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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四十五 漢孝桓皇帝建和三年~和平二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佈:金色轟炸機

2022-1-8 10:08

漢孝桓皇帝建和三年己公元149年

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夏季,四月丁卯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秋,八月,乙丑,有星孛於天市。

秋季,八月乙丑三十日,有異星出現在天市垣旁。

在中國傳統天文學中,天市垣象徵京城,異星出現在天市垣旁邊,預示着京城將發生災難。

京師大水。

京都洛陽今河南洛陽市發生水災。

九月,己卯,地震。庚寅,地又震。

九月己卯十四日,發生地震。庚寅二十五日,再次發生地震。

果然,地球又開始蹦迪了,接下來會更加熱鬧。

郡、國五山崩。

有五個郡和封國發生山崩。

冬,十月,太尉趙戒免;以司徒袁湯為太尉,大司農河內張歆為司徒。

冬季,十月,太尉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軍政官趙戒被免職,任命司徒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行政官袁湯為太尉,擢升大司農九卿之一,掌管全國經濟農業、河內郡郡治今河南武陟縣人張歆為司徒。

是歲,前朗陵侯相荀淑卒。淑少博學有高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皆師宗之。在朗陵,蒞事明治,稱為神君。有子八從: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所居裏舊名西豪,潁陰令渤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更命其裏曰高陽裏。

同年,前任朗陵侯國位於今河南確山縣國相侯國的行政長官荀淑去世。荀淑年輕時,不僅學問淵博,而且德行高尚,當時最著名的賢人李固、李膺,都像對待老師一樣地尊崇他。荀淑在朗陵侯國任職,治理政事明快果斷,被人們奉若神明。荀淑共有八個兒子:荀儉、荀緄、荀靖、荀燾、荀汪、荀爽、荀肅、荀專,都享有盛名,當時人稱他們為『八龍』。荀淑所居住的裏名,原來叫西豪裏,潁陰縣今河南許昌市縣令一縣行政長官渤海郡郡治今河北滄州市人苑康,因從前高陽氏有八個多才的兒子,就將西豪裏改名為高陽裏。

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淑為師,以同郡陳寔為友。荀爽嘗就謁膺,因為其御;即還,喜曰:『今日乃得御李君矣!』其見慕如此。

李膺性格簡樸正直,跟人很少交往,只把荀淑當作老師,和同郡人陳寔shí結交。荀爽曾經去拜見李膺,就勢給李膺駕車。回來後,他高興地說:『今天,我竟得以為李君駕車了!『李膺就是這樣被人傾慕。

陳寔出於單微,為郡西門亭長。同郡鍾皓以篤行稱,前後九辟公府,年輩遠在寔前,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寔聞之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太守遂以寔為功曹。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寔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於是鄉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征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綸氏,倫謂眾人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御,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嘆息,由是天下服其德。後寔為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民歸附者,寔輒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民有訟者,白欲禁之;寔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將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聞而嘆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冤於人乎!』亦竟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解印綬去;吏民追思之。

陳寔出身貧賤,擔任潁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西門亭亭長相當於村委會、居委會主任。同郡人鍾皓,以行為厚著稱,前後九次被三公府徵聘,年齡和輩份都遠在陳寔之上,卻跟陳寔成為好友。鍾皓原任郡功曹掌管郡內官員考核,後被徵聘到司徒府去任職,他向郡太守辭行時,郡太守問:『誰可以接替你的職務?』鍾皓回答說:『如果您一定想要得到合適的人選,西門亭長陳寔可以勝任。』陳寔聽到消息後說:『鍾君似乎不會推薦人,不知為什麼單單舉薦我?』於是,郡太守就任命陳寔為郡功曹。當時,中常侍宦官侯覽囑託郡太守高倫任用自己所推薦的人為吏,高倫便簽署命令,將這個人命為文學掾。陳寔知道這個人不能勝任,就拿着高倫簽署的命令求見,對高倫說:『這個人不可任用,然而侯常侍的意旨也不可違抗。不如由我來簽署任命,這樣的話,就不會玷污您完美的品德。』高倫聽從。於是,鄉裏的輿論譁然,都奇怪陳寔怎麼會舉用這樣不合適的人,而陳寔始終不作分辯。後來,高倫被徵召到朝廷去擔任尚書中樞行政官,郡太守府的官吏和士紳們都來為他送行,一直送到綸氏縣今河南登封市。高倫對大家說:『我前些時把侯常侍推薦的人任命為吏,陳寔卻把我簽署的任命書秘密送還,而改由他來任用。我接連聽說議論此事的人因此輕視陳寔,而這件事的責任,是因為我畏懼侯覽的勢力太大,才這樣做的,而陳君可以稱得上把善行歸於主君,把過錯歸於自己的人。』但陳寔仍然堅持是自己的過失,聽到的人無不嘆息。從此,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品德。後來,陳寔擔任太丘縣今河南永城縣的縣長,修飭德教,無為而治,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鄰縣的人民都來歸附,陳寔總是對他們進行開導和解釋,然後遣送他們回到原縣。上級官員來縣視察,本縣的官吏恐怕人民上訴,請求陳加以禁止。陳寔說:『上訴的目的,是為了求得公平,如果加以禁止,將怎樣講理!不要限制。』前來視察的主管官員聽到後,嘆息說:『陳寔君說這樣的話,難道會冤枉人嗎?』終究也沒有人來越級上訴。後來陳寔擔任沛國位於今安徽淮北市國相,被指控違法徵收賦稅,他便解下印信,離職而去。官吏和人民都很懷念他。

