不須年別入貢。」使者舞蹈而去。十八年,餘昌使其長史王辯那來獻方物。屬興遼東之役,遣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兵侵其境。餘昌死,子餘璋立。大業三年,餘璋遣使燕文進朝貢。其年,又遣使王孝隣入獻,請討高麗。煬帝許之,命覘高麗動靜。然餘璋內與高麗通和,挾詐以窺中國。七年,帝親征高麗,餘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軍期。帝大悅,厚加賞賜,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與相知。明年,六軍度遼,餘璋亦嚴兵於境,聲言助軍,實持兩端。尋與新羅有隙,每相戰爭。十年,復遣使朝貢。後天下亂,使命遂絕。
其南,海行三月有耽牟羅國,南北千餘里,東西數百里,土多麞鹿,附庸於百濟。西行三日,至貊國千餘里云。
新羅者,其先本辰韓種也。地在高麗東南,居漢時樂浪地。辰韓亦曰秦韓。相傳言秦世亡人避役來適,馬韓割其東界居之,以秦人,故名之曰秦韓。其言語名物,有似中國人,名國為邦,弓為弧,賊為寇,行酒為行觴,相呼皆為徒,不與馬韓同。又辰韓王常用馬韓人作之,世世相傳,辰韓不得自立王,明其流移之人故也。恒為馬韓所制。辰韓之始,有六國,稍分為十二,新羅則其一也。或稱魏將毋丘儉討高麗破之,奔沃沮,其後復歸故國,有留者,遂為新羅,亦曰斯盧。其人雜有華夏、高麗、百濟之屬,兼有沃沮、不耐、韓、濊之地。其王本百濟人,自海逃入新羅,遂王其國。初附庸于百濟,百濟征高麗,不堪戎役,後相率歸之,遂致強盛。因襲百濟,附庸於迦羅國焉。傳世三十,至真平。以隋開皇十四年,遣使貢方物。文帝拜真平上開府、樂浪郡公、新羅王。
其官有十七等:一曰伊罰干,貴如相國,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彌干,次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士,次大烏,次小烏,次造位。外有郡縣。其文字、甲兵,同於中國。選人壯健者悉入軍,烽、戍、邏俱有屯營部伍。風俗、刑政、衣服略與高麗、百濟同。每月旦相賀,王設宴會,班賚羣官。其日,拜日月神主。八月十五日設樂,令官人射,賞以馬、布。其有大事,則聚官詳議定之。服色尚畫素。婦人辮髮繞頸,以雜綵及珠為飾。婚嫁禮唯酒食而已,輕重隨貧富。新婦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大兄、夫。死有棺歛,葬送起墳陵。王及父母妻子喪,居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陸兼種。其五穀、果菜、鳥獸、物產,略與華同。
大業以來,歲遣朝貢。新羅地多山險,雖與百濟構隙,百濟亦不能圖之也。
勿吉國在高句麗北,一曰靺鞨。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其人勁悍,於東夷最強,言語獨異。常輕豆莫婁等國,諸國亦患之。去洛陽五千里。自和龍北二百餘里有善玉山,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又北行七日至洛瓌水,水廣里餘,又北行十五日至太岳魯水,又東北行十八日到其國。國有大水,闊三里餘,名速末水。其部類凡有七種:其一號粟末部,與高麗接,勝兵數千,多驍武,每寇高麗;其二伯咄部,在粟末北,勝兵七千;其三安車骨部,在伯咄東北;其四拂涅部,在伯咄東;其五號室部,在拂涅東;其六黑水部,在安車骨西北;其七白山部,在粟末東南。勝兵並不過三千,而黑水部尤為勁健。自拂涅以東,矢皆石鏃,即古肅慎氏也。東夷中為強國。
所居多依山水。渠帥曰大莫弗瞞咄。國南有從太山者,華言太皇,俗甚敬畏之,人不得山上溲汙,行經山者,以物盛去。上有熊羆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殺。地卑濕,築土如堤,鑿穴以居,開口向上,以梯出入。其國無牛,有馬,車則步推,相與偶耕。土多粟、麥、穄,菜則有葵。水氣鹹,生鹽於木皮之上,亦有鹽池。其畜多豬,無羊。嚼米為酒,飲之亦醉。婚嫁,婦人服布裙,男子衣豬皮裘,頭插武豹尾。俗以溺洗手面,於諸夷最為不潔。初婚之夕,男就女家,執女乳而罷。妬,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輒殺妻而後悔,必殺告者。由是姦淫事終不發。人皆善射,以射獵為業。角弓長三尺,箭長尺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藥,傅矢以射禽獸,中者立死。煑毒藥氣亦能殺人。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令不雨濕;若秋冬死,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
延興中,遣乙力支朝獻。太和初,又貢馬五百匹。乙力支稱:初發其國,乘船溯難河西上,至太 1080.gif 河,沈船於水。南出陸行,度洛孤水,從契丹西界達和龍。自云其國先破高句麗十落,密共百濟謀,從水道并力取高麗,遣乙力支奉使大國,謀其可否。詔敕:「三國同是藩附,宜共和順,勿相侵擾。」乙力支乃還。從其來道,取得本船,汎達其國。九年,復遣使侯尼支朝。明年,復入貢。其傍有大莫盧國、覆鍾國、莫多回國、庫婁國、素和國、具弗伏國、匹黎尒國、拔大何國、郁羽陵國、庫伏真國、魯婁國、羽真侯國,前後各遣使朝獻。太和十二年,勿吉復遣使貢楛矢、方物於京師。十七年,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餘人朝貢。景明四年,復遣使侯力歸朝貢。自此迄于正光,貢使相尋。爾後中國紛擾,頗或不至。興和二年六月,遣石文云等貢方物。以至于齊,朝貢不絕。
隋開皇初,相率遣使貢獻。文帝詔其使曰:「朕聞彼土人勇,今來實副朕懷。視爾等如子,爾宜敬朕如父。」對曰:「臣等僻處一方,聞內國有聖人,故來朝拜。旣親奉聖顏,願長為奴僕。」其國西北與契丹接,每相劫掠。後因其使來,文帝誡之,使勿相攻擊。使者謝罪。文帝因厚勞之,令宴飲於前。使者與其徒皆起舞,曲折多戰鬬容。上顧謂侍臣曰:「天地間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然其國與隋懸隔,唯粟末、白山為近。煬帝初,與高麗戰,頻敗其衆。渠帥突地稽率其部降,拜右光祿大夫,居之柳城。與邊人來往,悅中國風俗,請被冠帶,帝嘉之,賜以錦綺而襃寵之。及遼東之役,突地稽率其徒以從,每有戰功,賞賜甚厚。十三年,從幸江都,尋放還柳城。李密遣兵邀之,僅而得免。至高陽,沒於王須拔。未幾,遁歸羅藝。
奚本曰庫莫奚,其先東部胡宇文之別種也。初為慕容晃所破,遺落者竄匿松漠之間。俗甚不潔凈,而善射獵,好為寇抄。登國三年,道武親自出討,至弱水南大破之,獲其馬、牛、羊、豕十餘萬。帝曰:「此羣狄諸種,不識德義,鼠竊狗盜,何足為患?今中州大亂,吾先平之,然後張其威懷,則無所不服矣。」旣而車駕南遷,十數年間,諸種與庫莫奚亦皆滋盛。及開遼海,置戍和龍,諸夷震懼,各獻方物。文成、獻文之世,庫莫奚歲致名馬、文皮。孝文初,遣使朝貢。太和四年,輒入塞內,辭以畏地豆干抄掠,詔書切責之。二十二年,入寇安州,時營、燕、幽三州兵數千人擊走之。後復款附,每求入塞交易。宣武詔曰:「庫莫奚去太和二十一年以前,與安、營二州邊人參居,交易往來,並無欺貳。至二十二年叛逆以來,遂爾遠竄。今雖款附,猶在塞表,每請入塞,與百姓交易。若抑而不許,乖其歸向之心;信而不慮,或有萬一之驚。交巿之日,州遣士監之。」自此已後,歲常朝獻,至武定已來不絕。齊受魏禪,歲時來朝。
其後種類漸多,分為五部:一曰辱紇主,二曰莫賀弗,三曰契箇,四曰木昆,五日室得。每部俟斤一人為其帥。隨逐水草,頗同突厥。有阿會氏,五部中最盛,諸部皆歸之。每與契丹相攻擊,虜獲財畜,因遣使貢方物。
契丹國在庫莫奚東,與庫莫奚異種同類。並為慕容晃所破,俱竄於松漠之間。登國中,魏大破之,遂逃迸,與庫莫奚分住。經數十年,稍滋蔓,有部落,於和龍之北數百里為寇盜。真君以來,歲貢名馬。獻文時,使莫弗紇何辰來獻,得班饗於諸國之末。歸而相謂,言國家之美,心皆忻慕,於是東北羣狄聞之,莫不思服。悉萬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連部、匹潔部、黎部、吐六干部等各以其名馬文皮獻天府。遂求為常,皆得交巿於和龍、密雲之間,貢獻不絕。太和三年,高句麗竊與蠕蠕謀,欲取地豆干以分之。契丹舊怨其侵軼,其莫賀弗勿干率其部落,車三千乘、衆萬餘口,驅徙雜畜求內附,止於白狼水東。自此歲常朝貢。後告饑,孝文聽其入關巿糴。及宣武、孝明時,恒遣使貢方物。熙平中,契丹使人初真等三十人還,靈太后以其俗嫁娶之際以青為上服,人給青兩匹,賞其誠款之心,餘依舊式朝貢。及齊受東魏禪,常不斷絕。
天保四年九月,契丹犯塞,文宣帝親戎北討,至平州,遂西趣長塹。詔司徒潘相樂帥精騎五千,自東道趣青山;復詔安德王韓軌帥精騎四千東趣,斷契丹走路。帝親踰山嶺,奮擊大破之,虜十餘萬口、雜畜數十萬頭。相樂又於青山大破契丹別部。所虜生口,皆分置諸州。其後復為突厥所逼,又以萬家寄於高麗。
其俗與靺鞨同,好為寇盜。父母死而悲哭者,以為不壯。但以其屍置於山樹之上,經三年後,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酌酒而祝曰:「冬月時,向陽食,若我射獵時,使我多得豬、鹿。」其無禮頑嚚,於諸夷最甚。
隋開皇四年,率莫賀弗來謁。五年,悉其衆款塞,文帝納之,聽居其故地。責讓之,其國遣使詣闕,頓顙謝罪。其後,契丹別部出伏等背高麗,率衆內附。文帝見來,憐之。上方與突厥和好,重失遠人之心,悉令給糧還本部,敕突厥撫納之。固辭不去。部落漸衆,遂北徙,逐水草,當遼西正北二百里,依託紇臣水而居,東西亙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餘。逐寒暑,隨水草畜牧。有征伐,則酋帥相與議之,興兵動衆,合如符契。突厥沙缽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統之,契丹殺吐屯而遁。大業七年,遣使朝,貢方物。
室韋國在勿吉北千里,去洛陽六千里。「室」或為「失」,蓋契丹之類,其南者為契丹,在北者號為失韋。路出和龍北千餘里,入契丹國,又北行十日至啜水,又北行三日有善水,又北行三日有犢了山,其山高大,周回三百里。又北行三百餘里,有大水名屈利,又北行三日至刃水,又北行五日到其國。有大水從北而來,廣四里餘,名 3b88.gif 水。國土下濕,語與庫莫奚、契丹、豆莫婁國同。頗有粟、麥及穄。夏則城居,冬逐水草,多略貂皮。丈夫索髮。用角弓,其箭尤長。女婦束髮作叉手髻。其國少竊盜,盜一徵三;殺人者責馬三百匹。男女悉衣白鹿皮襦袴。有¦,釀酒。俗愛赤珠,為婦人飾,穿挂於頸,以多為貴。女不得此,乃至不嫁。父母死,男女衆哭三年,尸則置於林樹之上。
武定二年四月,始遣使張烏豆伐等獻其方物。迄武定末,貢使相尋。及齊受東魏禪,亦歲時朝聘。
其後分為五部,不相總一,所謂南室韋、北室韋、缽室韋、深末怛室韋、大室韋,並無君長。人貧弱,突厥以三吐屯總領之。南室韋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濕,至夏則移向北。貸勃、欠對二山多草木,饒禽獸,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漸分為二十五部,每部有餘莫弗瞞咄,猶酋長也。死則子弟代之,嗣絕則擇賢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髮,婦女盤髮,衣服與契丹同。乘牛車,以蘧蒢為屋,如突厥氈車之狀。度水則束薪為栰,或有以皮為舟者。馬則織草為韉,結繩為轡。匡寢則屈木為室,以蘧蒢覆上,移則載行。以豬皮為席,編木為藉。婦女皆抱膝坐。氣候多寒,田收甚薄。無羊,少馬,多豬、牛。與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許竟,輒盜婦將去,然後送牛馬為聘,更將婦歸家,待有孕,乃相許隨還舍。婦人不再嫁,以為死人之妻,難以共居。部落共為大棚,人死則置其上。居喪三年,年唯四哭。其國無鐵,取給於高麗。多貂。
南室韋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韋,分為九部落,繞吐紇山而居。其部落渠帥號乞引莫賀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貳之。氣候最寒,雪深沒馬。冬則入山居土穴,牛畜多凍死。饒麞鹿,射獵為務,食肉衣皮,鑿冰沒水中而網取魚鼈。地多積雪,懼陷阬阱,騎木而行, 1081.gif 即止。皆捕貂為業,冠以狐貂,衣以魚皮。
又北行千里至缽室韋,依胡布山而住,人衆多北室韋,不知為幾部落。用樺皮蓋屋,其餘同北室韋。
從缽室韋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韋,因水為號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陰之氣。
又西北數千里至大室韋,徑路險阻,言語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韋時遣使貢獻,餘無至者。
豆莫婁國在勿吉北千里,舊北夫餘也。在室韋之東,東至於海,方二千餘里。其人土著,有居室倉庫。多山陵廣澤,於東夷之域,最為平敞。地宜五穀,不生五果。其人長大,性強勇謹厚,不寇抄。其君長皆六畜名官,邑落有豪帥。飲食亦用俎豆。有麻布,衣製類高麗而帽大。其國大人,以金銀飾之。用刑嚴急,殺人者死,沒其家人為奴婢。俗淫,尤惡妬者,殺之尸於國南山上,至腐,女家始得輸牛馬乃與之。或言濊貊之地也。
地豆干國在室韋西千餘里。多牛、羊,出名馬,皮為衣服,無五穀,唯食肉酪。延興二年八月,遣使朝貢,至于太和六年,貢使不絕。十四年,頻來犯塞,孝文詔征西大將軍陽平王頤擊走之。自後時朝京師,迄武定末,貢使不絕。及齊受禪,亦來朝貢。
烏洛侯國在地豆干北,去代都四千五百餘里。其地下濕,多霧氣而寒。人冬則穿地為室,夏則隨原阜畜牧。多豕,有穀、麥。無大君長,部落莫弗,皆世為之。其俗,繩髮,皮服,以珠為飾。人尚勇,不為姦竊,故慢藏野積而無寇盜。好射獵。樂有箜篌,木槽革面而施九弦。其國西北有完水,東北流合於難水,其小水,皆注於難,東入海。又西北二十日行,有于巳尼大水,所謂北海也。
太武真君四年來朝,稱其國西北有魏先帝舊墟石室,南北九十步,東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靈,人多祈請。太武遣中書侍郎李敞告祭焉,刊祝文於石室之壁而還。
流求國居海島,當建安郡東,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歡斯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來有國世數也。彼土人呼之為可老羊,妻曰多拔茶。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環以流水,樹棘為藩。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間,琱刻禽獸。多鬬鏤樹,似橘而葉密,條纖如髮之下垂。國有四五帥,統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鳥了帥,並以善戰者為之,自相樹立,主一村之事。男女皆白紵繩纏髮,從項後盤繞至額。其男子用鳥羽為冠,裝以珠貝,飾以赤毛,形製不同。婦人以羅紋白布為帽,其形方正。織鬬鏤皮并雜毛以為衣,製裁不一。綴毛垂螺為飾,雜色相間,下垂小貝,其聲如珮。綴璫施釧,懸珠於頸。織籐為笠,飾以毛羽。有刀矟、弓箭、劒鈹之屬。其處少鐵,刀皆薄小,多以骨角輔助之。編紵為甲,或用熊豹皮。王乘木獸,令左右輿之,而導從不過十數人。小王乘机,鏤為獸形。國人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耐創。諸洞各為部隊,不相救助。兩軍相當,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罵,因相擊射。如其不勝,一軍皆走,遣人致謝,即共和解。收取鬬死者聚食之,仍以髑髏將向王所,王則賜之以冠,便為隊帥。
無賦歛,有事則均稅。用刑亦無常准,皆臨事科決。犯罪皆斷於鳥了帥,不伏則上請於王,王令臣下共議定之。獄無枷鎖,唯用繩縛。決死刑以鐵錐大如筋,長尺餘,鑽頂殺之。輕罪用杖。俗無文字,望月虧盈,以紀時節,草木榮枯,以為年歲。人深目長鼻,類於胡,亦有小慧。無君臣上下之節,拜伏之禮。父子同牀而寢。男子拔去髭鬚,身上有毛處皆除去。婦人以墨黥手為蟲虵之文。嫁娶以酒、珠貝為聘,或男女相悅,便相匹偶。婦人產乳,必食子衣,產後以火自灸,令汗出,五日便平復。以木槽中暴海水為鹽,木汁為酢,米麵為酒,其味甚薄。食皆用手。遇得異味,先進尊者。凡有宴會,執酒者必待呼名而後飲,上王酒者,亦呼王名後銜盃共飲,頗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衆皆和,音頗哀怨。扶女子上膊,搖手而舞。其死者氣將絕,轝至庭前,親賔哭泣相弔。浴其屍,以布帛縛纏之,裹以葦席,襯土而殯,上不起墳。子為父者,數月不食肉。其南境風俗少異,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有熊、豺、狼,尤多豬、雞,無羊、牛、驢、馬。厥田良沃,先以火燒,而引水灌,持一鍤,以石為刃,長尺餘,闊數寸,而墾之。宜稻、粱、禾、黍、麻、豆、赤豆、胡黑豆等。木有楓、栝、樟、松、楩、楠、枌、梓。竹、藤、果、藥,同於江表。風土氣候,與嶺南相類。俗事山海之神,祭以肴酒。戰鬬殺人,便將所殺人祭其神。或依茂樹起小屋,或懸髑髏於樹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繫幡,以為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髏以為佳。人間門戶上,必安獸頭骨角。
隋大業元年,海師何蠻等,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稀,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同到流求國,言不通,掠一人而反。明年,復令寬慰撫之,不從。寬取其布甲而歸。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夕國人所用。」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大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至高華嶼,又東行二日至 2a4df.gif 鼊嶼,又一日,便至流求。流求不從,稜擊走之。進至其都,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
倭國在百濟、新羅東南,水陸三千里,於大海中依山島而居。魏時,譯通中國三十餘國,皆稱子。夷人不知里數,但計以日。其國境,東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各至於海。其地勢,東高西下。居於邪摩堆,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也。又云:去樂浪郡境及帶方郡並一萬二千里,在會稽東,與儋耳相近。俗皆文身,自云太伯之後。計從帶方至倭國,循海水行,歷朝鮮國,乍南乍東,七千餘里,始度一海。又南千餘里,度一海,闊千餘里,名瀚海,至一支國。又度一海千餘里,名末盧國。又東南陸行五百里,至伊都國。又東南百里,至奴國。又東行百里,至不彌國。又南水行二十日,至投馬國。又南水行十日,陸行一月,至邪馬臺國,即倭王所都。
漢光武時,遣使入朝,自稱大夫。安帝時,又遣朝貢,謂之倭奴國。靈帝光和中,其國亂,遞相攻伐,歷年無主。有女子名卑彌呼,能以鬼道惑衆,國人共立為王。無夫,有二男子,給王飲食,通傳言語。其王有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為法甚嚴。魏景初三年,公孫文懿誅後,卑彌呼始遣使朝貢。魏主假金印紫綬。正始中,卑彌呼死,更立男王。國中不服,更相誅殺,復立卑彌呼宗女臺與為王。其後復立男王,並受中國爵命。江左歷晉、宋、齊、梁,朝聘不絕。
及陳平,至開皇二十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比孤,號阿輩雞彌,遣使詣闕。上令所司訪其風俗,使者言倭王以天為兄,以日為弟,天明時出聽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務,云委我弟。文帝曰:「此大無義理。」於是訓令改之。王妻號雞彌,後宮有女六七百人。名太子為利歌彌多弗利。無城郭。內官有十二等:一曰大德,次小德,次大仁,次小仁,次大義,次小義,次大禮,次小禮,次大智,次小智,次大信,次小信,員無定數。有軍尼一百二十人,猶中國牧宰。八十戶置一伊尼翼,如今里長也。十伊尼翼屬一軍尼。其服飾,男子衣裙襦,其袖微小;履如屨形,漆其上,繫之腳。人庶多跣足,不得用金銀為飾。故時,衣橫幅,結束相連而無縫,頭亦無冠,但垂髮於兩耳上。至隋,其王始制冠,以錦綵為之,以金銀鏤花為飾。婦人束髮於後,亦衣裙襦,裳皆有襈。攕竹聚以為梳。編草為薦,雜皮為表,緣以文皮。有弓、矢、刀、矟、弩、 408e.gif 、斧,漆皮為甲,骨為矢鏑。雖有兵,無征戰。
其王朝會,必陳設儀仗,奏其國樂。戶可十萬。俗,殺人、強盜及姦,皆死;盜者計贓酬物,無財者,沒身為奴;自餘輕重,或流或杖。每訊冤獄,不承引者,以木壓膝;或張強弓,以弦鋸其項。或置小石於沸湯中,令所競者探之,云理曲者即手爛;或置虵瓮中,令取之,云曲者即螫手。人頗恬靜,罕爭訟,少盜賊。樂有五弦、琴、笛。男女皆黥臂,點面,文身。沒水捕魚。無文字,唯刻木結繩。敬佛法,於百濟求得佛經,始有文字。知卜筮,尤信巫覡。每至正月一日,必射戲飲酒,其餘節,略與華同。好棋博、握槊、摴蒱之戲。氣候溫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陸少。以小環掛鸕項,令入水捕魚,日得百餘頭。俗無盤俎,藉以槲葉,食用手餔之。性質直,有雅風。女多男少,婚嫁不取同姓,男女相悅者即為婚。婦入夫家,必先跨火,乃與夫相見。婦人不淫妬。死者歛以棺槨,親賔就屍歌舞,妻子兄弟以白布制服。貴人三年殯,庶人卜日而瘞。及葬,置屍船上,陸地牽之,或以小輿。有阿蘇山,其石無故火起接天者,俗以為異,因行祭禱。有如意寶珠,其色青,大如雞卵,夜則有光,云魚眼睛也。新羅、百濟皆以倭為大國,多珍物,並仰之,恒通使往來。
大業三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朝貢。使者曰:「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國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帝覽不悅,謂鴻臚卿曰:「蠻夷書有無禮者,勿復以聞。」明年,上遣文林郎裴世清使倭國,度百濟,行至竹島,南望耽羅國,經都斯麻國,迥在大海中。又東至一支國,又至竹斯國。又東至秦王國,其人同於華夏,以為夷洲,疑不能明也。又經十餘國,達於海岸。自竹斯國以東,皆附庸於倭。倭王遣小德何輩臺從數百人,設儀仗,鳴鼓角來迎。後十日,又遣大禮哥多毗從二百餘騎,郊勞。旣至彼都,其王與世清。來貢方物。此後遂絕。
論曰:廣谷大川異制,人生其間異俗,嗜欲不同,言語不通,聖人因時設教,所以達其志而通其俗也。九夷所居,與中夏懸隔,然天性柔順,無橫暴之風,雖綿邈山海,而易以道御。夏、殷之世,時或來王。暨箕子避地朝鮮,始有八條之禁,疏而不漏,簡而可久,化之所感,千載不絕。今遼東諸國,或衣服參冠冕之容,或飲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經術,愛樂文史,游學於京都者,往來繼路,或沒世不歸,非先哲之遺風,其孰能致於斯也?故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誠哉斯言。其俗之可採者,豈楛矢之貢而已乎?
自魏迄隋,年移四代,時方爭競,未遑外略。洎開皇之末,方征遼左,天時不利,師遂無功。二代承基,志苞宇宙,頻踐三韓之地,屢發千鈞之弩。小國懼亡,敢同困獸,兵不載捷,四海騷然,遂以土崩,喪身滅國。兵志有之曰:「務廣德者昌,務廣地者亡。」然遼東之地,不列於郡縣久矣,諸國朝正奉貢,無闕於歲時。二代震而矜之,以為人莫己若,不能懷以文德,遽動干戈,內恃富強,外思廣地,以驕取怨,以怒興師,若此而不亡,自古未聞也。然四夷之戒,安可不深念哉!
