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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五十一 漢孝靈皇帝中平六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布:金色轟炸機

2023-1-13 15:45

漢孝靈皇帝中平六年己巳公元189年

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也!』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

袁紹又向何進建議說:『從前竇武他們想要消滅宦官,反而被宦官所殺害,只是因為消息泄露。五營兵士一向畏懼宦官的權勢,而竇氏反而利用他們,所以自取滅亡。如今將軍兄弟同時統帥禁軍勁族,部下將領官吏都是俊傑名士,樂於為您效命,事情全在掌握之中,這是天賜良機。將軍應該一舉為天下除去大害,垂名後世,不要錯過這個機會!』何進於是向太后建議,請求全部撤換中常侍及以下的宦官,委派三署郎官宮廷侍衛,預備官員代替他們的職務。何太后不答應,說:『從古至今,都是由宦官來管理皇宮內的事情,這條漢朝的傳統制度,不能廢掉。何況先帝剛剛去世,我怎能衣冠整齊地與士人相對共事呢!』何進難以違背太后的意思,打算暫且誅殺最跋扈的宦官。袁紹認為宦官最親近太后和皇帝,百官的奏章及皇帝詔命都由他們來回傳遞,現在如果不徹底除掉,將來一定會有後患。但是何太后的母親舞陽君和弟弟何苗多次接受宦官們的賄賂,知道何進要消滅宦官,屢次向何太后進言阻止,又說:『大將軍擅自殺害左右近臣,專權獨斷,削弱國家。』太后心中疑慮,認為他們的話有理。何進新近掌握重權,但他一向對宦官們既尊敬又畏懼,雖然羨慕得到除去宦官的美名,但心中不能當機立斷,因此事情拖下來,久久不能決定。

在這場鬥爭里,何太后並不完全支持他的哥哥何進,反而幾乎處處與何進作對。因為在當時,宦官是唯一能在宮廷里抗衡何進的力量,如果宦官力量完全消滅,讓何進勢力獨大,何進有篡位的風險。何進篡位成功,改朝換代,她的太后之位就保不住了,這反而損害了她的利益。自古以來,太后提攜娘家人,會讓他們儘可能地掌握權勢,但有一條紅線,絕不能讓他們威脅到皇權。當年王莽能篡位,就是因為他的姑姑王政君過度提攜娘家人,最後玩脫了,面對王莽的逼宮,只能無奈地摔玉璽。鑑於王莽的教訓,何太后對自己這位哥哥,還是有所防範的。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微處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祗為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袁紹又為何進出謀劃策,勸他多召各地的猛將和英雄豪傑,讓他們都率軍向京城洛陽今河南洛陽市進發,以此來威脅何太后,何進同意了這一計劃。主簿掌管文書的屬官、廣陵郡郡治今江蘇揚州市人陳琳勸阻說:『民間有一句諺語,叫「閉起眼睛捉麻雀」。像那樣的小事,尚且不可用欺詐手段達到目的,何況國家大事,怎麼可以用欺詐辦成呢?如今將軍身集皇家威望,手握兵權,龍行虎步,為所欲為。這樣對付宦官,好比是用爐火去燒毛髮。只要您發動,用雷霆萬鈞之勢當機立斷,發號施令,那麼上應天意,下順民心,很容易達到目的。然而如今反而放棄手中的權柄,去徵求外援。等到各地大軍聚集時,強大者就將稱雄,這樣做就是所謂倒拿武器,而把手柄交給別人一樣,必定不會成功,只會帶來大亂罷了。』何進不聽。典軍校尉禁衛軍將領曹操聽說後笑着說:『在宮中服務的宦官,古今都應該有,只是君王不應該給予大權和寵信,使他們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既然要懲治他們,應當除去首惡,只要一個獄吏就足夠了。何至於紛紛攘攘地徵召各地部隊呢!假如要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事情必然會泄露,我將看到此事的失敗。』

袁紹的這個主意簡直餿到家了,地方兵馬一旦入京,大權必將落入那些軍閥手裡,到時候何進和宦官誰說了也不算了。其實以何進當時的力量,無論是誅宦官的首惡,還是誅殺所有宦官,都是有能力的。只是前者何進擔心除不盡宦官反生禍患,後者何進又下不了決心和太后翻臉。最後偏偏選擇了一條最錯誤的道路。

