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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礼与服章

华夏礼义(中国礼仪)作者:徐俊生发布:懋基

2017-12-24 21:38

服,《说文解字》曰:“用也”,本指贴身衣物,后统指衣裳穿着;章,《说文解字》曰:“乐竟为一章,十数之终也。”即从头至尾,一部完整乐曲,后亦借指完整且有内涵的书记文字或图案,如“文章”。古代天子所穿的冕服为最高等级的礼服,绘绣有十二种图像,称为“十二章”。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称上六章;下裳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称下六章。故以“服章”泛指礼服、官服,后来进一步泛指士人衣冠。

十二章纹

图1-6 十二章纹

上图十二章纹从左至右:第一列,日、辰、月;第二列,华虫、龙、山;第三列,粉米、藻、宗彝;第四列,黻、黼、火。

在礼仪场合中,服章亦甚为重要。服章与礼仪场合相符,谓之着装得体,可令人赏心悦目;服章与礼仪场合不相符,则不得体,轻则尴尬,重则闹出笑话、误会。有礼必有服章。华夏服章,简称华服,它不仅是遮羞御寒之器具,更与礼紧密相连。服章亦是礼器,而且是最不可缺的礼器。

一、华服缘起

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醴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从其朔。《礼记·礼运》

上古蛮荒时代,人们只懂得穿鸟兽的羽、皮。随着文明发展,开始会制作麻和丝,制作布帛,以此供养生者,送葬死者。以此祭祀鬼神、上帝,都是遵循起缘的理念。礼仪和服饰的发展,是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东汉郑康成注云:“古者田、渔而食,因衣其皮。先知蔽前,后知蔽后。后王易之以布帛,而犹存其蔽前者。重古道,不忘本,是亦说芾之元由也。《左传·桓公二年》”古人最初是在身前用羽皮以蔽羞,后又知在身后亦加羽皮,之后有了布帛,发展出完整的服章,但依然保留蔽前和蔽后的布片,叫做“芾”,亦即后来礼服上的“蔽膝”,以示不忘本。《礼记·礼运》云:“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即谓此类之事。

随着文明的进一步发展,到黄帝时代,完整的服饰体系开始建立。

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周易·系辞下》

礼之义在于“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与礼息息相关的服饰,亦如此。服饰与礼同样体系完整、严谨,其内涵与礼义相通。黄帝据乾坤天地之义始制“衣、裳”,尧、舜进一步完善服饰,遂成华服。所谓“衣、裳”,上为衣,下为裳。上衣喻意为天,下裳喻意为地。人着衣裳,如同置身于己之小天地中。所以天子的礼服为“玄衣,黄裳”,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下裳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皆是“取诸乾坤”之意。与礼义相通。《释名·释衣裳》云:“凡服,上曰衣,衣,依也,人相依以庇寒暑也;下曰裳,裳,障也,所以自障蔽也”。“衣裳”从其名到其喻意,皆有深刻内涵。

衣裳如何法四时?今人四时所著服饰之差别,仅是考虑寒暖之需,古则不仅如此。《礼记·月令》记载,天子春季“衣青衣,服仓玉”,夏季“衣朱衣,服赤玉”,秋季“衣白衣,服白玉”,冬季“衣黑衣,服玄玉”。春属木,木为青色,夏属火,火为红赤、朱色,秋属金,金属白色,冬属水,水属黑色。四时所著服及配玉之色,与四时,五行相对应,以为“法四时”之义。结合《月令》及《黄帝内经·四季调神论篇》可知,冬季“衣黑衣”,一则提示自己及周围众人依冬季之时令及养生安排起居、劳作,二则冬衣黑,易于吸热取暖;夏、秋、季亦如此,此不赘述。如此,则服章时时提示自己“不妄作劳”,亦是“君子无物不在礼矣。《礼记·仲尼燕居》

与乐一样,服饰与礼相辅相成。不同的场合,所用礼仪不同,所著服章亦不同。此即“顺人情”之义。

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鷩冕;礼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希冕;祭群小祀则玄冕。凡兵事,韦弁服。视朝,则皮弁服。凡甸,冠弁服。凡凶事,服弁服。凡吊事,弁绖服。凡丧,为天王斩衰,为王后齐衰。王为三公六卿锡衰,为诸侯缌衰,为大夫士疑衰,其首服皆弁绖。大札、大荒、大灾。素服。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以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以而下如子男之服;卿大夫之服,自玄冕而下如孤之服,其凶服加以大功小功;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其凶服亦如之。其齐服有玄端素端。凡大祭祀、大宾客,其其衣服而奉之。大丧,其其复衣服、敛衣服、奠衣服、𫷷衣服,皆掌其陈序。