鍾皓素與荀淑齊名,劉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之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復以膺妹妻之。膺謂瑾曰:『孟子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於是何太無皂白邪!』瑾嘗以膺言白皓。皓曰:『元禮祖、父在位,諸宗並盛,故得然乎!昔國子好招人過,以致怨惡,今豈其時邪!必欲保身全家,爾道為貴。』

鍾皓一向和荀淑享有同等的聲譽,李膺經常嘆息說:『荀君的清高和見識,很難學習;鍾君的高貴品德,可以為人師表。』鍾皓的侄兒鍾瑾的母親,是李膺的姑媽。鍾瑾喜愛讀書,效法古人,有退讓的風度,和李膺同歲,都有名聲。李膺的祖父、太尉李脩xīu經常說:『鍾瑾像我們李家人的性格,國家有道,不會久居人下;國家無道,不會受到誅殺。』於是,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給鍾瑾為妻。李膺對鍾瑾說:『孟子認為,「人要是沒有是非之心,就不是人」,你對於黑白,為何太不分明?』鍾瑾曾經將李膺的話,告訴鍾皓,鍾皓安慰他說:『李膺的祖父、父親都身居高位,整個家族都很興盛,所以才能那樣做。從前,齊國的國佐專好挑剔別人的過失,以致招來怨恨和報復。現在哪裏是黑白分明的時代?如果一定想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你的辦法最為高明。』

這幾段介紹了當時社會上的一些名士。從他們的事跡中可以看出,在那個朝政黑暗的年代,品行高潔的人還是很多的。只不過不能被當權者所容忍,因此只能屈居下僚。這些人的光輝形象,與昏暗的廟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是對後者的諷刺。

漢孝桓皇帝和平元年庚寅公元150年

春,正月,甲子,赦天下,改元。

春季,正月甲子初一,大赦天下。改年號。

乙丑,太后詔歸政於帝,始罷稱制。二月,甲寅,太后梁氏崩。

乙丑初二,梁太后下詔,將朝政大權歸還給漢桓帝,從此開始不再行使皇帝權力。二月甲寅二十二日梁太后去世。

梁太后去世,梁冀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三月,車駕徙幸北宮。

三月,漢桓帝遷回北宮居住。

甲午,葬順烈皇后。增封大將軍冀萬戶,並前合三萬戶;封冀妻孫壽為襄城君,兼食陰翟租,歲入五千萬,加賜赤紱,比長公主。壽善為妖態以蠱惑冀,冀甚寵憚之。冀愛監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威權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謁辭之。冀與壽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夸競,金玉珍怪,充積藏室;又廣開園圃,采土築山,十裏九阪,深林絕澗,有若自然,奇禽馴獸飛走其間。冀、壽共乘輦車,游觀第內,多從倡伎,酣謳竟路,或連日繼夜以聘娛恣。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遍近縣,起兔苑於河南城西,經亘數十裏,移檄所在調發生兔,刻其毛以為識,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嘗有西域賈胡不知禁忌,誤殺一兔,轉相告言,坐死者十餘人。又起別第於城西,以納奸亡;或取良人悉為奴婢,至數千口,名曰自賣人。冀用壽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示謙讓,而實崇孫氏。孫氏宗親冒名為侍中、卿、校、郡守、長吏者十餘人,皆貪饕凶淫,各使私客籍屬縣富人,被以他罪,閉獄掠拷,使出錢自贖,貲物少者至於死。又扶風人士孫奮,居富而性吝,冀以馬乘遺之,從貸錢五千萬,奮以三千萬與之。冀大怒,乃告郡縣,認奮母為其守藏婢,雲盜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奮兄弟死於獄中,悉沒其貲財億七千餘萬。冀又遣客周流四方,遠至塞外,廣求異物,而使人復乘勢橫暴,妻略婦女,毆擊吏卒;所在怨毒。