初,靈帝征董卓為少府,卓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飢凍。」帝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憨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及帝寢疾,璽書拜卓并州牧,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臣誤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嵩從子酈說嵩曰:『天下兵柄,在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民。彼度京師政亂,故敢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二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也。』嵩曰:『違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乃上書以聞。帝以讓卓。卓亦不奉詔,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起初,漢靈帝徵召董卓入朝擔任少府九卿之一,掌管皇家府庫。董卓上書說:『我所統領的湟中地區今青海西寧市一帶的志願附屬軍以及羌、胡兵都來見我,說:「沒有發給足夠的糧餉,沒有賞賜,妻子兒女都饑寒交迫。」把我的車子拖住,使我無法動身。這些羌、胡人都心腸險惡,很難駕馭,我不能讓他們聽從命令,只能先留下來進行安撫。有新的情況,再隨時匯報。』朝廷無法約束董卓。到靈帝病重時,下詔任命董卓為并州今陝西北部、山西一帶州牧一州行政長官,命令他把軍隊交給皇甫嵩指揮。董卓又上書說:『我得到陛下信任,掌兵達十年之久。在全軍上下,久已培養起感情,他們眷戀我的恩德,願意一朝為我效死。請求陛下准許我把這支軍隊帶到并州,為國家守衛邊疆。』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酈向皇甫嵩建議說:『全國的軍權,主要握在您和董卓手中。現在雙方已結下仇怨,勢必不能共存。董卓接到命令他交出軍權的詔書,但他卻上書請求帶走軍隊,是違抗皇帝的詔命。他認為朝中政治混亂,所以敢於拖延時間,按兵不動,這是心懷奸詐。這兩項都是不能赦免的大罪。而且他凶暴殘忍,不受將士擁戴。您現在身為元帥,倚仗國威去討伐他,對上表示您的忠義,又為下邊消除一個禍害,無往不利。』皇甫嵩說:『儘管董卓違抗詔命有罪,但不得朝廷批准,就擅自討伐他,也有罪,不如公開奏報這件事,由朝廷來裁決。』於是,上書奏明。靈帝下詔責備董卓。董卓仍不肯服從,把軍隊駐紮在河東郡郡治今山西夏縣,以觀察時局變化。

漢靈帝還活着的時候,董卓的野心就暴露了。擁兵自重,抗拒朝廷命令。這種人必為朝廷大患。皇甫嵩那時候討伐他,名正言順,可惜皇甫嵩這人做事太循規蹈矩。在地方實力派已經失控的東漢末年,他這樣的人很吃虧,註定一事無成。

何進召卓使將兵詣京師。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強忍寡義,志欲無厭,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為資援也!且事留變生,殷鑑不遠,宜在速決。』尚書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畢不從。泰乃棄官去,謂荀攸曰:『何公未易輔也。』

何進召董卓率軍到洛陽來。侍御史監察官鄭泰勸諫說:『董卓為人強悍,不講仁義,又貪得無厭。假如朝廷依靠他的支持,授以兵權,他將為所欲為,必然會威脅到朝廷的安全。您作為皇帝國戚,掌握國家大權,可以依照本意獨斷獨行,懲治那些罪人,實在不應該依靠董卓作為外援!而且事情拖得太久,就會起變化,先前竇武之事的教訓並不久遠,應該趕快決斷。』尚書中樞行政官盧植也認為不應當召董卓,何進都不接受。鄭泰於是辭職而去,告訴荀攸說:『何進是個不容易輔佐的人。』

董卓這種野心充分暴露的人,何進也敢招他進京,可見何進這人真是愚蠢至極。鄭泰辭職走人的做法很對,大廈將傾,既然無力去扶,就只能保住自身性命了。

進府掾王匡,騎都尉鮑信,皆泰山人,進使還鄉里募兵;並召東郡太守橋瑁屯成,使武猛都尉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

何進的僚屬王匡與騎都尉禁衛軍騎兵統領鮑信都是泰山郡郡治今山東泰安市人,何進讓他們回鄉去召募軍隊。又召東郡郡治今河南濮陽縣太守一郡行政長官橋瑁屯兵成,讓武猛都尉丁原率領數千人進軍河內郡郡治今河南武陟縣,焚燒黃河的孟津渡口,火光直照到洛陽城中。這些行動都以消滅宦官作為口號。

董卓聞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漬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太后猶不從。何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富貴,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卓到澠池,而進更狐疑,使諫議大夫種邵宣詔止之。卓不受詔,遂前至河南;邵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邵。邵怒,稱詔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邵,暠之孫也。

董卓接到何進召他進京的命令,立刻上路出發。同時上書說:『中常侍宦官張讓等人,利用得到皇帝寵幸之機,擾亂天下。我曾聽說,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瘡癰潰爛雖然疼痛,但勝於向內侵蝕臟腑。從前趙鞅統率晉陽今山西太原市的軍隊來清除君王身邊的惡人,如今我則敲響鐘鼓到洛陽來,請求逮捕張讓等人,以清除奸邪!』太后仍然不答應。何苗對何進說:『我們當初一起從南陽今河南南陽市來,出身貧賤,都是依靠宦官的扶助,才有今天的富貴。國家大事,又談何容易,覆水難收,應該多加考慮。應暫且與宦官們和解。』董卓到澠池今河南澠池縣時,何進更加猶豫不決,派諫議大夫掌管進諫、議政種邵拿着皇帝詔書去阻止董卓。董卓不接受詔命,一直進軍到河南郡治今河南洛陽市。種邵迎接尉勞他的軍隊,並勸令他退軍。董卓疑心洛陽政局已發生變動,命部下用武器威脅種邵。種邵大怒,用皇帝的名義叱責他們,士兵都害怕地散開。於是種邵上前當面責問董卓,董卓理屈辭窮,只好撤軍回到夕陽亭位於今洛陽市西郊。種邵是種暠hào的孫子。

