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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直錄之過分矜持亦弊端之二

傳習錄作者:王陽明發布:延章

2022-5-9 01:16

問:『【修道說】言「率性之謂道」屬聖上分上事,「修道之謂教」屬賢人分上事。』
先生曰:『眾人亦「率性」也,但「率性」在聖人分上較多,故「率性之謂道」屬聖人事。聖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賢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謂教」屬賢人事。』又曰:『【中庸】一書,大抵皆是說修道的事。故後面凡說君子,說顏淵、說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說小人,說賢、知、愚、不肖,說庶民,皆是不能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誠至聖之類,則又聖人之自能修道者也。』

譯文
有人問:『先生,您的【修道說】中講「率性之謂道」爲聖人之事,「修道之謂教」爲賢人之事。我心存疑惑,特請教於先生。』
先生說:『平常人也能「率性」,只是「率性」在聖人身上的分量多,因此說「率性之謂道」是聖人的事。聖人也「修道」,只是「修道」在賢人身上的分量多,因此說「修道之謂教」是賢人的事。』
先生又說:『關於【中庸】這本書,大部分是講修道的事。所以,後面所講的君子、顏回、子路等,都是能修道的;所講的小人、賢者、智者、愚者、不肖者、平民百姓,都是不能修道的;另外所講的舜、文王、周公、孔子等至誠至聖的人,則又是自然修道的聖人。』

評析
孔子說:『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又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早晨懂得了道,晚上就死去也能心滿意足。他還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意思是說人能宣揚真理,使真理髮揚光大。而真理卻未必能使人顯赫一時。孔子這種志在聞道的思想意味著發現或認識真理本身就是有價值的,所以他並不是完全執著於實用的。陽明先生所說的『修道』,亦即孔子的『志於道』。

問:『儒者到三更時分,掃蕩胸中思慮,空空靜靜,與釋氏之靜只一般,兩下皆不用,此時何所分別?』
先生曰:『動靜只是一個。那三更時分,空空靜靜的,只是存天理,即是如今應事接物的心。如今應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理,便是那三更時分空空靜靜的心。故動靜只是一個,分別不得。知得動靜合一。釋氏毫釐差處亦自莫掩矣。』

譯文
有人問:『儒家學者在半夜三更時分,蕩滌心中的思慮,空空寂寂的,這和佛教的靜相同。靜時,儒、佛都未應事接物,此時兩者區別又在哪呢?』
先生說:『動靜只是一個。三更時分的空空寂寂,只要是存天理,亦即如今應事接物的心。如今應事接物的心,也是要遵循天理,也就是三更時分空空寂寂的心。因此動靜只是一個,不能分開。理解了動靜合一,佛教的纖細區別自然清楚明白了。』

評析
動靜亦爲事物發展的兩種形式,氣之聚散就構成了事物的動靜運動。『其靜也翕,其動也辟,不翕聚則不能發散。』『天下之動無窮也。』『動則終而復始。』『動靜相因而成變化,順繼此道,則爲善也;成之在人,則謂之性也。』

門人在座,有動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過,終是有弊。』
曰:『矜得太過,如何有弊?』
曰:『人只有許多精神,若專在容貌上用功,則於中心照管不及者多矣。』
有太直率者。先生曰:『如今講此學,卻外面全不檢束,又分心與事爲二矣。』

譯文
在座的眾弟子中,有一個人的舉止過於矜持。先生說:『人若過於矜持,最終存在弊端。』
問:『怎麼說過於矜持存在弊端?』
先生說:『人的精力畢竟有限,若一味在客貌上用功,往往就不能照管到內心了。』
碰到過於直率的人,先生這樣說:『如今講良知學說,若在外表上完全沒有約束,又是把心與事當成兩回事看了。』

評析
意志整飭,就可以驕傲富貴;道又隆重,就可以輕賤王公。內心修省,就感到外物輕微,過分直率和矜持,最終流於弊端。所以古書上說:『君子役使外物,小人被外物所役使。』

門人作文送友行,問先生曰:『作文字不免費思,作了後又一二日常記在懷。』
曰:『文字思索亦無害。但作了常記在懷,則爲文所累,心中有一物矣。此則未可也。』

譯文
有一個弟子寫文章爲朋友送行。爲此,他對先生說:『寫文章難免費神,過後一兩天總記掛在心。』
先生說:『寫文章時思考並無害處。但寫完了常記在心,這就是被文章所牽累,心中存有一個東西,反倒還不好了。』