《周礼·春官·司服》

汉代皇帝冕服示意图

图1-7汉代皇帝冕服示意图

大裘冕、衮冕、鷩冕、毳冕、希冕、玄冕是吉礼祭祀之礼所著礼服;韦弁服、皮弁服、冠弁服是主持政事所著礼服;斩衰、齐衰、大功、小功是丧服所著礼服。这是周朝大概的礼服体系,由此可知,礼仪与服章紧密联系,制度完备。礼之等差,亦在此矣。君子能衣服得体,则不失长幼、远近、亲疏之义。能知长幼、远近、亲疏,则人伦之序立矣。人伦之序立,而后百姓不惑矣。如此,则礼义立矣。

据《史记·卫康叔世家》记载,春秋时期,卫献公邀请他的臣子孙文子、甯惠子两位大夫一起用餐。两位大夫应邀前往,但日上三杆,仍未见侍从召见。原来献公去打猎了。待献公匆匆忙忙回来,穿着打猎的戎装便去见他们。二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因此而心生嫉恨,于是密谋作乱,献公慌乱中逃奔他国。由此可鉴,服装得体之重要。

二、服章为仪表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礼记·冠义》

人之所以称为人,盖因人知礼义,而禽兽无。礼义之始,在于举止得体、态度端庄、言谈恭顺。若要举止得体,则冠、服俱备而后可行。所以,服章为礼之仪表,礼之必备。“衣、裳”为礼服,先秦时期,自天子至大夫、士皆穿着。但一般是在祭祀、朝会、外交等重要礼仪场合所著,若日常起居皆用礼服,则有所不便。所以,另有一种日常之服,叫做深衣。

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

《礼记·深衣》

深衣是将上衣和下裳缝合在一起,从天子到士皆穿着的便服。《礼记》云:“朝玄端,夕深衣。《礼记·玉藻》”。同时,深衣又是“庶人即普通百姓”的礼服。

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袂圆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故规者,行举手以为容;负绳、抱方者,以直其正,方其义也。故《易》曰:“《坤》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下齐如权衡者,以安志而平心也。五法已施,故圣人服之。故规、矩取其无私,绳取其直,权衡取其平,故先王贵之。

《礼记·深衣》

规是即圆规,矩即尺子,绳是用来画直线的工具,权和衡即秤铊和秤杆。

深衣制式:用布十二幅上衣六幅,下裳六幅,共十二幅,象征一年有十二月。圆形袖口,象征圆规。方形交领如矩,象征方正。背缝似墨线,从后背直到脚跟,象征正直。裳的下秤锤秤杆,象征公平。袖象圆规,举手时则礼容端正;背缝如墨线、领口如曲尺,表示为人正直、端正。所以《易经》说:“《坤》卦六二爻的动态,内直而外方。”裳的下像秤杆秤锤,表示安定志向,平定内心。因有这五法之义,故圣人常著深衣。规、矩,取其无私之义;绳,取其正直之义;权与衡,取其公平之义。见图1-8 ~ 图1-10本卷末

可见,深衣的制式,有很高的道德内涵。同时,深衣也体现孝道。

具父母,大父母,衣纯以缋。具父母,衣纯以青。如孤子,衣纯以素。

《礼记·深衣》

若父母、祖父母皆健在,深衣的镶边用五彩花纹。若仅父母健在,深衣镶边用青色。若是孤子,深衣镶边用白色。

五彩即青、黄、赤、白、黑,对应木、土、火、金、水五行,古人认为此五色为正色,故用以制衣服。孟子曰:“少而无父曰孤”。孤子,即父亲已去世者。祖父母、父母皆健在,乃天伦之乐,故用五彩镶五彩边以示福祥;仅父母健在,则福祥不及祖父母亦健在,故镶边仅用青色;若孤儿,则镶边用白色以示哀戚。如此,孝之义,礼之等差,俱在其中矣。

即然深衣内涵丰富,那么,穿着深衣之人必然时刻受到身上衣服的渲染,提示自己保持良好的品行,这也是古人脩身方式之一。

礼以节之,信以结之,容貌以文之,衣服以移之,朋友以极之,欲民之有壹也。小雅曰:“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是故君子服其服,则文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则文以君子之辞;遂其辞,则实以君子之德。是故君子耻服其服而无其容,耻有其容而无其辞,耻有其辞而无其德,耻有其德而无其行。