到嘴的肥肉,董卓怎麼可能會讓出去。從招董卓進京的詔書到達董卓手裡那一刻,就已經覆水難收了。東漢朝廷必將陷入董卓之手。

袁紹懼進變計,因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勢已露,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旱決之乎?事久變生,復為竇氏矣!』進於是以紹為司隸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雒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黃門使還里舍,唯留進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於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靠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按中官親屬。

袁紹怕何進改變主意,便威脅他說:『矛盾已經形成,行動跡象已經顯露,將軍還想等待什麼,而不早作決斷?事情拖得太久會發生變化,就要重演竇武被害的慘劇了!』何進於是任命袁紹為司隸校尉掌管京城及周邊監察事務,假節可代表皇帝行事,有不經請示就逮捕或處死罪犯的權力。又任命從事中郎宮廷侍衛王允為河南尹管理京城及周邊的郡級行政官。袁紹命洛陽縣屬下的方略武吏縣令的參謀屬吏去偵察宦官動靜,又催促董卓等人,讓他們派驛使緊急上奏,在奏章上聲稱要進軍到平樂觀位於今洛陽市東北。於是何太后大為恐懼,把中常侍、小黃門等宦官都罷免回家,只留下一些何進所親信的人守在宮中。諸常侍、小黃門都去向何進請罪,表示一切聽從他的處置。何進對他們說:『天下動盪不定,只是由於厭恨你們。如今董卓馬上就要來了,你們為什麼還不早日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國去!』袁紹勸何進乘此機會一網打盡,以至再三申明理由,但何進不許。袁紹又用公文通知各州、郡官府,假借何進的名義,要各地逮捕宦官們的親屬。

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下。

何進的密謀因時間太長,泄露了不少。宦官們感到恐懼,想改革局面。張讓的兒媳是何太后的妹妹,張讓向她叩頭請求說:『我現在犯下罪責,理應全家回到家鄉。想到我家幾代蒙受皇恩,如今要遠離宮殿,心中戀戀不捨。我願再入宮侍候一次,得以暫時見到太后,趨承顏色,然後退到溝壑,死也沒有遺恨了!』這位兒媳向母親舞陽君說情,舞陽君又入宮向何太后說情。於是何太后下詔,讓諸常侍全都重新入宮服侍。

這時候的宦官真是進退兩難,如果離開京城,只要一出城就會被袁紹、王允這些人逮捕處死。可留在京城,等董卓來了也是難逃一死。於是乾脆魚死網破,與何進決一死戰。
這裡提到『張讓的兒媳』,那時候有權勢的宦官一般都會收養義子。比如曹操的父親曹嵩,當年就是宦官曹騰的義子。後來曹操的兒子曹丕建立魏國,追諡曹騰這位曾祖父為高皇帝,這也是中國歷史上唯一擁有皇帝稱號的宦官。

八月,戊辰,進入長樂宮,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珪相謂曰:『大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入省,此意何為?竇氏事竟復起邪?』使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其黨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戶下,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托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大甚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版,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八月,戊辰二十五日,何進入長樂宮,奏告何太后,請求殺死全體中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珪商議說:『大將軍何進自稱有病,不參加先帝的喪禮,不送葬到墓地去,如今突然入宮,這是什麼意圖?難道竇武事件竟要重演嗎?』派人去竊聽何進兄妹的談話,獲知全部談話內容。於是率領自己的黨羽數十人,手持武器,偷偷從側門進去,埋伏在殿門下。等何進出來,就假傳太后的旨意召他。何進入宮,坐在尚書台全國行政中樞中。於是張讓等人責問何進說:『天下大亂,也不單是我們宦官的罪過。先帝曾經跟太后生氣,幾乎廢黜太后,我們流着淚進行解救,各人都獻出家財千萬作為禮物,使先帝緩和下來,只是要託身於你的門下罷了。如今你竟想把我們殺死滅族,不也太過分了嗎!』於是尚方監掌管御用器物製造渠穆拔出劍來,在喜德殿前殺死何進。張讓、段珪等寫下詔書,任命前太尉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軍政官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看到詔書,覺得可疑,說:『請大將軍何進出來共同商議。』中黃門將何進的人頭扔給尚書,說:『何進謀反,已被處死了!』

何進被『正規程序』束縛住了手腳,即想除盡宦官,又不敢直接派兵清洗皇宮,非要得到太后那句首肯,或者讓宦官自己出宮,再按『法律程序』逮捕處死。而且他認為宦官那邊也會遵守規矩,不會直接殺了他,所以居然在已經和宦官勢同水火的狀態下,孤身一人進宮。殊不知你都把宦官們逼上絕路了,人家幹嘛還要和你守規矩?何進屬於典型的一手好牌打了個稀爛。

