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3-3 21:36
太宗孝文皇帝前元六年丁卯、公元前174年
梁太傅賈誼上疏曰：『臣竊惟今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譯梁國太傅賈誼向文帝上疏說：『我私下認為現在的局勢，應該為之痛哭的，有一項，應該為之流涕的，有兩項，應該為之大聲嘆息的，有六項；至於其他違背情理而傷害原則的事，很難在一篇上疏中一一列舉。那些向陛下進言的人都說：「現在天下已經安定了，已經治理得很好了」，唯獨我認為沒有達到那種境界。那些說天下已經安定大治的人，不是愚蠢無知，就是阿諛逢迎，都不是真正了解什麼是治亂大體的人。有人抱來火种放在堆積的木柴之下，自己睡在這堆木柴之上，火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時候，他便認為這是安寧之地；現在國家的情況，與此有什麼不同！陛下為什麼不讓我在您面前詳細地說明這一切，因而提出使國家真正大治大安的方案，以供陛下仔細斟酌選用呢！
使為治，勞志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匈奴賓服，百姓素樸，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立經陳紀，為萬世法；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
譯假若所提的治世方法，需要勞神苦思，摧殘身體，影響享受鍾、鼓所奏音樂的樂趣，可以不加採納；我的治國方策，享受的樂趣與現在相同，卻可以帶來封國諸侯各遵法規，戰爭不起，匈奴歸順，百姓溫良樸素，陛下在世時被稱為明帝，死後成為明神，美名佳譽永垂青史，使您的顧成廟被尊稱為太宗，得以上配太祖共享祭祀，與大漢天下永存，創設準則，標立紀綱，成為萬世的法度；即便是後世出現了愚魯、幼稚、不肖的繼承人，由於他繼承了您的鴻業和福蔭，仍可以安享太平。憑陛下的精明練達，再使稍微懂得治國之道的人能夠輔佐您，要達到這一境界，並不困難。
評從漢朝往後，治國不遵循古制是有原因的。商王太甲、高宗和周成王的放縱，並不一定在漢文帝之上。但是伊尹之訓、傅說之命、周公之誥，都說『不安其位必危』『追求安逸享樂是在禍國亂民』『君子在位不應貪圖享受』，從未曾誘導君主放棄自己。哪裏像賈誼說得那樣『假若所提的治世方法，需要勞神苦思，摧殘身體，影響享受鍾、鼓所奏音樂的樂趣，可以不加採納』賈誼這番話，與之前我們學過的李斯勸告秦二世絕除諫諍之道差不多。都是引導君王放棄自己治國的責任，如果天下光靠法律就可以治理，權術就可以控制，那麼夏商周秦的法律都還在，為什麼它們都滅亡了呢？所幸漢文帝不是一位只知道享樂的君王，他沒有擺脫田獵鐘鼓的愛好，而是想姑且以此享受一下，卻沒有人設法使他改變。如果他能夠得到一位真正的儒生以澆灌他的心田，逐步灌輸道義的精華，建中和而興的王道。那麼諸侯們怎能不貼服，天下怎能不安定？但是賈誼卻先阿諛奉承引導文帝享樂以便兜售其學說。幸虧漢文帝不是秦二世，如果文帝和秦二世一樣，那麼賈誼想不成為李斯都不行了。
按君在壹義而王，分位而封侯，設相而任賢，制禮法，明賞罰，食祿以能，則君上無所憂勞矣。賈誼深得荀子之說也，而樂之攸然，在賢與德，行仁政，推王道；彼紂桀之樂，淫而無禮，盪而無法，無賢無德，無仁無義，又安得其攸然持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