其豆莫婁、地豆干、烏洛侯,歷齊周及隋,朝貢遂絕,其事故莫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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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五‧列傳第八十三  蠻獠 林邑 赤土 真臘 婆利
蠻之種類,蓋盤瓠之後。在江、淮之間,部落滋蔓,布於數州,東連壽春,西通巴、蜀,北接汝、潁,往往有焉。其於魏氏,不甚為患,至晉之末,稍以繁昌,漸為寇暴矣。自劉、石亂後,諸蠻無所忌憚,故其族漸得北遷,陸渾以南,滿於山谷,宛、洛蕭條,略為丘墟矣。
道武旣定中山,聲教被于河表。泰常八年,蠻王梅安率渠帥數千朝京師,求留質子,以表忠款。始光中,拜安侍子豹為安遠將軍、江州刺史、順陽公。興光中,蠻王文武龍請降,詔襃慰之,拜南雍州刺史、魯陽侯。
延興中,大陽蠻首桓誕擁沔水以北,滍葉以南,八萬餘落,遣使內屬。孝文嘉之,拜誕征南將軍、東荊州刺史、襄陽王,聽自選郡縣。誕字天生,桓玄之子也。初,玄西奔至枚迴洲被殺,誕時年數歲,流竄大陽蠻中,遂習其俗。及長,多智謀,為羣蠻所歸。誕旣內屬,居朗陵。太和四年,王師南伐,誕請為前驅。乃授使持節、南征西道大都督,討義陽,不果而還。十年,移居潁陽。十六年,依例降王為公。十七年,加征南將軍、中道大都督,征竟陵。遇遷洛,師停。是時,齊征虜將軍、直閤將軍蠻首田益宗率部曲四千餘戶內屬。襄陽首雷婆思等十一人率戶千餘內徙,求居大和川,詔給廩食。後開南陽,令有沔北之地,蠻人安堵,不為寇賊。十八年,誕入朝,賞遇隆厚。卒,謚曰剛。子暉,字道進,位龍驤將軍、東荊州刺史,襲爵。景明初,大陽蠻首田育丘等二萬八千戶內附,詔置四郡十八縣。暉卒,贈冠軍將軍。
三年,魯陽蠻魯北燕等聚衆攻逼,頻詔左衛將軍李崇討平之,徙萬餘家於河北諸州及六鎮。尋叛南走,所在追討,比及河,殺之皆盡。四年,東荊州蠻樊素安反,僭帝號。正始元年,素安弟秀安復反,李崇、楊大眼悉討平之。二年,梁沔東太守田清喜擁七郡三十一縣、戶萬九千,遣使內附,乞師討梁。其雍州以東,石城以西,五百餘里水陸援路,請率部曲斷之。四年,梁永寧太守文雲生六部,自漢東遣使歸附。
永平初,東荊州表太守桓叔興前後招慰大陽蠻歸附者一萬七百戶,請置郡十六、縣五十,詔前鎮東府長史酈道元檢行置之。叔興即暉弟也,延昌元年,拜南荊州刺史,居安昌,隷於東荊。三年,梁遣兵討江、沔,破掠諸蠻,百姓擾動。蠻自相督率二萬餘人,頻請統帥,蠻以為聲勢。叔興給一統并威儀,為之節度,蠻人遂安。其年,梁雍州刺史蕭藻遣其將蔡令孫等三將寇南荊之西南,沿襄、沔上下,破掠諸蠻。蠻首梁龍驤將軍樊石廉叛梁,來請援。遣叔興與石廉督集蠻夏二萬餘人擊走之,斬令孫等三將。藻又遣其新陽太守邵道林,於沔水之南石城東北立清水戍,為抄掠之基,叔興遣諸蠻擊破之。四年,叔興上表,請不隷東荊,許之。梁人每有寇抄,叔興必摧破之。
正光中,叔興擁所部南叛。蠻首成龍強率戶數千內附,拜刺史;蠻帥田牛生率戶二千內徙揚州,拜為郡守。梁義州刺史邊城王文僧明、鐵騎將軍邊城太守田官德等率戶萬餘,舉州內屬。拜僧明平南將軍、西豫州刺史,封開封侯;官德龍驤將軍、義州刺史;自餘封授各有差。僧明、官德並入朝。蠻出山至邊城、建安者,八九千戶。義州尋為梁將裴邃所陷。梁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請援歷年,朝廷恐輕致邊役,未之許。會超秀死,其部曲相率內附,徙之。六鎮、秦、隴所在反叛,二荊、西郢蠻大擾動,斷三鵶路,殺都督,寇盜至於襄城、汝水,百姓多被其害。梁遣將圍廣陵,楚城諸蠻,並為前驅。自汝水以南,恣其暴掠,連年攻討,散而復合,其暴滋甚。
又有冉氏、向氏、田氏者,陬落尤盛。餘則大者萬家,小者千戶,更相崇樹,僭稱王侯。屯據三峽,斷遏水路,荊蜀行人,至有假道者。
周文略定伊、瀍,聲教南被,諸蠻畏威,靡然向風矣。大統五年,蔡陽蠻王魯超明內屬,授南雍州刺史,仍世襲焉。十一年,蠻酋梅勒特來貢其方物。尋而蠻帥田杜青及江、漢諸蠻擾動,大將軍楊忠擊破之。其後蠻帥杜青和自稱巴州刺史,入附,朝廷因其所稱而授之。杜青和後遂反,攻圍東梁州。其唐州蠻田魯嘉亦叛,自號豫州伯。王雄、權景宣等前後討平之。
廢帝初,蠻首樊舍舉落內附,以為督淮北三州諸軍事、淮州刺史、淮安郡公。于謹等平江陵,諸蠻騷動,詔豆盧寧、蔡祐等討破之。恭帝二年,蠻酋宜人王田興彥、北荊州刺史梅季昌等相繼款附。以興彥、季昌並為開府儀同三司,加季昌洛州刺史,賜爵石臺縣公。
其後,巴西人譙淹扇動羣蠻以附梁,蠻帥向鎮侯、向白虎等應之;向五子王又攻陷信州;田烏度、田唐等抄斷江路;文子榮復據荊州之汶陽郡,自稱仁州刺史;并隣州刺史蒲微亦舉兵逆命。詔田弘、賀若敦、潘招、李遷哲等討破之。周武成初,文州蠻叛,州軍討定之。尋而冉令賢、向五子王等又攻陷白帝,殺開府楊長華,遂相率作亂。前後遣開府元契、趙剛等總兵出討,雖頗翦其族類,而元惡未除。
天和元年,詔開府陸騰督王亮、司馬裔等討之。騰水陸俱進,次于湯口,先遣喻之。而令賢方增浚城池,嚴設扞禦,遣其長子西黎、次子南王領其支屬,於江南險要之地,置立十城,遠結涔陽蠻為其聲援。令賢率其卒,固守水邏城。騰乃總集將帥謀進趣,咸欲先取水邏,然後經略江南。騰言於衆曰:「令賢內恃水邏金湯之險,外託涔陽輔車之援,兼復資糧充實,器械精新。以我懸軍,攻其嚴壘,脫一戰不剋,更成其氣。不如頓軍湯口,先取江南,翦其毛羽,然後遊軍水邏,此制勝之計也。」衆皆然之。乃遣開府王亮率衆渡江,旬日攻拔其八城,凶黨奔散,獲賊帥冉承公并生口三千人,降其部衆一千戶。遂簡募驍勇,數道分攻水邏。路經石壁城,險峻,四面壁立,故以名焉。唯有一小路,緣梯而上,蠻蜑以為峭絕,非兵衆所行。騰被甲先登,衆軍繼進,備經危阻,累日乃得舊路。且騰先任隆州總管,雅知其路蠻帥冉伯犁、冉安西與令賢有隙。騰乃招誘伯犁等,結為父子,又多遺錢帛。伯犁等悅,遂為鄉導。水邏側又有石勝城者,亦是險要,令賢使其兄龍真據之。騰又密告龍真云,若平水邏,使其代令賢處之。龍真大悅,遣其子詣騰。乃厚加禮接,賜以金帛。蠻貪利旣深,仍請立效,乃謂騰曰:「欲翻所據城,恐人力寡少。」騰許以三百兵助之。旣而遣二千人,銜枚夜進,龍真力不能禦,遂平石勝城。晨至水邏,蠻衆大潰,斬首萬餘級。令賢遁走,追而獲之。司馬裔又別下其二十餘城,獲蠻帥冉三公等。騰乃積其骸骨於水邏城側為京觀,後蠻蜑望見輒大哭,自此狼戾之心輟矣。
時向五子王據石墨城,令其子寶勝據雙城。水邏平後,頻遣喻之,而五子王猶不從命。騰又遣王亮屯牢坪,司馬裔屯雙城以圖之。騰慮雙城孤峭,攻未可拔,賊若委城遁散,又難追討。乃令諸軍周迴立柵,遏其走路,賊乃大駭。於是縱兵擊破之,禽五子王於石墨,獲寶勝於雙城,悉斬諸向首領,生禽萬餘口。信州舊居白帝,騰更於劉備故宮城南,八陣之北,臨江岸築城,移置信州。又以巫縣、信陵、秭歸並築城置防,以為襟帶焉。
天和六年,蠻渠冉祖憙、冉龍驤又反,詔大將軍趙誾討平之。自此羣蠻懼息,不復為寇。
獠者蓋南蠻之別種,自漢中達于邛、笮,川洞之間,所在皆有。種類甚多,散居山谷,略無氏族之別。又無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長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稱阿謩、阿段,婦人阿夷、阿等之類,皆語之次第稱謂也。依樹積木,以居其上,名曰干闌,干闌大小,隨其家口之數。往往推一長者為王,亦不能遠相統攝。父死則子繼,若中國之貴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雙,使其子弟自吹擊之。好相殺害,多死,不敢遠行。能卧水底持刀刺魚,其口嚼食並鼻飲。死者,豎棺而埋之。性同禽獸,至於忿怒,父子不相避,唯手有兵刃者先殺之。若殺其父,走避外,求得一狗以謝,不復嫌恨。若報怨相攻擊,必殺而食之;平常劫掠,賣取豬狗而已。親戚比隣,指授相賣。被賣者號哭不服,逃竄避之,乃將買人指捕,逐若亡叛,獲便縛之。但經被縛者,即服為賤隷,不敢稱良矣。亡失兒女,一哭便止,不復追思。唯執楯持矛,不識弓矢。用竹為簧,羣聚鼓之,以為音節。能為細布,色至鮮淨。大狗一頭,買一生口。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殺之人美鬢髯者,乃剝其面皮,籠之於竹,及燥,號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至有賣其昆季妻孥盡者,乃自賣以供祭焉。鑄銅為器,大口寬腹,名曰銅爨,旣薄且輕,易於熟食。
建國中,李勢在蜀,諸獠始出巴西、渠川、廣漢、陽安、資中,攻破郡國,為益州大患。勢內外受敵,所以亡也。自桓溫破蜀之後,力不能制。又蜀人東流,山險之地多空,獠遂挾山傍谷。與夏人參居者,頗輸租賦;在深山者,仍不為編戶。梁、益二州歲伐獠,以裨潤公私,頗藉為利。
正始中,夏侯道遷舉漢中內附,宣武遣尚書邢巒為梁、益二州刺史以鎮之,近夏人者安堵樂業,在山谷者不敢為寇。後以羊祉為梁州,傅豎眼為益州。祉性酷虐,不得物情。梁輔國將軍范季旭與獠王趙清荊率衆屯孝子谷,祉遣統軍魏胡擊走之。後梁寧朔將軍姜白復擁夷獠入屯南城,梁州人王法慶與之通謀,衆屯於固門川,祉遣征虜將軍討破之。豎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後以元法僧代傅豎眼為益州,法僧在任貪殘,獠遂反叛,勾引梁兵,圍逼晉壽。朝廷憂之,以豎眼先得物情,復令乘傳往撫。獠聞豎眼至,莫不欣然,拜迎道路,於是而定。
及元桓、元子真相繼為梁州,並無德績,諸獠苦之。其後,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攝險遠,乃立巴州以統諸獠。後以巴酋嚴始欣為刺史。又立隆城鎮,所綰獠二十萬戶。彼謂北獠,歲輸租布,又與外人交通貿易。巴州生獠,並皆不順,其諸頭王,每於時節謁見刺史而已。孝昌初,諸獠以始欣貪暴,相率反叛,攻圍巴州。山南行臺魏子建勉喻,即時散罷。自是獠諸頭王,相率詣行臺者相繼,子建厚勞賚之。始欣見中國多事,又失彼心,慮獲罪譴。時梁南梁州刺史陰子春扇惑邊陲,始欣謀將南叛。始欣族子愷時為隆城鎮將,密知之,嚴設邏候,遂禽梁使人,并封始欣詔書、鐵券、刀劒、衣冠之屬,表送行臺。子建乃啟以鎮為南梁州,愷為刺史,發使執始欣,囚於南鄭。遇子建見代,梁州刺史傅豎眼仍為行臺,豎眼久病,其子敬紹納始欣重賂,使得還州。始欣乃起衆攻愷,屠滅之,據城南叛。梁將蕭玩,率衆援接。時梁、益二州並遣將討之,攻陷巴州,執始欣,遂大破玩軍。及斬玩,以傅曇表為刺史。後元羅在梁州,為所陷,自此遂絕。
及周文平梁、益之後,令在所撫慰,其與華人雜居者,亦頗從賦役。然天性暴亂,旋致擾動。每歲命隨近州鎮,出兵討之,獲其生口,以充賤隷,謂之為壓獠焉。後有商旅往來者,亦資以為貨,公卿達于人庶之家,有獠口者多矣。恭帝三年,陵州木籠獠反,詔開府陸騰討破之。周保定二年,鐵山獠又反,抄斷江路,陸騰又攻拔其三城。
天和三年,梁州恒稜獠叛,總管長史趙文表討之。軍次巴州,文表欲率衆徑進。軍吏等曰:「此獠旅拒日久,部衆甚強,討之者四面攻之,以分其勢。今若大軍直進,不遣奇兵,恐併力於我,未可制勝。」文表曰:「往者旣不能制之,今須別為進趣。若四面遣兵,則獠降走路絕,理當相率以死拒戰;如從一道,則吾得示威恩,分遣人以理曉諭,為惡者討之,歸善者撫之,善惡旣分,易為經略。事有變通,奈何欲遵前轍也?」文表遂以此意,遍令軍中。時有從軍熟獠,多與恒稜親識,即以實報之。恒稜獠相與聚議,猶豫之間,文表軍已至其界。獠中先有二路,一路稍平,一路極險。俄有生獠酋帥數人來見文表曰:「我恐官軍不識山川,請為鄉導。」文表謂之曰:「此路寬平,不須導引,卿但先去,好慰喻子弟也。」乃遣之。文表謂其衆曰:「向者獠帥,謂吾從寬路而行,必當設伏險要。若從險路,出其不慮,獠衆自離散矣。」於是勒兵從險道進,其有不通之處,即平之。乘高而望,果見其伏兵。獠旣失計,爭攜妻子,退保險要。文表頓軍大蓬山下,示禍福,遂相率來降。文表皆撫慰之,仍徵其租稅,無敢動者。後除文表為蓬州刺史,又大得人和。
建德初,李暉為蓬、梁州總管,諸獠亦望風從附。然其種滋蔓,保據巖壑,依山走險,若履平地,雖屢加兵,弗可窮討。性又無知,殆同禽獸,諸夷之中,最難以道招懷者也。
林邑,其先所出,事具南史。其國延袤數千里,土多香木、金寶,物產大抵與交趾同。以磚為城,蜃灰塗之,東向戶。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薩婆地歌。其屬官三等,其一曰倫多姓,次歌倫致帝,次乙地伽蘭。外官分為二百餘部,其長官曰弗羅,次曰可輪,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璣纓絡,足躡革履。時服錦袍。良家子侍衛者二百許人,皆執金裝。兵有弓、箭、刀、槊,以竹為弩,傅毒於矢。樂有琴、笛、琵琶、五絃,頗與中國同。每擊鼓以警衆,吹蠡以即戎。其人深目高鼻,髮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巾纏身,冬月衣袍。婦人椎髻。施椰葉席。每有婚媾,令媒者齎金銀釧、酒二壺、魚數頭至女家,於是擇日,夫家會親賔,歌舞相對,女家請一婆羅門,送女至男家,壻盥手,因牽女授之。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屍,鼓舞導從,輿至水次,積薪焚之。收其餘骨,王則內金甖中,沉之於海;有官者,以銅甖,沉之海口;庶人以瓦,送之於江。男女皆截髮,哭至水次,盡哀而止,歸則不哭。每七日,燃香散花,復哭盡哀而止,百日、三年,皆如之。人皆奉佛,文字同於天竺。
隋文帝旣平陳,乃遣使獻方物,後朝貢遂絕。時天下無事,羣臣言林邑多奇寶者。仁壽末,上遣大將軍劉方為驩州道行軍總管,率欽州刺史甯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秦雄步騎萬餘,及犯罪者數千人擊之。其王梵志乘巨象而戰,方軍不利。方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方與戰偽北,梵志逐之,其象陷,軍遂亂,方大破之,遂棄城走。入其都,獲其廟主十八枚,皆鑄金為之,蓋其國有十八世。方班師,梵志復其故地,遣使謝罪,於是朝貢不絕。
赤土國,扶南之別種也。在南海中,水行百餘日而達。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為號。東波羅剌國,西婆羅娑國,南訶羅旦國,北拒大海,地方數千里。其王姓瞿曇氏,名利富多塞,不知有國近遠。稱其父釋王位,出家為道,傳位於利富多塞,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並隣國女也。居僧祗城,有門三重,相去各百許步。每門圖畫菩薩飛仙之象,懸金花鈴眊,婦人數十人,或奏樂,或捧金花。又飾四婦人,容飾如佛塔邊金剛力士之狀,夾門而立,門外者持兵仗,門內者執白拂。夾道垂素網,綴花。王宮諸屋,悉是重閣,北戶。北面而坐三重之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雜寶纓絡,四女子立侍左右,兵衛百餘人。王榻後作一木龕,以金銀五香木雜鈿之,龕後懸一金光焰;夾榻又樹二金鏡,鏡前並陳金甕,甕前各有金香爐;當前置一金伏牛,前樹一寶蓋,左右皆有寶扇。婆羅門等數百人,東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薩陁加邏一人,陁拏達叉一人,迦利密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羅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缽帝十人。
其俗,皆穿耳翦髮,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羅門。婦人作髻於項後,男女通以朝霞朝雲雜色布為衣。豪富之室,恣意華靡,唯金鎖非王賜不得服用。每婚嫁,擇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樂飲酒,父執女手以授壻,七日乃配。旣娶,即分財別居,唯少子與父居。父母兄弟死,則剔髮素服,就水上構竹木為棚,棚內積薪,以屍置上,燒香建幡,吹蠡擊鼓以送,火焚薪,遂落於水。貴賤皆同、唯國王燒訖收灰,貯以金瓶,藏於廟屋。冬夏常溫,雨多霽少,種植無時。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餘物產,多同於交趾。以甘蔗作酒,雜以紫瓜根,酒色黃赤,味亦香美。亦以椰漿為酒。
隋煬帝嗣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遣齎物五千段以賜赤土王。其年十月,駿等自南海郡乘舟,晝夜二旬,每日遇便風。至焦石山而過,東南詣陵伽缽拔多洲,西與林邑相對,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師子石。自是島嶼連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見狼牙須國之山,於是南達雞籠島,至於赤土之界。
其王遣婆羅門鳩摩羅,以舶三百艘來迎,吹蠡擊鼓樂隋使,進金鎖以纜船。月餘,至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請與駿等禮見。先遣人送金盤貯香花并鏡鑷,金合二枚貯香油,金瓶二枚貯香水,白疊布四條,以擬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時,那邪迦又將象二頭,持孔雀蓋以迎使人,并致金盤、金花,以藉詔函,男女百人奏蠡鼓,婆羅門二人導路。至王宮,駿等奉詔書上閤,王以下皆坐,宣詔訖,引駿等坐,奏天竺樂,事畢,駿等還館。又遣婆羅門就館送食,以草葉為盤,其大方丈。因謂駿曰:「今是大國臣,非復赤土國矣。」後數日,請駿等入宴,儀衛導從如初見之禮。王前設兩牀,牀上並設草葉盤,方一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之餅,牛、羊、魚、鼈、豬、蝳蝐之肉百餘品。延駿升牀,從者於地席,各以金鍾置酒,女樂迭奏,禮遺甚厚。
尋遣那邪迦隨貢方物,并獻金芙蓉冠、龍腦香,以鑄金為多羅葉,隱起成文以為表,金函封之,令婆羅門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旣入海,見綠魚羣飛水上。浮海十餘日,至林邑東南,並山而行。其海水色黃氣腥,舟行一日不絕,云是大魚糞也。循海北岸,達于交趾。駿以六年春與那邪迦於弘農謁帝。帝大悅,授駿等執戟都尉,那邪迦等官賞各有差。
真臘國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屬國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至。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其王姓剎利氏,名質多斯那。自其祖漸已強盛,至質多斯那遂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萬餘家。城中有一大堂,是其王聽政所。總大城三十所,城有數千家,各有部帥,官名與林邑同。
其王三日一聽朝,坐五香七寶牀,上施寶帳,以文木為竿,象牙金鈿為壁,狀如小屋,懸金光焰,有同于赤土。前有金香,命二人侍側。王著朝霞古貝,瞞絡腰腹,下垂至脛,頭載金寶花冠,被真珠纓絡,足履革屣,耳懸金鐺。常服白疊,以象牙為屩。若露髮,則不加纓絡。臣下服制,大抵相類。有五大臣,一曰孤落支,二曰相高憑,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羅婁,及諸小臣。朝於王者,輒於階下三稽首,王呼上階,則跪,以兩手抱膊,遶王環坐。議政事訖,跪伏而去。階庭門閤,侍衛有千餘人,被甲持仗。其國與參半、朱江二國和親,數與林邑、陁桓二國戰爭。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征伐,因而用之。
其俗,非王正妻子,不得為嗣。王初立日,所有兄弟,並刑殘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別處供給,不得仕進。人形小而色黑,婦人亦有白者。悉拳髮垂耳,性氣捷勁。居處器物,頗類赤土。以右手為淨,左手為穢。每旦澡洗,以楊枝淨齒,讀誦經咒,又澡洒乃食。食罷還用楊枝淨齒,又讀經呪。飲食多蘇酪、沙糖、秔粟、米餅。欲食之時,先取雜肉羹與餅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女人女,擇日遣媒人迎婦。男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晝夜燃燈不息。男婚禮畢,即與父母分財別居。父母死,小兒未婚者,以餘財與之。若婚畢,財物入官。喪葬,兒女皆七日不食,剔髮而喪,僧尼、道士、親故皆來聚會,音樂送之。以五香木燒尸,收灰,以金銀瓶盛,送大水之內;貧者或用瓦,而以五彩色畫之。亦有不焚,送屍山中,任野獸食者。
其國北多山阜,南有水澤。地氣尤熱,無霜雪,饒瘴癘毒。宜粱、稻,少黍、粟。果菜與日南、九真相類。異者,有婆羅那娑樹,無花,葉似柿,實似冬瓜;菴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婆田羅樹,花、葉、實並似棗,而小異;歌畢佗樹,花似林檎,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其大如升。自餘多同九真。海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尺。有浮胡魚,形似 4c49.gif ,觜如鸚鵡,有八足。多大魚,半身出,望之如山。每五六月中,毒氣流行,即以白豬、白牛、羊於城西門外祠之。不然,五穀不登,畜多死,人疾疫。近都有陵伽缽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二千人守衛之。城東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別殺人,以夜祠禱,亦有守衛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並立像於其館。
隋大業十二年,遣使貢獻,帝禮之甚厚,於後亦絕。
婆利國,自交趾浮海,南過赤土、丹丹,乃至其國。國界,東西四月行,南北四十五日行。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曰獨訶邪拏,次曰獨訶氏拏。國人善投輪,其大如鏡,中有竅,外鋒如鋸,遠以投人,無不中。其餘兵器,與中國略同。俗類真臘,物產同於林邑。其殺人及盜,截其手;姦者,鎖其足,期年而止。祭祀必以月晦,盤貯酒肴,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設大祭。海出珊瑚。有鳥名舍利,解人語。
隋大業十二年,遣使朝貢,後遂絕。
于時南荒有丹丹、盤盤二國,亦來貢方物,其風俗、物產,大抵相類云。
論曰:禮云:「南方曰蠻,有不火食者矣。」然其種類非一,與華人錯居。其流曰蜑,曰獽,曰俚,曰獠,曰 340c.gif 。居無君長,隨山洞而居。其俗,斷髮文身,好相攻討。自秦并三楚,漢平百越,地窮丹徼,景極日南,水陸可居,咸為郡縣。洎乎境分南北,割據各殊,蠻、獠之族,遞為去就。至於林邑、赤土、真臘、婆利則地隔江嶺,莫通中國。及隋氏受命,剋平九宇,煬帝纂業,威加八荒,甘心遠夷,志求珍異。故師出流求,兵加林邑,威振殊俗,過於秦、漢遠矣。雖有荒外之功,無救域中之敗。傳曰:「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誠哉斯言也。
大業中,南荒朝貢者十餘國,其事迹湮滅,今可知者四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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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六‧列傳第八十四  氐 吐谷渾 宕昌 鄧至 白蘭 党項 附國 稽胡
氐者西夷之別種,號曰白馬。三代之際,蓋自有君長,而世一朝見,故詩稱「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也。秦、漢以來,世居岐、隴以南,漢川以西,自立豪帥。漢武帝遣中郎將郭昌、衛廣滅之,以其地為武都郡。自汧、渭抵於巴、蜀,種類實繁,或謂之白氐,或謂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國封拜。
漢建安中,有楊騰者,為部落大帥。騰勇健多計略,始徙居仇池,方百頃,因以為號。四面斗絕,高七里餘,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豐水泉,煑土成鹽。騰後有名千萬者,魏拜為百頃氐王。
千萬孫名飛龍,漸強盛,晉武帝假平西將軍。無子,養外甥令狐茂搜為子。惠帝元康中,茂搜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羣氐推以為主。關中人士流移者,多依之。愍帝以為驃騎將軍、左賢王。茂搜死,子難敵統位,與弟堅頭分部曲。難敵自號左賢王,屯下辨;堅頭號右賢王,屯河池。難敵死,子毅立,自號使持節、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以堅頭子盤為使持節、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臣晉,晉以毅為征南將軍。
三年,毅族兄初襲殺毅,并有其衆,自立為仇池公。臣於石季龍,後稱蕃於晉。永和十年,改初為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三王因侍直手刃殺初,初子國率左右誅三王及宋奴,復自立為仇池公。桓溫表國為秦州刺史,國子安為武都太守。十二年,國從叔俊復殺國自立。國子安叛苻生,殺俊,復稱蕃於晉。死,子世自立為仇池公。晉太和三年,以世為秦州刺史,弟統為武都太守。世死,統廢世子纂自立。統一名德。纂聚黨襲殺統,自立為仇池公,遣使詣簡文帝。以纂為秦州刺史。晉咸安元年,苻堅遣楊安伐纂,剋之,徙其人於關中,空百頃之地。
宋奴之死,二子佛奴、佛狗逃奔苻堅,堅以女妻佛奴子定,拜為尚書、領軍。苻堅之敗,關右擾亂,定盡力於堅。堅死,乃率衆奔隴右,徙居歷城,去仇池百二十里,置倉儲於百頃。招夷夏得千餘家,自稱龍驤將軍、仇池公,稱蕃於晉。孝武即以其自號假之,後以為秦州刺史。登國四年,遂有秦州之地,號隴西王。後為乞佛乾歸所殺,無子。
佛狗子盛,先為監國守仇池,乃統事,自號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謚定為武王。分諸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遂有漢中之地,仍稱蕃于晉。天興初,遣使朝貢,詔以盛為征南大將軍、仇池王。隔礙姚興,不得歲通貢使。盛以兄子撫為平南將軍、梁州刺史,守漢中。宋永初中,宋武帝封盛為武都王。盛死,私謚曰惠文王。子玄統位。
玄字黃眉,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雖蕃於宋,仍奉晉義熙之號。後始用宋元嘉正朔。初,盛謂玄曰:「吾年已老,當終為晉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玄善於待士,為流舊所懷。始光四年,太武遣大鴻臚公孫軌拜玄為征南大將軍、督梁州刺史、南秦王。玄上表請比內蕃,許之。玄死,私謚孝昭王。子保宗統位。
初,玄臨終謂弟難當曰:「今境候未寧,方須撫慰,保宗沖昧,吾授卿國事,其無墜先勳。」難當固辭,請立保宗以輔之。保宗旣立,難當妻姚氏謂難當曰:「國險,宜立長君,反事孺子,非久計。」難當從之,廢保宗而自立,稱蕃于宋。難當拜保宗為鎮南將軍,鎮石昌;以次子順為鎮東將軍、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謀襲難當,事泄,被繫。先是,四方流人以仇池豐實,多往依附。流人有許穆之、郝惔之二人投難當,並改姓為司馬,穆之自云名飛龍,惔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晉室近戚。康之尋為人所殺。時宋梁州刺史甄法護刑政不理,宋文帝遣刺史蕭思話代任。難當以思話未至,遣將舉兵襲梁州,破白馬,遂有漢中之地。尋而思話使其司馬蕭承之先驅進討,所向剋捷,遂平梁州。因又附宋。難當後釋保宗,遣鎮董亭。保宗與兄保顯歸京師,太武拜保宗征南大將軍、秦州牧、武都王,尚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後遣大鴻臚崔頤拜難當為征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領護西羌校尉、秦梁二州牧、南秦王。
難當後自立為大秦王,號年曰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具擬天朝。然猶貢獻于宋不絕。尋而其國大旱,多災異,降大秦王復為武都王。太延初,難當立鎮上邽。太武遣車騎大將軍、樂平王丕等督河西、高平諸軍取上邽,又詔喻難當,奉詔攝守。尋而傾國南寇,規有蜀土,襲宋益州,攻涪城,又伐巴西,獲雍州流人七千餘家,還于仇池。宋文帝怒,遣將裴方明等伐之。難當為方明所敗,棄仇池,與千餘騎奔上邽。太武遣中山王辰迎之赴行宮。方明旣剋仇池,以保宗弟保熾守之,河間公齊擊走之。
先是,詔保宗鎮上邽,又詔鎮駱谷,復其本國。保宗弟文德先逃氐中,乃說保宗令叛。事泄,齊執保宗送京師,詔難當殺之。氐、羌立文德,屯于濁水。文德自號征西將軍、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求援於宋,封文德為武都王,遣偏將房亮之等助之。齊逆擊,禽亮之。文德奔守葭蘆,武都、陰平氐多歸之。詔淮陽公皮豹子等率諸軍討文德,走漢中,收其妻子、僚屬、資糧。及保宗妻公主送京師,賜死。初,公主勸保宗反,人問曰:「背父母之邦若何?」公主曰:「禮,婦人外成,因夫而榮。事立,據守一方,我亦一國之母,豈比小縣之主?」以此得罪。
文成時,拜難當營州刺史,還為外都大官。卒,謚曰忠。子和,隨父歸魏,別賜爵仇池公。子德子襲難當爵,早卒。子小眼襲,例降為公,拜天水太守,卒。子大眼,別有傳。
小眼子公熙襲爵。正光中,尚書右丞張普惠為行臺,送租於南秦、東益,普惠啟公熙俱行。至南秦,以氐反不得進,遣公熙先慰氐。東益州刺史魏子建以公熙險薄,密令訪察,公熙果有潛謀,將為叛亂。子建仍報普惠,令其攝錄。普惠急追公熙,公熙竟不肯赴,東出漢中。普惠表列其事,公熙大行賄賂,終得免罪。後為假節、別將,與都督元志同守岐州,為秦賊莫折天生所虜,死於秦州。
文德後自漢中入統汧、隴,遂有陰平、武興之地。後為宋荊州刺史劉義宣所殺。
保宗之執也,子元和奔宋,以為武都、白水太守。元和據城歸順,文成嘉之,拜征南大將軍、武都王,內徙京師。
元和從叔僧嗣復自稱武都王於葭蘆。僧嗣死,從弟文度自立為武興王,遣使歸順。獻文授文度武興鎮將,旣而復叛。孝文初,征西將軍皮歡喜攻葭蘆破之,斬文度首。
文度弟弘,小名鼠,名犯獻文廟諱,以小名稱。鼠自為武興王,遣使奉表謝罪,貢其方物,孝文納之。鼠遣子狗奴入侍,拜鼠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西將軍、西戎校尉、武都王。鼠死,從子後起統位,孝文復以鼠爵授之。鼠子集始為白水太守。
後起死,以集始為征西將軍、武都王。集始復朝于京師,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安南大將軍、領護南蠻校尉、漢中郡侯、武興王,賜以車旗、戎馬、錦綵、繒纊。尋還武興,進號鎮南將軍,加督寧、湘五州諸軍事。後仇池鎮將楊靈珍襲破武興,集始遂入齊。景明初,集始來降,還授爵位,歸守武興。死,子紹先立,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虜將軍、漢中郡公、武興王,贈集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安王。
紹先年幼,委事二叔集起、集義。夏侯道遷以漢中歸順也,梁白馬戍主尹天保率衆圍之。道遷求援於集起、集義,二人貪保邊蕃,不欲救之。唯集始弟集朗心願立功,率衆破天保,全漢川,朗之力也。集義見梁、益旣定,恐武興不得久為外藩,遂扇動諸氐,推紹先僭稱大號,集起、集義並稱王,外引梁為援。安西將軍邢巒遣建武將軍傅豎眼攻武興剋之,執紹先,送于京師,遂滅其國,以為武興鎮,復改鎮為東益州。
前後鎮將唐法樂、刺史杜纂、邢豹以威惠失衷,氐豪仇石柱等相率反叛,朝廷以西南為憂。正光中,詔魏子建為刺史,以恩信招撫,風化大行,遠近款附,如內地焉。後唐永代子建為州,未幾,氐人悉反。永棄城東走,自此復為氐地。
魏末,天下亂,紹先奔還武興,復自立為王。周文定秦、隴,紹先稱藩,送妻子為質。大統元年,紹先請其女妻,周文奏魏帝許之。紹先死,子辟邪立。
四年,南岐州氐苻壽反,攻陷武都,自號太白王,詔大都督侯莫陳順與渭州刺史長孫澄討降之。九年,清水氐酋李鼠仁據地作亂,氐帥梁道顯叛,攻南由,周文遣典籤趙昶慰諭之,鼠仁等相繼歸附。十一年,於武興置東益州,以辟邪為刺史。十五年,安夷氐復叛。趙昶時為郡守,收首逆者二十餘人斬之,乃定。於是以昶行南秦州事。氐帥蓋閙等作亂,閙據北谷,其黨西結宕昌羌獠甘,共推蓋閙為主。昶分道遣使,宣示禍福,然後出兵討之。擒蓋閙,散其餘黨。興州叛氐復侵逼南岐州,刺史叱羅協遣使告急,昶赴救,又大破之。
先是,氐酋楊法深據陰平自稱王,亦盛之苗裔也。魏孝昌中,舉衆內附,自是職貢不絕。廢帝元年,以深為黎州刺史。二年,楊辟邪據州反,羣氐復與同逆。詔叱羅協與趙昶討平之。周文乃以大將軍宇文貴為大都督、興州刺史。貴威名先著,羣氐頗畏服之。來歲,楊法深從尉遲迥平蜀,軍迴,法深尋與其宗人楊崇集、楊陳侳各擁其衆,遞相攻討。趙昶時督成、武、沙三州諸軍事,遣使和解之。法深等從命,乃分其部落,更置州郡以處之。
恭帝末,武興氐反,圍利州,鳳州固道氐魏天王等亦聚衆響應,大將軍豆盧寧等討平之。周明帝時,興州人段吒及下辯、柏樹二縣人反,相率破蘭皐戍。氐酋姜多復率廚中氐屬攻陷落叢郡以應之。趙昶討平二縣,并斬段吒。而陰平、葭蘆氐復往往屯聚,與廚中相應。昶乃簡精騎,出其不意,徑入廚中,至大竹坪,連破七柵,誅其渠帥,二郡並降。及昶還,廚中生氐,復為寇掠。昶又遣儀同劉崇義、宇文琦入廚中討之,於是羣氐並平。
及王謙舉兵,沙州氐帥開府楊永安又據州應謙,大將軍達奚儒討平之。
吐谷渾,本遼東鮮卑徒河涉歸子也。涉歸一名弈洛韓,有二子,庶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涉歸死,若洛廆代統部落,是為慕容氏。涉歸之在也,分戶七百以給吐谷渾,與若洛廆二部。馬鬬相傷,若洛廆怒,遣人謂吐谷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何不相遠,而馬鬬相傷?」吐谷渾曰:「馬食草飲水,春氣發動,所以鬬。鬬在馬,而怒及人!乖別甚易,今當去汝萬里外!」若洛廆悔,遣舊老及長史七那樓謝之。吐谷渾曰:「我乃祖以來,樹德遼右,先公之世,卜筮之言云:『有二子,當享福祚,並流子孫。』我是卑庶,理無並大。今以馬致怒,殆天所啟。諸君試驅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隨去。」即令從騎擁馬令迴,數百步,欻然悲鳴,突走而西,聲若頹山,如是者十餘輩,一迴一迷。樓力屈,乃跪曰:「可汗,此非復人事!」渾謂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孫並應昌盛,廆當傳子及曾玄孫,其間可百餘年;我乃玄孫間始當顯耳。」於是遂西附陰山,後假道上隴。若洛廆追思吐谷渾,作阿于歌,徒河以兄為阿于也。子孫僭號,以此歌為輦後鼓吹大曲。
吐谷渾遂從上隴,止於枹罕。自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龍涸,從洮水西南極白蘭,數千里中,逐水草,廬帳而居,以肉酪為糧。西北諸雜種謂之阿柴虜。
