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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回 陳敬濟感舊祭金蓮 龐大姐埋屍托張勝

金瓶梅小說(崇禎本-插圖)作者:蘭陵笑笑生發布:福哥

2018-5-26 11:17

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八八回 陳敬濟感舊祭金蓮 龐大姐埋屍托張勝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八八回 陳敬濟感舊祭金蓮 龐大姐埋屍托張勝

詩曰:

夢中雖暫見.及覺始知非.輾轉不成寐.徒倚獨披衣.

淒淒曉風急.醃醃月光微.空床常達旦.所思終不歸.

話說武松殺了婦人.王婆.劫去財物.逃上梁山去了.不題.且說王潮兒街上叫了保甲來.見武松家前後門都不開.又王婆家被劫去財物.房中衣服丟的橫三豎四.就知是武松殺人劫財而去.未免打開前後門.見血瀝瀝兩個死屍倒在地下.婦人心肝五臟用刀插在後樓房檐下.迎兒倒扣在房中.問其故.只是哭泣.次日早衙.呈報到本縣.殺人凶刃都拿放在面前.本縣新任知縣也姓李.雙名昌期.乃河北真定府棗強縣人氏.聽見殺人公事.即委差當該吏典.拘集兩鄰保甲.並兩家苦主王潮.迎兒.眼同當街.如法檢驗.生前委被武松因忿帶酒.殺潘氏.王婆二命.疊成文案.就委地方保甲瘞埋看守.掛出榜文.四廂差人跟尋.訪拿正犯武松.有人首告者.官給賞銀五十兩.

守備府中張勝.李安打著一百兩銀子到王婆家.看見王婆.婦人俱已被武松殺死.縣中差人檢屍.捉拿兇犯.二人回報到府中.春梅聽見婦人死了.整哭了兩三日.茶飯都不吃.慌了守備.使人門前叫調百戲的貨郎兒進去.耍與他觀看.只是不喜歡.日逐使張勝.李安打聽.拿住武松正犯.告報府中知道.不在話下.

按下一頭.且表陳敬濟前往東京取銀子.一心要贖金蓮.成其夫婦.不想走到半路.撞見家人陳定從東京來.告說家爺病重之事:『奶奶使我來請大叔往家去.囑託後事.』

這敬濟一聞其言.兩程做一程.路上趲行.有日到東京他姑夫張世廉家.張世廉已死.止有姑娘見在.他父親陳洪已是沒了三日.滿家帶孝.敬濟參見他父親靈座.與他母親張氏並姑娘磕頭.張氏見他成人.母子哭做一處.通同商議:『如今一則喜.一則憂.』

敬濟便道:『如何是喜.如何是憂.』

張氏道:『喜者.如今朝廷冊立東宮.郊天大赦.憂則不想你爹爹病死在這裡.你姑夫又沒了.姑娘守寡.這裡住著不是常法.如今只得和你打發你爹爹靈柩回去.葬埋鄉井.也是好處.』

敬濟聽了.心內暗道:『這一回發送.裝載靈柩家小粗重上車.少說也得許多日期耽閣.卻不誤了六姐.不如先誆了兩車細軟箱籠家去.待娶了六姐.再來搬取靈柩不遲.』

一面對張氏說道:『如今隨路盜賊.十分難走.假如靈柩家小箱籠一同起身.未免起眼.倘遇小人怎了.寧可耽遲不耽錯.我先押兩車細軟箱籠家去.收拾房屋.母親隨後和陳定.家眷並父親靈柩.過年正月同起身回家.寄在城外寺院.然後做齋念經.築墳安葬.也是不遲.』

張氏終是婦人家.不合一時聽信敬濟巧言.就先打點細軟箱籠.裝載兩大車.上插旗號.扮做香車.從臘月初一日東京起身.不上數日.到了山東清河縣家門首.對他母舅張團練說:『父親已死.母親押靈車.不久就到.我押了兩車行李.先來收拾打掃房屋.』

他母舅聽說:『既然如此.我仍搬回家去便了.』

一面就令家人搬家活.騰出房子來.敬濟見母舅搬去.滿心歡喜.說:『且得冤家離眼前.落得我娶六姐來家.自在受用.我父親已死.我娘又疼我.先休了那個淫婦.然後一紙狀子.把俺丈母告到官.追要我寄放東西.誰敢道個不字.又挾制俺家充軍人數不成.』

正是:

人便如此如此.天理不然不然.

