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籤 查字

             

懼戒二十(三)

反經(長短經)作者:趙蕤發布:華夏士子

2021-8-26 01:05

秦二世末.陳涉起蘄.兵至陳.張耳.陳余說涉曰:『大王興梁.楚.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臣嘗游趙.知其豪傑.願請奇兵略趙地.』於是陳王許之.與卒三千.從白馬渡河.至諸郡縣.說其豪傑曰:『秦為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戌.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不相聊生.今陳王奮臂為天下倡始.莫不響應.家自為怒各報其怨.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已張大楚.王陳.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傑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業.此一時也.』豪傑皆然其言.乃行收兵.下趙十餘城.
議曰:班固云:『昔【詩】.【書】述虞.夏之際.舜.禹受禪.積德累仁.數十年.然後在位.殷.周之王.乃由契.稷.歷十餘世.然後放殺.』
秦起襄公始.蠶食六國.至於始皇.乃並天下.秦既稱帝.患周之敗.以為諸侯力爭.以弱見奪.於是削去五等.墮城銷刃.鉗語燒書.內鋤雄俊.外攘胡越.用一威權以為萬世安.然十餘年間.強敵橫發乎不虞.謫戍強於五霸.閭閻逼於戎狄.響應㿊於謗譏.奮臂威於甲兵.向秦之禁.適所以資豪傑自速其弊也.由是觀之.夫豪傑之資.在於虐政矣.

白話
秦二世末年,陳涉起兵靳州今安淮宿州,攻人陳縣今河南淮陽,張耳、陳余對陳涉說:『大王動員梁楚的軍隊,目標是要攻入關,無暇收復河北,我們從前去過趙國,對那裡的豪俊人才和地理形勢非常熟悉,希望你能派遣一支軍隊,出人意料之外地向北攻取趙國的地方。』陳涉聽從了他的話,撥給他們三千軍隊。張耳,陳余他們從白馬津在今河南滑縣北渡河,到了河北諸縣,便向當地的豪傑遊說:『秦國的暴政酷刑殘害天下已經幾十年了,在北方徵集很多的力役修築長城,在南方廣召兵丁戍守五嶺,弄得外內騷動,雞犬不寧,百姓們疲敝不堪,而官吏們卻經常到百姓家去按照人口的多少,聚斂財物,以供應軍隊的費用,財匱力盡,民不聊生;又以嚴刑竣法,使家人父子都不能相安。現在陳王奮臂而起,首舉義旗,領導天下的百姓推翻暴政。楚國二千里地方,沒有不起來響應的,家家奮起,人人參戰,各自報復和攻殺他們的怨仇,縣裡的令丞被殺了,郡中的守尉也被殺了。現在已經建立了大楚國,在陳地為土,又派遣吳廣、周文率領百萬大軍西出攻秦。有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還不能成就封昏的功業,那就不是人中的豪傑了。以天下人的力量,攻擊無道的暴君,報父兄的怨仇,並能成就霸業,這是豪傑之士們最好的機會了。』當地的豪傑之士都認為這話很對,於是紛紛行動,軍隊的人數一下子增加到幾萬,占領了趙地十城。
斑固說:從前【詩經】、【書經】記敘虞、夏之時,舜和禹接受禪位都是積累恩德仁義幾十年,然後才當上了帝王。殷、周的王位,分別是由殷契和后稷經過十幾代,到商湯趕走了暴君夏桀,周武王殺了商紂王才有的。秦朝從秦襄公開始,逐漸吞滅了齊、楚、燕、韓、趙、魏六國,到秦王贏政終於統一了天下。秦始皇當皇帝后,害怕秦朝也會重蹈周朝的覆轍遭到滅亡。
秦始皇把周朝滅亡的原因歸結為周王朝王室衰微,下屬諸侯國力量太強大,因此他撤除了公、侯、伯、子、男五個爵位。毀壞城池,銷毀兵器,限制言論,焚燒書籍,對內剷除英雄豪傑,對外抵禦胡、越等少數民族的侵入,以為憑着威力和強權就可以達到秦王朝的萬世安定。可是僅僅十幾年的時間,以陳勝、吳廣為首的戍守邊疆的士卒突然發動,他們的力量要比春秋五霸強大的多;威脅秦國遠甚於戎、狄等少數民族對秦國的威脅;百姓們在輿論上給予的呼應遠甚於少數人以前對秦王朝的譏謗;陳勝舉起胳膊大呼,他的威力比軍隊還大。從前秦國實行的禁例正好幫助了陳勝,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因此可以說,陳勝的勝利是因為秦國殘暴的統治啊!