吐谷渾死,有子六十人。長子吐延,身長七尺八寸,勇力過人,性刻暴。為昂城羌酋姜聦所刺,劒猶在體,呼子葉延語其大將絕拔曰:「吾氣絕,棺歛訖,便速去保白蘭。地旣險遠,又土俗懦弱,易控禦。葉延小兒,欲授餘人,恐倉卒終不能相制。今以葉延付汝,竭股肱之力以輔之,孺子得立,吾無恨也。」抽劒而死。有子十二人。
葉延少而勇果,年十歲,縛草為人,號曰姜聦,每旦輒射之,射中則嗥叫泣涕。其母曰:「讎賊諸將已屠膾之,汝年小,何煩朝朝自苦!」葉延嗚咽若不自勝,荅母曰:「誠知無益,然罔極之心,不勝其痛。」性至孝,母病,母三日不食,葉延亦不食。頗視書傳,自謂曾祖弈洛韓始封昌黎公,吾為公孫之子,案禮,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遂以吐谷渾為氏焉。
葉延死,子碎奚立。性淳謹,三弟專權,碎奚不能制,諸大將共誅之。奚憂哀不復攝事,遂立子視連為世子,委之事。號曰莫賀郎,華言父也。奚遂以憂死。視連立,以父憂思,不遊娛酣宴。十五年死,弟視羆立。死,子樹洛干等並幼,弟烏紇提立,而妻樹洛干母,生二子慕璝、慕利延。烏紇提一名大孩。死,樹洛干立,自號車騎將軍。是歲,晉義熙初也。
樹洛干死,弟阿豺立,自號驃騎將軍、沙州刺史。部內有黃沙,周迴數百里,不生草木,因號沙州。阿豺兼并氐、羌,地方數千里,號為強國。升西強山,觀墊江源,問於羣僚曰:「此水東流,更有何名?由何郡國入何水也?」其長史曾和曰:「此水經仇池,過晉壽,出宕渠始號墊江,至巴郡入江,度廣陵入於海。」阿豺曰:「水尚知歸,吾雖塞表小國,而獨無所歸乎!」遣使通宋,獻其方物。宋少帝封為澆河公。未及拜受,宋文帝元嘉三年,又加除命。又將遣使朝貢,會暴病,臨死召諸子弟告之曰:「先公車騎捨其子虔,以大業屬吾,豈敢忘先公之舉而私於緯代!其以慕璝繼事。」阿豺有子二十人,緯代長子也。阿豺又謂曰:「汝等各奉吾一隻箭,將玩之地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隻箭折之。」慕利延折之。曰:「汝取十九隻箭折之。」慕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不?單者易折,衆則難摧,戮力一心,然後社稷可固。」言終而死。慕璝立。
先是,阿豺時,宋命竟未至而死。慕璝又奉表通宋,宋文帝又授隴西公。慕璝招集秦、涼亡業之人,及羌戎雜夷衆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漢,北交涼州、赫連,部衆轉盛。太武時,慕璝始遣其侍郎謝大寧奉表歸魏。尋討禽赫連定,送之京師。太武嘉之,遣使者策拜慕璝為大將軍、西秦王。
慕璝表曰:「臣誠庸弱,敢竭精款,俘擒僭逆,獻捷王府,爵秩雖崇,而土不增廓,車旗旣飾,而財不周賞,願垂鑒察,亮其單款。臣頃接寇逆,疆境之人,為賊所抄,流轉東下,今皇化混一,求還鄉土。乞佛曰連、窟略寒、張華等三人家弱在此,分乖可愍,願并敕遣,使恩洽遐荒,存亡感戴。」
太武詔公卿朝堂會,議荅施行。太尉長孫嵩及議郎、博士二百七十九人議曰:
前者有司所處,以為秦王荒外之君,本非政教所及,來則受之,去則不禁。皇威遠被,西秦王慕義畏威,稱臣納貢,求受爵號。議者以為古者要荒之君,雖人土衆廣,而爵不擬華夏。陛下加寵王官,乃越常分,容飾車旗,班同上國。至於繒絮多少,舊典所無,皆當臨時以制豐寡。自漢、魏以來,撫綏遐荒,頗有故事。呂后遺單于御車二乘、馬二駟,單于荅馬千匹。其後匈奴和親,敵國,遺繒絮不過數百;呼韓邪稱臣,身自入朝,始乃至萬匹。今西秦王若以土無桑蠶,便當上請,不得言財不周賞也。周室衰微,齊侯小白一匡天下,有賜胙之命,無益土之賞。晉侯重耳破楚城濮,唯受南陽之田,為朝宿之邑。西秦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人,因時乘便,侵入秦、涼,未有經略拓境之勳,爵登上國,統秦、涼、河、沙四州之地,而云土不增廓。比聖朝於弱周,而自同於五霸,無厭之情,其可極乎!西秦王忠款於朝廷,原其本情,必不至此。或左右不敕,因致斯累。
檢西秦流人,賊時所抄,悉在蒲阪。今旣稱藩,四海咸泰,天下一家,可敕秦州送詣京師,隨後遣還。所請乞佛三人,昔為賔國之使,來在王庭,國破家遷,即為臣妾,可勿聽許。
制曰:「公卿議之,未為失體。西秦王所收金城、枹罕、隴西之地,彼自取之,朕即與之,便是裂土,何須復廓?西秦款至,綿絹隨使疏數增益之,非一匹而已。」自是,慕璝貢獻頗簡。又通于宋,宋文封為隴西王。
太延二年,慕璝死,弟慕利延立。詔遣使者策謚慕璝曰惠王。後拜慕利延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以慕璝子元緒為撫軍將軍。時慕利延又通宋,宋封為河南王。太武征涼州,慕利延懼,遂率其部人,西遁沙漠。太武以慕利延兄有禽赫連定之功,遣使宣喻之,乃還。後慕利延遣使表謝,書奏,乃下詔襃獎之。
慕利延兄子緯代懼慕利延害己,與使者謀欲自歸,慕利延覺而殺之。緯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歸京師,請兵討慕利延。太武拜叱力延歸義王,詔晉王伏羅率諸將討之。軍至大母橋,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伏羅遣將追擊之,斬首五千餘級。慕利延走白蘭。慕利延從弟伏念、長史鷄鳩黎、部大崇娥等率衆一萬三千落歸降。後復遣征西將軍、高涼王那等討之於白蘭。慕利延遂入于闐國,殺其王,死者數萬人。南征罽賔。遣使通宋求援,獻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宋文帝賜以牽車。七年,遂還舊土。
慕利延死,樹洛干子拾寅立。始邑於伏羅川,其居止出入,竊擬王者。拾寅奉修貢職,受魏正朔;又受宋封爵,號河南王。太武遣使拜為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平王。後拾寅自恃險遠,頗不恭命。通使于宋,獻善馬、四角羊,宋明帝加之官號。
文成時,定陽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蘭,多有金銀、牛馬,若擊之,可以大獲。議者咸以先帝忿拾寅兄弟不睦,使晉王伏羅、高涼王那再征之,竟無多剋,拾寅雖復遠遁,軍亦疲勞。今在白蘭,不犯王塞,不為人患,非國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為臣妾,可不勞而定也。王者之於四荒,羈縻而已,何必屠其國,有其地。安曰:「臣昔為澆河戍將,與之相近,明其意勢。若分軍出其左右,拾寅必走保南山,不過十日,牛馬草盡,人無所食,衆必潰叛,可一舉而定也。」從之。詔陽平王新成、建安王穆六頭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給事中公孫拔及安出北道以討之。拾寅走南山,諸軍濟河追之。時軍多病,諸將議賊已遠遁,軍容已振,今驅疲病之卒,要難冀之功,不亦過乎?衆以為然,乃引還,獲駞馬二十餘萬。
獻文復詔上黨王長孫觀等率州郡兵討拾寅。軍至曼頭山,拾寅來逆戰,觀等縱兵擊敗之,拾寅宵遁。於是思悔復蕃職,遣別駕康盤龍奉表朝貢。獻文幽之,不報其使。拾寅部落大饑,屢寇澆河。詔平西將軍、廣川公皮歡喜率敦煌、涼州、枹罕、高平諸軍為前鋒,司空、上黨王長孫觀為大都督以討之。觀等軍入拾寅境,芻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詣軍,表求改過,觀等以聞。獻文以重勞將士,乃下詔切責之,徵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獻文尋遣斤還。拾寅後復擾掠邊人,遣其將良利守洮陽,枹罕所統也。枹罕鎮將、西郡公楊鍾葵貽拾寅書以責之。拾寅表曰:「奉詔,聽臣還舊土,故遣良利守洮陽。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陽貢其土物。」辭旨懇切,獻文許之,自是歲修職貢。
太和五年,拾寅死,子度易侯立。遣其侍郎時真貢方物,提上表稱嗣事。後度易侯伐宕昌,詔讓之,賜錦綵一百二十匹,喻令悛改;所掠宕昌口累,部送時還。易侯並奉詔。死。
子伏連籌立。孝文欲令入朝,表稱疾病,輒修洮陽、泥和城而置戍焉。文明太后崩,使人告凶,伏連籌拜命不恭,有司請伐之,孝文不許。羣臣以其受詔不敬,不宜納所獻。帝曰:「拜受失禮,乃可加以詰責。所獻土毛,乃是臣之常道。杜棄所獻,便是絕之,縱欲改悔,其路無由矣。」詔曰:「朕在哀疚之中,未存征討。而去春枹罕表取其洮陽、泥和二戍,時以此旣邊將之常,即便聽許。及偏師致討,二戍望風請降,執訊二千餘人,又得婦女九百口。子婦可悉還之。」伏連籌乃遣世子賀魯頭朝于京師。禮錫有加,拜伏連籌使持節、都督西垂諸軍事、征西將軍、領護西戎中郎將、西海郡開國公、吐谷渾王,麾旗章綬之飾,皆備給之。
後遣兼員外散騎常侍張禮使於伏連籌。謂禮曰:「昔與宕昌通和,恒見稱大王,己則自名。今忽名僕,而拘執此使。將命偏師,往問其意。」禮曰:「君與宕昌,並為魏蕃,而比輒有興動,殊違臣節。當發之日,宰輔以為君若返迷知罪,則克保蕃業;脫守愚不改,則禍難將至。」伏連籌遂默然。及孝文崩,遣使赴哀,盡其誠敬。
伏連籌內修職貢,外并戎狄,塞表之中,號為強富。准擬天朝,樹置官司,稱制諸國,以自誇大。宣武初,詔責之曰:「梁州表送卿報宕昌書。梁彌邕與卿並為邊附,語其國則隣藩,論其位則同列,而稱書為表,名報為旨。有司以國常刑,殷勤請討。朕慮險遠多虞,輕相構惑,故先宣此意,善自三思。」伏連籌上表自申,辭誠懇至。終宣武世至于正光,犛牛、蜀馬及西南之珍,無歲不至。後秦州城人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絕。涼州城人萬于菩提等東應念生,囚刺史宋穎。穎密遣求援於伏連籌,伏連籌親率大衆救之,遂獲保全。自爾以後,關徼不通,貢獻遂絕。
伏連籌死,子夸呂立,始自號為可汗。居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雖有城郭而不居,恒處穹廬,隨水草畜牧。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里。官有王、公、僕射、尚書及郎中、將軍之號。夸呂椎髻毦珠,以皂為帽,坐金獅子牀。號其妻為母尊,衣織成裙,披錦大袍,辮髮於後,首戴金花冠。
其俗:丈夫衣服略同於華夏,多以羅冪為冠,亦以繒為帽;婦人皆貫珠貝,束髮,以多為貴。兵器有弓、刀、甲、矟。國無常賦,須則稅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罰:殺人及盜馬,死;餘則徵物以贖罪,亦量事決杖。刑人必以氈蒙頭,持石從高擊之。父兄死,妻後母及嫂等,與突厥俗同。至于婚,貧不能備財者,輒盜女去。死者亦皆埋殯,其服制,葬訖則除之。性貪婪,忍於殺害。好射獵,以肉酪為糧。亦知種田,有大麥、粟、豆。然其北界氣候多寒,唯得蕪菁、大麥,故其俗貧多富少。青海周回千餘里,海內有小山。每冬冰合後,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春收之,馬皆有孕,所生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世傳青海驄者也。土出犛牛、馬、騾,多鸚鵡,饒銅、鐵、朱砂。地兼鄯善、且末。
興和中,齊神武作相,招懷荒遠,蠕蠕旣附於國,夸呂遣使致敬。神武喻以大義,徵其朝貢,夸呂乃遣使人趙吐骨真假道蠕蠕,頻來東魏。又薦其從妹,靜帝納以為嬪。遣員外散騎常侍傅靈檦使於其國。夸呂又請婚,乃以濟南王匡孫女為廣樂公主以妻之。此後朝貢不絕。
西魏大統初,周文遣儀同潘濬喻以逆順之理,於是夸呂再遣使獻能舞馬及羊、牛等。然寇抄不已,緣邊多被其害。廢帝二年,周文勒大兵至姑臧,夸呂震懼,使貢方物。是歲,夸呂又通使於齊。涼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襲之於州西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將軍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駞騾六百頭,雜綵絲絹以萬計。恭帝三年,史寧又與突厥木杆可汗襲擊夸呂,破之,虜其妻子,獲珍物及雜畜。武成初,夸呂復寇涼州,刺史是云寶戰沒。賀蘭祥、宇文貴率兵討之,夸呂遣其廣定王、鍾留王拒戰。祥等破之,廣定等遁走。又拔其洮陽、洪和二城,置洮州而還。保定中,夸呂前後三輩遣使獻方物。天和初,其龍涸王莫昌率來降,以其地為扶州。二年五月,復遣使來獻。建德五年,其國大亂,武帝詔皇太子征之。軍至伏俟城,夸呂遁走,虜其餘衆而還。明年,又再遣使奉獻。宣政初,其趙王他婁屯來降。自是,朝獻遂絕。
及隋開皇初,侵弘州,地曠人梗,廢之。遣上柱國元諧率步騎數萬擊之。賊悉發國中,自曼頭至樹敦,甲騎不絕。其所署河西總管定城王鍾利房及其太子可博汗前後來拒戰,諧頻破之。夸呂大懼,率親兵遠遁,其名王十三人召率部落而降。上以其高寧王移茲裒素得衆心,拜大將軍,封河南王,以統降衆。自餘官賞各有差。未幾,復來寇邊,州刺史皮子信拒戰死之。汶州總管梁遠以銳卒擊之,乃奔退。俄而入寇廓州,州兵擊走之。
夸呂在位百年,屢因喜怒廢殺太子。其後太子懼殺,遂謀執夸呂而降,請兵於邊吏。秦州總管河間王計應之,上不許。太子謀泄,為其父所殺。復立少子嵬王訶為太子。疊州刺史杜祭請因其釁討之,上又不許。六年,嵬王訶復懼父誅,謀歸國,請兵迎接。上謂其使者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妾,各為善事,即朕稱心。嵬王旣有好意,欲來投服,唯教嵬王為臣子法,不可遠遣兵馬,助為惡事。」嵬王乃止。八年,其名王拓拔木彌請以千餘家歸化。上曰:「叛天背父,何可收納!又其本意,正自避死,若今違拒,又復不仁。若有音信,宜遣慰撫,任其自拔,不須出兵馬應接。其妹夫及甥欲來,亦任其意,不勞勸誘也。」是歲,河南王移茲裒死,文帝令其弟樹歸襲統其衆。平陳之後,夸呂大懼,逃遁險遠,不敢為寇。
十一年,夸呂卒,子世伏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藩,并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他國便當相學,一許一塞,是謂不平。若並許之,又非好法。」竟不許。十一年,遣刑部尚書宇文撫慰之。十六年,以光化公主妻世伏,上表稱公主為天后,上不許。
明年,其國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使陳廢立事,并謝專命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而常訪國家消息,上甚惡之。煬帝即位,伏允遣子順來朝。時鐵勒犯塞,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禦之,戰不利。鐵勒遣使謝罪請降,帝遣黃門侍郎裴矩慰撫之,諷令擊吐谷渾以自效。鐵勒即勒兵襲破吐谷渾,伏允東走,保西平境。帝復令觀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掩之,大破其衆。伏允遁逃於山谷間,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於是留順不之遣。伏允無以自資,率其徒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主,送出玉門,令統餘衆,以其大寶王泥洛周為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
大業末,天下亂,伏允復其故地,屢寇河右,郡縣不能制。
吐谷渾北有乙弗勿敵國,國有屈海,海周迴千餘里。衆有萬落,風俗與吐谷渾同。然不識五穀,唯食魚及蘇子。蘇子狀若中國枸杞子,或赤或黑。
有契翰一部,風俗亦同,特多狼。
白蘭山西北,又有可蘭國,風俗亦同。目不識五色,耳不聞五聲,是夷蠻戎狄之中醜類也。土無所出,直大養羣畜,而戶落亦可萬餘人。頑弱不知鬬戰,忽見異人,舉國便走。性如野獸,體輕工走,逐不可得。
白蘭西南二千五百里,隔大嶺,又度四十里海,有女王國。人庶萬餘落,風俗土著,宜桑麻,熟五穀,以女為王,故因號焉。譯使不至,其傳云然。
宕昌羌者,其先蓋三苗之胤。周時與庸、蜀、微、盧等八國從武王滅商。漢有先零、燒當等,世為邊患。其地東接中華,西通西域,南北數千里。姓別自為部落,酋帥皆有地分,不相統攝,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織犛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國無法令,又無徭賦。唯戰伐之時,乃相屯聚;不然,則各事生業,不相往來。皆衣裘褐,牧養犛牛、羊、豕以供其食。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繼母、世叔母及嫂、弟婦等為妻。俗無文字,但候草木榮落,記其歲時。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
有梁懃者,世為酋帥,得羌豪心,乃自稱王焉。懃孫彌忽,太武初,遣子彌黃奉表求內附。太武嘉之,遣使拜彌忽為宕昌王,賜彌黃爵甘松侯。彌忽死,孫彪子立。其地自仇池以西,東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萬餘落。世修職貢,頗為吐谷渾所斷絕。彪子死,彌治立。彪子弟羊子先奔吐谷渾,遣兵送羊子,欲奪彌治位。彌治遣使請救,獻文詔武都鎮將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彌治死,子彌機立,遣其司馬利柱奉表貢方物。楊文度之叛,圍武都,彌機遣其二兄率衆救武都,破走文度。孝文時,遣使子橋表貢朱沙、雌黃、白石膽各一百斤。自此後,歲以為常,朝貢相繼。後孝文遣鴻臚劉歸、謁者張察拜彌機征南大將軍、西戎校尉、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以助之。
鄧至者,白水羌也,世為羌豪,因地名號,自稱鄧至。其地自亭街以東,平武以西,汶嶺以北,宕昌以南,土風習俗,亦與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內附,高祖拜龍驤將軍、鄧至王,遣貢不絕。周文命章武公導率兵送之。
鄧至之西有赫羊國。初,其部內有一羊,形甚大,色至鮮赤,故因為國名。
又有東亭衛、大赤水、寒宕、石河、薄陵、下習山、倉驤、覃水等諸羌國,風俗粗獷,與鄧至國不同焉。亦時遣貢使,朝廷納之,皆假之以雜號將軍,子、男、渠帥之名。
白蘭者,羌之別種也。其地東北接吐谷渾,西北利摸徒,南界那鄂。風俗物產,與宕昌略同。
周保定元年,遣使獻犀甲、鐵鎧。
党項羌者,三苗之後也。其種有宕昌、白狼,皆自稱獮猴種。東接臨洮、西平,西拒葉護,南北數千里,處山谷間。每姓別為部落,大者五千餘騎,小者千餘騎。織犛牛尾及毛為屋,服裘褐,披氈為上飾。俗尚武力,無法令,各為生業,有戰陣則屯聚,無徭役,不相往來。養犛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其俗淫穢蒸報,於諸夷中為甚。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三年一聚會,殺牛羊以祭天。人年八十以上死者,以為令終,親戚不哭;少死者,則云夭枉,共悲哭之。有琵琶、橫吹,擊缶為節。
魏、周之際,數來擾邊。隋文帝為丞相時,中原多故,因此大為寇掠。蔣公梁睿旣平王謙,請因還師討之。開皇元年,有千餘家歸化。五年,拓拔寧叢等各率衆詣旭州內附,授大將軍,其部下各有等差。十六年,復寇會州,詔發隴西兵討之,大破其衆,人相率降,遣子弟入謝罪。帝謂曰:「還語爾父兄,人生須有定居,養老長幼。乃乍還乍走,不羞鄉里邪!」自是朝貢不絕。
附國者,蜀郡西北二千餘里,即漢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東部,所居種姓自相率領,土俗與附國同,言語少殊。不統一,其人並無姓氏。
附國王字宜繒。其國南北八百里,東西千五百里。無城柵,近川谷,傍山險。俗好復讎,故壘石為 25558.gif 上方二三步,狀似浮圖。於下級開小門,從內上通,夜必關閉,以防賊盜。國有重罪者,罰牛。人皆輕捷,便擊劒。漆皮為牟甲,弓長六尺,竹為箭。妻其羣母及嫂,兒弟死,父兄亦納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長角。有死者,無服制,置屍高牀之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獸皮。子孫不哭,帶甲舞劒而呼云:「我父為鬼所取,我欲報冤殺鬼。」自餘親戚,哭三聲而止。婦人哭,必兩手掩面。死家殺牛,親屬以豬酒相遺,共飲噉而瘞之。死後一年,方始大葬,必集親賔,殺馬動至數十匹。立木為祖父神而事之。其俗以皮為帽,形圓如缽,或戴冪 4366.gif 。衣多毼皮裘,全剝牛腳皮為靴。項繫鐵鎖,手貫鐵釧。王與酋帥,金為首飾,胸前懸一金花,徑三寸。其土高,氣候敘,多風少雨,宜小麥、青稞。山出金、銀、銅,多白雉。水有嘉魚,長四尺而鱗細。
大業四年,其王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明年,又遣其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朝貢。欲獻良馬,以路險不通,請開山道,修職貢物,煬帝以勞人不許。
嘉良有水闊六七十丈,附國有水闊百餘丈,並南流。用皮為舟而濟。
附國南有薄緣夷,風俗亦同。西有女國。其東北連山綿亙數千里,接於党項。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衛、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臺、舂桑、利豆、迷桑、婢藥、大硤、白蘭、北利摸徒、那鄂、當迷、渠步、桑悟、千碉,並在深山窮谷,無大君長。其風俗略同於党項,或役屬吐谷渾,或附附國。大業中,朝貢。緣西南邊置諸道總管以管之。
稽胡一曰步落稽,蓋匈奴別種,劉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後。自離石以西,安定以東,方七八百里,居山谷間,種落繁熾。其俗土著,亦知種田,地少桑蠶,多衣麻布。其丈夫衣服及死亡殯葬,與中夏略同;婦人則多貫蜃貝以為耳頸飾。與華人錯居。其渠帥頗識文字,言語類夷狄,因譯乃通。蹲踞無禮,貪而忍害。俗好淫穢,女尤甚,將嫁之夕,方與淫者敘離,夫氏聞之,以多為貴。旣嫁,頗亦防閑,有犯姦者,隨事懲罰。又兄弟死者,皆納其妻。雖分統郡縣,列於編戶,然輕其徭賦,有異華人。山谷阻深者,又未盡役屬,而兇悍恃險,數為寇。
魏孝昌中,有劉蠡升者,居雲陽谷,自稱天子,立年號,署百官。屬魏氏亂,力不能討。蠡升遂分遣部衆抄掠,汾、晉之間,略無寧歲。神武遷鄴後,始密圖之,乃偽許以女妻蠡升太子。蠡升遂遣子詣鄴,齊神武厚禮之,緩以婚期。蠡升旣恃和親,不為之備。魏大統元年三月,齊神武襲之,蠡升率輕騎出外徵兵,為其北部王所殺,送於神武。其衆復立蠡升第三子南海王為主,神武滅之,獲其偽主及弟西海王并皇后、夫人、王公以下四百餘人,歸於鄴。
居河西者,多恃險不賔。時周文方與神武爭衡,未遑經略,乃遣黃門侍郎楊就安撫之。五年,黑水部衆先叛。七年,別帥夏州刺史劉平伏又據上郡反。自是北山諸部,連歲寇暴。周文前後遣于謹、侯莫陳崇、李弼等相繼討平之。
武成初,延州稽胡郝阿保、狼皮率其種人,附於齊氏。阿保自署丞相,狼皮自署柱國,并與其別部劉桑德共為影響。柱國豆盧寧督諸軍擊破之。二年,狼皮等餘黨復叛,詔大將軍韓果討破之。
保定中,離石生胡數寇汾北,勳州刺史韋孝寬於險要築城,置兵糧,以遏其路。及楊忠與突厥伐齊,稽胡等便懷旅拒,不供糧餼。忠乃詐其酋帥,云與突厥迴兵討之,酋帥等懼,乃相率供饋焉。
其後丹州、綏州等部內諸胡,與蒲川別帥郝三郎等又頻年逆命,復詔達奚震、辛威、于寔等前後窮討,散其種落。天和二年,延州總管宇文盛率衆城銀州,稽胡白郁久同、喬是羅等欲邀襲,盛並討斬之。又破其別帥喬三勿同等。五年,開府劉雄出綏州,巡檢北邊川路。稽胡帥白郎、喬素勿同等度河逆戰,雄復破之。
建德五年,武帝敗齊師於晉州,乘勝逐北,齊人所棄甲仗,未暇收斂,稽胡乘間竊出,並盜而有之。乃立蠡升孫沒鐸為主,號聖武皇帝,年曰石平。六年,武帝定東夏,將討之,議欲窮其巢穴。齊王憲以為種類旣多,又山谷阻絕,王師一舉,未可盡除,且當翦其魁帥,餘加慰撫。帝然之,乃以憲為行軍元帥,督行軍總管趙王招、譙王儉、滕王逌等討之。憲軍次馬邑,乃分道俱進。沒鐸遣其黨天柱守河東,又遣其大帥穆支據河西,規欲分守險要,掎角憲軍。憲命譙王儉擊破之,斬獲千餘級。趙王招又擒沒鐸,衆盡降。宣政元年,汾胡帥劉受羅千復反,越王盛督諸軍討禽之。自是寇盜頗息。
論曰:氐、羌、吐谷渾等曰殊俗,別處邊陲,考之前代,屢經叛服,窺覘首鼠,蓋其本性。夫無德則叛,有道則伏,先王所述荒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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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七‧列傳第八十五  西域 夏書稱:「西戎即序。」班固云:「就而序之,非盛威武致其貢物也。」漢氏初開西域,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護以撫之。王莽篡位,西域遂絕。至於後漢,班超所通者五十餘國,西至西海,東西萬里,皆來朝貢,復置都護、校尉,以相統攝。其後或絕或通,漢朝以為勞弊中國,其官時置時廢。暨魏、晉之後,互相吞滅,不可復詳記焉。
道武初,經營中原,未暇及於四表。旣而西戎之貢不至,有司奏依漢氏故事,請通西域,可以振威德於荒外,又可致奇貨於天府。帝曰:「漢氏不保境安人,乃遠開西域,使海內虛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復加百姓矣!」遂不從。歷明元世,竟不招納。
太延中,魏德益以遠聞,西域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陁、鄯善、焉耆、車師、粟特諸國王始遣使來獻。太武以西域漢世雖通,有求則卑辭而來,無欲則驕慢王命,此其自知絕遠,大兵不可至故也。若報使往來,終無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國不憚遐險,遠貢方物,當與其進,安可豫抑後來?」乃從之。於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許綱等西使。恩生出流沙,為蠕蠕所執,竟不果達。又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F錦帛,出鄯善,招撫九國,厚賜之。初,琬等受詔:便道之國,可往赴之。琬過九國,北行至烏孫國。其王得魏賜,拜受甚悅。謂琬等曰:「傳聞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稱臣致貢,但患其路無由耳。今使君等旣到此,可往二國,副其慕仰之誠。」琬於是自向破洛那,遣明使者舌。烏孫王為發導譯,達二國,琬等宣詔慰賜之。已而琬、明東還,烏孫、破洛那之屬遣使與琬俱來貢獻者,十有六國。自後相繼而來,不間于歲,國使亦數十輩矣。
初,太武每遣使西域,常詔河西王沮渠牧犍,令護送。至姑臧,牧犍恒發使導路,出於流沙。後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謂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吳提妄說,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國中。又聞吳提遣使告西域諸國:『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恭奉。』西域諸國,亦有貳。」且牧犍事主,稍以慢墮。使還,具以狀聞。太武遂議討牧犍。涼州旣平,鄯善國以為脣亡齒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為魏所滅,次及我矣。若通其使人,知我國事,取亡必近;不如絕之,可以支久。乃斷塞行路,西域貢獻,歷年不入。後平鄯善,行人復通。
始,琬等使還京師,具言凡所經見及傳聞傍國,云:西域自漢武時五十餘國,後稍相并,至太延中為十六國。分其地為四域:自葱嶺以東,流沙以西為一域;葱嶺以西,海曲以東為一域;者舌以南,月氏以北為一域;兩海之間,水澤以南為一域。內諸小渠長,蓋以百數。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後更為四:出自玉門,度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為一道;自玉門度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車師,為一道;從莎車西行一百里至葱嶺,葱嶺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為一道;自莎車西南五百里,葱嶺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為一道焉。自琬所不傳而更有朝貢者,紀其名,不能具國俗也。
東西魏時,中國方擾,及於齊、周,不聞有事西域,故二代書並不立記錄。
隋開皇、仁壽之間,尚未云經略。煬帝時,乃遣侍御史韋節、司隷從事杜行滿使於西藩諸國,至罽賔得瑪瑙盃,王舍城得佛經,史國得十舞女、師子皮、火鼠毛而還。帝復令聞喜公裴矩於武威、張掖間往來以引致之。其有君長者四十四國,矩因其使者入朝,啗以厚利,令其轉相諷諭。大業中,相率而來朝者四十餘國,帝因置西戎校尉以應接之。尋屬中國大亂,朝貢遂絕。然事亡失,書所存錄者二十國焉。魏時所來者,在隋亦有不至,今總而編次,以備前書之西域傳云。至於道路遠近,物產風俗,詳諸前史,或有不同。斯皆錄其當時,蓋以備其遺闕爾。
鄯善國,都扞泥城,古樓蘭國也。去代七千六百里。所都城方一里。地多沙鹵,少水草。北即白龍堆路。至太延初,始遣其弟素延耆入侍。及太武平涼州,沮渠牧犍弟無諱走保敦煌。無諱後謀渡流沙,遣其弟安周擊鄯善,王比龍恐懼欲降。會魏使者自天竺、罽賔還,俱會鄯善,勸比龍拒之,遂與連戰。安周不能剋,退保東城。後比龍懼,率衆西奔且末,其世子乃應安周。
其後,魏遣使使西域,道經其國,鄯善人頗剽劫之,令不得通,太武詔散騎常侍、成周公萬度歸乘傳發涼州兵討之。度歸到敦煌,留輜重,以輕騎五千渡流沙,至其境。時鄯善人衆布野,度歸敕吏卒不得有所侵掠,邊守感之,皆望旗稽服。其王真達面縛出降,度歸釋其縛,留軍屯守,與真達詣京都。太武大悅,厚待之。是歲,拜交趾公韓拔為假節、征西將軍、領護西戎校尉、鄯善王以鎮之,賦役其人,比之郡縣。
且末國,都且末城,在鄯善西,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真君三年,鄯善王比龍避沮渠安周之難,率國人之半奔且末。後役屬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日有熱風,為行旅之患。風之所至,唯老駞預知之,即嗔而聚立,埋其口鼻於沙中。人每以為候,亦即將氈擁蔽鼻口。其風迅駃,斯須過盡,若不防者,必至危斃。
大統八年,其兄鄯善米率衆內附。
于闐國,在且末西北,葱嶺之北二百餘里,東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國三千里,去朱俱波千里,北去龜茲千四百里,去代九千八百里。其地方亙千里,連山相次,所都城方八九里。部內有大城五,小城數十。于闐城東三十里有首拔河,中出玉石。土宜五穀并桑、麻。山多美玉。有好馬、駞、騾。其刑法,殺人者死,餘罪各隨輕重懲罰之。自外風俗物產,與龜茲略同。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衆。王尤信尚,每設齋日,必親自灑掃饋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贊摩寺,即昔羅漢比丘盧旃為其王造覆盆浮圖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跣處,雙迹猶存。于闐西五百里有比摩寺,云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無禮義,多盜賊淫縱。自高昌以西諸國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城東二十里有大水北流,號樹枝水,即黃河也,一名計式水。城西十五里亦有大水名達利水,與樹枝水會,俱北流。
真君中,太武詔高涼王那擊吐谷渾慕利延,慕利延懼,驅其部落渡流沙。那進軍急追之,慕利延遂西入于闐,殺其王,死者甚衆。獻文末,蠕蠕寇于闐。于闐患之,遣使素目伽上表曰:「西方諸國,今皆已屬蠕蠕。奴世奉大國,至今無異。今蠕蠕軍馬到城下,奴聚兵自固,故遣使奉獻,遙望救援。」帝詔公卿議之。公卿奏曰:「于闐去京師幾萬里,蠕蠕之性,唯習野掠,不能攻城。若為害,當時已旋矣,雖欲遣師,勢無所及。」帝以公卿議示其使者,亦以為然。於是詔之曰:「朕承天理物,欲令萬方各安其所,應敕諸軍,以拯汝難。但去汝遐阻,政復遣援,不救當時之急,是以停師不行,汝宜知之。朕今練甲養卒,一二歲間,當躬率猛將,為汝除患。汝其謹警候,以待大舉。」
先是,朝廷遣使者韓羊皮使波斯,波斯王遣使獻馴象及珍物。經于闐,于闐中于王秋仁輒留之,假言慮有寇不達。羊皮言狀,帝怒,又遣羊皮奉詔責讓之,自後每使朝貢。
周建德三年,其王遣使獻名馬。
隋大業中,頻使朝貢。其王姓王,字早示門。練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其王髮不令人見,俗言若見王髮,其年必儉云。
蒲山國,故皮山國也。居皮城,在于闐南,去代一萬二千里。其國西南三里有凍凌山。後役屬于闐。
悉居半國,故西夜國也,一名子合。其王號子。治呼犍。在于闐西,去代萬二千九百七十里。太延初,遣使來獻,自後貢使不絕。
權於摩國,故烏秅國也。其王居烏秅城。在悉居半西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七十里。
渠莎國,居故莎車城,在子合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八十里。
車師國,一名前部,其王居交河城。去代萬五十里。其地北接蠕蠕,本通使交易。太武初,始遣使朝獻,詔行人王恩生、許綱等出使。恩生等始度流沙,為蠕蠕所執。恩生見蠕蠕吳提,持魏節不為之屈。後太武切讓吳提,吳提懼,乃遣恩生到歸。許綱等敦煌病死,朝廷壯其節,賜謚曰貞。
初,沮渠無諱兄弟之渡流沙也,鳩集遺人,破車師國。真君十一年,車師王車夷落遣使琢進薛直上書曰:「臣亡父僻處塞外,仰慕天子威德,遣使奉獻,不空於歲,天子降念,賜遣甚厚。及臣繼立,亦不闕常貢,天子垂矜,亦不異前世。敢緣至恩,輒陳私懇。臣國自無諱所攻擊,經今八歲,人民飢荒,無以存活。賊今攻臣甚急,臣不能自全,遂捨國東奔,三分免一。即日已到焉耆東界,思歸天闕,幸垂賑救。」於是下詔撫慰之,開焉耆倉給之。正平初,遣子入侍。自後每使朝貢不絕。
高昌者,車師前王之故地,漢之前部地也。東西二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漢武遣兵西討,師旅頓弊,其中尤困者因往焉。地勢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亦云:其地有漢時高昌壘,故以為國號。東去長安四千九百里。漢西域長史及戊巳校尉並居於此。晉以其地為高昌郡。張軌、呂光、沮渠蒙遜據河西,皆置太守以統之。去敦煌十三日行。
國有八城,皆有華人。地多石磧,氣候溫暖,厥土良沃,穀麥一歲再熟,宜蠶,多五果,又饒漆。有草名羊剌,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鹽,其味甚美。復有白鹽,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為枕,貢之中國。多蒲桃酒。俗事天神,兼信沸法。國中羊、馬,牧在隱僻處以避寇,非貴人不知其處。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貪汗山,夏有積雪。此山北,鐵勒界也。