評析
學問多的爲淵博,學問少的是膚淺。見識多的爲曠達,見識少的是鄙陋。融匯於心的爲功底,容易忘記的是漏失。常存於心但無條理的是牽累,有牽累的雜念不能貫通於良知。

又作詩送人。先生看詩畢,謂曰:『凡作文字要隨我分限所及。若說得太過了,亦非「修辭立誠」矣。』
『文公格物之說,只是少頭腦。如所謂「察之於念慮之微」,此一句不該與「求之文字之中」,「驗之於事爲之著」,「索之講論之際」混作一例看,是無輕重也。』

譯文
又有一個人作詩送人。先生看完詩對他說道:『寫詩作文固然好,但要根據自己力所能及,若說得太過,也就不是「修辭立誠」了。』
『朱熹關于格物的主張,缺少一個主宰處。比如他講的「察之於念之微」這句話,就不應該與「求之文字之中」、「驗之於事爲之著」、「索之講論之際」等混爲一談,如此就無輕重之分了。』

評析
人的言辭是思想交流的工具,言辭之中內涵著思想。一首詩、一篇文章,都離不開言辭,生動、真實地表達了思想的言辭是『修辭立誠』,而那種沒有表達思想,或者表達不深刻、不明確的言辭,則是『文過飾非』了。

問『有所忿懥』一條。
先生曰:『忿懥幾件,人心怎能無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著了一分意思,便怒得過當,非廓然大公之體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於凡忿懥等件,只是個物來順應,不要著一分意思,便心體廓然大公,得其本體之正了。且如出外見人相鬥,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雖怒,卻此心廓然,不曾動些子氣。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譯文
有人就【大學】中『有所忿懥』這一說請教於先生。
先生說:『諸如忿怒、恐懼、好樂、憂患等情緒,人心中怎會沒有呢?只是不應該有罷了。一個人在忿怒時,較容易感情用事,有時會怒得過分,就失去了廓然大公的本體了。因此,有所忿怒,心就不能中正。如今,對於忿怒等情緒,只要順其自然,不過分在意,心體自會廓然大公,從而實現本體的中正了。例如,出門看見有人斗架,對於錯誤的一方,我心中很惱火。雖惱火,但我心坦然,不生過多的氣。現在,對別人有怒氣時,也應該這樣,如此才爲中正。』

評析
聖人心懷大德 ( 良知 ) ,不用行動,就通曉事物;不用說話,就令人感覺親切;不發忿怒,就顯得威嚴莊重。這是由於聖人順從天理而能夠戒慎於獨處之中,能夠戒慎獨處,致知方爲中正。

先生嘗言:『佛氏不著相,其實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實不著相。』
請問。
曰:『佛怕父子累,卻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卻逃了君臣;怕夫婦累,卻逃了夫婦。都是爲了個君臣、父子、夫婦著了相,便須逃避。如吾儒有個父子,還他以仁;有個君臣,還他以義;有個夫婦,還他以別。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婦的相?』

譯文
先生曾這樣說道:『佛教對於「相」不執著,其實卻對「相」執著;我們儒家對於「相」執著,其實卻對「相」不執著。』
黃直就這個問題請教於先生。
先生說:『佛教徒擔心父子連累他,於是離開了父子;擔心君臣連累他,於是離開了君臣;擔心夫妻連累他,於是離開了夫妻。這些,均是執著於君臣、父子、夫妻的「相」,他才要逃避。我們儒家,有個父子,就給他仁愛;有個君臣,就會他忠義;有個夫妻,就給他禮節。什麼時候執著於父子、君臣、夫妻的「相」呢?』

評析
離開家庭和世俗並不是一個『離相』的問題,其實仍是陽明先生自己反覆強調的那個『戒慎獨處』的問題。能夠獨處的人必須能『戒慎』,能夠『戒慎』,就能常存真誠。父子是親近的,不真誠,雖常相處而感情疏遠;真誠,雖遠離,而感情一致。這就是佛教真正不執著於『相』的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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