韓信既平齊.為齊王.項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說齊王.使三分天下.
信不聽.
武涉已去.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欲為奇策而感動之.以相人說韓信曰:『仆嘗受相人之術.』韓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對曰:『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以此參之.萬不失一.』信曰:『先生相寡人如何.』對曰:『願請間.』信曰:『左右遠.』蒯通曰:『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群之背.貴乃不可言.』信曰:『何謂也.』蒯通曰:『天下初發難.俊雄豪近建號一呼.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沓.煙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今楚漢分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膽塗地.父子暴骸.骨肉流離於中野.不可勝數.楚人起於彭城.轉斗逐北.至於滎陽.乘利席捲.威振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數十萬之眾.距鞏.洛.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敗滎陽.傷成皋.還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
夫銳氣挫於險塞而糧食竭於內藏.百姓罷極怨望.無所依倚.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聖賢固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兩主之命懸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腹心.輸肝膽.效愚計.恐足下不用也.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述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眾.據強齊.從燕.趙出空虛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向為百姓請命.則天下風起而響應矣.孰敢不聽.割大弱強.以立諸侯.諸侯已立.天下服聽而歸德於齊.案齊之故.有膠.泗之地.懷諸侯以德.深拱揖讓.則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蓋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慮之.』
韓信曰:『漢王遇我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向利背義乎.』蒯生曰:『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建萬世之業.臣竊以為誤矣.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黶.陳澤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奉項嬰頭鼠竄.歸於漢王.漢王借兵東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卒為天下笑.此二人相與.天下至歡.然而卒相擒者.何也.患生於多欲.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澤.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已.亦誤矣.大夫種.范蠡存亡越伯勾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諺曰:「野獸盡而獵狗烹.敵國破而謀臣亡.」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也.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之於勾踐也.此二人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
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臣請言大王功略: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向以報.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載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以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
韓信謝曰:『先生且休矣.我將念之.』
後數日.蒯通復說曰:『夫聽者事之侯.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久安者.鮮矣.聽不失一二者.不可亂以言.計不失本末者.不可紛以辭.
夫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一儋.一斛之餘也.缺卿相之位.故智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毫釐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不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猛虎之猶豫.不如蜂蠆之致螫.騏驥踟躅.不如駑馬之安步.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雖有舜.禹之智.沉吟而不言.不如喑聾之指麾也.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不再來.願足下詳察之.』韓信猶豫不忍背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王終不奪吾齊.遂謝蒯生.蒯生曰:『夫迫於苛細者.不可與圖大事.拘於臣虜者.固無君王之意.』說不聽.因去.佯狂為巫.
議曰:『昔齊崔杼弒莊公.晏子不死君難曰:『君人者.豈以陵人.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已死.而為己亡.非其親昵.誰敢任之.』孟子謂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少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少草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雖雲君天也.天不可逃.然臣緣君恩以為等差.自古然矣.韓信以漢王遇厚而不背其德.誠足憐耳.