太武時有闞爽者,自為高昌太守。太延中,遣散騎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為蠕蠕所執。真君中,爽為沮渠無諱所襲,奪據之。無諱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為蠕蠕所并。蠕蠕以闞伯周為高昌王,其稱王自此始也。
太和初,伯周死,子義成立。歲餘,為從兄首歸所殺,自立為高昌王。五年,高車王阿至羅殺首歸兄弟,以敦煌人張孟明為王。後為國人所殺,立馬儒為王,以鞏顧禮、麴嘉為左右長史。二十一年,遣司馬王體玄奉表朝貢,請師逆接,求舉國內徙。孝文納之,遣明威將軍韓安保率騎千餘赴之,割伊吾五百里,以儒居之。至羊榛水,儒遣嘉、禮率步騎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禮等還高昌,安保亦還伊吾。安保遣使韓興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復遣顧禮將其世子義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舊人情戀本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而立麴嘉為王。
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旣立,又臣于蠕蠕那蓋。顧禮與義舒隨安保至洛陽。及蠕蠕主伏圖為高車所殺,嘉又臣高車。初,前部胡人悉為高車所徙,入於焉耆,又為嚈噠所破滅,國人分散,衆不自立,請王於嘉。嘉遣第二子為焉耆王以主之。永平元年,嘉遣兄子私署左衛將軍、田地太守孝亮朝京師,仍求內徙,乞軍迎援。於是遣龍驤將軍孟威發涼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於後十餘遣使獻珠像、白黑貂裘、名馬、鹽枕等,款誠備至。唯賜優旨,卒不重迎。三年,嘉遣使朝貢,宣武又遣孟威使詔勞之。延昌中,以嘉為持節、平西將軍、瓜州刺史、泰臨縣開國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遣使朝獻。詔曰:「卿地隔關山,境接荒漠,頻請朝援,徙國內遷。雖來誠可嘉,即於理未帖。何者?彼之甿庶,是漢、魏遺黎,自晉氏不綱,因難播越,成家立國,世積已久。惡徙重遷,人懷戀舊。今若動之,恐異同之變,爰在肘腋,不得便如來表也。」神龜元年冬,孝亮復表求援內徙,朝廷不許。正光元年,明帝遣假員外將軍趙義等使於嘉。嘉朝貢不絕,又遣使奉表,自以邊遐,不習典誥,求借五經、諸史,并請國子助教劉燮以為博士,明帝許之。嘉死,贈鎮西將軍、涼州刺史。
子堅立。於後關中賊亂,使命遂絕。普泰初,堅遣使朝貢,除平西將軍、瓜州刺史,泰臨縣伯,王如故。又加衛將軍。至永熙中,特除儀同三司,進為郡公。後遂隔絕。
至大統十四年,詔以其世子玄嘉為王。恭帝二年,又以其田地公茂嗣位。武成元年,其王遣使獻方物。保定初,又遣使來貢。
其國,周時,城有一十六。後至隋時,城有十八。其都城周回一千八百四十步,於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官有令尹一人,比中夏相國;次有公二人,皆王子也,一為交河公,一為田地公;次有左右衛;次有八長史,曰吏部、祠部、庫部、倉部、主客、禮部、戶部、兵部等長史也;次有五將軍,曰建武、威遠、陵江、殿中、伏波等將軍也;次有八司馬,長史之副也;次有侍郎、校郎、主簿、從事,階位相次,分掌諸事。次有省事,專掌導引。其大事決之於王,小事則世子及二公隨狀斷決。評章錄記,事訖即除,籍書之外,無久掌文案。官人雖有列位,並無曹府,唯每早集於牙門,評議衆事。諸城各有戶曹、水曹、田曹。城遣司馬、侍郎相監檢校,名為令。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裙襦,頭上作髻。其風俗政令,與華夏略同。兵器有弓、箭、刀、楯、甲、矟。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置學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讀之,而皆為胡語。賦稅則計田輸銀錢,無者輸麻布。其刑法、風俗、昏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自敦煌向其國,多沙磧,茫然無有蹊徑,欲往者,尋其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聞歌哭聲,行人尋之,多致亡失,蓋魑魅魍魎也。故商客往來,多取伊吾路。
開皇十年,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來歸中國。
堅死,子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從者久之。突厥逼之,不得已而從。煬帝即位,引致諸蕃。大業四年,遣使貢獻,帝待其使甚厚。明年伯雅來朝,因從擊高麗。還,尚宗室女華容公主。八年冬,歸蕃,下令國中曰:「先者,以國處邊荒境,被髮左衽。今大隋統御,宇宙平一。孤旣沐浴和風,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辮削衽。」帝聞而善之,下詔曰:「光祿大夫、弁國公、高昌王伯雅,本自諸華,世祚西壤,昔因多難,翦為胡服。自我皇隋,平一宇宙,伯雅踰沙忘阻,奉貢來庭,削衽曳裾,變夷從夏,可賜衣冠,仍班製造之式。」然伯雅先臣鐵勒,恒遣重臣在高昌國,有商胡往來者則稅之,送于鐵勒。雖有此令取悅中華,然竟畏鐵勒,不敢改也。自是歲令貢方物。
且彌國,都天山東于大谷,在車師北,去代一萬五百七十里。本役屬車師。
焉耆國,在車師南,都員渠城,白山南七十里,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二百里。其王姓龍,名鳩尸畢那,即前涼張軌所討龍熙之胤。所都城方二里。國內凡有九城。國小人貧,無綱紀法令。兵有弓、刀、甲、矟。婚姻略同華夏。死亡者,皆焚而後葬,其服制滿七日則除之。丈夫並翦髮以為首飾。文字與婆羅門同。俗事天神,並崇信佛法也。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國咸依釋教,齋戒行道焉。氣候寒,土田良沃,穀有稻、粟、菽、麥,畜有駞、馬。養蠶,不以為絲,唯充綿纊。俗尚蒲桃酒,兼愛音樂。南去海十餘里,有魚鹽蒲葦之饒。東去高昌九百里,西去龜茲九百里,皆沙磧。東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
恃地多險,頗剽劫中國使。太武怒之,詔成周公萬度歸討之,約齎輕糧,取食路次。度歸入焉耆東界,擊其邊守左迴、尉犁二城,拔之,進軍圍員渠。鳩尸畢那以四五萬人出城,守險以距。度歸募壯勇,短兵直往衝,鳩尸畢那衆大潰,盡虜之,單騎走入山中。度歸進屠其城,四鄙諸戎皆降服。焉耆為國,斗絕一隅,不亂日久,獲其珍奇異翫,殊方譎詭難識之物,橐駞、馬、牛、雜畜巨萬。時太武幸陰山北宮,度歸破焉耆露板至,帝省訖,賜司徒崔浩書曰:「萬度歸以五千騎,經萬餘里,拔焉耆三城,獲其珍奇異物及諸委積不可勝數。自古帝王,雖云即序西戎,有如指注,不能控引也。朕今手把而有之,如何?」浩上書稱美。遂命度歸鎮撫其人。初,鳩尸畢那走山中,猶覬城不拔,得還其國。旣見盡為度歸所剋,乃奔龜茲。龜茲以其壻,厚待之。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獻名馬。
隋大業中,其王龍突騎支遣使貢方物。是時,其國勝兵千餘人而已。
龜茲國,在尉犁西北,白山之南一百七十里,都延城,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二百八十里。其王姓白,即後涼呂光所立白震之後。其王頭繫綵帶,垂之於後,坐金師子牀。所居城方五六里。其刑法,殺人者死,劫賊則斷其一臂,并刖一足。賦稅,準地徵租,無田者則稅銀。風俗、婚姻、喪葬、物產與焉耆略同。唯氣候少溫為異。又出細氈,饒銅、鐵、鉛、 4d28.gif 皮、氍毹、鐃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良馬、犎牛等。東有輪臺,即漢貳師將軍李廣利所屠者。其南三百里,有大河東流,號計戍水,即黃河也。東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闐一千四百里,西去疏勒一千五百里,北去突厥牙六百餘里,東南去瓜州三千一百里。
其東關城戍,寇竊非一,太武詔萬度歸率騎一千以擊之。龜茲遣烏羯目提等領兵三千距戰,度歸擊走之,斬二百餘級,大獲駞馬而還。俗性多淫,置女市,收男子錢以入官。土多孔雀,羣飛山谷間,人取而食之,孳乳如雞鶩,其王家恒有千餘隻云。其國西北大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數里入地,狀如 4b3e.gif 餬,甚臭。服之,髮齒已落者,能令更生,癘人服之,皆愈。自後每使朝貢。
周保定元年,其王遣使來獻。
隋大業中,其王白蘇尼遣使朝,貢方物。是時,其國勝兵可數千人。
姑默國,居南城,在龜茲西,去代一萬五百里。役屬龜茲。
溫宿國,居溫宿城,在姑默西北,去代一萬五百五十里。役屬龜茲。
尉頭國,居尉頭城,在溫宿北,去代一萬六百五十里。役屬龜茲。
烏孫國,居赤谷城,在龜茲西北,去代一萬八十里。其國數為蠕蠕所侵,西徙葱嶺山中。無城郭,隨畜牧逐水草。
太延三年,遣使者董琬等使其國,後每使朝貢。
疏勒國,在姑默西,白山南百餘里,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一千二百五十里。文成末,其王遣使送釋迦牟尼佛袈裟一,長二丈餘。帝以審是佛衣,應有露異,遂燒之以驗虛實,置於猛火之上,經日不然。觀者莫不悚駭,心形俱肅。其王戴金師子冠。土多稻、粟、麻、麥、銅、鐵、錫、雌黃,每歲常供送於突厥。其都城方五里。國內有大城十二,小城數十。人手足皆六指,產子非六指者即不育。勝兵者二千人。南有黃河,西帶葱嶺,東去龜茲千五百里,西去鏺汗國千里,南去朱俱波八九百里,東北至突厥牙千餘里,東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
悅般國,在烏孫西北,去代一萬九百三十里。其先,匈奴北單于之部落也。為漢車騎將軍竇憲所逐,北單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住龜茲北。地方數千里,衆可二十餘萬,涼州人猶謂之單于王。其風俗言語與高車同,而其人清潔於胡。俗翦髮齊眉,以餬塗之,昱昱然光澤。日三澡漱,然後飲食。其國南界有火山,山傍石皆燋鎔,流地數十里乃凝堅,人取以為藥,即石流黃也。
與蠕蠕結好,其王嘗將數千人入蠕蠕國,欲與大檀相見。入其界百餘里,見其部人不浣衣,不絆髮,不洗手,婦人口舐器物。王謂其從臣曰:「汝曹誑我,將我入此狗國中。」乃馳還。大檀遣騎追之,不及。自是相仇讎,數相征討。
真君九年,遣使朝獻。并送幻人,稱能割人喉脈令斷,擊人頭令骨陷,皆血出或數升或盈斗,以草藥內其口中,令嚼咽之,須臾血止,養瘡一月復常,又無痕瘢。世疑其虛,乃取死罪囚試之,皆驗。云中國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術而厚遇之。又言:其國有大術者,蠕蠕來抄掠,術人能作霖雨、盲風、大雪及行潦,蠕蠕凍死漂亡者十二三。是歲,再遣使朝貢,求與官軍東西齊契討蠕蠕。太武嘉其意,命中外諸軍戒嚴,以淮南王佗為前鋒,襲蠕蠕。仍詔有司,以其鼓舞之節,施於樂府。自後每使朝貢。
者至拔國,都者至拔城,在疏勒西,去代一萬一千六百二十里。其國東有潘賀那山,出美鐵及師子。
迷密國,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去代一萬二千一百里。正平元年,遣使獻一峰黑橐駞。其國東有山名郁悉滿山,出金、玉,亦多鐵。
悉萬斤國,都悉萬斤城,在迷密西,去代一萬二千七百二十里。其國南有山名伽色那山,出師子。每使朝貢。
忸密國,都忸密城,在悉萬斤西,去代二萬二千八百二十八里。
洛郍國,故大宛國也。都貴山城,在疏勒西北,去代萬四千四百五十里。
太和三年,遣使獻汗血馬,自此每使朝貢。
粟特國,在葱嶺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溫那沙。居於大澤,在康居西北,去代一萬六千里。先是,匈奴殺其王而有其國,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其國商人先多詣涼土販貨,及魏克姑臧,悉見虜。文成初,粟特王遣使請贖之,詔聽焉。自後無使朝獻。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貢方物。
波斯國,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條支國也。去代二萬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戶十餘萬,河經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銀、鍮石、珊瑚、琥珀、車渠、馬腦,多大真珠、頗梨、琉璃、水精、瑟瑟、金剛、火齊、鑌鐵、銅、錫、朱砂、水銀、綾、錦、疊、毼、氍毹、毾 3caa.gif 、赤麞皮,及薰六、鬱金、蘇合、青木等香,胡椒、蓽撥、石蜜、千年棗、香附子、訶梨勒、無食子、鹽綠、雌黃等物。氣候暑熱,家自藏冰。地多沙磧,引水溉灌。其五穀及鳥獸等與中夏略同,唯無稻及黍、稷。土出名馬、大驢及駞,往往有一日能行七百里者,富室至有數千頭。又出白象、師子、大鳥卵。有鳥形如橐駞,有兩翼,飛而不能高,食草與肉,亦能噉火。
其王姓波氏名斯,坐金羊牀,戴金花冠,衣錦袍、織成帔,飾以真珠寶物。其俗:丈夫翦髮,戴白皮帽,貫頭衫,兩箱近下開之,亦有巾帔,緣以織成;婦女服大衫,披大帔,其髮前為髻,後披之,飾以金銀花,仍貫五色珠,絡之於膊。王於其國內別有小牙十餘所,猶中國之離宮也。每年四月出遊處之,十月仍還。王即位以後,擇諸子內賢者,密書其名,封之於庫,諸子及大臣莫之知也。王死,衆乃共發書視之,其封內有名者,即立以為王。餘子出各就邊任,兄弟更不相見也。國人號王曰醫囋,妃曰防步率,王之諸子曰殺野。大官有摸胡壇,掌國內獄訟;泥忽汗,掌庫藏、關禁;地卑,掌文書及衆務。次有遏羅訶地,掌王之內事;薛波勃,掌四方兵馬。其下皆有屬官,分統其事。兵有甲、矟、圓排、劒、弩、弓、箭。戰兼乘象,百人隨之。
其刑法:重罪懸諸竿上,射殺之;次則繫獄,新王立乃釋之;輕罪則劓、刖若髡,或翦半鬢及繫牌於項,以為恥辱;犯強盜,繫之終身;奸貴人妻者,男子流,婦人割其耳鼻。賦稅,則準地輸銀錢。俗事火神天神。文字與胡書異。多以姊妹為妻妾,自餘婚合,亦不擇尊卑,諸夷之中最為醜穢矣。百姓女年十歲以上有姿貌者,王收養之,有功勳人,即以分賜。死者,多棄屍於山,一月著服。城外有人別居,唯知喪葬之事,號為不淨人,若入城市,搖鈴自別。以六月為歲首,尤重七月七日、十二月一日。其日,人庶以上,各相命召,設會作樂,以極歡娛。又每年正月二十日,各祭其先死者。
神龜中,其國遣使上書貢物,云:「大國天子,天之所生,願日出處常為漢中天子。波斯國王居和多千萬敬拜。」朝廷嘉納之。自此,每使朝獻。恭帝二年,其王又遣使獻方物。
隋煬帝時,遣雲騎尉李昱使通波斯。尋使隨昱貢方物。
伏盧尼國,都伏盧尼城,在波斯國北,去代二萬七千三百二十里。累石為城,東有大河南流,中有鳥,其形似人,亦有如橐駞、馬者,皆有翼,常居水中,出水便死。城北有云尼山,出銀、珊瑚、琥珀,多師子。
色知顯國,都色知顯城,在悉萬斤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四十里。土平,多五果。
伽色尼國,都伽色尼城,在悉萬斤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里。土出赤鹽,多五果。
薄知國,都薄知城,在伽色尼國南,去代一萬三千三百二十里。多五果。
牟知國,都牟知城,在忸密西南,去代二萬二千九百二十里。土平,禽獸草木類中國。
阿弗太汗國,都阿弗太汗城,在忸密西,去代二萬三千七百二十里。土平,多五果。
呼似密國,都呼似密城,在阿弗太汗西,去代二萬四千七百里。土平,出銀、琥珀,有師子,多五果。
諾色波羅國,都波羅城,在忸密南,去代二萬三千四百二十八里。土平,宜稻、麥,多五果。
早伽至國,都早伽至城,在忸密西,去代二萬三千七百二十八里。土平,少田殖,取稻、麥於隣國,有五果。
伽不單國,都伽不單城,在悉萬斤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七百八十里。土平,宜稻、麥,有五果。
者舌國,故康居國,在破洛那西北,去代一萬五千四百五十里。太延三年,遣使朝貢,不絕。
伽倍國,故休密翕侯,都和墨城,在莎車西,去代一萬三千里。人居山谷間。
折薛莫孫國,故雙靡翕侯,都雙靡城,在伽倍西,去代一萬三千五百里。居山谷間。
鉗敦國,故貴霜翕侯,都護澡城,在折薛莫孫西,去代一萬三千五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弗敵沙國,故頓翕侯,都薄茅城,在鉗敦西,去代一萬三千六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閻浮謁國,故高附翕侯,都高附城,在弗敵沙南,去代一萬三千七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大月氏國,都賸監氏城,在弗敵沙西,去代一萬四千五百里。北與蠕蠕接,數為所侵,遂西徙都薄羅城,去弗敵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羅勇武,遂興師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陁羅以北五國,盡役屬之。
太武時,其國人商販京師,自云能鑄石為五色琉璃。於是採礦山中,於京師鑄之,旣成,光澤乃美於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餘人,光色映徹,觀者見之,莫不驚駭,以為神明所作。自此,國中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
安息國,在葱嶺西,都蔚搜城。北與康居,西與波斯相接,在大月氏西北,去代二萬一千五百里。
周天和二年,其王遣使朝獻。
條支國,在安息西,去代二萬九千四百里。
大秦國,一名黎軒,都安都城,從條支西渡海曲一萬里,去代三萬九千四百里。其海滂出,猶渤海也,而東西與渤海相望,蓋自然之理。地方六千里,居兩海之間。其地平正,人居星布。其王都城分為五城,各方五里,周六十里。王居中城。城置八臣,以主四方。而王城亦置八臣,分主四城。若謀國事及四方有不決者,則四城之臣,集議王所,王自聽之,然後施行。王三年一出觀風化,人有冤枉詣王訴訟者,當方之臣,小則讓責,大則黜退,令其舉賢人以代之。其人端正長大,衣服、車旗,擬儀中國,故外域謂之大秦。其土宜五穀、桑、麻,人務蠶、田。多璆琳、琅玕、神龜、白馬朱鬣、明珠、夜光璧。東南通交趾。又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異物。
大秦西海水之西有河,河西南流。河西有南北山,山西有赤水,西有白玉山,玉山西有西王母山,玉為堂室云。從安息西界循海曲,亦至大秦,迴萬餘里。於彼國觀日月星辰,無異中國,而前史云,條支西行百里,日入處,失之遠矣。
阿鈎羌國,在莎車西南,去代一萬三千里。國西有縣度山,其間四百里,中往往有棧道,下臨不測之深,人行以繩索相持而度,因以名之。土有五穀、諸果。市用錢為貨。居止立宮室。有兵器。土出金珠。
波路國,在阿鈎羌西北,去代一萬三千九百里。其地濕熱,有蜀馬。土平,物產國俗與阿鈎羌同類焉。
小月氏國,都富樓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羅子也。寄多羅為匈奴所逐,西徙。後令其子守此城,因號小月氏焉。在波路西南,去代一萬六千六百里。先居西平、張掖之間,被服頗與羌同。其俗以金銀錢為貨,隨畜牧移徙,亦類匈奴。其城東十里有佛塔,周三百五十步,高八十丈。自佛塔初建計至武定八年,八百四十二年,所謂百丈佛圖也。
罽賔國,都善見城,在波路西南,去代一萬四千二百里。居在四山中,其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地平,溫和,有苜蓿、雜草、奇木、檀、槐、梓、竹。種五穀,糞園。田地下濕,生稻。冬食生菜。其人工巧,雕文刻鏤,織罽。有金、銀、銅、錫,以為器物。市用錢。他畜與諸國同。每使朝獻。
吐呼羅國,去代一萬二千里。東至范陽國,西至悉萬斤國,中間相去二千里;南至連山,不知名,北至波斯國,中間相去一萬里。薄提城周匝六十里,城南有西流大水,名漢樓河。土宜五穀,有好馬、駞、騾。其王曾遣使朝貢。
副貨國,去代一萬七千里。東至阿富使且國,西至沒誰國,中間相去一千里;南有連山,不知名,北至奇沙國,相去一千五百里。國中有副貨城,周匝七十里。宜五穀、蒲桃,唯有馬、駞、騾。國王有黃金殿,殿下有金駞七頭,各高三尺。其王遣使朝貢。
南天竺國,去代三萬一千五百里。有伏醜城,周匝十里。城中出摩尼珠、珊瑚。城東三百里有拔賴城,城中出黃金、白真檀、石蜜、蒲桃,土宜五穀。
宣武時,其國王婆羅化遣使獻駿馬、金、銀。自此,每使朝貢。
疊伏羅國,去代三萬一千里。國中有勿悉城,城北有鹽奇水,西流。有白象。并有阿末黎木,皮中織作布。土宜五穀。
宣武時,其國王伏陁末多遣使獻方物。自是,每使朝貢。
拔豆國,去代五萬一千里。東至多勿當國,西至旃那國,中間相去七百五十里;南至罽陵伽國,北至弗那伏且國,中間相去九百里。國中出金、銀、雜寶、白象、水牛、氂牛、蒲桃、五果,土宜五穀。
嚈噠國,大月氏之種類也,亦曰高車之別種。其原出於塞北。自金山而南,在于闐之西,都烏滸水南二百餘里,去長安一萬一百里。其王都拔底延城,蓋王舍城也。其城方十里餘,多寺塔,皆飾以金。風俗與突厥略同。其俗,兄弟共一妻,夫無兄弟者,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數更加帽角焉。衣服類加以纓絡,頭皆翦髮。其語與蠕蠕、高車及諸胡不同。衆可有十萬,無城邑,依隨水草,以氈為屋,夏遷涼土,冬逐暖處。分其諸妻,各在別所,相去或二百、三百里。其王巡歷而行,每月一處。冬寒之時,三月不徙。王位不必傳子,子弟堪者,死便受之。其國無車,有輿,多駞、馬。用刑嚴急,偷盜無多少皆腰斬,盜一責十。死者,富家累石為藏,貧者掘地而埋,隨身諸物,皆置塚內。其人凶悍,能鬬戰,西域康居、于闐、沙勒、安息及諸小國三十許,皆役屬之,號為大國。與蠕蠕婚姻。
自太安以後,每遣使朝貢。正光末,遣貢師子一,至高平,遇万俟醜奴反,因留之。醜奴平,送京師。永熙以後,朝獻遂絕。
至大統十二年,遣使獻其方物。廢帝二年、周明帝二年,並遣使來獻。後為突厥所破,部落分散,職貢遂絕。至隋大業中,又遣使朝貢方物。
其國去漕國千五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初,熙平中,明帝遣賸伏子統宋雲、沙門法力等使西域,訪求佛經,時有沙門慧生者,亦與俱行。正光中,還。慧生所經諸國,不能知其本末及山川里數,蓋舉其略云。
朱居國,在于闐西。其人山居,有麥,多林果。咸事佛,語與于闐相類,役屬嚈噠。
渴槃陁國,在葱嶺東,朱駒波西。河經其國東北流,有高山,夏積霜雪。亦事佛道,附於嚈噠。
缽和國,在渴槃陁西。其土尤寒,人畜同居,穴地而處。又有大雪山,望若銀峰。其人唯食餅麨,飲麥酒,服氈裘。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噠,一道西南趣烏萇。亦為嚈噠所統。
波知國,在缽和西南。土狹人貧,依託山谷,其王不能總攝。有三池,傳云大池有龍王,次者有龍婦,小者有龍子,行人經之,設祭乃得過,不祭,多遇風雪之困。
賒彌國,在波知之南。山居,不信佛法,專事諸神。亦附嚈噠。
東有缽盧勒國,路險,緣鐵鎖而度,下不見底。熙平中,宋雲等竟不能達。
烏萇國,在賒彌南。北有葱嶺,南至天竺。婆羅門胡為其上族。婆羅門多解天文吉凶之數,其王動則訪決焉。土多林果,引水灌田,豐稻、麥。事佛,多諸寺塔,極華麗。人有爭訴,服之以藥,曲者發狂,直者無恙。為法不殺,犯死罪唯徙於靈山。西南有檀特山,山上立寺,以驢數頭運食山下,無人控御,自知往來也。
乾陁國,在烏萇西。本名業波,為嚈噠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臨國已二世矣。好征戰,與罽賔鬬,三年不罷,人怨苦之。有鬬象七百頭,十人乘一象,皆執兵仗,象鼻縛刀以戰。所都城東南七里有佛塔,高七十丈,周三百步,即所謂雀離佛圖也。
康國者,康居之後也,遷徙無常,不恒故地,自漢以來,相承不絕。其王本姓溫,月氏人也,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踰葱嶺,遂有國。枝庶各分王,故康國左右諸國並以昭武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世夫畢,為人寬厚,甚得衆心。其妻,突厥達度可汗女也。
都於薩寶水上阿祿迪城。多人居,大臣三人,共掌國事。其王素冠七寶花,衣綾、羅、錦、繡、白疊。其妻有髮,幪以皂巾。丈夫翦髮,錦袍。名為強國,西域諸國多歸之。米國、史國、曹國、何國、安國、小安國、那色波國、烏那曷國、穆國皆歸附之。有胡律,置於祅祠,將決罰,則取而斷之。重者族,次罪者死,賊盜截其足。人皆深目、高鼻、多髯。善商賈,諸夷交易,多湊其國。有大小鼓、琵琶、五絃、箜篌。婚姻喪制與突厥同。國立祖廟,以六月祭之,諸國皆助祭。奉佛,為胡書。氣候溫,宜五穀,勤修園蔬,樹木滋茂。出馬、駞、驢、犎牛、黃金、碙沙、 27d4a.gif 香、阿薩那香、瑟瑟、麞皮、氍 3ca3.gif 、錦、疊。多蒲桃酒,富家或致千石,連年不敗。
大業中,始遣使貢方物,後遂絕焉。
安國,漢時安息國也。王姓昭武氏,與康國王同族,字設力;妻,康國王女也。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環以流水,宮殿皆平頭。王坐金駞座,高七八尺,每聽政,與妻相對,大臣三人,評理國事。風俗同於康居,唯妻其姊妹及母子遞相禽獸,此為異也。
隋煬帝即位,遣司隷從事杜行滿使西域,至其國,得五色鹽而返。
國西百餘里有畢國,可千餘家。其國無君長,安國統之。大業五年,遣使貢獻。
石國,居於藥殺水,都城方十餘里。其王姓石名涅。國城東南立屋,置座於中。正月六日,以王父母燒餘之骨,金甕盛置牀上,巡遶而行,散以花香雜果,王率臣下設祭焉。禮終,王與夫人出就別帳,臣下以次列坐,享宴而罷。有粟、麥,多良馬。其俗善戰。曾貳於突厥,射匱可汗滅之,令特勤甸職攝其國事。南去鏺汗六百里,東南去瓜州六千里。
甸職以隋大業五年遣使朝貢,後不復至。
女國,在葱嶺南。其國世以女為王,姓蘇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夫號曰金聚,不知政事。國內丈夫,唯以征伐為務。山上為城,方五六里,人有萬家。王居九層之樓,侍女數百人,五日一聽朝,復有小女王共知國政。其俗婦人輕丈夫,而性不妬忌。男女皆以彩色塗面,而一日中或數度變改之。人皆被髮。以皮為鞋。課稅無常。氣候多寒,以射獵為業。出鍮石、朱砂、麝香、犛牛、駿馬、蜀馬。尤多鹽,恒將鹽向天竺興販,其利數倍。亦數與天竺、党項戰爭。其女王死,國中厚斂金錢,求死者族中之賢女二人,一為女王,次為小王。貴人死,剝皮,以金屑和骨肉置瓶中,埋之。經一年,又以其皮納鐵器埋之。俗事阿脩羅神,又有樹神,歲初以人祭,或用獮猴。祭畢,入山祝之,有一鳥如雌雉,來集掌上,破其腹視之,有衆粟則年豐,沙石則有災,謂之鳥卜。
隋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後遂絕。
鏺汗國,都葱嶺之西五百餘里,古渠搜國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方四里,勝兵數千人。王坐金羊牀,妻戴金花。俗多朱砂、金、鐵。東去疏勒千里,西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北去石國五百里,東北去突厥可汗二千餘里,東去瓜州五千五百里。
隋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吐火羅國,都葱嶺西五百里,與挹怛雜居。都城方二里,勝兵者十萬人,皆善戰。其俗奉佛。兄弟同一妻,迭寢焉,每一人入房,戶外掛其衣以為志,生子屬其長兄。其山穴中有神馬,每歲牧馬於穴所,必產名駒。南去漕國千七百里,東去瓜州五千八百里。
大業中,遣使朝貢。
米國,都那密水西,舊康居之地。無王,其城主姓昭武,康國王之支庶,字閉拙。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西北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南去史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四百里。
大業中,頻貢方物。
史國,都獨莫水南十里,舊康居之地也。其王姓昭武,字狄遮,亦康國王之支庶也。都城方二里,勝兵千餘人。俗同康國。北去康國二百四十里,南去吐火羅五百里,西去那色波國二百里,東北去米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曹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之地也。國無主,康國王令子烏建領之。都城方三里,勝兵千餘人。國中有得悉神,自西海以東諸國並敬事之。其神有金人,破羅闊丈有五尺,高下相稱,每日以駞五頭、馬十匹、羊一百口祭之,常有數千人,食之不盡。東南去康國百里,西去何國百五十里,東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何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族類,字敦。都城方二里,勝兵者千人。其王坐金羊座。東去曹國百五十里,西去小安國三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七百五十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烏那遏國,都烏滸水西,舊安息之地也。王姓昭武,亦康國王種類,字佛食。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王坐金羊座。東北去安國四百里,西北去穆國二百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五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穆國,都烏滸河之西,亦安息之故地,與烏那遏為隣。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種類也,字阿濫密。都城方三里,勝兵二千人。東北去安國五百里,東去烏那遏二百餘里,西去波斯國四千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七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漕國,在葱嶺之北,漢時罽賔國也。其王姓昭武,字順達,康國王之宗族也。都城方四里,勝兵者萬餘人。國法嚴,殺人及賊盜皆死。其俗重淫祠,葱嶺山有順天神者,儀制極華,金銀鍱為屋,以銀為地,祠者日有千餘人。祠前有一魚脊骨,有孔,中通馬騎出入。國王戴金牛頭冠,坐金馬座。多稻、粟、豆、麥,饒象、馬、犎牛、金、銀、鑌鐵、氍、朱沙、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黑鹽、阿魏、沒藥、白附子。北去帆延七百里,東去劫國六百里,東北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論曰:自古開遠夷,通絕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張騫鑿空於前,班超投筆於後,或結之以重寶,或懾之以利劒,投軀萬死之地,以要一旦之功,皆由主尚來遠之名,臣徇輕生之節。是知上之所好,下必效焉。西域雖通於魏氏,于時中原始平,天子方以混一為心,未遑及此。其信使往來,得羈縻勿絕之道。
及隋煬帝規摹宏侈,掩吞秦、漢,裴矩方進西域圖記以蕩其心,故萬乘親出玉門關,置伊吾、且末鎮,而關右暨於流沙,騷然無聊生矣。若使北狄無虞,東夷告捷,必將修輪臺之戍,築烏壘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條支之鳥卵,往來轉輸,將何以堪其弊哉!古者哲王之制也,方五千里,務安諸夏,不事要荒。豈威不能加,德不能被?蓋不以四夷勞中國,不以無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嶺,漢事三邊,或道殣相望,或戶口減半。隋室恃其強盛,亦狼狽於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億兆罹其苦。載思即敘之義,固辭都護之請,返其千里之馬,不求白狼之貢,則七戎九夷,候風重譯,雖無遼東之捷,豈及江都之禍乎!
案西域開於往漢,年世積久,雖離併多端,見聞殊說,此所以前書後史,踳駁不同,豈其好異,地遠故也。人之所知,未若其所不知,信矣。但可取其梗概,夫何是非其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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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八‧列傳第八十六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車
蠕蠕姓郁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髮始齊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郁久閭」聲相近,故後子孫因以為氏。木骨閭旣壯,免奴為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谿谷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隣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衆,自號柔然。後太武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車鹿會旣為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
地粟袁死,其部分為二。地粟袁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衛辰而貳於魏。魏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於大磧南牀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餘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度磧。嵩至平望川,大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誥歸之、社崙、斛律等,并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將歸衛辰。道武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道武撫慰如舊。