這敬濟就打了一百兩銀子在腰裡.另外又袖著十兩謝王婆.來到紫石街王婆門首.可霎作怪.只見門前街旁埋著兩個屍首.上面兩桿槍交叉挑著個燈籠.門前掛著一張手榜.上書:『本縣爲人命事:兇犯武松.殺死潘氏.王婆二命.有人捕獲首告官司者.官給賞銀五十兩.』

這敬濟仰頭看見.便立睜了.只見窩鋪中站出兩個人來.喝聲道:『什麼人.看此榜文做甚.見今正身兇犯捉拿不著.你是何人.』

大叉步便來捉獲.敬濟慌的奔走不迭.恰走到石橋下酒樓邊.只見一個人.頭戴萬字巾.身穿青衲襖.隨後趕到橋下.說道:『哥哥.你好大膽.平白在此看他怎的.』

這敬濟扭回頭看時.卻是一個識熟朋友.鐵指甲楊二郎.二人聲喏.楊二道:『哥哥一向不見.那裡去來.』

敬濟便把東京父死往回之事.告說一遍:『恰才這殺死婦人.是我丈人的小.潘氏.不知他被人殺了.適才見了榜文.方知其故.』

楊二郎告道:『他是小叔武松.充配在外.遇赦回還.不知因甚殺了婦人.連王婆子也不饒.他家還有個女孩兒.在我姑夫姚二郎家養活了三四年.昨日他叔叔殺了人.走的不知下落.我姑夫將此女縣中領出.嫁與人爲妻小去了.見今這兩個屍首.日久只顧埋著.只是苦了地方保甲看守.更不知何年月日才拿住兇犯武松.』

說畢.楊二郎招了敬濟.上酒樓飲酒:『與哥拂塵.』

敬濟見婦人已死.心中痛苦不了.那裡吃得下酒.約莫飲勾三杯.就起身下樓.作別來家.

到晚夕.買了一陌錢紙.在紫石街離王婆門首遠遠的石橋邊.叫著婦人:『潘六姐.我小兄弟陳敬濟.今日替你燒陌錢紙.皆因我來遲了一步.誤了你性命.你活時爲人.死後爲神.早佑佑捉獲住仇人武松.替你報仇雪恨.我在法場上看著剮他.方趁我平生之志.』

說畢哭泣.燒化了錢紙.敬濟回家.閉了門戶.走歸房中.恰才睡著.似睡不睡.夢見金蓮身穿素服.一身帶血.向敬濟哭道:『我的哥哥.我死的好苦也.實指望與你相處在一處.不期等你不來.被武松那廝害了性命.如今陰司不收.我白日游遊蕩盪.夜歸各處尋討漿水.適間蒙你送了一陌錢紙與我.但只是仇人未獲.我的屍首埋在當街.你可念舊日之情.買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

敬濟哭道:『我的姐姐.我可知要葬埋你.但恐我丈母那無仁義的淫婦知道.他只恁賴我.倒趁了他機會.姐姐.你須往守備府中.對春梅說知.教他葬埋你身屍便了.』

婦人道:『剛才奴到守備府中.又被那門神戶尉攔擋不放.奴須慢慢再哀告他則個.』

敬濟哭著.還要拉著他說話.被他身上一陣血腥氣.撇氣掙脫.卻是南柯一夢.枕上聽那更鼓時.正打三更三點.說道:『怪哉.我剛才分明夢見六姐向我訴告衷腸.教我葬埋之意.又不知甚年何日拿著武松.是好傷感人也.』

正是:

夢中無限傷心事.獨坐空房哭到明.

按下一頭.卻表縣中訪拿武松.約兩個月有餘.捕獲不著.已知逃遁梁山爲盜.地方保甲鄰佑呈報到官.所有兩個屍首.相應責令家屬領埋.王婆屍首.便有他兒子王潮領的埋葬.止有婦人身屍.無人來領.卻說府中春梅.兩三日一遍.使張勝.李安來縣中打聽.回去只說兇犯還未拿住.屍首照舊埋瘞.地方看守.無人敢動.直挨過年.正月初旬時節.忽一日晚間.春梅作一夢.恍恍惚惚.夢見金蓮雲髻蓬鬆.渾身是血.叫道:『龐大姐.我的好姐姐.奴死的好苦也.所有奴的屍首.在街暴露日久.風吹雨灑.雞犬作踐.無人領埋.奴舉眼無親.你若念舊日母子之情.買具棺木.把奴埋在一個去處.奴在陰司口眼皆閉.』

說畢大哭不止.春梅扯住他.還要再問他別的話.被他掙開.撇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從睡夢中直哭醒來.心內猶疑不定.

