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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逾黄泽刘鄩失计 袭晋阳王檀无功 之二

五代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43

越日,又召集诸将,每人面前置水一器,令他饮尽,大众皆面面相觑,无人敢饮。鄩便对诸将道:『一器中水,尚难尽饮,滔滔河流,能一口吸尽么?』

众始知他借水喻意,莫敢发言,偏是朝使到来,总是促战。鄩乃自选精兵万余人,开城薄镇定军营。镇定军猝不及防,到也惊乱,偏晋将李存审、李建及等,左右来援,冲断鄩军。鄩腹背受敌,慌忙收兵奔还,已丧失了千余人,乃决计坚守,不准出兵,且详报梁主友贞,请勿欲速。

梁主友贞,疑信参半,连日不安,又因宠妃张氏,忽然得病,很是沈重。妃系梁功臣张归霸女,才色兼优,梁主友贞,早欲册她为后,张妃请待帝郊天,然后受册,友贞因连年战争,无心改元,所以郊天大礼,也延宕过去。至妃病已剧,亟册她为德妃,日间行礼,夜半去世,未免有情,谁能遣此!那梁主友贞,悲悼了好几日,自觉形神俱惫,未晚即寝,到了夜间,梦寐中似有人行刺,骇极乃寤。正在徬徨时候,突闻御榻中有击刺声,越觉惊异。仔细一听,乃出自剑匣中,就开匣取剑,披衣亟起,自言自语道:『难道果有急变么?』

道言未绝,寝门忽启,有一人持刀直入,竟来行凶,不防梁主持剑以待,急忙转身返奔,被梁主抢上一步,将他刺倒,结果性命。侥幸侥幸。乃急呼卫士入室,令他验视尸骸。有人识是康王友孜的门客,因即令卫士往捕友孜。友孜正待刺客返报,一闻叩门,亲来启视,被卫士顺手牵来,押入内廷。梁主面加审讯,友孜无可抵赖,俯首无词,便由梁主喝令处斩,原来友孜系梁主幼弟,双目有重瞳子,遂自谓有天子相,欲弑兄自立,不意弄巧成拙,竟至丧命。既自命有异相,何不待兄终弟及,乃遽自送命耶?

越宿梁主视朝,顾语租庸使赵岩,及张妃兄弟汉鼎、汉杰道:『几与卿等不得相见!』

赵岩等尚未详悉,经梁主说明底细,方顿首称贺,且面奏道:『陛下践祚,已越三年,尚未郊天改元,致被奸人觊觎,猝生内变,若陛下早已亲郊,早已改元,当不致有此事了!』

梁主友贞,乃改乾化五年为贞明元年,亲祀圜邱,颁诏大赦,即命次妃郭氏,暂摄六宫事宜。郭氏为登州刺史郭归厚女,亦以姿色见幸,无容琐述。惟自友孜伏诛,梁主遂疏忌宗室,专任赵岩及张妃兄弟,参预谋议。岩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谗间故旧将相,如敬翔、李振等一班勋臣,名为秉政,所言皆不见用。大家灰心懈体,眼见得朱梁七十八州,要陆续被人占去,不能长此安享了。为朱梁灭亡断笔。

梁主改元贞明,已在乾化五年十一月中,转瞬间就是贞明二年。刘鄩仍坚守莘城,闭壁不出。晋军乃屡次挑战,终无人出来接应,城上却守得甚固,无隙可乘。晋王存勖,留李存审守营,自往贝州劳军,阳言当返归晋阳。刘鄩乃奏请袭击魏州,梁主友贞答书道:『朕举全国兵赋,付托将军,社稷存亡,关系此举,愿将军勉力!』

鄩因令杨师厚故将杨延直,引兵万人,往袭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总道城中未曾备防,慢慢儿的扎营,不料营未立定,突来了一彪人马,统是精壮绝伦,所当辄靡。况且夜深天黑,几不知有多少敌军,只好见机急走,其实城中止有五百名壮士,潜出劫寨,却吓退了梁兵万人。

翌日晨刻,刘鄩率兵至城东,与延直相会,正拟督兵进攻,但听城中鼓声大震,城门洞开,有一大将领军杀出,前来接仗。鄩遥认是李嗣源,也摆开阵势,与他交锋。将对将,兵对兵,正杀得难解难分,突见贝州路上,也有一军杀到,当先一员统帅,服色不等寻常,面貌很是英伟,手中执着令旗,似风驱来。鄩惊语道:『来帅乃是晋王,莫非又被他赚了?』果如尊言。

遂引兵却退。晋王与嗣源合兵,步步进逼,鄩且战且行,奔至故元城西,后面喊声又震,李存审驱军杀来,鄩叫苦不迭,急麾兵布成圆阵,为自固计。偏西北是晋王军,东南是存审军,两军皆布方阵,鼓噪而前,害得鄩军四面受敌,合战多时,鄩军不支,纷纷溃散,鄩急引数十骑突围出走,所有步卒七万,经晋军一阵环击,杀死了一大半,余众侥幸逃脱,又被晋军追至河上,杀溺几尽,仅剩数千人过河,跟着刘鄩退保滑州。