《礼记·表记》

礼可以节制行为,信可以团结众人,仪容可以文饰外表,衣服可以改变内心,朋友可以互相勉励,都是希望使人民专一于道。《小雅》上说:“人前不羞愧?对天不畏惧?”谓若身着深衣,却行非礼之事,则自会惭愧。

所以君子穿上君子之服,就会用君子仪容来文饰自己;有君子仪容,就会用君子的言辞来文饰自己;有君子的言辞,就会用君子之德来充实内心。所以君子耻于穿着君子之服而无君子仪容,耻于有君子仪容而无君子之辞,耻于有君子之辞而无君子之德,耻于有君子之德而无君子之行为。孔子云:

生乎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

《大戴礼记·哀公问五义》

生在当今之世,心志向往古时的大道;居处在当今的风俗中,穿着古代的礼服,以此为居,却为非做歹的人,不是很少吗?

《诗经》中有一段关于德行与服饰的讽喻:

彼候人兮,何戈与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诗经·曹风·候人》

那位候人候人:官名,负责看守边境、迎送宾客、治理道路、掌管禁令小官,荷著戈扛着祋一种兵器。那些平庸之人,却在穿赤芾一种祭服的三百人里。鹈鹕停在河梁上,水没打湿它翅膀。那些平庸之人,不配他的衣裳。

三、服章是文明的象征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春秋左传正义·定公十年》

“华夏”一词,今人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文化是民族、国家的重要特征。不同的民族、国家,必然文化不同。当华服著于体,没有人会不认识这是炎黄子孙。身为华夏人,却西装革履,则永远是西方的学生。当华服著于体,我们才能领略礼仪之邦的风度,“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服章是器物,它是由人文精神发展而来的,不同的文化,自然会发展出适合自己文化价值观的服章和器物。对此,古人早有认识:

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

《论语·宪问》

春秋初年,华夏文明区受到南北两方的重大挑战,管仲辅佐齐桓公霸领导诸侯,驱夷狄、阻南蛮,“一匡天下”。所以孔子称赞管仲说“若无管仲,我们就要像夷狄一样被散头髪,穿左衽衣服了”。可见服饰对是文化的重要标志。

我们在《礼起于风俗》一节中引用过一段,兹再略述:

东方曰夷,被髪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髪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

《礼记·王制》

“被髪纹身”、“雕题交趾”、“被髪衣皮”、“衣羽毛穴居”,皆是对东南西北四方民众不同服饰的描述,可见衣着服饰,是区分文化的重要参照。当时,中原文化的优越,吸引四方民族皆来学习。春秋时期的吴国,本是地处江浙的偏远小国,虽然吴国的领导者是周文王的二位伯父泰伯和仲雍的后代,但由于年代久远,他们也同样是“被髪纹身”的夷人了。春秋时期,从君主寿梦开始,重新接触到中原文明,迅速学习和发展起来。几十年后,吴国也出现了季札这样被孔子称赞的“知礼”之士。“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礼记·檀弓下》

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

《孝经·卿大夫章》

服者,身之表也。礼之要在于“敬天、法祖”。敬天,即尊重天道自然;法祖,即效法祖先,学习祖先遗留的文化、知识、技能。如此,文化才能积累、进步、升华。孝道之义亦此。《诗》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诗经·大雅·文王》”亦是告诫世人,不忘祖先教诲,方能提高自身德行。所以《孝经》强调服“先王之法服礼服”,道“先王之法言”,行“先王之德行”,此三者相互关联,不可或缺。今人有不知其意者,著西服、中山装、马褂等服装去祭祀炎黄或其他先圣先贤,却不知“事死如事生《中庸》”之意,鬼神若有灵,必瞠目结舌。近年汉服运动在民间悄然而起,实乃华夏百姓“不忘本”之意,有识之士,当引以为鉴。

《家礼》深衣前图著深衣前两襟相掩图

图1-8《家礼》深衣前图图1-8著深衣前两襟相掩图

《礼书通故》版深衣前图《礼书通故》版深衣后图

图1-9《礼书通故》版深衣前图图1-9《礼书通故》版深衣后图

朱舜水木雕坐像

图1-10朱舜水木雕坐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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