白話
韓信平定齊國後,被漢王劉邦立為齊王。項羽有些恐慌,就派盱眙今安徽淮陰道人武涉去遊說齊王韓信,讓韓信和漢王、項王三分天下。韓信拒絕了。
說客武涉走了以後,齊國人蒯通也知道目前天下大勢,舉足輕重的關鍵是操在韓信手中,想要用一個特殊的計策來感動他,就用他曾經學過的相人術來勸說韓信,他說道:『在下曾經學過相人術,懂得相法。』韓信說:『先生相人術的方法如何?』蒯通回答說:『一個人的貴或賤,在於看骨骼的表象,憂或喜,在於看臉上的氣色;成與敗,在於看他的性情對事情有無決斷力;用這三個條件來綜合看相,保證萬無一失!』韓信說,『先生請相相我的命運究竟如何』蒯通回答說:『請屏退左右!』韓信說:『身邊的人都退下吧!』蒯通說:『從你的面相看來,你將來最高不過封侯,而且還會遭到危險;從你的脊背看來,將軍真是貴不可言。』韓信說:『這話怎麼說?』
蒯通說:『天下的英雄豪傑們,他們剛開始發動抗秦,只要有人自立為王,登高一呼,天下的有志之士,全都聚合到一處來了,多得雲興霧涌,鱗次櫛比,快得像火亂飛,風疾起;在那段時間裡,大家所憂慮的,是如何消滅暴秦罷了!現在的情況,是楚王項羽與漢王劉邦雙方在爭奪天下,使得天下那些無辜的老百姓,死傷遍野,父死子亡,屍骨拋棄在荒野,不計其數。楚國人從彭城今江蘇徐州起義,到處戰鬥,無往不利,以致把漢王圍困在滎陽在今河南滎澤縣西南十七里,乘軍事上的得利,度卷大部分土地,使得天下震動,然而他的軍隊在京與索京在滎陽縣東南二十一里,索即滎陽縣二地之間,無法動彈,阻於西部山區而不能向前推進,已經是三年了!
漢王率領了幾十萬部隊,占據了鞏今河南鞏縣和洛陽,仗着山區和河谷的複雜地形,來抵抗楚兵,一天戰鬥好幾次,不能進得尺寸之地;常常打敗仗,無法挽救,以至有滎陽之敗仗,成皋今河南汜水縣西北的傷亡,就逃到宛城今湖北荊門縣南六十里和葉縣今河南葉縣南之間,這就是智的一方無所用其智,勇的一方無所乘其勇的窘境了!至於乘勝的銳氣,被山區的險隘所挫阻;而守險的一方,內部又糧食空虛,老百姓因為長期陷於戰爭,精疲力竭,所以十分怨恨,日夜盼望戰爭早日停止,因為他們已經到了無所歸宿的地步。照我的估量,在這種情勢下,如果不是天下最賢聖的人,就一定不能平定這天下的大禍患。目前劉、項兩王的命運,就掛在你的手上。
你如果替漢王出力,那就是漢王的勝利;如果幫助楚王,那就是楚王勝了。
我現在願意把內心的真意披露給你,傾獻肝膽,以誠相告,貢納我的不成熟的意見,可是唯恐你不能採納。如能採納我的意見,最好保持中立,不幫任何一方去消滅對方,讓他們都存在下去,這樣你便可以跟他們三分天下,像鼎的三足一樣相互維持着,在這種形勢下,劉、項雙方誰都不敢先動手。以你的聰明才智,擁有最好的武裝部隊,占領着強大的齊國,牽制着燕國和趙國,再出兵去收復劉、項雙方兵力不足的地方,牽制着他們的後方,順着百姓們的願望,出兵向西,去為百姓們講話。阻止楚、漢的爭鬥,那天下百姓對你的反應,像風、像回聲一樣地快速傳布,到了那個時候,誰敢不聽從你的意見呢!把大國的地盤減縮,把強國的勢力削弱,用來分封已經失去土地的各國諸侯,各諸侯都已分上立國,那天下諸侯沒有不聽命於你的,並且還會感念你對他們的恩德。根據從前的齊國故地,擁有膠河今山東膠縣西南、泅水流域等地方,你現在用恩德來安撫諸昏,對他們禮遇謙讓,那麼天下的君王們,一定相率來到你齊國朝拜了!我聽說「天賜給你你不取,反會受到禍咎,時機來了你不去實行,反會受到災難。」希望你好好地深思熟慮這件事。』
韓信說道:『漢王待我十分恩厚,把他的車給我乘坐,把他的衣服給我穿,把他的飯給我吃。我聽古人說:乘過人家車子的人,要給人家分擔患難;穿人家衣服的人,也該給人家分擔憂慮;吃人家飯的人,就得為人家賣命,我怎麼可以唯私利是圖而違背正義呢!』蒯通說道:『你自以為和漢王劉邦友善,想要幫助他建萬世的功業,我私下認為你是錯了!想當初常山王張耳和成安君陳余,二人的關係像生死兄弟一樣,後來因為張黶、陳澤事件,兩人就變成了仇敵一樣。常山王背叛項王,捧着項王使者項嬰的頭逃走,投降到漢王麾下,漢王就借了他的部隊,向東進軍,在低水今河北無氏縣四群山中之南,殺掉了成安君,結果是身首異處。