甲午疑誤,安葬梁太后,諡號為順烈皇后。增封大將軍梁冀食邑一萬戶,連同以前所封食邑,共三萬戶。封梁冀的妻子孫壽為襄城君,同時食陽翟今河南禹州市的租稅,每年收入達五千萬錢之多,加賜紅色的綬帶,與長公主相同。孫壽善於作出各種妖媚的姿態來迷惑梁冀,梁冀對她既很寵愛,又非常害怕。梁冀所寵愛的管家奴秦宮,做官做到太倉令掌管國家糧庫,可以出入孫壽的住所,威勢和權力都很大,州刺史一州監察官和郡太守一郡行政長官等二千石高級地方官吏,在赴任之前都要謁見秦宮,向他辭行。梁冀和孫壽分別在街道兩旁相對興建住宅,建築工程窮極奢華,互相競爭誇耀,金銀財寶,奇珍怪物,充滿房舍。又大舉開拓園林,從各處運來土石,堆砌假山,十裏大道,有九裏都緊傍池塘,林木深遠,山澗流水,宛如天然生成。奇異的珍禽和馴養的走獸在園林中飛翔奔跑。梁冀和孫壽共同乘坐人力輦車,在家宅之內遊玩觀賞,後面還跟隨着許多歌舞藝人,一路歡唱。有時,甚至夜以繼日地縱情娛樂。客人登門拜訪和求見,也不許通報。求見的人全都向看門的人行賄,以致看門的人家產達千金之多。梁冀在京都洛陽鄰近各縣都修築了園林,在洛陽城西建立了一處兔苑,面積縱橫數十裏,發佈文書,命令當地官府向人民徵調活兔,每隻兔都剃掉一撮兔毛,作為標誌。若有人膽敢獵取苑兔,甚至要判處死刑。曾有一位西域的胡商,不知道這個兔苑的禁令,誤殺了一隻兔,結果人們互相控告,因罪至死的達十餘人。梁冀又在洛陽城西興建了一座別墅,用來收容奸民和藏匿逃亡犯。甚至搶奪良家子女,都用來充當奴婢,多達數千人,稱他們為『自賣人』。梁冀採納孫壽的建議,罷免了許多梁姓家族成員的官職,表面上顯示梁冀的謙讓,而實際上卻抬高了孫氏家族的地位。在孫氏家族中假冒虛名擔任侍中、卿、校、郡守、長吏的,共有十餘人,全都貪得無厭、窮凶極惡。他們派自己的私人賓客,分別到所管轄的各縣,調查登記當地富人,然後加以罪名,將富人逮捕關押,嚴刑拷打,讓富人出錢贖罪。家財不足的,因為出不起那麼多錢,甚至活活被打死。扶風郡治今陝西興平市人士孫奮,富有而吝嗇,梁冀曾送給他一匹乘馬,要求借貸五千萬錢,而士孫奮只借給他三千萬錢。梁冀大怒,於是派人到士孫奮所在的郡縣,誣告士孫奮的母親是梁冀家裏看守庫房的婢女,曾經偷盜白珍珠十斛、紫金一千斤逃亡。於是將士孫奮兄弟逮捕下獄,嚴刑拷打至死,全部沒收士孫奮的家產,共值一億七千餘萬錢。梁冀還派遣門客週遊四方,甚至遠到寒外,四處徵求各地的異物,而這些被派出的門客,又都仗着梁冀的勢力橫徵暴斂,搶奪百姓的妻子和女兒,毆打地方官吏和士卒,他們所到之處,都激起怨恨。

外戚憑藉裙帶關係上位,裙帶子斷了,那麼他們離覆滅也就不遠了。現在梁太后剛死,漢桓帝礙於面子,不會馬上收拾他,表面上還得對其優待撫慰。但這只不過是迴光返照。梁冀看不到這一點,反而變本加厲的作威作福。可以想像到,他的下場將如何悲催。

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記諫曰:『明將軍地有申伯之尊,位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歸仁;終朝為惡,四海傾覆。頃者官民俱匱,加以水蟲為害,京師諸官費用增多,詔書發調,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財,皆當出民,掠割剝,強令充足。公賦既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厭,遇民如虜,或絕命於棰楚之下,或自賊於迫切之求。又掠奪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將軍結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嘆嗟。昔永和之末,綱紀少弛,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財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勉之徒乘敝而起,荊、揚之間幾成大患;幸賴順烈皇后初政清靜,內外同力,僅乃討定。今百姓戚戚,困於永和,內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夫將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恤乎!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拒絕郡國諸所奉送,內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奸之吏無所依託,司察之臣得盡耳目。憲度既張,遠邇清壹,則將軍身尊事顯,德耀無窮矣!』冀不納。冀雖專朝縱橫,而猶交結左右宦官,任其子弟、賓客為州郡要職,欲以自固恩寵。穆又奏記極諫,冀終不悟,報書云:『如此,仆亦無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侍御史監察官朱穆,因為自己是梁冀過去的屬吏,向梁冀上書進諫說:『大將軍的地位,和西周時期申國國君一樣的尊貴,位居三公之上,只要一天行善,天下無不感恩;只要一天作惡,四海立即沸騰。近來,官府和民間都已十分窮困,又加上水災和蟲災的侵害,京都洛陽各官府的費用增多,皇帝下詔徵調的款項,有時高達平時的十倍。而地方的各級官府都說庫裏沒有現錢,全都要向百姓徵收,於是用鞭子抽打,殘酷榨取,強迫湊足數目。朝廷徵收的賦稅已經十分沉重,官吏私人的聚斂更是變本加厲。州牧和郡太守等地方高級官吏,大多數不是有品德的人選,他們都貪得無厭,對待百姓如同對待盜賊和仇敵。百姓有的在官府的鞭擊棒打之下斃命,有的不堪忍受追逼勒索而自殺。而且,這些掠奪百姓的暴行,都用於大將軍府的名義,就使將軍受到天下的怨恨,官吏和百姓,都感到傷心悲痛,在路上嗟嘆。過去,在永和末年,朝廷綱紀稍有鬆弛,頗讓百姓失望,只不過四五年時間,就弄得全國財政空虛,戶口流散,百姓離心離德。馬勉之徒乘機起兵,在荊州今湖北、湖南一帶和揚州今江蘇南部、安徽、福建、江西一帶之間,幾乎釀成大禍。幸賴梁太后開始主持朝政,清靜無為,朝廷內外齊心合力,才得以討平。現在,百姓的憂懼,較之永和末年更為嚴重。如果對內不能發揚仁愛之心予以容忍,對外又沒有保全國家的方略,是不可能獲得長治久安的。將相等朝廷大臣,跟國家君主同為一體,共乘一車奔馳,共坐一船渡河,車輛一旦顛翻,舟船一旦傾覆,大家實際上是患難與共的。怎麼可以拋棄光明,投向黑暗?怎麼可以走在危險的路上,卻自以為平安?又怎麼可以在主上孤單而時局艱難之際,毫不在意?應該及時裁撤那些不稱職的州牧和郡太守,減省興建宅第和園林池塘的費用,拒絕接受各郡和各封國奉送的禮物,對內表明自己的高貴品德,對外解除人民的疑惑,使仗勢為惡的奸吏無所依靠,負責監察的官吏得以盡職。法紀伸張以後,遠 近將一片清平。將軍就會地位更加尊貴,事業更加顯赫,明德將永垂於世。』梁冀沒有採納。梁冀雖然壟斷朝政,專橫跋扈,然而,仍交結皇帝左右的當權宦官,任命他們的子弟和賓客親友擔任州郡官府的重要職務,目的在於鞏固皇帝對自己的恩德和寵信。因此,朱穆又向梁冀上書極力勸諫,但梁冀始終不覺悟,他給朱穆回信說:『照你這樣說,我是一無是處嗎!』然而,梁冀一向尊重朱穆,所以也不很怪罪他。