九年,曷多汗與社崙率部衆棄其父西走,長孫肥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盡殪其衆。社崙數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其子四人監之。旣而社崙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子而叛,襲匹候跋。諸子收餘衆,亡依高車斛律部。社崙兇狡有權變,月餘,乃釋匹候跋,歸其諸子,欲聚而殲之。密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子啟拔、吳頡等十五人,歸于道武。社崙旣殺匹候跋,懼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大漠。道武以拔、頡為安遠將軍、平棘侯。社崙與姚興和親,道武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崙遣騎救素古延,突逆擊破之。
社崙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并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軍法:千人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為記。其西北有匈奴餘種,國尤富強,部帥日拔也稽舉兵擊社崙。逆戰於頞根河,大破之。後盡為社崙所并。號為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敦煌、張掖之北。小國皆苦其寇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豆代可汗。豆代,猶魏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為稱號,若中國立謚。旣死之後,不復追稱。道武謂尚書崔宏曰:「蠕蠕之人,昔來號為頑嚚,每來抄掠,駕牸牛奔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能行,而況其子!』終於不易,遂為敵所虜。今社崙學中國,立法,置戰陣,卒成邊害。道家言『聖人生,大盜起』,信矣。」
天興五年,社崙聞道武征姚興,遂犯塞,入自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崙從弟悅代、大那等謀殺社崙而立大那。發覺,大那等來奔,以大那為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為越騎校尉、易陽子。三年夏,社崙寇邊。永興元年冬,又犯塞。二年,明元討之,社崙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年少,未能御衆,部落立社崙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也。斛律北并賀術也骨國,東破譬曆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悅侯咄觝干等百數十人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親,跋聘斛律女為妻,將為交婚。斛律長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女小遠適,憂思生疾,可遣大臣樹黎、勿地延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為媵,遠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後,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于和龍。乃立步鹿真。步鹿真立,委政樹黎。
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崙破諸部落,社崙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崙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少妻告步鹿真,叱洛侯欲舉大檀為主,遺大檀金馬勒為信。步鹿真聞之,歸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自立。
大檀者,社崙季父僕渾之子,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衆心,國人推戴之,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也。斛律父子旣至和龍,馮跋封為上谷侯。大檀率衆南徙犯塞,明元親討之,大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衆凍死及墮指者十二三。及明元崩,太武即位,大檀聞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太武親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大檀騎圍太武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大懼。太武顏色自若,衆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與社崙爭國,敗而來奔。大檀以大那子於陟斤為部帥。軍士射於陟斤殺之,大檀恐,乃還。二年,太武大舉征之,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栗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尒寒山。諸軍至漠南,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絕漠討之。大檀部落駭驚,北走。
4d25.gif 元年八月,大檀遣子將騎萬餘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擊破之。自廣寧還,追之不及。二年四月,太武練兵于南郊,將襲大檀。公卿大臣皆不願,術士張深、徐辯以天文說止帝,帝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宋文欲犯河南,謂行人曰:「汝疾還告魏主,歸我河南地,即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帝聞而大笑,告公卿曰:「龜鼈小豎,自救不暇,何能為也?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也。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翰從西道,向大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于沙漠南,舍輜重輕襲之。至栗水,大檀衆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大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大人數百。大檀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迹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畜產布野,無人收視。太武緣栗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菟園水,去平城三千七百餘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度燕然山,東西五千餘里,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餘萬匹。八月,太武聞東部高車屯巳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原等往討之。暨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大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
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也。四年,遣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二十餘人,太武賜之衣服,遣歸。吳提上下感德,故朝貢焉。帝厚賔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遣使者納吳提妹為夫人,又進為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馬二千匹。帝大悅,班賜甚厚。
至太延二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遂征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為二道,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子阜,刻石記行,不見蠕蠕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軍馬多死。
五年,車駕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寧王崇二萬人鎮漠南,以備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備,賊至七介山,京邑大駭,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鎮諸軍相守,敬、崇等破乞列歸于陰山之北,獲乞列歸。歎曰:「沮渠陷我也!」獲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于漠南而還。
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軍為四道:樂安王範、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為中軍後繼。車駕至鹿渾谷,與賊相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止。
吳提死,子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車駕北伐,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尒綿他拔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里,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駕北伐,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於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圍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衆少而固,疑大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踰穹隆嶺遠遁。那收甚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產百餘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車駕北征,騎十萬,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衆數千落來降,乃刊石記功而還。太武征伐之後,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
和平五年,吐賀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率部侵塞,北鎮遊軍大破其衆。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子推、東陽公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為前鋒,隴西王源賀督諸軍為後繼。諸將會車駕于女水之濱,獻文親誓衆,詔諸將曰:「用兵在奇,不在衆也。卿等但為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設奇兵以惑之,虜衆奔潰,逐北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戎馬器械,不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
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聘。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帝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也。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聘,君子所以重人倫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每懷譎詐,終獻文世,更不求婚。
太和元年四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廄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宜用者,列之京肆,令其歷觀焉。比拔見之,自相謂曰:「大國富麗,一生所未見也。」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孝文志在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崙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恒也。自稱太平元年。豆崙性殘暴好殺。其名臣侯毉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魏通和,勿侵中國。豆崙怒,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
十六年八月,孝文遣陽平王頤、左僕射陸叡並為都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崙。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衆十餘萬西走,自立為主。豆崙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崙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崙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咸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那蓋為主。那蓋不從,衆強之。那蓋曰:「我為臣不可,焉能為主?」衆乃殺豆崙母子,以尸示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伏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自稱太安元年。
那蓋死,子伏圖立,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伏國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求通和。宣武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崙是大魏叛臣,往者包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跨據中原,指清八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蕃禮,款誠昭著者,當不孤爾也。」永平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并獻貂裘。宣武不納,依前喻遣。
伏圖西征高車,為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子醜奴立,號豆羅伏拔豆伐可汗,魏言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醜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三年冬,宣武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醜奴,未發而崩,事遂停寢。醜奴壯健,善用兵。四年,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貢。熙平元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主彌俄突,殺之,盡并叛者,國遂強盛。二年,又遣使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二月,明帝臨顯陽殿,引顧禮等二十人於殿下,遣中書舍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蕃禮不備之意。
初,豆崙之死也,那蓋為主,伏圖納豆崙之妻候呂陵氏,生醜奴、阿那瓌等六人。醜奴立後,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二十許,為醫巫,假託神鬼,先常為醜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醜奴母子欣悅。後歲仲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神。經一宿,祖惠忽在帳中,自云恒在天上。醜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國人,號地萬為聖女,納為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旣挾左道,亦是有姿色,醜奴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祖惠言:「我恒在地萬家,不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醜奴。醜奴言地萬懸鑒遠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旣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醜奴,醜奴陰殺之。
正光初,醜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醜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羅侵醜奴,醜奴擊之,軍敗還,為母與其大臣所殺,立醜奴弟阿那瓌為主。阿那瓌立經十日,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衆數萬以伐,阿那瓌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歸魏。阿那瓌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為示發所殺,而阿那瓌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瓌將至,明帝遣兼侍中陸希道為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為使副,迎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引至闕下。十月,明帝臨顯陽殿,引從五品已上清官、皇宗、藩國使客等,列於殿庭。王公已下及阿那瓌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已下升殿,阿那瓌位於藩王之下,又引特命之官及阿那瓌弟并二叔升,位於羣官之下。遣中書舍人曹道宣詔勞問。阿那瓌啟云:「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高於二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瓌弟之下,二叔之上。
宴將罷,阿那瓌執所啟立於座後。詔遣舍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瓌求詣帝前,詔引之。阿那瓌再拜曰:「臣先世源由,出於大魏。」詔曰:「朕已具知。」阿那瓌起而言曰:「臣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瓌又言曰:「臣祖先已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恭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宣遠誠。自頃年已前,漸定高車,及臣兄為主,故遣鞏顧禮等使來大魏,實欲虔修藩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與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侵暴,中有姦臣,因亂作逆,殺臣兄,立臣為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歸命陛下。」詔曰:「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瓌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國臣人,皆已迸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相見,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報讎,以雪大恥。臣當統臨餘人,奉事陛下,四時之貢,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覩,敢不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啟,謹以仰呈,願垂昭覽。」仍以啟付舍人常景,具以奏聞。
尋封阿那瓌朔方郡公、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儀衛,同于戚藩。十二月,明帝以阿那瓌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啟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叉為宰相,阿那瓌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
二年正月,阿那瓌等五十四人請辭,明帝臨西堂,引見阿那瓌及其叔伯兄弟五人,升階賜坐,遣中書舍人穆弼宣勞。阿那瓌等拜辭。詔賜阿那瓌細明光人馬鎧一具,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二張并白眊,赤漆槊十張并白眊,黑漆槊十張并幡,露絲弓二張并箭,朱漆柘弓六張并箭,黑漆弓十張并箭,赤漆楯六幡并刀,黑漆楯六幡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錦被二領,黃紬被褥三十具,私府繡袍一領并帽,內者緋納襖一領、緋袍二十領并帽,內者雜綵千段,緋納小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大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麨八石,榛麨五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五升,婢二口,父草馬五百疋,駞百二十頭,牸牛一百頭,羊五千口,朱畫盤器十合,粟二十萬石,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
阿那瓌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率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地豆干,為其所殺。推婆羅門為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時安北將軍、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瓌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衆,無以送其入北。」二月,明帝詔舊經蠕蠕使者牒云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瓌復藩之意。婆羅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瓌。五月,具仁還鎮,論彼事勢。阿那瓌慮不敢入,表求還京。
會婆羅門為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於是蠕蠕數萬,相率迎阿那瓌。七月,阿那瓌啟云:「投化阿那瓌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日到鎮,云國土大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領,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事必克濟。」詔付尚書、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遵業馳驛宣旨慰喻阿那瓌,并申賜賚。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瓌兄也,列稱規望乞軍,并請阿那瓌。
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叉、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書元脩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張烈、給事黃門侍郎盧同等奏曰:「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相維禦難,為國藩籬。今臣等參議,以為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郡,即漢、晉舊鄣,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瓌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阿那瓌所居旣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計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二百人,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為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准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瓌,鎮與使人,量給食稟;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瓌草創,先無儲積,請給朔州麻子乾飯二千斛,官駞運送。婆羅門居於西海,旣是境內,資衛不得同之。阿那瓌等新造藩屏,宜各遣使持節馳驛,先詣慰喻,并委經略。」明帝從之。
十二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書行臺,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衆謀叛投嚈噠。嚈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仍為州軍所討,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瓌上表,乞粟以為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瓌衆大饑,入塞寇抄。明帝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臺尚書,持節喻之。孚見阿那瓌,為其所執。以孚自隨,驅掠良口二千并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大將軍、尚書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明帝臨西堂引見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廣牧公。
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瓌率衆討之。詔遣牒云具仁齎雜物勞賜。阿那瓌拜受詔命,勒衆十萬,從武川鎮西向沃野,頻戰剋捷。四月,明帝又遣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雋使阿那瓌,宣勞班賜有差。阿那瓌部落旣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伐可汗,魏言把攬也。十月,阿那瓌復遣郁久閭彌娥等朝貢。三年四月,阿那瓌遣使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明帝詔之曰:「北鎮羣狄,為逆不息,蠕蠕主為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食。今知停在朔垂,與尒朱榮隣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啟,更欲為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反覆也。此後頻使朝貢。
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勳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瓌鎮衛北藩,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迹狼山,銘功瀚海。至誠旣篤,勳緒莫酬,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恒式。自今以後,讚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
太昌元年六月,阿那瓌遣烏勾蘭樹升伐等朝貢,并為長子請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孝武詔以范陽王誨之長女瑯琊公主許之,未及成婚,帝入關。東、西魏競結阿那瓌為婚好。西魏文帝乃以孝武時舍人元翌女稱為化政公主,妻阿那瓌兄弟塔寒,又自納阿那瓌女為后,加以金帛誘之。阿那瓌遂留東魏使元整,不報信命。後遂率衆度河,以廢后為言,文帝不得已,遂敕廢后自殺。
元象元年五月,阿那瓌掠幽州范陽,南至易水。九月,又掠肆州秀容,至於三推。又殺元整,轉謀侵害。東魏乃囚阿那瓌使溫豆拔等。神武以阿那瓌兇狡,將撫懷之,乃遣其使人龍無駒北還,以通溫豆拔等音問。始阿那瓌殺元整,亦謂溫豆拔等不存,旣見無駒,微懷感愧。興和二年春,復遣龍無駒等朝貢東魏。然猶未款誠。
阿那瓌女妻文帝者遇疾死,齊神武因遣相府功曹參軍張徽纂使於阿那瓌,間說之。云文帝及周文旣害孝武,又殺阿那瓌之女,妄以疏屬假公主之號,嫁彼為親。又阿那瓌度河西討時,周文燒草,使其馬饑,不得南進,此其逆詐反覆難信之狀。又論東魏正統所在,言其往者破亡歸命,魏朝保護,得存其國,以大義示之。兼詐阿那瓌云:近有赤鋪步落堅胡行於河西,為蠕蠕主所獲。云蠕蠕主問之:「汝從高王?為從黑獺?」一人言從黑獺,蠕蠕主殺之;二人言從高王,蠕蠕主放遣。此即蠕蠕主存大國宿昔仁義。彼女旣見害,欺詐相待,不仁不信,宜見討伐。且守逆一方,未知歸順,朝廷亦欲加誅。彼若深念舊恩,以存和睦,當以天子懿親公主結成姻媾,為遣兵將,伐彼叛臣,為蠕蠕主雪恥報惡。
徽纂旣申齊神武意,阿那瓌乃召其大臣與議之,便歸誠於東魏。遣其俟利、莫何莫緣游大力等朝貢,因為其子菴羅辰請婚。靜帝詔兼散騎常侍太府卿羅念、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穆景相等使於阿那瓌。八月,阿那瓌遣莫何去折豆渾十升等朝貢,復因求婚。齊神武請遂其意,以招四遠。詔以常山王騭妹樂安公主許之,改封為蘭陵郡長公主。十二月,阿那瓌復遣折豆渾十升詣東魏請婚。三年四月,阿那瓌遣吐豆登郁久閭譬渾、俟利莫何折豆渾侯煩等奉馬千疋,以為聘禮,請迎公主。詔兼宗正卿元壽、兼太常卿孟韶等送公主自晉陽北邁,資用器物,齊神武親自經紀,咸出豐渥。阿那瓌遣其吐豆登郁久閭匿伏、俟利阿夷普掘、蒱提棄之伏等迎公主於新城之南。六月,齊神武慮阿那瓌難信,又以國事加重,躬送公主於樓煩之北,接勞其使,每皆隆厚。阿那瓌大喜,自是朝貢東魏相尋。四年,阿那瓌請以其孫女號隣和公主妻齊神武第九子長廣公湛,靜帝詔為婚焉。阿那瓌遣其吐豆登郁久閭譬掘、俟利莫何游大力送女於晉陽。武定四年,阿那瓌有愛女,號為公主,以齊神武威德日盛,又請致之,靜帝聞而詔神武納之。阿那瓌遣其吐豆發郁久閭汗拔姻姬等送女於晉陽。自此東魏邊塞無事,至於武定末,使貢相尋。
始阿那瓌初復其國,盡禮朝廷。明帝之後,中原喪亂,未能外略,阿那瓌統率北方,頗為強盛,稍敢驕大,禮敬頗闕,遣使朝貢,不復稱臣。天平以來,逾自踞慢。汝陽王暹之為秦州也,遣其典籤齊人淳于覃使於阿那瓌。遂留之,親寵任事。阿那瓌因入洛陽,心慕中國,立官號,僭擬王者,遂有侍中、黃門之屬。以覃為祕書監、黃門郎,掌其文墨。覃教阿那瓌,轉至不遜,每奉國書,隣敵抗禮。及齊受東魏禪,亦歲時往來不絕。
