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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回 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金瓶梅(崇祯本) 第九六回 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金瓶梅(崇祯本) 第九六回 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

词曰:右调《青衫湿》

人生千古伤心事.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

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湿.想在天涯.

话说光阴迅速.日月如梭.又早到正月二十一日.春梅和周守备说了.备一张祭桌.四样羹果.一坛南酒.差家人周义送与吴月娘.一者是西门庆三周年.二者是孝哥儿生日.月娘收了礼物.打发来人帕一方.银三钱.这边连忙就使玳安儿穿青衣.具请书儿请去.上写着:

重承厚礼.感感.即刻舍具菲酌.奉酬腆仪.仰希高轩俯临.不外.幸甚.

西门吴氏端肃拜请大德周老夫人妆次.

春梅看了.到日中才来.戴着满头珠翠金凤头面钗梳.胡珠环子.身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翠蓝十样锦百花裙.玉玎当禁步.束着金带.坐着四人大轿.青段销金轿衣.军牢执藤棍喝道.家人伴当跟随.抬着衣匣.后边两顶家人媳妇小轿儿.紧紧跟随.吴月娘这边请人吴大妗子相陪.又叫了四个唱的弹唱.听见春梅来到.月娘亦盛妆缟素打扮.头上五梁冠儿.戴着稀稀几件金翠首饰.上穿白绫袄.下边翠蓝段子裙.与大妗子迎接至前厅.春梅大轿子抬至仪门首.才落下轿来.两边家人围着.到于厅上叙礼.向月娘插烛也似拜下去.月娘连忙答礼相见.说道:“向日有累姐姐费心.粗尺头又不肯受.今又重承厚礼祭桌.感激不尽.”

春梅道:“惶恐.家官府没什么.这些薄礼.表意而已.一向要请奶奶过去.家官府不时出巡.所不曾请得.”

月娘道:“姐姐.你是几时好日子.我只到那日买礼看姐姐去罢.”

春梅道:“奴贱日是四月廿五日.”

月娘道:“奴到那日已定去.”

两个叙礼毕.春梅务要把月娘让起.受了两礼.然后吴大妗子相见.亦还下礼去.春梅道:“你看大妗子.又没正经.”

一手扶起受礼.大妗子再三不肯.止受了半礼.一面让上坐.月娘和大妗子主位相陪.然后家人.媳妇.丫鬟.养娘.都来参见.春梅见了奶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吴月娘道:“小大哥还不来与姐姐磕个头儿.谢谢姐姐.今日来与你做生日.”

那孝哥儿真个下如意儿身来.与春梅唱喏.月娘道:“好小厮.不与姐姐磕头.只唱喏.”

那春梅连忙向袖中摸出一方锦手帕.一副金八吉祥儿.教替他塞帽儿上.月娘道:“又教姐姐费心.”

又拜谢了.落后小玉.奶子来见磕头.春梅与了小玉一对头簪子.与了奶子两枝银簪儿.月娘道:“姐姐.你还不知.奶子与了来兴儿做媳妇儿了.来兴儿那媳妇害病没了.”

春梅道:“他一心要在咱家.倒也好.”

一面丫鬟拿茶上来.吃了茶.月娘道:“请娘娘后边明间内坐罢.这客位内冷.”

春梅来后边西门庆灵前.又早点起灯烛.摆下桌面祭礼.春梅烧了纸.落了几点眼泪.然后周围设放围屏.火炉内生起炭火.安放八大仙桌席.摆茶上来.无非是细巧蒸酥.希奇果品.绝品芽茶.月娘和大妗子陪着吃了茶.让春梅进上房里换衣裳.脱了上面袍儿.家人媳妇开衣匣.取出衣服.更换了一套绿遍地锦妆花袄儿.紫丁香色遍地金裙.在月娘房中坐着.说了一回.月娘因问道:“哥儿好么.今日怎不带他来这里走走.”

春梅道:“不是也带他来与奶奶磕头.他爷说天气寒冷.怕风冒着他.他又不肯在房里.只要那当直的抱出来厅上外边走.这两日.不知怎的.只是哭.”

月娘道:“他周爷也好大年纪.得你替他养下这点孩子也彀了.也是你裙带上的福.说他孙二娘还有位姐儿.几岁儿了.”