大臣專橫跋扈,是皇帝所忌憚的。梁冀這種弄權之臣,不是靠巴結皇帝及其近臣就能屹立不倒的。梁冀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現在越來越自高自大,聽不進周圍人的勸諫。

冀遣書詣樂安太守陳蕃,有所請託,不得通。使者詐稱他客求謁蕃;蕃怒,笞殺之。坐左轉脩武令。

梁冀寫信給樂安郡郡治今山東高青縣太守陳蕃,托他辦事,但陳蕃拒絕會見梁冀派來的使者。於是,使者冒充是其他客人,請求謁見陳蕃。陳蕃大怒,將使者鞭打而死。陳蕃因罪被貶為脩武縣今河南修武縣縣令。

陳蕃也是為正直的士人,【滕王閣序】中有一句『徐孺下陳蕃之榻』,說的就是他。今後我們會講到他的更多事跡。

時皇子有疾,下郡縣市珍藥;而冀遣客齎書詣京兆,並貨牛黃。京兆尹南陽延篤發書收客,曰:『大將軍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應陳進醫方,豈當使客千裏求利乎!』遂殺之。冀慚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篤以病免。

這時,皇子有病,下令各郡縣購買珍貴的藥材。梁冀也趁此機會,派門客帶着他寫的書信去京兆郡治今陝西西安市,要求同時購買牛黃。京兆尹京兆地區行政長官南陽郡郡治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延篤打開梁冀所寫的書信一看,便將梁冀派來的門客逮捕,說:『大將軍是皇親國戚,而皇子有病,必應進獻醫方,怎麼會派門客到千裏之外謀利呢?』於是將其斬殺。梁冀雖然感到羞慚,但不能開口。其後,有關官吏奉承梁冀的意旨,追查這一殺人案件,以延篤有病為理由,將他免職。

延篤的這種做法,讓梁冀吃了個啞巴虧,又沒法反駁。因為他讓門客去求藥的行為本身就有問題。他也沒法以此為由處罰延篤。當然,事後的報復也是免不了的。這說明如果不能推倒奸臣,下面正直的人再怎麼耍小聰明,也是無法立足的。

夏,五月,庚辰,尊博園貴人曰孝崇後,宮曰永樂;置太僕、少府以下,皆如長樂宮故事。分鉅鹿九縣為後湯沐邑。

夏季,五月庚辰十九日,漢桓帝尊其母博園貴人為孝崇後,所住宮室稱作永樂宮,設置太僕、少府及以下官吏,一切都遵照西漢時期長樂宮的前例。從鉅鹿郡郡治今河北寧晉縣分割九個縣,作為孝崇後的湯沐邑,收取賦稅以供個人奉養。

這待遇,完全按照皇太后的標準了。除了沒有正式的名分,別的全都有了。這樣並不符合禮制,但那個混亂的朝堂,也沒人深究這種事了。

秋,七月,梓潼山崩。

秋季,七月,梓潼縣今四川梓潼縣發生山崩。

漢孝桓皇帝元嘉元年辛卯公元151年

春,正月朔,群臣朝會,大將軍冀帶劍入省。尚書蜀郡張陵呵叱令出,敕虎賁、羽林奪劍,冀跪謝,陵不應,即劾奏冀,請廷尉論罪。有詔,以一歲俸贖;百僚肅然。河南尹不疑嘗舉陵孝廉,乃謂陵曰:『昔舉君,適所以自罰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誤見擢序,今申公憲以報私恩!不疑有愧色。

春季,正月朔初一,群臣朝見漢桓帝,大將軍梁冀佩戴寶劍,進入宮中。尚書中樞行政官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人張陵厲聲斥責梁冀,讓他退出,並命令虎賁和羽林衛士,奪下他所佩帶的寶劍。於是,梁冀跪下向張陵認錯,張陵沒有答應,立即向桓帝上書彈劾梁冀,請求將他交給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全國司法治罪。桓帝下詔,罰梁冀一年的俸祿贖罪。因此,文武百官都對張陵肅然起敬。河南尹管理京城洛陽周邊的行政長官梁不疑,曾經薦舉張陵為孝廉,於是對張陵說:『過去薦舉你,今天正好來懲罰我們梁家自己!』張陵回答說:『您不認為我沒有才能,錯誤地將我提拔任用,我今天伸張朝廷法度,以報答您的私恩!』梁不疑面有愧色。