次日叫進張勝.李安分付:『你二人去縣中打聽.那埋的婦人.婆子屍首還有也沒有.』

張勝.李安應諾去了.不多時.來回報:『正犯凶身已自逃走脫了.所有殺死身屍.地方看守.日久不便.相應責令各人家屬領埋.那婆子屍首.他兒子招領的去了.那婦人無人來領.還埋在街心.』

春梅道:『既然如此.我這樁事兒.累你二人替我幹得來.我還重賞你.』

二人跪下道:『小夫人說那裡話.若肯在老爺前抬舉小人一二.便消受不了.雖赴湯跳水.敢說不去.』

春梅走到房中.拿出十兩銀子.兩匹大布.委付二人道:『這死的婦人.是我一個嫡親姐姐.嫁在西門慶家.今日出來.被人殺死.你二人休教你老爺知道.拿這銀子替我買一具棺材.把他裝殮了.抬出城外.擇方便地方埋葬停當.我還重賞你.』

二人道『這個不打緊.小人就去.』

李安說:『只怕縣中不教你我領屍怎了.須拿老爺個貼兒.下與縣官才好.』

張勝道:『只說小夫人是他妹子.嫁在府中.那縣官不敢不依.何消貼子.』

於是領了銀子.來到監獄內.張勝便向李安說:『想必這死的婦人.與小夫人曾在西門慶家做一處.相結的好.今日方這等爲他費心.想著死了時.整哭了三四日.不吃飯.直教老爺門前叫了調百戲貨郎兒.調與他觀看.還不喜歡.今日他無親人領去.小夫人豈肯不葬埋他.咱每若替他幹得此事停當.早晚他在老爺跟前.只方便你我.就是一點福星.見今老爺百依百隨.聽他說話.正經大奶奶.二奶奶且打靠後.』

說畢.二人拿銀子到縣前遞了領狀.就說他妹子在老爺府中.來領屍首.使了六兩銀子.合了一具棺材.把婦人屍首掘出.把心肝填在肚內.用線縫上按:屍體兩月而不腐.怪哉.用布裝殮停當.裝入材內.張勝說:『就埋在老爺香火院永福寺里罷.那裡有空閒地.』

就叫了兩名伴當.抬到永福寺.對長老說:『這是宅內小夫人的姐姐.要一塊地兒葬埋.』

長老不敢怠慢.就在寺後揀一塊空心白楊樹下那裡葬埋.已畢.走來宅內回春梅話.說:『除買棺材裝殮.還剩四兩銀子.』

交割明白.春梅分付:『多有起動.你二人將這四兩銀子.拿二兩與長老道堅.教他早晚替他念些經懺.超度他升天.』

又拿出一大壇酒.一腿豬肉.一腿羊肉:『這二兩銀子.你每人將一兩家中盤纏.』

二人跪下.那裡敢接.只說:『小夫人若肯在老爺面前抬舉小人.消受不了.這些小勞.豈敢接受銀兩.』

春梅道:『我賞你.不收.我就惱了.』

二人只得磕頭領了出來.兩個監獄吃酒.甚是稱念小夫人好處.次日.張勝送銀子與長老念經.春梅又與五錢銀子買紙.與金蓮燒.俱不在話下.

卻說陳定從東京載靈柩家眷到清河縣城外.把靈柩寄在永福寺.等念經發送.歸葬墳內.敬濟在家聽見母親張氏家小車輛到了.父親靈柩寄停在城外永福寺.收卸行李已畢.與張氏磕了頭.張氏怪他:『就不去接我一接.』

敬濟只說:『心中不好.家裡無人看守.』

張氏便問:『你舅舅怎的不見.』

敬濟道:『他見母親到.連忙搬回家去了.』

張氏道:『且教你舅舅住著.慌搬去怎的.』

一面他母舅張團練來看姐姐.姊妹抱頭而哭.置酒敘說.不必細說.