春梅道:“他二娘养的叫玉姐.今年交生四岁.俺这个叫金哥.”

月娘道:“说他周爷身边还有两位房里姐儿.”

春梅道:“是两个学弹唱的丫头子.都有十六七岁.成日淘气在那里.”

月娘道:“他爷也常往他身边去不去.”

春梅道:“奶奶.他那里得工夫在家.多在外.少在里.如今四外好不盗贼生发.朝廷敕书上.又教他兼管许多事情:镇守地方.巡理河道.提拿盗贼.操练人马.常不时往外出巡几遭.好不辛苦哩.”

说毕.小玉又拿茶来吃了.春梅向月娘说:“奶奶.你引我往俺娘那边花园山子下走走.”

月娘道:“我的姐姐.还是那咱的山子花园哩.自从你爹下世.没人收拾他.如今丢搭的破零零的.石头也倒了.树木也死了.俺等闲也不去了.”

春梅道:“不妨.奴就往俺娘那边看看去.”

这月娘强不过.只得叫小玉拿花园门山子门钥匙.开了门.月娘.大妗子陪春梅.到里边游看了半日.但见:

垣墙欹损.台榭歪斜.两边画壁长青笞.满地花砖生碧草.山前怪石遭塌毁.不显嵯峨.亭内凉床被渗漏.已无框档.石洞口蛛丝结网.鱼池内虾蟆成群.狐狸常睡卧云亭.黄鼠往来藏春阁.料想经年无人到.也知尽日有云来.

春梅看了一回.先走到李瓶儿那边.见楼上丢著些折桌.坏凳.破椅子.下边房都空锁著.地下草长的荒荒的.方来到他娘这边.楼上还堆著些生药香料.下边他娘房里.止有两座厨柜.床也没了.因问小玉:“俺娘那张床往那去了.怎的不见.”

小玉道:“俺三娘嫁人.赔了俺三娘去了.”

月娘走到跟前说:“因你爹在日.将他带来那张八步床赔了大姐在陈家.落后他起身.却把你娘这张床赔了他.嫁人去了.”

春梅道:“我听见大姐死了.说你老人家把床还抬的来家了.”

月娘道:“那床没钱使.只卖了八两银子.打发县中皂隶.都使了.”

春梅听言.点了点头儿.那星眼中由不的酸酸的.口中不言.心内暗道:“想着俺娘那咱.争强不伏弱的问爹要买了这张床.我实承望要回了这张床去.也做他老人家一念儿.不想又与了人去了.”

由不的心下惨切.又问月娘:“俺六娘那张螺甸床怎的不见.”

月娘道:“一言难尽.自从你爹下世.日逐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常言家无营活计.不怕斗量金.也是家中没盘缠.抬出去交人卖了.”

春梅问:“卖了多少银子.”

月娘道:“止卖了三十五两银子.”

春梅道:“可惜了.那张床.当初我听见爹说.值六十两多银子.只卖这些儿.早知你老人家打发.我到与你老人家三四十两银子要了也罢.”

月娘道:“好姐姐.人那有早知道的.”

一面叹息了半日.

只见家人周仁走来接.说:“爷请奶奶早些家来.哥儿寻奶奶哭哩.”

这春梅就抽身往后边来.月娘叫小玉锁了花园门.同来到后边明间内.又早屏开孔雀.帘控鲛绡.摆下酒筵.两个妓女.银筝琵琶.在旁弹唱.吴月娘递酒安席.安春梅上座.春梅不肯.务必拉大妗子.同他一处坐的.月娘主位.筵前递了酒.汤饭点心.割切上席.春梅叫家人周仁.赏了厨子三钱银子.说不尽盘堆羿品.酒泛金波.当下传杯换盏.吃至晚色将落时分.只见宅内又差伴当.拿灯笼来接.月娘那里肯放.教两个妓女在跟前跪着弹唱劝酒.分付:“你把好曲儿孝顺你周奶奶一个儿.”

一面叫小玉斟上大钟.放在跟前.说:“姐姐.你分付个心爱的曲儿.叫他两个唱与你下酒.”