天保三年,阿那瓌為突厥所破,自殺。其太子菴羅辰及瓌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並擁衆奔齊。其餘衆立注次子鐵伐為主。四年,齊文宣送登注及子庫提還北。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其國人仍立登注為主。又為大人阿富提等所殺,其國人復立庫提為主。是歲,復為突厥所攻,舉國奔齊。文宣乃北討突厥,迎納蠕蠕,廢其主庫提,立阿那瓌子菴羅辰為主,致之馬邑川,給其廩餼、繒帛。親追突厥於朔方,突厥請降,許之而還。於是蠕蠕貢獻不絕。
五年三月,菴羅辰叛,文宣親討,大破之。菴羅辰父子北遁。四月,寇肆州。帝自晉陽討之,至恒州黃瓜堆,虜散走。時大軍已還,帝麾下千餘騎,遇蠕蠕別部數萬,四面圍逼。帝神色自若,指畫形勢,虜衆披靡,遂縱兵潰圍而出。虜退走,追擊之,伏尸二十五里,獲菴羅辰妻子及生口三萬餘人。五月,帝又北討蠕蠕,大破之。六月,蠕蠕帥部衆東徙,將南侵,帝帥輕騎於金川下邀擊,蠕蠕聞而遠遁。六年六月,文宣又親討蠕蠕。七月,帝頓白道,留輜重,親率輕騎五千追蠕蠕,躬犯矢石,頻大破之,遂至沃野,大獲而還。
是時,蠕蠕旣累為突厥所破,以西魏恭帝二年,遂率部千餘家奔關中。突厥旣恃兵強,又藉西魏和好,恐其遺類依憑大國,使驛相繼,請盡殺以甘心。周文議許之,遂收縛蠕蠕主已下三千餘人付突厥使,於青門外斬之。中男以下免,並配王公家。
匈奴宇文莫槐,出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之遠屬也,世為東部大人。其語與鮮卑頗異。人皆翦髮而留其頂上,以為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被長襦及足,而無裳焉。秋收烏頭為毒藥,以射禽獸。莫槐虐用其人,為部下所殺,更立其弟普撥為大人。普撥死,子丘不勤立,尚平帝女。丘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道武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慕容廆擊破之。又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為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衆強盛,自稱單于,塞外諸部咸憚之。
莫廆死,子遜昵延立,率衆攻慕容廆於棘城。廆子翰先戍於外,遜昵延謂其衆曰:「翰素果勇,必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也。」乃分騎數千襲翰。翰聞之,使人詐為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昵延曰:「翰數為吾患,久思除之,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翰設伏待之。遜昵延以為信然。長驅不備,至於伏所,為翰所虜。翰馳使告廆,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遜昵延見而方嚴,率衆逆擊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衆乃大潰,遜昵延單馬奔還,悉俘其衆。遜昵延公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為天所相,每自誇大。及此敗也,乃卑辭厚幣,遣使朝貢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遜昵延死,子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龜屯保澆水,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子仁于柏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龜克之,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衆。乘勝長驅,入其國城,收資財億計,徙部人數萬戶以歸。先是,海出大龜,枯死於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
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迭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荒酒縱獵,為晃所破,死者萬餘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歸,逸豆歸拒之。為晃所敗,殺其驍將涉亦干。逸豆歸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衆五千餘落於昌黎,自是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為漁陽烏丸大人庫辱官家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西向拜天曰:「願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饑,庫辱官以日陸眷為健,使將人詣遼西逐食,招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珍死,子務目塵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據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餘家,控弦上馬四五萬騎。穆帝時,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務目塵為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餘騎伐石勒於常山封龍山下,大破之。
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疋磾、從弟末波等率五萬餘騎圍石勒於襄國。勒登城望之,見將士皆釋仗寢卧,無警備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直衝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旣得免,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于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疋磾與劉琨世子羣奔喪。疋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叔羽鱗及末波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疋磾。劉羣為末波所獲。疋磾走還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疋磾旣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部衆乖離。欲擁其衆徙保上谷,阻軍都之險,以距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將擊之。疋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季龍擊段文鴦于樂陵,破之,生禽文鴦。疋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于石勒。
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因立陸眷弟護遼為主。烈帝時,假護遼驃騎大將軍、幽州刺史、大單于、北平公,弟鬱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勃海公。建國元年,石季龍征護遼於遼西,護遼奔於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鬱蘭奔石季龍,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鬱蘭死,子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衆南移,遂據齊地。慕容雋使弟玄恭率衆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雋毒其目而殺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也。初號為狄歷,北方以為敕勒,諸夏以為高車、丁零。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或云:其先匈奴甥也。其種有狄氏、袁紇氏、斛律氏、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云: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臺,置二女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三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臺嗥呼,因穿臺下為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其姊大驚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嗥。
無都統大帥,當種各有君長。為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鬬無行陣,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納聘以為榮,結言旣定,男黨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闌外,振手驚馬,不墜者即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穀,不作酒。迎婦之日,男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賔,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明日,將婦歸。旣而夫黨還入其家馬羣,極取良馬,父母弟兄雖惜,終無言者。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有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霆。每震,則叫呼射天而棄之移去。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於震所,埋羖羊,燃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羣隊馳馬旋繞,百匝乃止。人持一束柳桋回,豎之,以乳酪灌焉。婦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髮鬢而綴之,有似軒冕。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尸於中,張臂引弓,佩刀挾矟,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時有震死及疫癘,則為之祈福;若安全無他,則為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馬遶旋,多者數百匝。男女無小大,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大,輻數至多。
徙於鹿渾海西北百餘里,部落強大,常與蠕蠕為敵,亦每侵盜于魏。魏道武襲之,大破其諸部。後道武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餘里,襲破之,虜獲生口、牛馬羊二十餘萬。復討其餘種於狼山,大破之。車駕北巡,分命諸將為東西二道,道武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駮髯水西北,徇略其部,諸軍同時雲合,破其雜種三十餘落。衛王儀別督諸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是高車大懼,諸部震駭。道武自牛川南引,大校獵,以高車為圍,騎徒遮列,周七百餘里,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即以高車衆起鹿苑,南因臺陰,北距長城,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姪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餘落內附,拜敕力犍為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穀二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三十餘落內附,亦拜為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
蠕蠕社崙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帥倍侯利患之,曰:「社崙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衆掩擊,入其國落。高車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卧不起。社崙登高望見,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掩殺之,走而脫者十二三。倍侯利遂奔魏,賜爵孟都公。侯利質直,勇健過人,奮戈陷陣,有異於衆。北方人畏之,嬰兒啼者,語曰:「倍侯利來!」便止。處女歌謠云:「求良夫,當如倍侯。」其服衆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故得親幸,賞賜豐厚,命其少子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道武悼惜,葬以魏禮,謚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二萬騎北襲高車餘種袁紇烏,頻破之。道武時,分散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為部落。
後太武征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巳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諫,太武不聽。乃遣原等并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于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亦百餘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于賤,氈皮委積。文成時,五部高車合聚祭天,衆至數萬,大會走馬,殺牲游遶,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孝文召高車之衆,隨車駕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袁紇樹者為主,相率北叛,游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大敗而還。又詔平北將軍、江陽王繼為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
高車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盧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連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氏,七曰阿崙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
先是,副伏羅部為蠕蠕所役屬。豆崙之世,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衆十餘萬落。太和十一年,豆崙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衆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為王。國人號之曰候婁匐勒,猶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崙追討之,頻為阿伏至羅所敗,乃引衆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云:「蠕蠕為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此,而自豎立,當為天子討除蠕蠕。」孝文未之信也,遣使者于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提來朝,貢其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復與于提使高車,各賜繡袴褶一具,雜綵百匹。
窮奇後為嚈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衆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餘妻,謀害阿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衆心,衆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為主。歲餘,嚈噠伐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
彌俄突旣立。復遣朝貢,又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二、馬七匹、駞十頭。詔使者慕容坦賜彌俄突雜綵六十匹。宣武詔之曰:「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絕,姦勢。不得妄令羣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圖戰於蒲類海北,為伏圖所敗,西走三百餘里。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麴嘉表求內徙,宣武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於蒲類海北,割其髮,送於孟威。又遣使獻龍馬五匹,金、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子于亮報之,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紬十匹、雜綵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
明帝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戰敗,被禽。醜奴繫其兩腳於駑馬之上,頓曳殺之,漆其頭為飲器。其部衆悉入嚈噠。經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旣復國,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為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大破蠕蠕,蠕蠕主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朱畫步挽一乘并幔褥、鞦 4a5b.gif 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匐後與蠕蠕戰,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而自立。天平中,越居復為蠕蠕所破,伊匐子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又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賔自蠕蠕奔東魏。齊神武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賔為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旣而病死。
初,道武時有吐突隣部在女水上,常與解如部相為脣齒,不供職事。登國三年,道武親西征,度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
又有紇突隣,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長帥,擁集種類,常為寇於意辛山。登國五年,道武勒衆親討焉。慕容驎率師來會,大破之。紇突隣大人屋地鞬,紇奚大人庫寒等皆舉部歸降。皇始二年,車駕伐中山,軍於柏肆。慕容寶夜來攻營,軍人驚,走還於國。路由并州,遂反,將攻晉陽,并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隣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黨反於陰館,南安公元順討之不剋,死者數千人。道武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岳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呂隣部,衆萬餘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大人叱伐為寇於苦水河。八年夏,道武大破之,并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干部常屯聚於三城之間,及滅衛辰後,其部帥太悉伏望軍歸順,道武撫安之。車駕還,衛辰子屈丐奔其部。道武聞之,使使詔太悉伏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以示使者曰:「今窮而見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道武大怒,車駕親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子、珍寶,徙其人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遂奔姚興。未幾,亡歸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干種類皆得為編戶矣。
而牽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至木易干,有武力壯勇,劫掠左右,西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於高平。木易干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於京師、餘種分迸,其後,為赫連屈丐所滅。
又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之。
又越勤倍泥部,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
論曰:周之獫狁,漢之匈奴,其作害中國,故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緒餘,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之裔,根本莫尋,逃形集醜,自小為大,風馳鳥赴,倏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翦之窮髮之野,逐之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凶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事不得已。其狡狄強弱之由,猾虜服叛之迹,故備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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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九‧列傳第八十七 突厥 鐵勒
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獨為部落,蓋匈奴之別種也。姓阿史那氏。後為隣國所破,盡滅其族。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足斷其臂,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餌之,及長,與狼交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在狼側,并欲殺狼。於時若有神物,投狼於西海之東,落高昌國西北山。山有洞穴,穴內有平壤茂草,周迴數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長,外託妻孕,其後各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最賢,遂為君長。故牙門建狼頭纛,示不忘本也。漸至數百家,經數世,有阿賢設者,率部落出於穴中,臣於蠕蠕。至大葉護,種類漸強。當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擊鐵勒,大敗之,降五萬餘家。遂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瓌大怒,遣使罵之。伊利斬其使,率衆襲蠕蠕,破之。卒,弟阿逸可汗立,又破蠕蠕。病且卒,捨其子攝圖,立其弟俟叔稱為木杆可汗。
或云突厥本平涼雜胡,姓阿史那氏。魏太武皇帝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蠕蠕。世居金山之陽,為蠕蠕鐵工。金山形似兜鍪,俗號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
又曰突厥之先,出於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七十人,其一曰伊質泥師都,狼所生也。阿謗步等性並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旣別感異氣,能徵占風雨。娶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為白鴻;其一國於阿輔水、劒水之間,號為契骨;其一國於處折水;其一居跋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並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之,咸得全濟。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納都六設也。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都六死,十母子內欲擇立一人,乃相率於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此說雖殊,終狼種也。
其後曰土門,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繒絮,願通中國。西魏大統十一年,周文帝遣酒泉胡安諾槃陁使焉。其國皆相慶曰:「今大國使至,我國將興也。」十二年,土門遂遣使獻方物。時鐵勒將伐蠕蠕,土門率所部邀擊破之,盡降其衆五萬餘落。恃其強盛,乃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瓌大怒,使大詈辱之曰:「爾是我鍛奴,何敢發是言也!」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於魏。周文帝許之,十七年六月,以魏長樂公主妻之。是歲,魏文帝崩,土門遣使來弔,贈馬二百疋。廢帝元年正月,土門發兵擊蠕蠕,大破之於懷荒北。阿那瓌自殺,其子菴羅辰奔齊,餘衆復立阿那瓌叔父鄧叔子為主。土門遂自號伊利可汗,猶古之單于也;號其妻為可賀敦,亦猶古之閼氏也。亦與齊通使往來。
土門死,子科羅立。科羅號乙息記可汗,又破叔子於沃野北賴山。且死,捨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斤,是為木杆可汗。
俟斤一名燕都,狀貌奇異,面廣尺餘,其色赤甚,眼若琉璃,剛暴,勇而多知,務於征伐。乃率兵擊鄧叔子,破之。叔子以其餘燼奔西魏。俟斤又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抗衡中國,後與魏伐齊,至并州。
其俗:被髮左衽,穹廬氈帳,隨逐水草遷徙,以畜牧射獵為事,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寡廉恥,無禮義,猶古之匈奴。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輿之以氈,隨日轉九回,每回臣下皆拜,拜訖乃扶令乘馬,以帛絞其頸,使纔不至絕,然後釋而急問之曰:「你能作幾年可汗?」其主旣神情瞀亂,不能詳定多少。臣下等隨其所言,以驗修短之數。大官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及餘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兵器有角弓、鳴鏑、甲、矟、刀、劒。佩飾則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頭。侍衛之士,謂之附離,夏言亦狼也。蓋本狼生,志不忘舊。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其徵發兵馬及諸稅雜畜,刻木為數,并一金鏃箭,蠟封印之,以為信契。候月將滿,轉為寇抄。其刑法:反叛、殺人、及姦人之婦、盜馬絆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姦人女者,重責財物,即以其女妻之;鬬傷人者,隨輕重輸物,傷目者償以女,無女則輸婦財,折支體者輸馬;盜馬及雜物者,各十餘倍徵之。死者,停屍於帳,子孫及親屬男女各殺羊、馬,陳於帳前祭之,遶帳走馬七匝,詣帳門以刀剺面且哭,血淚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擇日,取亡者所乘馬及經服用之物,并屍俱焚之,收其餘灰,待時而葬。春夏死者,候草木黃落;秋冬死者,候華茂,然後坎而瘞之。葬日,親屬設祭及走馬、剺面如初死之儀。表為塋,立屋,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戰陣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至千百者。又以祭之羊、馬頭,盡懸之於標上。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飾,會於葬所,男有悅愛於女者,歸即遣人聘問,其父母多不違也。父、兄、伯、叔死,子、弟及姪等妻其後母、世叔母、嫂,唯尊者不得下淫。移徙無常,而各有地分。可汗恒處於都斤山,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也。每歲率諸貴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於都斤西五百里有高山迥出,上無草樹,謂為勃登凝梨,夏言地神也。其書字類胡,而不知年曆,唯以草青為記。男子好摴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俟斤部衆旣盛,乃遣使請誅鄧叔子等,周文帝許之,收叔子已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殺之於青門外。三年,俟斤襲擊吐谷渾破之。周明帝二年,俟斤遣使來獻。保定元年,又遣三輩,貢其方物。時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故連結之,以為外援。初,恭帝時,俟斤許進女於周文帝,契未定而周文崩。尋而俟斤又以他女許武帝,未及結納,齊人亦遣求婚,俟斤貪其幣厚,將悔之。至是,武帝詔遣涼州刺史楊荐、武伯王慶等往結之。慶等至,諭以信義,俟斤遂絕齊使而定婚焉。仍請舉國東伐,於是詔隨公楊忠率衆一萬與突厥伐齊。忠軍度陘嶺,俟斤率騎十萬來會。明年正月,攻齊主於晉陽,不剋,俟斤遂縱兵大掠而還。忠還,言於武帝曰:「突厥甲兵惡,賞罰輕,首領多而無法令,何謂難制馭?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強盛,欲令國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報。朝廷受其虛言,將士望風畏慴。但虜態詐健,而實易與耳。今以臣觀之,前後使人皆可斬也。」武帝不納。是歲,俟斤復遣使來獻,更請東伐。詔楊忠率兵出沃野,晉公護趣洛陽以應之。會護戰不利,俟斤引還。五年,詔陳公純、大司徒宇文貴、神武公竇毅、南安公楊荐往逆女。天和二年,俟斤又遣使來獻。陳公純等至,俟斤復貳於齊。會有雷風變,乃許純等以后歸。四年,又遣使貢獻。
俟斤死,復捨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他缽可汗。他缽以攝圖為尒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為步離可汗,居西方。自俟斤以來,其國富強,有凌轢中夏之志。朝廷旣與之和親,歲給繒絮、錦綵十萬段。突厥在京師者,又待以優禮,衣錦食肉,常以千數。齊人懼其寇掠,亦傾府藏以給之。他缽彌復驕傲,乃令其徒屬曰:「但使我在南兩箇兒孝順,何憂無物邪?」齊有沙門惠琳,掠入突厥中,因謂他缽曰:「齊國富強,皆為有佛法。」遂說以因緣果報之理。他缽聞而信之,建一伽藍,遣使聘齊,求淨名、涅槃、華嚴等經,并十誦律。他缽亦躬自齋戒,遶塔行道,恨不生內地。建德二年,他缽遣使獻馬。及齊滅,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自馬邑奔之。他缽立紹義為齊帝,召集所部,云為之復讎。宣政元年四月,他缽遂入寇幽州。柱國劉雄拒戰,兵敗死之。武帝親總六軍,將北伐,會帝崩,乃班師。是冬,他缽復寇邊,圍酒泉,大掠而去。大象元年,他缽復請和親,帝策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以嫁之,并遣執紹義送闕。他缽不許,仍寇并州。二年,始遣使奉獻,且迎公主為親,而紹義尚留不遣。帝又令賀若誼往諭之,始送紹義。
