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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春雨初霽(陸游·宋代)

古詩詞文(中小學教材)作者:古典詩詞發布:延章

2022-12-4 16:26

陸游1125年11月13日-1210年1月26日,字務觀,號放翁,漢族,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尚書右丞陸佃之孫,南宋文學家、史學家、愛國詩人。陸游生逢北宋滅亡之際,少年時即深受家庭愛國思想的薰陶。宋高宗時,參加禮部考試,因受宰臣秦檜排斥而仕途不暢。孝宗時賜進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軍旅生活。嘉泰二年1202年,宋寧宗詔陸游入京,主持編修孝宗、光宗【兩朝實錄】和【三朝史】,官至寶章閣待制。晚年退居家鄉。創作詩歌今存九千多首,內容極為豐富。著有【劍南詩稿】【渭南文集】【南唐書】【老學庵筆記】等。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譯文
這些年世態人情淡薄得似紗對世間/官場的關心近年來已經薄得像一層細紗了,誰又讓我乘馬來到京都作客沾染繁華?

注釋
世味:人世滋味;社會人情。
客:客居。
京華:京城之美稱,這裡指當時的京城臨安。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zhāo賣杏花。

譯文
住在小樓聽盡了一夜的春雨淅瀝滴答,明日一早,深幽的小巷便有人叫賣杏花。

注釋
深巷:很長的巷道。
明朝:明日早晨。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譯文
鋪開小紙從容地斜寫着草書,在小雨初晴的窗邊細細地煮水、沏茶、撇沫,試品名茶。

注釋
矮紙:短紙、小紙。
斜行:傾斜的行列。
草:指草書。
晴窗:明亮的窗戶。
細乳:茶中的精品。
分茶:宋元時煎茶之法。注湯後用箸攪茶乳,使湯水波紋幻變成種種形狀。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譯文
不要嘆息那京都的塵土會弄髒潔白的衣衫,清明時節還來得及回到鏡湖邊的山陰故家。

注釋
素衣:原指白色的衣服,這裡用作代稱。是詩人對自己的謙稱。
風塵嘆:因風塵而嘆息。暗指不必擔心京城的不良風氣會污染自己的品質。



賞析
如果掩去作者的名字,讀這首【臨安春雨初霽】,也許會以為它並不是出自『鐵馬金戈』、『氣吞殘虜』的陸放翁之手。詩中雖然有杏花般的春色,卻更隱含着『世味薄似紗』的感傷之情和『閒作草』『戲分茶』的無聊之緒。這是與高唱着『為國戍輪台』而『一身報國』的陸游的雄奇悲壯的風格特徵很不一致的。

自淳熙五年孝宗召見了陸游以來,他並未得到重用,只是在福建、江西做了兩任提舉常平茶鹽公事;之後五年,更是遠離政界,但對於政治舞台上的傾軋變幻,對於世態炎涼,他是體會得更深了。所以詩的開頭就用了一個獨具易動的巧譬,感嘆世態人情薄得就象半透明的紗。於是首聯開口就言『世味』之『薄』,並驚問『誰令騎馬客京華』。陸游時年已六十二歲,不僅長期宦海沉浮,而且壯志未酬,又兼個人生活的種種不幸,這位命途坎坷的老人發出悲嘆,說出對世態炎涼的內心感受。這種悲嘆也許在別人身上是無可疑問的,而對於『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的陸游來說,卻顯得不盡合乎情理。此奉詔入京,被任命為嚴州知州。對於一生奮鬥不息、始終矢志不渝地實現自己的報國理想的陸游來說,授之以權,使之報國有門,竟會引起他『誰』的疑問。

頷聯點出『詩眼』,也是陸游的名句,語言清新雋永。詩人隻身住在小樓上,徹夜聽着春雨的淅瀝;次日清晨,深幽的小巷中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告訴人們春已深了。綿綿的春雨,由詩人的聽覺中寫出;而淡盪的春光,則在賣花聲里透出。寫得形象而有深致。傳說這兩句詩後來傳入宮中,深為孝宗所稱賞,可見一時傳誦之廣。歷來評此詩的人都以為這兩句細緻貼切,描繪了一幅明艷生動的春光圖,但沒有注意到它在全詩中的作用不僅在於刻劃春光,而是與前後詩意渾然一體的。其實,『小樓一夜聽春雨』,正是說綿綿春雨如愁人的思緒。在讀這一句詩時,對『一夜』兩字不可輕輕放過,它正暗示了詩人一夜未曾入睡,國事家愁,伴着這雨聲而湧上了眉間心頭。李商隱的『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是以枯荷聽雨暗寓懷友之相思。陸游這裡寫得更為含蓄深蘊,他雖然用了比較明快的字眼,但用意還是要表達自己的鬱悶與惆悵,而且正是用明媚的春光作為背景,才與自己落寞情懷構成了鮮明的對照。