春梅道:“奶奶.奴吃不得了.怕孩儿家中寻我.”

月娘道:“哥儿寻.左右有奶子看着.天色也还早哩.我晓得你好小量儿.”

春梅因问那两个妓女:“你叫甚名字.是谁家的.”

两个跪下说:“小的一个是韩金钏儿妹子韩玉钏儿.一个是郑爱香儿侄女郑娇儿.”

春梅道:“你每会唱《懒画眉》不会.”

玉钏儿道:“奶奶分付.小的两个都会.”

月娘道:“你两个既会唱.斟上酒你周奶奶吃.你每慢唱.”

小玉在旁连忙斟上酒.两个妓女.一个弹筝.一个琵琶.唱道:冤家为你几时休.捱到春来又到秋.谁人知道我心头.天.害的我伶仃瘦.听和音书两泪流.从前已往诉缘由.谁想你无情把我丢.

那春梅吃过.月娘双令郑娇儿递上一杯酒与春梅.春梅道:“你老人家也陪我一杯.”

两家于是都齐斟上.两个妓女又唱道:冤家为你减风流.鹊噪檐前不肯休.死声活气没来由.天.倒惹的情拖逗.助的凄凉两泪流.从他去后意无休.谁想你辜恩把我丢.

春梅说:“奶奶.你也教大妗子吃杯儿.”

月娘道:“大妗子吃不的.教他拿小钟儿陪你罢.”

一面令小玉斟上大妗子一小钟儿酒.两个妓女又唱道:冤家为你惹场忧.坐想行思日夜愁.香肌憔瘦减温柔.天.要见你不能勾.闷的我伤心两泪流.从前与你共绸缪.谁想你今番把我丢.

春梅见小玉在跟前.也斟了一大钟教小玉吃.月娘道:“姐姐.他吃不的.”

春梅道:“奶奶.他也吃两三钟儿.我那咱在家里没和他吃.”

于是斟上.教小玉也吃了一杯.妓女唱道:冤家为你惹闲愁.病枕着床无了休.满腹忧闷锁眉头.天.忘了还依旧.助的我腮边两泪流.从前与你两无休.谁想你经年把我丢.

看官听说.当时春梅为甚教妓女唱此词.一向心中牵挂陈敬济.在外不得相会.情种心苗.故有所感.发于吟咏.又见他两个唱的口儿甜.乖觉.奶奶长.奶奶短奉承.心中欢喜.叫家人周仁近前来.拿出两包儿赏赐来.每人二钱银子.两个妓女放下乐器.磕头谢了.不一时.春梅起身.月娘款留不住.伴当打灯笼.拜辞出门.坐上大轿.家人媳妇.都坐上小轿.前后打着四个灯笼.军牢喝道而去.正是:

时来顽铁有光辉.远去黄金无艳色.

有诗为证:

点绛唇红弄玉娇.凤凰飞下品鸾箫.堂高闲把湘帘卷.燕子还来续旧巢.

且说春梅自从来吴月娘家赴席之后.因思想陈敬济.不知流落在何处.归到府中.终日只是卧床不起.心下没好气.守备察知其意.说道:“只怕思念你兄弟.不得其所.”

一面叫张胜.李安来.分付道:“我一向委你寻你奶奶兄弟.如何不用心找寻.”

二人告道:“小的一向找寻来.一地里寻不着下落.已回了奶奶话了.”

守备道:“限你二人五日.若找寻不着.讨分晓.”

这张胜.李安领了钧语下来.都带了愁颜.沿街绕巷.各处留心.找问不题.

话分两头.单表陈敬济自从守备府中打了出来.欲投宴公庙.又听见人说师父任道士死了.就害怕不敢进庙来.又没脸儿见杏庵主老.白日里到处打油飞.夜晚间还钻入冷铺中存身.一日.也是合当有事.敬济正在街上站立.只见铁指甲杨大郎.头戴新罗帽儿.身穿白绫袄子.骑着一匹驴儿.拣银鞍辔.一个小厮跟随.正从街心走过来.敬济认得是杨光彦.便向前一把手.把嚼环拉住.说道:“杨大哥.一向不见.自从清江浦把我半船货物偷拐走了.我好意往你家问.反吃你兄弟杨二风拿瓦楔钻破头.赶着打上我家门来.今日弄的我一贫如洗.你是会摇摆受用.”

