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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 戮崔杼慶封獨相 (2)

東周列國志作者:馮夢龍發布:福哥

2020-8-26 02:16

話分兩頭。卻說宋左師向戍,倡爲弭兵之會,面議交見之事。晉正卿趙武,楚令尹屈建,俱至宋地,各國大夫陸續俱至。晉之屬國魯、衛、鄭,從晉營於左;楚之屬國蔡、陳、許,從楚營於右。以車爲城,各據一偏。宋是地主,自不必說。議定:照朝聘常期,楚之屬朝聘於晉,晉之屬亦朝聘於楚。其貢獻禮物,各省其半,兩邊分用。其大國齊、秦,算做敵體①與國,不在屬國之數,各不相見。晉屬小國,如:邾、莒、媵、薛。楚屬小國,如:頓、胡、沈、麇。有力者自行朝聘,無力者從附庸一例,附於鄰近之國。遂於宋西門之外,歃血訂盟。楚屈建暗暗傳令,衷甲②將事,意欲劫盟,襲殺趙武。伯州犁固諫乃止。

①敵體:地位平等。與國,參加國。

②衷甲:內穿防禦衣甲。將事:起事。

趙武聞楚衷甲,以問羊舌肹,欲預備對敵之計。羊舌肹曰:『本爲此盟以弭兵也。若楚用兵,彼先失信於諸侯,諸侯其誰服之!子守信而已,何患焉。』

及將盟,楚屈建又欲先歃,使向戍傳言於晉。向戍造晉軍,不敢出口,其從人代述之。趙武曰:『昔我先君文公,受王命於踐土,綏服四國,長有諸夏。楚安得先於晉?』

向戍還述於屈建。建曰:『若論王命,則楚亦嘗受命於惠王矣。所以交見者,謂楚、晉匹敵也。晉主盟已久,此番合當讓楚。若仍先晉,便是楚弱於晉了,何雲敵國③?』③敵國:相等之國。

向戍復至晉營言之。趙武猶未肯從,羊舌肹謂趙武曰:『主盟以德不以勢。若其有德,歃雖後,諸侯戴之。如其無德,歃雖先,諸侯叛之。且合諸侯以弭兵爲名,夫弭兵天下之利也,爭歃則必用兵,用兵則必失信。是失所以利天下之意矣。子姑讓楚。』

趙武乃許楚先歃,定盟而散。時衛石惡與盟,聞寧喜被殺,不敢歸衛,遂從趙武留於晉國。自是晉、楚無事。不在話下。

再說齊右相崔杼,自弒莊公,立景公,威震齊國。左相慶封性嗜酒,好田獵,常不在國中。崔杼獨秉朝政,專恣益甚,慶封心中陰懷嫉忌。崔杼原許棠姜立崔明爲嗣,因憐長子崔成損臂,不忍出口。崔成窺其意,請讓嗣於明,願得崔邑養老。崔杼許之。東郭偃與棠無咎不肯,曰:『崔,宗邑也,必以授宗子。』

崔杼謂崔成曰:『吾本欲以崔予汝,偃與無咎不聽,奈何?』

崔成訴於其弟崔疆。崔疆曰:『內子之位,且讓之矣,一邑尚吝不予乎?吾父在,東郭等尚然把持;父死,吾弟兄求爲奴僕不能矣。』

崔成曰:『姑浼①左相爲我請之。』①浼:請求。

成、疆二人求見慶封,告訴其事。慶封曰:『汝父惟偃與無咎之謀是從,我雖進言,必不聽也。異日恐爲汝父之害,何不除之?』

成疆曰:『某等亦有此心,但力薄,恐不能濟事。』

慶封曰:『容更商之。』

成疆去,慶封召盧蒲嫳述二子之言。盧蒲嫳曰:『崔氏之亂,慶氏之利也。』

慶封大悟。過數日,成疆又至,復言東郭偃、棠無咎之惡。慶封曰:『汝若能舉事,吾當以甲助子。』

乃贈之精甲百具,兵器如數。成疆大喜,夜半率家眾披甲執兵,散伏於崔氏之近側。東郭偃、棠無咎每日必朝崔氏,候其入門,甲士突起,將東郭偃、棠無咎攢戟刺死。崔杼聞變大怒,急呼人使駕車,輿仆逃匿皆盡,惟圉人在廄。乃使圉人駕馬,一小豎爲御,往見慶封,哭訴以家難。慶封佯爲不知,訝曰:『崔、慶雖爲二氏,實一體也。孺子敢無上至此!子如欲討,吾當效力。』

崔杼信以爲誠,乃謝曰:『倘得除此二逆,以安崔宗,我使明也拜子爲父。』

慶封乃悉起家甲,召盧蒲嫳使率之,吩咐:『如此如此……』

盧蒲嫳受命而往。

崔成、崔疆見盧蒲嫳兵至,欲閉門自守。盧蒲嫳誘之曰:『吾奉左相之命而來,所以利子,非害子也。』

成謂疆曰:『得非欲除孽弟明乎?』

疆曰:『容有之。』

乃啟門納盧蒲嫳。嫳入門,甲士俱入。成疆阻遏不住,乃問嫳曰:『左相之命何如?』

嫳曰:『左相受汝父之訴,吾奉命來取汝頭耳!』

喝令甲士:『還不動手!』

成疆未及答言,頭已落地。盧蒲嫳縱甲士抄擄其家,車馬服器,取之無遺,又毀其門戶。棠姜驚駭,自縊於房。惟崔明先在外,不及於難。盧蒲嫳懸成疆之首於車,回覆崔杼。杼見二屍,且憤且悲,問嫳曰:『得無震驚內室否?』

嫳曰:『夫人方高臥未起。』

杼有喜色,謂慶封曰:『吾欲歸,奈小豎不善執轡,幸借一御者。』

盧蒲嫳曰:『某請爲相國御。』

崔杼向慶封再三稱謝,登車而別。行至府第,只見重門大開,並無一人行動。比入中堂,直望內室,窗戶門闥,空空如也。棠姜懸梁,尚未解索。崔杼驚得魂不附體,欲問盧蒲嫳,已不辭而去矣。遍覓崔明不得,放聲大哭曰:『吾今爲慶封所賣,吾無家矣,何以生爲?』

亦自縊而死。杼之得禍,不亦慘乎?

髯翁有詩曰:

昔日同心起逆戎,今朝相軋便相攻。

莫言崔杼家門慘,幾個奸雄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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