進部曲將吳匡、張璋在外,聞進被害,欲引兵入宮,宮門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客。會日暮,術因燒南宮青瑣門,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宮,攻尚書闥,因將太后、少帝及陳留王,劫省內官屬,從復道走北宮。尚書盧植執戈於閣道窗下,仰數段珪;珪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閣,乃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紹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吳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又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即車騎也,吏士能為報讎乎?』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旻攻殺苗,棄其屍於苑中。紹遂閉北宮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皆殺之,凡二千餘人,或有無須而誤死者。紹因進兵排宮,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內。

何進部下的軍官吳匡、張璋在皇宮外,聽到何進被殺害,打算率軍入宮,但宮門已關閉。虎賁中郎將禁衛軍將領袁術與吳匡等共同進攻皇宮,用刀劈砍宮門,中黃門等則手持武器,防住宮門。適逢黃昏,袁術於是縱火燒南宮的青瑣門,想以此威脅宮中交出張讓等人。張讓等人到後宮稟告何太后,說:『大將軍何進的部下謀反,縱火燒宮,並進攻尚書門。』他們裹脅着何太后、少帝、陳留王劉協,劫持宮內的其他官員從天橋閣道逃向北宮。尚書盧植手持長戈站在閣道的窗下,仰頭斥責段珪,段珪驚恐害怕,於是放開何太后,何太后從窗口跳下,得以倖免。袁紹與他叔父袁隗假傳聖旨,召來樊陵、許相,把他們處斬。袁紹與何苗等率兵駐紮在朱譽門下,捉住趙忠等人處斬。吳匡等人一向就怨恨何苗不與何進同心,而且懷疑他與宦官有勾結,於是號令軍中說:『殺死大將軍的人就是車騎將軍何苗,將士們能為大將軍報仇嗎?何進部下都流着淚說:『願拼死為大將軍報仇!』於是吳匡就率兵與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mín一起攻殺何苗,把他的屍體扔在宮苑裡。於是袁紹關上北宮門,派兵捉拿宦官,不論老少,一律殺死,共二千餘人斃命,有人因為未長鬍鬚而被誤殺。袁紹乘勢率軍進攻,掃蕩宮禁,有的士兵爬上端門屋,向宮內衝擊。

何進手下對禁衛軍的掌控程度,遠強於當年的竇武,事實證明了,他們攻下皇宮,殺盡宦官完全沒有問題。何進的優柔寡斷讓自己送了命。經過這一場火併,宦官全軍覆沒,外戚的首領何進也死了,可以說是同歸於盡。留下一個基本躺平的京城給董卓。

庚午,張讓、段珪等困迫,遂將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門,夜,至小平津,六璽不自隨,公卿無得從者,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劍斬數人。讓等惶怖,叉手再拜,叩頭向帝辭曰:『臣等死,陛下自愛!』遂投河而死。

庚午二十七日,張讓、段珪等被困宮中,無計可施,只好帶着少帝、陳留王劉協等數十人步行出門。夜裡,到達小平津位於今河南洛陽市孟津區。皇帝所用的六顆御璽沒有隨身帶上,沒有公卿跟隨,只有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河南尹下屬,掌管監察郡內各縣閔貢夜裡到達黃河岸邊。閔貢厲聲斥責張讓等人,而且說:『你們如今還不快死,我就要來殺你們!』於是用手中的劍砍死數名宦官,張讓等又驚又怕,拱手再拜,又向少帝叩頭辭別說:『我們死了,請陛下自己保重!』於是投河而死。

貢扶帝與陳留王夜步逐螢光南行,欲還宮,行數里,得民家露車,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董卓至顯陽苑,遠見火起,知有變,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帝在北,因與公卿往奉迎於北芒阪下。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群公謂卓曰:『有詔卻兵。』卓曰:『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盪,何卻兵之有!』卓與帝語,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以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遂有廢立之意。

閔貢扶着少帝與陳留王劉協,在夜裡追着螢火蟲的微光徒步向南走,想回到宮中。走了幾里地,得到百姓家一輛板車,大家一齊上車,到達洛舍歇息。辛未二十八日,找到馬匹,少帝獨自騎一匹,陳留王劉協和閔貢合騎一匹,從洛舍向南走,這時才逐漸有公卿趕來。董卓率軍到顯陽苑位於今河南洛陽市東北,遠遠望見起火,知道發生變故,便統軍急速前進。天還沒亮,來到城西,聽說少帝在北邊,就與大臣們一齊到北芒阪下今洛陽北郊北邙山奉迎少帝。少帝見董卓突然率大軍前來,嚇得哭泣。大臣們對董卓說:『皇帝下詔,要軍隊後撤。』董卓說:『你們這些人身為國家大臣,不能輔佐王室,致使皇帝在外流亡,為什麼要軍隊後撤!』董卓上前參見少帝,少帝說起話來語無倫次。於是董卓又與陳留王劉協交談問起事變經過,劉協一一回答,從始至終,毫無遺漏。董卓十分高興,覺得劉協賢能,而且又是由董太后養大的,他認為自己與董太后同族,於是心裡有了廢黜少帝,改立劉協為皇帝的念頭。