次日.張氏早使敬濟拿五兩銀子.幾陌金銀錢紙.往門外與長老.替他父親念經.正騎頭口街上走.忽撞遇他兩個朋友陸大郎.楊大郎.下頭口聲喏.二人問道:『哥哥那裡去.』

敬濟悉言:『先父靈柩寄在門外寺里.明日二十日是終七.家母使我送銀子與長老.做齋念經.』

二人道:『兄弟不知老伯靈柩到了.有失弔問.』

因問:『幾時發引安葬.』

敬濟道:『也只在一二日之間.念經畢.入墳安葬.』

說罷.二人舉手作別.這敬濟又叫住.因問楊大郎:『縣前我丈人的小.那潘氏屍首怎不見.被甚人領的去了.』

楊大郎便道:『半月前.地方因捉不著武松.稟了本縣相公.令各家領去葬埋.王婆是他兒子領去.這婦人屍首.丟了三四日.被守備府中買了一口棺材.差人抬出城外永福寺去葬了.』

敬濟聽了.就知是春梅在府中收葬了他屍首.因問二郎:『城外有幾個永福寺.』

二郎道:『南門外只有一個永福寺.是周秀老爺香火院.那裡有幾個永福寺來.』

敬濟聽了.暗喜:『就是這個永福寺.也是緣法湊巧.喜得六姐亦葬在此處.』

一面作別二人.打頭口出城.逕到永福寺中.見了長老.且不說念經之事.就先問長老道堅:『此處有守備府中新近葬的一個婦人.在那裡.』

長老道:『就在寺後白楊樹下.說是宅內小夫人的姐姐.』

這陳敬濟且不參見他父親靈柩.先拿錢祭物.至於金蓮墳上.與他祭了.燒化錢紙.哭道:『我的六姐.你兄弟陳敬濟來與你燒一陌紙錢.你好處安身.苦處用錢.』

祭畢.然後才到方丈內他父親靈柩跟前燒紙祭祀.遞與長老經錢.教他二十日請八眾禪僧.念斷七經.長老接了經襯.備辦齋供.敬濟到家.回了張氏話.二十日都去寺中拈香.擇吉發引.把父親靈柩歸到祖塋.安葬已畢.來家母子過日不題.

卻表吳月娘.一日二月初旬.天氣融和.孟玉樓.孫雪娥.西門大姐.小玉.出來大門首站立.觀看來往車馬.人煙熱鬧.忽見一簇男女.跟著個和尚.生的十分胖大.頭頂三尊銅佛.身上構著數枝燈樹.杏黃袈裟風兜袖.赤腳行來泥沒踝.當時古人有幾句.贊的這行腳僧好處:打坐參禪.講經說法.鋪眉苦眼.習成佛祖家風.賴教求食.立起法門規矩.白日裡賣杖搖鈴.黑夜間舞槍弄棒.有時門首磕光頭.餓了街前打響嘴.空色色空.誰見眾生離下土.去來來去.何曾接引到西方.

那和尚見月娘眾婦人在門首.便向前道了個問訊.說道:『在家老菩薩施主.既生在深宅大院.都是龍華一會上人.貧僧是五台山下來的.結化善緣.蓋造十王功德.三寶佛殿.仰賴十方施主菩薩.廣種福田.舍資才共成勝事.種來生功果.貧僧只是挑腳漢.』

月娘聽了他這般言語.便喚小玉往房中一頂僧帽.一雙僧鞋.一吊銅錢.一斗白米.原來月娘平昔好齋僧布施.常時發心做下僧帽.僧鞋.預備來施.這小玉取出來.月娘分付:『你叫那師父近前來.布施與他.』

這小玉故做嬌態.高聲叫道:『那變驢的和尚.過不過來.俺奶奶布施與你這許多東西.還不磕頭哩.』

月娘便罵道:『怪墮業的小臭肉兒.一個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沒緊.恁謗他怎的.不當家化化的.你這小淫婦兒.到明日不知墮多少罪業.』

小玉笑道:『奶奶.這賊和尚.我叫他.他怎的把一雙賊眼.眼上眼下打量我.』

那和尚雙手接了鞋帽錢來.打問訊說道:『多謝施主老菩薩布施.』

小玉道:『這禿廝好無禮.這些人站著.只打兩個問訊兒.就不與我打一個兒.』

月娘道:『小肉兒.還恁說白道黑道.他一個佛家之子.你也消受不的他這個問訊.』

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爺兒子.誰是佛爺女兒.』

月娘道:『相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兒.』

小玉道:『譬若說.相薛姑子.王姑子.大師父.都是佛爺女兒.誰是佛爺女婿.』

月娘忍不住笑.罵道:『這賊小淫婦兒.也學的油嘴滑舌.見見就說下道兒去了.』

小玉道:『奶奶只罵我.本等這禿和尚賊眉豎眼的只看我.』

孟玉樓道:『他看你.想必認得你.要度脫你去.』

小玉道:『他若度我.我就去.』

說著.眾婦女笑了一回.月娘喝道:『你這小淫婦兒.專一毀僧謗佛.』

那和尚得了布施.頂著三尊佛揚長而去了.小玉道:『奶奶還嗔我罵他.你看這賊禿.臨去還看了我一眼才去了.』

有詩單道月娘修善施僧好處:守寡看經歲月深.私邪空色久違心.奴身好似天邊月.不許浮雲半點侵.