古時候貴族士大夫都佩劍,但朝見天子時,要解下劍才能上殿。梁冀這種行為體現出他已經驕狂到忘乎所以了。一般來說,皇帝真寵一個大臣,是不會因為一些禮節上的瑕疵來處罰他的。皇帝對他的處罰,雖然不重,但說明了皇帝已經不在容忍他了,藉此來敲打他。

癸酉,赦天下,改元。

癸酉十六日,大赦天下,改年號。

梁不疑好經書,喜待士,梁冀疾之,轉不疑為光祿勛;以其子胤為河南尹。胤年十六,容貌甚陋,不勝冠帶;道路見者莫不蚩笑。不疑自恥兄弟有隙,遂讓位歸第,與弟蒙閉門自守。冀不欲令與賓客交通,陰使人變服至門,記往來者。南郡太守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過謁不疑;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及以他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於路。

梁不疑喜好儒家的經書,樂於接待有學問的人士,梁冀對此很是憎惡,於是調他擔任光祿勛九卿之一,宮廷侍衛統領,而任命自己的兒子梁胤為河南尹。當時,梁胤年僅十六歲,容貌非常醜陋,穿上官服以後不堪入目,道路上的行人見到他這副模樣,沒有一個不嘲笑的。梁不疑認為兄弟之間有嫌隙,對自己是一種恥辱,於是辭去官職,回到自己的宅第,和弟弟梁蒙閉門在家自守。梁冀不願意他再與外面的賓客交往,於是暗地裏派人更換衣服,到梁不疑的大門前,記下和他交往的賓客。南郡郡治今湖北江陵縣太守馬融、江夏郡郡治今湖北新洲縣太守田明,剛被任命時,路過梁不疑家,曾經去晉見梁不疑,向他辭行。梁冀便授意有關官吏彈劾馬融在南郡貪污,並用其他的事誣陷田明,將他們二人都處以髡刑剃去頭髮、笞刑用鞭子抽打,放逐到朔方郡郡治今內蒙古烏拉特旗。馬融自殺未遂,田明就死在發配途中。

奸臣容不下正常的大臣,哪怕是他的本家。因為這種人的存在,就是對他的諷刺。就像官場上如果貪腐成風,那麼清廉的人是無法立足的。因為周圍的貪官會一起排擠他。大家都貪,就你不貪,你啥意思?裝清高?這種人必須要清除。

夏,四月,己丑,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風拔樹,晝昏。尚書楊秉上疏曰:『臣聞天不言語,以災異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靜室而止,自非郊廟之事,則鑾旗不駕。故諸侯入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況於以先王法服而私出遊,降亂尊卑,等威無序,侍衛守空宮,璽紱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帝不納。秉,震之子也。

夏季,四月己丑初三,漢桓帝秘密出行,臨幸河南尹梁胤家。當天,突颳大風,拔起樹木,白晝一片昏暗。尚書楊秉上書說:『我曾經聽說,上天不會說話,用災異譴責告誡君王。君王至為尊貴,出入皇宮都有常規。凡是出宮,前面有人清道和警戒行人,左右有人侍衛;凡是入宮,必先派人清宮,然後才能居住。除非是到郊外祭祀天地,或者到皇廟祭祀祖宗,君王的鑾旗御車,從不離開皇宮。所以,各國的諸侯到臣屬之家,【春秋】尚且舉出,作為鑑戒,更何況是穿着先王規定的朝服,私自外出遊玩?尊貴和卑賤混亂不分,威儀失去等級秩序,侍衛守護空宮,天子的璽印交給婦女保管,萬一發生非常的變化,出現任章一類的謀反事件,上則辜負先帝的希望,下則後悔莫及!』桓帝不能採納。楊秉,即楊震的兒子。

這裏說的任章謀反,指的是漢宣帝時期,權臣霍光倒台,霍光的外孫任宣也一併被牽連而死。任宣的兒子任章出逃,後來行刺漢宣帝未遂,也被誅殺。皇帝秘密前往大臣家,這種事確實很危險。如果某個大臣有不軌之心,很容易殺害或者劫持皇帝。

京師旱,任城、梁國飢,民相食。

京都洛陽發生旱災,任城國封國都城位於今山東微山縣、梁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南商丘市發生饑荒,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司徒張歆罷,以光祿勛吳雄為司徒。

司徒張歆被罷官,擢升光祿勛吳雄為司徒。

北匈奴呼衍王寇伊吾,敗伊吾司馬毛愷,攻伊吾屯城。詔敦煌太守馬達將兵救之;至蒲類海,呼衍王引去。

北匈奴呼衍王攻打伊吾位於今新疆哈密市,擊敗伊吾司馬毛愷,又乘勝進攻伊吾屯城。漢桓帝下詔,命敦煌郡郡治今甘肅敦煌市太守馬達率軍援救,當援軍到達蒲類海今新疆巴裏坤湖時,呼衍王率兵退走。

秋,七月,武陵蠻反。

秋季,七月,武陵郡郡治今湖南常德市蠻人起兵反叛。

冬,十月,司空胡廣致仕。

冬季,十月,司空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監察官胡廣辭官退休。

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詔百官舉獨行之士。涿郡舉崔寔,寔詣公車,稱病,不對策;退而論世事,名曰【政論】。其辭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敝而不悟,政衰而不改,習亂安危,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萬機;或耳蔽誨,厭偽忽真;或猶豫岐路,莫適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於上,智士鬱伊於下。悲夫!