當時的少帝17歲,陳留王只有9歲。二者面對危機的表現卻完全相反。在董卓面前,陳留王順利通過了『面試』。很多人覺得董卓廢掉能力低下的少帝,立聰明的陳留王為帝,表明其沒有野心,是忠心輔佐漢室的。這種說法不對。董卓行廢立之事,是為了立威。至於寶座上的皇帝聰不聰明,只不過是廢立的藉口,在權臣絕對的實力面前,皇帝是聰明還是苯毫無作用。君不見這位聰明的陳留王,也就是後來的漢獻帝,做了一輩子傀儡也沒能翻身。即使是當年沒有篡位之心的霍光,在他死之前,『聰明』的漢宣帝也只能如芒在背,任其獨攬大權。從董卓後來種種欺君害民的惡行來看,他絕非忠臣。

是日,帝還宮,赦天下,改光熹為昭寧。失傳國璽,爾璽皆得之。以丁原為執金吾。騎都尉鮑信自泰山募兵適至,說袁紹曰:『董卓擁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信乃引兵還泰山。

當天,少帝回到宮中,大赦天下,改後號將光熹元年改為昭寧元年。傳國御璽丟失了,皇帝六璽中的其他五璽全都找到。任命丁原為執金吾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兼管京城治安。騎都尉鮑信到泰山郡募兵,恰到這時歸來,他勸說袁紹:『董卓統率強兵,將有不軌的打算。現在不早作打算,必然會被他控制。應該乘他剛到,兵馬都很疲憊,發動襲擊,可以生擒董卓!』袁紹畏懼董卓,不敢發動進攻。於是鮑信率領部隊返回泰山郡。

這是傳國玉璽自雕成以來,第一次下落不明。董卓帶來的西涼兵,都是在邊疆久經戰陣的虎狼之師。戰鬥力遠勝於袁紹手下這些沒打過硬仗的禁衛軍。袁紹不敢進攻董卓,也是看出了雙方的實力差距,明哲保身。

董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為西兵復至,雒中無知者。俄而進及弟苗部曲皆歸於卓,卓又陰使丁原部曲司馬五原呂布殺原而並其眾,卓兵於是大盛。乃諷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劉弘而代之。

董卓到洛陽,手下只有步、騎兵三千人。嫌自己兵力單薄,擔心不能使遠近懾服。於是,每隔四五天,就派軍隊夜裡悄悄出發到軍營附近處,第二天早上,再嚴整軍容,大張旗鼓地返回,讓人以為西方涼州今青海西部、甘肅、寧夏一帶又派來了援軍,而洛陽城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不久,何進與何苗的部下都投靠董卓,董卓又暗中指使丁原部下的司馬、五原郡郡治今內蒙古包頭市九原區人呂布殺死丁原而吞併了他的部隊,從此董卓兵力大增。於是他暗示朝廷,以下雨不停止為理由,讓皇帝頒策罷免司空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監察官劉弘的職務,由自己接任。

董卓這招扮豬吃虎太高明了。這下,董卓完全掌控了京城,連皇帝都不得不聽從其命令了,一躍成了三公。

初,蔡邕徒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二年。董卓聞其名而辟之,稱疾不就。卓怒,詈曰:『我能族人!』邕懼而應命,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三日之間,周曆三台,遷為侍中。

起初,蔡邕yōng被流放到朔方郡郡治今內蒙古烏拉特前旗,遇到大赦後,得以返回家鄉。五原郡太守王智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指控蔡邕誹謗朝廷,於是蔡邕流亡江湖,前後達十二年。董卓聽說了蔡邕的名聲,便徵召他做自己的僚屬。蔡邕自稱有病,不肯接受徵召。董卓大怒,罵道:『我能把蔡邕全族殺得一個不剩!』蔡邕感到恐懼,只得接受命令。他到洛陽後,被任命為司空祭酒司空的屬官。董卓對蔡邕十分敬重,以考績優秀為理由舉薦他,使他在三日內連續升遷三次,在三個不同的官署任職,最後被任命為侍中皇帝的顧問

任用清流,給自己塗脂抹粉,這是很多權臣愛幹的事。只是董卓這種求賢的方式實在是粗暴。蔡邕被董卓硬拉上賊船後,發現董卓對自己還挺好,也漸漸迷失了初心。

董卓謂袁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為能勝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復何如?為當且爾,劉氏種不足復遺!』紹曰:『漢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公欲廢嫡立庶,恐眾不從公議也!』卓按劍叱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引佩刀,橫揖,徑出。卓以新至,見紹大家,故不敢害。紹縣節於上東門,逃奔冀州。