這樣的交情,終於被天下人所恥笑;這兩個人的交往,他們的感情,可以說是天下最深厚的了,然而到臨了弄得你也想把我捉來殺了,我也想把你捉來殺了,這是什麼原因呢?毛病就出在彼此貪心不足,而且人心是變幻莫測的。現在你要用忠信之道來和漢王相交往,勢必不可能比陳余、張耳二人的相交更鞏固吧,而你們之間的事情,恐怕要比陳澤、張黶事件重大得多。所以我認為你過份相信劉邦不會加害到你,這也是錯誤的!以前大夫文種和范蠡把已亡的越國恢復,使勾踐重新稱霸於諸侯,結果等到功成名就,一個被殺死,一個逃亡湖上。諺語說得好:野獸已經被榆捉完了,接着就會把獵狗給宰了!敵國已經攻破,那麼謀臣就會被殺。至於以交朋友的情感而言,那就不如張耳和陳余之間的深厚;拿忠與信的道德標準來說,最多也不過像大夫文種對於勾踐。這兩類人,可以供你看清人情世故了。希望你多多考慮。而且臣聽說勇猛、謀略使得主子震動時那就有生命的危險,功勞、業績超過天下所有的人,那就到達了頂點,無法賞賜了。現在我臣來報報你的功績吧:你度過西河今陝西同州,擄了魏王,擒了夏說,帶着兵通過井陘在直隸井陘縣東北井陘山上,殺了成安君陳余,攻打趙國,威脅了燕國,平定了齊國,向南摧毀了楚國二十萬大軍,又向東殺了楚將龍且,西向漢王報捷,這就是前面所說的功績第一,天下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比得上,而且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超出你了。現在你負有震動主子的威勢,擁有無法賞賜的大功;你去歸附楚,楚人不會信賴你;去助漢,漢人又怕你,你挾着這樣的情勢往哪兒去呢?至於從情勢上看,你畢竟還居於臣子的地位,但你卻有使君主感到壓迫的威勢,你的聲譽,已經是天下第一,我真為你感到危險、不安。』韓信謝謝他的好意說道:『先生請你別說了,讓我考慮考慮吧!』
過了幾天以後,蒯通又勸說韓信道:『一個善於聽取意見的人,定能預先見到徵兆的,遇事能反覆考慮,才能掌握成敗的關鍵,聽取錯誤的意見,或做了錯誤的決定卻能夠長久安全,不發生問題的,實在是少見的事!一個人如果聽取十個意見,竟連一兩次失敗都沒有,那真是個智者,如此旁人的閒言碎語是無法迷惑他的!一個人如果考慮問題,從來不會本未倒置,相反能輕重得宜的,一定是個胸有成竹的人,如此旁人的花言巧語是無法去攪亂他的!如果一個人隨遇而安,甘心情願作人家的奴僕雜役,就會失去掌握君權的機會了!留戀滿足於有限的俸祿,就會失掉為卿作相的地位,所以當機立斷是聰明的人,遇事遲疑不決,一定壞事!對於雞毛蒜皮的小事,精打細算,就遺忘了天下大事;如果一個人的智慧,足以預知事情的變化,卻因為決心不夠遲遲不做,這是導致一切事情失敗的禍根。所以常言道:猛虎的利爪足以傷人,但因猶疑不用反被人擒獲,還不如小小的蜜蜂,能以尾端的毒刺螫傷人;千里馬躊踢不前,反不如劣馬能夠穩步前進;戰國時的大力士孟賁,如果猶疑不前,倒不如一個平庸的人能夠達到目的。即使有舜、禹一般的智慧,但卻團口一語不發,還不如又聾又啞的人打手勢的效果好。這話最重要的意義就是能付諸實行。功業是不容易開創的但卻很容易失敗,時機是很難遇到卻又很容易錯過的。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希望你仔細考慮它吧。』韓信猶疑不定,不忍心背叛漢王,又自認為自己有這麼多的功勳,漢王終究不會把我的齊國奪去的,於是謝絕了蒯通的建議。砌通說:『凡是拘泥於苛碎事情的人,不可以和他謀劃重大的事情;凡是局限於給別人做臣子或奴僕的,本來就沒有當君王的心願啊。』蒯通看到勸說不被韓信採納,就離開了,因為怕此事被人發覺有殺身之禍,就裝瘋冒充巫者來避禍。
從前齊國的相國崔籽拭殺齊莊公,晏子沒有因為君主的死去殉葬,他說:『做君王的,難道可以凌辱臣子嗎?治理國家才是最主要的。做臣子的,難道僅僅為了食物和財物嗎?扶助國家才是他們的責任。所以君主為國家死,那麼做臣子也可以為國家而死,如果君主為自己的私慾而死,不是親近的人,誰能擔當陪葬的重任呢?』孟子對齊宣王說:『君主如果對待臣子像兄弟,那麼臣子就會把君主看作是心腹;君主如果把大臣看作是無用的小草,那麼臣子就會把君主看成是他的強盜或仇敵。』雖然說把君主比作天,天是不能逃開的,可是臣子把接受君主的恩德的厚薄,做為等級次序米相應回報給君王,從古到今都是相同的。韓信因為漢王劉邦待他有恩惠,不忍心背棄漢王的恩德,結果最終被漢王殺害,實在是夠讓人憐憫的!
