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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陸原靜之良知即是未發之中之一

傳習錄作者:王陽明發布:延章

2022-5-9 00:57

此篇爲『答陸原靜』的又一封論學書信。

來書云:『良知,心之本體,即所謂性善也,未發之中也,寂然不動之體也,廓然大公也,何常人皆不能而必待於學邪?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屬心之體,則良知是矣。今驗之於心,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實未有也,豈良知復超然於體用之外乎?』
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於物慾,故須學以去其昏蔽。然於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損於毫末也。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盡去,而存之未純耳。體即良知之體,用即良知之用,寧復有超然於體用之外者乎?

譯文
來信寫道:『良知是心的本體,也就是所謂的性善、未發之中、寂然不動之體、廓然大公之類。爲何普通的人都不能做到而一定要經過學習呢?中、寂、公,既然是心的本體,那麼,也就是良知。此時到心中去省察體驗,可見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實際上是沒有的。如此一來,良知豈不是超然於體用之外?』
性無不善,因此知無不良。良知即未發之中,即廓然大公、寂然不動的本體,爲人人所共有。但是,良知不可能不遭受物慾的蒙蔽。所以就需要通過修習來剔除蒙蔽。然而這麼做,對於良知的本體是不會有絲毫的損傷。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不能徹底顯現是由於沒有完全剔除蒙蔽,保養得還不夠純潔。體,即良知的體;用,即良知的用,又怎麼會有超然於體用之外的良知呢?

評析
嘉靖年間,聶豹在【困辨錄】一書中提出了『歸寂』一說,表現出不同於陽明心學的又一特色,即徑直從『寂』、『靜』、『未發』中體認良知。他認爲作爲萬物本源的良知是靜止不變、澄明不動的,所謂『良知本寂』就是『不睹不聞』和『未發之中』;同時良知不同於知,前者是靜止的本體,後者是體感物而動的結果,二者之間是體和用的關係,不同意王陽明『致知』、『良知』、『心之本體』視爲同一回事的觀點。

來書云:『周子曰「主靜」,程子曰「動亦定,靜亦定」,先生曰「定者,心之本體」,是靜定也,決非不睹不聞、無思無爲之謂。必常知、常存、常主於理之謂也。夫常知、常存、常主於理,明是動也,已發也,何以謂之靜?何以謂之本體?豈是靜定也,又有以貫乎心之動靜者邪?』
理無動者也。常知、常存、常主於理,即不睹不聞、無思無爲之謂也。不睹不聞、無思無爲,非槁木死灰之謂也。睹聞思爲一於理,而未深有所睹聞思爲,即是動而未嘗動也。所謂『動亦定,靜亦定』,體用一原者也。

譯文
來信寫道:『周濂溪主張「主靜」,程顥主張「動亦定,靜亦定」,先生,您主張「定者,心之本體」。所謂的靜定,絕不是指不看不聽、無思無爲。它是指常知、常存、常主於理。但是,常知、常存、常主於理,明顯是動的,是已發,又怎麼稱爲靜呢?又怎麼稱爲本體呢?這個靜定難道是貫通於心的動靜嗎?』
理是靜止不動的。常知、常存、常主於理,就是指不看不聽、無思無爲。不看不聽、無思無爲,並不是如同槁木死灰一般,看、聽、思、爲全部依循理,而未曾有其他的看、聽、思、爲,這也就是動而未曾動,所謂『動亦定,靜亦定』,也就是指體用一源。

評析
朱學認爲太極含動靜之理,是動靜的根本;太極流行於氣才顯出動靜,而不是『太極便會動靜』,朱熹把太極與動靜、理與氣看作二物。陽明先生的觀點則是動靜本爲『體用一源』,而不是二。