梁匡国军节度使王檀,密奏梁廷,请发关西兵掩袭晋阳,廷臣以为奇计,即令照行。檀发河中、陕同华诸镇兵,合三万人,出阴地关,掩至晋阳城下,果然城中未及预防,即由监军张承业,调发诸司丁匠,并市民登城拒守。檀昼夜猛攻,险些儿陷入城中,承业慌急异常。代北故将安金全,退居晋阳,入见承业道:『晋阳系根本地,一或失守,大事去了!仆虽老病,忧兼家国,愿授我库甲,为公拒敌。』幸有此人。

承业易忧为喜,立发库中甲械,给与金全,金全召集子弟,及退职故将,得数百人,夜出北门,袭击梁营,梁兵惊退,金全乃还。

过了一日,又由昭义军即泽潞二州。昭义军本统五州,自泽潞入晋。余如邢、洺、磁三州,尚为梁有,统称昭义军,故五代初有两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拨出牙将石君立,引五百骑来援。君立朝发潞州,夕至晋阳,突过汾河桥,击败梁兵,直抵城下,佯呼道:『昭义全军都来了!』

承业大喜,开城迎入。君立即与安金全等,夜出各门,分劫梁营,梁兵屡有死伤,王檀料不能克,又恐援军四集,遂大掠而还。是时贺德伦尚留住晋阳,部兵多缒城逃出,往投梁军。承业恐他内应,收斩德伦,然后报达晋王,晋王也不加罪。惟晋阳解围,并非由晋王授计,晋王素好夸伐,竟不行赏,还亏张承业抚慰有方,大众始无怨言。晋室功臣,要算承业。梁主友贞,闻刘鄩败还,王檀又复无功,忍不住长叹道:『我事去了!』

乃召刘鄩入朝。鄩恐战败受诛,但托言晋军未退,不便离滑。梁主权授鄩为宣义节度使,使将兵进屯黎阳。晋王使李存审往攻贝州,刺史张源德固守,屡攻不下。晋王自攻卫、磁二州,均皆得手,降卫州刺史米昭,斩磁州刺史靳绍。再派将分徇洺、相、邢三州,守吏或降或走,三州俱下。晋王命将相州仍归天雄军,惟邢州特置安国军,兼辖洺、磁,即令李嗣源为安国节度使,又进兵沧州。沧州已为梁所据,守将毛璋,至是亦降。只有贝州刺史张源德,始终拒晋,城中食尽,甚至噉人为粮,军士将源德杀死,奉款晋营,因恐久守被诛,请擐甲执兵,出城迎降。存审佯为应允,俟开城后,麾兵拥入,抚慰一番,乃令降众释甲。降众不知是计,各将甲兵卸置,不料一声号令,四面被围,见一个,杀一个,把降众三千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存审亦太惨毒。自是河北一带,均为晋有。惟黎阳尚由刘鄩守住,总算还是梁土。晋军往攻不克,班师而回。

晋王存勖,亟倍道驰归晋阳,原来存勖颇孝,累岁经营河北,必乘暇驰归,省视生母曹氏。此次因行军日久,所以急归。看官听着,晋祖李克用正室,本是刘氏,克用起兵代北,转战中原,尝令刘氏偕行,刘氏颇习兵机,又善骑射,尝组成宫女一队,教以武技,随从军中。克用所向有功,半出内助,及克用封王,刘氏亦受封秦国夫人。惟刘氏无子,与克用妾曹氏,相得甚欢,每与克用言及,曹氏相当生贵子,后来果生存勖,存勖嗣立,曹氏亦推为晋国夫人,母以子贵,几出刘氏右。刘氏毫不妒忌,欢爱逾恒,存勖归省曹氏,曹氏亦必令问候嫡母,不致缺仪。难得有此二贤妇。小子有诗咏道:

尹邢相让不相争,王业应由内助成,

到底贤明推大妇,周南樛木好重赓。推重刘氏,为后文易嫡为庶伏案。

晋王存勖归省后,过了残年,忽闻契丹酋长阿保机,称帝改元,竟取晋新州,入围幽州。那时又要大动干戈了。欲知契丹入寇情事,请看官续阅下回。


〖后评〗

本回叙梁、晋交争,为梁、晋兴亡一大关键。刘鄩良将也,一步百计,可谓善谋,然晋为劲敌,非智力足以胜之。观鄩之固守莘城,坚壁不出,最为良策,司马懿之所以能拒诸葛者,即是道也。梁主不察,屡次促战,卒致鄩不能牢守成见,堕入晋王诈计,魏州一役,丧师无算,渡河奔还,而河北遂为晋有矣。王檀之袭击晋阳,智不在刘鄩下,乃顿兵城下,又复无功。河东方盛,人谋无益,梁亡晋兴,实关此举。然梁主不分天、雄二镇,尚不致有此败。兴亡之数,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况友孜谋逆,内变频兴,不能安内,乌能攘外,识者以是知朱梁之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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