十一月辛巳二十八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漢桓帝下詔,命朝廷的文武百官推薦志節高尚,不隨俗浮沉的『獨行』人才。涿郡郡治今河北涿州市太守推薦崔寔。崔寔到達京都洛陽皇宮負責接待的公車衙門時,聲稱有病,沒有參加回答皇帝策問的考試。回鄉後,撰寫了一篇評論當代政事的文章,篇名叫作【政論】。文章說:『凡天下所以不能治理,通常是由於人主繼承太平盛世為時太久。風俗已經逐漸敝敗,卻仍不覺悟;政令已經逐漸衰敗,卻不知道改弦更張。以亂為治,以危為安,熟視無睹。有的沉溺於酒色,荒淫縱慾,不憂慮國事;有的聽不進任何規勸,愛聽假話而聽不進真話;有的不能分辨人的忠和姦,事情的是和非,在歧路上猶豫不決,不知所從;於是,親信的輔佐大臣,害怕得罪奸邪,閉口不言,只求保全自己的高官厚祿;而疏遠的臣下,雖然敢說真話,但因為地位卑微,意見不能受到重視和採用。因此,朝廷的法度在上面遭到破壞,才智之士在下面感到無可奈何,真是可悲!

孟子云,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個國家承平日久,各種弊病就會叢生。朝堂上下安於現狀,對種種弊端視而不見,直到矛盾總爆發。

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餘歲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囂然,咸復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在於補決壞,枝拄邪傾,隨形裁割,要措斯世於安寧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製,步驟之差,各有雲設,不強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俗人拘文牽古,不達權制,奇偉所聞,簡忽所 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聽,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於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苟雲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己,舞筆奮辭以破其義。寡不勝眾,遂見擯棄,雖稷、契復存,猶將困焉。斯賢智之論所以常憤郁而不伸者也。

『自從漢王朝建立迄今,已經三百五十餘年,政令已經嚴重荒廢,上下鬆懈怠惰,百姓怨聲載道,都盼望重新得到中興,挽救目前的危局。而且,拯救時世辦法,在於把裂縫補好,把傾斜支住,根據實際情況,採取必要的措施,目的只是要使整個天下達到安寧的境地而已。所以,聖人掌權,就會根據當時面臨的形勢,制訂相應的制度和措施。雖然採取的步驟會有差異,設置的制度和措施也各不相同,但都不會強迫人們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也不會不做當前急需的事,而只是追求遙遠空洞的思想。孔子回答葉公說,為政在於使遠處的人都來歸服;他回答魯哀公說,為政在於選用賢才;他回答齊景公說,為政在於節約財富。並不是孔子對為政本身有不同的見解,而是針對他們所面臨的不同的要務。庸俗的人,只知拘泥於古書上的文字,不懂得根據不同的情勢,制訂不同的制度和措施的道理。只看重從書中聽來的古人古事,而忽略眼前的現實,怎麼可以和這種人討論國家的大事呢!所以,臣屬上書奏事,雖然主上願意聆聽,但每每遭到牽制和破壞。為什麼會這樣呢?有些頑劣的人士不懂審時度勢,只知安於所見到過的事情,即使是事情已經成功,也不知快樂,何況在操心事情的開端時,就讓他同意?只是馬馬虎虎地說,大致遵循原來的法令規章而已;有的人,雖然見識通達,但居名自負,忌妒賢能,因為計策不是出於自己而感到羞恥,於是舞文弄墨,去詆毀別人提出的計策。即便是最好的計策,因為寡不敵眾,也終於遭到擯棄,縱使后稷、子契重生,也束手無策。這就是持賢能智慧的言論的人,所以常常悲憤壓抑而不能得到伸展的原因。

確實,在整個朝堂趨於庸碌守舊的情況下,大家默認的心態就是過一天算一天。有人提出新主張,就會被別人群起而攻之。君王如果耳根子軟,下不了決心,就會被這些人拉回到守舊的坭坑裏。這也是歷代改革者,多不成功的原因之一。

凡為天下者,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於君人之道,審於為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內清肅,天下密如,算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鑑。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嘆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為結繩之約,可復治亂秦之緒,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鳥伸,雖延曆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為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養疾也;以刑罰治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將勒以救之,豈暇鳴和鑾,調節奏哉!昔文帝雖除肉刑,當斬右趾者棄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寔,瑗之子也。山陽仲長統嘗見其書,嘆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