董卓對袁紹說:『天下的君主,應該由賢明的人來擔任。每當想起漢靈帝,就使人憤恨。「董侯」指陳留王劉協看似不錯,現在我打算改立他為皇帝,不知他是否能勝過「史侯」指漢少帝劉辯?有的人小事聰明,大事糊塗,誰知道他又會怎樣?如果他也不行,劉氏就不值得再留種了!』袁紹說:『漢朝統治天下約四百年,恩德深厚,萬民擁戴。如今皇上年齡尚幼,沒有什麼過失傳布天下。您想廢嫡立庶,恐怕眾人不會贊同您的提議!』董卓手按劍柄,呵叱袁紹說:『小子,你膽敢這樣放肆!天下大事,難道不由我決定!我要想這樣做,誰敢不服從?你以為董卓的刀不鋒利嗎!』袁紹勃然大怒,說:『天下的英雄豪傑,難道只有你董公一個人!』袁紹把佩刀橫過來,向眾人作了一個揖,徑直而出。董卓因新到洛陽,見袁紹是累代高官的大家,所以沒敢害他。袁紹把司隸校尉的符節懸掛在上東門,離開洛陽逃奔冀州今河北中南部一帶

袁家在當時是世家大族,門生故吏遍天下。董卓雖然控制了京城,但也不敢輕易得罪這種家族。否則各地鬧起來,他也不一定能鎮得住場面。不過袁紹在當時,也沒有實力在京城和董卓死磕,只能離開京城。等於雙方各讓了一步。袁紹走後,沒有人能阻止董卓行廢立之事了。
這裡董卓把少帝劉辯稱為『史侯』,陳留王劉協稱為『董侯』,是由於當初劉辯出生時,皇子連續夭折,漢靈帝不敢把劉辯養在宮中,就托一個姓史的道人將其養大,於是號稱『史侯』。而劉協出生後,其生母王美人被何皇后陷害致死,劉協則由董太后撫養長大,因此號稱『董侯』。

九月,癸酉、卓大會百僚、奮首而言曰:『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將殺植,蔡邕為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於上谷。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九月,癸酉疑誤,董卓召集文武百官,蠻橫地說:『皇帝沒有能力,不可以奉承宗廟,做統治天下的君主。如今,我想依照伊尹、霍光的前例,改立陳留王為皇帝,你們覺得怎樣?』公卿及以下官員都十分惶恐,沒有人敢回答。董卓又高聲說:『從前霍光定下廢立的大計後,田延年手握劍柄,準備誅殺反對的人。現在有誰膽敢反對這項計劃,都以軍法從事!』在座的人無不震駭。只有尚書盧植說:『從前商王太甲繼位後昏庸不明,昌邑王劉賀有千餘條罪狀,所以有廢立之事發生。現在的皇帝年齡尚幼,行為沒有過失,不能與前例相比。』董卓大怒,離座而去。他準備殺盧植,蔡邕為盧植求情,議郎掌管議政、進諫彭伯也勸阻董卓,說:『盧尚書是全國有名的大儒,受人尊敬。現在先殺了他,將使全國都陷入恐怖之中。』董卓這才停止動手,只是免去盧植的官職。於是,盧植逃到上谷郡郡治今河北懷來縣隱居起來。董卓派人把廢立皇帝的計劃送到太傅輔佐皇帝的高級官員,位在三公之上袁隗wěi看,袁隗回報同意。

朝中的清流勢力也無法阻止董卓,畢竟口舌敵不過刀劍。盧植的仗義執言,等於這些文臣最後一次向董卓表明態度,也算對得起皇帝了。

甲戌,卓復會群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協為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九月甲戌初一,董卓又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威脅何太后下詔廢黜少帝劉辯,詔書說:『皇帝為先帝守喪期間,沒有盡到作兒子的孝心,而且儀表缺乏君王應有的威嚴。如今,廢他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皇帝。』袁隗把少帝劉辯身上佩帶的璽綬解下來,進奉給陳留王劉協。然後扶弘農王劉辯下殿,向坐在北面的劉協稱臣。何太后哽咽流涕,群臣都心中悲傷,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這個廢帝的理由,實在是太蒼白無力了。當初霍光廢黜昌邑王劉賀,還找了劉賀的幾千件惡行。現在,完全找不出少帝有啥問題,就強行廢帝。實在難以服眾,董卓也不需要以理服人。手中的軍隊就是道理。劉協就是東漢最後一位皇帝漢獻帝。

卓又議:『太后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於永安宮。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卓鴆殺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又發何苗棺,出其屍,支解節斷,棄於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屍於苑枳落中。