他缽病且卒,謂其子菴邏曰:「吾聞親莫過於父子。吾兄不親其子,委位於我,我死,汝當避大邏便。」及卒,國中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衆不服。菴邏實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謂國中曰:「若立菴邏者,我當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攝圖長而且雄,國人莫敢拒,竟立菴邏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菴邏,每遣人詈辱之。菴邏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子,攝圖最賢。」因迎立之,號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一號沙缽略,居都斤山。菴邏降居獨洛水,稱第三可汗。大邏便乃謂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後,爾今極尊,我獨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所部。
沙缽略勇而得衆,北夷皆歸附之。隋文帝受禪,待之甚薄,北夷大怨。會營州刺史高寶寧作亂,沙缽略與之合軍,攻陷臨渝鎮。上敕緣邊修保鄣,峻長城,以備之。沙缽略妻,周千金公主,傷宗祀絕滅,由是悉衆來寇,控弦士四十萬。上令柱國馮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李長叉守臨洮,上柱國李崇屯幽州,達奚長儒據周槃,皆為虜敗。於是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來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盡。天子震怒,下詔曰:
往者周、齊抗衡,分割諸夏,突厥之虜,俱通二國。周人東慮,恐齊好之深;齊氏西虞,懼周交之厚。各謂虜意輕重,國遂安危。非徒並有大敵之憂,思減一邊之防。竭生靈之力,供其來往,傾府庫之財,棄於沙漠。華夏之地,實為勞擾。朕受天明命,子育萬方,愍臣下之勞,除旣往之弊。回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在路之人,務於耕織。凶醜愚闇,未知深旨,將大定之日,比戰國之時,乘昔世之驕,結今時之恨。近者,盡其巢窟,俱犯北邊,而遠鎮偏師,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
且彼渠帥,其數凡五,昆季爭長,父叔相猜,世行暴虐,家法殘忍。東夷諸國,盡挾私讎;西戎羣長,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骨之徒,切齒磨牙,常伺其後。達頭前攻酒泉,于闐、波斯、揖怛三國,一時即叛;沙缽略近趣周槃,其部內薄孤、東紇羅尋亦翻動。往年利稽察大為高麗、靺鞨所破,沙毗設又為紇支可汗所殺。與其為隣,皆願誅剿,部落之下,盡異純人。千種萬類,仇敵怨偶,泣血拊心,銜悲積恨。圓首方足,皆人類也,有一於此,更切朕懷。彼地咎徵妖作,將年一紀。乃獸為人語,人作神言,云其國亡,訖而不見。每冬雷震,觸地火生。種類資給,唯藉水草,去歲四時,竟無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燒盡,飢疫死亡,人畜相半。舊居之地,赤土無依,遷徙漠南,偷存晷刻。斯蓋上天所忿,驅就齊斧,幽明合契,今也其時。
故選將練兵,贏糧聚甲,義士奮發,壯夫肆憤,願取名王之首,思撻單于之背。此則王恢所說,其猶射癰,何敵能當,何遠不剋。但皇王舊迹,北止幽都,荒遐之表,文軌所棄,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人不忍皆殺。無勞兵革,遠規溟海。普告海內,知朕意焉。
於是河間王弘、上柱國豆盧勣、竇榮定、左僕射高熲、右僕射虞慶則並為元帥,出塞擊之。沙缽略率阿波、貪汗二可汗來拒戰,皆敗走。時虜飢不能得食,粉骨為糧,又多災疫,死者極衆。
旣而沙缽略以阿波驍悍,忌之,因其先歸,襲擊其部,大破之,殺阿波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達頭可汗。達頭者,名玷厥,沙缽略之從父也,舊為西面可汗。旣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東,其部落歸之者將十萬騎,遂與沙缽略相攻。又有貪汗可汗,素睦於阿波,沙缽略奪其衆而廢之,貪汗亡奔達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別統部落,與沙缽略有隙,復以衆叛歸阿波。連兵不已,各遣使詣闕,請和求援,上皆不許。
會千金公主上書,請為一子之例,文帝遣開府徐平和使於沙缽略。晉王廣時鎮并州,請因其釁乘之,上不許。沙缽略遣使致書曰:「辰年九月十日,從天生大突厥天下賢聖天子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致書大隋皇帝:使人開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語,具聞也。皇帝是婦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兒例,兩境雖殊,情義是一。今重疊親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不斷。上天為證,終不違負。此國所有羊、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繒綵,都是此物。彼此不異也。」文帝報書曰:「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伊利俱盧設莫何沙缽略可汗:得書,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旣是沙缽略婦翁,今日看沙缽略共兒子不異。旣以親舊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別遣大臣虞慶則往彼看女,復看沙缽略也。」沙缽略陳兵列其寶物,坐見慶則,稱病不能起,且曰:「我伯父以來,不向人拜。」慶則責而喻之。千金公主私謂慶則曰:「可汗豺狼性,過與爭,將齧人。」長孫晟說諭之,攝圖屈,乃頓顙受璽書,以戴於首。旣而大慙,其羣下因相聚慟哭。慶則又遣稱臣,沙缽略謂其屬曰:「何名為臣?」報曰:「隋國臣,猶此稱奴。」沙缽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僕射之力也。」贈慶則馬千匹,并以從妹妻之。
時沙缽略旣為達頭所困,又東畏契丹,遣使告急,請將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內。有詔許之。晉王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以車服、鼓吹。沙缽略因西擊阿波,破擒之。而阿拔國部落乘虛掠其妻子。官軍為擊阿拔,敗之,所獲悉與沙缽略。沙缽略大喜,乃立約,以磧為界。因上表曰:「大突厥伊利俱盧設始波羅莫何可汗臣攝圖言:大使、尚書右僕射虞慶則至,伏奉詔書,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愈久愈明,徒知負荷,不能荅謝。突厥自天置以來,五十餘載,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過萬里,士馬億數,恒力兼戎夷,抗禮華夏,在於戎狄,莫與為大。頃者,氣候清和,風雲順序,意以華夏其有大聖興焉。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偷竊名號?今便感慕淳風,歸心有道。雖復南瞻魏闕,山川悠遠,北面之禮不敢廢。當令侍子入朝,神馬歲貢,朝夕恭承,惟命是視。謹遣第七兒臣窟合真等奉表以聞。」文帝下詔曰:「沙缽略往雖與和,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已敕有司,肅告郊廟,宜傳播天下,咸使知聞。」自是詔荅諸事,並不稱其名以異之。其妻可賀敦周千金公主,賜姓楊氏,編之屬籍,改封大義公主。策拜窟合真為柱國,封安國公,宴於內殿,引見皇后,賞勞甚厚。沙缽略大悅。於是,歲時貢獻不絕。
七年正月,沙缽略遣其子入貢方物。因請獵於恒、代之間,詔許之,仍遣使人,賜其酒食。沙缽略率部落再拜受賜。沙缽略一日手殺鹿十八頭,齎尾舌以獻。還至紫河鎮,其牙帳為火所燒,沙缽略惡之,月餘而卒。上為之廢朝三日,遣太常弔祭焉,贈物五千段。
初,攝圖以其子雍虞閭性懦,遺令立其弟葉護處羅侯。雍虞閭遣使迎處羅侯,將立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當嗣位,我不憚拜汝也。」雍虞閭又遣使謂處羅侯曰:「叔與我父,共根連體,我是枝葉,寧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葉?願叔勿疑。」相讓者五六,處羅侯竟立,是為葉護。遣使上表言狀,上賜之鼓吹、幡旗。處羅侯長頤僂背,眉目疏朗,勇而有謀。以隋所賜旗鼓,西征阿波,敵人以為得隋兵所助,多來降附,遂擒阿波。旣而上書,請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議,左僕射高熲進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宜存養以示寬大。」上曰:「善。」熲因奉觴進曰:「自軒轅以來,獯粥多為邊患。今遠窮北海,皆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聞。臣敢再拜上壽。」
後處羅侯又西征,中流矢卒。其衆奉雍虞閭為主,是為頡伽施多那都藍可汗。雍虞閭遣使詣闕,賜物三千段,每歲遣使朝貢。時有流人楊欽,亡入突厥中,謬云彭國公劉昶與宇文氏謀反,令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執欽以聞,并貢勃布、魚膠。其弟欽羽設部落強盛,都藍忌而擊之,斬首於陣。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獻于闐玉杖,上拜褥但為柱國、康國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貢馬萬匹,羊二萬口,駞、牛各五百頭。尋遣請緣邊置市,與中國貿易,詔許之。
平陳後,上以陳叔寶屏風賜大義公主,主心恒不平,因書屏風為詩,敘陳亡以自寄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榮華實難守,池臺終自平。富貴今安在?空事寫丹青。盃酒恒無樂,絃歌詎有聲?余本皇家子,飄流入虜庭,一朝覩成敗,懷抱忽縱橫。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唯有昭君曲,偏傷遠嫁情。」上聞惡之,禮賜益薄。公主復與西突厥泥利可汗連結,上恐其為變,將圖之。會主與所從胡私通,因發其事,下詔廢之。恐都藍不從,遣奇章公牛弘將美妓四人以啗之。時沙缽略子曰染干,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謂曰:「當殺大義公主方許婚。」突利以為然,復譖之。都藍因發怒,遂殺公主於帳。
都藍因與突利可汗有隙,數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去。十七年,突利遣使來逆女,上舍之太常,教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北狄,故特厚其禮,遣牛弘、蘇威、斛律孝卿相繼為使。突厥前後遣使入朝,三百七十輩。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故,南徙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雍虞閭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於是朝貢遂絕,數為邊患。
十八年,詔蜀王秀出靈州道擊之。明年,又遣漢王諒為元師,左僕射高熲率將軍王察、上柱國趙仲卿並出朔道,右僕射楊素率柱國李徹、韓僧壽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以擊之。雍虞閭與玷厥舉兵攻染干,盡殺其兄弟子女,遂渡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騎與隋使長孫晟歸朝。上令染干與雍虞閭使者因頭特勤相辯詰,染干辭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閭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敕染干與都速六摴蒱,稍稍輸以寶物,用歸其心。六月,高熲、楊素擊玷厥,大破之。拜染干為意利珍豆啟人可汗,華言意智健也。啟人上表謝恩。上於朔州築大利城以居之。時安義公主已卒,上以宗女義城公主妻之。部落歸者甚衆。雍虞閭又擊之,上復令入塞。雍虞閭侵掠不已,遂遷於河南,在夏、勝二州間,發徒掘塹數百里,東西距河,盡為啟人畜牧地。
於是遣越國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師未出塞,而都藍為其麾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其國大亂。遣太平公史萬歲出朔州以擊之,遇達頭於大斤山,虜不戰而遁。尋遣其子侯利伐從磧東攻啟人,上又發兵助啟人守要路,侯利伐退走入磧。啟人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莫緣可汗憐養,百姓蒙恩,赤心歸服,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染干如枝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世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
仁壽元年,代州總管韓洪為虜敗於恒安,詔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師,率啟人北征。斛薛等諸姓初附於啟人,至是而叛。素軍河北,逢突厥阿勿思力俟斤等南渡,掠啟人男女雜畜而去,素率上大將軍梁默追之,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歸啟人。素又遣柱國張定和、領軍大將軍劉昇別路邀擊,並多斬獲而還。兵旣渡河,賊復掠啟人部落,素率驃騎范貴於窟結谷東南復破之。
是歲,泥利可汗及葉護俱被鐵勒所敗,步迦尋亦大亂。奚、霫五部內徙,步迦奔吐谷渾,啟人遂有其衆,遣使朝貢。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啟人及義城公主來朝行宮,前後獻馬三千匹。帝大悅,賜帛萬三千段。啟人及義城公主上表曰:「已前聖人先帝莫緣可汗存日,憐臣,賜臣安義公主,臣種末為聖人先帝憐養。臣兄弟妬惡,相共殺臣。臣當時無處去,向上看只見天,下看只見地,實憶聖人先帝言語,投命去來。聖人先帝見臣,大憐臣死命,養活勝於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突厥百姓死者以外,還聚集作百姓也。至尊今還如聖人先帝於天下四方坐也,還養活臣及突厥百姓,實無少短。至尊憐臣時,乞依大國,服飾法用一同華夏。」帝下其議,公卿請依所奏,帝以為不可。乃詔曰:「君子教人,不求變俗,何必化諸削衽,縻以長纓?」仍璽書荅啟人,以為磧北未靜,猶復征戰,但使存心孝順,何必改衣服也。帝法駕御千人大帳,享啟人及其部落酋長三千五百人,賜物二千段,其下各有差。復下詔襃寵之,賜路車、乘馬、鼓吹、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帝親巡雲中,泝金河而東,北幸啟人所居。啟人奉觴上壽,跪伏甚恭。帝大悅,賦詩曰:「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回,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羶肉,韋韝獻酒盃。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帝賜啟人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錦綵;特勤以下各有差。
先是,高麗私通使啟人所,啟人不敢隱境外之交,是日,持高麗使見。敕令牛弘宣旨謂曰:「朕以啟人誠長奉國,故親至其所。明年當往涿郡。爾回日,語高麗主,宜早來朝。」使人甚懼。啟人乃扈從入塞至定襄,詔令歸蕃。明年,朝於東都,禮賜益厚。是歲,疾終,上為廢朝三日。
其子吐吉立,是為始畢可汗。表續尚公主,詔從其俗。十一年,來朝於東都。其年,車駕避暑汾陽宮。八月,始畢率其種落入寇,圍帝於鴈門。援兵方至,始畢引去。由是朝貢遂絕。明年,復寇馬邑,唐公擊走之。隋末亂離,中國人歸之者無數,遂大強盛。迎蕭后置於定襄。薛舉、竇建德、王世充、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之徒,雖僭尊號,皆稱臣,受其可汗之號,使者往來,相望於道。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邏便也。與沙缽略有隙,因分為二,漸以強盛。東拒都斤,西至龜茲,鐵勒、伊吾及西域諸胡悉附之。大邏便為處邏侯所執,其國立鞅素特勤之子,是為泥利可汗。卒,子達漫立,號泥撅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生達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實特勤。開皇末,婆實共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京師,每舍之鴻臚寺。處羅可汗居無恒處,終多在烏孫故地。復立二小可汗,分統所部,一在石國北,以制諸胡國;一居龜茲北,其地名應娑。官有俟發、閻洪達,以評議國事,自餘與東國同。每五月、八月,聚祭神,歲使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當大業初,處羅可汗撫御無道,其國多叛,與鐵勒屢相攻,大為鐵勒所敗。時黃門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聞其國亂,復知處羅思其母氏,因奏之。煬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齎書慰諭之。處羅甚踞,受詔不肯起。君肅謂處羅曰:「突厥本一國也,中分為二,自相仇敵,每歲交兵,積十年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啟人與處羅國其勢敵耳。今啟人舉其部落,兵且百萬,入臣天子,甚有丹誠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獨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漢兵,連二大國,欲滅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請許之,天子弗違,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氏,本中國人,歸在京師,處于賔館,聞天子之詔,懼可汗之滅,旦夕守闕,哭甚悲哀,是以天子憐焉,為其輟策。向夫人又匍匐謝罪,因請發使以召可汗,令入內屬,乞加恩禮,同於啟人。天子從之,遣使到此。可汗若稱藩拜詔,國乃永安,而母得延壽;不然者,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當取戮而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北蕃之衆,左提右挈,以擊可汗,死亡則無日矣!奈何惜兩拜之禮,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稱臣,喪匈奴之國也?」處羅聞之,瞿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
君肅又說處羅曰:「啟人內附,先帝嘉之,賞賜極厚,故致兵強國富。今可汗後附,與之爭寵,須深結於天子,自表至誠。旣以遠道,未得朝覲,宜立一功,以明臣節。」處羅曰:「如何?」君肅曰:「吐谷渾者,啟人少子莫賀咄設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義城公主妻於啟人,畏天子之威,而與之絕。吐谷渾亦因憾漢,職貢不修。可汗若請誅之,天子必許。漢擊其內,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後自入朝,道路無阻,因見老母,不亦可乎?」處羅大喜,遂遣使朝貢。
帝將西狩,六年,遣侍御史韋節召處羅,令與車駕會於大斗拔谷。其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適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奏曰:「處羅不朝,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達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隷於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願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館,微諷喻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意,稱射匱有好心,吾將立為大可汗,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當為婚也。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經處羅。愛其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之,處羅大敗,棄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走。在路又被劫掠,遁於高昌,東保時羅漫山。高昌王麴伯雅上狀,帝遣裴矩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矩遣向氏使詣處羅所,論朝廷弘養之義,丁寧曉喻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
以七年冬,處羅朝於臨朔宮。帝享之,處羅稽首謝曰:「臣總西面諸蕃,不得早來朝拜,今參見遲晚,罪責極深。臣心裏悚懼,不能盡道。」帝曰:「往者與突厥遞相侵擾,不得安居。今四海旣清,與一家無異,朕皆欲存養,使遂性靈。譬如上天,止有一箇日照臨,莫不寧帖;若有兩箇、三箇日,萬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處羅總攝事繁,不得早來相見。今日見處羅,懷抱豁然歡喜。處羅亦當豁然,不煩在意。」明年元會,處羅上壽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聖人可汗。今是大日,願聖人可汗千歲、萬歲,常如今日也。」詔留其羸弱萬餘口,令其弟達度闕設牧畜會寧郡。處羅從征高麗,號為曷薩那可汗,賞賜甚厚。
十年正月,以信義公主嫁焉,賜錦綵,袍千具、綵萬匹。帝將復其故地,以遼東之役,故未遑也。每從行幸。江都之亂,隨化及至河北。化及將敗,奔歸京師,為北蕃突厥所害。
鐵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山據谷,往往不絕。獨洛河北,有僕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並號俟斤,蒙陳、吐如紇、斯結、渾、斛薛等諸姓,勝兵可二萬。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則有契弊、薄落職、乙咥、蘇婆、那曷、烏護、紇骨、也咥、於尼護等,勝兵可二萬。金山西南,有薛延陁、咥勒兒、十槃、達契等,一萬餘兵。康國北,傍阿得水,則有訶咥、曷截、撥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蘇、拔也末、謁達等,有三萬許兵。得嶷海東西,有蘇路羯、三素咽、篾促、薩忽等諸姓,八千餘。拂菻東,則有恩屈、阿蘭、北褥、九離、伏嗢昏等,近二萬人。北海南,則都波等。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並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於騎射,貪婪尤甚,以寇抄為生。近西邊者,頗為藝植,多牛而少馬。
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人,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大業元年,突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歛其物,又猜忌薛延陁等,恐為變,遂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由是一時反叛,拒處羅。遂立俟利發、俟斤契弊歌楞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貪汗山;復立薛延陁內俟斤子也咥為小可汗。處羅旣敗,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絕倫,甚得衆心,為隣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諸國悉附之。
其俗大抵與突厥同。唯丈夫婚畢,便就妻家,待產乳男女,然後歸舍;死者埋殯之:此其異也。大業三年,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云。
論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種落實繁,迭雄邊塞,年代遐邈,非一時也。五帝之世,則有獯鬻焉;其在三代,則獫狁焉;逮乎兩漢,則匈奴焉;當塗、典午,則烏丸、鮮卑焉;後魏及周,則蠕蠕、突厥。此其酋豪相繼,互為君長者也。皆以畜牧為業,侵抄為資,倏來忽往,雲飛鳥集。智謀之士,議和親於廟堂之上;折衝之臣,論奮擊於塞垣之下。然事無恒規,權無定勢,親疏因其強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則款塞頓顙,盛則率兵寇掠。屈伸異態。強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帶所不加。唯利是視,不顧盟誓,至於莫相救護,驕黠憑陵。和親結約之謀,行師用兵之事,前史論之備矣,故不詳而究焉。
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於木杆,遂雄朔野。東極東胡舊境,西盡烏孫之地,彎弓數十萬,列處於代陰,南向以臨周、齊。二國莫之能抗,爭請盟好,求結和親。乃與周合從,終亡齊國。隋文遷鼎,厥徒孔熾,負其衆力,將蹈秦郊。內自相圖,遂以乖亂,達頭可汗遠遁,啟人願保塞下。於是推亡固存,返其舊地,助討餘燼,部衆遂強,卒於仁壽,不侵不叛。暨乎始畢,未虧臣禮。煬帝撫之非道,始有鴈門之圍。俄屬羣盜並興,於此浸以雄盛。豪傑雖建名號,莫不請好息人。於是分置官司,總統中國,子女玉帛,相繼於道,使者之車,往來結轍。自古蕃夷驕僭,未有若斯之甚也。
及聖哲應期,掃除氛祲。暗於時變,猶懷抵拒,率其羣醜,屢隳亭鄣,殘敗我雲、代,搖蕩我太原,肆掠於涇陽,飲馬於渭汭。太宗文皇帝奇謀內運,神機密動,遂使百世不羈之虜,一舉而滅。瀚海龍庭之地,盡為九州;幽都窮髮之鄉,隷於編戶。實帝皇所不及,書契所未聞。由此言之,雖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為而弗恃,有而弗居,類天地之含容,同陰陽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無得而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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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一百‧序傳第八十八 李氏之先,出自帝顓頊高陽氏。當唐堯之時,高陽氏有才子曰庭堅,為堯大理,以官命族,為理氏。歷夏、殷之季。其後理徵字德靈,為翼隷中吳伯,以直道不容,得罪于紂。其妻契和氏,攜子利貞逃隱伊侯之墟,食木子而得全,遂改理為李氏。周時,裔孫曰乾,娶于益壽氏女嬰敷。生子耳,字伯陽,為柱下史。
子孫散居諸國,或在趙,或在秦。在魏者為段干大夫,段干木其後也。別孫悝,為魏文侯興富國之術焉。在趙者曰曇,以功封柏人,武安君牧其後也。在秦者名興族,為將軍。生子伯祐,建功北狄,封南鄭公。伯祐生二子,平燕、內德。子信為秦將,虜燕太子丹。信孫元曠,仕漢為侍中。元曠弟仲翔,位太尉。仲翔討叛羌於素昌,一名狄道。仲翔臨陣殞命,葬狄道川,因家焉。史記李將軍傳所云其先自槐里徙居成紀,實始此也。仲翔曾孫廣,仕漢,歷文、景、武三帝,位前將軍,立功沙漠。廣子當戶、椒、敢。當戶子陵,戰歿匈奴。椒。敢歷侍中、郎中令、關內侯。生子禹,位至侍中。並事具史、漢。禹生承公。承公生蜀郡太守先。先生長宗。長宗生博士況。況生孝廉本。本字上明,生巴郡太守次公。次公生臨淮太守軌。軌字逸文,生積弩將軍隆。隆字業緒,生雍。雍字雋熙,仕魏,歷尚書郎、濟北、東筦二郡太守。雍生柔。柔字德遠,晉舉秀才,為相國從事中郎、北地太守。
柔生弇,字季子,高亮果毅,有智局。晉末大亂,與從兄卓居相國晉王保下。卓位相國從事中郎,保政刑不修,卓率宗族奔于張寔,弇亦隨焉。因仕于張氏,為驍騎左監。弇本名良,妻姓梁氏。張駿謂弇曰:「卿名良,妻又姓梁,令子孫何以目其舅氏?昔耿弇以弱年立功,啟中興之業,吾方賴卿,有同耿氏。」乃使名弇。歷天水太守、衛將軍,封安西亭侯。卒,年五十六,贈武衛將軍,建初中,追謚景公。子昶,字仲堅,幼有名譽,年十八而亡。建初中,追謚簡公。
涼武昭王暠字玄盛,小字長生,簡公昶之子也。遺腹而誕,祖母梁氏,親加撫育。幼好學,性沈敏寬和,美器度,通涉經史,尤長文義。及長,頗習武藝,誦孫、吳兵法。常與呂光太史令郭黁及其同母弟宋繇同宿。黁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必有國土之分。家有騧黃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及呂光之末,段業自稱涼州牧,以昭王為劾穀令。而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中從事敦煌索仙等以昭王溫毅有惠政,推為寧朔將軍、敦煌太守。昭王初難之。會宋繇仕於業,告歸,言於昭王曰:「兄忘郭黁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昭王乃從之。尋進號冠軍將軍,稱藩于業。業僭稱涼王,其右衛將軍索嗣搆昭王于業,乃以嗣為敦煌太守,率騎而西,昭王命師擊走之。
於是晉昌太守唐瑤移檄六郡,推昭王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秦涼二州牧、護羌校尉,依竇融故事。昭王乃赦境內,建元號庚子,追崇祖考,大開霸府,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備置僚寀。廣闢土宇,屯玉門、陽關,大田積穀,為東討之資。立靖恭堂以議朝政,閱武事焉。圖讚自古聖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貞女,親為序頌,以明鑒誡之義。當時文武羣公僚佐,亦皆圖讚所志。五年,改元為建初。遺舍人黃始、梁興間行歸表於晉。是歲,乃自敦煌徙都酒泉。又以表未報,復遣沙門法泉間行通表建鄴。于時百姓樂業,請勒銘酒泉,乃使儒林祭酒劉彥明為文,刻石頌德。又有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鳩等集于園間。羣下以為白祥,金精所誕,皆應時邕而至;又有神光、甘露、連理、嘉禾衆瑞,請史官記其事。昭王從之。上巳日,讌于曲水,命羣僚賦詩,昭王親為之序。於是寫諸葛亮訓誡以勗諸子焉。昭王以緯世之量,為羣雄所奉,兵無血刃,遂啟霸業,乃修敦煌舊塞。薨,謚曰武昭王,廟號高祖,陵號建世。武昭王十子,譚、歆、讓、愔、恂、翻、豫、宏、眺、亮。世子譚早卒。
後主諱歆,字士業,武昭王第二子也。武昭王薨,府僚奉為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護羌校尉,大赦境內,改元為嘉興。尊母尹氏為太后。在位四年,為沮渠蒙遜所敗,國亡。武昭王以魏道武皇帝天興二年立,後主以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而亡,據河右凡二世,二十一年。世子重耳奔于江左,遂仕于宋。後歸魏,位恒農太守,即皇室七廟之始也。
後主弟讓,字士遜,雅量凝重,善於謀略,位寧朔將軍,領西羌校尉、輔國將軍、晉敦煌太守、新鄉侯,贈驃騎大將軍,謚曰穆。讓弟愔,字士正,位晉昌、敦煌太守。愔弟恂,字士如,有幹略,位酒泉、敦煌太守,遇家國之難而終。恂弟翻,字士舉,小字武疆,英雄秀出,有雄略,位車騎將軍,祈連、酒泉、晉昌郡太守。翻弟豫,字士寧,位西海太守。豫弟宏,字士讚,位前將軍、中華令。宏弟眺,字士遠,位左將軍。眺弟亮,字士融,位右將軍。
寶字懷素,小字衍孫,晉昌太守翻之子也。沈雅有度量,驍勇善撫接。遇家難,為沮渠蒙遜囚于姑臧。歲餘,與舅唐契北奔伊吾,臣於蠕蠕。其遺衆之歸附者,稍至二千,寶傾身禮接,甚得其心,衆皆為之用,每希報雪。屬太武遣將討沮渠無諱於敦煌,無諱捐城遁走。寶自伊吾南歸敦煌,遂修繕城府,規復先業,遣弟懷達,奉表歸誠。太武嘉其忠款,拜懷達散騎常侍、敦煌太守;別遣使授寶使持節、侍中、都督西垂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仍鎮敦煌,四品已下,聽承制假授。真君五年,因入朝,遂留京師,拜外都大官。轉鎮南將軍、并州刺史,還除內都大官。文成初,代司馬文思鎮懷荒,改授鎮北將軍。太安五年薨,年五十三,詔賜命服一襲,贈以本官,謚曰宣。有六子,承、茂、輔、佐、公業、沖。公業早卒。