『凡治理天下的君主,如果不是具有最好的品德,則採用嚴厲的手段,就能夠治理;採用寬縱的手段,國家就混亂。何以知道會是這樣?近代孝宣皇帝,明白統治人民的道理,知道為政的真諦,所以,採用嚴刑峻法,使為非作歹的人心膽俱裂,海內清平,天下安靜,總結他的政績,高於文帝。等到元帝即位,在許多方面放寬了政令,終使朝政衰敗,皇帝的威勢和權力開始下降,漢王朝的大禍,在他手中奠下基礎。為政之道的得失,從這裏可以明鑑。過去,孔子作【春秋】,褒獎齊桓公,誇獎晉文公,讚嘆管仲。那麼,孔子難道不讚美周文王、周武王的為政之道?實在是為了通達權變、拯救時弊的道理。聖人能夠隨着時代的前進,而不斷改變制度和措施,然而,庸人卻苦於不知道隨着時代的變遷而改變自己的認識,以為上古時代所採用的結繩記事的原始方法,仍然可以治理紛亂如麻的秦王朝;以為舞弄紅色的盾牌和玉石製作的斧來跳舞,足可以解除漢高祖受困的平城之圍。像熊那樣攀援樹木,伸手展足,象鳥那樣飛翔高空,伸腿展翅,雖然可以延年益壽,卻治不了傷寒重病。用口不斷吐出濁氣,用鼻不斷吸進清氣,雖然可以使身體健康,卻不能連接折斷的骨骼。治理國家的方法,和養護身體相類似,平時注意營養和保護,有病時則使用藥物進行治療。刑罰是治理亂世的藥物,德教是治理太平盛世的美食佳餚。如果用德教去剷除兇殘,就好比用美食佳餚去治療疾病;反之,如果用刑罰去治理太平盛世,就好比用藥物去營養和保護身體,都是不合適的。可是,現在繼承歷代帝王遺留下來的弊病,又正逢艱難的時局,自最近幾代以來,政令大多寬容,如同駕馬車的人扔掉了韁繩,馬匹脫掉了銜勒,四匹牡馬橫衝直撞,前面的道路又非常艱險,應該緊急勒馬剎車,進行拯救,怎麼還有閒暇一邊聽着車鈴的節奏聲,一邊從容不迫地往前走呢?過去,漢文帝雖然廢除了肉刑,但是,將應當砍掉右腳趾的改為斬首示眾,受笞刑的人也往往被鞭打至死。所以,漢文帝仍是用嚴而非用寬的辦法,實現了天下太平。』崔寔是崔瑗的兒子。山陽郡郡治今山東巨野縣人仲長統曾經看到了這篇文章,嘆息說:『凡是君主,都應把它抄寫下來,放在座位旁邊,作為座右銘。』

治國應該寬嚴相濟,德法並用。二者不可偏廢。

臣光曰:漢家之法已嚴矣,而崔寔猶病其寬,何哉?蓋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權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誅 ;仁恩所施,止於目前;奸宄得志,紀綱不立。故崔寔之論,以矯一時之枉,非百世之通義也。孔子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臣司馬光曰:漢朝的法令已經是嚴厲的了,然而,崔寔還嫌它寬大,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衰敗之世的君王大多懦弱,平庸愚昧的輔佐之臣,只知道姑息。所以,有權勢而得君王寵幸的臣下,即使有罪,也得不到應有的懲罰;豪強和不守法度的刁徒,即使違法,也不被誅殺;施加仁愛恩惠,只限於眼前;使為非作歹的人得逞,綱紀不能維持。所以,崔寔的評論是用來矯正一時的弊端,不是百代通用的法則。孔子說:『為政太寬大,則人民不在乎,人民一旦不在乎,則用嚴刑峻法來糾正。施行嚴刑峻法,則人民感到暴虐,人民一旦感到暴虐,則改施寬大之政。用寬大和嚴厲兩種手段互相補充,政局才能穩定。』這是永世不變的常軌。

這就像明太祖朱元璋評價蒙元,說『元以寬失天下』。並不是說蒙元的法律制度定得寬。而是說君王鬆懈,啥也不管。造成下面作奸犯科者越來越多,國家越來越混亂,最終亡國。

閏月,庚午,任城節王崇薨;無子,國絕。

閏十二月庚午十八日,任城節王劉崇去世,沒有子嗣,封國滅絕。

以太常黃瓊為司空。

擢升太常九卿之一,掌管禮儀祭祀黃瓊為司空。

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溥、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咸稱冀之勛德宜比周公,錫之 山川、土田、附庸。黃瓊獨曰:『冀前以親迎之勞,增邑萬三千戶;又其子胤亦加封賞。今諸侯以戶邑為制,不以裏數為限,冀可比鄧禹,合食四縣。』朝廷從之。於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贊不名,禮儀比蕭何;悉以定陶、陽成余戶增封為四縣,比鄧禹;賞賜金錢、奴婢、彩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勛。每朝會,與三公絕席。十日一入,平尚書事。宣佈天下,為萬世法。』冀猶以所奏禮薄,意不悅。

漢桓帝想要褒獎和尊崇梁冀,命朝廷中二千石以上的官員集會討論有關禮儀。特進給與參加朝會的資格胡廣、太常羊溥、司隸校尉掌管京城周邊監察事務祝恬、太中大夫皇帝的顧問邊韶等人,都稱讚梁冀的功德,應該比擬周公,賞賜給他山川、土地、以及附屬於他的小封國。唯獨司空黃瓊提出異議說:『梁冀以前因親自迎立桓帝的功勞,已增封食邑一萬三千戶;而且,他的兒梁胤也得到了封賞。現在,諸侯的封國都是用食邑的戶、縣數為標準,而不以面積大小為限,所以,梁冀可以比擬鄧禹,賞賜給他共合四縣的食邑。』桓帝批准。當時,有關官吏上奏:『梁冀入朝之時,可以不必小步疾行,可以帶劍穿鞋上殿,拜見皇帝時,禮賓官只稱他的官銜,不報姓名,禮儀比照蕭何;加封定陶縣今山東定陶縣、陽成縣今山東鄄城縣餘下的全部戶數,連同以前封的兩縣,使食邑增為四縣,比照鄧禹;賞賜金錢、奴婢、采色絲織物、車馬、衣服、住宅,比照霍光;以表示不同於其他的元勛。每次朝見皇帝時,梁冀不與三公同席,另設一個專席。每隔十天,入朝一次,處理尚書台全國行政中樞事務。並把這項殊榮,佈告天下,作為萬世的表率。』可是,梁冀還認為有關官吏所上奏的禮儀太輕,心裏不高興。

所謂『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贊不名』,是當年高帝為表彰開國丞相蕭何的功勳,所賜予他的特殊待遇。在後世,這些待遇都成了權臣篡位前的標誌。梁冀何德何能,竟能與蕭何比肩?況且他還覺得待遇太輕。難道要皇帝現在就禪位?