接下去的頸聯就道出了他的這種心情。在這明艷的春光中,詩人只能做的是『矮紙斜行閒作草』,陸游擅長行草,從現存的陸游手跡看,他的行草疏朗有致,風韻瀟灑。這一句實是暗用了張芝的典故。據說張芝擅草書,但平時都寫楷字,人問其故,回答說,『匆匆不暇草書』,意即寫草書太花時間,所以沒功夫寫。陸遊客居京華,閒極無聊,所以以草書消遣。因為是小雨初霽,所以說『晴窗』,『細乳戲分茶』這裡就是品茶、玩茶道。無事而作草書,晴窗下品着清茗,表面上看,是極閒適恬靜的境界,然而在這背後,正藏着詩人無限的感慨與牢騷。陸游素來有為國家作一番轟轟烈烈事業的宏願,而嚴州知府的職位本與他的素志不合,何況覲見一次皇帝,不知要在客舍中等待多久!國家正是多事之秋,而詩人卻在以作書品茶消磨時光,真是無聊而可悲!於是再也捺不住心頭的怨憤,寫下了結尾兩句。

尾聯雖不像古人抱怨『素衣化為緇』晉陸機作【為顧彥先贈好】:『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但這聯不僅道出了羈旅風霜之苦,又寓有京中惡濁,久居為其所化的意思。詩人聲稱清明不遠,應早日回家,而不願在所謂『人間天堂』的江南臨安久留。詩人應召入京,卻只匆匆一過,便拂袖而去。陸游這裡反用其意,其實是自我解嘲。

在陸游的眾多著名詩篇中,有壯懷激烈的愛國憂民之作,如【關山月】、【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有寄夢抒懷、悲憤淒切之作,如【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這些詩不是直抒胸臆,痛切陳詞,就是筆墨縱橫,撫古思今,都是雄壯的大氣磅礴之作;作者也有優美淳樸的鄉村生活描寫,如【游山西村】;也有緬懷愛情、追思往日幸福的傷感之作,如【沈園】。等等這些,都與【臨安春雨初霽】極不相似。【臨安春雨初霽】沒有豪唱,也沒有悲鳴,沒有憤憤之詩,也沒有盈盈酸淚,有的只是結腸難解的鬱悶和淡淡然的一聲輕嘆,『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嚴酷的現實,使他不得不對朝廷對皇帝,對人生對社會作出一些陰暗的結論。與他的許多寄夢詩不一樣,在深夜,萬籟俱寂時,作者眼前沒有現實生活的情景攪擾,可以對着曠遠的星空和雨夜任意地幻想,說任何放言達詞。而身在繁榮帝都,作者卻身不由己。臨安城雖然春色明媚,但官僚們偏安一隅,忘報國讎,粉飾太平。作者是時刻清醒的,他在表面的昇平氣象和繁榮面貌中看到了世人的麻木、朝廷的昏聵,想到了自己未酬的壯志。但他既不能高唱,又無法托情夢,只好借春色說愁緒,把春天寫成了無情之物。

可以說【臨安春雨初霽】反映了作者內心世界的另一方面,作者除了在戰場上、幕帳中和夜空下高唱報國之外,偶爾也有惆悵徘徊的時候。在幾乎同時所作的【書憤】中,作者就截然不同地表現了一貫的豪情。【書憤】在一定意義上是作者對自己悲壯一生的總結。『早歲那知世事艱』,卻終有膽量說『千載誰堪伯仲間』,把一生留給歷史公斷。【臨安春雨初霽】、【書憤】的比較可以顯現出詩人感情思想的一個短時期的反覆。陸游畢竟是陸游,他不會永久地停留在『閒』『戲』之上的。不久後他在嚴州任上,仍堅持抗金,並且付諸行動,表達於詩文,終於又被以『嘲詠風月』的罪名罷官。他的綿綿『杏花春雨』,在【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中,發展成了『鐵馬冰河入夢來』的疾風暴雨。

一個詩人的性格是複雜的,一個始終剛強不屈、矢志不渝的烈士,也難免間或惆悵抑鬱。這種抑鬱惆悵與其雄奇悲壯並不矛盾。唯其抑鬱惆悵得苦不堪言,才有更強烈的情懷的噴發。詩中一開頭就道『世味薄似紗』,正是作者對現實的否定,也體現出作者的剛直氣節。詩末拂袖而去,也是詩人對浮華帝都的不屑。因此,透過原詩的表面,依稀仍可看見一個威武不屈的形象,這個形象才是作者真正的一貫的自己。


參考資料

1、繆鉞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2(2012.7重印):第977-9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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