來書云:『此心未發之體,其在已發之前乎?其在已發之中而爲之主乎?其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之體者乎?今謂心之動靜者,其主有事無事而言乎?其主寂然、感通而言乎?其主循理、從欲而言乎?若以循理爲靜,從欲爲動,則於所謂「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極而靜,靜極而動」者,不可通矣。若以有事而感通爲動,無事而寂然爲靜,則於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者,不可通矣。若謂未發在己發之先,靜而生動,是至誠有息也,聖人有復也,又不可矣。若謂未發在已發之中,則不知未發、已發俱當主靜乎?抑未發爲靜而已發爲動乎?抑未發、已發俱無動無靜乎?俱有動有靜乎?幸教。』
未發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有事、無事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有事、無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寂然、感通也。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於動靜也。理無動者也,動即爲欲。循理則雖酬酢萬變,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槁心一念,而未嘗靜也。『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動,然而寂然者未嘗有增也;無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靜,然而感通者未嘗有減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又何疑乎?
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則至誠有息之疑,不待解矣。未發在已發之中,而已發之中未嘗別有未發者在,已發在未發之中,而未發之中未嘗別有已發者存。是未嘗無動、靜,而不可以動、靜分者也。凡觀古人言語,在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滯於文義,則『靡有孑遺』者,是周果無遺民也。周子『靜極而動』之說,苟不善觀,亦未免有病。蓋其意從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說來。太極生生之理,妙用無息,而常體不易。太極之生生,即陰陽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無息者而謂之動,謂之陽之生,非謂動而後生陽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體不易者而謂之靜,謂之陰之生,非謂靜而後生陰也。若果靜而後生陰,動而後生陽,則是陰陽、動靜,截然各自爲一物矣。陰陽一氣也,一氣屈伸而爲陰陽。動靜一理也,一理隱顯而爲動靜。春夏可以爲陽爲動,而未嘗無陰與靜也;秋冬可以爲陰爲靜,而未嘗無陽與動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謂之陽、謂之動也。春夏此常體,秋冬此常體,皆可謂之陰、謂之靜也。自元、會、運、世、歲、月、日、時以至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謂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在知道者默而識之,非可以言語窮也。若只牽文泥句,此擬仿像,則所謂心從【法華】轉,非是轉【法華】矣。

譯文
來信寫道:『此心未發之體,具體是指在已發之前呢?還是在已發之中並主宰著已發呢?還是不分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呢?如今,所說的心的動靜,主要是針對有事無事說的,還是針對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說的,還是針對循理、從欲來說的呢?如果認爲循理是靜、從欲是動,那麼,所謂的「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極無靜,靜極無動」,也就說不過去了。如果認爲有事而感通是動,無事而寂然是靜,那麼,所謂的「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也就說不過去了。如果認爲未發在已發之前,靜而生動,那麼,至誠就要停息,聖人也需要復性了。然而,這種認爲是錯誤的。如果認爲未發在已發之中,那麼,不知道是未發已發都當主宰靜呢?還是未發是靜,而已發是動呢?還是未發已發均沒有動與靜,或者均有動與靜呢?以上疑惑,還望不吝賜教。』
未發之中亦即良知,它渾然一體,沒有前後內外之別。就有事、無事而言可以分動、靜,但是良知不能分爲有事和無事。就寂然、感通而言可以分動、靜,但是良知不能分爲寂然和感通。動靜是因時而異的。
心的本體,原本就沒有動靜之分。理是靜止不動的,若動,就會變爲欲。只要遵循理,即使酬酢萬變也未曾動。如果依從欲,即使死心無念也未必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這還有什麼地方值得懷疑?遇事時的感通固然可以說是動,但是,其寂然不動者並未增加什麼;無事時寂然固然可以說是靜,但是,其感而遂通者並未減少什麼。『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這還有什麼地方值得懷疑?良知是渾然一體的,它是沒有前後內外之分的,那麼,關於至誠有停息的疑問也就不解自明了。未發在己發之中,而已發之中,未嘗另有一個未發存在。已發在未發之中,而未發之中,未嘗另有一個已發存在。這裡未嘗無動靜,只是不能用動靜來區別未發已發。大凡讀古人的言論,關鍵是用心去斟酌其中的意思,從而明白其主旨。如果一味局於文義,那麼,『靡有孑遺』豈不是說周朝真的沒有遺民嗎?周濂溪的『靜極而動』之說,若不作正確理解,毛病也就在所難免。所以,他的意思是就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來說的。太極的生生之理,既妙用不息而又常體不易。太極的生生,也就是陰陽的生生。在生生之中,指其妙用不息的方面叫動,這是陽的產生,並不是說在動之後才產生陽;在生生之中,指其常體不變的方面叫靜,這是陰的產生,並不是說在靜之後才產生陰。若真是靜之後產生陰,動之後產生陽,那麼,陰陽動靜又迥然不同,各爲一物了。陰陽是一個氣,因氣的屈伸而產生陰陽。動靜同指一個理,因理的潛伏與顯現而產生動靜。春夏可以說是陽、是動,但未嘗沒有陰和靜;秋冬可以說是陰、是靜,但未嘗沒有陽和動。春夏這樣生生不息,秋冬也這樣生生不息,卻同時可稱爲陽,都同時可稱爲動。春夏有這不變的常體,秋冬也有這不變的常體,都同時可稱爲陰,都同時可稱爲靜。從無、會、運、世、歲、月、日、時至刻、分、秒、忽、微,無不如此。程頤所講的『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它需要深諳道的人默然體認,非言語不能表。若只局限於文句,摹擬仿效,那麼,正是所謂的【法華】轉心,而非心轉【法華】了。