那杨大郎见陈敬济已自讨吃.便佯佯而笑.说:“今日晦气.出门撞见瘟死鬼.量你这饿不死贼花子.那里讨半船货.我拐了你的.你不撒手.须吃我一顿马鞭子.”

敬济便道:“我如今穷了.你有银子.与我些盘缠.不然.咱到个去处讲讲.”

杨大郎见他不放.跳下驴来.向他身上抽了几鞭子.喝令小厮:“与我挦了这少死的花子去.”

那小厮使力把敬济推了一交.杨大郎又向前踢了几脚.踢打的敬济怪叫.须臾.围了许多人.旁边闪过一个人来.青高装帽子.勒着手帕.倒披紫袄.白布裤子.精著两条腿.趿著蒲鞋.生的阿兜眼.扫帚眉.料绰口.三须胡子.面上紫肉横生.手腕横筋竞起.吃的楞楞睁睁.提着拳头.向杨大郎说道:“你此位哥好不近理.他年少这般贫寒.你只顾打他怎的.自古嗔拳不打笑面.他又不曾伤犯着你.你有钱.看平日相交.与他些.没钱罢了.如何只顾打他.自古路见不平.也有向灯向火.”

杨大郎说:“你不知.他赖我拐了他半船货.量他恁穷样.那有半船货物.”

那人道:“想必他当时也是有根基人家娃娃.天生就这般穷来.阁下就是这般有钱.老兄依我.你有银子与他些盘缠罢.”

那杨大郎见那人说了.袖内汗巾儿上拴著四五钱一块银子.解下来递与敬济.与那人举一举手儿.上驴子扬长去了.

敬济地下扒起来.抬头看那人时.不是别人.却是旧时同在冷铺内.和他一铺睡的土作头儿飞天鬼侯林儿.近来领着五十名人.在城南水月寺晓月长老那里做工.起盖伽蓝殿.因一只手拉着敬济说道:“兄弟.刚才若不是我拿几句言语讥犯他.他肯拿出这五钱银子与你.那贼却知见范.他若不知范时.好不好吃我一顿好拳头.你跟着我.咱往酒店内吃酒去来.”

到一个食荤小酒店.案头上坐下.叫量酒:“拿四卖嗄饭.两大壶酒来.”

不一时.量酒摆下小菜嗄饭.四盘四碟.两大坐壶时兴橄榄酒.不用小杯.拿大磁瓯子.因问敬济:“兄弟.你吃面吃饭.”

量酒道:“面是温淘.饭是白米饭.”

敬济道:“我吃面.”

须臾.掉上两三碗温面上来.侯林儿只吃一碗.敬济吃了两碗.然后吃酒.侯林儿向敬济说:“兄弟.你今日跟我往坊子里睡一夜.明日我领你城南水月寺晓月长老那里.修盖伽蓝殿.并两廊僧房.你哥率领着五十名做工.你到那里.不要你做重活.只抬几筐土儿就是了.也算你一工.讨四分银子.我外边赁著一间厦子.晚夕咱两个就在那里歇.做些饭打发咱的人吃.把门你一把锁锁了.家当都交与你.好不好.强如你在那冷铺中.替花子摇铃打梆.这个还官样些.”

敬济道:“若是哥哥这般下顾兄弟.可知好哩.不知这工程做的长远不长远.”

侯林儿道:“才做了一个月.这工程做到十月里.不知完不完.”

两个说话之间.你一钟.我一盏.把两大壶酒都吃了.量酒算账.该一钱三分半银子.敬济就要拿出银子来秤.侯林儿推过一边.说:“傻兄弟.莫不教你出钱.哥有银子在此.”

一面扯出包儿来.秤了一钱五分银子与掌柜的.还找了一分半钱袖了.搭伏着敬济肩背.同到坊子里.两个在一处歇卧.二人都醉了.这侯林儿晚夕干敬济后庭花.足干了一夜.亲哥.亲达达.亲汉子.亲爷.口里无般不叫将出来.

