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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北齊北周文治勢力之演進

國史大綱作者:錢穆發布:一葉知秋

2020-10-12 12:59

四、北齊北周文治勢力之演進

然北魏洛陽政府之覆滅,只是拓拔氏一家統治權之解體,對於當時北方文治勢力之進展,依然無可阻礙。魏孝文只是認識了此種力量,要把鮮卑的統治權與之融合一體。洛陽的鮮卑貴族,以及北方的六鎮軍人,都不了解此意,他們只有先後做時代潮流下之犧牲品。

史稱:『世宗時,天不承平,學業大熾。燕、齊、趙、魏之間,橫經著錄,不可勝數,多者千餘人,少者亦數百,州舉茂異,郡貢孝廉,每年逾眾。』此魏孝文遷都後北方學術界氣象也。

北齊在地理和人物上,都承襲著洛陽政府之遺傅。

爾朱榮居晉陽,爲孝莊帝所殺。榮從子兆弒莊帝,高歡殺兆,孝武帝奔關中。高歡以洛陽西逼西魏,南近梁境,乃議遷鄴。洛陽四十萬戶,令下三日,狼狽即行。

高歡一家,雖是一個漢、鮮混雜的家庭,

史稱高歡渤海蓨人,其六世祖隱,爲晉玄菟太守,則高歡應爲漢人。惟自五世祖慶,已三世事慕容氏,曾祖湖仕北魏,諡坐法徙懷朔。史稱歡遂『習其俗』,至其後婁氏則鮮卑豪族也。高澄婁出,故侯景呼以『鮮卑小兒』。高洋問杜弼:『治國當用何人?』弼對:『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洋以爲『此言譏我』。又斬高德政,謂:『德政常言宜用漢人除鮮卑,此即合死。』洋後李氏出趙郡,其子廢帝殷,洋謂其:『得漢家性質,不似我。』

然而漢人的勢力,很快在北齊的政府下抬頭。

史稱:『高歡時,鮮卑共輕中華朝士,惟憚高昂。歡每申令三軍,常爲鮮卑言;昂若在列時,則爲華言。』然同洋即位,群臣皆漢、魏衣冠。直至末年,洋乃數爲胡服,微行市里。則知文宣時齊朝早已漢化。又齊文宣誅諸元二十五家,殺三千人,餘十九家並禁錮,嗣又大殺元氏,魏後竟無遺種,亦爲漢人得勢一因。其後隋文帝盡殺宇文子孫,無遺種。

楊愔尤稱當時經學名懦,一門四世同居,昆季就學者三十餘人。事高洋,時稱『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常山王高演殺楊愔,高殷〔廢帝,母李皇后,趙郡李氏女。〕見廢,亦當時胡、漢界線相爭之一幕。

李鉉、邢峙、齊文宣詔授太子經。馮敬德、武成爲後主擇師,命爲侍講。馮元熙,敬德子,以孝經授緯太子。皆以經學爲帝室師。史稱:『孝昌之後,海內淆亂,四方學校,所存無幾。至於興和、武定之世,寇難既平,儒業復光。』其間相去不過十年。後魏崔亮年勞之制,至是見革。

後魏自張彝見殺,武官皆得依資人選,官員少而應調者多。崔亮爲吏部尚書,乃奏爲格制,官不問賢愚,以停解日月爲斷,年月久則先擢用,世謂之『停年格』。魏之失人自此始。高齊自高澄、袁韋修、楊遵彥、辛術相繼掌大選,頗革魏弊,而辛術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衡鑑之美,尤爲見稱。

士人爲縣,尤見齊政漸上軌道。

北齊制縣爲上、中、下三等,每等又有上、中、下,凡九等。此亦爲隋、唐所襲。然猶因循後魏,用人濫雜,至於士流恥居。元文遙遂奏於武成帝,密搜世胄子弟,恐其辭訴,總召集神武門,宣旨慰諭而遣。自是縣令始以士人爲之。