漢孝桓皇帝和平二年壬辰公元152年

春,正月,西域長史王敬為於所殺。初,西域長史趙評在於,病癰死。評子迎喪,道經拘彌。拘彌王成國與於王建素有隙,謂評子曰:『於王令胡醫持毒藥著創中,故致死耳!』評子信之,還,以告敦煌太守馬達。會敬代為長史,馬達令敬隱核於事。敬先過拘彌,成國復說云:『於國人慾以我為王;今可因此罪誅建,於必服矣。』敬貪立功名,前到於,設供具,請建而陰圖之。或以敬謀告建,建不信,曰:『我無罪,王長史何為欲殺我?』旦日,建從官屬數十人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執之。吏士並無殺建意,官屬悉得突走。時成國主簿秦牧隨敬在會,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為復疑!』即前斬建。於侯、將輸僰等遂會兵攻敬,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天下使我誅建耳!』輸僰不聽,上樓斬敬,縣首於市。輸僰自立為王;國人殺之,而立建子安國。馬達聞王敬死,欲將諸郡兵出塞擊於;帝不聽,征達還,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亮到,開募於,令自斬輸僰;時輸僰死已經月,乃斷死人頭送敦煌而不言其狀,亮後知其詐,而竟不能討也。

春季,正月,西域長史漢朝派駐西域的軍政長官王敬被于闐國位於今新疆和田縣所殺。起初,前任西域長史趙評在于闐,因生惡性膿瘡而死,趙評的兒子前往迎接靈柩,路上經過拘彌國位於今新疆于田縣。因拘彌王成國和于闐王建一向有怨隙,於是成國對趙評的兒子說:『于闐王讓匈奴醫生將毒藥放在傷口上,所以使令尊致死。』趙評的兒子信以為真,回來後,將此情況報告敦煌太守馬達。當時,正逢王敬接任西域長史,馬達命王敬秘密調查核實此事。王敬去于闐,先經過拘彌國,拘彌王成國又對王敬說:『于闐國人打算擁戴我當國王,現在可以用害死西域長史的罪名將于闐王建誅殺,于闐一定歸服。』王敬貪圖建立功名,來到于闐後,擺設酒席,請于闐王建赴宴,而暗中卻圖謀殺害他。有人將王敬的密謀報告于闐王建,但建並不相信,說:『我沒有罪,王長史為什麼要殺我?』次日,于闐王建率領隨從官屬數十人去拜見王敬。賓主坐定後,于闐王建起身敬酒,王敬喝令左右的人將他逮捕。當時,官吏和衛士都沒有殺建的意思,所以,跟隨建來赴宴的隨從官屬全都突圍逃走。當時拘彌王成國的主簿秦牧也在宴會上,他持刀站出來說:『大事已定,為什麼還疑惑!』隨即上前將建斬首。於是,于闐國侯、大將輸僰等集合部隊攻打王敬,王敬拿着建的人頭上樓宣告說:『是天子派我來誅殺建的!』輸僰不聽,衝到樓上,斬殺王敬,將他的人頭懸掛在街市上示眾。輸僰自立為于闐王,國人將他殺死,另行擁立建的兒子安國為于闐王。馬達聽說王敬被殺死後,準備率領各郡的地方兵,出塞攻擊于闐國。漢桓帝不批准,將馬達徵召回京都洛陽,任命宋亮接任敦煌郡太守。宋亮到任以後,開導和招募于闐人,命他們自己斬殺輸僰。這時,輸僰已經死了一個月,於是他們將死人的頭砍下,送到敦煌郡太守府,但沒有說斬殺的具體情況。宋亮後來才知道其中有詐,但到底不能再出兵討伐。

西域長史,本來的職責是維護西域地區的和平穩定,討伐那些與漢朝為敵的國家。王敬為了貪圖功業,輕啟釁端,殺死本來無心反叛的于闐王。自己身死不說,還造成了漢朝在西域各國之中威信的下降。

丙辰,京師地震。

丙辰疑誤,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夏,四月,甲辰,孝崇皇后氏崩;以帝弟平原王石為喪主,斂送制度比恭懷皇后。五月,辛卯,葬於博陵。

夏季,四月甲辰疑誤,漢桓帝的母親孝崇皇后氏去世,由桓帝的弟弟平原王劉石主持喪事,裝殮和送葬的制度,比照漢和帝的母親恭懷皇后。五月辛卯十二日,將她安葬在博陵。

秋,七月,庚辰,日有食之。

秋季,七月庚辰初二,出現日食。

冬,十月,乙亥,京師地震。

冬季,十月乙亥二十八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十一月,司空黃瓊免。十二月,以特進趙戒為司空。

十一月,司空黃瓊被免官。十二月,任命特進趙戒為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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