到天明.同往城南水月寺.果然寺外侯林儿赁下半间厦子.里面烧着炕柴.早也买下许多碗盏家活.早辰上工.叫了名字.众人看见敬济.不上二十四五岁.白脸子.生的眉目清俊.就知是侯林儿兄弟.都乱调戏他.先问道:“那小伙子儿.你叫甚名字.”

陈敬济道:“我叫陈敬济.”

那人道:“陈敬济.可不由着你就挤了.”

又一人说:“你恁年小小的.怎干的这营生.捱的这大扛头子.”

侯林儿喝开众人.骂:“怪花子.你只顾奚落他怎的.”

一面散了锹䦆筐扛.派众人抬土的抬土.和泥的和泥.打杂的打杂.

原来晓月长老.教一个叶头陀做火头.造饭与各作匠人吃.这叶头陀年约五十岁.一个眼瞎.穿着皂直裰.精着脚.腰间束着烂绒绦.也不会看经.只会念佛.善会麻衣神相.众人都叫他做叶道.一日做了工下来.众人都吃毕饭.也有闲坐的.卧的.也有蹲着的.只见敬济走向前.问叶头陀讨茶吃.这叶头陀只顾上上下下看他.内有一人说:“叶道.这个小伙子儿是新来的.你相他一相.”

又一人说:“你相他相.倒相个兄弟.”

一个说:“倒相个二尾子.”

叶头陀教他近前.端详了一回.说道:“色怕嫩兮又怕娇.声娇气嫩不相饶.老年色嫩招辛苦.少年色嫩不坚牢.只吃了你面皮嫩的亏.一生多得阴人宠爱.八岁十八二十八.做作百般人可爱.纵然弄假又成真.休怪我说.一生心伶机巧.常得阴人发迹.你今多大年纪.”

敬济道:“我二十四岁.”

叶道道:“亏你前年怎么过来.吃了你印堂太窄.子丧妻亡.悬壁昏暗.人亡家破.唇不盖齿.一生惹是招非.鼻若灶门.家私倾散.那一年遭官司口舌.倾家散业.见过不曾.”

敬济道:“都见过了.”

叶头陀道:“只一件.你这山根不宜断绝.麻衣祖师说得两句好:‘山根断兮早虚花.祖业飘零定破家.’早年父祖丢下家业.不拘多少.到你手里.都了当了.你上停短兮下停长.主多成多败.钱财使尽又还来.总然你久后营得家计.犹如烈日照冰霜.你如今往后.还有一步发迹.该有三妻之命.克过一个妻宫不曾.”

敬济道:“已克过了.”

叶头陀道:“后来还有三妻之会.但恐美中不美.三十上.小人有些不足.花柳中少要行走.”

一个人说:“叶道.你相差了.他还与人家做老婆.那有三个妻来.”

众人正笑做一团.只听得晓月长老打梆了.各人都拿锹䦆筐扛.上工做活去了.如此者.敬济在水月寺.也做了约一月光景.

一日.三月中旬天气.敬济正与众人抬出土来.在山门墙下.倚着墙根.向日阳蹲踞著捉身上虱虮.只见一个人.头带万字头巾.身穿青窄衫.紫裹肚.腰系缠带.脚穿扁靴.骑着一匹黄马.手中提着一篮鲜花儿.见了敬济.猛然跳下马来.向前深深的唱了诺.便叫:“陈舅.小人那里没寻.你老人家原来在这里.”

倒唬了敬济一跳.连忙还礼不迭.问:“哥哥.你是那里来的.”

那人道:“小人是守备周爷府中亲随张胜.自从舅舅府中官事出来.奶奶不好直到如今.老爷使小人那里不找寻舅舅.不知在这里.今早不是俺奶奶使小人到外庄上.折取这几杂芍药花儿.打这里过.怎得看见你老人家在这里.一来也是你老人家际遇.二者小人有缘.不消犹豫.就骑上马.我跟你老人家往府中去.”

那众做工的人看着.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这陈敬济把钥匙递与侯林儿.骑上马.张胜紧紧跟随.径往守备府中来.正是:

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月明何处楼.

有诗为证:

白玉隐于顽石里.黄金埋在污泥中.今朝贵人提拔起.如立天梯上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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