評析
『動、靜』是歷代名家學者的共同課題。儒家學者中也各持己見。朱熹認爲,無動無靜的是太極,太極是萬事萬物的根源;然而,一切事物的動靜,生滅又都是太極作用的結果。他還認爲,『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那動以前又是靜,靜以前又是動』,『一動一靜循環無端』,猶如白晝與黑夜;動與靜是互相聯繫的,彼此不能孤立。『無靜不成動,無動不成靜』;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動靜與陰陽不可分;太極是本然之妙 ( 自然之理 ) ,動靜是所乘之機 ( 理乘氣而行 ) 。

來書云:『嘗試於心,喜、怒、憂、懼之感發也,雖動氣之極,而吾心良知一覺,即罔然消阻,或遏於初,或制於中,或悔於後。然則良知常若居優閒無事之地而爲之主,於喜、怒、憂、懼若不與焉者,何歟?』
知此,則知未發之中、寂然不動之體,而有發而中節之和、感而遂通之妙矣。然謂良知常若居於優閒無事之地,語尚有病。蓋良知雖不滯於喜、怒、憂、懼,而喜、怒、憂、懼亦不外於良知也。

譯文
來信寫道:『我曾經在心中體驗證明,喜怒憂懼的情感產生了,即便憤怒到極點,只要我心的良知覺醒了,就能緩解或消失,偶爾在開始時被遏止,偶爾在發作中被扼制,偶爾在發作後才後悔。但是,良知往往似在清閒無事之處主宰著情感,與喜怒憂懼好象無關,這是怎麼回事?』
理解這一點,就明白由未發之中、寂然不動之體,而有發而中節之和,有感而遂通之奇妙。然而,你說良知往往似在清閒無事之處主宰著情感,這句話好象還存在缺點。因爲,良知雖不停滯在喜怒憂懼的情感上,但喜怒憂懼也不在良知之外。

評析
學生說:『良知往往似在清閒無事處主宰著情感,與喜怒憂懼好象無關。』先生說:『良知雖不停滯在喜怒憂懼的情感上,但喜怒憂懼也不在良知之外。』陽明先生歷來認爲,良知是心的主宰,心是身體的主宰。眼睛看上去很美,心裡的良知認爲著它不正當,就不敢看;嘴裡吃起來味道很好,心裏面認爲吃它不正當,就不敢吃;耳朵聽起來很舒服,心裡認爲聽它不正當,就不敢聽……這就是心裡的良知的主宰作用。

來書云:『夫子昨以良知爲照心。竊謂良知,心之本體也。照心,人所用功, 乃戒慎恐懼之心也, 猶思也。 而遂以戒慎恐懼爲良知, 何歟?』
能戒慎恐懼者,是良知也。
來書云:『先生又曰:「照心非動也。」豈以其循理而謂之靜歟?「妄心亦照也。」豈以其良知未嘗不在於其中、未嘗不明於其中,而視聽言動之不過則者皆天理歟?且既曰妄心,則在妄心可謂之照,而在照心則謂之妄矣。妄與息何異?今假妄之照以續至誠之無息,竊所未明,幸再啟蒙。』
『照心非動』者,以其發於本體明覺之自然,而未嘗有所動也。有所動即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體明覺之自然者,未嘗不在於其中,但有所動耳。無所動即照矣。無妄、無照,非以妄爲照,以照爲妄也。照心爲照,妄心爲妄,是猶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則猶二也,二則息矣。無妄、無照則不二,不二則不息矣。

譯文
來信寫道:『先生,您從前認爲良知就是照心。我以爲,良知是心的本體。照心,是人所用的功夫,就是戒懼恐懼之心。和『思』相類似。而您直接認爲戒慎恐懼即爲良知,這是爲何?』
能夠讓人戒慎恐懼的,即爲良知。
來信又寫道:『您又認爲「照心非動也」,這難道是因爲照心遵從天理才是靜的嗎?「妄心亦照也」,這難道是因爲良知未曾不在妄心中,又未曾不在妄心中明細體察,而人的視聽言動符合準則的全是天理呢?既然說是妄心,那麼,良知在妄心上可稱照,而在照心上則可以稱妄了。妄與息有什麼區別?如今把妄心有照與至誠無息結合起來,我仍不能理解,敬請再指教。』
『照心非動』,因爲它起源於本體天然的明覺,所以不曾有所動。有所動即爲妥了。『妄心亦照』,因爲本體天然的明覺未曾不在妄心中,只是有所動而已,無所動就是照心了。無妄無照,並不是把妄看成照,把照看成妄。如果說照心爲照,妄心爲妄,這還是有妄有照。有妄有照,就依然還是兩個心。一心分爲二,就會停息。無妄無照就不是兩個心,心爲一,從而也就運動不止了。

評析
水靜止就清,水清水面就平靜,水面平靜就可以察見水底的物體。心亦如此。心靜就氣和,氣和就能正確體察事理,事理察則心體澄明不動,心明便是良知主宰。良知是心靈的府庫,良知平正心就平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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