董卓又提出:『何太后曾經逼迫婆母董太皇太后,使她憂慮而死,違背了兒媳孝敬婆母的禮制。』於是,把何太后遷到永安宮。大赦天下,把年號昭寧改為永漢。丙子初三,董卓用毒藥害死何太后。公卿及以下官員不穿喪服,在參加喪禮時,只穿白衣而已。董卓又把何苗的棺木掘出來,取出屍體,肢解後砍為節段,扔在道邊。還殺死何苗的母親舞陽君,把屍體扔在御樹籬牆的枳苑中。

當初何太后兄妹害死董太后,如今董家人又殺了她。也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詔除公卿以下子弟為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

下詔,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子弟為郎官,以填補原來由宦官擔任的職務,在宮殿侍侯皇帝。

乙酉,以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乙酉十二日,任命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己擔任太尉,兼前將軍,並加賜代表皇帝權力的符節,以及作為儀仗的斧鉞和虎賁衛士,進封為郿méi侯。

丙戌,以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

丙戌十三日,任命太中大夫掌管議政和進諫楊彪為司空。

甲午,以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甲午二十一日,任命豫州牧黃琬為司徒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行政官

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孫。

董卓率領三公等大臣上書,請求重新審理陳蕃、竇武以及黨人的案件,一律恢復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們的墳墓,並擢用他們的子孫為官。

這又是收買人心的手段,不過平反被宦官陷害的黨人,確實是大快人心之舉。

自六月雨至於是月。

自六月到九月,大雨連綿不斷。

冬,十月,乙巳,葬靈思皇后。

冬季,十月,乙巳初三,安葬何太后。

白波賊寇河東,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白波叛軍進攻河東郡,董卓派部下將領牛輔率軍討伐。

初,南單于於扶羅既立,國人殺其父者遂叛,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於扶羅指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於扶羅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郡縣。時民皆保聚,鈔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卡河東平陽。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當初,南匈奴單于於扶羅繼位後,謀殺他父親的南匈奴人於是叛變,共同擁立須卜骨都dōuhòu匈奴的高級大臣為單chán匈奴最高首領。於扶羅到洛陽向朝廷控告他們。正趕上漢靈帝駕崩,天下大亂,於扶羅便率領數千騎兵聯合白波叛軍共同攻擊郡、縣。當時百姓都聚集在塢堡一種民間防禦性建築里自守,於扶羅沒有搶掠到什麼東西,自己的部隊卻有不少傷亡。他想再回到自己的領地去,但南匈奴人不接納他,他便停留在河東郡的平陽縣今山西臨汾市。須卜骨都侯做了一年單于後就去世了,南匈奴於是空下王位,而由須卜骨都侯的父親代行單于職權。

塢堡是當時百姓面對夷狄、盜賊的侵襲,所建造的一種防衛性建築。四周有堅固的高牆,中間有瞭望塔觀察敵情。

十一月,以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十一月,任命董卓為相國。允許他在參拜皇帝時不唱名,上朝不趨行,佩劍穿鞋上殿。

相國這個職位,職權和丞相相同,但地位比丞相高一級。丞相和列侯都佩戴金印紫綬,相國和諸侯王都佩戴金印綠綬。在此之前,漢朝只有開國元勛蕭何與曹參被授予相國之職,再往後都是丞相。而『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三個特權,也是漢高祖為蕭何所創,以對其『功臣榜第一名』的表彰。董卓此舉,使得這三個特權蒙上了一層陰影。後世很多權臣都逼迫皇帝給予其這三個特權,成為了篡位的前兆。

十二月,戊戌,以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十二月,戊戌疑誤,任命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九卿之一,宮廷侍衛統領荀爽為司空。

初,尚書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卓從之,命毖、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顒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征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復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遷光祿勛,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自被微命及登台司,凡九十三日。又以紀為五官中郎將,融為大鴻臚,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又以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紀,寔之子;融,韶之子也。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微書,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州刺史,陳留孔為豫州刺史,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穎川張咨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起初,尚書、武威郡郡治今甘肅武威市人周毖,城門校尉禁衛軍將領、汝南郡郡治今河南平輿縣人伍瓊勸說董卓矯正漢桓帝、漢靈帝時的弊政,徵召天下有名望的士人,以爭取民心。董卓採納了這個建議,命令周毖、伍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顒yóng等淘汰貪髒枉法與不稱職的官員,選拔被壓抑的人才。於是,徵召未作過官的士人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入朝任職。又派使者到荀爽家鄉去任命他為平原國封國都城位於今山東平原縣國相諸侯國行政長官,荀爽赴任途中走到宛陵今安徽宣州市,又被任命為光祿勛。荀爽到任辦公三天,又升任司空。從他被徵召,到升任三公,一共九十三天。又任命陳紀為五官中郎將禁衛軍高級將領,韓融為大鴻臚九卿之一,主管外交,陳紀是陳寔shí的兒子,韓融是韓韶的兒子。荀爽等人都害怕董卓的殘暴,被徵召就不敢不來。只有申屠蟠接到被徵召的命令後沒有動身,別人都勸他前往,他笑而不答。董卓到底沒能勉強他作官,他活到七十餘歲,在家壽終正寢。董卓又任命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今山東西南部、河南東北部一帶刺史一州監察官,陳留郡郡治今河南開封市祥符區人孔為豫州今河南中東部、安徽北部一帶刺史,東平郡郡治今山東東平市人張邈為陳留郡太守,穎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人張咨為南陽郡郡治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太守。董卓自己的親信都沒有擔任高官,只是在軍隊中擔任中郎將、校尉一類的職務。