按語
公元前203 年,漢將軍韓信擊敗齊王田廣和項羽手下大將龍且的聯軍,自立為齊王,當時漢王劉邦和楚王項羽正處於相持不下的階段,韓信的兵力有舉足輕重之勢。策士蒯通假借為韓信相面的名義,暗示韓信叛漢獨打天下。韓信果能聽蒯通的話當然貴不可言,可他偏偏繫念着劉邦對他的『解衣推食』的恩惠,存婦人之仁,當斷未斷,以至於後來在長樂鍾室,身首異處,禍及三族。這固然說明古代君王和臣子只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享福。那些幫助別人成就帝王事業的人,常常下場悲慘。兔死狗烹,歷史上不乏這樣的先例,像勾踐對范蠡、文種,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明太祖族滅功臣,所以劉邦當皇帝后,也開始清除異姓的有功之臣,如韓信、彭越諸人。另一方面,如果我們從韓信這個角度來看:韓信如果懂得謙讓之道,在事業成就之後,謹守自已的職責,不誇耀自已的功勞,不驕傲自已的才能,即使當初不背叛漢朝,憑他對漢農的功勳,子子孫孫,是可以一直享受殊榮,獲得祭祀的;可是韓信卻不朝這方面努力,在天下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固為漢高祖對他的疑忌,而陰謀叛逆,導致全家被殺。這不也是他咎由自取嗎?
劉邦身邊的肖何、曹參、張良、陳平這些有功之臣不也得到善始善終嗎?

吳王濞以子故不朝.孝文帝時.吳太子入朝.侍皇太子飲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投吳太子.殺之.及削地書至.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挑膠西王.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不敢自外.使喻其歡心.』
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興子奸雄.飾子邪臣.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候之地.徵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盛.語有之曰:「舐糠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持.恐不得安肆矣.
吳王身有內病.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常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將奈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驅以除患害於天下.抑亦可乎.』王矍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雖急.固有死耳.安得勿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錯.熒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慧星夕出.蝗蟲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起也.故吳王內欲以晁錯為討.外隨大王后車.彷徉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帥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七國皆反.兵敗伏誅.