齊律尤爲隋、唐所本。

南北朝諸律,北優於南。北朝尤以齊律爲最。由唐及清,皆本隋律,隋律則本於齊。魏拓跋燾定律,出崔浩、高允之手。浩長於漢律,爲之作序。〔史記索隙引。〕高允史稱其『尤好春秋公羊』,蓋冶漢董仲舒、應劭公羊決獄之學者。其後代有名家,太和中,改定律令,君臣聚議一堂,考訂之勒,古今無比。此爲北系諸律之嚆矢。淵源當自漢律,不盡襲魏、晉之制也。則齊政雖稱昏亂,其士大夫之貢獻亦甚大。

西魏則宇文泰雖系鮮卑,或匈奴。然因傳統勢力入關者少,更得急速漢化。蘇綽、少好學,博覽群書。盧辯累世儒學。魏太子及諸王皆束脩禮受業。叔父同,注小戴,辯注大戴。諸人,卒爲北周創建了一個新的政治規模,爲後來隋、唐所取法。將來中國全盛時期之再臨,即奠基於此。

綽依周禮定官制,未成而卒,辯續成之。西魏正式行周禮建六官,在恭帝三年。同脩者尚有崔獻,薛。

蘇綽的六條詔書,

一、先治心,『治民之本,莫若宰守。治民之禮,先當治心。其要在清心,次在治身,躬行仁義、孝弟、忠信、禮讓、廉平、儉約,繼之以無倦。』二、敦教化,三、盡地利,四、擢賢良,五、恤獄訟,六、均賦役。

懸爲當時行政官吏的新經典。

文長數千言,周主常置座右。又令百司誦習。綽又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計帳戶籍之法。此如漢初張蒼爲計相事,隋室之盛即本此。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官吏在政治上的責任,現在又明白的重新提出。

而當時官吏的任用,尤能打破歷來氏族門第的拘絯。

六條之四曰『擢賢良』,其言曰『自昔州郡大吏,但取門資,不擇賢良。夫門資乃先世之爵祿,無妨子孫之愚。今之選舉,不限資蔭,惟在得人。』

於是以前的官吏,爲門資所應得;而此後的官吏,則將爲民眾負責任。此種意識,不可不說是當時一個極大的轉變。

北史盧愷傳:『自周氏以降,選無清濁。愷攝吏部,與薛道衡、陸彥師等甄別氏流。』又北史陸彥師傳:『轉吏部侍郎。隋承周制,官無清濁,彥師在職,凡所任人,頗甄別於士庶。』蓋北周僻在關西,洛陽鮮卑貴族,去者無幾,故蘇綽得教宇文泰打破門第,拔才任用。如此,則鮮卑族自見湮沉,漢人自見騰驤,實爲北周漢化一更要關鍵。隋文非有大功盛業,而北周大臣如韋孝寬、楊惠、李德林、高炯、楊穆,皆翕然歸奉,此恐亦有種姓之見存。至隋時,政治轉換,已上軌道,故盧愷、薛道衡等重提士庶之別,此並非反對北周之制,實爲依照蘇綽用意,作更進一步之甄別也。

周禮是他們政治理論的根據,一時君臣皆悉心討究。

此書在魏孝文時已見重。西魏因推行周禮,故公卿多習其業。北齊熊安生精治此經,名聞於周。周武帝滅齊,安生遽令掃門,曰:『周帝必來見我』,已而果至。

僚吏俊彥,旦理公務,晚就講習。

北周文帝於行台省置學,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務,晚就講習,先六經而後子、史。又於諸生中簡德行淳懿者侍讀書,河東薛慎等十二人應其選。

從學術影響到政治,回頭再走上一條合理的路,努力造出一個合理的政府來。此指能切實貢獻於民眾,而非專爲保門第、固權榮而言。

從此漫漫長夜,開始有一線曙光在北方透露。到隋、唐更見朝旭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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