月娘眾人正在門首說話.忽見薛嫂兒提著花箱兒.從街上過來.見月娘眾人道了萬福.月娘問:『你往那裡去來.怎的影跡兒也不來我這裡走走.』

薛嫂兒道:『不知我終日窮忙的是些什麼.這兩日.大街上掌刑張二老爹家.與他兒子和北邊徐公公家做親.娶了他侄女兒.也是我和文嫂兒說的親事.昨日三朝.擺大酒席.忙的連守備府里咱家小大姐那裡叫我.也沒去.不知怎麼惱我哩.』

月娘問道:『你如今往那裡去.』

薛嫂道:『我有樁事.敬來和你老人家說來.』

月娘道:『你有話進來說.』

一面讓薛嫂兒到後邊上房裡坐下.吃了茶.薛嫂道:『你老人家還不知道.你陳親家從去年在東京得病沒了.親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老小靈柩.從正月來家.已是念經發送.墳上安葬畢.我聽說你老人家這邊知道.怎不去燒張紙兒.探望探望.』

月娘道:『你不來說.俺怎得曉的.又無人打聽.倒只知道潘家的吃他小叔兒殺了.和王婆子都埋在一處.卻不知如今怎樣了.』

薛嫂兒道:『自古生有地兒死有處.五娘他老人家.不因那些事出去了.卻不好來.平日不守本分.干出醜事來.出去了.若在咱家裡.他小叔兒怎得殺了他.還是冤有頭.債有主.倒還虧了咱家小大姐春梅.越不過娘兒們情場.差人買了口棺材.領了他屍首.葬埋了.不然只顧暴露著.又拿不著小叔子.誰去管他.』

孫雪娥在旁說:『春梅在守備府中多少時兒.就這等大了.手裡拿出銀子.替他買棺材埋葬.那守備也不嗔.當他什麼人.』

薛嫂道:『耶嚛.你還不知.守備好不喜他.每日只在他房裡歇臥.說一句依十句.一娶了他.見他生的好模樣兒.乖覺伶俐.就與他西廂房三間房住.撥了個使女伏侍他.老爺一連在他房裡歇了三夜.替他裁四季衣服.上頭.三日吃酒.賞了我一兩銀子.一匹段子.他大奶奶五十歲.雙目不明.吃長齋.不管事.東廂孫二娘生了小姐.雖故當家.撾著個孩子.如今大小庫房鑰匙.倒都是他拿著.守備好不聽他說話哩.且說銀子.手裡拿不出來.』

幾句說的月娘.雪娥都不言語.坐了一回.薛嫂起身.月娘分付:『你明日來.我這裡備一張祭桌.一匹尺頭.一分冥紙.你來送大姐與他公公燒紙去.』

薛嫂兒道:『你老人家不去.』

月娘道:『你只說我心中不好.改日望親家去罷.』

那薛嫂約定:『你教大姐收拾下等著我.飯罷時候我來.』

月娘道:『你如今到那裡去.守備府中不去也罷.』

薛嫂道:『不去.就惹他怪死了.他使小伴當叫了我好幾遍了.』

月娘道:『他叫你做什麼.』

薛嫂道:『奶奶.你不知.他如今有了四五個月身孕了.老爺好不喜歡.叫了我去.已定賞我.』

提著花箱.作辭去了.雪娥便說:『老淫婦說的沒個行款也.他賣與守備多少時.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備身邊少說也有幾房頭.莫就興起他來.這等大道.』

月娘道:『他還有正景大奶奶.房裡還有一個生小姐的娘子兒哩.』

雪娥道:『可又來.到底還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

不因今日雪娥說話.正是:

從天降下鉤和線.就地引來是非來.

有詩爲證:

曾記當年侍主旁.誰知今日變風光.世間萬事皆前定.莫笑浮生空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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