太史公日:漢興.孝文施大德.天下懷安.至孝景.不復優異姓.而晁錯刻削裝侯.遂使七國俱起.合縱西向.諸候大盛.而晁錯為之不以漸也.
及主父偃言之.而裝候以弱.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

白話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劉邦的哥哥劉仲的兒子,因為兒子吳太子被皇太子殺害的緣故,稱病不入朝。漢孝文帝劉惠的時候,吳王的太子入京,得以陪伴皇太子喝酒博奕,為棋路發生爭執,吳太子態度不恭敬,皇太子就拿起棋盤擊打吳太子,把吳太子打死了。等到漢王朝削除吳的土地的文書到達,吳王於是就派中大夫應高去挑撥膠西王劉印劉邦長子齊悼惠王劉肥的兒子。沒有用文書通知,只用口頭報告說:我們的吳王不才,他有舊日的愁憂,不敢離開本國到外地去,因此派我來告知他內心的心事。』膠西王說:『有何指教?』應高說:『現在皇上被奸臣所蒙蔽,好貪小便宜,聽信讒邪之人的話,擅自改變法令,侵奪諸侯的土地,徵求愈來愈多,誅殺處罰善良的人也一天一大地厲害。俗語中有句話:「吃完了米糠,就會吃到米粒來。」吳與膠西是有名的諸侯,同時被驗察,恐怕不得安寧了。吳王有心病,不能上朝請安已有二十多年之久,曾擔心被猜疑,沒有辦法陳說事情的真相,即使現在斂起了肩膀,疊起雙腳,表現出畏懼請罪、卑躬屈膝的樣子,還是害怕不被諒解。我聽說大王你因為賣宮爵的事而有罪,聽說諸侯被削土地,其罪不至於賣爵那麼大,人土此事恐怕不僅削地就可算了。』膠西王說:『是的,有此事,那麼你說將怎麼辦呢?』應高說:『憎惡相同的互相幫助,興趣相同的互相留,情況相同的互相成全,欲望相同的互相趨赴,利益相同的互相死難。
現在吳王自認為與大王有同樣的憂患,希望籍着時機,順着事理,犧牲身軀,為天下除去患害,你想這樣可以嗎?』膠四王很驚駭地說:『本人怎敢如此呢?現在皇上雖然逼得很急,本來只有一死啊!怎麼可以不去擁戴他呢?』
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一直迷惑天子,侵奪諸侯的土地,蔽塞忠貞賢良進取之路,朝廷之臣都有痛恨之心,諸候也都有背叛之意,人事已到了困極的地步。流星的出現,蝗蟲不斷地發生,這是萬世當中唯一的好機會,而且憂愁勞苦的時候是聖人所以產生的原因。所以吳王想對內以討伐晁錯為名,在外追隨大王車乘之後,走遍天下,所到之地則都投降,所往之地則都克服,天下的人沒有敢不順服的。大王若真能答應一句話,那麼吳王就率領楚王攻下函谷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米粟,來抗拒漢兵。修治軍隊駐紮的房舍,以等待大王的到來。大王又真的能夠到來,那麼天下就可以統一,兩個君主來分割天下,不也是可以嗎?膠西王說:『好。』於是吳、楚、趙、膠西、濟南、淄川和膠東這七國的諸候王起兵反叛,結果失敗,被誅殺。
太史公史馬遷說;『漢興以來,孝文皇帝廣施恩德,天下安寧。到了孝景皇帝劉啟即位,不再擔心異姓諸昏王的反叛。然而晁錯削奪同姓諸侯王的封地,使得吳、楚七國都起兵反叛,聯合向西進攻朝廷。這是由於諸候王的勢力強盛,而晁錯又沒有採取逐步削減的辦法。等到主父偃提出准許諸侯王分封自己的子弟為侯的建議,諸侯國的勢力才日益削弱。這樣看來,國家安危的關鍵,難道不是在於謀略嗎?』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