董卓入京後,除了廢立皇帝,給自己弄個相國這事吃相很難看外,後面這些事做得倒是中規中矩。給人一種新氣象的感覺。但這只是暫時的,隨着政局的安穩,很快其本性就會暴露。

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號。

下詔廢除光熹、昭寧、永漢三個年號,仍稱本年為中平六年。

這三個年號是少帝時期的。廢除這三個年號,等於從根本上否認少帝的合法地位,將其逐出漢朝皇帝世系。漢靈帝后面直接就是漢獻帝了。就像明朝時,明成祖朱棣推翻建文帝后,下令取消建文這個年號,將建文這四年稱為洪武三十二年到三十五年。意味着他要直接繼承明太祖的皇位,中間沒有建文帝什麼事了。

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官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殺之。是時,雒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戚;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董卓性情殘忍,一旦控制朝政大權,全國武裝力量和國庫中的珍寶等全由他掌握,威震天下,欲望沒有止境。他對門下的賓客說:『我的相貌,是尊貴無上的!』侍御史擾龍宗晉見董卓匯報事情,沒有解下佩劍,立刻就被打死。當時,洛陽城內的皇親國戚很多,宅第相望,家家都堆滿了金銀財寶。董卓放縱部下的士兵沖入他們的內宅,強奪財物,姦淫擄略婦女不迴避皇親國威。致使人心惶恐,朝不保夕。

果然,土匪本性這麼快就顯露了。這種人,註定成不了大事。

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桀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即拜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

董卓懸賞捉拿袁紹,催逼急迫。周毖、伍瓊對董卓說:『廢立皇帝這種大事,不是平常人所能明白的。袁紹不識大體,得罪了您以後,心裡害怕而出奔,並沒有別的想法。如今急着懸賞捉拿他,勢必會使他反叛。袁氏家族連續四世建立恩德,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假若袁紹收羅豪傑以聚集徒眾,其他的豪傑便會乘機起事,那樣的話崤山以東地區就不歸您所有了。不如赦免袁紹,任命他為一個郡的太守,他因赦免而感到高興,就必定不會再有後患。』董卓認為有理,於是派使臣去任命袁紹為勃海郡郡治今河北滄州市太守,封邟kàng鄉侯。又任命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

術畏卓,出奔南陽。操變易姓名,間行東歸,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書,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雋,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袁術害怕董卓,出奔南陽。曹操改名換姓,從小路向東逃回家鄉,經過中牟縣今河南中牟縣時,亭長掌管一亭,相當於現在的村主任疑心他來歷不明,促起來送到縣裡。當時縣裡已收到董卓下令緝捕曹操的公文,只有功曹掌管縣內官吏政績考核心裡知道他是曹操,認為天下正亂,不應該拘捕英雄豪傑,就向縣令建議,把曹操釋放。曹操回到陳留郡,把家產出賣,集結起五千人的部隊。

那個時候,曹操還是對漢朝忠心耿耿的。雖然自己還沒有什麼勢力,但卻拒絕董卓的利誘,毀家紓難。和後面大家熟悉的奸雄形象判若兩人。

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馥遣數部從事守之,不得動搖。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卓罪惡,去『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因患難。』馥得移,請諸從事問曰:『今當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從事劉子惠曰:『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馥有慚色。子惠復言:『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馥然之。及作書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

這時候,天下的豪傑之士多準備起兵討伐董卓。袁紹在勃海郡,冀州牧韓馥派了幾個部從事州牧的屬官,掌管監察各郡來監視他,使他無法起兵。東郡太守橋瑁偽造了一份京城中三公給各州、郡的文書,陳述董卓的種種罪惡,說:『我們受到逼迫,無法自救,盼望各地興起義兵,解除國家的大難。』韓馥得到這份文書,請屬下的從事們來商議,向他們說:『如今應當幫助袁紹呢,還是幫助董卓呢?』治中從事劉子惠說:『如今起兵是為了國家,怎麼談到袁紹、董卓!』韓馥面有慚愧之色。劉子惠又說:『起兵是很兇險的事情,不能搶先發動。現在應派人去看其他各州,有人發動,我們然後再響應。冀州的勢力不比其他州弱,別人的功勞不會在冀州之上。』韓馥認為有理,於是寫信給袁紹,講述董卓的罪惡,對他起兵表示贊同。

韓馥的想法,和大多數地方官的想法一樣,都是首鼠兩端,跟風走。不想當出頭鳥,都想跟在別人身後撿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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