承字伯業,少有謀略。初,寶欲歸款,僚庶多有異議。承時年十三,勸寶速定大計,於是遂決。寶仍令承隨表入賀。太武深相器異,禮遇甚優,賜爵姑臧侯。後遭父憂,居喪以孝聞。承應傳先封,以自有爵,乃以本封讓弟茂,時論多之。承方裕有鑒裁,為時所重。文成末,以散侯出為龍驤將軍、滎陽太守,為政嚴明,甚著聲稱。延興五年卒,時年四十五,贈使持節、大將軍、雍州刺史,謚曰穆。
長子韶,字元伯,學涉有器量,與弟彥、虔、蕤並孝文賜名焉。韶雅為季父沖所知重。延興中,補中書學生,襲爵姑臧侯,除儀曹令。時修改車服及羽儀制度,皆令韶典焉。遷給事黃門侍郎。後依例降侯為伯,兼大鴻臚卿,黃門如故。孝文將創遷都之計,詔引侍臣,訪以古事。詔對曰:「洛陽九鼎舊所,七百攸基,地則土中,實均朝貢,惟王建國,莫尚於此。」帝稱善。遷太子右詹事,尋罷左右,仍為詹事、肆州大中正。出為安東將軍、兗州刺史。帝自鄴還洛,韶朝於路,帝言及庶人恂事曰:「卿若不出東宮,或未至此也。」
宣武初,徵拜侍中,領七兵尚書,除撫軍將軍,并州刺史。以從弟伯尚同咸陽王禧之逆,免除官爵。久之,兼將作大匠,敕參定朝儀律令。及呂苟兒反於秦州,除撫軍將軍、西道都督,行秦州事,與右衛將軍元麗,率衆討之。事平,即真,璽書勞勉,復其先爵。時隴右新經師旅,百姓多不安業,韶善撫納,甚得夷夏之心。
孝明初,自相州刺史入為殿中尚書,行雍州事。後除中軍大將軍、吏部尚書,加散騎常侍,出為冀州刺史。清簡愛人,甚收名譽,政績之美,聲冠當時。明帝嘉之,就加散騎常侍,遷車騎將軍,賜劒珮、貂蟬各一具,驊騮馬一匹,并衣服寢具。韶以年及懸車,抗表遜位,優旨不許。轉定州刺史,常侍如故。及赴中山,冀州父老皆送出西境,相聚而泣。二州境旣連接,百姓素聞其德,州內大安。正光五年,卒於官,年七十二。詔贈帛七百匹,贈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司空公、雍州刺史,謚曰文恭。旣葬之後,有冀州兵千餘人,戍於荊州,還經韶墓,相率培冢,數日方還,其遺愛如此。永安中,以剋定秦、隴功,追封安城縣開國伯,邑四百戶。
長子璵,字道璠,溫雅有識量。魏永平二年,釋褐太尉府行參軍,累遷尚書倉部郎中。後汝南王悅為司州牧,悅性質疏冗,情識不倫,朝廷以璵器望兼美,閑於政事,擢為悅府長史,兼知州務。甚得毗贊之方,因除司州別駕。遷光祿少卿,永安初,以本官兼度支尚書,襲封安城縣伯,又除司徒右長史,仍兼尚書。及遷都於鄴,留璵於後,監掌府藏,及撤運宮廟材木,以明幹見稱。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尋兼給事黃門侍郎,監典書事。出為東徐州刺史,為政清靜,人吏懷之。解州還,以老疾,不求仕進。齊受禪,追璵兼前將軍,導從於圜丘行禮。又攝護軍,陪神武神主入太廟。璵意不願策名兩朝,雖以宿德耆舊被徵,過事即絕朝請。文宣亦曾命璵預華林宴,顧訪舊事,甚重之。天保四年卒,年七十二。
子詮,字世良,任城郡守,贈涇州刺史。
子伯卿,太師府參軍事。
伯卿子師上,聦敏好學,雅有詞致。外祖魏收無子,惟有一女,生師上,甚愛重之,童齔便自教屬文,有名於世。後與范陽盧公順俱為符璽郎,待詔文林館。與博陵崔君洽同志友善,從駕晉陽,寓居僧寺,朝士謂之康寺三少,為物論推許若此。隋煬帝居蕃,奏為王府記室,終於揚州。
詮弟謐,字世安,位高陽郡守、司農卿、安州刺史。謐子千學,齊武平中尚神武女浮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南青州刺史。
謐弟誦,字世業,位假儀同三司、臨漳令。誦弟世韞,太子舍人、殿中郎。
璵子孫繁衍,行人號其宅為李東徐村。
璵弟瑾,字道瑜。美容貌,有才學,特為韶所鍾愛。清河王懌甚知賞之。懌為司徒,辟參軍事。轉著作郎,稍遷通直散騎侍郎,與給事黃門侍郎王遵業、尚書郎盧觀典修儀注。王、盧即瑾之外兄。臨淮王彧謂瑾等三雋,共掌帝儀,可謂舅甥之國。及明帝崩,上謚策文,瑾所製也。莊帝初,於河陰遇害,年三十九,贈冠軍將軍、齊州刺史。
子產之,字孫僑。容貌短陋,而撫訓諸弟,愛友篤至。其舅盧道將稱之曰:「此兒風調,足為李公家孫。」位北豫州司馬。子仲膺,字公祀。以學行稱,位太子洗馬。仕周,為東京少吏部上士。隋開皇中,卒於荊州總管司馬。
產之弟蒨之,字曼容,清通好文學。齊天保初,歷太子洗馬,行陽翟郡守,為政清靜,吏人稱之。遷尚書考功郎中,遇文宣昏縱,見害,時人冤之。
蒨之弟壽之,位梁州中從事,性貞介,不負於人。
壽之弟禮之,位司徒騎兵參軍。與妻鄭氏相重,妻先亡,遺言終不獨死。未幾,禮之腳上發腫,夢妻云,煑小麥漬之即差,如其言,反創而卒。
禮之弟行之,字義通,小字師子。簡靜,善守門業,多識前言往行,而不以文學自名。居喪盡禮,與兄弟深相友愛。仕齊,歷位都水使者、齊郡太守,帶青州長史。任城王敬憚之,州人號曰李御史。仕周,為冬官府司寺下大夫。隋開皇初,封固始縣男,除唐州下溠郡太守,稱疾不行,卒。行之風素夷坦,為士友所稱。其舅子盧思道深所愛好,常贈詩云:「水衡稱逸人,潘、楊有世親,形骸預冠蓋,心思出囂塵。」時人以為實錄。及疾,內外多為求醫,行之曰:「居常待終,士之道也。貧旣愈富,何知死不如生?」一皆抑絕。臨終,命家人薄葬,口授墓誌以紀其志曰:「隴西李行之,以某年某月終於某所。年將六紀,官歷四朝,道協希夷,事忘可否。雖碩德高風,有傾先構;而立身行己,無愧夙心。以為氣變則生,生化曰死,蓋生者物之用,死者人之終,有何憂喜於其間哉!乃為銘曰:人生若寄,視死如歸。茫茫大夜,何是何非。」言終而絕。二子,夷、道。
行之弟凝之,字惠堅。光州中從事,非其所好,僶俛而就,秩滿,徑還冀州棗強野舍。凝之明本草藥性,恒以服餌自持,雖年將耄及,而志力不衰。篤好古文,精心典禮,以之終老,未嘗懈倦。隋仁壽中卒。
產之兄弟,並有器望。邢子才為禮之墓誌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無常主,易之而出。」時以為實錄。諸婦相親,皆如姊妹。蒨之死,諸弟不避當時凶暴,行喪極哀。趙郡李榮來弔之,歎曰:「此家風範,海內所稱,今始見之,真吾師也。」欲與連類,即日自名勞之。
瑾弟瓚,字道璋。少有風尚,辟司徒參軍事。卒,贈漢陽郡太守。子脩年,開府參軍,早亡。
韶弟彥,字次仲,有學業。孝文初,舉秀才,除中書博士,轉諫議大夫。後因考課,降為元士。尋行主客曹事,徙郊廟下大夫。時朝儀典章,咸未周備,彥留心考定,號為稱職。孝文南伐,彥諫曰:「臣以為蕞爾江、閩,未足親勞鑾駕。」頻表雖不見納,而以至誠見嘉。及六軍次於淮南,徵為廣陵王羽長史,加恢武將軍、西翼副將。軍還,除冀州趙郡王幹長史。轉青州廣陵王羽長史,帶齊郡太守。徵為龍驤將軍、司徒右長史,轉左長史、秦州大中正。出行揚州事,尋徵拜河南尹,還至汝陰,復敕行徐州事。尋徵拜平北將軍、平州刺史,遷平東將軍,徐州刺史。延昌二年夏,大霖雨,川瀆皆溢。彥相水陸形勢,隨便疏通,得無淹漬之害。朝廷嘉之,頻詔勞勉。入為河南尹,遷金紫光祿大夫、光祿勳,轉度支尚書。出為撫軍將軍、秦州刺史。時破六韓拔陵等反於北鎮,二夏、豳、涼,所在蜂起,而彥刑政甚嚴。正光五年六月,城人薛珍、劉慶、杜超等因四方離叛,突入州門害彥,推其黨莫折大提為帥。永安中,追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謚曰孝貞。
子燮,字德諧,少有風望,位司徒主簿。卒,贈太常少卿。子士萬,有雅望,位高都太守。
燮弟爽,字德明。弟充,字德廣。弱冠,太學博士。大將軍蕭寶夤西討,德廣為行臺郎,募衆而征,戰捷,乃手刃仇人,啖其肝肺。覺寶夤有異志,挺身歸闕,朝廷加爵,辭而不受。寶夤遂與万俟醜奴同反,大行臺尒朱天光討之,請德廣為從事中郎。天光用其計,遂定秦、隴。以功除中散大夫。痛父非命,終身不食酒肉。妹夫盧元明嗟重之。
子士英,有文才,王遵業以女妻之。
次僧伽,修整篤業,不應辟命,時鄭子默有名於世,僧伽曰:「行不適道,文勝其質,郭林宗所謂牆高基下,雖得必喪,此之徒也。」竟如其言。尚書袁叔德來候僧伽,先減僕從,然後入門,曰:「見此賢,令吾羞對軒冕。」及卒,叔德為懷舊詩曰:「平生寡俗累,終身無世言。」其見重如此。僧伽弟法藏,內清介,位員外郎。
德廣弟德顯,位散騎侍郎,贈東秦州刺史。
德顯弟德明,敦重有器局,位高陽太守,贈光祿少卿、光州刺史。
彥弟虔,字叔恭。太和初,為中書學生,遷祕書中散,轉冀州驃騎府長史、太子中舍人。宣武初,遷太尉從事中郎,出為清河太守。屬京兆王愉反,虔棄郡奔闕。宣武聞虔至,謂左右曰:「李虔在冀州日久,恩信著物,今拔難而來,衆情自解矣。」乃授虔別將,令軍前慰勞。事平,轉長樂太守。延昌初,冀州大乘賊起,令虔以本官為別將,與都督元遙討平之。遷後將軍、燕州刺史;還為光祿大夫,加平西將軍,兼大司農;出為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兗州刺史。追論平冀州之功,賜爵高平男。還京,除河南邑中正,遷領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孝莊初,授特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又進號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永安三年薨,年七十四,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太尉公、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謚宣景。
長子 3b07.gif ,字仁明,位尚書左外兵郎。莊帝初,於河陰遇害,年四十,贈度支尚書、安東將軍、青州刺史。子裒,章武郡守。裒弟奭,汲郡守。並以幹局見知。
同於河陰遇害,年三十八,贈散騎常侍、左將軍、兗州刺史。子撝,字道熾,學尚有風儀。魏武定中,司空長流參軍。齊天保末,為尚書郎,終於光州司馬。
仁曜弟皓,字仁昭,位散騎侍郎。亦遇害河陰,贈征虜將軍、涼州刺史。子士元、士操,武定中,並儀同開府參軍事。
皓弟曉,事列于後。
虔弟蕤,字延賔,歷步兵校尉、東郡太守、司農少卿。卒,贈龍驤將軍、豫州刺史。
子諺,字義興。有幹局,起家太學博士,領殿中侍御史,稍遷東郡太守。莊帝初,濟、廣二州刺史,加散騎常侍。節閔時,與第三弟通直散騎常侍義真、第七弟太常少卿義邕同為尒朱仲遠所害。義邕,莊帝居藩之日,以外親,甚見親昵。及即位,特蒙信任。尒朱榮之誅,義邕預其事,由是並及禍。節閔初,諺贈侍中、驃騎將軍、吏部尚書、冀州刺史,義真贈前將軍、齊州刺史,義邕贈安東將軍、青州刺史。諺次弟義順,司空屬。第四弟義遠,國子博士。莊帝初,並於河陰遇害,贈散騎常侍、征東將軍、雍州刺史。
承弟茂,字仲宗。文成末,襲父爵鎮西將軍、敦煌公。孝文初,除長安鎮都將,轉西汾州刺史,將軍如故。入為光祿大夫,歷西兗州刺史,例降為侯。茂性謙慎,以弟沖寵盛,懼於盈滿,以疾求遜位。孝文不奪其志,聽食大夫祿,還私第。因居中山,自是優遊里舍,不入京師。卒年七十一,謚曰恭侯。
子靜,字紹安,襲,位東平原太守。卒,子遐,字智遠,襲。遐有几案才,位河內太守。從孝莊南度河,於河陰遇亂兵所害。事寧,追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秦州刺史,封盧鄉伯。
靜弟孚,字仲安。恭慎篤厚,歷汝南、中山二郡太守。孝莊初,以外親超授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出為鎮東將軍、滄州刺史,加散騎常侍。
孚弟季安,粗涉書史,位北海王顥撫軍長史。顥為關西都督,復引為長史,委以戎政。卒於軍,贈征虜將軍、涼州刺史。
茂弟輔,字叔直。有器望,解褐中書博士,遷司徒議曹掾。太和中,孝文為咸陽王禧納其女為妃,除鎮遠將軍、潁川太守,帶長社戍。輔綏懷招集,甚得邊和。卒於郡,贈征虜將軍、秦州刺史,謚曰襄武侯。
長子伯尚,少有重名,弱冠除祕書郎。孝文每云:「此李氏之千里駒。」稍遷通直散騎侍郎,敕撰太和起居注。宣武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坐與咸陽王禧謀反誅。
伯尚弟仲尚,儀貌甚美,少以文學知名。年二十,著前漢功臣序讚,及季父司空沖誄。高聦、邢巒見而歎曰:「後生可畏,非虛言也。」起家京兆王愉府參軍。坐兄事,賜死。
仲尚弟季凱,沈敏有識量。坐兄事,與母弟俱徙邊,久之,會赦免。遂寓居晉陽,沈廢積年。後歷位并州安北府長史。孝明崩,尒朱榮陰圖義舉,季凱豫謀。及莊帝踐祚,徵拜給事黃門侍郎,封博平縣侯,加散騎常侍、祕書監、中軍將軍。後尒朱世隆以榮之死,謂季凱通知,於是見害。孝武初,追贈侍中、驃騎將軍、吏部尚書、定州刺史。
季凱弟延慶,位陳留太守、金紫光祿大夫。延慶弟延度,衛將軍、安德太守。
輔弟佐,字季翼,有文武才幹。孝文初,兼散騎常侍使高麗,以稱旨,還拜常山太守、真定縣子。遷懷州刺史,進爵山陽侯,加安南將軍、河內公,轉相州刺史,所在有稱績。後拜安遠將軍,敕與征南將軍城陽王鸞、安南將軍盧陽烏等攻赭陽,各不相節度。諸軍以敵強故班師,佐逆戰,為賊所敗,坐徙瀛州。車駕征宛、鄧,復起佐,假平遠將軍、統軍,以功封涇陽縣子。沔北旣平,以佐為廣陽王嘉鎮南府長史,加輔國將軍,別鎮新野。及大軍凱旋,孝文執佐手曰:「沔北,洛陽南門,卿勉為朕善守。」孝文崩,遺敕以佐行荊州事。佐在州,威信大行,邊人悅附,前後歸者二萬許家。尋正刺史。宣武初,徽兼都官尚書。卒,年七十一,贈秦州刺史,謚曰莊。
子遵襲。遵豪爽有父風,卒於司空司馬,贈洛州刺史。子果襲,位司空諮議參軍,坐通西魏見殺。
遵弟柬,字休賢。郡辟功曹,以父憂去職,遂終身不食酒肉,因屏居鄉里。司空、任城王澄嘉其操尚,以為參軍事,累遷濟州刺史。卒,贈殿中尚書、相州刺史。
柬弟挺,字神儁,小名提。少以才學知名,為太常劉芳所賞。歷位中書侍郎、太常少卿、荊州刺史。時梁將曹敬宗來寇,攻圍積時,又引水灌城,城不沒者數板,神儁循撫兵人,戮力固守。詔遣都督崔暹、別將王羆、裴衍等赴援,敬宗退走。時寇賊之後,城外有露骸,神儁令收葬之。徵拜大司農。孝明末,除鎮軍將軍,行相州事,時葛榮南逼,神儁憂懼,乃故墜馬傷足,仍停汲郡,有詔追還。莊帝即位,以神俊士望,拜散騎常侍、殿中尚書,追論固守荊州功,封千乘縣侯,轉中書監、吏部尚書。神儁意尚風流,情在推引人物,尒朱榮有所用人,神儁不從。見怒,懼,啟求解官,除右光祿大夫。尋屬尒朱兆入京,乘輿幽執,神儁遂逃人間。孝武初,歸闕,拜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孝靜初,除驃騎大將軍、華州刺史,入為侍中,薨。年六十四,贈尚書左僕射、司徒公、雍州刺史。
神儁風韻秀舉,博學多聞,朝廷舊章及人倫氏族,多所諳記。篤學好文雅,老而不輟。凡所交遊,皆一時名士,汲引後生,為其光價,四方才子,咸宗附之。滎陽鄭伯猷常云:「從舅為人物宗主。」在洛京時,琅邪王誦亦美神儁,故名其子曰雋,庶其似之。梁武帝雅重其名,常云:「彼若遣李神儁來聘,我當令劉孝綽往。」其見重如此。頸多鼠乳。而性通率,不持檢度,至於少年之徒,皆與褻狎。北遷鄴,於路見狗,溫子昇戲曰:「為是宋鵲?為是韓盧?」神儁曰:「
為逐丞相東走?為共帝女南徂?」沙苑之敗,神儁策眇馬而走,曰:「丁掾力。」馬倒,曰:「丁掾誤我。」其不拘若此。旣不能方重,識者以此為譏。喪二妻,又欲娶鄭嚴祖妹,神儁之從甥也。盧元明亦將為婚。遂至紛競,二家 49a7.gif 於嚴祖之門。鄭卒歸元明,神儁惆悵不已。時人以神儁為鳳德之衰。
沖字思順,承少弟也,本名思沖,孝文改焉。少孤,為承訓養。承常言,此兒器重非恒,方為門戶所寄。沖雅有大量,隨兄至滎陽,時牧守子弟多侵亂人庶,輕有乞奪,沖與承長子韶獨清簡皎然,無所求取,時人美焉。獻文末,為中書學生,沖善交遊,不妄戲雜,流輩重之。孝文初,以例遷祕書中散,典禁中文字。以修敕敏慧,漸見寵待,遷內祕書令,南部給事中。
舊無三長,唯立宗主主督護,所以多隱冒,五十、三十家方為一戶。沖以三正所由來遠,於是創三長之制上之。文明太后覽而稱善,引見公卿議之,羣臣多有不同。太后曰:「立三長則課有常準,賦有常分,包蔭之戶可出,僥倖之人可止,何為不可?」詞議雖有乖異,然惟以變法為難,更無異議,遂立三長,公私便之。
遷中書令,加散騎常侍,給事中如故。尋轉南部尚書,賜爵順陽侯。沖為文明太后所幸,恩寵日盛,賞賜月必數千萬,進爵隴西公,密致珍寶服御以充其第,外人莫得而知。沖家素清貧,於是室富。而謙以自牧,積而能散,近自姻族,逮於鄉閭,莫不分及。虛己接物,垂念羇寒,衰舊淪屈由之躋敘者,亦以多矣,時以此稱之。初,沖兄佐與河南太守來崇同自涼州入國,素有微嫌,佐因構成崇罪,餓死獄中。後崇子護為南部郎,深慮為沖陷,常求退避,沖每慰撫之。護後坐贓罪,懼必不濟,沖具奏與護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沖從甥陰始孫貧,來沖家,至如子姪。有人求官,因其納馬於沖,始孫輒受而不言。後假方便,借沖。此馬主見沖乘馬而不得官,後自陳首始末。沖聞大驚,執始孫,以狀款奏,始孫坐死。其處要自厲,不念愛惡,皆此類也。
時循舊,王公重臣皆呼名,孝文帝謂沖為中書而不名之。文明太后崩後,孝文居喪,引見待接有加。及議律令,潤飾辭旨,刊定輕重,孝文雖自下筆,無不使訪焉。沖竭忠奉上,知無不盡,出入憂勤,形於顏色,雖舊臣戚輔,莫能逮之,俱服其明斷慎密而歸心焉。於是天下翕然。及殊方聽望,咸宗奇之。孝文亦深相仗信,親敬彌甚,君臣之間,情義莫二。及置百司,開建五等,以沖參定典式,封滎陽侯,拜廷尉卿,遷侍中、吏部尚書、咸陽王師。東宮建,拜太子少傅。孝文初依周禮置夫嬪之列,以沖女為夫人。及營明堂,詔沖領將作大匠,與司空、長樂公亮共監興繕。
車駕南伐,加沖輔國大將軍,統衆翼從。自發都至洛陽,霖雨不霽,仍詔六軍發軫,孝文戎服執鞭,御馬而出,羣臣稽顙於馬首之前。孝文曰:「今大軍將邁,公等更欲何云?」沖進,請曰:「發都淫雨,士馬困弊,矜喪反旆,於義為允。」孝文曰:「已至於此,何容停駕!」沖又進曰:「今者之舉,天下所不願,敢以死請。」孝文大怒曰:「方欲經營宇宙,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鉞有常,卿勿復言!」策馬將出。大司馬安定王休、兼左僕射任城王澄等並殷勤泣諫,孝文乃喻羣臣曰:「今者興動不小,勤而無成,何以示後?若不南鑾,即當移都於此。光宅土中,幾亦時矣,王公等以為何如?議之所決,不得旋踵,欲遷者左,不欲遷者右。」安定王休等相率如右。前南安王楨進曰:「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行,見至德者不議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衆。非常之人,乃能非常之事。廓神都以延王業,都中土以制帝京,周公啟之於前,陛下行之於後,固其宜也。請上安聖躬,下慰人望,光宅中原,輟彼南伐。此臣等之願,亦蒼生幸甚。」羣臣咸唱萬歲。孝文初謀南遷,恐衆心戀舊,乃示為大舉,因以脅定羣情,外名南伐,其實遷也。舊人懷土,多所不願,內憚南征,無敢言者,於是定都洛陽。
尋以沖為鎮南將軍,侍中、少傅如故。委以營構之任,改封陽平郡侯。車駕南征,以沖兼左僕射,留守洛陽,遷尚書左僕射,仍領少傅,改封清泉縣侯。及太子恂廢,沖罷少傅。孝文引見公卿於清徽堂曰:「今徙極中天,創居嵩、洛,雖大構未成,要自條紀略舉。但南有未賔之豎,兼兇蠻密邇,朕取南之計決矣,所行之謀必定。頃來陰陽卜術之士咸勸,朕今征必剋。此旣家國大事,宜其君臣各盡所見。」沖曰:「征戰之法,先之人事,然後卜筮。卜筮雖吉,猶恐人事未備。京師始遷,衆業未定,加之征戰,以為未可。」帝曰:「僕射之言,非為不合朕意。然咫尺寇戎,無以自安,理須如此。若待人事備,復非天時,將若之何?如僕射之言,便終無征理。」沖機敏有巧思,北京明堂、圓丘、太廟,及洛都初基,安處郊兆,新起宮寢,皆資於沖。勤志強力,孜孜無怠,且理文簿,兼營匠制,几案盈積,剞劂在前,初不勞厭也。然顯貴門族,榮益六姻,兄弟子姪,皆有官爵,一家歲祿,萬匹有餘。年纔四十,而鬢髮斑白,姿貌甚美,未有衰狀。
李彪之入京也,孤微寡援而自立不羣,以沖好士,傾心宗附。沖亦重其器學,禮而納焉,每言之於孝文,公私共相援益。及彪為中尉、尚書,為孝文知待,便謂非復藉沖,更相輕背,唯公坐歛袂而已,無復宗敬之意。沖頗銜之。後孝文南征,沖與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並以彪倨傲無禮,遂禁止之,奏其罪狀。沖手自作表,家人不知,辭甚激切,因以自劾。孝文覽其表,嗟嘆久之。旣而曰:「道固可謂隘也,僕射亦為滿矣!」沖時震怒,數責彪前後愆悖,瞋目大呼,投折几案,盡收御史,皆泥首面縛,大罵辱詈。沖素性溫柔,而一朝暴恚,遂發病荒悸,言語亂錯,猶扼腕叫詈,稱李彪小人。醫藥所不能療,或謂肝藏傷裂,旬餘日卒。時年四十九。
孝文始聞沖病狀,謂右衛宋弁曰:「僕射執我樞衡,總釐朝務,使我無後顧之憂,一朝忽有此患,朕甚愴懷。」及聞沖卒,為舉哀於縣瓠,發聲悲泣,不能自勝。詔書襃述其美曰:「可謂國之賢也,朝之望也。」於是贈司空公,給東園祕器一具、衣一襲,贈錢三十萬、布五百匹、蠟二百斤。有司奏謚曰文穆。葬於覆舟山,近杜預冢,孝文之意也。後車駕自鄴還洛,路經沖墓,左右以聞。孝文卧疾,望墳掩涕久之,遣太常致祭。及與留京百官相見,皆敘沖亡沒之故,言及流淚,其相痛惜如此。
子延寔,字禧,性溫良,少為太子舍人。宣武初,襲父爵清泉縣侯。莊帝即位,以母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封濮陽郡王。延寔以太保犯祖諱,又以王爵非庶姓所宜,抗表固辭,徙封濮陽郡公,改授太傅。尋轉司徒公,出為使持節、侍中、太傅、錄尚書事、東道大行臺、都督、青州刺史。尒朱兆入京,乘輿幽縶,延寔以外戚見害於州館。孝武帝初,反葬洛陽,贈使持節、侍中、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都督、雍州刺史,謚曰孝懿。
長子彧,字子文,尚莊帝姊豐亭公主,封東平郡公,位侍中、左光祿大夫、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彧性豪俠,尒朱榮之死也,武毅之士,皆彧所進。孝靜初,陷法見害。尋詔復本爵。子道端襲。彧七子,並彭城王勰女豐亭公主所生,以道、德、仁、義、禮、智、信為名。第四子義雄,有識悟,勤學,手不釋書。仕齊,位瑯邪郡守。義雄弟禮成,最知名。
禮成字孝諧,年七歲,與姑之子蘭陵太守滎陽鄭顥隨魏武帝入關。顥母每謂人曰:「此兒平生,未嘗回顧,當為重器。」及長,沈深有行檢,不妄通賔客。在魏,歷著作郎、太子洗馬、員外散騎常侍。周受禪,拜平東將軍、散騎常侍。于時貴公子皆競習弓馬,被服多為軍容。禮成雖善騎射,而從容儒服,不失素望。後以軍功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賜爵脩陽侯,拜遷州刺史。時朝廷有所徵發,禮成度以蠻夷不可擾,擾必為亂,上表固諫,武帝從之。伐齊之役,從帝圍晉陽,齊將席毗羅精兵拒帝,禮成力戰擊退之。加開府,進封冠軍縣公,歷北徐州刺史、戶部中大夫。
禮成妻竇氏早沒,知隋文帝有非常之表,遂聘帝妹為繼室。及帝為丞相,進位上大將軍,遷司武上大夫,委以心膂。及受禪,拜陝州刺史,進封絳郡公,賞賜優洽。累遷襄州總管、左衛大將軍。時突厥屢為寇患,緣邊要害,多委重臣,由是拜寧州刺史。以疾徵還京,終于家。子世師,位度支侍郎。
禮成弟智源,有器量。仕齊,卒於高都郡守。
智源弟信則,方雅廉慎。齊武平中,位南陽王大司馬屬。信則形短,中書侍郎頓丘李若戲之曰:「弟為府屬,可謂名以定體。」信則曰:「名以定體,豈過劣弱?」尋除尚書倉部郎中。入周,為東京司門下大夫。隋開皇中,卒於沔州刺史。
彧弟彬,字子儒。其父延寔旣別封,彬襲祖爵清泉縣侯。位中書侍郎,卒於左光祿大夫,贈驃騎大將軍、光祿勳、齊州刺史,謚曰獻。子桃杖襲。彬弟彰,位通直散騎侍郎,從父在青州,同時遇害。贈左將軍、瀛州刺史。
延寔弟休纂,小字鍾羌,頗有父風。位終太子舍人,贈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雍州刺史,追封樂涫縣公,後進封高陽郡公。子昂襲。
昂,魏末為廣平郡太守,齊天保中,卒於光祿卿。
昂子道隆,有才識,明剖斷。仕齊,位并省尚書左丞。隋開皇中,為尚書比部侍郎。
休纂弟延孝,位尚書屯田郎中。於河陰遇害,贈侍中、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定州刺史,進封臨潁縣公。
韶從弟仲遵,有器業,彭城王勰為定州,請為定州開府參軍,累遷營州刺史。時四方州鎮,逆叛相續,營州城內,咸有異心。仲遵單車赴州,及至,與大使盧同以恩信懷誘,率皆安帖。後明帝又詔盧同為行臺,北出慰勞,同疑人情難信,聚兵將往。城人劉安定、就德興等先有異志,謂欲圖己,逐仲遵害之。
韶從祖抗,自涼州渡江左,仕宋,歷晉壽、安陸、東萊三郡太守。
抗子思穆,字叔仁。有度量,善談論,工草隷,為當時所談。太和十七年,攜家累自漢中歸魏,位都水使者。及車駕南伐,以本官兼直閤將軍,從平南陽,以功賜爵樂平子。宣武踐祚,進爵為伯。累遷京兆內史,在郡八年,頗有政續。卒於營州刺史,贈安東將軍、華州刺史。有子十四人。嫡子斌襲,位散騎侍郎,早卒。
斌兄獎,字道休,為莊帝所親,超贈思穆衛將軍、中書監、左光祿大夫,謚曰宣武。獎以戚里恩澤,賜爵廣平侯。歷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聘梁使主、黃門郎、司徒左長史,行瀛州事。齊天保初,兼侍中、冀瀛滄三州大使,觀察風俗,還,拜魏尹。卒,贈濟州刺史、中書令。子瓌,位中書舍人、黃門郎。
韶族弟琰之,字景珍,小字墨蠡。少知名,號曰神童,從父沖雅所歎異。每曰:「興吾宗者,其此兒乎!」恒資給所須,愛同己子。弱冠舉秀才,不行。曾遊河內北山,便欲有隱遁意。會彭城王勰辟為行軍參事,苦相敦引,沖又遣信喻之,久乃應召。尋為中尉李彪啟兼著作佐郎,修撰國史。稍遷國子博士,領尚書儀曹郎中,轉中書侍郎、司農少卿、黃門郎,修國史。遷國子祭酒,轉祕書監,兼七兵尚書,遷太常卿。
孝莊初,太尉元天穆北討葛榮,以琰之兼御史中尉,為北道軍司。還,除征東將軍,仍兼太常,出為衛將軍、荊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三荊二郢大行臺,尋加散騎常侍。琰之雖以儒素自業,而每語人,言吾家世將種,猶有關西風氣。及至州之後,大好射獵,以示威武。尒朱兆入洛,南陽太守趙脩延以琰之莊帝外戚,誣琰之規奔梁國,襲州城,遂被囚執。脩延仍自行州事。城內人斬脩延,還推琰之釐州任。孝武初,徵兼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永熙二年薨,朝廷悼惜之,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謚曰文簡。
琰之少機警,善談論,經史百家,無不悉覽,朝廷疑事,多所訪質。每云:「崔博而不精,劉精而不博,我旣精且博,學兼二子。」謂崔光、劉芳也。論者許其博,未許其精。當時議咸共宗之。又自誇文章,從姨兄常景笑而不許。每休閑之際,恒閉門讀書,不交人事。常謂人曰:「吾所以好讀書者,不求身後之名。但異見異聞,心之願也,是以孜孜搜討,欲罷不能。豈為聲名,疾勞世人也?此乃天性,非為力強。」前後再居史事,無所編緝。安豐王延明博聞多識,每有疑滯,常就琰之辨析,自以為不及也。
二子綱、慧,並從孝武帝入關中。綱位宜州刺史,儀同三司。
子充節,少慷慨,有英略。隋開皇中,頻以行軍總管擊突厥有功,位上柱國,武陽郡公、朔州總管。甚有威名,為虜所憚。後有人譖其謀反,徵還京師。上怒之,充節素剛,憂憤卒。子大亮。
曉字仁略,太尉虔之子也。少而簡素,博涉經史,早有時譽,釋褐員外散騎侍郎。尒朱榮之立孝莊,曉兄弟四人,與百僚俱將迎焉。其夜,曉衣冠為鼠噬,不成行而免。其上三兄皆遇害。曉乃攜諸猶子,微服潛行,避難東郡。行至成皐,為滎陽令天水閻信所疑,辟易左右,謂曉曰:「觀君儀貌,豈是常倫?古人相知,未必在早,必有急難,須悉心以告。天下豈獨北海孫賔碩乎?」曉以能有長者之言,乃具告情實。信乃厚相資給以免。永安初,授輕車將軍、尚書左右主客郎,仍轉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又除前將軍、太中大夫。
天平初,遷都于鄴,曉便寓居清河,依從母兄崔鄉宅。給良田三十頃,曉遂築室居焉。時豪右子弟,悉多驕恣,請託暴亂,州郡不能禁止。曉訓勗子弟,咸以學行見稱,時論以此多之。曉自河陰家禍之後,屬王途未夷,無復宦情,備在名級而已。及遷都之後,因退私門,外兄范陽盧叔彪勸令出仕,前後數四,確然不從。武定末,齊文襄嗣事,高選僚采,召曉及前開府長史房延祐,並為外兵郎。後徙平西將軍、太尉府諮議參軍事,除頓丘太守。天保中,頻歷廣武、東二郡太守,所在有惠政,為吏人所懷。卒於郡,年五十九,贈本官將軍、海州刺史。三子,伯山、仲舉、季遠。
超字仲舉,以字行於世。性方雅善制,白皙美鬚眉,高簡宏達,風調疏遠。博涉經史,不守章句業,至於吉凶禮制,親表咸取則焉。弱冠,仕齊為襄城王大司馬參軍事。時尚書左僕射元文遙以令長之徒,率多寒賤,奏請革選,妙盡高資。仲舉與范陽盧昌衡等八人,同見徵用。以仲舉為司州脩武令。仲舉蒞以寬簡,吏人號曰寬明。于時昌衡為平恩令,百姓號曰恩明。故時稱盧、李恩寬之政。武平初,持節,使南定。州人並是蠻左,接帶邊嶂。仲舉具宣朝旨,邊服清謐,朝廷大嘉之。還,授晉州別駕。
及周師圍晉州,外無救援,行臺左丞侯子欽內圖離貳,欲與仲舉謀,憚其嚴正,將言而止者數四。仲舉揣知其情,乃謂之曰:「城危累卵,伏賴於公,今之所言,想無他事,欲言而還中止也?」子欽曰:「告急官軍,永無消息,勢之危急,旦夕不謀,意欲不坐受夷戮,歸命有道,於公何如?」仲舉正色曰:「僕射高氏恩德未深,公於皇家沒齒非荅。臣子之義,固有常道,何至今日,翻及此言!」子欽懼泄,夜投周軍。城尋破,周將梁士彥素聞仲舉名,引與言及時事。仲舉曰:「世居山東,受恩高氏,今國維不張,遠勞師衆,不能死於臣道,豈敢干非其議。」士彥曰:「百里、左車,不無前事,想亦得之。」見逼不已,仲舉乃曰:「今者官軍遠來,方申弔伐,當先德澤,遠示威懷,明至聖之情,弘招納之略,令所至之所,歸誠有地,所謂王者之師,征而不戰也。」士彥深以為然,益相知重。初,城敗之後,公私蕩然,軍人簿帳,悉多亡毀,戶口倉儲,無所憑據。事無大小,士彥一委仲舉,推尋勾當,絲髮無遺,於軍用甚有助焉。
鄴城平,仍將家隨例入關。仲舉以親故流離,情不願住,妻伯父京兆尹博陵崔宣猷留不許去。固辭,乃得還鄴。尋有詔,素望舊資,命州郡勒送,仲舉懼嚴命而至。補秋官賔部上士,深乖情願,乃取急言歸。
隋開皇中,秦王俊鎮洛州,召補州主簿。友人蜀王府記室范陽盧士彥謂仲舉曰:「丈人往經徵辟,每致推辭,何為徒勞之任,忽爾降德?」仲舉笑曰:「屈伸之事,非子所知。」尋被敕追赴京,朝廷以仲舉婆娑州里,責黜左降為隆州錄事參事。尋以疾歸,以琴書自娛,優遊賞逸,視人世蔑如也。會朝廷舉士,著作郎王劭又舉以應詔。以前致推遷為責,除冀州清江令。未幾,又以疾還。後以資例,授帥都督、洛陽令。彭城劉逸人謂仲舉曰:「君之才地,遠近所知,久病在家,恐貽時論,具為武職,差若自安。」仲舉曰:「吾性本疏惰,少無宦情,豈以垂老之年,求一階半級?所言武職,挂徐君墓樹耳。」竟不起。終於洛陽永康里宅。時年六十三,當世名賢,莫不傷惜之。二子,大師、行師。
大師字君威,幼而爽悟,神情警發,標格嚴峻,人並敬憚之。身長七尺五寸,風儀甚偉。好學,無所不窺,善綴文。備知前代故事,若指諸掌;商較當世人物,皆得其精。弱冠,州將賀蘭寬召補主簿。寬當時位望,又與大師年事不侔,初見,言未及終,便改容加敬,曰:「名下故無虛士。今者非以相勞,自望坐嘯有託耳。」每於私室接遇,恒盡忘年之歡。俄而以資調補左翊衛率,尋除冀州司戶參軍。煬帝初,改州為郡,仍除信都司戶書佐。及大業暮年,王塗弛紊,居官者率多侵漁,皆致潤屋;大師獨守清戒,無所營求,家產益致窘迫。郡丞鞠孝稜益相歎服,曰:「後於歲寒,此言於公得之。」十年,遷渤海郡主簿。
及竇建德據有山東,被召為尚書禮部侍郎。武德三年,被遣使京師,因送同安公主,遂求和好。使畢,還至絳州,而建德違約,又助世充抗王師於武牢。高祖大怒,命所在拘留其使。世充、建德尋平,遂以譴徙配西會州。
大師少時,嘗筮仕長安,遇日者姓史,因使占。時有從兄子同、妹夫鄭師萬、河東裴寂同以宿衛簡入文資。各使視即日官位,及將來所至。史生曰:「裴二及李,皆當依資敘用,然裴君終致台輔。鄭非直今歲虛歸,後歲亦當本資不敘。」指大師曰:「君才雖不減趙元叔,恐賦命亦將同之。」言子同亦無遠到。時大師弟行師亦預賔貢,因問史生吉凶。生曰:「此郎雖非裴君之匹,亦至方伯。」旣而大師及子同、裴寂並以資補州佐。師萬當年差舛,明年而齊資不敘。師萬任益州新都縣尉。及武德初,裴寂任尚書左僕射、魏國公。大師至是遷播,因獨笑曰:「史生之言,於茲驗矣。」行師貞觀中歷太常寺丞、都水使者、邛州刺史,皆如史生之占。
大師旣至會州,忽忽不樂,乃為羇思賦以見其事。侍中、觀公楊恭仁時鎮涼州,見賦異之,召至河西,深相禮重,日與遊處。
大師少有著述之志,常以宋、齊、梁、陳、魏、齊、周、隋南北分隔,南書謂北為「索虜」,北書指南為「島夷」。又各以其本國周悉,書別國並不能備,亦往往失實。常欲改正,將擬吳越春秋,編年以備南北。至是無事,而恭仁家富於書籍,得恣意披覽。宋、齊、梁、魏四代有書,自餘竟無所得。居二年,恭仁入為吏部尚書,大師復還會州。武德九年,會赦,歸至京師。尚書右僕射封德彝、中書令房玄齡並與大師親通,勸留不去,曰:「時屬惟新,人思自效,方事屏退,恐失行藏之道。」大師曰:「昔唐堯在上,下有箕山之節,雖以不才,請慕其義。」於是俶裝東歸。家本多書,因編緝前所修書。貞觀二年五月,終於鄭州滎陽縣野舍,時年五十九。旣所撰未畢,以為沒齒之恨焉。所製文筆詩賦,播遷及遭火,多致失落,存者十卷。子慶孫、正禮、利王、延壽、安世。
延壽與敬播俱在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孔穎達下刪削。旣家有舊本,思欲追終先志,其齊、梁、陳五代舊事所未見,因於編緝之暇,晝夜抄錄之。至五年,以內憂去職。服闋,從官蜀中,以所得者編次之。然尚多所闕,未得及終。十五年,任東宮典膳丞日,右庶子、彭陽公令狐德棻又啟延壽修晉書,因茲復得勘究宋、齊、魏三代之事所未得者。十七年,尚書右僕射褚遂良時以諫議大夫奉敕修隋書十志,復準敕召延壽撰錄,因此遍得披尋。時五代史旣未出,延壽不敢使人抄錄,家素貧罄,又不辦雇人書寫。至於魏、齊、周、隋、宋、齊、梁、陳正史,並手自寫,本紀依司馬遷體,以次連綴之。又從此八代正史外,更勘雜史於正史所無者一千餘卷,皆以編入。其煩冗者,即削去之。始末修撰,凡十六載。始宋,凡八代,為北史、南史二書,合一百八十卷。其南史先寫訖,以呈監國史、國子祭酒令狐德棻,始末蒙讀了,乖失者亦為改正,許令聞奏。次以北史諮知,亦為詳正。因遍諮宰相,乃上表。表曰:
臣延壽言:臣聞史官之立,其來已舊,執簡記言,必資良直。是以典謨載述,唐、虞之風尤著;誥誓斯陳,殷、周之烈彌顯。魯書有作,鹿門貽鑒於臧孫;晉乘無隱,桃園取譏於趙孟。斯蓋哲王經國,通賢垂範,懲誡之方,率由茲義。逮秦書旣煬,周籍俱湮,子長創制,五三畢紀,條流且異,綱目咸張。自斯以後,皆所取則。雖左史筆削,無乏於時,微婉所傳,唯稱班、范。次有陳壽國志,亦曰名家。並已見重前修,無俟揚榷。
洎紫氣南浮,黃旗東徙,時更五代,年且三百。元熙以前,則總歸諸晉,著述之士,家數雖多,泛而商略,未聞盡善。太宗文皇帝神資睿聖,天縱英靈,爰動沖襟,用紆玄覽,深嗟蕪穢,大存刊勒,旣懸諸日星,方傳不朽。然北朝自魏以還,南朝從宋以降,運行迭變,時俗污隆,代有載筆,人多好事,考之篇目,史牒不少,互陳聞見,同異甚多。而小說短書,易為湮落,脫或殘滅,求勘無所。一則王道得喪,朝市貿遷,日失其真,晦明安取。二則至人高迹,達士弘規,因此無聞,可為傷歎。三則敗俗巨蠹,滔天桀惡,書法不記,孰為勸獎。
臣輕生多幸,運奉千齡,從貞觀以來,屢叨史局,不揆愚固,私為修撰。起魏登國元年,盡隋義寧二年,凡三代二百四十四年,兼自東魏天平元年,盡齊隆化二年,又四十四年行事,總編為本紀十二卷、列傳八十八卷,謂之北史;又起宋永初元年,盡陳禎明三年,四代一百七十年,為本紀十卷、列傳七十卷,謂之南史。凡八代,合為二書,一百八十卷,以擬司馬遷史記。就此八代,而梁、陳、齊、周、隋五書,是貞觀中敕撰,以十志未奏,本猶未出。然其書及志,始末是臣所修。臣旣夙懷慕尚,又備得尋聞,私為抄錄,一十六年,凡所獵略,千有餘卷。連綴改定,止資一手,故淹時序,迄今方就。唯鳩聚遺逸,以廣異聞,編次別代,共為部秩。除其冗長,捃其菁華。若文之所安,則因而不改,不敢苟以下愚,自申管見。雖則疏野,遠慙先哲,於披求所得,竊謂詳盡。其南史刊勒已定,北史勘校粗了。旣撰自私門,不敢寢默,又未經聞奏,亦不敢流傳。輕用陳聞,伏深戰越。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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